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六七百年。天下虽有治有乱。然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信义礼智仁之教。天下皆知之。凛凛不敢倍。虽否塞晦昧。而其明不息。守其道者。颠沛困踣。继之以死而不悔。乱臣贼子。不得明目张胆。快其所欲而无忌。天下虽乱。而旋乱旋定。其祸不至如春秋战国六朝五季之久且酷。呜乎。宋儒之功于天下后世何如也。国初诸儒。矫前明讲学空疏之失。读书实事求是。务明考证。以汉经师为法。与宋儒未尝相戾。其学未为失也。于时硕德名贤。布列朝野。急躬行而耻以言竞。风流笃厚。礼教相先。号为本朝极盛。其后日久。承学者始用私意。分门别户。造立名字。挟汉学以攻宋儒。而又有一二巨公。凭借权势。阴鼓天下而从之。士大夫于是靡然向风。争趋汉学。其言皆六艺之言也。其学则孔孟之学也。所托者尊。所当者破。猖狂妄行。莫之敢非。天下学术。由是大变。宋儒之书。能举其名者少矣。至于搢绅之徒。相诟病以道学。人心风俗。流失陷溺。至于如此。尚可言哉。天下之祸。始于士大夫。学术之变。杨墨炽而诸侯横。老庄兴而氐戎入。今之言汉学者。战国之杨墨也。晋宋之老庄也。夫杨墨老庄。岂意其后之祸天下若是哉。圣人忧之。而杨墨老庄不知。此其所以为杨墨老庄。而卒乱天下也。今夫天下之不可一日而离道。犹人之不可一日而离食。人日食五谷而不知其旨。凡物之味。皆可以夺之。然而一日厌谷。必病。病久谷绝必死。今之言汉学。其人心风俗至如此。后之论天下者。于谁责而可乎。
原学
廖连城
士风之日薄也。人才之日衰也。由失乎古人为学之旨矣。古人读书求道。莫不效先觉之所为。以成己而成物。降至衰周之世犹然。故其时有孔子出焉。有七十子出焉。又有子思孟子出焉。又有乐正子万章公孙丑出焉。又有荀子出焉。甚至老聃庄周杨朱墨翟之徒。攻乎异端。与先觉不同道。然老庄效先觉之无为而过者也。墨翟效先觉之仁而过者也。杨朱效先觉之义而过者也。犹不失乎古人为学之旨。特效之而过。举一废百。不可以为训耳。古人无有仅以读书毕为学之功者。更无有仅以读书供赋诗作文之用者。此士风之所以厚。人才之所以多也。自科举之制兴。国家以诗文取士。士始务记诵猎浮华。日讲求赋诗作文之法。以售有司。而为学遂不过读书矣。读书遂不过供赋诗作文之用矣。更有取时尚之诗文。揣摩剽窃。弋取科第。而束五经诸史于高阁者矣。求其志道据德。见先觉于羹墙而亦步亦趋者。惟豪杰之士为然。而豪杰之士。岂可多得哉。昔人云朝廷教养。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人才出。今朝廷之教养。教养乎诗文也。父兄之渊源。渊源乎诗文也。师友之讲习。讲习乎诗文也。士风之薄。人才之衰。亦何足怪。然则居今日而欲培士风。育人才。亦惟使学者效先觉之所为。以不失乎古人为学之旨而已矣。夫所谓效先觉之所为者何也。先觉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也。知先觉之所知。以复吾心之良知。由博反约。而道以明。行先觉之所行。以尽吾性之良能。由勉几安。而道以立。是故以之为己则自慊。以之为人则人安。以之为天下国家。则天下国家无不从欲以治。斯学也。何学也。曰斯吾所谓学也。以读书尽参天两地之能。非仅以读书供赋诗作文之用也。君相以斯学倡于上。始可谓德政。师儒以斯学讲于下。始可谓善。教吾儒以斯学责诸己。始可谓正学。
经义治事两斋论
易甲南
师道立则学校隆。学校隆则人才出。才之成否。不视于其人也。而视于其所以育才者之方。师之能否辨于其品也。而尤视于其所以教人者之法。胡安定先生。为胡州教授。置经义治事两斋。经义[斋](齐)。择疏通有器局者居。治事斋。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治兵。治民。水利。算数之类。其在太学亦然。夫隋唐以来。仕进多尚文辞。苟趋功利。实学之不明久矣。安定先生起而正之。鄙词章记诵之功。而以经义之讨论养其德。薄寻行数墨之士。而以治事之干济扩其才。既有以深之于根柢。使其学切而不浮。复有以练之于材能。使其学实而可用。一时教化大兴。人才辈出。游其门者。多卓然有所树立。其次谨守绳墨。亦不失为乡党自好之士。夫非由于循循善诱。其法有以引人于必成之地欤。夫竞虚华而忘实行者。学人之大患也。振士习而挽颓靡者。即儒之专责也。议者不察。动谓人才难得。而不知人才不难。惟在储人才者有以鼓舞而振兴之。天下诚能如安定先生者。遵其条约。严其督责。循其意行。而徐以俟其成就。则经世大器可备桢干之选者。又岂鲜哉。宋学除隋唐之獘。而一以身心性命为先。关闽濂洛。如安定先生之教者且踵兴矣。此理学名臣。前代所以独推宋为最与。
学论
方浚颐
学一而已。不穷经。不可以为学。不讲道。不可以为学。穷经者何。训诂之学也。汉学也。讲道者何。义理之学也。宋学也。有训诂之学。而后义理不蹈于空虚。有义理之学。而后训诂不邻于穿凿。二者相需为用。而弗容以偏胜也。学一而已。何为汉。何为宋哉。夫六经为载道之文。实赖东汉经师笺疏传注。绍述而阐扬之。二千年来礼乐典章名物度数。俾考古者得所师承。实力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