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其所当为,而不必有所为而为。夫有所为而为者,私也;无所为而为其所当为者,公也。且事当防患于未萌之先,而不必弭乱于既成之后。夫弭祸于既成,而因事以为功,且必有所为而后动焉,又安得谓之义也哉?
无所为而为之谓义,殆作者全幅家数。不义漳泉,将激之以进粤庄也,其旨深矣!(松轩)
●番钱说
番钱者,洋人以市货也。其国无铜铸,自七钱至一分,皆银为之。洋艘之来,钱满其载,盈千累万。来则澳厦充塞,沿及江南。有人头、双柱、剑马之别,而银色亦各有差。由是番钱遍布,白镪几为滞物而不能流通矣。
夫洋人之所谓钱者,岂果取之不尽、用之无竭、而其富倍加于中国哉?考其术,盖自有说。钱以铅为母,以草为药。是二者皆取之于中国。复以人目瞳水点之,以发其光。故天竺教中人死,必蒙其首,不令人见,取其水而去,盖为此也。揣其意以为铅与草,皆中国所不甚爱惜者,彼取之以为钱,即以其自造无穷之钱,易吾不能流通之银,事诚甚得。而况日往月来,川流不息,则彼处之铅尽变为银,而吾处之银尽变为铅矣。呜呼!其用心也良苦,而其为智亦太狡矣!
夫天下之挟其技以愚人者,只可欺之于一时,而不能欺之于永久。非其术之不工,以其真之不能常假耳。故钟离教纯阳试以点金之术,纯阳恐误五百年后之人而不学,遂登仙箓。其事之有与否,姑置勿论,而其立言之正,则千古不磨也。若洋人者,小试其才,而阴险其心,伪巧诡诈,弄法于光天化日之下;一旦术破计穷,其将摈之于不毛而大戮其身欤!吾甚嗟夫洋人之智以愚人者,或且适以自愚也已。
情事洞然,而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亦其势然也,岂人力之所能为?(兄倚云)
●玉山记
闽之鹭门,东渡重洋,为台湾一郡四县。自南至北,绵亘千余里。有大山障其后,环抱诸峰,树木阴翳,若断若连,名曰玉山。中有恶溪,叶落水上,多年堆积五、六尺许,縻烂不可近。渔人樵夫,触之即死。郑成功时,费金万余,始得拱璧;其取之难如此!
每当天气晴明,日光照耀云端,素练横悬空碧;然不宜全见,见则不祥。余莅台十三年,屡试屡验。噫!天地物产之奇,造物之不轻以予人也如是夫。
设使此山逼近人居,无重洋以间之,无恶溪以阻之,任人博采,琢工镂匠,岂不甚便。然而不数年间,将见摧陷残缺,日削月消,而欲长蓄异产,永垂奇迹,岂可得乎?且是亦安足为美乎?天地生物之意,必不如是。
麓下藏有生番,出没无时,遇人辄害,取头颅而去;故人之趋避,惟恐不速。或谓此山之灵,呵护甚秘,亦理或有然者耶?
每于翻空处见理致,髯苏笔妙。(兄涛)
●蛤仔烂记
蛤仔烂,即台湾东山之后,大玉山之前面也。传其地广可万余顷,地平而土肥,草三尺许,焚其草以粪其田,利得数倍。地势面东临海,分南北口,为海舟出入,有护岸十余里,内可容大舰数百,无暗礁之险、进口之虞,是诚海外奥区,别有天地者也。然其地尽生番,番皆嗜杀,以故人皆罕到。乱流杂沓,海气浸霪。蛤仔烂之名,或由是欤?
陆路有二:其一由淡北之大鸡笼沿海绕北而南,计程六日;其一由新庄之摆接保越大玉山南斜趋而北,计一昼夜,可登高而望见之。然皆险阻崎岖,甚于蜀道之难行也。
丁巳秋杪,有琉球国贡使船犯风至其处,见玉山岧峣,迤逦环抱,光彩射目,百里不断;作歌曰:「晶莹万丈兮,玉山之阳。草木畅茂兮,地美而臧。惜无城郭兮,壮丽其光。山兮山兮,怀真抱璞而在水之中央」。余即其歌词之美,可想见其地之美矣。
夫有地若此,果能利其生番,治其田亩,广人烟,立学校,数十年必有大可观者。
无地不可大作用,待其人而后行。歌亦颇佳,何地无才。(兄涛)
必不可到之境,突于歌词中想象得之。海市蜃楼,似幻似真,此境非此文不显。(松轩)
●鸦片烟论
鸦片之为阿芙蓉,载之本草,余前已记之详矣。今则不曰阿芙蓉,而曰鸦片者,何哉?以其成膏深黑色似鸦,而其性本土,故鸦也而以片名之欤?非然也。洋人之居心叵测也。
凡入疆贸易,所为奇技淫巧,以炫中华人耳目,率皆精微奥妙。相传其祖造器,其孙踵之,其巧不至数世不肯易其业。其意谓玩好之物,必如是乃足以惑人,否则无能取利焉。至于鸦片,不过口腹之间琐屑之物,又乌庸施其技巧而藏其机械哉?嘻!其用心也不露,而其为害也愈不测矣。
夫口之于味,有同嗜也,有则好之,无则已耳。而鸦片之于人也不然。始而游戏出之,继则性命以之矣。闽粤两郡,几无虚口。在好之者以身试法,在售之者以土易金无论已。久之,须臾不离,肥鲜无以代其甘,珍错不能充其腹,神为之丧,体为之惫,气为之沮,魂为之失,虽富倍陶猗,贵加卿相,智越孙吴,勇过贲育,尽归无何有之乡。所谓芒刃伏于饮食、鸩毒耽于匕箸,华陀束手,扁鹊无功。其害之隐而深也有如是!
然则鸦片者,哑骗也。洋人协其音以愚我,嗜之者遂甘受其愚而不悔,以至败德亡身而后已。悲夫!婆心苦口。(兄倚云)
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