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终身只为这一事。自少至老,自朝至暮,不论有事无事,只是做得这一件,所谓「必有事焉」者也。若说「宁不了事,不同不加培养」,却是尚为两事也。「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凡处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末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真知者也。
○来书云:致知之说,春间再承诲益,已颇知用力,觉得比旧尤为简易。但鄙心则谓与初学吉之,还须带「格物」意思,使之知下手处。本来「致知」「格物一一并下,但在初学未知下手用功,还说与「格物」,方晓得「致知」云云。「格物」是「致知」功夫,知得「致知」便已知得「格物」:若是未知「格物」,则是「致知」工夫亦未尝知也。近有一书与友人论此颇悉,今往一通,细观之,当自见矣。
○来书云:今之为朱,陆之辨者尚未已:每对朋友吉,正学不明已久,且不须枉费心力为朱,陆争是非,只依先生「.二志」二字点化人。,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来,决意要知此学,已走大段明台了;朱,陆虽不辨,彼自能分得。又常见朋友中见有人议先生之言者,辄为动气;昔在朱,陆二先生所以近后世纷纷之议者,亦见二先生工夫有未纯熟,分明亦有动气之病:若明道则无此矣。观其典吴师礼论介甫之学云:「为我尽达诸介甫,不有益于他,必有益于我也。」气象何竽从容!常见先生与人书中亦引此言,愿朋友皆如此,如何?此节议论得极是极是,愿道通遍以告于同志,各自且论自己是非,莫论朱、陆是非也。以言语谤人,其谤浅,若自己不能身体实践,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哽日,是以身谤也,其谤深矣。凡今天下之论议我者,苟能取以为善,皆是砥砺切磋我也,则在我无非譥惕修省进德之地矣。昔人谓攻吾之短者是吾师,师又可恶乎?
○来书云﹕有引程子「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便已不是性。」何故不容说..何故不是性?晦庵答云:「不容说者,未有性之可言:不是性者,已不能无气仃之杂矣。」二先生之言皆未能晓,每看书至此,辄为一惑,请问。「生之谓性」,生字即是气字,犹言「气即是性」也:气即是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气即是性」,即已落在一边,不是性之本原矣。孟子性善,是从本原上说。然性善之端,须在气上始见得,若无气亦无可见矣。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即是气。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亦是为学者各认一边,只得如此说。若见得自性明白时,气即是性,性即是气,原无性、气之可分也。
答陆原静书
○来书云;下手工夫,分比心无时宁静,妄心固动也,照心亦动也;心既恒动,则芜刻足停也。是有意于求宁静,是以愈不宁静耳。夫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照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下息,有刻暂停,则息矣,非至诚无息之学矣。
○来书云:良知亦有起处,云云。此或听之末审;良知者,心之本体,即前所谓恒照者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耳:虽有时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耳。若谓真知亦有起处,则是有时而不在也,非其本体之谓矣。
○来书云:前日精一之论,即作圣之功否?「精一」之「精」以理言,「精神」之「精」以气言。理者,气之条理;气者,理之运用。无条理则不能运用;无运用则亦无以见其所谓条理者矣。精则精,精则明,精则一,精则神,精则诚,一则精,一则明,一则神,一则诚,原非有二事也。但后世儒者之说与养生之说各湍于一隔,是以不相为用。前日「精一」之论,虽为原静爱养精神而发,然而怍圣之功,实亦不外是矣。
○来书云:元神,元气,元精必各有寄藏发生之处:又有真阴之精,真阳之气,云云。夫良知一也,以其妙用而言谓之神,以其流行而言谓之气,以其凝聚而壬呈昍之精,安可形象方斫求哉?真阴之精,即真阳之气之母,真阳之气,即真阴之精之父:阴根阳,阳桹阴,亦非有二也:苟吾良知之说明,即凡若此类,皆可以不言而喻;不然,则如来书所云三关、七返、九还之属,尚有无穷可疑者也。
又
○来书云:良知,心之本体,即所谓性善也,未发之中也,寂然不动之体也,廓然大公也,何常人皆不能而必待于学邪?中也,寂也,公也,既以属心之二体,则良知是矣。今验之于心,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实未有也,岂良知复超然于体用之外乎?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真知即是未发之中,郥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所同具者也:怛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须学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本体,初不能有帕损于毫末也。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尽去,而存之未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