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辈学余画,视余更工。然皴法三昧,不可与语也。画有六法,若其气韵,必在生知,转工转远。
画须先工树木,但四面有枝为难耳。山不必多,以简为贵。
古人自不可尽其伎俩。元季高人,皆隐于画史,如黄公望莫知其所终,或以仙去陶宗仪亦异人也。梅花道人吴仲圭自题其墓曰梅花和尚,后值兵起,以和尚墓独全,樗里子之智与国朝沈启南、文徵仲,皆天下士,而使不善画,亦是人物铮铮者。此气韵不可学之说也。
幽亭秀木,古人尝绘图,世无解其意者。余为下注脚日:亭下无俗物谓之幽,木不臃肿、经霜变红黄叶者谓之秀。昌黎云:坐茂树以终日。当作嘉树,则四时皆宜,霜松雪竹,虽凝寒亦自堪对。
简文云:会心处不在远,翳然林木,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余过仲醇岁寒斋中,大不容斗,而花竹娟秀,鱼鸟近人,焚香啜茗,有象外之致,此
非所谓会心不在远者耶喜而作此图。
水作罗浮磐,山鸣于阗钟。此太白诗,何必右丞诗中画也。画中欲收钟磬不可得,但众山之响,在定境时有耳。圆通正自觅解人不易。
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赵吴兴尝补图,所谓大丈夫得志之乐,未有图之者。余书昌黎全序,因为山水以弁之,亦仅摹吴兴画境耳。
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客来睡起浑无事,卷起西窗浪接天。东坡先生绝句,当是居黄时作。赵伯驹与吴兴赵文敏皆为图之。余此福亦学千里画法也鄂渚公署去黄百馀里,江上晴窗,尤入东坡诗境。
赤日无闲人,绿天有傲士。种树不几株,清凉总相似。此绿天菴诗也。余夏日北窗坦腹,展玩是图,兼为临之,颇得清凉滋味。
余之游长沙也,往返五千里,虽江山映发,荡涤尘土,而落日空林,长风骇浪。感行路之艰,犯垂堂之诫者数矣。古有风不出,雨不出,三十年不蓄雨具者。彼何人哉!先是余之游携李也,为图昆山读书台小景,寻为人夺去。及是重仿巨然笔意,以志余慕。余且倒衣从之,不作波民老也。
余以至后三日,与陈仲醇、唐元徵、张兼之同处谷水至娄江。信宿,元徵先别,余两三人稍逗帆观米元章乐圃先生志、王晋卿烟江叠嶂图。自后泊舟吴山,偏采诸胜,意兴所至,辄尔泼墨。凡为仲醇作画十馀幅,归已经月矣,因识岁月。
相如之赋,昔人称为劝百风一。此册子畏之画似劝,
希哲之诗似风,又几于詈矣。若夫王嫱以女兵柔虏,薛涛以才媛娱宾,不在亡国败家之列,当置轻典,否则不免重僵之诮。唐伯虎绝代名妹图
王西园为吾郡先辈名流,盖与钱鹤滩同时酬倡,甚有高韵。余得其日纪数册,每遇书画题咏,随手纪录,如周密烟云过眼录之类。思见其人,绝去俗事。山水画亦老笔纷披,似启南本色。此写生四种,拙中有巧,非时师所能凑泊也。后有孙汉阳、周山人、宋居士,各为写生,似欲与争席,恐非野老所堪然古质今妍,各有独诣,未可抹杀前人草创之力。余不工花草,画以意定如此。
江南顾大中,尝于南陵巡捕舫子上,画樊川南陵水面诗意。时大中未知名,人莫加重,后为客窃去,乃共叹惋。余曾见文徵仲画此诗意,题日:吾家有赵荣禄仿赵伯驹小幅,画法妙绝,间一摹之,殊愧不似。今余不复见徵仲笔,去二赵可知矣。
此余壬辰、癸巳为庶常请告,家居多暇,与顾中舍、宋太学借画临仿之笔,所谓粉本用贮奚囊者,不下数十幅,遗散渐尽,止存此耳。自是蓄画颇多,临摹反不及前。武帝既得相如,平平耳,非复读赋诗时庶几遇之之意也。
晋陵道中,望远岫平林,坡陀溪岸,一一如画。秋色正佳,舟行闲适,随意拈笔,遂得十景。
魏氏月华,笔札之暇,时及丹青,花卉翎毛,世所鲜及。尝为杨生画芙蓉,约略浓淡,生态逼真。然聊复自娱,人不获多见也。
上元后三日,友人以巨然松阴论古图售于余者。余悬之画禅室,合乐以享同观者。复秉烛扫二图,厥明以示客。
只。
客曰:君参巨然禅,几于一宿觉矣。
余写此图,用李成寒林法。李出于右丞,故自变法,超其师门。禅家呵称,见过于师,方堪传授者也。
昨岁在石湖写此图,今携至西湖展观,乃绝似两峰六桥景界。惟是积雨连旬,烟霏不开,与李营丘画法无当,须米家父子可为传神也。
古人左图右书,自虞舜时已有作绘彰施之论。近代白沙先生尤工画梅,讲学家宗玩物丧志语,几所谓杀风景汉。玄水独取濂洛新安绝句诗写为八景,一经点缀,便自风流,不减辋川、龙眠诸名迹。以为卧游其间,无关浴沂,悟境有进技者矣。余好古人画,至为人摹人中山箧,不免作此语护短。玄水观之,无俗不真,即艺成道,或以此有取于余也。
王摩诘十九赋桃源行,潘安仁三十作闲居赋,孔彰今年三十,为招隐诗,志在林泉,声出金石,其诗则取材于选,程格于唐,奄有摩诘、安仁之长,而若置身于辋川庄、河阳别业,以终老无朝市慕者。虽年三十,而摩诘、安仁晚岁崎岖涉世,赋白首同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