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而充之,以至无所不能,方是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此意何如?”
曰:“若有不知,岂得谓之良知?若有不能,岂得谓之良能?故自赤子即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
于是坐中诸友竞求所谓赤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竟莫得其实,乃命静坐歌诗,及于‘万紫千红总是春’之句,因怃然叹曰:“诸君知红紫之皆春,则知赤子之皆知能矣。盖天之春见于花草之间,而人之性见于视听之际。今试抱赤子而弄之,人从左呼,则目即盼左,人从右呼,则目即盼右。其耳盖无时无处而不听,其目盖无时无处而不盼。其听其盼,盖无时无处而不展转,则岂非无时无处而无所不知能也哉?”
诸友咸跃然起曰:“先生其识得东风面矣!何俄顷之际而使万紫千红皆春也耶?”
问:“孩提良知原是不学不虑,而《大学》致知格物却又不免于虑且学也?”
曰:“学亦只是学其不学,虑亦只是虑其不虑。以不学为学乃是大学,以不虑为虑乃是虑而能得也。今观天下是个大物,了结天下大事,却有个发端,有个完成。自其发端处叫做天下之本,自其完成处叫做天下之末。天下国家从我身发端,我身却以家国天下为完成。其实这场物事,究竟言之,只是个父子兄弟。其为父子兄弟足法,便是发端之本,而人之父子兄弟自然法之,便是末,无不完成矣。故物有本来,是物之格也。先本后末,是格物以致其知也。虽似有个工夫,然必是孩提不虑而爱方为父子足法、不虑而敬方为兄弟足法。则其格致工夫却又须从不学不虑上用也。然则谓不学为学、不虑为虑,何不可也?”
问:“‘良知即是本来面目’。今说良知足矣,何必复名本来面目也耶?”
曰:“良知固是良知,然良知却实有个面目,非杜撰而强名之也。”
曰:“何以见之?”
曰:“吾子将问‘何以见之’,此时此语亦先胸中拟议否?”
曰:“亦先拟议。”
曰:“拟议则良知未尝无口矣。拟议而自见拟议,则良知未尝无目矣。口目宛然,则良知未尝无头面四肢矣。岂惟拟议然哉?予试问子:以家相去盖千里也,此时身即在家而庭院堂室无不朗朗目中也。又试问子:以国相去盖万里也,此时身即在国而朝宁班行无不朗朗目中也。故只说良知不说面目则便不见其体如此实落、其用如此神妙,亦不见得其本来原有所自,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而现在相对面目,止其发窍之所而滞隔近小,原非可与吾良知面目相并相等也。”
招牌非可耻,乡愿则可耻也
诸友笑谈,有及于素共讲学而未有担当者,其友曰:“譬之酒家,某何常(原字如此,通‘尝’――标点者注)不卖酒?但耻挂招牌耳。”
问曰:“何耻也?”
曰:“酒少。”
曰:“此个酒海浸人灭顶,汝自不知耳。”既而改容悼叹曰:“此宇宙间学问一大宗旨也。且说‘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谁不作酒,谁不招客?又谁不云我只沽酒与人、何以招牌为哉?细细究之,此乃何等心肠――却是陷在乡愿窠臼中。孔孟防之,所以曰‘阉然媚于世者,德之贼也’。盖吾心之德原与天地同量,与万物一体,故欲明明德于天下而一是皆以修身为本者,正恐自贼云耳。故曰:‘谓其身不能者,贼其身者也。’夫父母全而生,子全而归,孔子东西南北于封墓之后,孟子反齐止嬴于敦匠之余,固为天下生民,亦为父母此身。盖此身与天下原是一物,物之大本只在一个讲学招牌。此等去处须是全副精神透彻理会、直下承当,方知孔孟学术如寒之衣、如饥之食,性命所关,不容自已。否则将以自爱,适以自贼。故大学之道,必先致知,致知在格物也。”
由日用而不知到圣人
问:“‘百姓日用而不知’是如何?”
曰:“不著不察耳。譬诸矿石与银无别,所争者火力光彩耳。”
此友良久曰:“某知之矣。”
曰:“不知时是百姓,知后复是知何?”
曰:“能知即圣人也。”
曰:“知后乃方可入圣焉耳,非即圣人也。盖良知心体神明莫测,原与天通,非思虑所能及、道理所能到者也。吾人一时觉悟非不恍然有见,然知之所及犹自肤浅。此后须是周旋师友、优游岁月、收敛精神以凝结心思。思者,圣功之本也,故‘思曰睿’。睿者,通微之谓也,‘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方可言通,‘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方可言微。至此则首尾贯彻,意象浑融,觉悟之功与良知之体如金光火色锻炼一团,异而非异,同而非同。但功夫虽妙,去圣则尤远也。”
会众愕然曰:“如何犹不足以语圣耶?”
曰:“观于孟子所谓‘大而能化’、‘神不可知’,则圣人地位亦自可以意会也。”
问:“别后工夫常苦间断,奈何?”
曰:“工夫得不间断方是圣体。若稍觉有间,纵是平日说有工夫,亦还在凡夫境界上展转,都算帐不得。故学者欲知圣凡之分,只在自考工夫间断不间断耳。”
曰:“工夫不能超凡入圣,恐多是不熟所致?”
曰:“凡境与圣境相去如天渊之隔,相异犹水火之反。凡境工夫纵熟亦终是凡,即水纵热亦只是水,不可谓水热极便成火也。”
问:“凡境工夫纵熟无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