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错杂于其中,未知流落得所否。今余收拾于残剩之后,不能不为来迟恨,亦不能不为书恨也。
余之初来也,书肆于旧板尚不甚珍重。及余购求不已,其国之好事者遂亦往往出重值而争之。于是旧本日稀,书估得一嘉靖本亦视为秘笈,而余力竭矣。然以余一人好尚之笃,使彼国已弃之肉复登于俎,自今以往,谅不至拉杂而摧烧之矣。则彼之视为奇货,固余所厚望也。(近日则闻什袭藏之,不以售外人矣。)
日本学者于四部皆有撰述,朝事丹铅,暮悬国门,颇沿明季之风。然亦有通材朴学卓然可传者,反多未授梓人。(如狩谷之《和名类钞笺》、丹波之《医籍考》。)拟别为日本著述提要,故兹皆不录入。其有采录古书不参彼国人论议者,如《医心方》、《和名类聚》之类,皆千年以上旧籍,尤为校订之资,故变例收之。至若朝鲜为我外藩,《桂苑笔耕集》已见于《唐志》,今兹亦随类载入。《医方类聚》,日本有活字本,亦医籍之渊薮也。
皇侃《论语疏》、《群书治要》及《佚存丛书》久已传于中土,此录似勿庸赘述。然《皇疏》有改古式之失,《治要》有钞本、活字二种,他如《古文孝经》、《唐才子传》、《臣轨》、《文馆词林》、《难经集注》(皆在《佚存丛书》中,)彼国亦别本互出,异同叠见,则亦何可略之?
日本收藏家,余之所交者,森立之、向山黄村、岛田重礼三人,嗜好略与余等。其有绝特之本,此录亦多采之。唯此三人之外,余罕所晋接,想必有惊人秘笈什袭于金匮石室中者,幸出以示我,当随时补入录中,亦此邦珍重古籍之雅谈也。
《志》中争宜刊布者,经部之《易》单疏,《书》单疏,万卷堂之《穀梁传》、十卷本之《论语疏》;小学类之蜀本《尔雅》,顾野王原本《玉篇》,宋本《隶释》;子部之台州本《荀子》,类书之杜台卿《玉烛宝典》,邵思《姓解》,医家之李英公《新修本草》,杨上善之《太素经》;集部之《文馆词林》十卷(《佚存丛书》所刻仅四卷,)是皆我久佚之籍,亦艺林最要之书,使汇刻为丛书,恐不在《士礼居》、《平津馆》下也。若释慧林《一切经音义》百卷、释希麟《续一切经音义》十卷,此小学之渊薮,一部传而汉唐宋文字、音韵之书皆得以见崖略。顾卷帙浩繁,力不能赡。世之高瞻远瞩者,或亦有取于斯。(厥后黎公使多以刻入《古逸丛书》。)
前人谱录之书,多尚简要。《敏求记》唯录宋本,《天禄琳琅》、《爱日精庐》、《拜经楼》藏书则兼采明本,时代不同故也。而张金吾论说尤详。余之此书又详于张氏,似颇伤繁冗。然余著录于兵燹之后,又收拾于瀛海之外,则非唯其时不同,且其地亦不同,苟不详书,将有疑其为郢书燕说者。且录中之书,他日未必一一能传,则存此崖略,亦好古者所乐观也。
凡习见之书,不载撰人名氏。其罕见之品,则详录姓氏,间考爵里。
古钞本及翻刻本多载彼国题记,其纪元名目甚繁。若必一一与中土年号比较详注,则不胜其冗,今别为一表,以便考校。
光绪辛巳二月 宜都杨守敬记
●日本访书志卷一
○足利活字本《七经》
足利学活字本《七经》,山井鼎所据以箸《七经孟子考文》者。是书印行于日本庆长时,当明万历年间。其原系据其国古钞本,或去其注末虚字,又参校宋本,故其不与宋本合者皆古钞本也。日本刻经,始见正平《论语》及翻兴国本《左传》,又有五山本《毛诗郑笺》,其全印《七经》者,自庆长活字本始。余至日本之初物色之,见一经即购存,积四年之久,乃配得全部。盖活字一时印行虽多,久即罕存,其例皆然。如吾中土兰雪堂活字本亦印于明代,今日已成星凤。山井鼎当我康熙年间,此本已非通行,惟足利侯国大学始有全部,无怪近日之更难遇也。或疑其中凡近宋本讳多缺笔,当是全翻宋本,是不然,盖其刻字时仿宋本字体摹入,故凡遇宋讳亦一例效之,实不尽据宋本,证之余所得诸古钞本而后知参合之迹显然。且《尚书》、《礼记》字体非仿宋本者即不缺笔,可以释然矣。
○《周易正义》十四卷(旧钞本)
单疏古钞本,无年月,狩谷望之求古楼旧藏,相传为弘治、永禄间钞本。首《周易正义序》,次《周易正义》第一,国子祭酒、上护军曲阜县开国子臣孔颖达奉敕撰定。第二卷以下并同,但无“定”字。凡标经注起止,并大字居中。《正义》则双行小字,每半叶八行,行二十一字以大字计,其文字大抵与明钱保孙所校宋本单疏合。《乾卦》“象曰”至“万国咸宁”,钱本总在“各以有君”之下,与十行以下分属各段者不同,此亦总疏不分属。唯钱本所据尚是宋刻,此则为唐钞之遗。如《文言》:“知至至之,可与几也。”日本古钞本皆有“言”字,自唐石经以下皆无“言”字。此《正义》覆述经文有“言”字,且前九三疏引《文言》云云,此本亦有“言”字。可知《正义》所据经文本有“言”字,后人据石经并删《正义》。钱氏所据单疏已删此字,不待注、疏合刻矣。
○《伊川易解》六卷《系辞精义》二卷(刻入《古逸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