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為玄,在人為道。道生一,故道降而出,出而生智。一生二,故玄升而入,入而生神。神之為用,無方無體,周遍無外,輕清為天,待是而運,重濁為地,待是而處,坤和氣者,待是而靈,以至萬物職職,皆待是而咸昌焉。則妙萬物者,無非至神,所以生神者,一本於玄,故為眾妙之門也。蓋出則大而赤,入則小而玄,小而妙謂之玄,以入而小故也。若所謂玄德,以德之入而小也。若所謂玄冥,以入乎冥而小也。玄雖小而妙,猶未離乎色,《易》所謂天玄而地黃,莊子所謂玄天,則玄者天之色也。玄之為色,有赤有黑,赤為陽,黑為陰,萬物負陰而抱陽,而玄能陰能陽,則凡域於陰陽者,果能外此乎?又況所以為玄者哉?所以為玄,是為玄之又玄,《列子》 所謂色色者也。萬物有乎出而莫見其門,盡在是矣。雖然孔子作《易》,至《說卦》然後言妙,而老氏以此首篇者。《易》之為書,自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蓋以言入道之序,攝用歸體也。老氏之書,以歸根復命為先,蓋以言行道之頓,以示神從體起用也。《易》託象數老氏同有無以示玄,言雖不同,而相為始終,雖設教不倫,其揆一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徽宗註曰:道無異相,孰為美惡?性本一致,孰為善否?有美也,惡為之對,故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有善也,不善為之對,故曰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為神奇,所惡者為臭腐,神奇復化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則美與惡奚辨?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則善與不善奚擇?聖人體真無而常有,即妙用而常無,美惡善否,蓋將簡之而弗得,尚何惡與不善之能累哉?
疏義曰:天下無二道,自其同者視之,美惡之名俱泯,一性無性,自本觀之,善惡之端不立。然有上而下為之亞,故有美而惡為之對,有左而右為之亞,故有善而不善為之對。欲有彼而無此,是欲有陰而無陽也,奚可得哉?世之人知其一不知其二,以神奇為美,以臭腐為惡,而美惡容心,以此為是,以彼為非,而善否相非。殊不知大化無常,瞬息不停,正復為奇,善復為妖,臭腐神奇,迭運更化。初無美惡,理無常是,事無常非,或是或非,隨得隨失。初無善否,一生一殺,一予一奪,亦相分也,亦相繼也,烏可以差殊觀哉?惟聖人覺此而冥焉,極物之真而守其本,命物之化而守其宗,雖無為而不廢於有為,體真無而常有也,雖事事而一出於無事,即妙用而常無也。夫然故泯好惡於一致,而付是非於兩行。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為美;惡者自惡,吾不知其為惡。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恢詭譎怪,道通為一,雖欲簡之,不可得也,尚何惡與不善之能累哉?
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聲音之相和,前後之相隨。
徽宗註曰:太易未判,萬象同體。兩儀既生,物物為對。此六對者,群變所交,百慮所生,殊塗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無動而生有,有復歸無,故曰有無之相生。有涉險之難,則知行地之易,故曰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傾,若山澤是也。聲舉而響應,故曰聲音之相和。形動而影從,故曰前後之相隨。陰陽之運,四時之行,萬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無。其難也,若有為以經世;其易也,若無為而適己。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宮而宮動,鼓角而角應,春先而夏從,長先而少從,對待之境,雖皆道之所寓,而去道也遠矣。疏義曰:太易之先,一氣未見,渾淪完具,玄未判離,萬象所以同體也。《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道立於兩,有對有待,物物所以為對也。真常散而為群變,一致分而為百慮,同歸別而為'殊塗,未有逃此六對者。是以申於東南則無動而生有,屈於西北則有極而歸無,一有一無,若循環然,有無之相生如此。先難者後必易,多易者終必難,有涉險之難為,天下之難事,則知行地之易,斯無難矣,難易之相形如此。布指知寸,布手知尺,非尺之長,無以見寸之短,所謂長短之相形也。山殺瘦,澤增肥,非山之高,無以見澤之下,所謂高下之相傾也。聲動不生聲而生響,則聲舉而響應矣,此聲音之相和也。形動不生形而生影,則形動而影從矣,此前後之相隨也。自其理其事,其形其勢,以至其聲其數,分而為陰陽,列而為四時,散而為萬物,無非六對者。俄造而有,有生於無也;倏化而無,物不終有也。襲諸人間,知有為之匪易;退藏於密,覺無為之非難。登高不可以為長,長非有餘,性長非所斷也;居下不可以為短,短非不是,性短非所續也。高高在上,固非人為,天之自高也;險然處下,亦非或使,地之自下也。以聲律相召,則或官或角,隨鼓而動。其隨序相理,則四時長幼各有其倫。凡涉於對待之境,雖皆道之所寓,不離於道而於道相去遠矣。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徽宗註曰:處無為之事,莊子所謂無為而用天下也。行不言之教,《易》 所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為則有成虧,言則有當愆,曾未免乎累,豈聖人所以獨立于萬物之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