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取文臣而武之也。列国之卿,各以军帅为执政,敦诗书,说礼乐,文之于既武之后,秉周制也。所以必然者,三代寓兵于农,兵不悍,而治民之吏即可以治兵。其折冲而敌忾者,一彼一此,疆场之事,甲未释而币玉通,非有犷夷大盗争存亡于锋刃之下者也。而秦、汉以下不然,则欲以三公制封疆原野之生死,孰胜其任而国不为之敝哉?则汉初之分丞相将军为两涂,事随势迁,而法必变。遵何武之说,不足以治郡县之天下固矣。特汉初之专大政以大将军,而丞相仅承其意指,如田千秋、杨敞、韦玄成、匡衡,名为公辅,奉权臣以行法,则授天下于外戚武臣之手,而祸必滋。故武之说,可以救一时之欹重,而惜乎其言之晚也!相不可分也,将相不可合也,汉以后之天下,以汉以后之法治之,子曰:“所损益,可知也。”
〖九〗
成、哀之世,所可任为大臣者,王嘉而已矣。师丹之视翟方进,寻丈之闲耳,皆以其身试权奸之好恶而不能出其樊笼,即有所欲言,而必资以自达也。师丹之劾董弘,何武之援王莽,屈于时之所尚,而不得不为之羽翼。无他,王、傅二女主交相起伏,汉已无君与大臣久矣。方进之附淳于长也,欲与王氏忤,而长固王后之姊子也;长之不类,尤出诸王之上,资之以与诸王抗,而方进之欲不死也奚能?荧惑之变,驾言移祸于宰相,王氏之嫉也深,虽微荧惑,方进其能免乎?武与丹浮沈于积阴之闲,一彼一此,小有所效,而俱为女主效妒媢之功,其不被显戮,幸尔。
呜呼!至于成、哀之季而无可为矣、君子慎所趋以自全,辞大位而不居,其庶几乎!一受其事,则非如王嘉之必死以自靖,而负咎于天人也,必不可浣。庄生曰:“游羿之彀中。”谓此时也。游其彀中而死焉,君子之徒也;游其彀中而免焉,小人之徒也;游其彀中,避死而得死焉,刑戮之民也。慎之!
◎哀帝
〖一〗
人之能为大不韪者,非其能无所惧也,唯其能无所耻也。故血气之勇不可任,而犹可器使;唯无所耻者,国家用之而必亡。成帝欲用孔光为丞相,刻侯印书赞而帝崩,是日光于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汲汲然惟恐缓而改图,一如乞者之于墦閒,唯恐其馂之不余,而遽长跽以请也。张放者,幸臣也,帝崩,且思慕哭泣而死,而光矫凶为吉,犯天下之恶怒;然且卒无恶怒之者,光岂能不惧哉?冥然无耻,而人固容之也。
始为廷尉,则承王莽之指,鸩杀许后,若无所惧也,而实无可惧也;莽为内主,天下无有难之者也。既则议为傅太后筑别宫,力请逐傅迁归故郡,抗定陶王之议,夺其立庙京师,若无所惧也,而非无所惧也;内主有人,群臣相保,故师丹获不测之祸,而光自若也。耻心荡然,而可清可浊,无不可为,以得宠而避辱。王嘉濒死,犹对狱吏曰:“贤孔光而不能进。”亦恶知光之谮其迷国罔上,陷嘉于死,机深不测也哉?而嘉云然者,其两端诡合以诱嘉,抑可知已。
拜谒迎送、执臣主之礼于董贤者,光也;莽既乘权,去贤如敝屣者,光也;拱手以天下授之贼臣,幸早死而不与佐命之赏者,光也;莽既诛,犹无有声言其恶以殄其世者,光也。呜呼!人苟自尽丧其耻,则弑父与君而罪不及,亦险矣哉!有国者不辨之于早,徒忌鸷悍之疆臣,而容厚颜之鄙夫,国未有不丧者也。故管子曰:廉耻,国之维也。
〖二〗
限田之说,董仲舒言之武帝之世,尚可行也,而不可久。师丹乃欲试之哀帝垂亡之日,卒以成王莽之妖妄,而终不可行。武帝之世可行者,去三代未远,天下怨秦之破法毒民而幸改以复古;且豪彊之兼并者犹未盛,而盘据之情尚浅;然不可久者,暂行之而弱者终不能有其田,彊者终不能禁其兼也。至于哀帝之世,积习已久,彊者怙之,而弱者亦且安之矣;必欲限之,徒以扰之而已矣。
治天下以道,未闻以法也。道也者,导之也,上导之而下遵以为路也。封建之天下,天子仅有其千里之畿,且县内之卿士大夫分以为禄田也;诸侯仅有其国也,且大夫士分以为禄田也;大夫仅有其采邑,且家臣还食其中也;士仅有代耕之禄也,则农民亦有其百亩也;皆相若也。天子不独富,农民不独贫,相倣相差而各守其畴。其富者必其贵者也,且非能自富,而受之天子、受之先祖者也。上以各足之道导天下,而天下安之。降及于秦,封建废而富贵擅于一人。其擅之也,以智力屈天下也。智力屈天下而擅天下,智力屈一郡而擅一郡,智力屈一乡而擅一乡,莫之教而心自生、习自成;乃欲芟夷天下之智力,均之于柔愚,而独自擅于九州之上,虽日杀戮而只以益怨,彊豪且诡激以胁愚柔之小民而使困于田。于是限之而可行也,则天下可徒以一切之法治,而王莽之化速于尧、舜矣。
限也者,均也;均也者,公也。天子无大公之德以立于人上,独灭裂小民而使之公,是仁义中正为帝王桎梏天下之具,而躬行藏恕为迂远之过计矣。况乎赋役繁,有司酷,里胥横,后世愿朴之农民,得田而如重祸之加乎身,则疆豪之十取其五而奴隶耕者,农民且甘心焉。所谓“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者也。轻其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