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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刘宗周集选录-明-刘宗周-第9页

“此尔父三十年来未了公案,难为汝做答。汝还问之几希,从事读书而证之。”乃再拜而退。
右《做人说》,盖因示儿而谬书所见云耳。其后二篇问答,往往设为之,儿固不作是问,余亦不作是答也。虽然,其如庸庸之见何!附书此,以免诳语之罪,且就正于君子云。
读书说示儿
子路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信斯言也,孔门明以读书为学,而子路顾反言之云。特其所谓读书者,盖将因此以得吾之心,为求道计耳。故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约也。”
粤自天地既判、万物芸生时,则有三纲五常。万事万化以为之错,而约之不外于吾心。圣人因而谱之,以教天下万世。后之人占毕而守之,始有以儒学名者。故读书,儒者之业也。
曾子曰:“所游必有方,所习必有业。”又曰:“其少不讽诵,其壮也不议论,其老不教诲,亦可谓无业之人矣。”夫儒者甚无乐乎以文胜也,而太史公列九家,特谓“儒者博而寡要,当年不能究其蕴,累世不能殚其功”何也?【则亦因其不能详说反约,从此以得吾之心而求道故耳。】
尧舜禹汤文武而既没矣,其间暴君污吏更相蹂躏,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至春秋而极。典谟微言,不绝如线。于是仲尼起而修明之,删《诗》《书》,定《礼》《乐》,修《春秋》,赞《周易》,以宪万世,而尊之曰经,使天下后世复知有唐虞三代之道。故语圣而儒以博鸣者,莫仲尼若也,而非仲尼之得已也。乃时有老聃出,而讥之曰六经,圣人之陈迹也,而岂其所以迹哉?审如其言,以之独为学可矣,以之为天下万世,则吾不知也。
孔孟而既没矣,其间异端曲学更相簧鼓,邪说之所淫,暴行之所坏,至五季而极。洙泗微言,不绝如线。于是朱子起而修明之,着《集注》《或问》,补《小学》,修《纲目》,纂濂洛之说,以教万世,而定之曰传,使天下后世复知有《六经》之道。故语贤而儒以博鸣者,莫朱子若也,而非朱子之得已也。乃象山出,而讥之曰支离,又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审如其言,以之独为学可矣,以之为天下万世,则吾不知也。然则生于孔孟程朱之后者,舍孔孟程朱之书不读,又何以自达于道哉!
夫人生蠢蠢耳,此心荧然,喜而笑,怒而啼,惟有此甘食悦色之性耳。迨夫习于言而言,习于服息居处而服息居处,而后俨然命之人,则其习于学而学,亦犹是也。人生而有不识父母者,邂逅于逆旅,亦逆旅而过之。一旦有人指之曰:“此尔父母也,尔即子也。”则过而相持,悲喜交集,恨相见之晚也。吾有吾心也,而不自知也,有人指之曰若何而为心,又若何而为心之所以为心,而吾心恍然。吾心恍以为是矣,人复从而指之曰此若何而是,则为善也不亦勇乎?吾心恍以为非矣,人复从而指之曰此若何而非,则去恶也不益决乎?吾心习以为是非矣,人又指之曰此是而非,此非而是,则迁善而改过也不益辨乎?由是而及于天下,其是是而非非也,不亦随所指而划然乎?
夫书者,指点之最真者也。前言可闻也,往行可见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所以牖吾心也。先之《小学》,以立其基。进之《大学》,以提其纲。次之《中庸》,以究其蕴。继之《论语》,以践其实。终之《孟子》,以约其旨。而所谓恍然于心者,随在而有得以得之矣。于是乎读《易》而得吾心之阴阳焉,读《诗》而得吾心之性情焉,读《书》而得吾心之政事焉,读《礼》而得吾心之节文焉,读《春秋》而得吾心之名分焉。又读四子以沿其流,读《纲目》以尽其变,而吾之心无不自得焉。其余诸子百家,泛涉焉。异端曲学,诛斥之可也。于是乎博学以先之,审问以合之,慎思以入之,明辨以析之,笃行以体之。审之性情隐微之地,致之家国天下之远,通之天地万物之大,而读书之能事毕矣。儒者之学,尽于此矣。故曰:读书,儒者之业也。
自后世有不善读书者,专以记诵辞章为学,而失之以口耳,且以为济恶之具。于是有志之士始去而超然即心证圣,以闻见为第二义,而佛老之徒益从而昌炽其说,其究至于猖狂自恣,以乱天下。呜呼!溺者挟一瓢而济,一瓢千金也。盖亦有不善挟者矣,乃登岸人或遂因而靳与后溺者以瓢,惧其重之溺,不知其率天下而溺也。
余尝从阳明子之学,至《拔本塞原论》,乃以博古今事变为乱天下之本,信有然乎?充其说,必束书不观而后可。夫人心不敢为恶,犹恃此旧册子作尺寸之堤,若又束之高阁,则狂澜何所不至?旧偶阅一书,【为】江陵欲夺情,尽指言者为宋人烂头巾语。此事唯王新建足以知之。夫江陵欲夺情,不管新建不新建,何至以新建之贤而动为乱臣贼子所借口?则亦良知之说有以启之。故君子立教,不可不慎也。余因有感,而着《读书说》。
中庸首章说
【盈天地间皆道也,而统之不外乎人心。人之所以为心者,性而已矣。以其出于固有而无假于外铄也,故表之为天命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之所以为天也。天即理之别名,此理生生不已处,即是命。以为别有苍苍之天、谆谆之命者,非也。率此性而道在是,道即性也。修此性而教立焉,性至此有全能也。此三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