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事,何大奸恶如之!舜只是自进于乂,以乂熏烝,不去正地奸恶。凡文过揜慝,此是恶人常态;若要指摘他是非,反去激尥恶性。舜初时致得象要杀己,亦是要象好的心太急,此就是舜之过处。经过来,乃知功夫只在自己,不去责人,所以致得『克谐』;此是舜动心忍性、增益不能处。古人言语,俱是自家经历过来,所以说得亲切,遗之后世,曲当人情:若非自家经过,如何得他许多苦心处。」
○先生曰:「古乐不作久矣:今之戏子,尚与古乐意思相近。」未达,请问。先生曰:「『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戏子:『武』之九变,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圣人一生实事,俱播在乐中,所以有德者闻之,便知他尽善、尽美与尽美未尽善处。若后世作乐,只是做些词调,于民俗风化绝无关涉,何以化民善俗!今要民俗反朴还淳,取今之戏子,将妖淫词调俱去了,只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晓,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却于风化有益;然后古乐渐次可复矣。」曰:「洪要求元声不可得,恐于古乐亦难复。」先生曰:「你说元声在何处求?」对曰:「古人制管侯气,恐是求元声之法。」先生曰:「若要去葭灰黍粒中求元声,却如水底捞月,如何可得?元声只在你心上求。」曰:「心如何求?」先生曰:「古人为治,先养得人心和平,然后作乐。比如在此歌诗,你的心气和平,听者自然悦怿兴起,只此便是元声之始。《书》云:『诗言志』,志便是乐的本:『歌永言』,歌便是作乐的本:『声依永,律和声』,律只要和声,和声便是制律的本:何尝求之于外?」曰:「古人制侯气法,是意何取?」先生曰:「古人具中和之体以作乐,我的中和原与天地之气相应,候天地之气,协凤凰之音,不过去验我的气果和否:此是成律已后事,非必待此以成律也。今要侯灰管,必须定至曰:然至日子时恐又不准,又何处取得准来?」
○先生曰:「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
○「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
○「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其流必归于文过。」
○「今人于吃饭时,虽伏二事在前,其心常没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愦了,所以收摄不住。」
○「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先生叹曰:「世间知学的人,只有这些病痛打不破,就不是善与人同。」崇一曰:「这病痛只是个好高不能忘己尔。」
○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先生曰:「知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
○「『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尔。」
○或问未发已发。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已发,说个有未发已发,原不妨。原有个未发已发在」。问曰,「未发未尝不和。已发未尝不中。譬如钟声,未扣不付谓无,即扣不付谓有。毕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先生曰,「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即扣时也只是寂天默地」。
○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先生曰:「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总而言之,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尔。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悾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看的眼,微视就是觑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得怒时眼,就说未尝有喜的眼,见得看时眼,就说未尝有觑的眼,皆是执定,就知是错。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亦是说个大溉如此。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来,也未可尽说他不是:只是见得未精耳。众人则失了心之本体。」问:「孟子从源头上说性,要人用功在源头上明彻:荀子从流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上救正,便费力了。」先生曰:「然。」
○先生曰:「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说理愈难。若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
○杨慈湖不为无见,又着在无声无臭上见了。」
○人一日间,古今世界都经过一番,只是人不见耳。夜气清明时,无视无听,无思无怍,淡然平怀,就是羲皇世界。平旦时,神清气朗,雍雍穆穆,就是尧、舜世界;日中以前,礼岩交会,气象秩然,就是三代世界:日中以后,神气渐昏,往来杂扰,就是春秋、战国世界;渐渐昏夜,万物寝息,景象寂寥,就是人消物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