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道理,只是仁义礼智,便是实理。吾儒以性为实,释氏以性为空。若是指性来做心说,则不可。今人往往以心来说性,须是先识得,方可说。必大录云:「若指有知觉者为性,只是说得『心』字。」如有天命之性,便有若以天命之性为根于心,则气质之性又安顿在何处!谓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都是心,不成只道心是心,人心不是心!」又曰:「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只是浑然,所谓气质之性亦皆在其中。至于喜怒哀乐,却只是情。」又曰:「只管说出语言,理会得。只见事多,却不如都不理会得底。」又曰:「然亦不可含糊,亦要理会得个名义着落。」人杰、必大录少异。
「『天命之谓性。』命,便是告札之类;性,便是合当做底职事。如主簿销注,县尉巡捕;心,便是官人;气质,便是官人所习尚,或宽或猛;情,便是当厅处断事,如县尉捉得贼。情便是发用处。性只是仁义礼智。所谓天命之与气质,亦相羇同。才有天命,便有气质,不能相离。若阙一,便生物不得。既有天命,须是有此气,方能承当得此理。若无此气,则此理如何顿放!必大录此云:「有气质之性,无天命之性,亦做人不得;有天命之性,无气质之性,亦做人不得。」天命之性,本未尝偏。但气质所禀,却有偏处,气有昏明厚薄之不同。然仁义礼智,亦无阙一之理。但若恻隐多,便流为姑息柔懦;若羞恶多,便有羞恶其所不当羞恶者。且如言光:必有镜,然后有光;必有水,然后有光。光便是性,镜水便是若无镜与水,则光亦散矣。谓如五色,若顿在黑多处,便都黑了;入在红多处,便都红了,却看你禀得气如何,然此理却只是善。既是此理,如何得恶!所谓恶者,却是气也。孟子之论,尽是说性善。至有不善,说是陷溺,是说其初无不善,后来方有不善耳。若如此,却似『论性不论气』,有些不备。却得程氏说出气质来接一接,便接得有首尾,一齐圆备了。」又曰:「才又在气质之下。如退之说三品等,皆是论气质之性,说得尽好。只是不合不说破个气质之性,却只是做性说时,便不可。如三品之说,便分将来,何止三品?虽千百可也。若荀扬则是『论气而不论性』,故不明。既不论性,便却将此理来昏了。」又曰:「皋陶谟中所论『宽而栗』等九德,皆是论反气质之意,只不曾说破气质耳。」伯丰曰:「匡衡疏中说治性之道,亦是说」[莹田-玉]谓:「『宽而栗』等,『而』下一字便是功夫。」先生皆然之。或问:「若是气质不善,可以变否?」曰:「须是变化而反之。如『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则『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人之所以生,理与气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穷,然非是气,则虽有是理而无所凑泊。故必二气交感,凝结生聚,然后是理有所附着。凡人之能言语动作,思虑营为,皆气也,而理存焉。故发而为孝弟忠信仁义礼智,皆理也。然而二气五行,交感万变,故人物之生,有精粗之不同。自一气而言之,则人物皆受是气而生;自精粗而言,则人得其气之正且通者,物得其气之偏且塞者。惟人得其正,故是理通而无所塞;物得其偏,故是理塞而无所知。且如人,头圆象天,足方象地,平正端直,以其受天地之正气,所以识道理,有知识。物受天地之偏气,所以禽兽横生,草木头生向下,尾反在上。物之间有知者,不过只通得一路,如乌之知孝,獭之知祭,犬但能守御,牛但能耕而已。人则无不知,无不能。人所以与物异者,所争者此耳。然就人之所禀而言,又有昏明清浊之异。故上知生知之资,是气清明纯粹,而无一毫昏浊,所以生知安行,不待学而能,如尧舜是也。其次则亚于生知,必学而后知,必行而后又其次者,资禀既偏,又有所蔽,须是痛加工夫,「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后方能及亚于生知者。及进而不已,则成功一也。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人物之所以异,只是争这些子。若更不能存得,则与禽兽无以异矣!某年十五六时,读中庸「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一章,因见吕与叔解得此段痛快,读之未尝不竦然警厉奋发!人若有向学之志,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
问气质之性。曰:「纔说性时,便有些气质在里。若无气质,则这性亦无安顿处。所以继之者只说得善,到成之者便是性。」
性只是理。然无那天气地质,则此理没安顿处。但得气之清明则不蔽锢,此理顺发出来。蔽锢少者,发出来天理胜;蔽锢多者,则私欲胜,便见得本原之性无有不善。孟子所谓性善,周子所谓纯粹至善,程子所谓性之本,与夫反本穷源之性,是也。只被气质有昏浊,则隔了,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学以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矣。」故说性,须兼气质说方备。
天命之性,若无气质,却无安顿处。且如一勺水,非有物盛之,则水无归着。程子云:「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所以发明千古圣贤未尽之意,甚为有功。大抵此理有未分晓处,秦汉以来传记所载,只是说梦。韩退之略近似。千有余年,得程先生兄弟出来,此理益明。且如唐刘知几之子云:「注述六经之旨,世俗陶陶,知我者希!」不知其书如何说,想亦是担当不得。如果能晓得此理,如何不与大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