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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文献通考-元-马端临-第1350页

等。曹节因讽有司奏诸钩党者虞放、李膺、杜密、朱、荀昱、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郡县考治。时上年十四,问节等曰:“何以为钩党?”对曰:“即党人也。”上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邪?”对曰:“皆相举群辈,欲为不轨。”上曰:“不轨者何?”对曰:“欲危社稷。”上乃可其奏。凡党人死者百馀人,妻子皆徙边。天下豪杰及儒学有行义者,宦官一切指为党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州县承旨,或有未尝交关,亦罹祸毒,其死徙废禁又六七百人。张俭亡命困迫,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连引收考,布遍天下,宗亲并皆残灭,郡县为之残破。
按:党锢之狱,出於宦官之恶直鬼正,然欲加之罪,则必从而为之辞。灵帝之问曹节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邪?”善哉,问也!帝时年方童幼,未知奸佞容悦之可亲,忠贤鲠直之可恶,故发此问。至对以“谋不轨,危社稷”,则不复能穷诘其所以谋之说,所以危之状而遽可其奏矣。自昔昏暴之君,诛诤臣,戮直士,若龙逄、比干之俦,皆以谏诤於朝而婴祸,而窃议於野者则未尝罪之也。至李斯始有偶语之禁,张汤始有腹诽之律,皆处以死罪。今观党锢诸贤所坐,即偶语、腹诽之罪;而曹节、王甫辈所为,盖袭斯、汤之故智也。至於根连株逮坐死者,不可胜计。虽曰主昏政乱,凶得以肆其威虐,然亦有由来矣。盖汉家之法以殊死为轻典,而治狱之吏则以深竟党与为能事。义纵为定襄太守,定襄狱中重罪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馀人,纵一切捕鞫,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成晋为南阳太守,宛富贾张倚恃後宫、中官之势,纵横里中。功曹岑至等劝晋收捕等,既而遇赦,晋竟诛之,并收其宗族宾客,杀二百馀人,後乃奏闻。夫重囚之罪可杀也,张之罪可杀也,至其宗党宾客数百人,岂皆有可死之罪乎而一概杀之?义纵酷吏,所为固不足道。成晋、岑至,名士也,亦复若此。虽曰其心出於嫉恶,然淫酷亦太甚。则夫张俭亡命,其所经历,伏重诛者数十家,至於宗亲歼殄,郡县残破,盖亦汉世之法耳。夫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後乎!”《传》曰:“作法於贪,敝将若之何?”信哉!
崔实《政论》曰:“凡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於君人之道,审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海内清肃,天下密如,算计见效,优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政道得失,於此可监。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德政者,兴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残,是以粱肉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扌甘勒以救之,岂暇鸣和鸾、谐节奏哉?昔文帝除肉刑,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致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
司马公曰:“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实犹病其宽,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务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於目前;奸宄得志,纪纲不立。故崔实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
按:崔实《政论》主於严刑,而其论发於桓帝之初年,司马温公亦以为矫一时之枉。然愚尝考之,汉自冲、质而後,政日以圯,其敝盖原於人主昏庸,戚阉相继秉政,纪纲日乱,刑罚不中,而国随以亡,其咎不在於刑轻也。且二帝之时,屡有诏书轻减死罪,或止於髡钳,或徙边,或赎缣,唯谋反大逆,不用此令。然坐忤梁冀而亡命者死,坐张俭亲知及所经过者死,此二者所诛甚众,岂亦反逆乎!盖牧守皆戚阉之党,故於其所疾恶者,公违诏书而诛歼之。且当时奸凶得志,忠贤受祸,民不见德,亡形已具。犹幸刑制稍宽於西都,时有宽恤之诏,故其所诛殄,及於党锢之清流而不及於无辜之百姓。若使一用武、宣之法,则狼牧虎冠之徒,其作威杀戮,毒四海,必又有不可胜言者。自古人主之淫刑嗜杀者,如汉之孝武、唐之则天,宠用张汤、义纵、王温舒、周兴、来俊臣之徒,恣为威酷,然不旋踵而以法诛灭之。盖二主亦知人之不可多杀,特不能胜其好杀之心,而至於用此曹;旋觉其非,而诛之以谢天下。张而能弛,故不至於亡其国。桓、灵之昏庸,岂足以语此。以昏庸之主而复欲其行严酷之法,则土崩瓦解之势当如亡秦,亦不待建安之末而汉鼎始移矣。
献帝建安元年,应劭删定律令,为《汉仪》奏之。
劭奏曰:“故胶东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议,数遣廷尉张汤问其得失,於是作《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二事,动以《经》对,言之详矣。逆臣董卓,荡覆王室,典宪焚燎,靡有孑遗。臣不自揆,辄撰具《律本章句》、《尚书旧事》、《廷尉板令》、《决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诏书》及《春秋断狱》凡二百五十篇。蠲去衤复重,为之节文。又集《议》三十篇,以类相从,凡八十二事:其见《汉书》二十五,《汉记》四,皆删叙润色,以全本体;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