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遂其性,畜之以極其養,無愛利之心焉。故曰生而不有。無矜伐之行焉,故曰為而不恃。無刻制之巧焉,故曰長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故曰是謂玄德。天道升於北,則與物辯。而玄者,天之色也。聖人之於天道,降而為德,非玄不足以名之。
王介甫曰:載營魄。營,止也。載,乘也。如《易》之下乘剛也。精氣為物,遊魂為變。魂,陽也,故常動。魄,陰也,故常靜。陰者,陽之配,亦陽之賊。魂者,魄之輔,亦魄之寇。惟其魂動而魄常至於止,故使魂常載於魄,而陽常勝於陰,則全其天守矣。蓋魂能營魄,魄能載魂而不載於魂者,有為嗜欲之蔽魂,雖在而有生始死矣。抱一能無離乎。一者,精也。魂魄既具則精生,精生則神從之。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志者,氣之帥。氣者,適善惡之馬。氣之所作,志使之然。今專守其氣於內,而致極其柔。能如嬰兒乎,言如嬰兒之柔弱也。夫嬰兒者,終日號而乃嗌不嘎,終日視而不瞬目。孟子言其氣,則謂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之間。老子乃謂專氣致柔,何也?孟子立本者也,老子反本者也。故言之所以異。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滌除,洗心也。玄覽,觀妙也。如月之明,如珠之瑩,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愛民者以不愛,愛之乃長;治國者以不治,治之乃長。惟其不愛而愛,不治而治,故曰無為。夫無為者,用天下之有為;有餘者,用天下之不足。然老子方言其反本,而曰愛民治國者何也?蓋老子為言其反本,遂自道而起教,所謂吉凶與民同患也。《易》 曰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吉凶與民同患是也。不惟老子之言若是,凡古之聖人皆如此也。天門開闔,能無雌乎?夫萬物由是而出,由是而入,故謂之天門。有開闔則有動靜,有動靜則有雌雄。惟其守雌以勝雄,守靜以勝動,故曰天門開闔,能為雌乎。生之畜之。生之,道也,畜之,德也。是謂玄德。道之在我者,德也。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三者歸於無我,故謂之玄德。
蘇穎濱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魄之所以異於魂者,魄為物,魂為神也。《易》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魄為物,故維而止,魂為神,故一而變。謂之營魄,言其止也。蓋道無所不在,其於人為性,而性之妙為神。言其純而未雜,則謂之一,言其聚而未散則謂之樸,其歸皆道也。各從其實言之耳。聖人性定而神凝,不為物遷,雖以魄為舍,而神所欲行,魄無不從,則神常載魄矣。眾人以物役性,神昏而不治,則神聽於魄。耳目困於聲色,鼻口勞以臭味。魄所欲行而神從之,則魄常載神矣。故教之以抱神載魄,使兩者不相離,此固聖人所以修身之要。至於古之真人,深根固蒂,長生久視,其道亦由是也。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神不治則氣亂,強者好闕,弱者喜畏,不自知也。神治則氣不妄作,喜怒各以其類,是之謂專氣。神虛之至也,氣實之始也,虛之極為柔,實之極為剛,純性而亡氣,是之謂致柔。嬰兒不知好惡,是以性全。性全而氣微,氣微而體柔。專氣致柔,能如嬰兒極矣。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聖人外不為魄所載,內不為氣所使,則其滌除塵垢盡矣,於是其神廓然。玄覽萬物,知其皆出於性,等觀浄穢而無所瑕疵矣。愛民治國,能無為乎?既以治身,又推其餘以及人,雖至於愛民治國,一以無心遇之。苟其有心,則愛民者適所以害之,治國者適所以亂之也。天門開闔一能無雌乎?天門者,治亂興廢所從曲也。既以身任天下,方其開闔變會之間,眾人貴德而患失,則先事以徼福。聖人循理而知天命,則待唱而後和。《易》曰先天而天弗違,非先天也;後天而奉天時,非後天也。言其先後常與天命會耳。不然,先者必蚤,後者必莫,皆失之矣。故所謂能為雌者,亦不失時而已。明白四達,能無知乎?內以治身,外以治國,至於臨變,莫不有道也。非明白四達而能之乎?明白四達,心也。是心無所不知,然而未嘗有能知之心也。夫心一而已,苟又有知之者,則是二也。自一而二,蔽之所自生,而愚之所自始也。今夫鏡之於物來,而應之則已矣,又安得知應物者乎?本則無有,而以意加之,此妄之源也。生之畜之至是謂玄德。其道既足以生畜萬物,又能不有、不恃、不宰,雖有大德,而物莫之知也。故曰玄德。
呂吉甫曰:載營魄。夫人之有其身久矣,而欲退之,以體天之道,而不為功名之累者,豈不難哉?然亦有道矣。人生始化曰魄,魄與精為一,則寂然而已。既生魄,陽曰魂。魂與神往來,而魄旁精出入,則魄隙而不營,離而不抱矣。載者,終而復始之意也。營者,環而無隙之謂也。抱一能無離乎。雖已為人矣,而載營魄抱一,湛然無為,如其生之始化,則能離矣。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能無離則專氣而不分,致柔而無忤,而能如嬰兒矣。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能如嬰兒滌除悔吝,玄覽觀妙,凡動我之微,我必知之,而能無疵矣。天門開闔,能無雌乎?內之滌除玄覽而無疵,外之愛民治國而無為,則天門當在我,而能雌矣。明白四達,能無知乎?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者,則明白四達,而能無知矣。道至於無知,則真知也。所以人貌而天,夫何功名之累哉?是謂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