然每帖有异,与晋王氏父子殊途同轨。置晋不谈,何居晋人之妙?藏法于韵,可以己力求,不可以人言尽,故姑置勿论。
小大互临,不特使后日事事无碍,且能及时笔笔着力。着力则不苟,无碍遂为腕中神物。
阅古帖,逐字掩卷如在目前,想见此帖佳书在我笔端,方能不失。若虽能悬想想见此字,而不在笔端,则写时仍惘然不类。
古名迹不易得,求之金石文。金石善本不易得,当以同文数本并观,高下真假,自然呈露。又须淹灌前人书法,然后能校法书。否则不无行迷失路。
阅同帖异刻,比量其不侔处,得失是非,校若白黑,方能得力。凡翻工之与正本,势必天渊。时帖或是二刻俱翻,通非善本,即偶中两是,百无一二。会须着眼辨之,自无水鉴,仿之哲匠。
书仿正本,勿仿副本。墨迹为正,石刻为副。原刻为正,翻刻为副。前翻为正,后翻为副。全文为正,集文为副。可类推也。墨石之殊,古新之异无论矣,至若集古误人,人多昧此。譬之仿右军而遵圣教者,是未始窥见右军者也。彼集帖人收拾多字,择圆整如其意者填入,非不美至,殊失晋人风度矣。凡行草章法笔法,大半借势成形,巨细短长,方圆流转,任其所用,是以古人不可及,尤难于全局。若但捱字成形,数画成字,亦何必难!故曰独遵圣教,未见右军者也。若评论此帖,不必最初佳本,已自百倍新刻,何乃置之恶帖之末乎?要知割裂之害不浅耳。至若新帖之恶,谁不憭然,故可略矣。割取之弊,岂惟不见其失,世人反以为善者,十室九人。此古今大梦,不得不详言之。在儒为乡愿,在释为天魔。又谓之相似法最难祛遣,传者误称春秋责备贤者,不知经旨者也。善恶显著,何烦责备,略可言矣。
临仿须用拓本,把玩须用墨迹。人一家言,不无出入,而气象自如。凡帖一经摩勒,败笔故少,而自得真境索然矣。至若书家亲炙,便是庄诵坟典,百千遍后,妙理自出,字字言言,皆我心髓,不以因人成事、受人指纵者比论也。
刻石能振救书家之败笔者,此其小补而有大害事处。何也?善学书者多于败处为功,始见名家脂髓,一经改缀,虽若无漏,瞒人多矣。不特无以求作者用心,真境亦已索然。至若集古诸帖,则又后人拣择多帖中方圆平直合法者而加之整顿,全是后人作用,非不淳正,晋风扫地矣。余是以于圣教、兴福等帖每不喜观。
不见真迹,不知妙境。不观古刻,孰辨败笔。
临摹法帖,不必字字趋步。泛览一周,觉有得失,便握管拟作。伎痒不已,然后再阅,会心处喜不自胜,或依仿结构,或顿其波折而为之。再四再三,不得即已,三四仿阅,妙迹自呈。十数翻摹,古人败笔亦已不掩。能辨得失,败笔皆我师资。
往见学书人,于近代名家无所不学,于古法帖反复茫然。即稍知仿效,不过浮慕几字几笔,遂杜撰改作,附名某家体法,大可怪也。临仿法书,始而仿佛,不必拘泥,拘则难成而易倦。数临不得形似,然后细阅古帖,求彼好处,求我恶处,参照相左在于何所,逐笔逐画,依曲效直,详细描写,一字不似不已,一笔不似不已。如是数过,字字记忆,笔笔不忘,至不用意亦不误时,然后着念自己笔端,自有一得意佳字在我眼中矣。心手相适,古今不倍,书乃淳雅,为我之物矣。既得则须求熟,能熟而后任意纵横,小大损益,无所不宜,故曰得意。不循此功,而但拘拘为之,不过书奴,则见书苦。未到此境,而莽莽为之,遂作野狐,不知书乐。家承旨云:夏月据案作书,可以忘暑,胸中自有清凉,炎熇自是不敌。
凡学书时,一笔不可苟且,一念不可他移。移即苟,苟即鄙俗俱出。鄙俗成熟,法器自远。书远于法,古雅两字,一生无分,不可不慎。从不苟中生纵逸,始得佳字。否则纵令艺成,时露鄙野。试拈古今高下名迹,虚心较量,何尝不悬如日月。
仿书有二病:一不知去取,败笔效颦;二未窥人长,先求人短。二者皆非也。学生初基,笔笔趋承无论矣。稍知去就,对帖握管,趋其所长,弃其所短,苟胜前哲,何乐不为。如不可及,随力改辙,数变不得,然后回观前人,工拙具现,自觉恍然,不患不到。
好奇之徒每效古帖中怪异结构,未始不自谓有本有原。及考校法书,众刻罗列,始知大半石剥墨残,翻工巧饰,造此丑态,工匠过十一,效颦过十九。回视怪妄之书,如屠沽儿厕群贤中,可胜愧恨!须实见得方可下笔。尝历指古今翻摹诸异同得失,别详他谱,不能尽录。
仿帖先学他妙处,自是不倦。自书先革己恶处,自是不窘。处长故正法,因病设药,不若拔其尤为易遵。
临帖得手处,自能会心。如书法所列某出于某之类,初基人读之大自不解,正如水木芙蓉,动植射干,人研钟馗。一皆殊类齐名,以至数种海棠同谓名花,一茎茄的分条良药,或取于姿态,或求其性情,是乎非乎,终成鬼物。是牝牡骊黄求骨法者,视同一致也。否则纵令逼真,不失故步,遭逢识者,皮相何有焉。
俗人评书但闻笔意,学者评书但闻帖意,未免各中一魔。作用在笔,鉴赏在帖。虽然,受病故自有重轻也。苟为无学,被人指出丑态,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