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多矣,烏能不辭哉。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
纂微曰:萬物自生,卓然獨化,不為己有。羣品營為,各適其性,不恃己德。功成事遂,道洽於物,心遊姑射之山,不居萬民之上,此聖人之全德也。
萬物自生,各極其高大。萬物自為,各正其性命。聖人歸功於物,不以三事為累,故曰:功成不居,有我則居,居則遷矣。帝堯成功,而自視缺然。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蘇子由曰:聖人居於貧賤而無貧賤之憂,居於富貴而無富貴之累,此所謂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從去哉。此則居之至也。《鴻烈》曰:楚將子發攻蔡,踰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頃封之執圭。子發辭不受,曰:治國立政,諸侯入賓,此君之德也。發號施令,師未合而敵遁,此將軍之威也。兵陣戰而勝敵者,此庶人之力也。夫乘民之功勞,而取其爵祿,非仁義之道也。故弗受。故曰: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此章欲體真常之道,忘美惡,齊善否,不為六對之所遷,唯聖人知其然。故處事以無為,行教以不言,歸功於物而不居,道常在我而不去也。
不尚賢章第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
溫公曰:賢之不可不尚,人皆知之。至其末流之弊,則爭名而常亂。故老子矯之,欲人尚其實,不尚其名。賢者,出眾之稱。在上者別而尚之,崇以爵位,旌以車服,故民夸企外慕殉名而不息,能無爭乎。蓋聖人未嘗不用賢也。使賢不肖各當其分,因任而已,特不崇尚耳。莊子曰:舉賢則民相軋。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御註:尚賢則多知,至於天下大駭,儒墨畢起。貴貨則多欲,至於正晝為盜,曰中穴陸。不尚賢則民各安其性命之分,而無所夸跂,故曰:不爭不貴貨,則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無所覬覦,故不為盜。
金玉者,難得之貨。在上者貴而寶之,取金於山,求珠於淵,則民病於無有,求貨而無厭,必至於為盜。蓋聖人未嘗棄財貨也,使民耕而食,織而衣,足衣食而已。特不貴難得者爾,故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不為盜。孔子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御註:人之有欲,次性命之情以爭之,而攘奪誕謾,無所不至。值夷見名之可欲,餓於首陽之下。盜跖見利之可欲,暴於東陵之上。其熱焦火,其寒凝冰,故其心則憤亂僨驕,而不可係道。至於聖人者,不就利,不違害,不樂壽,不哀天,不榮通,不醜窮,則孰為可欲。欲慮不萌,吾心湛然,有感斯應,止而無所礙,動而無所逐也,孰能亂之。
君子之所欲者賢也。小人之折欲者貨也。既無尚賢之迹,不求難得之貨,是無可見之欲,則民心不惑亂也。傅奕《音義》曰:古本作使,民心不亂。
是以聖人之治,
河上公曰:聖人治國,與治身同也。
虛其心,實其腹,
曹道沖曰:心虛白則神留而道存,腹充實則精全而壽長。心有所擇,虛其心則無賢之可尚,腹有所容,實其腹則無欲之可貪。
弱其志,強其骨。
御註:志強則或殉名而不息,或逐貨而無厭,或伐其功,或矜其能,去道益遠。聖人之志,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每自後也,而人先之。知其雄,守其雌,知其榮,守其辱,是之謂弱其志。不壞之相,若廣成子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是之謂強其骨。
劉仲平曰:虛心弱志,所以養神。腹實骨強,所以嗇精。
志者心之所之,守道則志弱。骨者髓之府,髓滿則骨強。一說虛心則實腹,弱志則骨強。一說虛心則弱志,腹實則骨強。
常使民無知無欲。
御註:莊子曰: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聖人之治,務使民得其性而已。多知以殘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名曰治之,亂孰甚焉。故常使民無知無欲。
王元澤曰:知則妄見,欲則外求,二者既除,性情定矣。自不尚賢,虛心弱志而化之,使民無爭尚之知。自不貴貨,實腹強骨而化之,使民無貪求之欲。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呂吉甫曰:智者知賢非上之所尚,而貨非上之所貴,而為之非所利也,故不敢為也。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舒王曰:有為無所為,無為無不為,聖人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此章言聖人體道無為而治也。不尚賢,不貴貨,虛心實腹,弱志強骨,是聖人體道治身而無為也。使民不爭而同乎無知,使民不盜而同乎無欲,則無不治也。《經》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無為而治者,虞舜之所以為帝。垂拱而治者,周武之所以為王。故曰:帝王無為而天下功。三篇統論,首篇言道可道,夫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也。真常之道,離言說,超形名,悟者自得。能悟之者,忘美惡,齊善否,故以天下皆知次之。既不為二境迴換,則是非美惡不藏於胸中,故以不尚賢次之。不尚賢,不貴貨,則方寸之地虛矣。虛則腹實,此精神內守道德之極致也。學者精此三篇,則經之妙旨,斯過半矣。
道沖章第四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