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疑其抱夙忿以沮成功,终任延赏,听之以受欺于吐蕃,晟虽痛哭陈言,莫能救也。平凉既败,浑瑊几死,延赏之罪已不可揜,然且保禄位以终,而谴诃不及。无他,成都营妓之事,延赏早有以持晟之长短,而上下皆惑也。晟之论延赏也,且忘其有营妓之事,即不忘,而岂得以纤芥之嫌,置相臣之贤奸与边疆之安危于不较哉?而君与廷臣既挟此为成心,以至史官推原衅郄,亦谓自营妓而开,晟之心终不白于天下,唯其始不谨而微不慎也。饮食醉饱、琴书弈博之微,皆有终身臧否、天下应违之辨存焉。故昔人以在官抄书亦为罪过,而不可不慎。观于李晟,可以鉴矣。
〖二八〗
乱国之财赋,下掊克于民,而上不在官,民乃殄,国乃益贫,民罔不怨,天子闻之,赫然以怒,皆所必然,而无不快其发觉者。然因此而句勘之以尽纳于上,则害愈浸淫,而民之死也益剧矣,是所谓“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也。
假公科敛者,正以不发觉而犹有所止耳。发觉矣,上顾因之而收其利,既无以大服其心,而唯思巧为揜饰以自免;上抑谓民之可多取而必应也,据所句勘于墨吏者岁以为常,则正赋之外,抑有句勘之赢余,列于正供,名为句勘,实加无艺之征耳。且上唯利其所获,而不抵科敛者于法,则句勘之外,又有横征,而谁能禁之?民之无知,始见墨吏之囊毕输之内帑,未尝不庆快焉,孰知昔之剥床以辨者,后且及肤乎?故用之一时而小利,行之数世,而殃民之酷、殆不忍言。李长源以此足防秋之国用,欲辞聚敛虐民之罪,不可得已。
诚恶墨吏之横征,恤民困而念国之匮也,句勘得实,以抵来岁之赋,可以纾一时之急,而民亦苏矣,民知税有定额,而吏亦戢矣,斯则句勘之善政与!
〖二九〗
小弁所以为君子之诗者,太子欲废未废之际,其傅陈匡救之术于幽王也。故其所以处父子君臣之际,曲尽调停之理,而夺其迷惑浸淫之几。邺侯用之,以全德宗之恩,而奠其宗社。故小弁为君子之诗,其利溥也。
其诗曰:“君子不惠,不舒究之。一但言究,则听谗而惑者,固自以为究矣;乃其弥究而弥惑者,惟其不舒也。浅人之情,动于狂而不可挽,无他,闻言而即喜,闻言而即怒耳。以其躁气与谗人之深机而相触,究之迫,则虽有至仁大孝之隐,皆弗能自达。邺侯曰:“愿陛下从容三日,究其端绪,一用此诗也。气平而谗人之机敛,抱忠欲言者,敢于进矣,故闲一日而德宗果悟也。
其诗又曰:“君子无易繇言,耳属于垣。”易言者,不必信之于心也。心非必惑,而偶触于谗言,以有喜怒过情之辞,亦将曰:吾为君父之尊,言即失而无大过也。乃一出而人信以为固然矣。匪直怀奸者,幸有闲之可乘;即观望而无定情者,亦谓君子之喜在此而怒在彼,即此以迎合之,而将得其心。在旁在侧者,见为不足惮,而言之也无择,恶知一入于其耳以生其心,伏莽之戎,怙此言以为依据,而旋相搆扇于无已哉!惟慎于口而人不得窥其际,则谗人之气愈敛,而抱忠欲言者敢于进矣。邺侯曰:“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衷于左右,”用此诗也。故德宗流涕曰:“太子仁孝,实无他也。”小弁垂训于千载之上,而邺侯以收曲全慈孝、安定国家之至仁大孝于千载之下,故曰:小弁,君子之诗也。自非幽王之丧心失志,循其道而无不可动。诗之为教至矣哉!知用君子之道者,君子也。邺侯之为君子儒,于斯见矣。
〖三○〗
君相可以造命,邺侯之言大矣!进君相而与天争权,异乎古之言俟命者矣。乃唯能造命者,而后可以俟命,能受命者,而后可以造命,推致其极,又岂徒君相为然哉!
天之命,有理而无心者也。有人于此而寿矣,有人于此而夭矣,天何所须其人之久存而寿之?何所患其人之妨已而夭之?其或寿或夭不可知者,所谓命也。而非天必欲寿之,必欲夭之,屑屑然以至高大明之真宰与人争蟪蛄之春秋也。生有生之理,死有死之理,治有治之理,乱有乱之理,存有存之理,亡有亡之理。天者,理也;其命,理之流行者也。寒而病,暑而病,饥而病,饱而病,违生之理,浅者以病,深者以死,人不自知,而自取之,而自昧之,见为不可知,信为莫之致,而束手以待之,曰天之命也。是诚天命之也。理不可违,与天之杀相当,与天之生相背,自然其不可移矣,天何心哉?
夫国家之治乱存亡,亦如此而已矣。而君相之权藉大,故治乱存亡之数亦大,实则与士庶之穷通生死、其量适止于是者,一也。举而委之于天,若天之有私焉,若天之纤细而为蟪蛄争春秋焉。呜呼!何其不自揣度,而谓天之有意于已也!故邺侯之言非大也,非与天争权,自知其藐然不足以当天之喜怒,而天固无喜怒,惟循理以畏天,则命在己矣。
虽然,其言有病,唯君相可以造命,岂非君相而无与于命乎?修身以俟命,慎动以永命,一介之士,莫不有造焉。祸福之大小,则视乎权藉之重轻而已矣。
〖三一〗
陆敬舆之在翰林,言无不从,及其爰立,从违相半,其从也,皆有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