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一,仅留三弟一身。今年四月,育子远来,又闻三弟遭戮,合族荡尽。据世眼观,从前好生快乐,今日好生凄惨。殊不知正眼看来,总是一场春梦?一旦梦觉,却来计较道前半夜得个好梦,可惜后半夜却得个恶梦,岂不大痴大愚么?若向个里觑得破,不特人间世一切荣枯、得失、死生、聚散了不可得,释迦、弥勒并属空花,文殊、普贤如同电拂,便从威音那畔那畔数到楼至最后最后,总是一场春梦。梦既是梦,觉也是梦;好也是梦,恶也是梦;笑也是梦,哭也是梦;现今山僧说底也是梦,大众听底也是梦。咄!梦话且止。今日正是先文恪公讳日,山僧要学世人请几位长老、诵几部经、拜几部忏,争奈忏也忏不尽、诵也诵不了?不如权借虚空为磬、须弥为椎,便请琉璃恶王领事,更烦牛头狱卒扬幡,刀山剑树作大道场,血海肉山聊当供养,仰凭现前大众将三藏十二部异口同音高声朗诵一过,专为追荐先君韩文恪公、先慈车太夫人、兄弟姊妹、合族先亡、十方界内一切屈死孤魂同时往生极乐去也。”遂举手合掌云:“今日天暑,有劳大众。”下座。
小参云:“古德道:‘明得自己,不明得古人,名为有足而无眼;明得古人,不明得自己,名为有眼而无足。’若据山僧看来,明得自己,不明得古人,正是有足底跛子;明得古人,不明得自己,正是有眼底瞎子。于今大地参禅人者两种病最多。每见聪明伶俐底,只道涅槃心易晓、差别智难明,一向在古人因缘上东卜西卜,只要去明他。莫道明不得,就饶尔实实明得,到自己分上却作主不得。不见当时有个禅人久在南泉斩猫儿处留心,忽遇人指他道:‘尔只管理会别人底猫儿,却打失了自家狗子。’者汉方才瞥地。又有那一等向自己脚跟下觑着些子便一把捏住道‘更无别有’,任人问甚么淆讹公案,他只举起便会了,一味强作主宰,或竖一拳,或喝一喝,或绕一匝。及乎细细地勘他,却又黑漆漆地。似者般底,更是难救。山僧不惜眉毛,尽情向你道,三世诸佛、历代祖师并不曾有别底言语,只是要你明者一着子。岂有明得者一着子,反于古人言句上过不得底,既于古人言句上处处过得,乃反于自己者一着子又不得明了之理?山僧不道你全无气息,只为你趠得些子便自为足,不曾到那实证实悟、真实不疑之地。若到得真实不疑之地,古人即是自己,自己即是古人;古人外无别自己,自己外无别古人。自己、古人一齐拈却,又说甚么明得明不得?毕竟如何?”卓拄杖云:“唵哑吽。”下座。
小参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大众,且道唤甚么作真佛?内里的是真、外面的是假么?你莫要错会赵州言句。有一等见识,世间种种,尽属幻相,祗有那无形无相、不动不变底一着子始名为真,一向坐在空寂寂地,不敢动着一毫,有人问着,睁着眼、闭着口,唤作世尊。”良久,“唤作维摩。”默然,“又唤作威音那畔消息,又唤作楞严大定。殊不知死水里淹杀人无数?所谓阴山鬼窟里作活计。大慧当时不惜恶口,痛骂为默照邪禅、断佛种性。又有一等怕落空底,便认现今开口动舌底为是,见人举一切公案尽情抹杀。‘庭前柏树子’是谁说来?‘麻三斤’是谁说来?‘干屎橛’是谁说来?傅大士曾有一偈,末两句云:‘若识佛去处,祗这语声是。’此语开发人极多、误赚人不少。你一向认者语声为是,未开口前又唤作甚么?如今者般禅客极多,正是认奴作郎。不见道:‘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又有一等,见人恁么道,便云者般也不是、那般也不是,我却一切不认。便恁么去时莫便是么?正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山僧者里总与乱棒赶出,无你站脚处。毕竟如何即得?”良久,顾左右云:“众檀那回去沈阳,莫道山僧在者里惑乱人家男女。”下座。
师诞日小参,师云:“《金刚经》言:‘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未审唤甚么作此经?众中有曾见此经底,出来对众宣说,山僧为汝证明。”一真从地上拈一茎草置法座云:“请和尚鉴。”师云:“山僧从来不曾见此经。”进云:“学人从沈阳得得而来。”师云:“沈阳底且置,即今大宁一句作么生道?”真礼拜云:“谢师开示。”师一喝。慧光出礼拜,起拱立。师云:“答汝了也。”进云:“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进云:“喝者是甚么人?”师云:“众眼难瞒。”光又理前问,师又喝。十方出礼拜,起云:“岭上梅花,权当供养。”师云:“退后三步。”方退三步,师云:“随声逐色汉。”进云:“寒风匝地。”师一喝,复云:“还有见此经底么?若论你诸人,个个都见此经,个个都说此经,只是说得此经小注,说不得此经本文。山僧记得四十二年今日以前,眼中常闻此经,耳中常见此经,手中常诵此经,口中常书此经,常为一切土、木、竹、石、狸奴、白牯宣说此经。正当四十二年今日今时堕下地来,半字也记不得。虽然记不得,却不曾离了此经,怀抱中啼哭也是此经,食乳也是此经,后来学行也是此经,学话也是此经,学书、学礼也是此经,迎宾、送客、屙屎、撒尿乃至穿淫坊、入酒肆无不是此经。到了二十八岁,忽然被个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