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为后,此一件为大,此一件为小」,便是糊混。夫古人教法,某年舞勺,某年舞象,某年习幼仪,某年学礼,何尝不是安排一定,孰先孰后,孰大孰小哉!「知所先后」,大学又明言之矣。糊混几句,已又说归读书,读书又不教人理会制度等事,姑教避难取易。夫理会制度,已畏其难矣,况取其所谓制度者而身习之,身精之乎!此等语若出他人口,朱子必灼见其弊而力非之。师望既高,信口说去,不自觉如此,却说「圣贤言语、何曾误天下后世」。夫圣贤言语,谁曾道误天下后世!其误天下后世者,乃是不从圣贤言语耳。夫「学而时习之」,是鲁论第一言,尚且不从,况其余乎? 尝阅左传,至简子铸刑鼎,孔子叹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以为晋之亡在任刑威耳。而下文乃曰:「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盖其失不在刑书而在铸刑书于鼎。夫法度操于人,则民知范吾功罪者,吾上也;司吾生死者,吾上也;时而出入轻重以为平允者,皆吾上也。天下懔王,一国懔君,一狱懔吏。士农工商罔敢愆于职中、逸于职外者,惟吾上是神是严也。而上下定矣,贵贱辨矣,贤德彰矣。今铭在鼎,则国人必将以鼎为依据,而不知受法于天者王,守法者君,序守者卿大夫百执事,是使之忽人而重鼎。民不见所尊,必将不遵其度,不遵其度,必不守其业,故曰:「何以尊贵,何业之守」也。贵贱无序,何以为国!嗟乎!简子但以刑书铸于鼎而孔子知其亡,况汉、宋之儒全以道法摹于书,至使天下不知尊人,不尚德,不贵才,而曰「宰相必用读书人」,不几以守鼎吏为政乎!其所亡又岂止一晋乎!是以至此极也。非孔子至圣,孰能见铸鼎之弊乎!吾愿天下急思孔子之言,吾愿上天急生孔子之人也。
存治编
序
唐、虞、三代复见于今日乎?吾不得而知也;唐、虞、三代不复见于今日乎?吾不得而知也。谓复见于今,则汉、唐、宋、明以来政术风俗奚为而日降?谓不复见于今,彼古圣贤之所谓「人定胜天」、「挽回气运」者果何物哉?宜吾习斋先生俯仰而三叹也!
七制而后,古法渐湮,至于宋、明,徒文具耳,一切教养之政不及古帝王。而其最堪搤腕者,尤在于兵专而弱,士腐而靡,二者之弊不知其所底。以天下之大,士马之众,有一强寇猝发,辄鱼烂瓦解,不可收拾。黄巢之起,洗物淘城;李自成、张献忠如霜风杀草,无当其锋者,官军西出,贼已东趋川、陕、楚、豫,至于数百里人烟断绝。三代田赋出甲,民皆习兵,虽承平日久,祸起仓卒,亦断不至如此其惨也。士子平居诵诗书,工揣摩,闭户傝首如妇人女子;一旦出仕,兵刑钱谷渺不知为何物,曾俗吏之不如,尚望其长民辅世耶!三物宾兴之世,学即所用,用即所学,虽流弊不至于此,又何怪乎先生之俯仰而三叹也!
先生自幼而壮,孤苦备尝,只身几无栖泊;而心血屏营,则无一刻不流注民物,每酒阑灯炧,抵掌天下事,辄浩歌泣下。一日,与塨语,胞与淋漓,塨不觉亦堕泪。先生跃起曰:「此仁心也。吾道可传矣!」是以比年从游,勤有启示,塨因得粗知其略,以为贤君相用之自有润泽,而大纲所在,足为万世开太平者,则百虑不易也。使先生早有为于世,唐、虞、三代于于然而来也,不宁快甚!乃今双鬓颁白,尚托空言,岂天未欲治平耶,抑将用之于衰老时耶,亦使先生开其端,而更待夫后人耶?吾复不能知之矣。 康熙二十八年己巳,孟夏吉旦,蠡吾门人李塨顿首拜撰。
存治编
王道
昔张横渠对神宗曰:「为治不法三代,终苟道也。」然欲法三代,宜何如哉?井田、封建、学校,皆斟酌复之,则无一民一物之不得其所,是之谓王道。不然者不治。
井田
或问于思古人曰:井田之不宜于世也久矣,子之存治,尚何执乎?曰:噫,此千余载民之所以不被王泽也!夫言不宜者,类谓亟夺富民田,或谓人众而地寡耳。岂不思天地间田宜天地间人共享之,若顺彼富民之心,即尽万人之产而给一人,所不厌也。王道之顺人情,固如是乎?况一人而数十百顷,或数十百人而不一顷,为父母者,使一子富而诸子贫,可乎?
又或者谓画田生乱。无论至公服人,情自辑也;即以势论之,国朝之圈占,几半京辅,谁与为乱者?
且古之民四,而农以一养其三;今之民十,而农以一养其九;未闻坠粟于天,食土于地,而民亦不饥死,岂尽人耕之而反不足乎!虽使人余于田,即减顷而十,减十而亩,吾知其上粪倍精,用自饶也;况今荒废至十之二三,垦而井之,移流离无告之民,给牛种而耕焉,田自更余耳。故吾每取一县,约其田丁,知相称也。尝妄为图以明之。
所虑者,沟洫之制,经界之法,不获尽传。北地土散,恒恐损沟,(意夏禹尽力沟洫,必有砖炭砌涂之法。)高低坟邑,不便均画。然因时而措,触类而通,在乎人耳。沟无定而主乎水,可沟则沟,不可则否;井无定而主乎地,可井则井,不可则均。至阡陌庐舍,古虽有之,今但可植分草以代阡陌,为窝铺以代庐舍,横各井一路以便田车,中十井一房,以待田畯可也。
有圣君者出,推此意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