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解老,而不自讳。曰:“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达也。老子则不然,志于明道而急于开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于器,以为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故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夫道不可言,可言者,皆其似者也。达者因似以识真,而昧者执似以陷于伪。故后世执老子之说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大过。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尝苦其无所从。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全于此,必略于彼矣。六祖所云不思善,不思恶,即喜怒哀乐之未发也。中者,佛性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总目也。天下固无二道,而所以治人则异。君臣父子之间,非礼法则乱。知礼法而不知道,则世之俗儒,不足贵也。居山林,木食涧饮,而心存至道,虽为人天师可也,而以之治世,则乱。古之圣人,中心行道,而不毁世法,则可耳。”夫其谓孔子示人以器,而不欲示人以道,则非矣。然以为孔、老无二道,与荆公言庄周有意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要皆能知道术之原于一者。且言“所以治人,非礼法则乱”,以及“圣人中心行道,不毁世法,则可”云云。宋儒之出入老佛,取其长而不欲受其弊,盖莫非此意,而顾不肯明白以道之。惟子由于此无所隐,岂不远愈于蒙头盖面,拘拘于门户之见者哉!而朱子《异学辩》,乃斥以为无忌惮。吾谓朱子得之于子瞻,而失之于子由。
第八章 朱子 李延平附见
集汉儒经学之大成者,康成。集宋儒道学之大成者,朱子也。朱子名熹,字元晦,一字仲晦。世徽州婺源人。父韦斋先生松,为豫章罗氏(从彦,宇仲素)门人。豫章,因杨龟山以游于伊川之门者也。韦斋先生历官司勋吏部郎,忤秦桧去官。以旧尝为闽尤溪县尉,遂居尤溪。朱子生焉。故世称朱子为闽学者,以此。朱子生十四年,而韦斋先生殁。当病亟,嘱朱子曰:“籍溪胡原仲(宪)、白水刘致中(勉之)、屏山刘彦冲(子翠。三人皆崇安人),三人吾友也。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死,汝往师之,而惟其言之听,吾死不恨矣。”故朱子始从三先生学。籍溪为武夷先生安国(字康侯)从父兄子,少学于安国。安国尝从杨龟山、谢上蔡(良佐、字显道)、游廌山(酢,字定夫)游。杨、谢、游,当时与吕蓝田(大临,字与叔)并称为程门四先生者也。而白水亦师龟山,又受温公门人刘元城(安世)之学。屏山学不知所出,然大抵亦私淑二程者。朱子既禀学于三先生,遂有志于圣贤之业。年十九,登进士第。授泉州同安主簿。延平李先生侗(字愿中)者,与韦斋先生为同门友,而学养深粹。豫章教人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惟先生得其传。朱子归自同安,乃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后因辑其语为《延平答问》,尝曰:“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诀。”盖平生学力,得之于延平者为尤多。孝宗即位,应诏上封事,陈帝王格物致知之学,并言和议之非。除武学博士。淳熙五年,除知南康军。访庐山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为立规程,俾学者守之。今所传《白鹿洞学规》是也。十五年,以提点江西刑狱入对。孝宗欲处以清要,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而兵部侍郎林栗旧尝与朱子论《易》《西铭》不合,至是遂劾之。谓:“窃张载、程颐绪余,谓之道学。所至携门人数十人,妄希孔、孟历聘之风,邀索高价,不肯供职。伪不可掩。”云云。太常博士叶适疏与栗辩,帝为黜栗。然于朱子,亦卒不能用也。光宗立,知漳州。朱子尝病经界不正,不可以为治。会朝廷有行汀、漳、泉三州经界之议,乃具访事宜,及方量之法上之。而豪右以侵渔贫弱为利,不便其行。宰相留正,泉人也,其里党又多因以阻挠者。于是有旨需后,先行漳州经界。而明年,朱子以子丧请祠。漳州经界,竟亦报罢。改知潭州。光宗内禅,以赵忠定汝愚荐,除焕章阁待制侍讲。时韩侂胄居中用事,因上疏斥言左右窃柄之失。侂胄中之,遂罢侍讲,奉祠。盖朱子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凡五任九考,而经筵才四十日耳。侂胄势既张,佥人迎其意,竞以伪学为毁。而监察御史沈继祖,至列十罪以劾。寻诏落职罢祠,门人蔡元定亦送道州编管。方是时,及门之士或窜伏邱壑,或更名他师。甚者变易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别其非党。而朱子与从者讲学不辍。有以书谏者,答曰:“放流窜殛,久置度外。若仰人鼻息为舒惨,则方寸之间长戚戚矣。”久之,有旨守朝奉大夫,致仕。年七十一卒。尝谓:“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而道统之传始晦。”故讲说之余,尤殚精于经训。所著书,于《易》则有《本义》,有《启蒙》;《诗》则有《集传》;《大学》、《中庸》有《章句》、《或问》;《论语》、《孟子》有《集注》。《书》传有旨,属门人蔡沈;《礼》属门人黄幹。而《太极图》、《通书》、《西铭》各有解。又有《楚辞集注辨证》、《韩文考异》、《参同契考异》。其所编次则有《近思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