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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学仕遗规-清-陈宏谋-第106页

过上司。三回两驳。委是烦难。到了夹棍板子。任意施行。三十板。四十板。几毙杖下。此事又何尝定要申详。可见上司掣肘的。反是小事。转是关系生死性命大事。反得自己操纵。所以亲民的官。最要仔细。夹棍板子。最怕手滑。我只开口一声。衙役便加力几倍。我只用动手一摸。百姓便去血肉一块。一般皮肉。我疼他岂不疼。他疼我又何忍。果系情真罪当。打他也不为过。若还非罪无辜。于我定然损福。做有司官的。如何容得忽略。若论大刑一节。尤为不可轻用。当初设立大刑。原为凶犯强盗。茹刑不招的。用此拷讯他的真情。如何寻常事体。老实百姓。也用这等非刑。大约官府好用大刑。只是不耐烦琐。动说重刑一用。人都惧怕。后来不打就招了。此说大伤天理。若是凶犯强盗。夹他也不为枉。若还良民。未经官刑的人。一用此刑。多致残废。甚则老少虚弱的人。立时送命。最可怜悯。当时缇萦女。说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能复续。正是此等刑法。做父母官的。如何容得轻用。
  况有一种乡愚。从来未见官府。一到法堂。言语错乱。官府动了疑心。致用大刑的。又有一种言语蠢直人。应对官府。也是这一般蠢直。官府动了瞋心。致用大刑的。又有官府盛怒之下。愚民不知进退。致令拍案叫怒。加力责治的。也能立毙杖下。又有事关考成。或系钦件。上司着紧行牌。要参要处。或是谒见上司。为着某事。而加责嚷。也能火上加油。不顾百姓死活。但念身为有司。犹如人家媳妇一样。当受公婆烦恼。须想名为父母。就有不肖儿女。也望爹娘周全。于万分难忍的事。切要忍得。于一时难耐的烦恼。也要耐得。宽得一分。百姓就受我一分之恩。缓得一刻。百姓就受我一刻之福了。
  至于催征钱粮。这是考成。如何宽得缓得。只是要百计千方。设出一个妙法来。便省了无穷板子。便是积了无穷阴德。既不累我考成。又与百姓作了福。岂不是两全之道。岂不强如那一味乱打的官。钱粮又催不起。考成又误了。百姓又受了苦。自己阴德又亏损的么。所以做父母官的。一毫用不着火性。只要细细商量。事事宁耐。人人访问。自然有绝好的政事出来。词讼一节。便要留心。替百姓伸冤理枉。是不消说了。还有要紧的事。不可轻提妇女。不可轻监家属。不可多拘邻证。拖累无辜。这个就有无量的功德了。大约那做有司的。一日之闲。有无数的善事该做。切莫轻易放过。将这零星小善。等闲看了。所以说做官行善。胜如凡人百千万件。只要人打起精神。认真行去。不但眼前居官功德。子孙朱紫。就是那登仙证果。也从这里做来的。若任意混用。不免损德。也有不做官的日子。却不道半世居官百世冤。增了子孙的孼。却不道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岂不错过了好光阴也。
  还有一句紧关的话头。做官的人。不要把自己等闲看了。大约做官的都不是平常人。不是前生修来的。就是祖宗积来的。不是天上星辰降下来的。就是仙佛果位中应化来的。所以出娘胎胞时。就有些气概不同。此处也要自己认得分明。看得珍重。若是前生修来的。前生积善。纔有今生。今不知积。恐没了来生的了。急急行善。犹恐其迟。若是祖宗积来的。祖宗积了。有我今日。我今积了。又有了子孙。后日愈积愈厚。愈积愈久。日后子孙世代做官。源远流长。若我今日不积。犹如祖宗攒下万贯家财。到我手里。都消耗尽了。便没子孙用的了。我在祖宗分上。也算不得好子孙。在我子孙分上。也叫不做好祖宗了。如何不急急行善。光前裕后。都在今日。都看今日一官也。
  做官的人。若想到此身。或是星辰降下来。或是仙佛应下来。则此身自不肯轻。此官不可错过。正宜尽心勉力。致君泽民。不负上天生我之意。若只知道做官享福。目前早已堕落。若说我是天生的福人。富贵是我该受享的。百姓是我管辖。我该役使他的。他该供应我的。如此话头。谁去与他辨论。只是人生福报。也有限量。譬如那射箭的人。也有射到一百步。也有射到二百步三百步的。不论多少步数。到底箭要落地。到此田地。大家自见分晓。那行善的人。五更半夜。都是安稳的。到那回首时。都有好光景。那为不善的。人平时血气用事。不信天地鬼神。直到后来手忙脚乱。血气己尽。良心发现了。平日所做所为。一一现前。或自己首过。或央人救他。那日常所说驰骋过头的话。一切都用不着了。却也悔之晚矣。
  当初宋朝王韶。是极有才干的人。他当初不合一念差了。要取那大功名。上了本。自己要去开边疆。展地土。去收拾熙河一带。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他就做到安抚使的大官。他自己心上。到底觉有一点过意不去的处。一日到甘露寺去闲游。遇着那高人刁景纯。他开口问那景纯道。以王法杀人。可有罪过么。那刁景纯说的好。汝也莫问有罪无罪。只要汝打得心头下去。那王韶硬着口答道。打得过去。那刁景纯又说。若打得心下过。便不来问我了。今来问我。还是打不过心下去。王韶便默默不语的去了。后来那王韶得病。只将两手紧合着那两眼。人叫他开了眼。他回说开不得的。眼前有无数没头没脚的人。立在我眼前哩。这却不是那收熙河时杀的怨鬼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