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子道臣道,不宜阔略相师友之礼,以成乖隔之患。其四曰明实学。世儒率谓天子之学,与韦布不同。文华进讲,不过采摭经中数条,以备故事,夫岂所以深探圣奥?必先专一经,以次而及其余。五曰辨仪等。盖富贵之极,惟其所欲,故周官有王后、世子会不会之文,所以樽节,使之不过。今宜饮食衣服,悉有制度,又使太子诸王,礼秩必异,所以防微杜渐,固万年之基。盖天下之事,莫大于此者。执事幸采而闻之于上。
○第三问
三代之乐,不传于世。见于遗经,仅有可考者。君子追寻缺轶于千百载之下,因其辞以求其意,得其意而后足以会其辞。然必其有以深探古人之心,而会本末源流于一,而后可以斟酌古今,拟议制度,以为复古之渐,而未易言也。
当天下无事之时,世之君子,辄言曰兴礼乐。夫礼乐岂易兴哉?自汉以至于今,数千百年,明君良臣,相与咨嗟太息,讲求掇拾,卒无有复三代之旧者。而儒者又从而卑其说,以为礼以养人为本,少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盖谓随世可以制作,而不必尽合于三代。而不知三代之礼乐舍焉,则天下无所谓礼乐者。盖三代之制,皆非一世之事,自其初累世相因以为治,而驯至于大备。虽代有变革,而不过进退损益于其间。故异世而不可不袭者,礼也;其所不相袭者,礼之末也。殊时而不可不沿者,乐也;其所不相沿者,乐之末也。夫以三代之圣人,皆因于累世之故,故其乐易举而可行。至于后世荡然矣,又无圣人者以起之。而欲稽考于既废之后,岂不难哉!
乐之所从来久矣。黄帝使伶伦断大夏之竹两节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筩,以听凤鸣。比黄钟之宫而生之,以为律本。故后世皆宗黄帝之乐。周礼大司乐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韶、大濩、大武之舞。分乐而序之,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奏太簇、歌应钟、舞咸池,以祀地祇;奏姑洗、歌南吕、舞大韶,以祀四望;奏蕤宾、歌函钟、舞大夏,以祭山川;奏夷则、歌小吕、舞大濩,以享先妣;奏无射、歌夹钟、舞大武,以享先祖。以九变而致天神、地示、人鬼。固九迢、六英、六列之遗也。黄帝之清角、英、招,其本声固在于此。世人自莫能察,而徒知求太古之音于洞庭之野。而不知周家之盛,固已备六代之乐,而周官岂其伪书哉?
说者谓其所序「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簇为征,姑洗为羽」,此律之相吹者也。「函钟为宫,太簇为角,姑洗为征,南吕为羽」,此律之相生者也。「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太簇为征,应钟为羽」,此律之相合者也。乐之变数,皆用其宫之本数。黄钟在子,子数九,故九变而终。夹钟在卯,卯数六,故六变而毕。林钟在未,未数八,故八变而止。其究以感天神地示人鬼焉者,非如昔人天社虚危类求之说也。至和之气,寓诸器而托诸声,感应自然之理,无所不通,分天地人者,所从言之异也。虞书、商颂,推之固有合焉者矣。文中子曰:「化至九变,王道其明乎?故乐至九变而淳气洽矣。凤凰何为而藏乎?」盖圣人之制,随时不同,而非截然为数代之乐。成周兼而用之,以六代之乐配十二调,每乐二调,以一阴一阳相对而为之合。其感动神示,自有不容已者。故曰: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影之象形,响之应声。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降之以殃,其自然者也。他书所载,师文、师开之鼓琴,师涓之写濮上元声,其感薄阴阳,通于物类,要其理有不可诬者。
惜乎,周衰,王者不作,天地之气不应,而淫过凶嫚之声,竞以相夸。浸淫于后世,先王之制,遂不可考。汉之制氏,「仅能得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其后河间献王所得雅乐,天子但令太常以时存肄,不令奏郊庙。其郊庙及所奏御,皆俗乐淫声。西汉一代文章之盛,名卿才士辈出,而卒莫有能兴礼乐者。而亡国新声,代变日增。自此以往,岂复可冀耶?前世号知乐者,如荀勖、阮咸、张文收、万宝常、王朴诸人,卒亦未有以见之于用。而牛弘、何妥、郑译、李照、阮逸、范镇、司马光之徒,纷纷莫决。而士大夫之议,常与工师之说相悖,固有所谓订正虽详,而铿锵不协韵;辨析可听,而考击不成声;伥伥焉如瞽无目,而以手模指索,状物之形难矣。此无他,先王之制既废,后之人虽欲罄心思而测度摹拟于千百载之上,不可得也。故乐者,汉以前有司掌之,无不知其义;汉以后儒者求之,而卒莫得其数。有传与无传之异,又无先王以制之也。
虽然,乐者千世一理而已矣,不以有传而存,不以无传而亡。其始在于人心。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情动于中而发于声,虽成文,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千古之人心不亡,则千古之人皆可以制乐。而世之论乐者,不求夫乐之本,而区区于乐之数。夫其数可知也,其义难知也。知其义,而本末一以贯之矣。后之人不察,而殚精于壁羡尺度之间,较量于累黍多寡之际,致疑于钟律洪杀之节,纷纭于五声十二律变宫变征之异。夫乐诚不可以舍器数,而没于气【气 依上文当为「器」】数之中,则其力愈劳,而其数愈失。
盍亦反其本矣。太史公曰:「神使气,气就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