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详,有待于专书纪载,又不俟论也。近人考清初事,多属日本学者,以乙国人谈甲国事,犹多皮相之论,影响之谈。章太炎先生始撰《清建国别记》,以明人之书为依据,其以猛奇帖木儿(清译改为孟特穆)为太祖奴尔哈赤之高祖,则沿《东华录》之误。武进孟森撰《清朝前纪》,叙清入关以前事,多取材于日本稻叶岩吉之《清朝全史》,间亦多所发明,后得见明代、朝鲜两实录,钞其中所记清入关前之史实,为《明元清系通纪》一篇,惜未竣功而卒。近顷治清初吏,颇亦有人,然无有出孟氏右者,甚望将来有人续成其志,而别成一善本。此分撰清开国史之大略也。
清道光三十年(公元一八五三年)十一月三十日,洪秀全、杨秀清等发难于广西桂平县之金田村,称太平天国,至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年)六月十六日,清军始陷其所建天京。先后历十五年,不为不久。然其结局,文献随败亡以俱毁,即有纪其事者,如官修之《粤匪纪略》出于战胜者之口,可信之程度至少。又如王闿运之《湘军志》,王定安之《湘军记》,皆记曾、李用兵之始末,绝无一语道及洪、杨内部之事,自应别求可信之史,以饜读者之望,不待言矣。咸丰五年,张德坚承曾国藩之命,撰《贼情汇纂》十二卷,颇能详其政治制度,而行世最晚。金陵破灭之日,忠王李秀成手录事状数万言,详叙天国之始末,特以语犯时忌,间为阅者所删改 ,是为可惜。当洪、杨盛时,编刊书籍多种,又有诏谕历书之刊本,多为西方之传教士及使臣商人携回本国,今英、法、荷、美、德诸京图书馆多有之。近人程演生、萧一山、向达、王重民先后由法、英两京搜获太平天国史料甚夥,并就原本摄印之。自是以来,世人始得窥见洪、杨时代自制文书之面目。辛亥以来,研其国史乃大有人在,国内之天国史料,亦往往间出(如南京图书馆购藏之《英杰归真》,即其一种)。近人撰太平天国史者,或名野史,或名战史,或名杂记(简又文辑),其间名贵可信之史料,虽非甚少,然以吾所知,惟罗尔纲之《史纲》著墨不多,而语语扼要,颇能详其始末,后来者虽不可知,而旧有诸作,殆恐无以胜之。此又分撰太平天国史之大略也。
分撰诸史,大略如上。至何以如此之多,亦不可以无述。吾求其故,盖有二端:一由于避繁就简,一由于耽僻好奇。盖一代正史,卷逾数百,累世莫殚,令人望而生畏,遂惮而莫为,有若柯维骐、王惟俭、陈黄中之以一人之力改修《宋史》,求之前代,实无几人,惟就正史中之一部,加以改撰,事迹有限,卷帙非繁,积以半年,杀青可期,避繁就简,亦为人之常情,一也。习见之书,人皆忽视,难得之简,众必争求,近代如徐松、张穆、何秋涛之徒,或考西域,或探北徼,写成数卷,即博重名。百年以来,研讨元史之风,日新月异,转而从事晚明,覃及太平天国,虽费搜寻之功,究省探讨之力,而又敝帚自享,以罕见珍,耽僻好奇,尤为学人通病,二也。总此二因,遂成风尚,一往难返,莫知所极,此为禹域学术升降所系,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其四则为总辑之史。其体始于梁武帝之《通史》、魏元晖之《科录》,一则合诸断代史而为一书,仍用纪传之体;一则总前代事分为若干科,略如后来之《通典》、《通考》,亦纪事本末一体之所本也。唐姚康复又撰《统史》(二百卷),其体近于宋高似孙之《史略》,章学诚所谓撙节繁文自就槩括者也。《通史》一书,与梁元帝同烬于江陵(据胡三省《通鉴注 序》),《科录》亦早归散佚,无可考论。其可述者,惟有郑樵《通志》一书,此总辑之史之仅见者也。
《宋史 郑樵传》,称其好著书,自负不下刘向、扬雄,搜奇访古,遇藏书家必借留,读尽乃去。时当高宗南渡,尝得召对,因言班固以来历代为史之非,高宗曰:“闻卿名久矣,敷陈古义,自成一家,何相见之晚耶。”后著《通志》成,高宗命以其书进呈,会樵病卒。兹考其著书之旨趣,悉具于《通志 序》,序中极端推崇司马氏之《史记》,而盛讥班固以下断代为史之非。其略云:
自书契以来,立言者虽多,惟仲尼以天纵之圣,故总诗、书、礼、乐而会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贯二帝三王而通为一家,然后能极古今之变。仲尼既殁,百家诸子兴焉,各效《论语》,以空言著书,至于历代实绩,无所纪系。迨司马氏父子出,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班固者浮华之士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自高祖至武帝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后世众手修书,道傍筑室,掠人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