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導也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目擊而道存者,目一加而道即存。不待詳察也。
顏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
以下句解上五句。
及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其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無隙,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祖。吾終身與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哀顏淵也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為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瞠若乎後者,直視而不能追及也。無器而民蹈乎前者,無鼓動民之具而民自舞蹈乎前也。顏淵不知其所以然,故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其所以不知者,人惟執著死其心故爾。因以日為喻,萬物莫不視日之出入而作息,其有待而生死亦然。仲尼不過效物而動,與之相為不息,任其成形亦不論命,但以此日往而已。薰然者,如氣之熏烝而成也。吾終身與汝猶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之與,吾終身以此道示汝,今以為不可及,是猶不曾兩臂相交,只交得一臂而相失,豈不可哀哉。汝所言者,時,見吾之可見者耳。著,見也。彼,夫子自彼也。彼以淨盡空虛矣,而汝求之以為有,如求馬於唐肆。唐肆固賣馬之處而豈常有馬哉?《詩》云中唐有號。注:中唐,為庭中路蓋賣馬之肆,庭中有路以便馬之出入也。《漢書》建章宮西有唐中數十里。楊雄《羽獵賦》序云: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班固《西都賦》:前唐中而浚大液。服,佩服也。吾佩服汝之言,與汝佩服吾之言皆當大忘之。又恐顏淵患其終不及,雖然,汝何患焉,忘之中乃有不忘者存。所忘者,執著也。不忘者,至真也。汝雖把吾之舊說忘之,若自有所得則有不忘者存矣。
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髮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待於偏處。少焉見去聲,曰:某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聃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
讀為辟邪之辟,必亦切。口如被辟而不能言也。
而不能言,嘗為女議乎其將:
將,將然也。試為汝言其將然之初也。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不惡也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2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恕哀樂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隸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隸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
親自得道者,方能曉比也。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脩心。古之君子,孰能說焉?
說,音脫。誰能免此也。
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脩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比也。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
宋元君將畫圖,眾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槃磚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