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遽至,我军拒战而围愈急,未能出。文察公竭力奋斗,所部多死伤;乃顾先祖考曰:『吾为国家大将,义当死!阿叔可破围出,毋俱尽』!先祖考不肯,文察公复迫曰:『势危矣,可趣去,吾将殉之!遂授命。于是先祖考收余军以退。而台勇乏饷,未能归;乃至福州见大府,请饷九千两为遣散费;总督庆端不许,命待命。已而索贿五万两,不从。文凤公请与之,不可;曰:『吾为国家效命,率子弟赴疆场,糜财固不足惜;而彼反以功为罪,此胡可者!且吾与乡里五百人而西,今所部多殁,吾独生还,又何面目以见父老乎』?遂以家事委文凤公等,命各恤其家,而自留省垣。
越十七年,卒于旅邸,时光绪六年庚辰六月初六日亥时也;距生于嘉庆十九年甲戌十月二十九日寅时,享寿六十有七龄。先考闻警,仓皇赴省治丧事。其明年,乃扶柩归葬猫罗堡柳树湳庄凉井仔;诰授朝议大夫,貤赠中宪大夫。
配赖氏,名贵娘,号庄恬;诰封宜人,晋封二品夫人。生于嘉庆十九年甲戌十二月初一日寅时,卒于同治十年辛未八月十七日申时,享寿五十有八龄;葬于蓝兴堡广隆庄南势园。继室罗氏,名蕉娘,号淑慈;晋封二品夫人。生于道光十二年壬辰九月二十七日午时,卒于民国十年辛酉八月初八日亥时;享寿九十龄;葬在雾峰庄莱园。
子三:长文凤、次文典、三文钦。
献堂谨撰。
先伯父文凤公家传
先伯父文凤公,讳万得,字仪卿,号丹轩;奠国公之长子也。性任侠,结交多奇土;济困扶危,万金不稍惜,故人争效命。
同治元年春,邑人戴潮春起事,陷彰化,杀守吏,所在俶扰。三月,股首林日成拥众三万余来攻,环围三匝,断水道;时庄中丁壮多从堂伯父文察公转战闽、浙,仅遗七十有二人,愿同生死。先伯父乃分为数队,扼险守;别分壮士越山行,乞援于近山之族。日成之来攻也,势张甚,又以故里前后厝之怨,誓必灭我。尝一日陷围数次,庄几破;我队力御之,开炮击,自日夕至于黎明,莫少懈。日成又募死士乘夜潜入我队,辄殪之,而围愈急。时东势角人罗冠英驻军翁仔社,闻报,越二日率二百人至,皆粤族;众虑内变。先伯父曰:『彼来援,是爱我也;宁有是事』!椎牛飨之。出家资数万列于庭,向众而言曰:『诸公跋山谷、冒危险以来护我庄,其济、庄之福也;不济、吾以死继之。不腆之资,愿供一醉;幸毋为贼人有』!众皆曰:『诺,愿杀贼』!乃耦其人而守之。又一日,涂城、太平、漳仔墘、头家厝等庄族人亦先后至,众可四、五百,士气大振。我队开壁出,搏战陇亩间,纵横突击,呼声动天地,无不以一当百,阵斩数百、俘虏数十;日成大败,踉跄走,自是不敢复攻阿罩雾。当是时,彰化既陷,镇、道俱死;潮春、日成之党多至十数万人,破斗六、围嘉义、攻大甲,搏战数百里。而阿罩雾以一村落,介立于红旗之间,防战经年。圳水又久为万斗六庄洪姓所遏,良田尽暍,粒米不收;乃出仓谷以赈。联络沿山一带,立约束、备器械,养精蓄锐,为规复计。二年冬,文察公奉旨平台,先祖父率乡勇助战,潮春、日成次第就灭。时方经大乱,流亡满道;先伯父拊循乡里,饥者食之、寒者衣之、病者药之,集农人治畎亩,构庐树芸,众始得息。除夕之夜,围炉聚饮,先伯父忽流涕曰:『当吾庄被围时,吾三夕不寐;仰视飞弹,如雨入室。吾自分必死,不能以家人相见;邀天之福、仗祖宗之灵,幸得复睹太平!吾今思之,心犹悸也』。又曰:『庄人可爱,与吾同患难,冒生死,吾不能一一存问,心良慊』!命家人代视人,男女老少各赠百钱为压岁;遂以为例。
初,文察公提师内渡,先祖考从;进复漳州。不利。嗣至省垣,为台勇遣散计;而大府反事苛求,遂不归。先伯父时往省视,跋涉波涛间。邑中公事,又知无不为;护闾阎、诰盗贼,排难解纷,众倚为重。
同治六年丁卯十二月,野番出草,乘夜来袭。先伯父闻警,提鎗出,趣召庄人御之;鸣金发炮,列炬如白昼。番惊散窜,逐之。而堂伯父文明公亦率一队遏其途,番不得归,散走平壤间,尽歼之;自是不敢复犯阿罩雾。
同治九年庚午三月十七日,文明公被害彰化。报至,庄人大愤,执戈制梃,不期而集者数千人,势汹汹,欲复仇。先伯父偃病在床,闻之大惊;趣出,止之曰:『彼设井陷我;今若此,是自投其祸也,且黑白未可知。须稍待』。众始散。初,城吏以计杀文明公,意我必拥众至,即以围城之罪罪之;及闻是言,愕眙而语曰:『林氏固大有人也』!然是时猾吏奸胥以我家富,每事倾陷。而文明公之狱尚未平,兵备道夏献纶又以旧憾故,颇不怿;戴案被抄诸人,亦构辞以讼,凡十数起。光绪五年己卯,献纶既卸任,至省谒大府,请籍林氏之产;大府利之,命会营往。先伯父既遭家多难,又闻是事,彷徨中夜,数日不能寝食;献纶抵郡,未久而逝,事稍止。先伯父乃间关至北京,见执政,陈冤抑,故无害。洎巡抚岑毓英来台,召视案卷,知其诬,而讼始结。
先伯父生于道光二十年庚子三月二十四日辰时,卒于光绪八年壬午四月十九日巳时,享年四十有三龄;葬于大里杙庄北势之田中。
配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