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切愿望之至!
缘系辞免封爵,普恩赏以彰国典事理,谨具本题。
○再辞封爵普恩赏以彰国典疏(嘉靖元年)
臣于正德十六年十二月节准兵部、吏部咨,节该题奉圣旨:“江西反贼剿平,地方安静,各试官员功绩显著,你部里既会官集议,分别等第明白,王守仁封伯爵,给与诰卷,子孙世世承袭,照旧参赞机务,钦此。”“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运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还兼南京兵部尚书,照旧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体追封,钦此。”臣闻命惊惶,窃惧功微赏重,祸败将及,已经具本辞免去后。随于嘉靖元年七月十九日准吏部咨,该臣奏前事,节奉圣旨:“论功行赏,古今令典,诗书所载,具可考见。卿倡义督兵,剿除大患,尽忠报国,劳绩可嘉,特加封爵,以昭公义,宜勉承恩命,所辞不允。该部知道,钦此。”钦遵。
臣以积恶深重,祸延先人,臣方茕然瘠疚,仅未殒绝。闻命悸悚,魂魄散乱。已而伏块沈思,臣以微劳,冒膺重赏,所谓叨天之功,掩人之善,袭下之能,忘己之耻者,臣于前奏已具陈之矣。然而圣旨殷优,独加于臣,余皆未蒙采录者,岂以江西之功果臣一人之所能独办乎?朝廷爵赏,本以公于天下,而臣以一身掠众美而独承之,是臣拥闬朝廷之大泽,而使天下有不均之望也,罪不滋重已乎?夫庙堂之赏,朝廷之议也,臣不敢僭及。至于臣所相与协力同事之人,则有不得不为一申白者。古者赏不逾时,欲人速得为善报也。今效忠赴义之士延颈而待,已三年矣。此而更不一言,事日已远,而意日已衰,谁复有为之论列者。故臣辄敢割痛忍哀,冒斧钺而控吁,气息奄奄之中,忽不自觉其言之躁妄,亦其事有所感于昔,而情有所激于其中也。
窃惟宸濠之变,实起仓卒,其气势张皇,积威凌劫,虽在数千里外,无不震骇失措,而况江西诸郡县近切剥床,触目皆贼兵,随处有贼党。当此之时,臣以逆旅孤身,举事其间,虽仰仗威灵以号召远近,然而未受巡抚之命,则各官非统属也;未奉讨贼之旨,其事乃义倡也;若使其时郡县各官果怀畏死偷生之心,但以未有成命,各保土地为辞,则臣亦可何如哉。然而闻臣之调即感激奋励,或提兵而至,或挺身而来,是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戮力报主之忠,孰肯甘粉齑之祸,从赤族之诛,蹈必死之地,以希万一难冀之功乎?然则凡在与臣共事者,皆有忠义之诚者也。夫均秉忠义之诚以同赴国难,而功成行赏,臣独当之,人将不食其余矣。此臣所为不敢受也。且宸濠之变,天实阴夺其魄而摧败之速,是以功成之后,不复以此同事诸人者为庸。使其时不幸而一蹶涂地,则粉身灭族之惨,亦同事诸人者自当之乎?将犹可以藉众议之解救而除免之乎?夫下之人犯必死之难以赴义,则上之人有必行之赏以报功。今臣独崇爵,而此同事诸人者乃或赏或否,或不行其赏而并削其绩,或常未及播而罚已先行,或虚受升职之名而因使退闲,或冒蒙不忠之号而随以废斥。由此言之,亦何苦捐身赴义,以来此呶呶之口,而自求无实之殃乎?乃不若退缩引避,反可以全身远害,安处富贵,而逭于众口之诽也。夫披坚执锐,身亲行伍,以及期赴难,而犹不免于不忠之罚,则容有托故推奸,坐而观望者,又将何以加之?今不彼之议,而独此之察,则已过矣。
昔人有蹊田而夺牛者,君子以为蹊田固有责,而夺牛则已甚。今人驱牛以耕我之田,既种且获矣,而追究其耕之未尽善也,复从而夺之牛,无乃太远于人情乎?方今议者,或以某也素贪而鄙,某也素躁而狂,故虽有功而当抑其赏,虽有劳而不赎其罪。噫!是亦过矣。
当宸濠之变,抚按三司等官咸被驱缚,或死或从;其余大小之职,近者就縻,远者逃溃矣。当此之时,苟知有从我者,皆可以为忠义之士,尚得追论其平时邪!况所谓若贪与鄙者,或出于馋嫉之口而未皆真邪?若居常处易,选择而使,犹不免于失人,况一时乌合之众;而顾以此概之,其责于人终无已乎?夫考素行,别贤否,以激扬士风者,考课之常典;较功力,信赏罚,以振作士气者,军旅之大权。故鄙猥之行,平时不耻于士列,而使贪使诈,军事有所不废也。急难呼吸之际,要在摧锋克敌而已,而暇逆计其他乎?当此之时,虽有御人国门之寇,苟能效其智力以协济吾事,亦将用之;用之而事果有成,亦必赏之。况乎均在士人之列,同有勤事之忠者乎?人于平居无事,扼腕抵掌而谈,孰不曰我能临大节,死大难。及当小小利害,未必至于死也,而或有仓皇失措者有矣。又况矢石之下,剑刃之间,前有必死之形,而后有夷灭之祸,人亦何不设以身处其地而少亮之乎?
夫考课之典,军旅之政,固并行而不相悖;然亦不可以混而施之。今人方有可录之功,吾且遂行其赏可矣。纵有既往之愆,亦得以今而赎。但据其显然可见者,毋深求其隐然不可见者赏行矣。而其人之过犹未改也,则从而行其黜谪。人将曰:昔以功而赏,今以罪而黜,功罪显而劝惩彰矣。今也将明军旅之赏,而阴以考课之意行于其间,人但见其赏未施而罚已及,功不录而罪有加,不能创奸警恶,而徒以阻忠义之气,快馋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