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之时,便自许得随心随意、随处随人皆随所愿而不逾此矩也。随心而絜,则上便上得其所,下便下得其所,左右便左右得其所。上下左右皆得其所乃谓之仁。圣人之志,常常不违此仁,盖自终食中间起以至终日终年、而直至于七十终身,其心念念以天下为一家而不计自己之家,以中国为一身而不顾自己之身。如此而贫,亦如此而富,而无心于去贫处富也。如此而贱,亦如此而贵,而无心于去贱处贵也。汉高祖只是一代英主,且云‘为天下者不顾家’,况圣人仁天下之志、思欲老老以及人之老、长长以及人之长、幼幼以及人之幼,其决烈勇猛,如火之必热,如冰之必寒,如江河之必于沛然赴海,则其一身之贫贱富贵又安足系累毫发也哉?时常自道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为天下之志直是如此其切!为身家之意直是如彼之轻!所以可仕则仕而可止则止,可久则久而可速则速。彼少有系累,又安能超绝千古、独异群圣而昭显时中之心矩于万世无疆也哉?”
西岩诸公咸相与称善,命诸生歌《南山》五章以颂祝太平云。
武定诸生讲“天命之谓性”一章、“舜其大知也与”一章、“天下国家可均也”一章,既毕,乃进而谓之曰:“圣贤置此经书,不是徒资吾辈词章,而国家立学养士,亦非徒以词章望于吾辈。须是悉心体认,俾穷则足善其身,达则可善天下也。”
有问“如何体认”?
曰:“此书须要先认‘中庸’二字。盖‘中庸二字’,即是平常二字也。故其首章语道即曰‘率性’。率性者,自然而然、不别加意思是也。又曰‘不可须臾离’。不离须臾者,自朝至暮,无时而非率此性也。又曰‘喜怒哀乐’。喜怒哀乐者,随感而见、无事而非率此性也。故此个道理充满于日用,发舒于情性,圣人与愚人一般,今人与古人一般。故善求道者,不求诸古,只求诸今,不求诸圣,只求诸愚。盖识得今时愚人所知能的,便通得古时圣人所知能的了。夫子以世之学者不晓得如此求道,往往慕于高远而失之,故将大舜来做个则样说道。天下皆称赞舜帝是个大知,而不知舜之所好问而察者,每在浅近之言,而其所循执而用者,又只是下民之中。盖言有浅近而理无浅近:浅近之言即理也。民有卑下而中无卑下:卑下之民亦中也。试看今闾阎之间,愚蠢之妇,无时不抱着孩子嬉笑。夫嬉笑之语言最是浅近,闾阎之村妇最为卑下,殊不知赤子之保、孩提之爱,到反是仁义之实、而修齐治平之本也。且细细论之,则不惟舜之用中于民而已――鸢鱼飞跃而上下察焉,又用中于鸢鱼也;庭草意思自家一般,又用中于草木也。吾辈有志在家要做好人,只是循着良知良能以孝亲敬长而须臾不离,便做得好人。在外要做好官,只是循着良知良能以率民孝亲敬长而须臾不离,便做得好官。若人人如此,便中庸可能矣。奈何管商之徒,惟以法制把持天下,且个个争效法之,是做好官的不以中庸做好官矣。长沮桀溺以高洁而辞爵禄,荆轲聂政以意气而蹈白刃,且个个争效法之,是做好人的不以中庸做好人矣。此夫子所以重叹‘中庸之不可能’,乃是就以前数等之人说他不能,非谓中庸之果难能也。夫以前数等之人,原生学问不明之时,委无足怪。若今我明圣谕,首先以孝弟慈和为治,而先儒阳明诸老又拳拳以良知良能为教,则诸生视前人已是万幸。正好趁此发愤,做个真正好人,做个真正好官,以光显此地新辟之学宫,而仰副君长师友作兴之美意也。岂非一大快事耶?勉之!勉之!”
次日,太守请观乡约,父老子弟群聚听讲,乃进而谓之曰:“汝等听此圣谕也,觉动心否?”
咸同声应曰:“岂惟心动?且均欲涕下也。”
盖此土原是夷地,而其守又是女官,以杀戮为家常,以战斗为美事。吾民无老无少,若蹈水火,欲需旦夕之命而不可得。乃今变夷为华,已去危而即安矣,况又复得与沾圣明之化而共享太平之福地也。即因顾太守而叹曰:“此方人民其胥而为夷者,不知其几千年矣。今观老幼之忻忻向善,其良心感发,比之他郡更为加切。是虽饥渴之人易为饮食,而良心同然则固不容以地之中外而有毫发之间也。然则鼓舞振作以全其兴起之美者,故汝郡守之责,而善推所为,使合滇省之华夷而共归于大同之化者,尤为吾台司之功而不容自诿也已。”
弥勒诸生讲“为政以德”一章、“道之以政”一章,既毕,进讲者问之曰:“汝讲‘为政以德’的‘德’字、‘道之以德’的‘德’字,说许多以内圣为外王、以精神心术为倡率化导,已是详备可听,但不晓得个着落,则理会处便不切实。既欠切实,则讲贯处便不精神。我且问你:‘为政以德’的‘政’字,可就是‘道之以政’的‘政’字否?”
曰:“即是此个政了。”
曰:“‘无为而民自归’的‘民’字,可就是‘民免而无耻’的‘民’字否?”
曰:“即是此个民了。”
曰:“政为民而立,则政之所云必民间之事。政既是民间之事,则‘为政以德’之‘德’、‘道之以德’之‘德’便须晓得圣人说的亦就是民间日用常行之德也。民间一家只有三样人:父母、兄弟、妻子,民间一日只有三场事:奉父母,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