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论,绛能勿引与同升乎?而倾危爚乱之祸始,将谁归邪?自非周公以至圣有知人之哲,以叔父居摄政之尊,则未可亟引亲知,开小人姻亚膴仕之端;况乎人主方疑,同官方忌,为嫌疑之引避者乎?进以树特立之操,退以养和平之福,大臣之常度也。绛虽忠,未讲于此,上不能靖国,而下以危身,抑有以致之矣。
〖一四〗
吴元济一狂騃竖子耳,中立于淮、泗之闲,仅拥三州不协之众,延晨露之命,所恃者王承宗,既不能出一步以蹑官军之后,李师道独以狗盗之奸,刺宰相,焚陵邑,胁朝廷以招抚,而莫救元济之危,非能如向者河北连衡之不易扑也。而唐举十六道之兵,四面攻之,四年而后克,何其惫邪?论者责分兵如连则势益孤,而覆败尤鸡,参差不齐,以致师老而无功,似矣;然使专任一将,四邻诸道,旁观坐听其成败,则势益孤,而覆败无速,则专任固不如分任审矣。
乃详取其始末而究之,元济岂有滔天之逆志如安、史哉?待赦而得有其旌节耳。王承宗、李师道亦犹是也。兵力不足以抗衡,唯恃要结闲贰以求得其欲,师道遗三数匹夫入京邸,杀宰相,毁陵寝,焚屯聚,挟火怀刃,而大索不获者,为之渊薮者谁也?非大臣受三寇之金钱以相阿庇,而讵能尔邪?则其行赂诸镇,观望不前,示难攻以胁天子之受降,概可知已。外则韩弘之阻李光颜,内则韦贯之、钱徽、萧俛、李逢吉等之阻裴度,皆醉饱于三寇之苞苴,而为之唇舌者也。故蔡州一空城,元济独夫,李愬一夕而缚之如鸡鹜,其易也如此,而环攻四年,其难也如彼,唐安得有将相哉?皆元济豢饲之鹰犬而已。仅裴、武两相立于百僚之上,为疑谤之招,弗能胜也。其迟久而后克,不亦宜乎?
故国家当寇难相临之日,才臣有不足任之才,勇将有不可鼓之勇,夷狄盗贼所以蛊天下者,皆豆区之惠,而人为之风靡。非有清贞之大臣,前不屑千金,后不恤猛虎,则天子终无可寄之心膂。诸葛公曰:“唯澹泊可以明志。”人君尚知所托国哉!
〖一五〗
德宗令廷臣相过从者,金吾伺察以闻,愚矣哉!夫苟纳贿营私,则公庭可以密语,暮夜可以叩户,姻族游客可以居闲,乃至黄冠缁流、优俳仆隶、一言片纸而可通,奚必过从哉?裴晋公同平章事,以平寇须参众议,请罢其禁,于私第见客,宪宗许之。则岂徒收集思之益,以周知阃外之情形;而洞开重门,阴慝无所容其诡秘,杜私门、绝倖窦之善术,莫尚于此也。
然而处此也亦难矣。惩猜防之失,则以延访为公;戒筑室之谋,则又以慎交为正:两者因其时而已。李太初群言杂陈,而漠然不应,宁蒙天下之讥怨,自以不用游谈之士为报国。盖截截谝言,非执中有权者,未易使之日进于前也。尝览元、白诸人之诗,莫不依附晋公以自矜善类;乃至归休绿野,犹假风韵以相激扬。然则当日私第之所接纳,其能益于公以益于国者,盖亦尟矣。
以要言之,人君不可禁大臣之交游,而大臣固当自重其频笑。论辨也,文章也,韵度也,下至于琴尊书画山川玩好鉴赏之长也,皆劳视听、玩时日、以妨远略,而佥人可托以求雠者也。若夫一邑一乡之利害,此长彼短之策略,危言之而欲亟行之,祗以病国殃民,而开无穷之害。延访者,可务好士乐善之虚名,为宵人雠利达乎?周公下士至矣,而七月、东山惟与农夫戍卒咏室家田庐之忧乐,何有于指天画地之韬钤,月露风云之情态哉?故延访之公,必以慎听之、正持之,勿徒矜虚名而损实事也。
〖一六〗
宪宗之用裴公也深,而信之也浅,所倚以谋社稷之大计,协心合德而不贰者,独淮蔡一役而已。然当其时,已与李逢吉、王涯旅进而无别。及乎淮蔡既平,公居首辅,而宦官承宠为馆驿使,赐六军辟仗使印,公不能以一言规正;皇甫镈、程异以聚敛与公分论道之席,公力争,而以朋党见疑;浚龙首池,起承晖殿,张奉国、李文悦白公谏止,而二人坐贬。凡此数者,有一焉即宜拂衣以去;乃层累相违,公终栖迟于朝右,夫岂贪荣宠以苟容哉?盖亦有其故矣。
公开阁以延士,而一时抱负之士,皆依公以利见,公去则不足以留,必群起而为公谋曰:公不可去也,委任重而受知深,志虽不伸,自可因事纳忠,以大造于家国,公姑隐忍以镇朝廷,使吾党得竭股肱之力,以持危而争胜。此言日进,公且不能违,而偃仰以息其浩然之志,所必然矣。故公俛仰中外,历事暗主,狎迩宵人,乍屈乍伸,终留不去,皆附公之末光者相从臾以羁迟也。公之浮沈前却,不谓无补于昏乱,则从臾者之言亦未为无当矣。及通数代之治乱而计之,则所补者小,所伤者大,起水火之争,酿国家之祸,公未及谋也。为公谋者,其志、其量、其识、皆不足以及此,而公大臣之道以诎矣。
国家之患,莫大乎君子以若进若退之身与小人迭为衰王,而祗以坚小人之恶。何也?君子之道,不可则去耳。小人乃不以君子为忧,而聚族以谋攻击,则忌媢之恶,所逞者即自起于其朋俦,而同归于消灭。邺侯一归衡山,而张良娣、李辅国之首交陨于白刃。唯君子终留于位,附君子者,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