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鸩而攻砒也,天下无能知者。琼与蕃且不知,而况蚩蚩之望影以对语者乎!以桓帝为君,而汉无可复为之理势,其本挠,其末乍正而倾愈疾。故权奸之极,非必国之福也。况乎帝之诛冀,为邓香之妻报其登屋之怒,而非以其贪浊枉杀之凶于而国哉!
然则陈蕃之荐五处士为不知时而妄动乎?曰:此未可以责蕃也。蕃既立乎其位矣,苟可以为焉,则庶几于一当,植正人于君侧,君其有悛心乎!亦臣子不容已之情也。然而固不能也。故五子者,爱道以全身,斯可尚也。
〖七〗
乱政不一,至于卖官而未有不亡者也,国纪尽,民之生理亦尽也。古之天子虽极尊也,而与公侯卿大夫士受秩于天者均。故车服礼秩有所增加,而无所殊异。天子之独备者,大裘、玉辂、八佾、宫县而已;其余且下而与大夫士同,昭其为一体也。故贵士大夫以自贵,尊士大夫以自尊,统士大夫而上有同于天子,重天之秩,而国纪以昭。秦、汉以下,卿士大夫车服礼秩绝于天子矣,而犹不使之绝也。举立以行,进之以言,敍之以功,时复有束帛安车之征,访之以道。上下有其大辨,君子小人有其大闲,以为居此位者,非其人而不可觊,抑且使天下徼幸之徒望崖而返。卿大夫士且有巍然不可扳跻之等,临其上以为天子者,其峻如天而莫之敢陵。卖官之令行,则富者探囊而得,狡者称贷以营,旦市井而夕庙堂。然则天子者,亦何不可以意计营求于天而幸获之也?而立国之纪,埽地而无余。
古之诏禄,下逮于府史胥徒而皆浃,曰以代耕。民耕以养吏,而上制之。上敛民以养吏,而民不怨;吏知己之养一出于民,而不敢复渔猎于民。且士唯其不谋利而贫也,是以贵;而既得所养矣,抑谋其丧祭冠昏之资,而士以安。故以天子而养士,不以士养天子;天子制民之财以养士,而士不求养于民。彼之揭金粟以奉一人之欲,非其义也。且非徒邀其荣也,失之于天子,而得之于民,贾道行而希三倍之利,上弗能禁焉。且贪人之取偿于倍利者,禁之杀之而终不厌。纵千百贾于郡邑,以取偿于贫弱,民之生理不尽者,亡有也。国无纪,民无生,黠者踰垣而冀非望,弱者泣隅而幸灾祸,故曰国未有不亡者也。
祸始于桓、灵,毒溃于献帝,日甚日滋,求如前汉之末,王莽篡而人思汉,不可复得矣。石虎、高洋之国贫而用汰,不屑也;唐僖宗之猥贱,宋徽宗之骄奢,皇甫镈、裴垍之牟利,蔡京、贾似道之骫法,不屑也;孰其继桓、灵而自亡者也!
中人監军,自冯绲之请始也。夫绲亦恶知蚁穴之决而氾滥迄于千载乎?绲之请也,以将帅出师,宦官多陷以折耗军资,而诬抵乎罪;使与焉,则以箝其口,而无辞以相倾。然未几而绲竟以军还盗复起,免官。则其为此也,何救于祸。而徒决裂防闲,使内竖操阃外之权,鱼朝恩、童贯、卢受、张彝宪,小以败而大以亡,绲之贻害烈矣哉!
汉至此已无可为矣,无往而非宦官之挟持也。南北军之唯其颐指,所仅存者疆场之军政,皇甫规、张奂几倬几诎于宦官之手,而犹自行其权藉于师中,绲更引而受之以利器;蹇硕之为八校尉魁也,熟尝其肯綮而取必于人主以威中外,循故事以行之而逌然矣。
夫汉事不可为矣,竭其忠贞,继之以死,亦何惧于谤谮。不然,引身而退耳。防之愈密,纵之愈甚,业已假监军之权,而生死成败且唯其意旨,他日者,忠臣元老欲去之而不得。绲胡弗思,而惧祸之情长,以倒行至是乎!推祸原而定罪首,绲不得辞矣。
〖九〗
汉之末造,必亡之势也,而兵疆天下。张奂、皇甫规、段颎皆奋起自命为虎臣,北虏、西羌斩馘至百万级,穷山搜谷,殄灭几无遗种,疆莫尚矣。乃以习于战而人有愤盈之志,不数十年,矢石交集于中原,其几先动于此乎!
桓,灵之世,士大夫而欲有为,不能也。君必不可匡者也;朝廷之法纪,必不可正者也;郡县之贪虐,必不可问者也。士大夫而欲有为,唯拥兵以戮力于边徼;其次则驱芟盗贼于中原;名以振,功以不可掩,人情以归往,闇主权阉抑资之以安居而肆志。故虽或忌之,或谮之,而终不能陷之于重辟。于是天下知唯此为功名之径而祸之所及者鲜也,士大夫乐习之,凡民亦竞尚之,于是而盗日起,兵日兴,究且瓜分鼎峙,以成乎袁、曹、孙、刘之世。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
夫羌、虏之于汉末,其害已浅矣,驱之迫之,蹙而杀之,而生类几绝。非以纾边疆之急,拯生民之危,扶社稷于不倾,而薙艾之若此其酷。人长乐杀之气,无虏可杀而自相为杀。自相杀,则自相敝矣;自相敝,则仅存之丑类,徐起而乘之;故垂百年,三国兵息,而五胡之祸起。佳兵不祥,遂举旷古以来富强卓立之中夏趋于弱,而日畏犬羊之噬搏。汉末之强,强之婪尾而姑一快焉者,论世者之所深悲也。
〖一○〗
仇香不致陈元不孝之罚,感而化之,香盖知元之可化而不骤加之罚也;非尽人之不孝者皆可以化元之道化之也。天下有道,生养遂,风俗醇,无不顺之子弟。非其恻隐之性笃而羞恶之心不可泯也,人率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