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炯然豁露。古德所谓灰中火爆,死后重苏者也(语见《五灯会元》)。此禅宗参究之大概也。至若临济逢人,便加棒喝;沩仰示教,惟作圆相(同上)。机用各殊,都无死法。达者知通为一,庶无惑焉。
以上三宗,虽门户不同,而约之法界一心,即亦未尝分隔。故永嘉禅师(名玄觉,《永嘉集》其所著也)精习天台止观,亦参曹谿(即六祖慧能,住韶州曹谿)待其印证。圭峰为华严五祖(圭峰名宗密。华严初祖杜顺,二祖智俨,三祖贤首大师法藏,四祖澄观。圭峰师澄观),而纂集《禅源诸诠集》融通禅教,谓:“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祖相承根本,是佛亲付。”由是言之,禅者诸门之究竟,而止观乃禅之工夫,法界乃禅之作用。由工夫而得究竟,由究竟而起作用。能会乎此,斯于如来之教无遗蕴矣,又岂特华严等三宗而已哉!
第二十二章 韩愈 李翱
有唐一代,释宗迭出大师,而儒徒但有文人,更无学者。论家好称韩愈,列于荀、董、扬、王,号前五子。然以予观之,实非仲淹数子之俦也。愈,字退之。河内南阳人(从董逌说)。贞元(德宗)中,擢进士第,累官至刑部侍郎。以谏宪宗迎佛骨,贬潮州刺史,移袁州。寻召还,拜国子祭酒。穆宗时,以吏部侍郎卒官。谥曰文。有集四十卷,又外集十卷。而作《原道》以黜佛、老,谓:“先王之教,在仁义道德。尧以传之舜,舜以传之禹,禹以传之汤,汤以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自孟轲死,不得其传。”后世道统之说,盖自愈发之。又谓:“《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以此为佛氏之罪。今以合之六祖“在家亦得修行,不由在寺”之言(《坛经》),则彼何圆融,而此何狭隘乎?又谓:“老子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比于坐井而观天。此岂为能知老子者?不知老子,而欲罪之,可乎哉!盖愈平生所致力,于文为多,于学则浅。故其言矜气而不能平情,多如此。然愈极尊孟子,既屡道之,而《送王埙秀才序》且言:“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又其《读荀子》称:“孟氏为醇乎醇,而荀与扬,则大醇而小疵。”亦似非漫为高下者。然则愈之所得,或在此乎。
愈文之言性者,有《原性》。曰:“性也者,与生俱生者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者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夫性有上中下,贾生言之,王充言之,荀悦言之,要皆本之孔子性近习远、智愚不移之说。非自愈而始发也。特愈兼情性以立论,又标之以五常,序之以七情,于是稍益密耳。然五常统于仁,谓上焉者主于一而行于四,下焉者反于一而悖于四,可也;谓中焉者少有反于一而于四也混,不可也。且于四也混,将为礼乎,信乎,义乎,智乎?将为非礼乎,非信乎,非义乎,非智乎?是非不得于辞,即不衷于理者也。
同时论性者有李翱。吾以为其过愈远矣。翱,字习之。陇西成纪人。亦贞元中进士。尝学文于愈。有《复性书》三篇。其言曰:“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情不作,性斯充矣。性与情,不相先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因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邪?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耶?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睹其性焉。”又曰:“圣人者,人之先觉者也。觉则明,否则惑,惑则昏。明与昏,谓之不同。明与昏,性本无有。则同与不同,二者离矣。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明亦不立矣。是故诚者,圣人性之也。复其性者,贤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则能归其源矣。此非自外得者也,能尽其性而已矣。”又曰:“问曰:‘凡人之性,犹圣人之性欤?’曰:‘桀、纣之性,犹尧、舜之性也。其所以不睹其性者,嗜欲好恶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问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