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仅足以给一岁之所费,奈何?曰数口之家、十金之产,苟有智虑者尚能营为以度日、积聚以备患,况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者哉?
《玉藻》:年不顺成则天子素服、乘素车、食无乐。又曰:年不顺成,君衣布(布衣也)搢(插也)本(士之笏也),关梁不租(不收租税),山泽列(遮列也,守之之义)而不赋(不收赋税),土功不兴,大夫不得造车马。
臣按:古昔帝王遇灾必惧,凡事皆加减节贬损,非独以忧民之忧,盖亦以畏天之灾也,故《周礼》大荒则不举,大札则不举,天地大灾则不举。举者杀牲盛馔也,岂但饮食为然?则凡所服之衣、所乘之车凡百兴作举皆休息,此无他,君民之分虽悬绝而实相资以相成也。当此凶荒之时,吾民嗷嗷然以待哺、肙肙然以相视,艺业者技无所用,营运者货无所售,典质则富户无钱,举贷则上户无力,鱼虾螺蚌采取已竭,木皮草根剥掘又尽,面无人色,形如鬼魅,扶老携幼,宛转以号呼,力疾曳衰,枵腹以呻吟,气息奄奄,朝不保暮,其垂于阽危、濒于死亡也如此,为人上者何忍独享其奉哉?虽欲享之,亦且食不下咽也。虽然,与其贬损于既荒之余,孰若保养于未荒之先?非独下民不罹其苦,而上之人亦无俟于降杀也。
孟子对邹穆公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范祖禹曰:“《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有仓廪府库所以为民也,丰年则敛之,凶年则散之,恤其饥寒,救其疾苦,是以民亲爱其上,有危难则赴救之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也。”
臣按:人君之为治,所以延国祚、安君位者,莫急于为民。故凡国家之所以修营积贮者,何者而非为民哉?是故丰年则敛之,非敛之以为己利也,收民之有余以备他日之不足;凶年则散之,非散之以为己惠也,济民之不足而发前日之有余。吁,民有患,君则恤之,则夫他日君不幸而有患焉,则民将救之惟恐后矣。
荀卿曰:“田野县鄙者财之本也,垣(墙也)窌(窖也)仓廪者财之末也;百姓时和(谓天时和顺)、事业得叙者(耕稼得其次序)货之源也,等赋(谓以差等制赋也)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故禹十年水、汤七年旱而天下无菜色者,十年之后年谷复熟而陈积有余,是无他故焉,知本末、源流之谓也。”
臣按:荀卿本末、源流之说,有国家者不可以不知也。诚知本之所在则厚之,源之所自则开之,谨守其末,节制其流,量入以为出,挹彼以注此,使下常有余、上无不足。禹、汤所以遇灾而不为患者,知此故也。
魏李悝平籴法,中饥则发中熟之所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馑,籴不贵而民不散。汉耿寿昌请令边郡筑仓,以谷贱时则增价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则减价而粜以利民,名曰常平仓。
臣按:耿寿昌常平之法,因谷贵贱而增减其价以粜籴之,其法非不善也,然年之丰歉不常,谷之种类不一,或连岁皆歉,或此种熟而彼种不收,苟其敛散之际,非斟酌而上下之,其法将有时而不平者矣。惟今江北之地,地可窖藏杂种五谷,宜仿此法于要害处立常平司,专差户部属官往莅其事,随其熟而收其物,不必专其地,因其时而予之价,不必定于官,视年丰歉随时粜籴。立仓用寿昌之名,敛散行李悝之法,庶乎其可也。
晁错言于汉文帝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无同)捐瘠者(无相弃捐而瘦病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减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臣按:安养斯民之政在开其资财之道,开资财有道,在垦土田、通山泽使地无遗利,禁游民、兴农业使民无余力,如此,则畜积多矣。虽有天灾数年之水旱而吾所以为之备者具之,有素安能为吾民患哉?是以古之善为治者恒备于未荒之先,救之已患之后者策斯下矣。
隋开皇五年,度支尚书长孙平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以下,贫富无差,输之当社,委社司检校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胡寅曰:“赈饥莫要乎近其人,隋义仓取之于民不厚,而置仓于当社,饥民之得食也,其庶矣乎。后世义仓之名固在,而置仓于州郡,一有凶饥无状,有司固不以上闻也,良有司敢以闻矣,比及报可,委吏属出而施之,文移反复,给散艰阻,监临胥吏相与侵没,其受惠者大抵城郭之近力能自达之人耳,居之远者安能扶老携幼数百里以就龠合之廪哉?必欲有备无患,当以隋氏为法,而择长民之官行劭农之法,辅以救荒之政,本末具举,民之饥也庶有瘳乎。”
臣按:义仓之法,其名虽美,其实于民无益,储之于当社亦与储之州县无以异也,何也?年之丰歉无常,地之燥湿各异,官吏之任用不久,人品之邪正不同。由是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