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宮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復言。聞理而服。
盧曰:西門子求之而遂,命也。北宮子求之不遂,亦命也。不知命則有自矜之色,自知命則無憂愧之心。得與不得,非智愚,非才德也。西門子不敢復言者,知命之遂不敢恃德也。
北宮子既歸,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溫;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乘其蓽輅,若文軒之飾。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
一達於理,則外物多少不足以槩意也。
盧曰:知命則不憂不愧,亦不知德之厚薄也。
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怛也哉。
盧曰:寐者,言未覺也,及其寤也,乃怛之常耳。
政和:世族、言行、年貌、相若,而貴賤、貧富、窮達相異,北宮子非愚失也,西門子非智得也,失者以德厚自愧,得者以命厚自矜,皆在物一曲,不通乎道,非東郭其孰覺之?予不敢復言,特知其非是而已。悟則其意也消於道也其庶幾乎?
范曰:命在天,德在己。古之君子修其在己者,俟其在天者,雖造事而達,吾不以命厚而有所矜;雖造事而窮,吾不以德厚而有所愧。安時處順,衰樂不能入也。北宮子衣則裋褐,食則粢糲,居則蓬室,出則徒行,可謂窮矣,彼不知其厚於德也,乃以是而自愧。西門子衣則文錦,食則粱肉,居則連欐,出則結駟,可謂達矣,彼不知其薄於德也,乃以是而自矜。詎識夫固然之理哉?東郭先生辭而闢之,然後聞言而悟者無深愧之色,聞理而服者去躬矜之行。施於身者不願人之文繡也,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溫,豈固以惡衣為恥哉?飽於內者不願人之膏粱也,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豈固以惡食為恥哉?堂高數仞,我得志弗為也,雖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矣,從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雖乘其蓽輅若文軒之飾矣。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則又遊券之內,行乎無名。其視物之儻來適去,猶觀雀蚊蚋虻之相過乎前耳。詎足以易吾之素履邪?非知命不能進此。
管夷吾、鮑叔牙二人相友甚戚,同處於齊。管夷吾事公子糾,鮑叔牙事公子小白。齊公族多寵,嫡庶並行。
齊僖公母弟夷仲年生公孫無知,僖公愛之,令禮秩同於太子也。
國人懼亂。管仲與召忽奉公子糾奔魯;
糾,襄公之次弟子。
鮑叔奉公子小白奔莒。
小白,糾之次弟。
既而公孫無知作亂,
襄公立,絀無知秩服,遂殺襄公而自立。國人尋殺之。
齊無君,二公子爭入。管夷吾與小白戰於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既立。
小白即桓公也。
脅魯殺子糾,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
齊告魯曰:子糾兄弟,弗忍加誅,請殺之。召忽、管仲、讎也,請得而醢之。不然,將滅魯。魯患之,遂殺子糾。召忽自殺,管仲請囚也。
鮑叔牙謂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國。桓公曰:我讎也,願殺之。鮑叔牙曰:吾聞賢君無私怨,且人能為其主,亦必能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遂召管仲。魯歸之齊,鮑叔牙郊迎,釋其囚。桓公禮之。
鮑叔親迎管仲於堂阜,而脫其桎梏,於齊郊而見桓公也。
而位於高、國之上,鮑叔牙以身下之,
高國,齊之世族。
任以國政,號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嘗歎曰:吾少窮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大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北,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也。此世稱管鮑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實無善交,實無用能也。實無善交實無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
此明理無善交用能,非但管鮑桓公而已。
盧曰:言其命之所應用,則因交而獲申,非是更別有善交用能也。然則恃才獲用者,命也。因交而達者,力也。非唯天時,抑有人謀。人力而遂者,皆歸於命。命之來也,鮑叔不得不盡力,桓公不得不用之,皆命矣夫。
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鮑叔非能舉賢,不得不舉;小白非能用條,不得不用。
此皆冥中自相驅使,非人力所制也。
盧曰:皆命成於力,力成於命,非有私焉。
范曰:管伸之於齊,其視鮑叔則友也,其視桓公則君也。分財自與而不以為貴,謀事窮困不以為愚,仕而三遂不以之為不肖,戰而三北不以之為怯,幽囚受辱不以為無恥,則鮑叔之於夷吾,固得夫善交之道矣。始有莒道之戰,而射中帶鉤;終有堂阜之迎,而釋其桎梏;位居高國之上,號稱仲父之尊;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則桓公之於夷吾,固得夫用能之。道矣。管鮑善交而實無善交者,桓公善用能而實無善用能者,舍是而求,豈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者哉?是則莫之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