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章。”(《文史通义·经解》)岂不然哉!
班固因刘歆《七略》为《汉书·艺文志》,而谓儒、道、阴阳、名、法、墨、纵横、杂、农,九流之学,皆出于古之某官。又谓“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并《汉书·艺文志》)近人诋之,以为附会揣测,全无凭据。然《庄子·天下》篇言:“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大小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则百家渊源于王官六艺之学,战国时人多知之者。不得谓《七略》、《艺文志》无所凭据也。且《淮南·要略》,以为诸子皆起于救世之弊,而论儒者之学,则曰:“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论墨子之学,则曰:“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背周道而用夏政。”论管子之学,则曰:“崇天子之位,广文、武之业。”夫儒家无论矣,老子为周守藏室之史,《庄子》有孔子西藏书于周室,翻十二经以说老聃之文。(见《庄子·天道篇》)而曾子问礼,孔子所以告之者,每曰“吾闻诸老聃”。(见《礼记·曾子问》)是老子之有得于六艺也。墨子之书,多引《诗》《书》,又言“吾见百家《春秋》”(唐刘知几《史通·六家篇》引《墨子》佚文,又《墨子·明鬼》篇亦称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周之《春秋》云云)。而《吕览》称“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当染篇》)是墨子之有得于六艺也。管子以礼义廉耻为国之四维(《管子·牧民》),而所为作内政以寄军令者,实本之周礼乡遂之制。(《小匡》)且其书言法,而曰:“法出于礼。”(《枢言》)曰:“所谓仁义礼乐者,皆出于法。”(《任法》)又《弟子职》者,《礼》之《曲礼》《少仪》之类也,而今在《管子》之书。是管子之有得于六艺也。其诋毁《诗》、《书》以为国之淫蠹者,惟商鞅与韩非耳。然商君师尸佼,韩非师荀况。佼、况皆尊先王,称孔氏(《尸子·贵言篇》有曰:“修先王之术,除祸难之本。”《明堂篇》有曰:“度于往古,观于先王。”其称引孔子之言尤众)。则鞅与非,即亦不能无闻于六艺之教。故苟使取诸子之书而研穷之,明其异同,详其得失之所在,其与六艺分合之迹,盖可得而复案也。夫此非谓诸之子之学,皆六艺之所已备也。又非谓诸之子学,其义无有能出六艺之外也。譬之江水,诸子者,其下流之播为九江三江;而六艺者,则其滥觞之始也。今言中国哲学,而不本之于六艺,是无卵而有时夜,无父祖而有曾弥也。恶乎可哉!
第三章 老子 附管子
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其曰老子者,则古称寿考者之号。(《礼记·曾子问》郑注)生于楚之苦县厉乡曲仁里。苦县当老子时属陈,司马迁《史记·老子列传》以其后追述之,故以属于楚,实非楚人也。尝为周守藏室之史。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乃著书上下篇五千余言而去。今所传《道德经》是也。老子既以自隐无名为务,故其行迹多不可考。而世或言其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皆诞妄不足信。然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见于《史记》,见于《庄子》之书,而《论语》记孔子自言,亦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我于老彭。”(老彭即老子,近人廉江江瑔著《读子卮言》,有论老子之姓氏名字,甚为可据)则其事为必有。而后人或以《礼·曾子问》孔子所言闻诸老聃者,穷极礼之节文,今《老子》书乃谓“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其言不类,疑《道德经》出于后人之手,非其旧矣。不知礼有本末,天下之衰也,逐末而忘本,于是节文益繁,而礼之本意转失。“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云云,老子亦为彼非礼之礼言之耳。不然,孔子执礼者,而亦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此岂有悖乎?又近人以《史记》言老子多游移之辞,并疑老子其人为不必有,而谓《庄子》所载老聃事,皆出于周之寓言。夫《论语》一书,如长沮、桀溺、晨门、荷蒉之流,其迹皆不显,然即不得谓无其人,且《老子列传》详叙老子之子孙,而八世孙假仕汉孝文帝,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太傅,皆当史公时,此岂可诬者!至云老子莫知所终,则隐者往往如此,尤不足异也。(庄子《养生主》篇言老聃死,秦佚吊之。则莫知所终云云,亦出之一时之传说)
一 道
老子以道为天地万物之本,故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又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然道不可见,可见者非道;道不可名,可名者非道。故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又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惟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