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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国哲学史--钟泰-第87页

子静教人之宗旨。犹濂溪之言主静,明道之言识仁也。窃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子静之说,盖取诸此,故不必明标立大也。其曰:“上是天,下是地,人居其间。须是做得人方不枉。”曰:“今人略有些气焰者,多只是附物,原非自立。若某则不识一字,亦须还我堂堂地做个人。”曰:“此是大丈夫事,么麽小家相者,不足以承当。”即本“从其大体为大人”而言立大也。曰:“女耳自聪,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欠阙,不必他求,在自立而已。”曰:“收拾精神自作主宰,万物皆备于我,有何欠阙!当恻隐时自然恻隐,当羞恶时自然羞恶,当宽裕温柔时自然宽裕温柔,当发强刚毅时自然发强刚毅。”即本“天之所与我”而言,亦立大也。要之象山为学教人,其把柄只是一心。见得此心本自具足,无待外求。故伊川谓“性即理也”,而象山则从而易之曰“心即理”。见得此心本自充满,无有不至。故横渠谓:“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率吾其性。”而象山则从而易之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其言:“《论语》中多有无头柄的说话。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之类。不知所及,所守者何事?非学有本领,未易读。苟学有本领,则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时习者,习此。说者,说此。乐者,乐此。”此,此心也。其言:“格物者,格此者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尽力焉耳。不然,所谓格物,末而已矣。”此,亦此心也。盖自佛书混心性为一,宋儒出于佛氏,遂多心性不分。而至象山则直单提心字,抛却性字不说(《象山集》中言性之处极少,如曰:见到孟子性善处,方是见得尽。实亦禅宗明心见性一类说话,非孟子之所谓性也)。故后人目宋儒之学为心学。实则宋儒门庭各具,未可一概而论。而若象山者,则真可谓心学也已。且孟子言“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详其语义,重在思而非重在心。故其言“诚者天之道”,亦曰“思诚者人之道”;言“爱身不若桐梓”,亦曰“弗思甚也”。今象山言心而不言思,则虽取之孟子,而非孟子之本旨矣。然则朱子之斥象山为禅,亦有由也。然而象山固自与禅异。此不必他看,但看“心即理也”一语可见。盖言心则禅,言理则儒。吾尝谓宋人取禅之伎俩,而为儒用。谓其非禅不可,而谓其即禅亦不可。象山固亦如是耳。且象山虽以直指本心为教,而亦未尝不告人博稽之载籍。故尝言:“束书不观,游淡无根。”不过以为心地不明,读书不得。故曰:“学者须是打叠田地净洁。田地不净洁,若读书,则是假寇兵资盗粮。”(有节文。以上皆《语录》)是明心之后,自有儒者一番致用功夫。观其荆门之政,以及为删定官时,访知勇士与议恢复大略,岂如禅家一以出世为了事者哉!
二 辨志
  象山于及门之士,最称傅子渊(梦泉,建昌人)。子渊归家,陈正己(刚,后亦师象山,又师同甫、东莱)问之曰:“陆先生教人何先?”对曰:“辨志。”正己复问曰:“何辨?”对曰:“义利之辨。”而晦翁知南康(淳熙八年),象山来访,晦翁与俱至白鹿书院,请得一言以警学者。象山为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亦曰:“学者于此当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习,所习由其所志。志乎义,则所习者必在于义。所习在义,斯喻于义矣。志乎利,则所习者必在于利。所习在利,斯喻于利矣。”(《白鹿洞讲义》)然则辨志之教,固与立大并重。然象山又云:“才自警策,便与天地相似。”是志立,即大立。曰:“人不辨个小大轻重,无鉴识。些小事便引得动心。”(以上《语录》)是大不立,即志不立。立大辨志,其事仍是一贯。故象山尝云:“吾只有此一路。”此所以为简易之学也。且当时如晦翁、东莱、止斋,皆与象山相往复,而皆不甚合。而吾观南轩曰:“学者潜心孔孟,必求其门而入,以为莫先于明义利之辨。盖圣贤无所为而然也。有所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义利之分也。”其致辨于义利之间,独与象山如出一口。又南轩言:“持养是本,省察所以成其持养之功。”而象山亦有“存养是主人,检敛是奴仆”之语。则南轩、象山,皆有得于禅,故宜其相似也。然南轩区别天理人欲甚严。而象山则谓:“天理人欲之言,亦自不是至论。若天是理,人是欲,则是天人不同矣。《书》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解者多指人心为人欲,道心为天理。此说非是。心一也,人安有二心?自人而言,则曰惟危;自道而言,则曰惟微。罔念作狂,克念作圣,非危乎?无声无臭,无形无体,非微乎?”(《语录》)此又同于五峰天理人欲同体异用同行异情之论。由此可见其持论之高远平实,即视其得于禅者或多或少而定。南轩得于禅者少,故其言独平实。五峰、象山得于禅者多,故其言亦高远。若执是以量宋儒之说,盖无有或失之者矣。
附论朱陆异同
  朱陆异同,盖宋以来学术一大争端也。象山先晦翁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