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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南疆绎史-清-温睿临-第51页

朝谋国不忠之尤当诛者」。诏报曰:「亲统六师,光复旧物;严文武恇怯之大法、激臣子忠义之良心,慎新爵、劾旧官:朕拜昌言,宣付史馆」。中外为之悚动。是时,宗周本无意于出,谓朝中党祸方兴,何暇图贼;而一时奸人虽不利宗周,然又耻不能致宗周,急其一出。及方出,而弹劾踵至。其言谔谔,引绳披根,不少假借。由是群小侧目,马士英、高杰、刘泽清尤深疾之。
宗周连疏请告不得命,遂抗疏劾士英,言「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有扈跸微劳,入内阁、进中枢,官衔世荫,晏然当之不疑者,非士英乎?于是李沾侈言定策,挑激廷臣矣。刘孔昭以功赏不均,发愤冢臣,朝端哗然聚讼,而群阴且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案」可以燃灰;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以吸引:而阁部诸臣且次第言去矣。中朝之党论方兴,何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纪已疏,何以言匡襄之略。高杰一逃将也,而奉若骄子,浸有尾大之忧。淮阳失事,不难谴抚臣、道臣以谢之;安得不长其桀骜,则亦恃士英卵翼也。刘、黄诸将各有汛地而置若奕棋,汹汹为连溪之势,至分剖江北四镇以慰之,安得不启其雄心;则皆高杰一人倡之也。京营自祖宗以来,皆勋臣为政,枢贰佐之。陛下立国伊始,而有内臣卢九德之命;则士英有不得辞其责者。总之,兵戈盗贼皆从小人气类感召而生,而小人与奄竖又往往相表里。自古未有奄官用事,而将帅能树功于方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之几,出士英仍督凤阳,联络诸镇,决用兵之策;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当自淮而北、历河以南,别开幕府,与士英相犄角。京营提省,独断寝之。书之史册,为弘光第一美政」。王优诏答之,而促其速入。士英益怒,佯具疏辞位;且扬言于朝曰:「刘公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是明示不臣也」。
朱统■〈金类〉言:「宗周请移跸凤阳。凤阳高墙所在,盖欲以罪宗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宜急备」!是时,浙抚黄鸣骏入觐,兵抵京口,与防江兵相击斗;士英闻之而信,亦震怒。泽清初倚东林,极重宗周;至是恨甚,具疏痛诋,词连姜曰广、吴甡,且请正以谋危君父之罪。疏出,举朝大骇。弘图乃言于上,传谕曰:「昔汉宣起于艰难,魏、丙合志;唐肃兴于灵武,李、郭同心。今者袒分左右、口构元黄,天下事不堪再坏。诸臣各宜和衷集事,息竞图功。庶几君臣之间,礼全终始」。宗周不得已,受命。
方宗周在丹阳僧舍也,泽清、杰遣刺客数辈迹之。见其正容危坐,亦心折不敢加害。以七月十八日入朝,仍居萧寺。士英不使入对,给事中陈子龙以为言,不省。时南渡乱政,无不危言奸党士英、孔昭、泽清、杰内外结连,人莫敢忤;宗周昌言排之。甫视事,即引董仲舒言,请正心以正朝廷;会设东厂,给事中袁彭年争之被谪,宗周复力言其冤。及阮大铖起用,宗周曰:「大铖进退,江左之兴亡系焉」。其视国事之颠连,犹疾病之在身也;流涕正辞,以冀庙堂之一悟。迄不见纳。
九月,再疏乞休;许驰驿归,给登极恩典。临行,复疏陈五事: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猷;二曰振王纲,毋以主恩伤臣纪;三曰明国是,毋以邪锋危正气;四曰端治术,毋以刑名先教化;五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优诏报闻而已。宗周以宿儒重望为海内清流领袖,以出处卜国家治乱。既出国门,都人士聚观叹息,知南都之不可有为也。
明年五月南都亡,六月浙江亦不守;宗周方食,推案恸哭曰:「此余正命之时也」!移居郭外。门人有以文、谢故事劝者,宗周曰:「北都之变不死者,以身在田里,留以俟后王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仆在悬车,尚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今吾越又降,区区老臣尚何之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故相江万里之所以死也。世无逃生之宰相,亦岂有逃死之御史大夫哉」!扁舟辞墓,舟过西洋港,再拜叩头,跃入水中。水浅不得死,舟人扶出之。绝食二十三日,始犹进茗饮,后勺水不下者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竟以闰六月八日卒。宗周既死,浙东绅士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郑遵谦等各起兵迎鲁王监国绍兴,与大兵相距者一年。人以为由宗周所倡云。
宗周以遗腹生。父坡为诸生,家酷贫。母章氏,姙甫五月而坡亡,遂育之外家。幼端颖,稍长即志圣贤之学,内行修饰。然体孱甚,母忧念不置,因成疾;以贫故,忍而不治。宗周甫释褐,即遭母丧,奔归;为垩室中门外,日哭泣其中。尚书陶望龄吊之,叹曰:「世衰礼废,吾未见善居丧若刘子者」!服阕,选行人。以祖父母老疾请养;柝薪、汲水、持药糜伺息望颜,三年未尝少惰。及遭丧,哀瘠如初。居七年,而始赴补。
母乃以节闻于朝,建坊旌表。通籍四十五年,立朝仅四年。絜守所学,不以时方变乱更术以进也。庄烈帝综核名实,群下惴恐;宗周以为此刑名之术,不可以治天下,乃以仁义之说进。帝每谓其清执敢言,有古大臣风;然终以为迂,故不得久在位。居家潜心理学,清修笃行,无愧衾影。性严正,尝面折人过,不可干以私。其学以慎独为功、以知天为归,而本之敬诚,作「人谱」以授学者。立古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