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卷一 本纪第一
卷二 本纪第二
卷三 本纪第三
卷四 本纪第四
卷五 本纪第五
卷六 本纪第六
卷七 本纪第七
卷八 本纪第八
卷九 本纪第九
卷十 纪第十
卷十一 志第一
卷十二 志第二
卷十三 志第三
卷十四 志第四
卷十五 志第五
卷十六 志第六
卷十七 志第七
卷十八 志第八
卷十九 志第九
卷二十 志第十
卷二十一 志第十一
卷二十二 志第十二
卷二十三上 志第十三上
卷二十三下 志第十三下
卷二十四 志第十四
卷二十五 志第十五
卷二十六 志第十六
卷二十七上 志第十七上
卷二十七下 志第十七下
卷二十八上 志第十八上
卷二十八下 志第十八下
卷二十九 志第十九
卷三十上 志第二十上
卷三十下 志第二十下
卷三十一 志第二十一
卷三十二 志第二十二
卷三十三 志第二十三
卷三十四 志第二十四
卷三十五 志第二十五
卷三十六 志第二十六
卷三十七 志第二十七
卷三十八 志第二十八
卷三十九 志第二十九
卷四十 志第三十
卷四十一 志第三十一
卷四十二 志第三十二
卷四十三上 志第三十三上
卷四十三下 志第三十三下
卷四十四 志第三十四
卷四十五 志第三十五
卷四十六 志第三十六
卷四十七 志第三十七
卷四十八 志第三十八
卷四十九上 志第三十九上
卷四十九下 志第三十九下
卷五十 志第四十
卷五十一 志第四十一
卷五十二 志第四十二
卷五十三 志第四十三
卷五十四 志第四十四
卷五十五 志第四十五
卷五十六 志第四十六
卷五十七 志第四十七
卷五十八 志第四十八
卷五十九 志第四十九
卷六十 志第五十
卷六十一 表第一
卷六十二 表第二
卷六十三 表第三
卷六十四 表第四
卷六十五 表第五
卷六十六 表第六
卷六十七 表第七
卷六十八 表第八
卷六十九 表第九
卷七十上 表第十上
卷七十下 表第十下
卷七十一上 表第十一上
卷七十一下 表第十一下
卷七十二上 表第十二上
卷七十二中 表第十二中
卷七十二下 表第十二下
卷七十三上 表第十三上
卷七十三下 表第十三下
卷七十四上 表第十四上
卷七十四下 表第十四下
卷七十五上 表第十五上
卷七十五下 表第十五下
卷七十六 列传第一
卷七十七 列传第二
卷七十八 列传第三
卷七十九 列传第四
卷八十 列传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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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二 列传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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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四 列传第九
卷八十五 列传第十
卷八十六 列传第十一
卷八十七 列传第十二
卷八十八 列传第十三
卷八十九 列传第十四
卷九十 列传第十五
卷九十一 列传第十六
卷九十二 列传第十七
卷九十三 列传第十八
卷九十四 列传第十九
卷九十五 列传第二十
卷九十六 列传第二十一
卷九十七 列传第二十二
卷九十八 列传第二十三
卷九十九 列传第二十四
卷一百 列传第二十五
卷一百一 列传第二十六
卷一百二 列传第二十七
卷一百三 列传第二十八
卷一百四 列传第二十九
卷一百五 列传第三十
卷一百六 列传第三十一
卷一百七 列传第三十二
卷一百八 列传第三十三
卷一百九 列传第三十四
卷一百一十 列传第三十五
卷一百一十一 列传第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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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一十三 列传第三十八
卷一百一十四 列传第三十九
卷一百一十五 列传第四十
卷一百一十六 列传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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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一十九 列传第四十四
卷一百二十 列传第四十五
卷一百二十一 列传第四十六
卷一百二十二 列传第四十七
卷一百二十三 列传第四十八
卷一百二十四 列传第四十九
卷一百二十五 列传第五十
卷一百二十六 列传第五十一
卷一百二十七 列传第五十二
卷一百二十八 列传第五十三
卷一百二十九 列传第五十四
卷一百三十 列传第五十五
卷一百三十一 列传第五十六
卷一百三十二 列传第五十七
卷一百三十三 列传第五十八
卷一百三十四 列传第五十九
卷一百三十五 列传第六十
卷一百三十六 列传第六十一
卷一百三十七 列传第六十二
卷一百三十八 列传第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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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十一 列传第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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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十五 列传第八十
卷一百五十六 列传第八十一
卷一百五十七 列传第八十二
卷一百五十八 列传第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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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六十 列传第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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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七十一 列传第九十六
卷一百七十二 列传第九十七
卷一百七十三 列传第九十八
卷一百七十四 列传第九十九
卷一百七十五 列传第一百
卷一百七十六 列传第一百一
卷一百七十七 列传一百二
卷一百七十八 列传第一百三
卷一百七十九 列传第一百四
卷一百八十 列传第一百五
卷一百八十一 列传第一百六
卷一百八十二 列传第一百七
卷一百八十三 列传第一百八
卷一百八十四 列传第一百九
卷一百八十五 列传第一百一十
卷一百八十六 列传第一百一十一
卷一百八十七 列传第一百一十二
卷一百八十八 列传第一百一十三
卷一百八十九 列传一百一十四
卷一百九十 列传第一百一十五
卷一百九十一 列传第一百一十六
卷一百九十二 列传第一百一十七
卷一百九十三 列传第一百一十八
卷一百九十四 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卷一百九十五 列传第一百二十
卷一百九十六 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卷一百九十七 列传第一百二十二
卷一百九十八 列传第一百二十三
卷一百九十九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卷二百 列传第一百二十五
卷二百一 列传第一百二十六
卷二百二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卷二百三 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卷二百四 列传第一百二十九
卷二百五 列传第一百三十
卷二百六 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卷二百七 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卷二百八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卷二百九 列传第一百三十四
卷二百一十 列传第一百三十五
卷二百一十一 列传第一百三十六
卷二百一十二 列传第一百三十七
卷二百一十三 列传第一百三十八
卷二百一十四 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卷二百一十五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上
卷二百一十五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下
卷二百一十六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上
卷二百一十六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下
卷二百一十七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二上
卷二百一十七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二下
卷二百一十八 列传第一百四十三
卷二百一十九 列传第一百四十四
卷二百二十 列传第一百四十五
卷二百二十一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上
卷二百二十一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下
卷二百二十二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上
卷二百二十二中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中
卷二百二十二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下
卷二百二十三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上
卷二百二十三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下
卷二百二十四上 列传第一百四十九上
卷二百二十四下 列传第一百四十九下
卷二百二十五上 列传第一百五十上
卷二百二十五中 列传第一百五十中
卷二百二十五下 列传第一百五十下
附录
本纪第一 高祖
高祖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讳渊,字叔德,姓李氏,陇西成纪人也。其七世祖皓,当晋末 ,据秦、凉以自王,是为凉武昭王。皓生歆,歆为沮渠蒙逊所灭。歆生重耳,魏弘农太守。重耳生熙,金门镇将,戍于武川,因留家焉。熙生天赐,为幢主。天赐生虎,西魏时,赐姓大野氏,官至太尉,与李弼等八人佐周代魏有功,皆为柱国,号“八柱国家”。周闵帝受魏禅,虎已卒,乃追录其功,封唐国公,谥曰襄。襄公生昺,袭封唐公,隋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卒,谥曰仁。
仁公生高祖于长安,体有三乳,性宽仁,袭封唐公。隋文帝独孤皇后,高祖之从母也,以故文帝与高祖相亲爱。文帝相周,复高祖姓李氏,以为千牛备身,事隋谯、陇二州刺史。大业中,历岐州刺史、荥阳楼烦二郡太守,召为殿内少监、卫尉少卿。
炀帝征辽东,遣高祖督运粮于怀远镇。杨玄感将反,其兄弟从征辽者皆逃归,高祖先觉以闻。炀帝遽班师,以高祖为弘化留守,以御玄感,诏关右诸郡兵皆受高祖节度。
是时,隋政荒,天下大乱,炀帝多以猜忌杀戮大臣。尝以事召高祖,高祖遇疾,不时谒。高祖有甥王氏在后宫,炀帝问之,王氏对以疾,炀帝曰:“可得死否?”高祖闻之益惧,因纵酒纳赂以自晦。
十一年,拜山西河东慰抚大使,击龙门贼母端儿,射七十发皆中,贼败去,而敛其尸以筑京观,尽得其箭于其尸。又击绛州贼柴保昌,降其众数万人。突厥犯塞,高祖与马邑太守王仁恭击之。隋兵少,不敌,高祖选精骑二千为游军,居处饮食随水草如突厥,而射猎驰骋示以闲暇,别选善射者伏为奇兵。虏见高祖,疑不敢战,高祖乘而击之,突厥败走。
十三年,拜太原留守,击高阳历山飞贼甄翟儿于西河,破之。是时,炀帝南游江都,天下盗起。高祖子世民知隋必亡,阴结豪杰,招纳亡命,与晋阳令刘文静谋举大事。计已决,而高祖未之知,欲以情告,惧不见听。高祖留守太原,领晋阳宫监,而所善客裴寂为副监,世民阴与寂谋,寂因选晋阳宫人私侍高祖。高祖过寂饮酒,酒酣从容,寂具以大事告之,高祖大惊。寂曰:“正为宫人奉公,事发当诛,为此尔。”世民因亦入白其事,高祖初阳不许,欲执世民送官,已而许之,曰:“吾爱汝,岂忍告汝邪?”然未有以发。而所在盗贼益多,突厥数犯边,高祖兵出无功,炀帝遣使者执高祖诣江都,高祖大惧。世民曰:“事急矣,可举事!”已而炀帝复驰使者赦止高祖,其事遂已。
是时,刘武周起马邑,林士弘起豫章,刘元进起晋安,皆称皇帝;硃粲起南阳,号楚帝;李子通起海陵,号楚王;邵江海据岐州,号新平王;薛举起金城,号西秦霸王;郭子和起榆林,号永乐王;窦建德起河间,号长乐王;王须拔起恒、定,号漫天王;汪华起新安,杜伏威起淮南,皆号吴王;李密起巩,号魏公;王德仁起鄴,号太公;左才相起齐郡,号博山公;罗艺据幽州,左难当据泾,冯盎据高、罗,皆号总管;梁师都据朔方,号大丞相;孟海公据曹州,号录事;周文举据淮阳,号柳叶军;高开道据北平,张长逊据五原,周洮据上洛,杨士林据山南,徐圆朗据兗州,杨仲达据豫州,张善相据伊、汝,王要汉据汴州,时德睿据尉氏,李义满据平陵,綦公顺据青、莱,淳于难据文登,徐师顺据任城,蒋弘度据东海,王薄据齐郡,蒋善合据郓州,田留安据章丘,张青特据济北,臧君相据海州,殷恭邃据舒州,周法明据永安,苗海潮据永嘉,梅知岩据宣城,邓文进据广州,俚酋杨世略据循、潮,冉安昌据巴东,甯长真据郁林,其别号诸盗往往屯聚山泽。而刘武周攻汾阳宫,高祖乃集将吏告曰:“今吾为留守,而贼据离宫,纵贼不诛,罪当死。然出兵必待报,今江都隔远,后期奈何?”将吏皆曰:“国家之利可专者,公也。”高祖曰:“善。”乃募兵,旬日间得众一万。
副留守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见兵大集,疑有变,谋因祷雨晋祠以图高祖。高祖觉之,乃阴为备。五月甲子,高祖及威、君雅视事,开阳府司马刘政会告威、君雅反,即坐上执之。丙寅,突厥犯边,高祖令军中曰:“人告威、君雅召突厥,今其果然。”遂杀之以起兵。遣刘文静使突厥,约连和。
六月己卯,传檄诸郡,称义兵,开大将军府,置三军。以子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左军隶焉;世民为炖煌公、右领军大都督,右军隶焉;元吉为姑臧公,中军隶焉。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石艾县长殷开山为掾,刘政会为属,长孙顺德、王长谐、刘弘基、窦琮为统军。开仓库赈穷乏。七月壬子,高祖杖白旗,誓众于野,有兵三万,以元吉为太原留守。癸丑,发太原。甲寅遣将张纶徇下离石、龙泉、文城三郡。丙辰,次灵石,营于贾胡堡。隋虎牙郎将宋老生屯于霍邑,以拒义师。丙寅,隋鹰扬府司马李轨起武威,号大凉王。八月辛巳,败宋老生于霍邑。丙戌,下临汾郡。辛卯,克绛郡。癸巳,次龙门,突厥来助。隋骁卫大将军屈突通守河东,绝津梁。壬寅,冯翊贼孙华、土门贼白玄度皆具舟以来逆。九月戊午,高祖领太尉,加置僚佐。以少牢祀河,乃济。甲子,次长春宫。丙寅,陇西公建成、刘文静屯永丰仓守潼关,敦煌公世民自渭北徇三辅,从父弟神通起兵于鄠,柴氏妇,高祖女也,亦起兵于司竹,皆与世民会。眉阝贼丘师利李仲文、盩厔贼何潘仁向善思、宜君贼刘炅皆来降,因略定鄠、杜。壬申,高祖次冯翊。乙亥,敦煌公世民屯阿城,陇西公建成自新丰趋霸上。丙子,高祖自下邽以西,所经隋行宫、苑御,悉罢之,出宫女还其家。十月辛巳,次长乐宫,有众二十万。隋留守卫文升等奉代王侑守京城,高祖遣使谕之,不报。乃围城,下令曰:“犯隋七庙及宗室者,罪三族。”丙申,隋罗山令萧铣自号梁公。十一月丙辰,克京城。命主符郎宋公弼收图籍。约法十二条,杀人、劫盗、背军、叛者死。癸亥,遥尊隋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为皇帝。大赦,改元义宁。甲子,高祖入京师,至朝堂,望阙而拜。隋帝授高祖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大丞相、录尚书事,进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下教曰令,视事于虔化门。十二月癸未,隋帝赠唐襄公为景王;仁公为元王;夫人窦氏为唐国妃,谥曰穆。以建成为唐国世子;世民为唐国内史,徙封秦国公;元吉为齐国公。丞相府置长史、司录以下官。赵郡公孝恭徇山南。甲辰,云阳令詹俊徇巴、蜀。
二年正月丁未,隋帝诏唐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羽葆、鼓吹。戊午,周洮降。戊辰,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国公世民为右元帅,徇地东都。二月己卯,太常卿郑元定樊、邓,使者马元规徇荆、襄。三月己酉,齐国公元吉为太原道行军元帅。乙卯,世民徙封赵国公。丙辰,隋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弑太上皇于江都,立秦王浩为皇帝。吴兴郡守沈法兴据丹阳,自称江南道总管。乐安人卢祖尚据光州,自称刺史。戊辰,隋帝进唐王位相国,总百揆,备九锡,唐国置丞相等官,立四庙。四月己卯,张长逊降。辛巳,停竹使符,班银菟符。五月乙巳,隋帝命唐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甲寅,王德仁降。戊午,隋帝逊于位,以刑部尚书萧造、司农少卿裴之隐奉皇帝玺绂于唐王,三让乃受。
武德元年五月甲子,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命萧造兼太尉,告于南郊,大赦,改元。赐百官、庶人爵一级,义师所过给复三年,其馀给复一年。改郡为州,太守为刺史。庚午,太白昼见。隋东都留守元文都及左武卫大将军王世充立越王侗为皇帝。六月甲戌,赵国公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知政事,刘文静为纳言,隋民部尚书萧瑀、丞相府司录参军窦威为内史令。丙子,太白昼见。己卯,追谥皇高祖曰宣简公;皇曾祖曰懿王;皇祖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祖妣梁氏曰景烈皇后;皇考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妃窦氏曰穆皇后。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封世民为秦王,元吉齐王。癸未,薛举寇泾州,秦王世民为西讨元帅,刘文静为司马。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慰山东。乙酉,奉隋帝为酅国公,诏曰:“近世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夷绝。历数有归,实惟天命;兴亡之效,岂伊人力。前隋蔡王智积等子孙,皆选用之。”癸巳,禁言符瑞者。辛丑,窦威薨。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七月壬子,刘文静及薛举战于泾州,败绩。乙卯,郭子和降。庚申,废隋离宫。八月壬申,刘文静除名。戊寅,约功臣恕死罪。辛巳,薛举卒。壬午,李轨降。甲申,岩州刺史王德仁杀招慰使宇文明达以反。己丑,秦王世民为西讨元帅,以讨薛仁杲。庚子,赠隋太常卿高颎上柱国、郯国公,上柱国贺若杞国公,司隶大夫薛道衡上开府、临河县公,刑部尚书宇文弼上开府、平昌县公,左翊卫将军董纯柱国、狄道公,右骁卫将军李金才上柱国、申国公,左光禄大夫李敏柱国、观国公。诸遭隋枉杀而子孙被流者,皆还之。九月乙巳,虑囚。始置军府。癸丑,改银菟符为铜鱼符。甲寅,秦州总管窦轨及薛仁杲战,败绩。辛未,宇文化及杀秦王浩,自称皇帝。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己卯,李密降。壬午,硃粲陷邓州,刺史吕子臧死之。乙酉,邵江海降。己亥,盗杀商州刺史泉彦宗。辛丑,大阅。是月,窦抗罢。十一月,窦建德败王须拔于幽州,须拔亡入于突厥。乙巳,凉王李轨反。戊申,禁献侏儒短节、小马庳牛、异兽奇禽者。己酉,秦王世民败薛仁杲,执之。癸丑,行军总管赵慈景攻蒲州,隋刺史尧君素拒战,执慈景。癸亥,秦王世民俘薛仁杲以献。十二月壬申,世民为太尉。丙子,蒲州人杀尧君素,立其将王行本。辛已,郑元及硃粲战于商州,败之。乙酉,如周氏陂。丁亥,至自周氏陂。庚子,光禄卿李密反,伏诛。是岁,高开道陷渔阳,号燕王。
二年正月甲子,陈叔达兼纳言。诏自今正月、五月、九月不行死刑,禁屠杀。丙寅,张善相降。己巳,杨士林降。二月乙酉,初定租、庸、调法。令文武官终丧。丙戌,州置宗师一人。甲午,赦并、浩、介、石四州贾胡堡以北击囚。闰月,窦建德陷邢州,执总管陈君宾。辛丑,窦建德杀宇文化及于聊城。硃粲降。壬寅,皇太子及秦王世民、裴寂巡于畿县。乙巳,御史大夫段确劳硃粲于菊潭。庚戌,微行,察风俗。乙卯,以谷贵,禁关内屠酤。左屯卫将军何潘仁及山跋张子惠战于司竹,死之。丁巳,虑囚。庚申,骁骑将军赵钦、王娑罗及山贼战于盩厔,死之。丁卯,王世充隐殷州,陟州刺史李育德死之。三月甲戌,王薄降。庚辰,蒋弘度、徐师顺降。丁亥,窦建德陷赵州。丁酉,李义满降。四月,綦公顺降。庚子,并州总管、齐王元吉及刘武周战于榆次,败绩。辛丑,硃粲杀段确以反。乙巳,王世充废越王侗,自称皇帝。癸亥,陷伊州,执总管张善相。五月庚辰,凉州将安脩仁执李轨以降。癸未,曲赦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六月,王世充杀越王侗。戊戌,立周公、孔子庙于国子监。庚子,窦建德陷沧州。丁未,刘武周陷介州。癸亥,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离石胡刘季真叛,陷石州,刺史王俭死之。七月壬申,徐圆朗降。八月丁酉,酅国公薨。甲子,窦建德陷洺州,执总管袁子干。九月辛未,杀户部尚书刘文静。李子通自称皇帝。沈法兴自称梁王。丁丑,杜伏威降。裴寂及刘武周战于介州,败绩,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死之。庚辰,窦建德陷相州,总管吕珉死之。辛巳,刘武周陷并州。庚寅,太白昼见。窦建德陷赵州,执总管张志昂。乙未,京师地震。梁师都寇延州,鄜州刺史梁礼死之。十月己亥,罗艺降。乙卯,如华阴,赦募士背军者。壬戌,刘武周寇晋州,永安王孝基及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讨之。甲子,祠华山。是月,夏县人吕崇茂反。秦王世民讨刘武周。十一月丙子,窦建德陷黎州,执淮安王神通、总管李世勣。十二月丙申,猎于华山。永安王孝基及刘武周战于下邽,败绩。壬子,大风拔木。
三年正月己巳,猎于渭滨。戊寅,王行本降。辛巳,如蒲州。癸巳,至自蒲州。二月丁酉,京师西南地有声。庚子,如华阴。甲寅,独孤怀恩谋反,伏诛。辛酉,检校隰州总管刘师善谋反,伏诛。三月庚午,改纳言为侍中,内史令为中书令。甲戌,中书侍郎封德彝兼中书令。乙酉,刘季真降。四月丙申,祠华山。壬寅,至自华阴。癸卯,禁关内诸州屠。甲寅,秦王世民及宋金刚战于雀鼠谷,败之。辛酉,王世充陷邓州,总管雷四郎死之。壬戌,秦王世民及刘武周战于洺州,败之,武周亡入于突厥。克并州。五月壬午,秦王世民屠夏县。六月丙申,赦晋、隰、潞、并四州。癸卯,诏隋帝及其宗室柩在江都者,为营窆,置陵庙,以故宫人守之。丙午,虑囚。封子元景为赵王,元晶鲁王,元亨丰王。己酉,出宫女五百人,赐东征将士有功者。甲寅,显州长史田瓚杀行台尚书令杨士林,叛附于王世充。乙卯,瘗州县暴骨。七月壬戌,秦王世民讨王世充。甲戌,皇太子屯于蒲州,以备突厥。丙戌,梁师都导突厥、稽胡寇边,行军总管段德操败之。八月庚子,虑囚。甲辰,时德睿降。九月癸酉,田瓚降。己丑,给复陕、鼎、熊、谷四州二年。十月戊申,高开道降。己酉,杨仲达降。己未,有星陨于东都。十二月己酉,瓜州刺史贺拔行威反。
四年正月辛巳,皇太子伐稽胡。二月,窦建德陷曹州,执孟海公。己丑,车骑将军董阿兴反于陇州,伏诛。乙巳,太常少卿李仲文谋反,伏诛。丙午,虑囚。丁巳,赦代州总管府石岭之北。三月,进封宜都郡王泰为卫王。庚申,虑囚。乙酉,窦建德陷管州,刺史郭志安死之。四月壬寅,齐王元吉及王世充战于东都,败绩,行军总管卢君谔死之。戊申,突厥寇并州,执汉阳郡王环、太常卿郑元、左骁骑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甲寅,封子元方为周王,元礼郑王,元嘉宋王,元则荆王,元茂越王。丁巳,左武卫将军王君廓败张青特,执之。五月壬戌,秦王世民败窦建德于虎牢,执之。乙丑,赦山东为建德所诖误者。戊辰,王世充降。庚午,周法明降。六月庚寅,赦河南为王世充所诖误者。戊戌,蒋善合降。庚子,营州人石世则执其总管晋文衍,叛附于靺鞨。乙卯,臧君相降。七月甲子,秦王世民俘王世充以献。丙寅,窦建德伏诛。丁卯,大赦,给复天下一年,陕、鼎、函、虢、虞、芮、豳七州二年。甲戌,刘黑闼反于贝州。辛巳,戴州刺史孟啖鬼反,伏诛。八月丙戌朔,日有食之。丁亥,皇太子安抚北境。丁酉,刘黑闼陷鄃县,魏州刺史权威、贝州刺史戴元祥死之。癸卯,窦厥寇代州,执行军总管王孝基。丁未,刘黑闼陷历亭,屯卫将军王行敏死之。辛亥,深州人崔元逊杀其刺史裴晞,叛附于刘黑闼。兗州总管徐圆朗反。九月,卢祖尚降。乙卯,淳于难降。甲子,汪华降。是秋,夔州总管、赵郡王孝恭率十二总管兵以讨萧铣。十月己丑,秦王世民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齐王元吉为司空。庚寅,刘黑闼陷瀛州,执刺史卢士睿,又陷观州。癸卯,毛州人董灯明杀其刺史赵元恺。乙巳,赵郡王孝恭败萧铣于荆州,执之。闰月乙卯,如稷州。己未,幸旧墅。壬戌,猎于好畤。乙丑,猎于九。丁卯,猎于仲山。戊辰,猎于清水谷,遂幸三原。辛未,如周氏陂。壬申,至自周氏陂。十一月甲申,有事于南郊。庚寅,李子通降。丙申,子通谋反,伏诛。壬寅,刘黑闼陷定州,总管李玄通死之。庚戌,杞州人周文举杀其刺史王孝矩,叛附于黑闼。十二月乙卯,黑闼陷冀州,总管麹棱死之。甲子,左武候将军李世勣及黑闼战于宋州,败绩。丁卯,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黑闼。己巳,黑闼陷邢州。庚午,陷魏州,总管潘道毅死之。辛未,隐业州。壬申,徙封元嘉为徐王。
五年正月乙酉,刘黑闼陷相州,刺史房晃死之。丙戌殷恭邃降。丁亥,济州别驾刘伯通执其刺史窦务本,叛附于徐圆朗。庚寅,东盐州治中王才艺杀其刺史田华,叛附于刘黑闼。丙申,相州人杀其刺史独孤彻以其州叛附于黥闼。己酉,杨世略、刘元进降。二月,王要汉降。己巳,秦王世民克邢州。丁丑,刘黑闼陷洺水,总管罗士信死之。戊寅,汴州总管王要汉败徐圆郎于杞州,执周文举。三月戊戌,谭州刺名李义满杀齐州都督王薄。丁未,秦王世民及刘黑闼战于洺水,败之,黑闼亡入于突厥。蔚州总管高开道反,寇易州,刺史慕容孝干死之。四月,梁州野蚕成茧。冉安昌降。己未,宁长真降。戊辰,释流罪以下获麦。壬申,代州总管李大恩及突厥战,死之。戊寅,邓文进降。五月,田留安降。庚寅,瓜州人王干杀贺拔行威以降。乙巳,赐荆州今岁田租。六月辛亥,刘黑闼与突厥寇山东。车骑将军元韶为瓜州道行军总管,以备突厥。癸丑,吐谷浑寇洮、旭、叠三州,岷州总管李长卿败之。乙卯,淮安郡王神通讨徐圆朗。七月甲申,作弘义宫。甲午,淮阳郡王道玄为河北道行军总管,讨刘黑闼。贝州人董该以定州叛附于黑闼。丙申,突厥杀刘武周于白道。迁州人邓士政反,执其刺史李敬昂。丁酉,冯盎降。八月辛亥,葬隋炀帝。甲寅,吐谷浑寇岷州,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败之。乙卯,突厥寇边。庚申,皇太子出豳州道,秦王世民出秦州道,以御突厥。己巳,吐谷浑陷洮州。并州总管、襄邑郡王神符及突厥战于汾东,败之。戊寅,突厥陷大震关。九月癸巳,灵州总管杨师道败之于三观山。丙申,洪州总管宇文歆又败之于崇冈。壬寅,定州总管双士洛、骠骑将军魏道仁又败之于恒山之阳。丙午,领军将军安兴贵之又败之于甘州。刘黑闼陷瀛州,刺史马匡武死之。东盐州人马君德以其州叛附于黑闼。十月己酉,齐王元吉讨黑闼。癸丑,贝州刺史许善护及黑闼战于鄃县,死之。甲寅,观州刺史刘君会叛附于黑闼。乙丑,淮阳郡王道玄及黑闼战于下博,死之。己巳,林士弘降。十一月庚辰,刘黑闼陷沧州。甲申,皇太子讨黑闼。丙申,如宜州。癸卯,猎于富平北原。十二月丙辰,猎于万寿原。戊午,刘黑闼陷恒州,刺史王公政死之。庚申,至自万寿原。壬申,皇太子及刘黑闼战于魏州,败之。甲戌,又败之于毛州。
六年正月己卯,黑闼将葛德威执黑闼以降。壬午,巂州人王摩娑反,骠骑将军卫彦讨之。庚寅,徐圆朗陷泗州。二月,刘黑闼伏诛。庚戌,幸温汤。壬子,猎于骊山。甲寅,至自温汤。丙寅,行军总管李世勣败徐圆朗,执之。三月,苗海潮、梅知岩、左难当降乙巳,洪州总管张善安反。四月己酉,吐蕃陷芳州。己未,以故第为通义宫,祭元皇帝、元贞皇后于旧寝。赦京城,赐从官帛。辛酉,张善安陷孙州,执总管王戎。丁卯,南州刺史庞孝泰反,陷南越州。壬申,封子元为蜀王,元庆汉王。癸酉,裴寂为尚书左仆射,萧瑀为右仆射,封德彝为中书令,吏部尚书赵恭仁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五月庚寅,吐谷浑、党项寇河州,刺史卢士良败之。癸卯,高开道以奚寇幽州,长史王说败之。六月丁卯,突厥寇朔州,总管高满政败之。曲赦朔州。七月丙子,沙州别驾窦伏明反,杀其总管贺若怀廓。己亥,皇太子屯于北边,秦王世民屯于并州,以备突厥。八月壬子,淮南道行台左仆射辅公祏反。乙丑,赵郡王孝恭讨之。九月壬辰,秦王世民为江州道行军元帅。丙申,渝州人张大智反。十月丙午,杀广州都督刘世让。戊申,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己未,如华阴。张大智降。庚申,猎于白鹿原。壬戌,石虞侯率杜士远杀高满政,以朔州反。丁卯,突厥请和。十一月壬午,张善安袭杀黄州总管周法明。丁亥,如华阴。辛卯,猎于沙苑。丁酉,猎于伏龙原。十二月壬寅朔,日有食之。癸卯,张善安降。庚戌,以奉义监为龙跃宫,武功宅为庆善宫。甲寅,至自华阴。
七年正月庚寅,邹州人邓同颖杀其刺史李士衡。二月丁巳,释奠于国学。己未,渔阳部将张金树杀高开道以降。三月戊戌,赵郡王孝恭败辅公祐,执之。己亥,孝恭杀赵州都督阚棱。四月庚子,大赦。班新律令。给复江州道二年、扬越一年。五月丙戌,作仁智宫。六月辛丑,如仁智宫。壬戌,庆州都督杨文干反。七月己巳,突厥寇朔州,总管秦武通败之。癸酉,庆州人杀杨文干以降。甲午,至自仁智宫。巂州地震山崩,遏江水。闰月己未,秦王世民、齐王元吉屯于豳州,以备突厥。八月己巳,吐谷浑寇鄯州,骠骑将军彭武杰死之。戊寅,突厥寇绥州,刺史刘大俱败之。壬辰,突厥请和。丁酉,裴寂使于突厥。十月丁卯,如庆善宫。辛未,猎于鄠南。癸酉,幸终南山。丙子,谒楼观老子祠。庚寅,猎于围川。十二月丁卯,如龙跃宫。戊辰,猎于高陵。庚午,至自高陵。太子詹事裴矩检校侍中。
八年二月癸未,虑囚。四月甲申,如鄠,猎于甘谷。作太和宫。丙戌,至自鄠。六月甲子,如太和宫。七月丙午,至自太和宫。丁巳,秦王世民屯于蒲州,以备突厥。八月壬申,并州行军总管张瑾及突厥战于太谷,败绩,郓州都督张德政死之,执行军长史温彦博。甲申,任城郡王道宗及突厥战于灵州,败之。丁亥,突厥请和。十月辛巳,如周氏陂,猎于北原。壬午,如龙跃宫。十一月辛卯,如宜州,猎于西原。裴矩罢。庚子,讲武于同官。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权检校侍中。辛丑,徙封元为吴王,元庆陈王。癸卯,秦王世民为中书令,齐王元吉为侍中。癸丑,猎于华池北原。十二月辛酉,至自华池。庚辰,猎于鸣犊泉。辛巳,至自鸣犊泉。
九年正月甲寅,裴寂为司空。二月庚申,齐王元吉为司徒。壬午,有星孛于胃、昴。丁亥,孛于卷舌。三月庚寅,幸昆明池,习水战。壬辰,至自昆明池。丙午,如周氏陂。乙卯,至自周氏陂。丁巳,突厥寇凉州,都督、长乐郡王幼良败之。四月辛巳,废浮屠,老子法。六月丁巳,太白经天。庚申,秦王世民杀皇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大赦。复浮屠、老子法。癸亥,立秦王世民为皇太子,听政。赐为父后者袭勋、爵,赤牒官得为真,免民逋租宿赋。己卯,太白昼见。庚辰,幽州都督、庐江郡王瑗反,伏诛。癸未,赦幽州管内为瑗所诖误者。七月辛卯,杨恭仁罢。太子右庶子高士廉为侍中,左庶子房玄龄为中书令,萧瑀为尚书左仆射。癸巳,宇文士及为中书令,封德彝为尚书左仆射。辛亥,太白昼见。甲寅,太白昼见。八月丙辰,突厥请和。丁巳,太白昼见。壬戌,吐谷浑请和。甲子,皇太子即皇帝位。
贞观三年,太上皇徙居大安宫。九年五月,崩于垂拱前殿,年七十一。谥曰大武,庙号高祖。上元元年,改谥神尧皇帝。天宝八载,谥神尧大圣皇帝;十三载,增谥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
赞曰:自古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自夏后氏以来,始传以世,而有贤有不肖,故其为世,数亦或短或长。论者乃谓周自后稷至于文、武,积功累仁,其来也远,故其为世尤长。然考于《世本》,夏、商、周皆出于黄帝,夏自鲧以前,商自契至于成汤,其间寂寥无闻,与周之兴异矣。而汉亦起于亭长叛亡之徒。及其兴也,有天下皆数百年而后已。由是言之,天命岂易知哉!然考其终始治乱,顾其功德有厚薄与其制度纪纲所以维持者何如,而其后世,或浸以隆昌,或遽以坏乱,或渐以陵迟,或能振而复起,或遂至于不可支持,虽各因其势,然有德则兴,无德则绝,岂非所谓天命者常不显其符,而俾有国者兢兢以自勉耶?唐在周、隋之际,世虽贵矣,然乌有所谓积功累仁之渐,而高祖之兴,亦何异因时而特起者欤?虽其有治有乱,或绝或微,然其有天下年几三百,可谓盛哉!岂非人厌隋乱而蒙德泽,继以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藉扶持,而能永其天命欤?
本纪第二 太宗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讳世民,高祖次子也。母曰太穆皇后窦氏。生而不惊。方四岁,有书生谒高祖曰:“公在相法,贵人也,然必有贵子。”及见太宗 ,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书生巳辞去,高祖惧其语泄,使人追杀之,而不知其所往,因以为神。乃采其语,名之曰世民。
大业中,突厥围炀帝雁门,炀帝从围中以木系诏书,投汾水而下,募兵赴援。太宗时年十六,往应募,隶将军云定兴,谓定兴曰:“虐敢围吾天子者,以为无援故也。今宜先后吾军为数十里,使其昼见旌旗,夜闻钲鼓,以为大至,则可不击而走之。不然,知我虚实,则胜败未可知也。”定兴从之。军至崞县,突厥候骑见其军来不绝,果驰告始毕可汗曰:“救兵大至矣!”遂引去。高祖击历山飞,陷其围中,太宗轻骑取之而出,遂奋击,大破之。
太宗为人聪明英武,有大志,而能屈节下士。时天下已乱,盗贼起,知隋必亡,乃推财养士,结纳豪杰。长孙顺德、刘弘基等,皆因事亡命,匿之。又与晋阳令刘文静尤善,文静坐李密事系狱,太宗夜就狱中见之,与图大事。时百姓避贼多入城,城中几万人,文静为令久,知其豪杰,因共部署。计已定,乃因裴寂告高祖。高祖初不许,已而许之。
高祖已起兵,建大将军府。太宗率兵徇西河,斩其郡丞高德儒。拜右领军大都督,封敦煌郡公。唐兵西,将至霍邑,会天久雨,粮且尽,高祖谋欲还兵太原。太宗谏曰:“义师为天下起也,宜直入咸阳,号令天下。今还守一城,是为贼尔。”高祖不纳。太宗哭于军门,高祖惊,召问之,对曰:“还则众散于前,而敌乘于后,死亡须臾,所以悲尔。”高祖寤,曰:“起事者汝也,成败惟汝。”时左军已先返,即与陇西公建成分追之。夜半,太宗失道入山谷,弃其马,步而及其兵,与俱还。高祖乃将而前,迟明至霍邑。宋老生不出,太宗从数骑傅其城,举鞭指麾,若将围之者。老生怒,出,背城阵。高祖率建成居其东,太宗及柴绍居其南。老生兵薄东阵,建成坠马,老生乘之,高祖军却。太宗自南原驰下坂,分兵断其军为二,而出其阵后,老生兵败走,遂斩之。进次泾阳,击胡贼刘鹞子,破之。唐兵攻长安,太宗屯金城坊,攻其西北,遂克之。义宁元年,为光禄大夫、唐国内史,徙封秦国公,食邑万户。薛举攻扶风,太宗击败之,斩首万余级,遂略地至陇右。二年,为右元帅,徙封赵国公,率兵十万攻东都,不克而还,设三伏于三王陵,败隋将段达兵万人。
武德元年,为尚书令、右翊卫大将军,进封秦王。薛举寇泾州,太宗为西讨元帅,进位雍州牧。七月,太宗有疾,诸将为举所败。八月,太宗疾间,复屯于高坑城,相持六十馀日。已而举死,其子仁杲率其众求战,太宗按军不动。久之,仁杲粮尽,众稍离叛,太宗曰:“可矣!”乃遣行军总管梁实栅浅水原。仁杲将宗罗睺击实,太宗遣将军庞玉救实,玉军几败,太宗率兵出其后,罗睺败走,太宗追之,至其城下,仁杲乃出降。师还,高祖遣李密驰传劳之于豳州。密见太宗,不敢仰视,退而叹曰:“真英主也!”献捷太庙,拜右武候大将军、太尉、使持节、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诏蒲、陕、河北诸总管兵皆受其节度。
二年正月,镇长春宫,进拜左武候大将军、凉州总管。是时,刘武周据并州,宋金刚陷沧州,王行本据蒲州,而夏县人吕崇茂杀县令以应武周。高祖惧,诏诸将弃河东以守关中。太宗以为不可弃,愿得兵三万可以破贼。高祖于是悉发关中兵益之。十一月,出龙门关,屯于柏壁。
三年四月,击败宋金刚于柏壁。金刚走介州,太宗追之,一百夜驰二百里,宿于雀鼠谷之西原。军士皆饥,太宗不食者二日,行至浩州乃得食,而金刚将尉迟敬德、寻相等皆来降。刘武周惧,奔于突厥,其将杨伏念举并州降。高祖遣萧瑀即军中拜太宗益州道行台尚书令。七月,讨王世充,败之于北邙。
四年二月,窦建德率兵十万以援世充,太宗败建德于虎牢,执之,世充乃降。六月,凯旋,太宗被金甲,陈铁骑一万、介士三万,前后鼓吹,献俘于太庙。高祖以谓太宗功高,古官号不足以称,乃加号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位在王公上,增邑户至三万,赐衮冕、金辂、双璧、黄金六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
五年正月,讨刘黑闼于洺州,败之。黑闼既降,已而复反。高祖怒,命太子建成取山东男子十五以上悉坑之,驱其小弱妇女以实关中。太宗切谏,以为不可,遂已。加拜左右十二卫大将军。
七年,突厥寇边,太宗与遇于豳州,从百骑与其可汗语,乃盟而去。
八年,进位中书令。初,高祖起太原,非其本意,而事出太宗。及取天下,破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等,太宗切益高,而高祖屡许以为太子。太子建成惧废,与齐王元吉谋害太宗,未发。
九年六月,大宗以兵入玄武门,杀太子建成及齐王元吉。高祖大惊,乃以太宗为皇太子。八月甲子,即皇帝位于东宫显德殿。遣裴寂告于南效。大赦,武德流人还之。赐文武官勋、爵。免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二岁租,给复天下一年。民八十以上赐粟帛,百岁加版授。废潼关以东濒河诸关。癸酉,放宫女三千余人。丙子,立妃长孙氏为皇后。癸未,突厥寇便桥。乙酉,及突厥颉利盟于便桥。九月壬子,禁私家妖神淫祀、占卜非龟易五兆者。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癸亥,立中山郡王承乾为皇太子。庚辰,萧瑀、陈叔达罢。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非有功者爵为县公。十二月癸酉,虑囚。是岁,进封子长沙郡王恪为汉王,宜阳郡王祐楚王。
贞观元年正月乙酉,改元。辛丑,燕郡王李艺反于泾州,伏诛。二月丁巳,诏民男二十、女十五以上无夫家者,州县以礼聘娶;贫不能自行者,乡里富人及亲戚资送之;鳏夫六十、寡妇五十、妇人有子若守节者勿强。三月癸巳,皇后亲蚕。丙午,诏:“齐仆射崔季舒、黄门侍郎郭遵、尚书右丞封孝琰以极言蒙难,季舒子刚、遵子云、孝琰子君遵并及淫刑,宜免内侍,褒叙以官。”闰月癸丑朔,日有食之。四月癸巳,凉州都督、长乐郡王幼良有罪,伏诛。五月癸丑,敕中书令、侍中朝堂受讼辞,有陈事者悉上封。六月辛丑,封德彝薨。甲辰,太子少师萧瑀为尚书左仆射。是夏,山东旱,免今岁租。七月壬子,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八月河南、陇右边州霜。宇文士及检校凉州都督。戊戌,贬高士廉为安州大都督。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辛酉,遣使诸州行损田,赈问下户。御史大夫杜淹检校吏部尚书,参议朝政。宇文士及罢。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奔于突厥。十月丁酉,以岁饥减膳。十一月己未,许子弟年十九以下随父兄之官所。十二月壬午,萧瑀罢。戊申,利州都督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谋反,伏诛。
二年正月辛亥,长孙元忌罢。兵部尚书杜如晦检校侍中,总监东宫兵马事。癸丑,吐谷浑寇岷州,都督李道彦败之。丁巳,徙封恪为蜀王,泰越王,祐燕王。庚午,刑部尚书李靖检校中书令。二月戊戌,外官上考者给禄。三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壬子,命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及尚书议决死罪。壬戌,李靖为关内道行军大总管,以备薛延陀。己巳,遣使巡关内,出金宝赎饥民鬻子者还之。庚午,以旱蝗责躬,大赦。癸酉,雨。四月己卯,瘗隋人暴骸。壬寅,朔方人梁洛仁杀梁师都以降。六月甲申,诏出使官禀食其家。庚寅,以子治生,赐是日生子者粟。辛卯,辰州刺史裴虔通以弑隋炀帝削爵,流驩州。七月戊申,莱州刺史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长史唐奉义、虎牙郎将高元礼,以宇文化及之党,皆除名,徙于边。八月甲戌,省冤狱于朝堂。辛丑,立二王后庙,置国官。九月壬子,以有年,赐酺三日。十月庚辰,杜淹薨。戊子,杀瀛州刺史卢祖尚。十一月辛酉,有事于南郊。十二月壬辰,黄门侍郎王珪守侍中。癸巳,禁五品以上过市。
三年正月丙午,以旱避正殿。癸丑,官得上下考者,给禄一年。戊午,享于太庙。癸亥,耕藉田。辛未,裴寂罢。二月戊寅,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尚书右丞魏徵为秘书监,参预朝政。三月己酉,虑囚。四月乙亥,太上皇徙居于大安宫。甲午,始御太极殿。戊戌,赐孝义之家粟五斛,八十以上二斛,九十以上三斛,百岁加绢二匹,妇人正月以来产子者粟一斛。五月乙丑,周王元方薨。六月戊寅,以旱虑囚。己卯,大风拔木。壬午,诏文武官言事。八月己巳朔,日有食之。丁亥,李靖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以伐突厥。九月丁巳,华州刺史柴绍为胜州道行军总管,以伐突厥。十一月庚申,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任城郡王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幽州都督卫孝节为恒安道行军总管,营州都督薛万淑为畅武道行军总管,以伐突厥。十二月癸末,杜如晦罢。闰月癸丑,为死丘者立浮屠祠。辛酉,虑囚。是岁,中国人归自塞外及开四夷为州县者百二十余万人。
四年正月丁卯朔,日有食之。癸巳,武德殿北院火。二月己亥,幸温汤。甲辰,李靖及突厥战于阴山,败之。丙午,至自温汤。甲寅,大赦,赐酺五日。御史大夫温彦博为中书令,王珪为侍中;民部尚书戴胄检校吏部尚书,参豫朝政;太常卿萧瑀为御史大夫,与宰臣参议朝政。丁巳,以旱诏公卿言事。三月甲午,李靖俘突厥颉利可汗以献。四月戊戌,西北君长请上号为“天可汗”。六月乙卯,发卒治洛阳宫。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癸酉,萧瑀罢。甲戌,太上皇不豫,废朝。辛卯,疾愈,赐都督刺史文武官及民年八十以上、教子表门闾者有差。八月甲寅,李靖为尚书右仆射。九月庚午,瘗长城南隋人暴骨。己卯,如陇州。壬午,禁刍牧于古明君、贤臣、烈士之墓者。十月壬辰,赦岐、陇二州,免今岁租赋,降咸阳、始平、武功死罪以下。辛卯,猎于贵泉谷。甲辰,猎于鱼龙川,献获于大安宫。乙卯,免武功今岁租赋。十一月壬戌,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参议朝政。甲子,至自陇州。戊寅,除鞭背刑。十二月甲辰,猎于鹿苑。乙巳,至自鹿苑。是岁,天下断死罪者二十九人。
五年正月癸酉,猎于昆明池。丙子,至自昆明池,献获于大安宫。二月己酉,封弟元裕为郐王,元名谯王,灵夔魏王,元祥许王,元晓密王。庚戌,封子愔为梁王,贞汉王,恽郯王,治晋王,慎申王,嚣江王,简代王。四月壬辰,代王简薨。五月乙丑,以金帛购隋人没于突厥者,以还其家。八月甲辰,遣使高丽,祭隋人战亡者。戊申,杀大理丞张蕴古。十一月丙子,有事于南郊。十二月丁亥,诏:“决死刑,京师五覆奏,诸州三覆奏,其日尚食毋进酒肉。”壬寅,幸温汤。癸卯,猎于骊山,赐新丰高年帛。戊申,至自温汤。癸丑,赦关内。
六年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癸西,静州山獠反,右武卫将军李子和败之。三月,侯君集罢。戊辰,如九成宫。丁丑,降雍、岐、豳三州死罪以下,赐民八十以上粟帛。五月,魏徵检校侍中。六月己亥,丰王元亨薨。辛亥,江王嚣薨。七月己巳,诏天下行乡饮酒。九月己酉,幸庆善宫。十月,侯君集起复。卯,至自庆善宫。十二月辛未,虑囚,纵死罪者归其家。是岁,诸羌内属者三十万人。
七年正月戊子,斥宇文化及党人之子孙勿齿。辛丑,赐京城酺三日。三月丁卯,雨土。三月戊子,王珪罢。庚寅,魏徵为侍中。五月癸未,如九成宫。六月辛亥,戴胄薨。八月辛未,东酉洞獠寇边,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为龚州道行军总管以讨之。九月,纵囚来归,皆赦之。十月庚申,至自九成宫。乙丑,京师地震。十一月壬辰,开府仪同三司长孙无忌为司空。十二月甲寅,幸芙蓉园。丙辰,猎于少陵原。戊午,至自少陵原。
八年正月辛丑,张士贵及獠战,败之。壬寅,遣使循省天下。二月乙巳,皇太子加元服。丙午,降死罪以下,赐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爵一级,民酺三日。三月庚辰,如九成宫。五月辛未朔,日有食之。是夏,吐谷浑寇凉州,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酉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以伐之。七月,陇右山崩。八月甲子,有星孛于虚、危。十月,作永安宫。甲子,至自九成宫。十一月辛未,李靖罢。己丑,吐谷浑寇凉州,执行人鸿胪丞赵德楷。十二月辛丑,特进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任城郡王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胶东郡公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以伐吐谷浑。丁卯,从太上皇阅武于城西。
九年正月,党项羌叛。二月,长孙无忌罢。三月庚辰,洮州羌杀刺史孔长秀,附于吐谷浑。壬午,大赦。乙酉,高甑生及羌人战,败之。闰四月丙寅朔,日有食之。五月,长孙无忌起复。庚子,太上皇崩,皇太子听政。壬子,李靖及吐谷浑战,败之。七月庚子,盐泽道行军副总管刘德敏及羌人战,败之。十月庚寅,葬太武皇帝于献陵。十一月壬戌,特进萧瑀参豫朝政。
十年正月甲午,复听政。癸丑,徙封元景为荆王,元昌汉王,元礼徐王,元嘉韩王,元则彭王,元懿郑王,元轨霍王,元凤虢王,元庆道王,灵夔燕王,恪吴王,泰魏王,祐齐王,愔蜀王,恽蒋王,贞越王,慎纪王。三月癸丑,出诸王为都督。六月壬申,温彦博为尚书右仆射,太常卿杨师道为侍中。魏徵罢为特进,知门下省事,参议朝章国典。己卯,皇后崩。十一月庚寅,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十二月,萧瑀罢。庚辰,虑囚。
十一年正月丁亥,徙封元裕为邓王,元名舒王。庚子,作飞仙宫。乙卯,免雍州今岁租赋。二月丁巳,营九摐山为陵,赐功臣、密戚陪茔地及秘器。甲子,如洛阳宫。乙丑,给民百岁以上侍五人。壬午,猎于鹿台岭。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癸卯,降洛州囚见徒,免一岁租、调。辛亥,猎于广成泽。癸丑,如洛阳宫。’六月甲寅,温彦博薨。丁巳,幸明德宫。己未,以诸王为世封刺史。戊辰,以功臣为世封刺史。己巳,徙封元祥为江王。七月癸未,大雨,水,谷、洛溢。乙未,诏百官言事。壬寅,废明德宫之玄圃院,赐遭水家。丙午,给亳州老子庙、兗州孔子庙户各二十以奉享,复凉武昭王近墓户二十以守卫。九月丁亥,河溢,坏陕州河北县,毁河阳中潭,幸白司马坂观之,赐濒河遭水家粟帛。十月癸丑,赐先朝谋臣武将及亲戚亡者茔陪献陵。十一月辛卯,如怀州。乙未,猎于济源麦山。丙午,如洛阳宫。
十二年正月乙未,丛州地震。癸卯,松州地震。二月癸亥,如河北县,观底柱。甲子,巫州獠反,夔州都督齐善行败之。乙丑,如陕州。丁卯,观盐池。庚午,如蒲州。甲戌,如长春宫。免朝邑今岁租赋,降囚罪。乙亥,猎于河滨。闰月庚辰朔,日有食之。丙戌,至自长春宫。七月癸酉,吏部尚书高士廉为尚书右仆射。八月壬寅,吐蕃寇松州,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之。九月辛亥,阔水道行军总管牛进达及吐蕃战于松州,败之。十月己卯,猎于给平,赐高年粟帛。乙未,至自始平。钧州山獠反,桂州都督张宝德败之。十一月己巳,明州山獠反,交州都督李道彦败之。十二月辛巳,壁州山獠反,右武候将军上官怀仁讨之。是岁,滁、豪二州野蚕成茧。
十三年正月乙巳,拜献陵,赦三原及行从,免县人今岁租赋,赐宿卫陵邑郎将、三原令爵一级。丁未,至自献陵。二月庚子,停世封刺史。三月乙丑,有星孛于毕、昴。四月戊寅,如九成宫。甲申,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反,伏诛。壬寅,云阳石然。五月甲寅,以旱避正殿,诏五品以上言事,减膳,罢役,理囚,赈乏,乃雨。六月丙申,封弟元婴为滕王。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十月甲申,至自九成宫。十一月辛亥,杨师道为中书令。戊辰,尚书左丞刘洎为黄门侍郎,参知政事。十二月壬申,侯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以伐高昌。乙亥,封子福为赵王。壬辰,猎于咸阳。癸巳,至自咸阳。是岁,滁州野蚕成茧。
十四年正月庚子,有司读时令。甲寅,幸魏王泰第,赦雍州长安县,免延康里今岁租赋。二月丁丑,观释奠于国学,赦大理、万年县,赐学官高第生帛。壬午,幸温汤。辛卯,至自温汤。乙未,求梁皇偘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陈沈文阿周弘正张讥、隋何妥刘焯刘炫之后。三月,罗、窦二州獠反,广州总管党仁弘败之。五月壬寅,徙封灵夔为鲁王。六月,滁州野蚕成茧。乙酉,大风拔木。八月庚午,作襄城宫。癸酉,侯君集克高昌。九月癸卯,赦高昌部及士卒父子犯死、期犯流、大功犯徒、小功缌麻犯杖,皆原之。闰十月乙未,如同州。甲辰,猎于尧山。庚戌,至自同州。十一月甲子,有事于南郊。十二月丁酉,侯君集俘高昌王以献,赐酺三日。癸卯,猎于樊川。乙巳,至自樊川。
十五年正月辛巳,如洛阳宫,次温汤。卫士崔卿、刁文懿谋反,伏诛。三月戊辰,如襄城宫。四月辛卯,诏以来岁二月有事于泰山。乙未,免洛州今岁租,还户故给复者加给一年,赐民八十以上物,惸独鳏寡疾病不能自存者米二斛。虑囚。六月己酉,有星孛于太微。丙辰,停封泰山,避正殿,减膳。七月丙寅,宥周、隋名臣及忠列子孙贞观以后流配者。十月辛卯,猎于伊阙。壬辰,如洛阳宫。十一癸酉,薛延陀寇边,兵部尚书李世勣为朔州道行军总管,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李袭誉为凉州道行军总管,以伐之。十二月戊子,至自洛阳宫。庚子,命三品以上嫡子事东宫。辛丑,虑囚。甲辰,李世勣及薛延陀战于诺真水,败之。乙巳,赠战亡将士官三转。
十六年正月乙丑,遣使安抚西州。戊辰,募戍西州者,前犯流死亡匿,听自首以应募。辛未,徙天下死罪囚实西州。中书舍人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专典机密。六月戊戌,太白昼见。七月戊午,长孙无忌为司徒,房玄龄为司空。十一月丙辰,猎于武功。壬戌,猎于岐山之阳。甲子,赐所过六县高年孤疾氈衾粟帛,遂幸庆善宫。庚午,至自庆善宫。十二月癸卯,幸温汤。甲辰,猎于骊山。乙己,至自温汤。
十七年正月戊辰,魏徵薨。代州都督刘兰谋反,伏诛。二月己亥,虑囚。戊申,图功臣于凌烟阁。三月壬子,禁送终违令式者。丙辰,齐王祐反,李世勣讨之。甲子,以旱遣使覆囚决狱。乙丑,齐王祐伏诛,纵复齐州一年。四月乙酉,废皇太子为庶人,汉王元昌、侯君集等伏诛丙。戌,立晋王治为皇太子,大赦,赐文武官及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爵一级,民八十以上粟帛,酺三日。丁亥,杨师道罢。己丑,特进萧瑀为太子太保,李世勣为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庚寅,谢承乾之过于太庙。癸巳,降封魏王泰为东莱郡王。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壬辰,葬隋恭帝。甲午,以旱避正殿,减膳,诏京官五品以上言事。丁酉,高士廉同中书门下三品,平章政事。闰月丁巳,诏皇太子典左右屯营兵。丙子,徙封泰为顺阳郡王。七月丁酉,房玄龄罢。八月庚戌,工部尚书张亮为刑部尚书,参豫朝政。十月丁未,建诸州邸于京城。丁巳,房玄龄起复。十一月己卯,有事于南郊。壬午,赐酺三日,以凉州获瑞石,赦凉州。十二月庚申,幸温汤。庚午,至自温汤。
十八年正月乙未,如钟官城。庚子,如鄠。壬寅,幸温汤。二月己酉,如零口。乙卯,至自零口。丁巳,给复突厥、高昌部人隶诸州者二年。四月辛亥,如九成宫。七月甲午,营州都督张俭率幽、营兵及契丹、奚以伐高丽。八月壬子,安酉都护郭孝恪为西州道行军总管,以伐焉耆。甲子,至自九成宫。丁卯,刘洎为侍中,岑文本为中书令,中书侍郎马周守中书令。九月,黄门侍郎褚遂良参豫朝政。辛卯,郭孝恪及焉耆战,败之。十月辛丑朔,日有食之。癸卯,宴雍州父老于上林苑,赐粟帛。甲寅,如洛阳宫。己巳,猎于天池。十一月戊寅,虑囚。庚辰,遣使巡问郑、汝、怀、泽四州高年,宴赐之。甲午,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马周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十六总管兵以伐高丽。十二月壬寅,庶人承乾卒。戊午,李思摩部落叛。
十九年二月庚戌,如洛阳宫,以伐高丽。癸丑,射虎于武德北山。乙卯,皇太子监国于定州。丁巳,赐所过高年鳏寡粟帛,赠比干太师,谥忠烈。三月壬辰,长孙无忌摄侍中,吏部尚书杨师道摄中书令。四月癸卯,誓师于幽州,大飨军。丁未,岑文本薨。癸亥,李世勣克盖牟城。五月己巳,平壤道行军总管程名振克沙卑城。庚午,次辽泽,瘗隋人战亡者。乙亥,辽东道行军总管张君乂有罪,伏诛。丁丑,军于马首山。甲申,克辽东城。六月丁酉,克白岩城。已未,大败高丽于安市城东南山,左武卫将军王君愕死之。辛酉,赐酺三日。七月壬申,葬死事官,加爵四级,以一子袭。九月癸未,班师。十月丙午,次营州,以太牢祭死事者。丙辰,皇太子迎谒于临渝关。戊午,次汉武台,刻石纪功。十一月癸酉,大飨军于幽州。庚辰,次易州。癸未,平壤道行军总管张文干有罪,伏诛。丙戌,次定州。丁亥,贬杨师道为工部尚书。十二月戊申,次并州。己未,薛延陀寇夏州,左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败之。庚申,杀刘洎。
二十年正月辛未,夏州都督乔师望及薛延陀战,败之。丁丑,遣使二十二人,以六条黜陟于天下。庚辰,赦并州,起义时编户给复三年,后附者一年。二月甲午,从伐高丽无功者,皆赐勋一转。庚申,赐所过高年鳏寡粟。三月己巳,至自高丽。庚午,不豫,皇太子听政。己丑,张亮谋反,伏诛。闰月癸巳朔,日有食之。六月乙亥,江夏郡王道宗、李世勣伐薛延陀。七月辛亥,疾愈。李世勣及薛延陀战,败之。八月甲子,封孙忠为陈王。己巳,如灵州。庚辰,次泾州,赐高年鳏寡粟帛。丙戌,逾陇山关,次瓦亭,观牧马。丁亥,许陪陵者子孙从葬。九月辛卯,遣使巡察岭南。甲辰,铁勒诸部请上号为“可汗”。辛亥,灵州地震。十月,贬萧瑀为商州刺史。丙戌,至自灵州。十一月己丑,诏:“祭祀、表疏,籓客、兵马、宿卫行鱼契给驿,授五品以上官及除解,决死罪,皆以闻,余委皇太子。”
二十一年正月壬辰,高士廉薨。丁酉,诏以来岁二月有事于泰山。甲寅,以铁勒诸部为州县,赐京师酺三日。虑囚,降死罪以下。二月丁丑,皇太子释菜于太学。三月戊子,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高丽。四月乙丑,作翠微宫。五月戊子,幸翠微宫。壬辰,命百司决事于皇太子。庚戌,李世勣克南苏、木底城。六月丁丑,遣使铁勒诸部购中国人陷没者。七月乙未,牛进达克石城。丙申,作玉华宫。庚戌,至自翠微宫。八月,泉州海溢。壬戌,停封泰山。九月丁酉,封子明为曹王。十月癸丑,褚遂良罢。十一月癸卯,进封泰为濮王。十二月戊寅,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龟兹。
二十二年正月庚寅,马周薨。戊戌,幸温汤。己亥,中书舍人崔仁师为中书侍郎,参知机务。丙午,左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以伐高丽。长孙无忌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省事。戊申,至自温汤。二月褚遂良起复。乙卯,见京城父老,劳之,蠲今岁半租,畿县三之一。丁卯,诏度辽水有功未酬勋而犯罪者与成官同。乙亥,幸玉华宫。己卯,猎于华原。流崔仁师于连州。三月丁亥,赦宜君给复县人自玉华宫苑中迁者三年。四月丁巳,松州蛮叛,右武候将军梁建方败之。六月丙寅,张行成存问河北从军者家,令州县为营农。丙子,薛万彻及高丽战于泊灼城,败之。七月甲申,太白昼见。壬辰,杀华州刺史李君羡。癸卯,房玄龄薨。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辛未,执失思力伐薛延陀余部于金山。九月庚辰,昆丘道行军总管阿史那社尔及薛延陀余部处月、处蜜战,败之。己亥,褚遂良为中书令。壬寅,眉、邛、雅三州獠反,茂州都督张士贵讨之。十月癸丑,至自玉华宫。己巳,阿史那社尔及龟兹战,败之。十二月辛未,降长安、万年徒罪以下。闰月癸巳,虑囚。
二十三年正月辛亥,阿史那社尔俘龟兹王以献。三月己未,自冬旱,至是雨。辛酉,大赦。丁卯,不豫,命皇太子听政于金液门。四月巳亥,幸翠微宫。五月戊午,贬李世勣为叠州都督。己巳,皇帝崩于含风殿,年五十三。庚午,奉大行御马舆还京师。礼部尚书于志宁为侍中,太子少詹事张行成兼侍中,高季辅兼中书令。壬申,发丧,谥曰文。上元元年,改谥文武圣皇帝;天宝八载,谥文武大圣皇帝;十三载,增谥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赞曰:甚矣,至治之君不世出也!禹有天下,传十有六王,而少康有中兴之业。汤有天下,传二十八王,而其甚盛者,号称三宗。武王有天下,传三十六王,而成、康之治与宣之功,其余无所称焉。虽《诗》、《书》所载,时有阙略,然三代千有七百余年,传七十余君,其卓然著见于后世者,此六七君而已。呜呼,可谓难得也!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其可称者三君,玄宗、宪宗皆不克其终,盛哉,太宗之烈也!其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至其牵于多爱,复立浮图,好大喜功,勤兵于远,此中材庸主之所常为。然《春秋》之法,常责备于贤者,是以后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叹息于斯焉。
本纪第三 高宗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讳治,字为善,太宗第九子也。母曰文德皇后长孙氏。始封晋王,贞观七年,遥领并州都督。十七年 ,太子承乾废,而魏王泰次当立,亦以罪黜,乃立子治为皇太子。太宗尝命皇太子游观习射,太子辞以非所好,愿得奉至尊,居膝下。太宗大喜,乃营寝殿侧为别院,使太子居之。太宗每视朝,皇太子常侍,观决庶政。
二十三年,太宗有疾,诏皇太子听政于金液门。四月,从幸翠微宫。太宗崩,以羽檄发六府甲士四千,卫皇太子入于京师。六月甲戌,即皇帝位于柩前。大赦,赐文武官勋一转,民八十以上粟帛,给复雍州及比岁供军所一年。癸未,长孙无忌为太尉。癸巳,检校洛州刺史李勣为开府仪同三司,参掌机密。八月癸酉,河东地震。乙亥,又震。庚辰,遣使存问河东,给复二年,赐压死者人绢三匹。庚寅,葬文皇帝于昭陵。九月甲寅,荆王元景为司徒,吴王恪为司空。乙卯,李勣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一月乙丑,晋州地震。左翊卫郎将高偘伐突厥。是冬,无雪。
永徽元年正月辛丑,改元。丙午,立妃王氏为皇后。张行成为侍中。二月辛卯,封子孝为许王,上金杞王,素节雍王。四月己巳,晋州地震。五月巳未,太白昼见。六月,高偘及突厥战于金山,败之。庚辰,晋州地震,诏五品以上言事。七月辛酉,以旱虑囚。八月戊辰,给五品以上解官充侍者半禄,加赐帛。庚午,降死罪以下。九月癸卯,高偘俘突厥车鼻可汗以献。十月戊辰,李勣罢左仆射。十一月己未,贬褚遂良为同州刺史。十二月庚午,琰州獠寇边,梓州都督谢万岁死之。
二年正月戊戌,开义仓以赈民。乙巳,黄门侍郎宇文节、中书侍郎柳奭同中书门下三品。乙卯,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叛。四月乙丑,命有司毋进肉食,讫于五月。七月丁未,贺鲁寇庭州,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以伐之。八月己巳,高季辅为侍中;于志宁为尚书左仆射,张行成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己卯,白水蛮冠边,左领军将军赵孝祖为郎州道行军总管以伐之。九月癸卯,以同州苦泉牧地赐贫民。十月辛卯,晋州地震。十一月辛酉,有事于南郊。癸酉,禁进犬马鹰鹘。戊寅,忻州地震。甲申,雨木冰。是月,窦州、义州蛮寇边,桂州都督刘伯英败之。赵孝祖及白水蛮战于罗仵候山,败之。十二月乙未,太白昼见。壬子,处月硃邪孤注杀招慰使单道惠,叛附于贺鲁。是冬,无雪。
三年正月癸亥,梁建方及处月战于牢山,败之。甲子,以旱避正殿,减膳,降囚罪,徒以下原之。己巳,褚遂良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丙子,享于太庙。丁亥,耕藉田。三月辛巳,雨土。宇文节为侍中,柳奭守中书令。四月庚寅,赵孝祖及白水蛮战,败之。甲午,彭王元则薨。是月,兵部侍郎韩瑗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五月庚申,求齐侍中崔季舒、给事黄门侍郎裴泽、隋仪同三司豆卢毓、御史中丞游楚客子孙官之。七月丁巳,立陈王忠为皇太子,大赦,赐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勋一转,民酺三日。九月丙辰,求周司沐大夫裴融、尚书左丞封孝琰子孙官之。是月,中书侍郎来济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二月癸巳,濮王泰薨。
四年二月甲申,驸马都尉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高阳巴陵公主谋反,伏诛;杀荆王元景、吴王恪。乙酉,流宇文节于桂州。戊子,废蜀王愔为庶人。己亥,徐王元礼为司徒,李勣为司空。四月壬寅,以旱虑囚,遣使决天下狱,减殿中、太仆马粟,诏文武官言事。甲辰,避正殿,减膳。六月己丑,太白昼见。八月己亥,陨石于冯翊十有八。九月壬戌,张行成薨。甲戌,褚遂良为尚书右仆射。十月庚子,幸温汤。甲辰,赦新丰。乙巳,至自温汤。戊申,睦州女子陈硕真反,婺州刺史崔义玄讨之。十一月庚戌,陈硕真伏诛。癸丑,兵部尚书崔敦礼为侍中。丁巳,柳奭为中书令。十二月庚子,高季辅薨。
五年正月丙寅,以旱诏文武官、朝集使言事。三月戊午,如万年宫。乙丑,次凤泉汤。辛未,赦岐州及所过徒罪以下。六月癸亥,柳奭罢。丙寅,河北大水,遣使虑囚。八月己未,诏免麟游、岐阳今岁课役,岐州及供顿县半岁。九月丁酉,至自万年宫。十月癸卯,筑京师罗郭,起观于九门。
六年正月壬申,拜昭陵,赦醴泉及行从,免县今岁租、调,陵所宿卫进爵一级,令、丞加一阶。癸酉,以少牢祭陪葬者。甲戌,至自昭陵。庚寅,封子弘为代王,贤潞王。二月乙巳,皇太子加元服,降死罪以下,赐酺三日,五品以上为父后者勋一转。乙丑,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伐高丽。五月壬午,及高丽战于贵端水,败之。癸未,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以伐贺鲁。壬辰,韩瑗为侍中,来济为中书令。七月乙酉,崔敦礼为中书令。是月,中书舍人李义府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九月庚午,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乙酉,洛水溢。十月,齐州黄河溢。己酉,废皇后为庶人。乙卯,立宸妃武氏为皇后。丁巳,大赦,赐民八十以上粟帛。十一月己巳,皇后见于太庙。戊子,停诸州贡珠。癸巳,诏禁吏酷法及为隐名书者。是冬,皇后杀王庶人。
显庆元年正月辛未,废皇太子为梁王,立代王弘为皇太子。壬申,大赦,改元,赐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勋一转,民酺三日,八十以上粟帛,丙戌,禁胡人为幻戏者。甲午,放宫人。三月辛巳,皇后亲蚕。丙戌,户部侍郎杜正伦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四月壬寅,诏五品以上老疾不以罪者同致仕。壬子,矩州人谢无零反,伏诛。七月癸未,崔敦礼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八月丙申,崔敦礼薨。辛丑,程知节及贺鲁部歌逻禄、处月战于榆慕谷,败之。九月庚辰,括州海溢。癸未,程知节及贺鲁战于怛笃城,败之。十一月乙丑,以子显生,赐京官、朝集使勋一转。自八月霜且雨至于是月。是岁,龟兹大将羯猎颠附于贺鲁,左屯卫大将军杨胄伐之。
二年闰正月壬寅,如洛阳宫。庚戌,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以伐贺鲁。二月癸亥,降洛州囚罪,徒以下原之,免民一岁租、调,赐百岁以上氈衾粟帛。庚午,封子显为周王。壬申,徙封素节为郇王。三月戊申,禁舅姑拜公主,父母拜王妃。癸丑,李义府兼中书令。五月丙申,幸明德宫。七月丁亥,如洛阳宫。八月丁卯,贬韩瑗为振州刺史,来济为台州刺史。辛未,卫尉卿许敬宗为侍中。九月庚寅,杜正伦兼中书令。十一月戊戌,如许州。甲辰,遣使虑所过州县囚。乙巳,猎于滍南。壬子,讲武于新郑,赦郑州,免一岁租赋,赐八十以上粟帛,其尝事高祖任佐史者以名闻。十二月乙卯,如洛阳宫。丁巳,苏定方败贺鲁于金牙山,执之。丁卯,以洛阳宫为东都。
三年正月戊申,杨胄及龟兹羯猎颠战于泥师域,败之。二月甲戌,至自东都。戊寅,虑囚。六月壬子,程名振及高丽战于赤烽镇,败之。十一月乙酉,贬杜正伦为横州刺史,李义府普州刺史。戊子,许敬宗权检校中书令。甲午,苏定方俘贺鲁以献。戊戌,许敬宗为中书令,大理卿辛茂将兼侍中。
四年三月壬午,昆陵都护阿史那弥射及西突厥真珠叶护战于双河,败之。四月丙辰,于志宁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乙丑,黄门侍郎许圉师同中书门下三品。戊辰,流长孙无忌于黔州。于志宁罢。五月己卯,许圉师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丙申,兵部尚书任雅相、度支尚书卢承庆参知政事。戊戌,杀凉州都督长史赵持满。七月己丑,以旱避正殿。壬辰,虑囚。八月壬子,李义府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十月丙午,皇太子加元服,大赦,赐五品以上子孙为父祖后者勋一转,民酺三日。闰月戊寅,如东都,皇太子监国。辛巳,诏所过供顿免今岁租赋之半,赐民八十以上氈衾粟帛。十一月丙午,许圉师为左散骑常侍、检校侍中。戊午,辛茂将薨。癸亥,贺鲁部悉结阙俟斤都曼寇边,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大使以伐之。卢承庆同中书门下三品。
五年正月癸卯,苏定方俘都曼以献。甲子,如并州。己巳,次长平,赐父老布帛。二月丙戌,赦并州及所过州县,义旗初尝任五品以上葬并州者祭之,加佐命功臣食别封者子孙二阶,大将军府僚佐存者一阶,民年八十以上版授刺史、县令,赐酺三日。甲午,祠旧宅。三月丙午,皇后宴亲族邻里于朝堂,会命妇于内殿。赐从官五品以上、并州长史司马勋一转。妇人八十以上版授郡君,赐氈衾粟帛。己酉,讲武于城西。辛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兵道行军总管,新罗王金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率三将军及新罗兵以伐百济。四月癸巳,如东都。五月辛丑,作八关宫。戊辰,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为沙砖道行军总管,以伐契丹。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七月乙巳,废梁王忠为庶人。丁卯,卢承庆罢。八月庚辰,苏定方及百济战,败之。壬午,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及悉结、拔也固、仆骨同罗战,败之。癸未,赦神兵道大总管以下军士及其家,赐民酺三日。十一月戊戌,苏定方俘百济王以献。甲寅,如许州。十二月辛未,猎于安乐川。己卯,如东都。壬午,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以伐高丽。阿史德枢宾及奚、契丹战,败之。
龙朔元年正月戊午,鸿胪卿萧嗣业为扶余道行军总管,以伐高丽。二月乙未,改元,赦洛州。四月庚辰,任雅相为浿江道行军总管,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萧嗣业为扶余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程名振为镂方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庞孝泰为沃沮道行军总管,率三十五军以伐高丽。甲午晦,日有食之。六月辛巳,太白经天。八月甲戌,苏定方及高丽战于浿江,败之。九月癸卯,及皇后幸李勣、许圉师第。壬子,徙封贤为沛王。十月丁卯,猎于陆浑。戊辰,猎于非山。癸酉,如东都。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萧嗣业为仙崿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忠为长岑道行军大总管,以伐铁勒。
二年二月甲子,大易官名。甲戌,任雅相薨。戊寅,庞孝泰及高丽战于蛇水,死之。三月庚寅,郑仁泰及铁勒战于天山,败之。乙巳,如河北县。辛亥,如蒲州。癸丑,如同州。四月庚申,至自同州。辛巳,作蓬莱宫。六月癸亥,禁宗戚献纂组雕镂。七月戊子,以子旭轮生满月,大赦,赐酺三日。右威卫将军孙仁师为熊津道行军总管,以伐百济。戊戌,李义府罢。八月壬寅,许敬宗为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九月丁丑,李义府起复。十月丁酉,幸温汤,皇太子监国。丁未,至自温汤。庚戌,西台侍郎上官仪同东西台三品。十一月辛未,贬许圉师为虔州刺史。癸酉,封子旭轮为殷王。是岁,右卫将军苏海政为蒨海道行军总管,以伐龟兹。海政杀昆陵都护阿史那弥射。
三年正月乙丑,李义府为右相。二月减百官一月俸,赋雍、同等十五州民钱,以作蓬莱宫。乙亥,杀驸马都尉韦正矩。庚戌,虑囚。四月戊子,流李义府于巂州。五月壬午,柳州蛮叛,冀州都督长史刘伯英以岭南兵伐之。六月,吐蕃攻吐谷浑,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以救之。八月癸卯,有彗星出于左摄提。戊申,诏百寮言事。遣按察大使于十道。九月戊午,孙仁师及百济战于白江,败之。十月辛巳,诏皇太子五日一至光顺门,监诸司奏事,小事决之。十一月甲戌,雨木冰。十二月庚子,改明年为麟德元年,降京师、雍州诸县死罪以下。壬寅,安西都护高贤为行军总管,以伐弓月。
麟德元年二月戊子,如福昌宫。癸卯,如万年宫。四月壬午,道王元庆薨。五月戊申,许王孝薨。丙寅,以旱避正殿。七月丁未,诏以三年正月有事于泰山。八月己卯,幸旧第,降万年县死罪以下。壬午,至自万年宫。丁亥,司列太常伯刘祥道兼右相,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检校左相。十二月丙戌,杀上官仪。戊子,杀庶人忠。刘祥道罢。太子右中护乐彦玮、西台侍郎孙处约同知军国政事。是冬,无雪。
二年二月壬午如东都。三月甲寅,司戎太常伯姜恪同东酉台三品。戊午,遣使虑京师诸司及雍、洛二州囚。闰月癸酉,日有食之。是春,疏勒、弓月、吐蕃攻于阗,酉州都督崔智辩、左武卫将军曹继叔救之。四月丙午,赦桂、广、黔三都督府。丙寅,讲武于邙山之阳。戊辰,左侍极陆敦信检校右相,孙处约、乐彦玮罢。七月己丑,邓王元裕薨。十月壬戌,带方州刺史刘仁轨为大司宪兼知政事。丁卯,如泰山。大有年。
乾封元年正月戊辰,封于泰山。庚午,禅于社首,以皇后为亚献。壬申,大赦,改元。赐文武官阶、勋、爵。民年八十以上版授下州刺史、司马、县令,妇人郡、县君;七十以上至八十,赐古爵一级。民酺七日,女子百户牛酒。免所过今年租赋,给复齐州一年半、兗州二年。辛卯,幸曲阜,祠孔子,赠太师。二月己未,如亳州,祠老子,追号太上玄元皇帝,县人宗姓给复一年。四月甲辰,至自亳州。庚戌,陆敦信罢。六月壬寅,高丽泉男生请内附,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安抚大使,率兵援之。左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偘为辽东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左监门卫将军李谨行为后援。七月乙丑,徙封旭轮为豫王。庚午,刘仁轨兼右相。八月辛丑,窦德玄薨。丁未,杀始州刺史武惟良、淄州刺史武怀运。九月,庞同善及高丽战,败之。十二月己酉,李勣为辽东道行台大总管,率六总管兵以伐高丽。
二年正月丁丑,以旱避正殿,减膳,虑囚。二月丁酉,涪陵郡王愔薨。辛丑,禁工商乘马。六月乙卯,西台侍郎杨武戴至德、东台侍郎李安期、司列少常伯赵仁本同东西台三品。东台舍人张文瓘参知政事。七月己卯,以旱避正殿。减膳,遣使虑囚。八月己丑朔,日有食之。辛亥,李安期罢。九月庚申,以饵药,皇太子监国。辛未,李勣及高丽战于新城,败之。是岁,岭南洞獠陷琼州。
总章元年正月壬子,刘仁轨为辽东道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浿江道行军总管。二月丁巳,皇太子释奠于国学。戊寅,如九成宫。壬午,李勣败高丽,克扶馀、南苏、木底、苍岩城。三月庚寅,大赦,改元。四月乙卯,赠颜回太子少师,曾参太子少保。丙辰,有彗星出于五车,避正殿;减膳,撤乐,诏内外官言事。庚申,以太原元从西府功臣为二等:第一功后官无五品者,授其子若孙一人,有至四品五品者加二阶,有三品以上加爵三等;第二功后官无五品者,授其子若孙从六品一人,有至五品者加一阶,六品者二阶,三品以上爵一等。辛巳,杨武薨。八月癸酉,至自九成宫。九月癸巳,李勣败高丽王高藏,执之。十二月丁巳,俘高藏以献。丁卯,有事于南郊。甲戌,姜恪检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阎立本守右相。
二年二月辛酉,右肃机李敬玄为西台侍郎,张文瓘为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三月丙戌,东台侍郎郝处俊同东西台三品。癸巳,皇后亲蚕。四月己酉,如九成宫。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七月癸巳,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乌海道行军大总管,以援吐谷浑。九月庚寅,括州海溢。壬寅,如岐州。乙巳,赦岐州,赐高年粟帛。十月丁巳,至自岐州。十一月丁亥,徙封旭轮为冀王,改名轮。十二月戊申,李勣薨。是冬,无雪。
咸亨元年正月丁丑,刘仁轨罢。二月戊申,虑囚。丁巳,东南有声若雷。三月甲戌,大赦,改元。壬辰,许敬宗罢。四月癸卯,吐蕃陷龟兹拨换城。废安西四镇。己酉,李敬玄罢。辛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以伐吐蕃。庚午,如九成宫。雍州大雨雹。高丽酋长钳牟岑叛,寇边,左监门卫大将军高偘为东州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为燕山道行军总管,以伐之。六月壬寅朔,日有食之。七月甲戌,以雍、华、蒲、同四州旱,遣使虑囚,减中御诸厩马。戊子,李敬玄起复。薛仁贵及吐蕃战于大非川,败绩。八月庚戌,以谷贵禁酒。丁巳,至自九成宫。甲子,赵王福薨。丙寅,以旱避正殿,减膳。九月丁丑,给复雍、华、同、岐、邠、陇六州一年。闰月癸卯,皇后以旱请避位。甲寅,姜恪为凉州道行军大总管,以伐吐蕃。十月庚辰,诏文武官言事。乙未,赵仁本罢。十二月庚寅,复官名。是岁,大饥。
二年正月乙巳,如东都,皇太子监国。二月辛未,遣使存问诸州。四月戊子,大风,雨雹。六月癸巳,以旱虑囚。九月,地震。丙申,徐王元礼薨。十月丙子,求明礼乐之士。十一月甲午朔,日有食之。庚戌,如许州,遣使存问所过疾老鳏寡,虑囚。十二月癸酉,猎于昆阳。丙戌,如东都。是岁,姜恪为侍中,阎立本为中书令。
三年正月辛丑,姚州蛮寇边,太子右卫副率梁积寿为姚州道行军总管以伐之。二月己卯,姜恪薨。四月壬申,校旗于洛水之阴。九月癸卯,徙封贤为雍王。十月己未,皇太子监国。十一月戊子朔,日有食之。甲辰,至自东都。十二月,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刘仁轨为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
四年正月丙辰,郑王元懿薨。四月丙子,如九成宫。闰五月丁卯,禁作甗捕鱼、营圈取兽者。八月辛丑,以不豫诏皇太子听诸司启事。己酉,大风落太庙鸱尾。十月壬午,阎立本薨。乙未,以皇太子纳妃,赦岐州,赐酺三日。乙巳,至自九成宫。
上元元年二月壬午,刘仁轨为鸡林道行军大总管,以伐新罗。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己巳,皇后亲蚕。八月壬辰,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追尊六代祖宣简公为宣皇帝,妣张氏曰宣庄皇后;五代祖懿王为光皇帝,妣贾氏曰光懿皇后。增高祖、太宗及后谥。大赦,改元,赐酺三日。十一月丙午,如东都。己酉,独于华山曲武原。十二月癸未,蒋王恽自杀。
二年正月己未,给复雍、同、华、岐、陇五州一年。辛未,吐蕃请和。二月,刘仁轨及新罗战于七重城,败之。三月丁巳,天后亲蚕。四月辛巳,天后杀周王显妃赵氏。丙戌,以旱避正殿,减膳,撤乐,诏百官言事。己亥,天后杀皇太子。五月戊申,追号皇太子为孝敬皇帝。六月戊寅,立雍王贤为皇太子,大赦。七月辛亥,杞王上金免官,削封邑。八月庚寅,葬孝敬皇帝于恭陵。丁酉,诏妇人为宫官者岁一见其亲。庚子,张文瓘为侍中,郝处俊为中书令,刘仁轨为尚书左仆射,戴至德为右仆射。十月庚辰,雍州雨雹。壬午,有彗星出于角、亢。
仪凤元年正月壬戌,徙封轮为相王。丁卯,纳州獠寇边。二月丁亥,如汝州温汤,遣使虑免汝州轻系。三月癸卯,黄门侍郎来恒、中书侍郎薛元超同中书门下三品。甲辰,如东都,免汝州今岁半租,赐民八十以上帛。闰月己巳。吐蕃寇鄯、廓、河、芳四州,左监门卫中郎将令狐智通伐之。乙酉,周王显为洮河道行军元帅,领左卫大将军刘审礼等十二总管,相王轮为凉州道行军元帅,领契苾何力等军,以伐吐蕃。四月戊申,至自东都。甲寅,中书侍郎李义琰同中书门下三品。戊午,如九成宫。六月癸亥,黄门侍郎高智周同中书门下三品。七月丁亥,有彗星出于东井。乙未,吐蕃寇叠州。八月庚子,避正殿,减膳,撤乐,损食粟马,虑囚,诏文武官言事。甲子,停南北中尚、梨园、作坊,减少府杂匠。是月,青州海溢。十月乙未,至自九成宫。丙午,降封郇王素节鄱阳郡王。十一月壬申,寺赦,改元。庚寅,李敬玄为中书令。十二月戊午,来恒、薛元超为河南、河北道大使。
二年正月乙亥,耕藉田。庚辰,京师地震。四月,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同中书门下三品。五月,吐蕃寇扶州。八月辛亥,刘仁轨为洮河军镇守使。十月壬辰,徙封显为英王,更名哲。十二月乙卯,募关内、河东猛士,以伐吐蕃。是岁,西突厥及吐蕃寇安西。冬,无雪。
三年正月丙子,李敬玄为洮河道行军大总管,以伐吐蕃。癸未,遣使募河南、河北猛士,以伐吐蕃。四月丁亥,以旱避正殿,虑囚。戊申,大赦,改明年为通乾元年。癸丑,泾州民生子异体连心。五月壬戌,如九成宫。大雨霖。九月辛酉,至自九成宫。癸亥,张文瓘薨。丙寅,李敬玄、刘审礼及吐蕃战于青海,败绩,审礼死之。十月丙申,停剑南、陇右岁贡。丙午,密王元晓薨。闰十一月丙申,雨木冰。壬子,来恒薨。十二月癸丑,罢通乾号。
调露元年正月戊子,如东都。庚戌,戴至德薨。四月辛酉,郝处俊为侍中。五月丙戌,皇太子监国。戊戌,作紫桂宫。六月辛亥,大赦,改元。吏部侍郎裴行俭伐西突厥。九月壬午,行俭败西突厥,执其可汗都支。十月,突厥温傅、奉职二部寇边,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伐之。十一月戊寅,高智周罢。甲辰,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以伐突厥。
永隆元年二月癸丑,如汝州温汤。丁巳,如少室山。乙丑,如东都。三月,裴行俭及突厥战于黑山,败之。四月乙丑,如紫桂宫。戊辰,黄门侍郎裴炎、崔知温,中书侍郎王德真:同中书门下三品。五月丁酉,太白经天。七月己卯,吐蕃寇河源。辛巳,李敬玄及吐蕃战于湟川,败绩。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丙申,江王元祥薨。突厥寇云州,都督窦怀哲败之。八月丁未,如东都。丁巳,贬李敬玄为衡州刺史。甲子,废皇太子为庶人。乙丑,立英王哲为皇太子,大赦,改元,赐酺三日。己巳,贬张大安为普州刺史。九月甲申,王德真罢。十月壬寅,降封曹王明为零陵郡王。戊辰,至自东都。十一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开耀元年正月乙亥,突厥寇原、庆二州。辛巳,赐京官九品以上酺三日。癸巳,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以伐突厥。己亥,减殿中、太仆马,省诸方贡献,免雍、岐、华、同四州二岁税,河南、河北一年调。二月丙午,皇太子释奠于国学。三月辛卯,郝处俊罢。五月乙酉,常州人刘龙子谋反,伏诛。丙戌,定襄道副总管曹怀舜及突厥战于横水,败绩。己丑,黑齿常之及吐蕃战于良非川,败之。六月壬子,永嘉郡王晫有罪,伏诛。七月己丑,以太平公主下嫁,赦京师。甲午,刘仁轨罢左仆射。闰月丁未,裴炎为侍中,崔知温、薛元超守中书令。庚戌,以饵药,皇太子监国。庚申,裴行俭及突厥战,败之。八月丁卯,以河南、河北大水,遣使赈乏绝,室庐坏者给复一年,溺死者赠物,人三段。九月丙申,有彗星出于天市。壬戌,裴行俭俘突厥温傅可汗、阿史那伏念以献。乙丑,改元,赦定襄军及诸道缘征官吏兵募。十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十一月癸卯,徙庶人贤于巴州。
永淳元年二月癸未,以孙重照生满月,大赦,改元,赐酺三日。是月,突厥车薄、咽面寇边。三月戊午,立重照为皇太孙。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丙寅,如东都,皇太子监国。辛未,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突厥。安西副都护王方翼及车薄、咽面战于执海,败之。丁亥,黄门侍郎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郭正一、吏部侍郎魏玄同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五月乙卯,洛水溢。六月甲子,突厥骨咄禄寇边,岚州刺史王德茂死之。是月,大蝗,人相食。七月,作万泉宫。己亥,作奉天宫。庚申,零陵郡王明自杀。九月,吐蕃寇柘州,骁卫郎将李孝逸伐之。十月甲子,京师地震。丙寅,黄门侍郎刘齐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弘道元年正月甲午,幸奉天宫。二月庚午,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败之。三月庚寅,突厥寇单于都护府,司马张行师死之。庚子,李义琰罢。丙午,有彗星出于五车。癸丑,崔知温薨。四月己未,如东都。壬申,郭待举、郭正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申,绥州部落稽白铁余寇边,右武卫将军程务挺败之。五月乙巳,突厥寇蔚州,刺史李思俭死之。七月甲辰,徙封轮为豫王,改名旦。薛元超罢。八月乙丑,皇太子朝于东都,皇太孙留守京师。丁卯,滹沱溢。己巳,河溢,坏河阳城。九月己丑,以太平公主子生,赦东都。十月癸亥,幸奉天宫。十一月戊戌,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伐突厥。辛丑,皇太子监国。丁未,如东都。戊申,裴炎、刘齐贤、郭正一兼于东宫平章事。十二月丁巳,改元,大赦。是夕,皇帝崩于贞观殿,年五十六。谥曰天皇大帝。天宝八载,改谥天皇大圣皇帝;十三载,增谥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赞曰:《小雅》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此周幽王之诗也。是时,幽王虽亡,而太子宜臼立,是为平王。而诗人乃言灭之者,以为文、武之业于是荡尽,东周虽在,不能复兴矣。其曰灭者,甚疾之之辞也。武氏之乱,唐之宗室戕杀殆尽,其贤士大夫不免者十八九。以太宗之治,其遗德余烈在人者未远,而几于遂绝,其为恶岂一褒姒之比邪?以太宗之明,昧于知子,废立之际,不能自决,卒用昏童。高宗溺爱衤任席,不戒履霜之渐,而毒流天下,贻祸邦家。呜呼,父子夫妇之间,可谓难哉!可不慎哉?
本纪第四 则天皇后 中宗
则天顺圣皇后武氏讳珝,并州文水人也。父士皞,官至工部尚书、荆州都督,封应国公。
后年十四,太宗闻其有色,选为才人。太宗崩,后削发为比丘尼,居于感业寺。高宗幸感业寺,见而悦之,复召入宫。久之,立为昭仪,进号宸妃。永徽六年,高宗废皇后王氏,立宸妃为皇后。
高宗自显庆后,多苦风疾,百司奏事,时时令后决之,常称旨,由是参豫国政。后既专宠与政,乃数上书言天下利害,务收人心,而高宗春秋高,苦疾,后益用事,遂不能制。高宗悔,阴欲废之,而谋泄不果。上元元年,高宗号天皇,皇后亦号天后,天下之人谓之“二圣”。
弘道元年十二月,高宗崩,遗诏皇太子即皇帝位,军国大务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甲子,皇太子即皇帝位,尊后为皇太后,临朝称制。大赦,赐九品以下勋官一级。庚午,韩王元嘉为太尉,霍王元轨为司徒,舒王元名为司空。甲戌,刘仁轨为尚书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刘齐贤为侍中:同中书门下三品。戊寅,郭待举、魏玄同、岑长倩同中书门下三品。癸未,郭正一罢。
光宅元年正月癸未,改元嗣圣。癸巳,左散骑常侍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二月戊午,废皇帝为庐陵王,幽之。己未,立豫王旦为皇帝,妃刘氏为皇后,立永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大赦,改元为文明。赐文武官五品以上爵一等、九品以上勋两转。老人版授官,赐粟帛。职官五品以上举所知一人。皇太后仍临朝称制。庚申,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杀庶人贤于巴州。甲子,皇帝率群臣上尊号于武成殿。丁卯,册皇帝。丁丑,太常卿王德真为侍中,中书侍郎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庚辰,赠玉清观道士太中大夫王远知金紫光禄大夫。三月丁亥,徙封上金为毕王,素节葛王。四月丁巳,滕王元婴薨。辛酉,徙封上金为泽王,素节许王。癸酉,迁庐陵王于房州;丁丑,又迁于均州。五月癸巳,以大丧禁射猎。闰月甲子,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七月戊午,广州昆仑杀其都督路元睿。乙丑,突厥寇朔州,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败之。辛未,有彗星出于西方。八月庚寅,葬天皇大帝于乾陵。丙午,武承嗣罢。九月甲寅,大赦,改元。旗帜尚白,易内外官服青者以碧,大易官名,改东都为神都,追尊老子母为先天太后。丙辰,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己巳,追尊武氏五代祖克己为鲁国公,妣裴氏为鲁国夫人;高祖居常为太尉、北平郡王,妣刘氏为王妃;曾祖俭为太尉、金城郡王,妣宋氏为王妃;祖华为太尉、太原郡王,妣赵氏为王妃;考士皞为太师、魏王,妣杨氏为王妃。丁丑,柳州司马李敬业举兵于扬州以讨乱。贬韦弘敏为汾州刺史。十月癸未,楚州司马李崇福以山阳、安宜、盐城三县归于敬业。甲申,左玉钤卫大将军梁郡公孝逸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左金吾卫大将军李知十为副,率兵三十万以拒李敬业。丁亥,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凤阁舍人李景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壬辰,李敬业克润州。丙申,杀裴炎。追谥五代祖鲁国公曰靖,高祖北平郡王曰恭肃,曾祖金城郡王曰义康,祖太原郡王曰安成,考魏王曰忠孝。丁酉,曲赦扬、楚二州。复敬业姓徐氏。贬刘齐贤为辰州刺史。李景谌罢。右史沈君谅、著作郎崔察为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一月辛亥,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庚申,右监门卫将军苏孝祥及徐敬业战于阿谿,死之。乙丑,徐敬业将王那相杀敬业降。丁卯,郭待举罢。鸾台侍郎韦方质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二月戊子,遣御史察风俗。癸卯,杀程务挺。
垂拱元年正月丁未,大赦,改元。庚戌,骞味道守内史。戊辰,刘仁轨薨。二月乙巳,春官尚书武承嗣、秋官尚书裴居道、右肃政台御史大夫韦思谦同凤阁鸾台三品。突厥寇边,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以击之。沈君谅罢。三月,崔察罢。丙辰,迁庐陵王于房州。辛酉,武承嗣罢。辛未,颁《垂拱格》。四月丙子,贬骞味道为青州刺史。癸未,淳于处平及突厥战于忻州,败绩。五月丙午,裴居道为纳言。丁未,流王德真于象州。己酉,冬官尚书苏良嗣守纳言。封皇帝子成义为恒王。壬戌,以旱虑囚。壬申,韦方质同凤阁鸾台三品。六月,天官尚书韦待价同凤阁鸾台三品。九月丁卯,扬州地生毛。十一月癸卯,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以击突厥。
二年正月辛酉,大赦,赐酺三日,内外官勋一转。二月辛未朔,日有蚀之。三月戊申,作铜匦。四月庚辰,岑长倩为内史。五月丙午,裴居道为内史。六月辛未,苏良嗣同凤阁鸾台三品。己卯,韦思谦守纳言。十月己巳,有山出于新丰县,改新丰为庆山,赦囚,给复一年,赐酺三日。十二月,免并州百姓庸、调,终其身。是冬,无雪。
三年闰正月丁卯,封皇帝子隆基为楚王,隆范卫王,隆业赵王。二月己亥,以旱避正殿,减膳。丙辰,突厥寇昌平,黑齿常之击之。三月乙丑,韦思谦罢。四月辛丑,追号孝敬皇帝妃裴氏曰哀皇后,葬于恭陵。癸丑,以旱虑囚,命京官九品以上言事。壬戌,裴居道为纳言。五月丙寅,夏官侍郎张光辅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庚午,杀刘祎之。七月丁卯,冀州雌鸡化为雄。乙亥,京师地震,雨金于广州。八月壬子,魏玄同兼检校纳言,交趾人李嗣仙杀安南都护刘延祐,据交州,桂州司马曹玄静败之。是月,突厥寇朔州,燕然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败之。九月巳卯,虢州人杨初成自称郎将,募州人迎庐陵王于房州,不果,见杀。十月庚子,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及突厥战,败绩。十二月壬辰,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副之,以击吐蕃。是岁,大饥。
四年正月甲子,增七庙,立高祖、太宗、高宗庙于神都。庚午,毁乾元殿,作明堂。三月壬戌,杀麟台少监周思茂。四月戊戌,杀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五月庚申,得“宝图”于洛水。乙亥,加尊号为圣母神皇。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得瑞石于汜水。七月丁巳,大赦,改“宝图”为“天授圣图”,洛水为永昌洛水,封其神为显圣侯,加特进,禁渔钓。改嵩山为神岳,封其神为天中王、太师、使持节、大都督。赐酺五日。戊午,京师地震。八月戊戌,神都地震。丙午,博州刺史琅邪郡王冲举兵以讨乱,遣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拒之。戊申,冲死之。庚戌,越王贞举兵于豫州以讨乱。辛亥,曲赦博州。九月丙辰,左豹韬卫大将军曲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以拒越王贞;张光辅为诸军节度。削越王贞及琅邪郡王冲属籍,改其姓为虺氏。贞死之。丙寅,赦豫州。杀韩王元嘉、鲁王灵夔、范阳郡王霭、黄国公诜、东莞郡公融及常乐公主,皆改其姓为虺氏。丁卯,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月辛亥,大风拔木。十一月辛酉,杀济州刺名薛顗及其弟驸马都尉绍。十二月乙酉,杀霍王元轨、江都郡王绪及殿中监裴承光。大杀唐宗室,流其幼者于岭南。己亥,杀骞味道。己酉,拜洛受图。辛亥,改明堂为万象神宫,大赦。
永昌元年正月乙卯,享于万象神宫,大赦,改元,赐酺七日。丁巳,舒王元名为司徒。戊午,布政于万象神宫,颁九条以训百官。己未,朗州雌鸡化为雄。二月丁酉,尊考太师魏忠孝王曰周忠孝太皇。置崇先府官。戊戌,追谥妣杨氏曰周忠孝太后;太原郡王曰周安成王,妃赵氏为王妃;金城郡王曰魏义康王,妣宋氏为王妃;北平郡王曰赵肃恭王,妃刘氏为王妃;五代祖鲁国公曰太原靖王,夫人裴氏为王妃。三月甲子,张光辅守纳言。癸酉,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张光辅守内史。四月甲辰,杀汝南郡王玮、鄱阳郡公諲、广汉郡公谧、汶山郡公蓁、零陵郡王俊、广都郡公,徙其家于巂州。己酉,杀天官侍郎邓玄挺。五月丙辰,韦待价及吐蕃战于寅识迦河,败绩。己巳,白马寺僧薛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以击突厥。七月丁巳,流纪王慎于巴州,改其姓为虺氏。丙子,流韦待价于绣州,杀阎温古。戊寅,王本立同凤阁鸾台三品。八月癸未,薛怀义为新平道中军大总管,以击突厥。甲申,杀张光辅、洛州司马弓嗣业、洛阳令弓嗣明、陕州参军弓嗣古、流人徐敬真。乙未,松州雌鸡化为雄。辛丑,杀陕州刺史郭正一。丁未,杀相州刺史弓志元、蒲州刺史弓彭祖、尚方监王令基。九月庚戌,杀恒山郡王承乾之子厥。闰月甲午,杀魏玄同、夏官侍郎崔察。戊申,杀彭州长史刘易从。十月癸丑,杀凉州都督李光谊。丁巳,杀陕州刺史刘延景。戊午,杀右武威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右鹰扬卫将军赵怀节。己未,杀嗣郑王璥。丁卯,春官尚书范履冰、凤阁侍郎邢文伟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天授元年正月庚辰,大赦,改元曰载初,以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来岁正月为一月。以周、汉之后为二王后,封爵、禹、汤之裔为三恪,周、隋同列国,封其嗣。乙未,除唐宗室属籍。腊月丙寅,杀刘齐贤。一月戊子,王本立罢。邢文伟为内史,岑长倩、武承嗣同凤阁鸾台三品,凤阁侍郎武攸宁为纳言。甲午,流韦方质于儋州。二月丁卯,杀地官尚书王本立。三月乙酉,以旱减膳。丁亥,苏良嗣薨。五月戊子,杀范履冰。己亥,杀梁郡公孝逸。六月戊申,杀汴州刺史柳明肃。七月辛巳,流舒王元名于和州。颁《大云经》于天下。壬午,杀豫章郡王鳷。丁亥,杀泽王上金、许王素节。甲午,赦永昌县。癸卯,杀太常丞苏践言。八月辛亥,杀许王素节之子璟、曾江县令白令言。甲寅,杀裴居道。壬戌,杀将军阿史那惠、右司郎中乔知之。癸亥,杀尚书右丞张行廉、太州刺史杜儒童。甲子,杀流人张楚金。戊辰,杀流人元万顷、苗神客。辛未,杀南安郡王颖、鄅国公昭及诸宗室李直、李敞、李然、李勋、李策、李越、李黯、李玄、李英、李志业、李知言、李玄贞。九月乙亥,杀钜鹿郡公晃、麟台郎裴望及其弟司膳丞琏。壬午,改国号周。大赦,改元,赐酺七日。乙酉,加尊号曰圣神皇帝,降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皇太子为皇孙。丙戌,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四十代祖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妣曰成庄皇后;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妣曰章敬皇后;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妣曰昭安皇后;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帝,妣曰文穆皇后;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曰孝明高皇后。追封伯父及兄弟之子为王,堂兄为郡王,诸姑姊为长公主,堂姊妹为郡主。司宾卿史务滋守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检校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月丁巳,给复并州武兴县百姓,子孙相承如汉丰、沛。甲子,贬宗秦客为遵化尉。丁卯,杀流人韦方质。己巳,杀许王素节之子瑛、琪、琬、瓚、瑒、瑗、琛、唐臣。辛未,贬邢文伟为珍州刺史。置大云寺。封周公为褒德王,孔子为隆道公。改唐太庙为享德庙,以武氏七庙为太庙。
二年正月甲戌,改置社稷,旗帜尚赤。戊寅,杀雅州刺史刘行实及其弟渠州刺史行瑜、尚衣奉御行感、兄子左鹰扬卫将军虔通。戊子,武承嗣为文昌左相。庚寅,赐酺。乙未,杀丘神勣、左豹韬卫将军卫蒲山。庚子,杀史务滋。腊月己未,始用周腊。四月壬寅朔,日有蚀之。丙午,大赦。五月丁亥,大风折木。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以击吐蕃。六月庚戌,左肃政台御史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鸾台侍郎乐思晦,凤阁侍郎任知古: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七月庚午,徙关内七州户以实神都。八月戊申,武攸宁罢。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庚申,杀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九月乙亥,杀岐州刺史云弘嗣。壬辰,杀傅游艺。癸巳,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宁守纳言,冬官侍郎裴行本,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月己酉,杀岑长倩、欧阳通、格辅元。壬戌,杀乐思晦、左卫将军李安静。
长寿元年正月戊辰,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庚午,贬任知古为江夏令,狄仁杰彭泽令。流裴行本于岭南。乙亥,杀右卫大将军泉献诚。庚辰,司刑卿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二月戊午,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四月丙申朔,日有食之。大赦,改元如意。五月,洛水溢。七月,又溢。八月甲戌,河溢,坏河阳县。戊寅,武承嗣、武攸宁、杨执柔罢;秋官侍郎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权检校天官侍郎姚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司宾卿崔神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九月戊戌,大雾。庚子,大赦,改元。改用九月社,赐酺七月。癸卯,以并州为北都。癸丑,流李游道、袁智弘、王璿、崔神基、李元素于岭南。十月丙戌,武威道行军总管王孝杰败吐蕃,克四镇。
二年腊月癸亥,杀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丁卯,降封皇孙成器为寿春郡王,恒王成义衡阳郡王,楚王隆基临淄郡王,卫王隆范巴陵郡王,越王隆业彭城郡王。一月庚子,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甲寅,杀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三月己卯,杀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元庆、白润府果毅薛大信。五月乙未,杀冬官尚书苏乾、相州刺史来同敏。癸丑,河溢棣州。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乙未,加号金轮圣神皇帝,大赦,赐酺七日,作七宝。庚子,追尊烈祖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显祖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太祖孝明高皇帝曰无上孝明高皇帝。辛丑,姚罢。文昌右丞韦巨源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秋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司宾卿豆卢钦望守内史。
延载元年腊月甲戌,突厥默啜寇灵州。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败之。一月甲午,娄师德为河源、积石、怀远等军营田大使。二月庚午,薛怀义为伐逆道行军大总管,领十八将军以击默啜。乙亥,以旱虑囚。己卯,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及吐蕃战于冷泉,败之。三月甲申,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检校内史。薛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击默啜。昭德为朔方道行军长史,味道为司马。四月壬戌,常州地震。五月甲午,加号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大赦,改元,赐酺七日。七月癸未,嵩岳山人武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八月,什方罢。戊辰,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己巳,司宾少卿姚守纳言;左肃政台御史大夫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佺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戊寅,流崔元综于振州。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壬寅,贬李昭德为南宾尉。十月壬申,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右肃政台御史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岭南獠寇边,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癸酉,雨木冰。
天册万岁元年正月辛巳,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改元证圣。大赦,赐酺三日。戊子,贬豆卢钦望为赵州刺史,韦巨源鄜州刺史,杜景佺溱州刺史,苏味道集州刺史,陆元方绥州刺史。丙申,万象神宫火。丙午,王孝杰为朔方行军总管,以击突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壬子,杀薛怀义。甲子,罢“慈氏越古”号。三月丙辰,周允元薨。四月戊寅,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击之。九月甲寅,祀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大赦,改元,赐酺九日。以崇先庙为崇尊庙。
万岁通天元年腊月甲戌,如神岳。甲申,封于神岳。改元曰万岁登封。大赦,免今岁租税,赐酺十日。丁亥,禅于少室山。己丑,给复洛州二年,登封、告成县三年。癸巳,复于神都。一月甲寅,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以击吐蕃。己巳,改崇尊庙为太庙。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天灵妃为天中黄后。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德及吐蕃战于素罗汗山,败绩。丁巳,复作明堂,改曰通天宫。大赦,改元,赐酺七日。四月癸酉,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庚子,贬娄师德为原州都督府司马。五月壬子,契丹首领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陷营州,杀都督赵文翙。乙丑,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击之。七月辛亥,春官尚书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纳言姚为副,以备契丹。八月丁酉,张玄遇、曹仁师、麻仁节等及契丹战于黄麞,败绩,执玄遇、仁节。九月庚子,同州刺史武攸宜为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击契丹。丁巳,吐蕃寇凉州,都督许钦明死之。庚申,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殿中监李道广: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月辛卯,契丹寇冀州,刺史陆宝积死之。甲午,虑囚。
神功元年正月壬戌,杀李元素、孙元亨、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箕州刺史刘思礼、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刘奇、给事中周譒、凤阁舍人王抃、前泾州刺史王勔、太子司议郎路敬淳、司门员外郎刘顺之、右司员外郎宇文全志、来庭县主簿柳璆。癸亥,突厥默啜寇胜州,平狄军副使安道买败之。甲子,娄师德守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二月乙巳,虑囚。三月庚子,王孝杰及孙万斩战于东硖石谷,败绩,孝杰死之。戊申,赦河南、北。四月戊辰,置九鼎于通天宫。癸酉,前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王及善为内史。癸未,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及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以击契丹。五月癸卯,娄师德为清边道行军副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清边中道前军总管,以击契丹。六月丁卯,杀监察御史李昭德、司仆少卿来俊臣。己卯,尚方少监宗楚客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戊子,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同凤阁鸾台三品。辛卯,娄师德安抚河北。七月丁酉,武承嗣、武三思罢。八月丙戌,姚罢。九月壬寅,大赦,改元,赐酺七日。庚戌,娄师德守纳言。十月甲子,给复徇忠、立节二县一年。闰月甲寅,检校司刑卿、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佺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圣历元年正月甲子,大赦,改元,赐酺九日。丙寅,宗楚客罢。丁亥,李道广罢。三月己巳,召庐陵王于房州。戊子,庐陵王至自房州。四月庚寅,赦神都及河北。辛丑,娄师德为陇右诸军大使,检校河西营田事。五月庚午,禁屠。六月乙卯,大风拔木。七月辛未,杜景佺罢。八月,突厥寇边。戊子,左豹韬卫将军阎知微降于突厥,寇边。甲午,王方庆罢。庚子,春官尚书武三思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前军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道总管,左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道西后军总管,以击突厥。癸丑,突厥寇蔚州。乙卯,寇定州,刺史孙彦高死之。九月甲子,夏官尚书武攸宁同凤阁鸾台三品。戊辰,突厥寇赵州,长史唐波若降于突厥,刺史高睿死之。突厥寇相州,沙吒忠义为河北道前军总管,将军阳基副之,李多祚为后军总管,大将军富福信为奇兵总管,以御之。壬申,立庐陵王显为皇太子,大赦,赐酺五日。甲戌,皇太子为河北道行军元帅,以击突厥。戊寅,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检校纳言。辛巳,试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月癸卯,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夏官侍郎姚元崇、麟台少监李峤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族阎知微。
二年正月壬戌,封皇嗣旦为相王。腊月戊子,左肃政台御史中丞吉顼为天官侍郎,检校右肃政台御史中丞魏元忠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辛亥,赐皇太子姓武氏,大赦。一月庚申,武攸宁罢。二月己丑,如缑氏。辛卯,如嵩阳。丁酉,复于神都。三月甲戌,以隋、唐为二王后。娄师德为纳言。四月壬辰,魏元忠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天兵军大总管,娄师德副之,以备突厥。辛丑,类师德为陇右诸军大使。甲辰,虑囚。七月丙辰,神都大雨,洛水溢。八月庚子,王及善为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杨再思罢。丁未,试天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娄师德薨。戊申,武三思为内史。九月乙亥,如福昌县,曲赦。戊寅,复于神都。庚辰,王及善薨。是秋,黄河溢。十月丁亥,吐蕃首领赞婆来。
久视元年正月戊午,贬吉顼为琰川尉。壬申,武三思罢。腊月辛巳,封皇太子之子重润为邵王。庚寅,陆元方罢司礼卿。阿史那斛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丁酉,狄仁杰为内史。庚子,文昌左相韦巨源为纳言。乙巳,如嵩山。一月丁卯,如汝州温汤。戊寅,复于神都。作三阳宫。二月乙未,豆卢钦望罢。三月癸丑,夏官尚书唐奉一为天兵中军大总管,以备突厥。四月戊申,如三阳宫。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癸丑,大赦,改元,罢“天册金轮大圣”号,赐酺五日,给复告成县一年。闰七月戊寅,复于神都。己丑,天官侍郎张锡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峤罢。丁酉,吐蕃寇凉州,陇右诸军州大使唐休璟败之于洪源谷。八月庚戌,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州大总管,以击吐蕃。庚申,敛天下僧钱作大像。九月辛丑,狄仁杰薨。十月辛亥,魏元忠为萧关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甲寅,复唐正月,大赦。丁巳,韦巨源罢。文昌右丞韦安石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丁卯,如新安陇涧山,曲赦。壬申,复于神都。十二月甲寅,突厥寇陇右。
长安元年正月丁丑,改元大足。二月己酉,鸾台侍郎李怀远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三月丙申,流张锡于循州。四月丙午,大赦癸丑,姚元崇检校并州以北诸军州兵马。五月乙亥,如三阳宫。丁丑,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丙申,天官侍郎顾琮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六月庚申,夏官侍郎李迥秀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辛未,赦告成县。七月甲戌,复于神都。乙亥,扬、楚、常、润、苏五州地震。壬午,苏味道按察幽、平等州兵马。甲申,李怀远罢。九月壬申,杀邵王重润及永泰郡主、主婿武延基。十月壬寅,如京师。辛酉,大赦,改元。给复关内三年,赐酺三日。丙寅,魏元忠同凤阁鸾台三品。十一月壬申,武三思罢。戊寅,改含元宫为大明宫。
二年正月,突厥寇盐州。三月丙戌,李迥秀安置山东军马,检校武骑兵。庚寅,突厥寇并州,雍州长史薛季昶持节山东防御大使以备之。七月甲午,突厥寇代州。八月辛亥,剑南六州地震。九月乙丑朔,日有食之。壬申,突厥寇忻州。己卯,吐蕃请和。十月甲辰,顾琮薨。戊申,吐蕃寇悉州,茂州都督陈大慈败之。甲寅,姚元崇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苏味道、韦安石、李迥秀同凤阁鸾台三品。十一月甲子,相王旦为司徒。戊子,祀南郊,大赦,赐酺三日。十二月甲午,魏元忠为安东道安抚使。
三年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四月庚子,相王旦罢。吐蕃来求婚。乙巳,以旱避正殿。闰月庚午,成均祭酒李峤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己卯,李峤知纳言事。七月壬寅,正谏大夫硃敬则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庚戌,检校凉州都督唐休璟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八月乙酉,京师大雨雹。九月庚寅朔,日有蚀之。丁酉,贬魏元忠为高要尉。十月丙寅,如神都。十二月丙戌,天下置关三十。
四年正月丁未,作兴泰宫。壬子,天官侍郎韦嗣立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二月癸亥,贬李迥秀为庐州刺史。壬申,硃敬则罢。三月丁亥,进封皇孙平恩郡王重福为谯王。己亥,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贬苏味道为坊州刺史。四月壬戌,韦安石知纳言事,李峤知内史事。丙子,如兴泰宫,赦寿安县,给复一年。五月丁亥,大风拔木。六月辛酉,姚元之罢。乙丑,天官侍郎崔玄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丁丑,李峤同凤阁鸾台三品。壬午,相王府长史姚元之兼知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七月丙戌,左肃政台御史大夫杨再思守内史。甲午,复于神都。贬宗楚客为原州都督。八月庚申,唐休璟兼幽营二州都督、安东都护。九月壬子,姚元之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十月辛酉,元之为灵武道安抚大使。甲戌,判秋官侍郎张柬之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壬午,怀州长史房融为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十一月丁亥,天官侍郎韦承庆行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峤罢。十二月丙辰,韦嗣立罢。
五年正月壬午,大赦。庚寅,禁屠。癸卯,张柬之、崔玄及左羽林卫将军敬晖、检校左羽林卫将军桓彦范、司刑少卿袁恕己、左羽林卫将军李湛薛思行赵承恩、右羽林卫将军杨元琰、左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职方郎中崔泰之、庙部员外郎硃敬则、司刑评事冀仲甫、检校司农少卿兼知总监翟世言、内直郎王同皎率左右羽林兵以讨乱;麟台监张易之、春官侍郎张昌宗、汴州刺史张昌期、司礼少卿张同休、通事舍人张景雄伏诛。丙午,皇帝复于位。丁未,徙后于上阳宫。戊申,上后号曰则天大圣皇帝。十一月,崩,谥曰大圣则天皇后。唐隆元年,改为天后;景云元年,改为大圣天后;延和元年,改为天后圣帝,未几,改为圣后;开元四年,改为则天皇后;天宝八载,加谥则天顺圣皇后。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讳显,高宗第七子也。母曰则天顺圣皇后武氏。高宗崩,以皇太子即皇帝位,而皇太后临朝称制。嗣圣元年正月,废居于均州,又选于房州。圣历二年,复为皇太子。太后老且病。
神龙元年正月,张柬之等以羽林兵讨乱。甲辰,皇太子监国,大赦,改元。丙午,复于位,大赦,赐文武官阶、爵,民酺五日,免今岁租赋,给复房州三年,放宫女三千人。相王旦为安国相王、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庚戌,张柬之、袁恕己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守内史,敬晖为纳言,相彦范守纳言。二月甲寅,复国号唐。贬韦承庆为高要尉,流房融于高州。杨再思同中书门下三品。姚元之罢。甲子,皇后韦氏复于位,大赦,赐酺三日,复宗室死于周者官爵。丙寅,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贬谯王重福为濮州刺史。丁卯,右散骑常侍、附马都尉武攸暨为司徒。辛未,安国相王旦罢。甲戌,太子少詹事祝钦明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安石罢。进封子义兴郡王重俊为卫王,北海郡王重茂温王。丁丑,武三思、武攸暨罢。三月甲申,诏文明后破家者昭洗之,还其子孙廕。己丑,袁恕己守中书令。四月辛亥,桓彦范为侍中,袁恕己为中书令。丁卯,高要尉魏元忠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辛未,敬晖为侍中。甲戌,魏元忠、崔玄,刑部尚书韦安石为吏部尚书,太子右庶子李怀远为左散骑常侍,凉州都督唐休璟为辅国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乙亥,张柬之为中书令。五月壬午,迁武氏神主于崇恩庙。乙酉,立太庙、社稷于东都。戊子,复周、隋二王后。壬辰,进封兄成纪郡王千里为成王。甲午,敬晖、桓彦范、张柬之、袁恕己、崔韦玄罢。韦安石兼检校中书令,魏元忠兼侍中。甲辰,唐休璟为尚书左仆射,特进豆卢钦望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六月壬子,左骁卫大将军裴思谅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癸亥,韦安石为中书令,魏元忠为侍中,杨再思检校中书令,豆卢钦望平章军国重事。七月辛巳,太子宾客韦巨源同中书门下三品。甲辰,洛水溢。八月戊申,给复河南、洛阳二县一年。壬戌,追册妃赵氏为皇后。乙亥,祔孝敬皇帝于东都太庙。皇后见于庙。丁丑,幸洛城南门,观斗象。九月壬午,祀天地于明堂。大赦,赐文武官勋、爵,民为父后者古爵一级,酺三日。癸巳,韦巨源罢。十月癸亥,幸龙门。乙丑,猎于新安。辛未,魏元忠为中书令,杨再思为侍中。十一月戊寅,上尊号曰应天皇帝,皇后曰顺天皇后。壬午,及皇后享于太庙,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民酺三日。己丑,幸洛城南门,观泼寒胡戏。壬寅,皇太后崩,废崇恩庙。
二年正月戊戌,吏部尚书李峤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于惟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丙午,公主开府置官属。二月乙未,礼部尚书韦巨源为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丙申,遣十道巡察使。三月甲辰,韦安石罢。户部尚书苏环守侍中。戊申,唐休璟罢。庚戌,杀光禄卿、附马都尉王同皎。是月,置员外官。四月己丑,李怀远罢。己亥,雨毛于鄮县。辛丑,洛水溢。五月庚申,葬则天大圣皇后。六月戊寅,贬敬晖为崖州司马,桓彦范泷州司马,袁恕己窦州司马,崔玄韦白州司马,张柬之新州司马。七月戊申,立卫王重俊为皇太子。丙寅,魏元忠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令,李峤守中书令。辛未,左散骑常侍致仕李怀远同中书门下三品。流敬晖于嘉州,桓彦范于瀼州,袁恕己于环州,崔玄韦于古州,张柬之于泷州。八月丙子,贬祝钦明为申州刺史。九月戊午,李怀远薨。十月癸巳,苏环为侍中。戊戌,至自东都。十一月乙巳,大赦,赐行从官勋一转。十二月己卯,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及突厥战于鸣沙,败绩。丙戌,以突厥寇边、京师旱、河北水,减膳,罢土木工。苏环存抚河北。丙申,魏元忠为尚书左仆射。
景龙元年正月丙辰,以旱虑囚。二月丙戌,复武氏庙、陵,置令、丞、守户如昭陵。甲午,褒德庙、荣先陵置令、丞。四月庚寅,赦雍州。五月戊戌,右屯卫大将军张仁亶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丙午,假鸿胪卿臧思言使于突厥,死之。以旱避正殿,减膳。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庚午,雨土于陕州。戊子,吐蕃及姚州蛮寇边,姚隽道讨击使唐九徵败之。七月辛丑,皇太子以羽林千骑兵诛武三思,不克,死之。癸卯,大赦。壬戌,李峤为中书令。八月丙戌,上尊号曰应天神龙皇帝,皇后曰顺天翊圣皇后。魏元忠罢。九月丁酉,吏部侍郎萧至忠为黄门侍郎,兵部尚书宗楚客,左卫将军兼太府卿纪处讷:同中书门下三品。于惟谦罢。庚子,大赦,改元。赐文武官阶、勋、爵。辛亥,杨再思为中书令,韦巨源、纪处讷为侍中。苏环罢。十月戊寅,杀习艺馆内教苏安恒。壬午,有彗星出于西方。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丁丑,雨土。
二年二月癸未,有星陨于西南。庚寅,大赦,进五品以上母、妻封号二等,无妻者授其女,妇人八十以上版授郡、县、乡君。七月癸巳,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张仁亶同中书门下三品。丁酉,有星孛于胃、昴。十一月庚申,西突厥寇边,御史中丞冯嘉宾使于突厥,死之。己卯,大赦,赐酺三日。癸未,安西都护牛师奖及西突厥战于火烧城,死之。是岁,皇后、妃、主、昭容卖官,行墨敕斜封。
三年二月己丑,及皇后幸玄武门,观宫女拔河,为宫市以嬉。壬寅,韦巨源为尚书左仆射,杨再思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壬子,及皇后幸太常寺。三月戊午,宗楚客为中书令,萧至忠守侍中,太府卿韦嗣立守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兼检校吏部侍郎崔湜,守兵部侍郎赵彦昭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寅,礼部尚书韦温为太子少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常少卿郑愔守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五月丙戌,贬崔湜为瀼州刺史,郑愔江州司马。六月癸巳,太白昼见。庚子,以旱避正殿,减膳,撤乐。诏括天下图籍。壬寅,虑囚。癸卯,杨再思薨。七月丙辰,西突厥娑葛降。辛酉,许妇人非缘夫、子封者廕其子孙。癸亥,虑囚。庚辰,澧水溢。八月乙酉,李峤同中书门下三品,特进韦安石为侍中。壬辰,有星孛于紫宫。九月戊辰,吏部尚书苏环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一月乙丑,有事于南郊,以皇后为亚献,大赦,赐文武官阶、爵,入品者减考,免关内今岁赋,赐酺三日。甲戌,豆卢钦望薨。十二月壬辰,前宋国公致仕唐休璟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甲午,如新丰温汤。甲辰,赦新丰,给复一年,赐从官勋一转。乙巳,至自新丰。
四年正月丙寅,及皇后微行以观灯,遂幸萧至忠第。丁卯,微行以观灯,幸韦安石、长宁公主第。己卯,如始平。二月壬午,赦咸阳、始平,给复一年。癸未,至自始平。庚戌,及后、妃、公主观三品以上拔河。三月,以河源九曲予吐蕃。庚申,雨木冰,井溢。五月辛酉,封嗣虢王邕为汴王。丁卯,杀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丁丑,剡县地震。六月,皇后及安乐公主、散骑常侍马秦客反。壬午,皇帝崩,年五十五,谥曰孝和皇帝天宝十三年,加谥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
赞曰:昔都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其于杀君篡国之主,皆不黜绝之,岂以其盗而有之者,莫大之罪也,不没其实,所以著其大恶而不隐欤?自司马迁、班固皆作《高后纪》,吕氏虽非篡汉,而盗执其国政,遂不敢没其实,岂其得圣人之意欤?抑亦偶合于《春秋》之法也。唐之旧史因之,列武后于本纪,盖其所从来远矣。夫吉凶之于人,犹影响也,而为善者得吉常多,其不幸而罹于凶者有矣;为恶者未始不及于凶,其幸而免者亦时有焉。而小人之虑,遂以为天道难知,为善未必福,而为恶未必祸也。武后之恶,不及于大戮,所谓幸免者也。至中宗韦氏,则祸不旋踵矣。然其亲遭母后之难,而躬自蹈之,所谓下愚之不移者欤!
本纪第五 睿宗 玄宗
睿宗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讳旦,高宗第八子也。始封殷王,领冀州大都督、单于大都护。长而温恭好学,通诂训,工草隶书。徙封豫王 ,又封冀王,累迁右金吾卫大将军、洛州牧。徙封相王,复封豫王。武后废中宗,立为皇帝,其改国号周,以为皇嗣,居于东宫。中宗自房州还,复为皇太子,武后封皇嗣为相王,授太子右卫率。累迁右羽林卫大将军、并州牧、安北大都护、诸道元帅。中宗复位,进号安国相王。
景云元年六月壬午,韦皇后弑中宗,矫诏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同中书门下三品;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发诸府兵五万屯京师,以韦温总知内外兵马。甲申,乃发丧。又矫遗诏,自立为皇太后。皇太子即皇帝位,以睿宗参谋政事,大赦,改元曰唐隆。太后临朝摄政,罢睿宗参谋政事,以为太尉。封嗣雍王守礼为邠王,寿春郡王成器宋王。丁亥,温王妃陆氏为皇后。壬辰,纪处讷、张嘉福、岑羲持节巡抚关内、河南北。庚子,临淄郡王隆基率万骑兵入北军讨乱,诛韦氏、安乐公主及韦巨源、马秦客、附马都尉武延秀、光禄少卿杨均。辛丑,睿宗奉皇帝御安福门,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免天下岁租之半。进封隆基为平王。朝邑尉刘幽求为中书舍人,苑总监钟绍京为中书侍郎,参知机务。壬寅,绍京及黄门侍郎李日知同中书门下三品。纪处讷、韦温、宗楚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司农卿赵履温伏诛。贬汴王邕为沁州刺史,萧至忠许州刺史,韦嗣立宋州刺史,赵彦昭绛州刺史,崔湜华州刺史。癸卯,太白昼见。平王隆基同中书门下三品,钟绍京行中书令。张嘉福伏诛。甲辰,安国相王即皇帝位于承天门,大赦,长流、长任及流人未达者还之。赐内外官阶、爵。复重茂为温王。乙巳,钟绍京罢。丙午,太常少卿薛稷为黄门侍郎,参豫机务。丁未,立平王隆基为皇太子。复则天大圣皇后号曰天后。戊申,许州刺史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萧至忠为中书令,赵彦昭为中书侍郎,崔湜为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庚戌,进封衡阳郡王成义为申王,巴陵郡王隆范岐王,彭城郡王隆业薛王。癸丑,兵部尚书崔日用为黄门侍郎,参豫机务。丁巳,洛州长史宋璟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岑羲罢。壬戌,贬萧至忠为晋州刺史,韦嗣立许州刺史,赵彦昭宋州刺史,张锡绛州刺史。崔湜罢。丙寅,贬李峤为怀州刺史。姚元之兼中书令,苏瑰为尚书左仆射。丁卯,唐休KG-*3〗璟、张仁亶罢。己巳,大赦,改元,赐内外官及子为父后者勋一转。崔日用、薛稷罢。乙亥,废崇恩庙、昊陵、顺陵。追废皇后韦氏为庶人,安乐公主为勃逆庶人。
八月庚寅,谯王重福及汴州刺史郑愔反,伏诛。癸巳,罢墨敕斜封官。贬裴谈为蒲州刺史。九月辛未,太子少师致仕唐休璟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十月乙未,追号天后曰大圣天后。癸卯,出义宗于太庙。十一月戊申,姚元之为中书令。己酉,葬孝和皇帝于定陵。壬子,苏瑰、韦安石罢。宋王成器为尚书左仆射。丁卯,赦灵驾所过。己巳,宋王成器为司徒。
二年正月己未,太仆卿郭元振、中书侍郎张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子,徙封重茂为襄王。乙丑,追册妃刘氏、窦氏为皇后。二月丁丑,皇太子监国。甲申,贬姚元之为申州刺史,宋璟楚州刺史。丙戌,太子少保韦安石为侍中。刘幽求罢。复墨敕斜封官。辛卯,禁屠。三月癸丑,作金仙、玉真观。四月甲申,韦安石为中书令。宋王成器罢。辛卯,李日知为侍中。壬寅,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民酺三日。甲辰,作玄元皇帝庙。五月庚戌,复昊陵、顺陵,置官属。壬戌,殿中监窦怀贞为左御史台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乙卯,大赦,赐酺三日。丁巳,皇太子释奠于国学。庚午,韦安石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九月乙亥,窦怀贞为侍中。十月甲辰,吏部尚书刘幽求为侍中,右散骑常侍魏知古,太子詹事崔湜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陆象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韦安石、李日知、郭元振、窦怀贞、张说罢。十二月丁未,作泼寒胡戏。
先天元年正月辛未,享于太庙。甲戌,并、汾、绛三州地震。辛巳,有事于南郊。戊子,耕籍田。己丑,大赦,改元曰太极。赐内外官阶、爵,民酺五日。版授九十以上下州刺史,八十以上上州司马。辛卯,幸安福门,观酺三日夜。壬辰,陆象先同中书门下三品。乙未,户部尚书岑羲、左御史台大夫窦怀贞同中书门下三品。二月丁巳,皇太子释奠于国学。是春,旱。五月戊寅,有事于北郊。辛巳,大赦,改元曰延和。赐内外官陪礼者勋一转,民酺五日。六月癸丑,岑羲为侍中。乙卯,追号大圣天后为天后圣帝。辛酉,刑部尚书郭元振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伐突厥。甲子,幽州都督孙佺、左武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及奚战于冷陉山,败绩。七月辛未,有彗星入于太微。兵部尚书李迥秀为朔方道后军大总管。乙亥,窦怀贞为尚书右仆射、平章军国重事。己卯,幸安福门观乐,三日而止。丙戌,以旱减膳。八月庚子,立皇太子为皇帝,以听小事;自尊为太上皇,以听大事。壬寅,追号天后圣帝为圣后。甲辰,大赦,改元,赐内外官及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勋、爵,民酺五日。丁未,立皇太子妃王氏为皇后。戊申,封皇帝子嗣直为剡王,嗣谦郢王。己酉,宋王成器为司徒。庚戌,窦怀贞为尚书左仆射,刘幽求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魏知古为侍中,崔湜检校中书令。戊午,流刘幽求于封州。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甲午,封皇帝子嗣升为陕王。十月辛卯,猎于骊山。十一月丁亥,诰遣皇帝巡边。甲午,幽州都督宋璟为左军大总管,并州长史薛讷为中军大总管,兵部尚书郭元振为右军大总管。
二年正月乙亥,吏部尚书萧至忠为中书令。二月,追作先天元年酺。六月辛丑,以雨霖避正殿,减膳。丙辰,郭元振同中书门下三品。七月甲子,大赦。乙丑,诰归政于皇帝。
开元四年六月,崩于百福殿,年五十五,谥曰大圣真皇帝。天宝十三载,增谥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讳隆基,睿宗第三子也。母曰昭成皇后窦氏。性英武,善骑射,通音律、历象之学。始封楚王,后为临淄郡王。累迁卫尉少卿、潞州别驾。
景龙四年,朝于京师,遂留不遣。庶人韦氏已弑中宗,矫诏称制。玄宗乃与太平公主子薛崇简、尚衣奉御王崇晔、公主府典签王师虔、朝邑尉刘幽求、苑总监钟绍京、长上折冲麻嗣宗、押万骑果毅葛福顺李仙凫、道士冯处澄、僧普润定策讨乱。或请先启相王,玄宗曰:“请而从,是王与危事;不从,则吾计失矣。”乃夜率幽求等入苑中,福顺、仙凫以万骑兵攻玄武门,斩左羽林将军韦播、中郎将高嵩以徇。左万骑由左入,右万骑由右入,玄宗率总监羽林兵会两仪殿,梓宫宿卫兵皆起应之,遂诛韦氏。黎明,驰谒相王,谢不先启。相王泣曰:“赖汝以免,不然,吾且及难。”乃拜玄宗殿中监,兼知内外闲厩、检校陇右群牧大使,押左右万骑,进封平王,同中书门下三品。
睿宗即位,立为皇太子。景云二年,监国,听除六品以下官。延和元年,星官言:“帝坐前星有变。”睿宗曰:“传德避灾,吾意决矣。”七月壬辰,制皇太子宜即皇帝位。太子惶惧入请,睿宗曰:“此吾所以答天戒也。”皇太子乃御武德殿,除三品以下官。八月庚子,即皇帝位。先天元年十月庚子,享于太庙,大赦。
开元元年正月辛巳,皇后亲蚕。七月甲子,太平公主及岑羲、萧至忠、窦怀贞谋反,伏诛。乙丑,始听政。丁卯,大赦,赐文武官阶、爵。庚午,流崔湜于窦州。甲戌,毁天枢。乙亥,尚书右丞张说检校中书令。庚辰,陆象先罢。八月癸巳,刘幽求为尚书右仆射,知军国大事。壬寅,宋王成器为太尉,申王成义为司徒,邠王守礼为司空。九月丙寅,宋王成器罢。庚午,刘幽求同中书门下三品,张说为中书令。十月,姚隽蛮设姚州,都督李蒙死之。己亥,幸温汤。癸卯,讲武于骊山。流郭元振于新州,给事中唐绍伏诛。免新丰来岁税,赐从官帛。甲辰,猎于渭川。同州刺史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乙巳,至自渭川。十一月乙丑,刘幽求兼侍中。戊子,群臣上尊号曰开元神武皇帝。十二月庚寅,大赦,改元,赐内外官勋。改中书省为紫微省,门下省为黄门省,侍中为监。甲午,吐蕃请和。巳亥,禁泼寒胡戏。壬寅,姚崇兼紫微令。癸丑,刘幽求罢。贬张说为相州刺史。甲寅,黄门侍郎卢怀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
二年正月壬午,以关内旱,求直谏,停不急之务,宽系囚,祠名山大川,葬暴骸。甲申,并州节度大使薛讷同紫微黄门三品,以伐契丹。二月壬辰,避正殿,减膳,彻乐。突厥寇北庭,都护郭虔瓘败之。己酉,虑囚。三月己亥,碛西节度使阿史那献执西突厥都担。四月辛未,停诸陵供奉鹰犬。五月辛亥,魏知古罢。六月,京师大风拔木。甲子,以太上皇避暑,徙御大明宫。七月乙未,焚锦绣珠玉于前殿。戊戌,禁采珠玉及为刻镂器玩、珠绳帖绥服者,废织锦坊。庚子,薛讷及奚、契丹战于滦河,败绩。丁未,襄王重茂薨,追册为皇帝。八月壬戌,禁女乐。乙亥,吐蕃寇边,薛讷摄左羽林军将军,为陇右防御大使,右骁卫将军郭知运为副,以伐之。九月庚寅,作兴庆宫。丁酉,宴京师侍老于含元殿庭,赐九十以上几、杖,八十以上鸠杖,妇人亦如之,赐于其家。戊申,幸温汤。十月戊午,至自温汤。甲子,薛讷及吐蕃战于武阶,败之。十二月乙丑,封子嗣真为鄫王,嗣初鄂王,嗣玄鄄王。
三年正月丁亥,立郢王嗣谦为皇太子。降死罪,流以下原之。赐酺三日。癸卯,卢怀慎检校黄门监。二月辛酉,赦囚非恶逆、造伪者。四月庚申,突厥部三姓葛逻禄来附。右羽林军大将军薛讷为源州镇军大总管,源州都督杨执一副之;右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军大总管,并州长史王晙副之。以备突厥。五月丁未,以旱录京师囚。戊申,避正殿,减膳。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十月辛酉,巂州蛮寇边,右骁卫将军李玄道伐之。壬戌,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副之。癸亥,如眉阝,赦所过徒罪以下,赐侍老九十以上及笃疾者物。甲子,如凤泉汤。戊辰,降大理系囚罪。十一月己卯,至自凤泉汤。乙酉,幸温汤。丁亥,相州人崔子岩反,伏诛。甲午,至自温汤。乙未,禁白衣长发会。十二月乙丑,降凤泉汤所过死罪以下。
四年正月戊寅,朝太上皇于西宫。二月丙辰,幸温汤。辛酉,吐蕃寇松州,廓州刺史盖思贵伐之。丁卯,至自温汤。癸酉,松州都督孙仁献及吐蕃战,败之。六月甲子,太上皇崩。辛未,京师、华陕二州大风拔木。癸酉,大武军子将郝灵佺杀突厥默啜。七月丁丑,吐蕃请和。丁酉,洛水溢。八月辛未,奚、契丹降。十月庚午,葬大圣真皇帝于桥陵。十一月己卯,卢怀慎罢。丁亥,选中宗于酉庙。丙申,尚书左丞源乾曜为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十二月乙卯,定陵寝殿火。丙辰,幸温汤。乙丑,至自温汤。闰月己亥,姚崇、源乾曜罢。刑部尚书宋璟为吏部尚书兼黄门监,紫微侍郎苏颋同紫微黄门平章事。
五年正月癸卯,太庙四室坏,迁神主于太极殿,素服避正殿,辍视朝五日。己酉,享于太极殿。辛亥,如东都。戊辰,大雾。二月甲戌,大赦,赐从官帛,给复河南一年,免河南北蝗、水州今岁租。三月丙寅,吐蕃请和。四月甲申,毁拜洛受图坛。己丑,子嗣一卒。五月丙辰,诏公侯子孙袭封。七月壬寅,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及吐蕃战,败之。九月壬寅,复紫微省为中书省,黄门省为门下省,监为侍中。十月戊寅,祔神主于太庙。甲申,命史官月奏所行事。
六年正月辛丑,突厥请和。二月壬辰,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王睃伐突厥。六月甲申,瀍水溢。八月庚辰,以旱虑囚。十月癸亥,赐河南府、怀汝郑三州父老帛。十一月辛卯,至自东都。丙申,享于太庙。元皇帝以上三祖枝孙失官者授五品京官。皇祖妣家子孙在选者甄择之。免知顿及旁州供承者一岁租税。乙巳,改传国玺曰“宝”。是月,突厥执单于副都护张知运。
七年五月己丑朔,日有食之,素服,彻乐,减膳,中书门下虑囚。六月戊辰,吐蕃请和。闰七月辛巳,以旱避正殿,彻乐,减膳。甲申,虑囚。八月丙戌,虑囚。九月甲戌,徙封宋王宪为宁王。十月,作义宗庙于东都。辛卯,幸温汤。癸卯,至自温汤。十一月乙亥,皇太子入学齿胄,赐陪位官及学生帛。
八年正月辛巳,宋璟、苏颋罢。京兆尹源乾曜为黄门侍郎,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张嘉贞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月戊戌,子敏卒。三月甲子,免水旱州逋负,给复四镇行人家一年。五月丁卯,源乾曜为侍中,张嘉贞为中书令。六月庚寅,洛、瀍、谷水溢。九月,突厥寇甘、凉,凉州都督杨敬述及突厥战,败绩。丙寅,降京城囚罪,杖以下原之。壬申,契丹寇边,王晙检校幽州都督、节度河北诸军大使,黄门侍郎韦抗为道朔方行军大总管,以伐之。甲戌,中书门下虑囚。十月辛巳,如长春宫。壬午,猎于下邽。庚寅,幸温汤。十一月乙卯,至自温汤。
九年正月,括田。丙寅,幸温汤。乙亥,至自温汤。二月丙戌,突厥请和。丁亥,免天下七年以前逋负。四月庚寅,兰池胡康待宾寇边。五月庚午,原见囚死、流罪随军郊力、徒以下未发者。七月己酉,王晙执康待宾。八月,兰池胡康愿子寇边。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癸亥,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一月庚午,大赦,赐文武官阶、爵,唐隆、先天实封功臣坐事免若死者加赠,赐民酺三日。十二月乙酉,幸温汤。壬辰,至自温汤。是冬,无雪。
十年正月丁巳,如东都。二月丁丑,次望春顿,赐从官帛。四月己亥,张说持节朔方军节度大使。五月戊午,突厥请和。辛酉,伊、汝水溢。闰月壬申,张说巡边。六月丁巳,河决博、棣二州。七月庚辰,给复遭水州。丙戌,安南人梅叔鸾反,伏诛。九月,张说败康愿子于木盘山,执之。己卯,京兆人权梁山反,伏诛。癸未,吐蕃攻小勃律,北庭节度使张孝嵩败之。十月甲寅,如兴泰宫,猎于上宜川。庚申,如东都。十二月,突厥请和。
十一年正月丁卯,降东都囚罪,徙以下原之。赐侍老物。庚辰,次潞州,赦囚,给复五年,以故第为飞龙宫。辛卯,次并州,改并州为北都。癸巳,赦太原府,给复一年,下户三年元从家五年。版授侍老八十以上上县令,妇人县君;九十以上上州长史,妇人郡君;百岁以上上州刺史,妇人郡夫人。二月己酉,贬张嘉贞为幽州刺史。壬子,如汾阴,祠后土,赐文武官阶、勋、爵、帛。癸亥,张说兼中书令。三月辛未,至自汾阴,免所过今岁税,赦京城。四月甲子,张说为中书令。吏部尚书王晙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五月乙丑,复中宗于太庙。己丑,王晙持节朔方军节度大使。辛卯,遣使分巡天下。六月,王晙巡边。八月戊申,追号宣皇帝曰献祖,光皇帝曰懿祖。十月丁酉,幸温汤,作温泉宫。甲寅,至自温汤。十一月戊寅,有事于南郊,大赦。赐奉祠官阶、勋、爵,亲王公主一子官,高年粟帛,孝子顺孙终身勿事。天下酺三日,京城五日。十二月甲午,如凤泉汤。戊申,至自凤泉汤。庚申,贬王晙为蕲州刺史。
十二年四月壬寅,诏傍继国王礼当废而属近者封郡王。七月己卯,废皇后王氏为庶人。十月,庶人王氏卒。十一月庚午,如东都。庚辰,溪州首领覃行章反,伏诛。辛巳,申王捴薨。闰十二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三年正月戊子,降死罪,流以下原之。遣使宣慰天下。壬子,葬朔方陇右河西战亡者。三月甲午,徙封郯王潭为庆王,陕王浚忠王,鄫王洽棣王,甄王滉荣王。封子涺为光王,潍仪王,沄颍王,泽永王,清寿王,洄延王,沐盛王,溢济王。九月丙戌,罢奏祥瑞。十月辛酉,如兗州。庚午,次濮州,赐河南、北五百里内父老帛。十一月庚寅,封于泰山。辛卯,禅于社首。壬辰,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致仕官一季禄,公主、嗣王、郡县主一子官,诸蕃酋长来会者一官。免所过一岁、兗州二岁租。赐天下酺七日。丙申,幸孔子宅,遣使以太牢祭其墓,给复近墓五户。丁酉,赐徐、曹、毫、许、仙、豫六州父老帛。十二月己巳,如东都。
十四年二月,邕州獠梁大海反,伏诛。四月丁巳,户部侍郎李元纮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庚申,张说罢。丁卯,岐王范薨。六月戊午,东都大风拔木。壬戌,诏州县长官言事。七月癸未,瀍水溢。八月丙午,河决魏州。九月己丑,碛西节度使杜暹检校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甲寅,太白昼见。庚申,如广成汤。己巳,如东都。十二月丁巳,猎于方秀川。
十五年正月辛丑,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奂及吐蕃战于青海,败之。七月甲戌,震兴教门观,灾。庚寅,洛水溢。己亥,降都城囚罪,徒以下原之。八月,涧、谷溢,毁渑池县。己巳,降天下死罪、岭南边州流人,徒以下原之。九月丙子,吐蕃寇瓜州,执刺史田元献。闰月庚子,寇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败之。庚申,回纥袭甘州,王君奂死之。十月己卯,至自东都。十一月丁卯,猎于城南。十二月乙亥,幸温泉宫。丙戌,至自温泉宫。
十六年正月壬寅,赵颐贞及吐蕃战于曲子城,败之。乙卯,泷州首领陈行范反,伏诛庚申,许徒以下囚保任营农。三月辛丑,免营农囚罪。七月,吐蕃寇瓜州,刺史张守珪败之。乙巳,陇右节度使张志亮、河西节度使萧嵩克吐蕃大莫门城。八月辛卯,及吐蕃战于祁连城,败之。九月丙午,以久雨降囚罪,徒以下原之。十月己卯,幸温泉宫。己丑,至自温泉宫。十一月癸巳,萧嵩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辰,弛陂泽禁。戊申,幸宁王宪第。庚戌,至自宁王宪第。十二月丁卯,幸温泉宫。丁丑,至自温泉宫。
十七年二月丁卯,隽州都督张审素克云南昆明城、盐城。三月戊戌,张守珪及吐蕃战于大同军,败之。四月癸亥,降死罪,流以下原之。乙亥,大风,震,蓝田山崩。六月甲戌,源乾曜、杜暹、李元罢纮。萧嵩兼中书令。户部侍郎宇方融为黄门侍郎,兵部侍郎裴光庭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壬子,贬宇文融为汝州刺史。十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十一月庚寅,享于太庙。丙申,拜桥陵,赦奉先县。戊戌,拜定陵。己亥,拜献陵。壬寅,拜昭陵。乙巳,拜乾陵。戊申,至自乾陵,大赦。免今岁税之半。赐文武官阶、爵,侍老帛。旌表孝子顺孙、义夫节妇,终身勿事。唐隆两营立功三品以上予一子官。免供顿县今岁税。赐诸军行人勋两转。十二月辛酉,幸温泉宫。壬申,至自温泉宫。是冬,无雪。
十八年正月辛卯,裴光庭为侍中。二月丙寅,大雨,雷震左飞龙厩,灾。辛未,免囚罪杖以下。四月乙卯,筑京师外郭。五月己酉,奚、契丹附于突厥。六月甲子,有彗星出于五车。癸酉,有星孛于华、昂。乙亥,瀍水溢。丙子,忠王浚为河北道行军元帅。壬午,洛水溢。九月丁巳,忠王浚兼河东道诸军元帅。十月戊子,吐蕃请和。庚寅,如凤泉汤。癸卯,至自凤泉汤。十一月丁卯,幸温泉宫。丁丑,至自温泉宫。
十九年正月,杀瀼州别驾王毛仲。丙子,耕于兴庆宫。己卯,禁捕鲤鱼。四月壬午,降死罪以下。丙申,立太公庙。六月乙酉,大风拔木。七月癸丑,吐蕃请和。八月辛巳,以千秋节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十月丙申,如东都。十一月乙卯,次洛城南,赐从官帛。是岁,扬州穞稻生。
二十年正月乙卯,信安郡王祎为河东、河北道行军副元帅,以伐奚、契丹。二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壬午,降囚罪,徒以下原之。三月己巳,信安郡王祎及奚、契丹战于蓟州,败之。五月戊申,忠王浚俘奚、契丹以献。六月丁丑,浚为司徒。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九月乙巳,渤海靺鞨寇登州,刺史韦俊死之,左领军卫将军盖福慎伐之。戊辰,以宋、滑、衮、郓四州水,免今岁税。十月壬午,如潞州。丙戌,中书门下虑巡幸所过囚。辛卯,赦潞州,给复三年,赐高年粟帛。十一月辛丑,如北都。癸丑,赦北都,给复三年。庚申,如汾阴,祠后土,大赦。免供顿州今岁税。赐文武官阶、勋、爵,诸州侍老帛,武德以来功臣后及唐隆功臣三品以上一子官。民酺三日。十二月辛未,至自汾阴。
二十一年正月丁巳,幸温泉宫。二月丁亥,至自温泉宫。三月乙巳,裴光庭薨。甲寅,尚书右丞韩休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癸酉,幽州副总管郭英杰及契丹战于都山,英杰死之。四月乙卯,遣宣慰使黜陟官吏,决击囚。丁巳,宁王宪为太尉,薛王业为司徒。五月戊子,以皇太子纳妃,降死罪,流以下原之。七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九月壬午,封子沔为信王,泚义王,漼陈王,澄丰王,潓恒王,漩凉王,滔深王。十月庚戌,幸温泉宫。己未,至自温泉宫。十二月丁巳,萧嵩、韩休罢。京兆尹裴耀卿为黄门侍郎,中书侍郎张九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二十二年正月己巳,如东都。二月壬寅,秦州地震,给复压死者家一年,三人者三年。四月甲辰,降死罪以下。甲寅,北庭都护刘涣谋反,伏诛。五月戊子,裴耀卿为侍中,张九龄为中书令,黄门侍郎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是日,大风拔木。六月壬辰,幽州节度使张守珪俘奚、契丹以献。七月己巳,薛王业薨。十一月甲戌,免关内、河南八等以下户田不百亩者今岁租。十二月戊子朔,日有食之。乙巳,张守珪及契丹战,败之,杀其王屈烈。
二十三年正月乙亥,耕藉田。大赦。侍老百岁以上版授上州刺史,九十以上中州刺史,八十以上上州司马。赐陪位官勋、爵。征防兵父母年七十者遣还。民酺三日。八月戊子,免鳏寡惸独今岁税米。十月戊申,突骑施寇边。闰十一月壬午朔,日有食之。是冬,东都人刘普会反,伏诛。
二十四年正月丙午,北庭都护盖嘉运及突骑施战,败之。四月丁丑,降死罪以下。五月丙午,醴泉人刘志诚反,伏诛。八月甲寅,突骑施请和。乙亥,汴王璥薨。十月戊申,京师地震。甲子,次华州,免供顿州今岁税,赐刺史、县令中上考。降两京死罪,流以下原之。丁卯,至自东都。十一月辛丑,东都地震。壬寅,裴耀卿、张九龄罢。李林甫兼中书令,朔方军节度副大使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二月戊申,庆王琮为司徒。
二十五年三月乙酉,张守珪及契丹战于捺禄山,败之。辛卯,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及吐蕃战于青海,败之。四月辛酉,杀监察御史周子谅。乙丑,废皇太子瑛及鄂王瑶、光王琚为庶人,皆杀之。十一月壬申,幸温泉宫。乙酉,至自温泉宫。十二月丙午,惠妃武氏薨。丁巳,追册为皇后。
二十六年正月甲戌,潮州刺史陈思挺谋反,伏诛。乙亥,牛仙客为侍中。丁丑,迎气于东郊。降死罪,流以下原之。以京兆稻田给贫民,禁王公献珍物,赐文武官帛。壬辰,李林甫兼陇右节度副大使。二月乙卯,牛仙客兼河东节度副大使。三月丙子,有星孛于紫微。癸巳,京师地震。吐蕃寇河西,崔希逸败之,鄯州都督杜希望克其新城。四月己亥,有司读时令。降死罪,流以下原之。五月乙酉,李林甫兼河酉节度副大使。六月庚子,立忠王玙为皇太子。七月己巳,大赦。赐文武九品以上及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勋一转,侍老粟帛,加版授。免京畿下户今岁租之半。赐民酺三日。九月丙申朔,日有食之。庚子,益州长史王昱及吐蕃战于安戎城,败绩。十月戊寅,幸温泉宫。壬辰,至自温泉宫。
二十七年正月壬寅,荣王琬巡按陇右。二月己巳,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圣文神武皇帝,大赦。免今岁税。赐文武官阶、爵。版授侍老百岁以上下州刺史,妇人郡君;九十以上上州司马,妇人县君;八十以上县令,妇人乡君。赐民酺五日。八月乙亥,碛西节度使盖嘉运败突骑施于贺逻岭,执其可汗吐火仙。壬午,吐蕃寇边河西、陇右节度使萧炅败之。十月丙戌,幸温泉宫。十一月辛丑,至自温泉宫。
二十八年正月癸巳,幸温泉宫。庚子,至自温泉宫。三月丁亥朔,日有食之。壬子,益州司马章仇兼琼败吐蕃,克安戎城。五月癸卯,吐蕃寇安戎城,兼琼又败之。十月甲子,幸温泉宫。以寿王妃杨氏为道士,号太真。戊辰,以徐、泗二州无蚕,免今岁税。辛巳,至自温泉宫。十一月,牛仙客罢朔方、河东节度副大使。
二十九年正月癸巳,幸温泉宫。丁酉,立玄元皇帝庙,禁厚葬。庚子,至自温泉宫。五月庚戌,求明《道德经》及《庄》、《列》、《文子》者。降死罪,流以下原之。七月乙亥,伊、洛溢。九月丁卯,大雨雪。十月丙申,幸温泉宫。戊戌,遣使黜陟官吏。十一月庚戌,邠王守礼薨。辛酉,至自温泉宫。己巳,雨木冰。辛未,宁王宪薨,追册为皇帝,及其妃元氏为皇后。十二月癸未,吐蕃陷石堡城。
天宝元年正月丁未,大赦,改元。诏京文武官材堪刺史者自举。赐侍老八十以上粟帛,九品以上勋两转。甲寅,陈王府参军田同秀言:“玄元皇帝降于丹凤门通衢。”二月丁亥,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辛卯,享玄元皇帝于新庙。甲午,享于太庙。丙申,合祭天地于南郊,大赦。侍老加版授,赐文武官阶、爵。改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东都为东京,北都为北京,州为郡,刺史为太守。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辛未,牛仙客薨。八月丁丑,刑部尚书李适之为左相。十月丁酉,幸温泉宫。十一月己巳,至自温泉宫。十二月戊戌,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及吐蕃战于青海,败之。庚子,河西节度使王倕克吐蕃渔海、游奕军。朔方军节度使王忠嗣及奚战于紫乾河,败之,遂伐突厥。是冬,无冰。
二年正月乙卯,作升仙宫。丙辰,加号玄元皇帝曰大圣祖。三月壬子,享于玄元宫,追号大圣祖父周上御大夫敬曰先天太皇,咎繇曰德明皇帝凉武昭王曰兴圣皇帝。改西京玄元宫曰太清宫,东京曰太微宫。四月己卯,皇甫惟明克吐蕃洪济城。六月甲戌,震东京应天门观,灾。十月戊寅,幸温泉宫。十一月乙卯,至自温泉宫。十二月壬午,海贼吴令光寇永嘉郡。是冬,无雪。
三载正月丙申,改年为载。降死罪,流以下原之。辛丑,幸温泉宫。辛亥,有星陨于东南。二月庚午,至自温泉宫。丁丑,河南尹裴敦复、晋陵郡太守刘同升、南海郡太守刘巨鳞讨吴令光。闰月,令光伏诛。三月壬申,降死罢,流以下原之。八月丙午,拔悉蜜攻突厥,杀乌苏米施可汗,来献其首。十月甲午,幸温泉宫。十一月丁卯,至自温泉宫。十二月癸丑,祠九宫贵神于东郊,大赦。诏天下家藏《孝经》。赐文武官阶、爵,侍老粟帛,民酺三日。
四载正月丙戌,王忠嗣及突厥战于萨河内山,败之。三月壬申,以外孙独孤氏女为静乐公方,嫁于契丹松漠都督李怀节;杨氏女为宜芳公主,嫁于奚饶乐都督李廷宠。八月壬寅,立太真为贵妃。九月,契丹、奚皆杀其公主以叛。甲申,皇甫惟明及吐蕃战于石堡城,副将褚誗死之。十月戊戌,幸温泉宫。十二月戊戌,至自温泉宫。
五载正月乙亥,停六品以下员外官。三月丙子,遣使黜陟官吏。四月庚寅,李适之罢。丁酉,门下侍郎陈希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五月壬子朔,日有食之。七月,杀括苍郡太守韦坚、播川郡太守皇甫惟明。十月戊戌,幸温泉宫。十一月乙巳,至自温泉宫。十二月甲戌,杀赞善大夫杜有邻、著作郎王曾、左骁卫兵曹参军柳勣、左司御率府仓曹参军王脩己、右武卫司戈卢宁、左威卫参军徐徵。
六载正月辛巳,杀北海郡太守李邕、淄川郡太守裴敦复。丁亥,享于太庙。戊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流人老者许致仕,停立仗鋜。赐文武官阶、爵,侍老粟帛,民酺三日。三月甲辰,陈希烈为左相。七月乙酉,以旱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十月戊申,幸华清宫。十一月丁酉,杀户部侍郎杨慎矜及其弟少府少监慎馀、洛阳令慎名。十二月癸丑,至自华清宫。是岁,安西副都护高仙芝及小勃律国战,败之。
七载五月壬午,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大赦,免来载租、庸。以魏、周、隋为三恪。赐京城父老物人十段。七十以上版授本县令,妇人县君,六十以上县丞。天下侍老百岁以上上郡太守,妇人郡君;九十以上上郡司马,妇人县君;八十以上县令,妇人乡君。赐文武官勋两转,民酺三日。十月庚戌,幸华清宫。十二月辛酉,至自华清宫。
八载四月,杀咸宁郡太守赵奉璋。六月乙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及吐蕃战于石堡城,败之。闰月丙寅,谒太清宫,加上玄元皇帝号曰圣祖大道玄元皇帝,增祖宗帝后谥。郡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大赦,男子七十、妇人七十五以上皆给一子侍,赐文武官阶、爵,民为户者古爵,酺三日。十月乙丑,幸华清宫。是月,特进何履光率十道兵以伐云南。十一月丁巳,幸御史中丞杨钊庄。
九载正月己亥,至自华清宫。丁巳,诏以十一月封华岳。三月辛亥,华岳庙灾,关内旱,乃停封。五月庚寅,虑囚。九月辛卯,以商、周、汉为三恪。十月庚申,幸华清宫。太白山人王玄翼言:“玄元皇帝降于宝仙洞。”十二月乙亥,至自华清宫。是岁,云南蛮陷云南郡,都督张虔陀死之。
十载正月壬辰,朝献于太清宫。癸巳,朝享于太庙。甲午,有事于南郊,大赦,赐侍老粟帛,酺三日。丁酉,李林甫兼朔方军节度副大使、安北副大都护。己亥,改传国宝为“承天大宝”。戊申,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执突骑施可汗及石国王。四月壬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及云南蛮战于西洱河,大败绩,大将王天运死之,陷云南都护府。七月,高仙芝及大食战于恒逻斯城,败绩。八月,范阳节度副大使安禄山及契丹战于吐护真河,败绩。乙卯,广陵海溢。丙辰,武库灾。十月壬子,幸华清宫。十一月乙未,幸杨国忠第。
十一载正月丁亥,致自华清宫。二月庚午,突厥部落阿布思寇边。三月乙巳,改尚书省八部名。四月乙酉,户部郎中王銲、京兆人邢縡谋反,伏诛。丙戌,杀御史大夫王鉷。李林甫罢安北副大都护。五月戌申,庆王琮薨。甲子,东京大风拔木。六月壬午,御史大夫兼剑南节度使杨国忠败吐蕃于云南,克故洪城。十月戊寅,幸华清宫。十一月乙卯,李林甫薨。庚申,杨国忠为右相。十二月丁亥,至自华清宫。
十二载五月己酉,复魏、周、隋为三恪。六月,阿布思部落降。八月,中书门下虑囚。九月甲寅,葛逻禄叶护执阿布思。十月戊寅,幸华清宫。
十三载正月丙午,至自华清宫。二月壬申,朝献于太清宫,加上玄元皇帝号曰大圣祖高上大道金厥玄元天皇大帝。癸酉,朝享于太庙,增祖宗谥。甲戌,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大赦,左降官遭父母丧者听归。赐孝义旌表者勋两转。侍老百岁以上版授本郡太守,妇人郡夫人;九十以上郡长史,妇人郡君;八十以上县令,妇人县君。太守加赐爵一级,县令勋两转,民酺三日。丁丑,杨国忠为司空。是日,雨土。三月,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败吐蕃,复河源九曲。辛酉,大风拔木。五月壬戌,观酺于勤政楼,北庭都护程千里俘阿布思以献。六月乙丑朔,日有食之。剑南节度留后李宓及云南蛮战于西洱河,死之。八月丙戌,陈希烈罢。文部侍郎韦见素为武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秋,瀍、洛水溢。十月乙酉,幸华清宫。十二月戊午,至自华清宫。
十四载三月壬午,安禄山及契丹战于潢水,败之。五月,天有声于浙西。八月辛卯,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免今载租、庸半。赐侍老米。十月庚寅,幸华清宫。十一月,安禄山反,陷河北诸郡。范阳将何千年杀河东节度使杨光翙。壬申,伊西节度使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以讨安禄山。丙子,至自华清宫。九原郡太守郭子仪为朔方军节度副大使,右羽林军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采访使,右金吾大将军程千里为上党郡长史,以讨安禄山。丁丑,荣王琬为东讨元帅,高仙芝副之。十二月丁亥,安禄山陷灵昌郡。辛卯,陷陈留郡,执太守郭纳,张介然死之。癸巳,安禄山陷荥阳郡,太守崔无诐死之。丙申,封常清及安禄山战于甕子谷,败绩。丁酉,陷东京,留守李憕、御史中丞卢弈、判官蒋清死之。河南尹达奚珣叛降于安禄山。己亥,恒山郡太守颜杲卿败何千年,执之,克赵、钜鹿、广平、清河、河间、景城、乐安、博平、博陵、上谷、文安、信都、魏、鄴十四郡。癸卯,封常清、高仙芝伏诛。哥舒翰持节统领处置太子先锋兵马副元帅,守潼关。甲辰,郭子仪及安禄山将高秀岩战于河曲,败之。戊申,荣王琬薨。壬子,济南郡太守李随、单父尉贾贲、濮阳人尚衡以兵讨安禄山。是月,平原郡太守颜真卿、饶阳郡太守卢全诚、司马李正以兵讨安禄山。
十五载正月乙卯,东平郡太守嗣昊王祗以兵讨安禄山。丙辰,李隋为河南节度使,以讨安禄山。壬戌,禄山陷恒山郡,执颜杲卿、袁履谦,陷鄴、广平、钜鹿、赵、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九郡。癸亥,朔方军节度副使李光弼为河东节度副大使,以讨禄山。甲子,南阳郡太守鲁炅为南阳节度使,率岭南、黔中、山南东道兵屯于叶县。乙丑,安庆绪寇潼关,哥舒翰败之。丁丑,真源令张巡以兵讨安禄山。二月己亥,嗣吴王祗及禄山将谢元同战于陈留,败之。李光弼克常山郡,郭子仪出井陉会光弼,及安禄山将史思明战,败之。庚子,贾贲战于雍丘,死之。三月,颜真卿克魏郡。史思明寇饶阳、平原。乙卯,张巡及安禄山将令狐潮战于雍丘,败之。丙辰,杀户部尚书安思顺、太仆卿安元贞。乙丑,李光弼克赵郡。四月乙酉,北海郡太守贺兰进明以兵救平原。丙午,太子左赞善大夫来瑱为颍川郡太安、兼招讨使。五月丁巳,鲁炅及安禄山战于滍水,败绩,奔于南阳。戊辰,嗣虢王巨为河南节度使。六月癸未,颜真卿及安禄山将袁知泰战于堂邑,败之。贺兰进明克信都。丙戌,哥舒翰及安禄山战于灵宝西原,败绩。是日,郭子仪、李光弼及史思明战于嘉山,败之。辛卯蕃将火拔归仁执哥舒翰叛降于安禄山,遂陷潼关、上洛郡。甲午,诏亲征。京兆尹崔光远为西京留守、招讨处置使。丙申,行在望贤宫。丁酉,次马嵬,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杀杨国忠及御史大夫魏方进、太常卿杨暄。赐贵妃杨氏死。是日,张巡及安禄山将翟伯玉战于白沙埚,败之。己亥,禄山陷京师。辛丑,次陈仓。闲厩使任沙门叛降于禄山。丙午,次河池郡。剑南节度使崔圆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昌事。七月甲子,次普安郡。宪部侍郎房琯为文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卯,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使,御史中丞裴冕、陇酉郡司马刘秩副之。江陵大都督永王璘为山南东路黔中江南西路节度使,盛王琦为广陵郡都督、江南东路淮南道节度使,丰王珙为武威郡都督、河西陇右安西北庭节度使。庚午,次巴西郡。以太守崔涣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韦见素为左相。庚辰,次蜀郡。八月壬午,大赦,赐文武官阶、爵,为安禄山胁从能自归者原之。癸巳,皇太子即皇帝位于灵武,以闻。庚子,上皇天帝诰遣韦见素、房琯、崔涣奉皇帝册于灵武。十一月甲寅,宪部尚书李麟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二月甲辰,永王璘反,废为庶人。
至德二载正月庚戌,诰求天下孝悌可旌者。甲子,剑南健儿贾秀反,伏诛。三月庚午,通化郡言玄元皇帝降。五月庚申,诰追册贵嫔杨氏为皇后。七月庚戌,行营健儿李季反,伏诛。庚午,剑南健儿郭千仞反,伏诛。十月丁巳,皇帝复京师,以闻。诰降剑南囚罪,流以下原之。十二月丁未,至自蜀郡,居于兴庆宫。三载,上号曰太上至道圣皇天帝。上元元年,徙居于西内甘露殿。元年建巳月,崩于神龙殿,年七十八。
赞曰:睿宗因其子之功,而在位不久,固无可称者。呜呼,女子之祸于人者甚矣!自高祖至于中宗,数十年间,再罹女祸,唐祚既绝而复续,中宗不免其身,韦氏遂以灭族。玄宗亲平其乱,可以鉴矣,而又败以女子。方其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而溺其所甚爱,忘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始终之异,其性习之相远也至于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本纪第六 肃宗 代宗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讳亨,玄宗第三子也。母曰元献皇后杨氏。初名嗣升,封陕王。
开元四年,为安西大都护。性仁孝,好学,玄宗尤爱之,遣贺知章、潘肃、吕向、皇甫彬、邢等侍读左右。
十五年,更名浚,徙封忠王,为朔方节度大使、单于大都护。
十八年,奚、契丹寇边,乃以肃宗为河北道行军元帅,遣御史大夫李朝隐等八总管兵十万以伐之。居二岁,朝隐等败奚、契丹于范阳北,肃宗以统帅功迁司徒。二十三年,又更名玙。
二十五年,皇太子瑛废死,明年,立为皇太子。有司行册礼,其仪有中严、外办,其服绛纱。太子曰:“此天子礼也。”乃下公卿议。太师萧嵩、左丞相裴耀卿请改“外办”为“外备”,绛纱衣为硃明服,乃从之。二十八年,又更名绍。天宝三载,又更名亨。
安禄山来朝,太子识其有反相,请以罪诛之,玄宗不听。禄山反。
十五载,玄宗避贼,行至马嵬,父老遮道请留太子讨贼,玄宗许之,遣寿王瑁及内侍高力士谕太子,太子乃还。六月丁酉,至渭北便桥,桥绝,募水滨居民得三千馀人,涉而济。遇潼关散卒,以为贼,与战,多伤,既而觉之,收其馀以涉,后军多没者。夕次永寿县,吏民稍持牛酒来献。新平郡太守薛羽、保定郡太守徐闻贼且至,皆弃城走。己亥,太子次保定,捕得羽、,斩之。辛丑,次平凉郡,得牧马牛羊,兵始振。朔方留后支度副使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崔简金、关内盐池判官李涵、河西行军司马裴冕迎大子治兵于朔方。庚戌,次丰宁,见大河之险,将保之,会天大风,迥趋灵武。七月辛酉,至于灵武。壬戌,裴冕等请皇太子即皇帝位。甲子,即皇帝位于灵武,尊皇帝曰上皇天帝,大赦,改元至德。赐文武官阶、勋爵,版授老太守、县令。裴冕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戌,安禄山寇扶风,太守薛景仙败之。八月辛卯,张巡及安禄山将李廷望战于雍丘,败之。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癸未,次彭原郡。诏御史谏官论事勿先白大夫及宰相。始鬻爵、度僧尼。房琯为招讨西京、防御蒲潼两关兵马元帅,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南军入于宜寿,中军入于武功,北军入于奉天。辛卯,河南节度副使张巡及令狐潮战于雍丘,败之。辛丑,房琯以中军、北军及安禄山之众战于陈涛斜,败绩。癸卯,琯又以南军战,败绩。是月,遣永王璘朝上皇帝于蜀郡。璘反,丹徒郡太守阎敬之及璘战于伊娄埭,死之。十一月辛卯,河西地震。戊午,崔涣为江南宣慰使。郭子仪率回纥及安禄山战于河上,败之。史思明寇太原。十二月,安禄山陷鲁、东平、济阴三郡。戊子,给复平原郡二载。安禄山陷颍川,执太守薛愿及长史庞坚。是岁,吐蕃陷隽州,岭南溪獠梁崇牵陷容州。
二载正月,永王璘陷鄱阳郡。乙卯,安庆绪杀其父禄山。丙寅,河西兵马使孟庭伦杀其节度使周佖,以武威郡反。乙亥,安庆绪将尹子奇寇睢阳郡,张巡败之。二月戊子,次于凤翔。李光弼及安庆绪之众战于太原,败之。丁酉,关西节度兵马使郭英乂及安庆绪战于武功,败绩。庆绪陷冯翊郡,太守萧贲死之。庆绪将蔡希德寇太原。戊戌,庶人璘伏诛。庚子,敦子仪及安庆绪战于潼关,败之。壬寅,河西判官崔偁克武威郡,孟庭伦伏诛。甲辰,郭子仪及安庆绪战于永丰仓,败之,大将李韶光、王祚死之。三月辛酉,韦见素、裴冕罢。宪部尚书致仕苗晋卿为左相。四月戊寅,郭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壬午,瘗阵亡者。庚寅,郭子仪及安庆绪李归仁战于刘运桥,败之。五月癸丑,子仪及庆绪将安守忠战于清渠,败绩。丁巳,房琯罢,谏议大夫张镐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月癸未,尹子奇冠睢阳。丁酉,南充郡民何滔执其太守杨齐曾以反,剑南节度使卢元裕败之。七月己酉,太白经天。丁巳,安庆绪将安武臣陷陕郡。八月丁丑,焚长春宫。甲申,崔涣罢。张镐兼河南节度使,都统淮南诸军事。灵昌郡太守许叔冀奔于彭城。癸巳,大阅。闰月甲寅,安庆绪寇好畤,渭北节度使李光进败之。丁卯,广平郡王俶为天下兵马元帅,郭子仪副之,以朔方、安西、回纥、南蛮、大食兵讨安庆绪。辛未,京畿采访宣慰使崔光远及庆绪战于骆谷,败之。行军司马王伯伦战于苑北,死之。九月丁丑,庆绪陷上党郡,执节度使程千里。壬寅,广平郡王俶及庆绪战于澧水,败之。癸卯,复京师。庆绪奔于陕郡。尚书左仆射裴冕告太清宫、郊庙、社稷、五陵,宣慰百姓。十月戊申,广平郡王俶及安庆绪战于新店,败之,克陕郡。壬子,复东京,庆绪奔于河北。兴平军兵马使李奂及庆绪之众战于武关,败之,克上洛郡。吐蕃陷西平郡。癸丑,安庆绪陷睢阳,太守许远及张巡、郓州刺史姚訚、左金吾卫将军南霁云皆死之。癸亥,给复凤翔五载,版授父老官。遣太子太师韦见素迎上皇天帝于蜀郡。丁卯,至自灵武,飨于太庙,哭三日。己巳,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及安庆绪战于绛郡,败之。十一月丙子,张镐率四镇伊西北庭行营兵马使李嗣业、陕西节度使来瑱、河南都知兵马使嗣吴王祗克河南郡县。庚子,作九庙神主,告享于长乐殿。十二月丙子,上皇天帝至自白蜀郡。甲寅,苗晋卿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午,大赦。灵武元从、蜀郡扈从官三品以上予一子官,四品以下一子出身。瘗阵亡者,致祭之,给复其家二载。免天下租、庸来岁三之一。禁珠玉、宝钿、平脱、金泥、刺绣。复诸州及官名。以蜀郡为南京,凤翔郡为西京,西京为中京。给复潞州五载,并邓许滑宋五州、雍兵好畤奉先县二载,益州三载。赐文武官阶、勋、爵,父老八十以上版授,加绯衣、银鱼,民酺五日。广平郡王俶为太尉,进封楚王。苗晋卿为侍中,崔圆为中书令,李麟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封子南阳郡王系为赵王,新城郡王仅鼓王,颍川郡王亻闲衮王,东阳郡王侹泾王。封子僙为襄王,倕杞王,偲召王,佋兴王,侗定王。乙丑,史思明降。壬申,达奚珣等伏诛。
乾元元年正月戊寅,上皇天帝御宣政殿,授皇帝传国、受命宝符,册号曰光天文武大圣孝感皇帝。乙酉,出宫女三千人。庚寅,大阅。二月癸卯,安庆绪将能元皓以淄、青降,以元皓为河北招讨使。乙巳,上上皇天帝册号曰圣皇天帝。丁未,大赦,改元。赠死事及拒伪命者官。成都、灵州扈从三品以上予一子官,五品以上一子出身,六品以下叙进之。免陷贼州三岁税。赐文武官阶、爵。三月甲戌,徙封俶为成王。戊寅,立淑妃张氏为皇后。四月辛亥,祔神主于太庙。甲寅,朝享于太庙,有事于南郊。乙卯,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天下非租、庸毋辄役使,有能赈贫究宠以官爵,京官九品以上言事,二王、三恪予一子官。史思明杀范阳节度副使乌承恩以反。五月戊子,张镐罢。乙未,崔圆、李麟罢。太常少卯王玙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党项羌寇边。九月丙子,招讨党项使王仲升杀拓拔戎德。庚寅,郭子仪率李光弼、李嗣业、王思礼、淮西节度使鲁炅、兴平军节度使李奂、滑濮节度使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秦、郑蔡节度使季广琛以讨安庆绪。癸巳,大食、波斯寇广州。十月甲辰,立成王俶为皇太子。大赦。赐文武官阶、爵,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勋两转。举忠正孝友甚东宫官者。十一月壬申,王思礼及安庆绪战于相州,败之。十二月庚戌,户部尚书李亘都统淮南、江东、江酉节度使。丁卯,史思明陷魏州。
二年正月己巳,群臣上尊号曰乾元大圣光天文武孝感皇帝。郭子仪及安庆绪战于愁思冈,败之。丁丑,祠九宫贵神。戊寅,耕籍田。二月壬戌,中书门下虑囚。三月己巳,皇后亲蚕。壬申,九节度之师溃于滏水。史思明杀安庆绪。东京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汝州刺史贾至奔于襄、邓。郭子仪屯于东京。丁亥,以旱降死罪,流以下原之;流民还者给复三年。甲午,兵部侍郎吕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未,苗晋卿、王玙罢。京兆尹李岘为吏部尚书,中书舍人李揆为中书侍郎,户部侍郎第五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申,郭子仪为东畿、山南东、河南等道诸节度防御兵马元帅。四月庚子,王思礼及史思明战于直千岭,败之。壬寅,诏减常膳服御,武德中尚作坊非赐蕃客、戎祀所须者皆罢之。五月辛巳,贬李岘为蜀州刺史。七月辛巳,赵王系为天下兵马元帅,李光弼副之。辛卯,吕諲罢。八月乙巳,襄州防御将康楚元、张嘉廷反,逐其刺史王政。九月甲子,张嘉延陷刑州。丁亥,太子少保崔光远为荆襄招讨、山南东道处置兵马使。庚寅,史思明陷东京及齐、汝、郑、滑四州。十月乙巳,李光弼及史思明战于河阳,败之。壬戌,吕諲起复。十一月庚午,贬第五琦为忠州刺史。十二月乙巳,康楚元伏诛。史思明寇陕州,神策军将卫伯玉败之。
上元元年三月丙子,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四月戊申,山南东道将张维瑾反,杀其节度使史翙。丁巳,有彗星出于娄、胃。己未,来瑱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讨张维瑾。闰月辛酉,有彗星出于西方。甲戌,徙封系为越王。己卯,大赦,改元,赐文武官爵。追封太公望为武成王。复死刑三覆奏。是月,大饥。张维瑾降。五月丙午,太子太傅苗晋卿为侍中。壬子,吕諲罢。六月乙丑,凤翔节度使崔光远及羌、浑、党项战于泾、陇,败之。乙酉,又败之于普润。李光弼及史思明战于怀州,败之。七月丁未,圣皇天帝迁于西内。十一月甲午,扬州长史刘展反,陷润州。丙申,陷升州。壬子,李峘、淮南节度使邓景山及刘展战于淮上,败绩。是岁,吐蕃陷廓州。西原蛮寇边,桂州经略使邢济败之。
二年正月甲寅,降死罪,流以下原之。乙卯,刘展伏诛。二月己未,奴剌、党项羌寇宝鸡,焚大散关,寇凤州,刺史萧忄曳死之,凤翔尹李鼎败之。戊寅,李光弼及史思明战于北邙,败绩。思明陷河阳。癸未,贬李揆为袁州长史。河中节度使萧华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酉,来瑱及史思明战于鲁山,败之。三月甲午,史朝义寇陕州,神策军节度使卫伯玉败之。戊戌,史朝义杀其父思明。李光弼罢副元帅。四月己未,吏部侍郎裴遵庆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亥,青密节度使尚衡及史朝义战,败之。丁丑,衮郓节度使能元皓又败之。壬午,剑南东川节度兵马使段子璋反,陷绵州,遂州刺史嗣虢王巨死之,节度使李奂奔于成都。五月甲午,史朝义将令狐彰以滑州降。戊戌,平卢军节度使侯希逸及史朝义战于幽州,败之。庚子,李光弼为河南道副元帅。剑南节度使崔光远克东川,段子璋伏诛。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八月辛巳,殿中监李国贞都统朔方、镇西、北庭、兴平、陈郑、河中节度使。九月壬寅,大赦,去“乾元大圣光天文武孝感”号,去“上元”号,称元年,以十一月为岁首,月以斗所建辰为名。赐文武官阶、勋、爵,版授侍老官,先授者叙进之。停四京号。
元年建子月癸巳,曹州刺史常休明及史朝义将薛崿战,败之。己亥,朝圣皇天帝于西内。丙午,卫伯玉及史朝义战于永宁,败之。己酉,朝献于太清宫。庚戌,朝享于太庙及元献皇后庙。建丑月辛亥,有事于南郊。己未,来瑱及史朝义战于汝州,败之。乙亥,侯希逸及朝义将李怀仙战于范阳,败之。宝应元年建寅月甲申,追册靖德太子琮为皇帝,妃窦氏为皇后。乙酉,葬王公妃主遇害者。丙戌,盗发敬陵、惠陵。甲辰,李光弼克许州。吐蕃请和。戊申,史朝义陷营州。建卯月辛亥,大赦。赐文武官阶、爵。五品以上清望及郎官、御史荐流人有行业情可矜者。停贡鹰、鹞、狗、豹。以京兆府为上都,河南府为东都,凤翔府为西都,江陵府为南都,太原府为北都。壬子,羌、浑、奴剌寇梁州。癸丑,河东军乱,杀其节度使邓景山,都知兵马使辛云京自称节度使。乙丑,河中军乱,杀李国贞及其节度使荔非元礼。戊辰,淮西节度使王仲升及史朝义将谢钦让战于申州,败绩。庚午,敦子仪知朔方、河中、北庭、潞仪泽沁节度行营,兴平、定国军兵马副元帅。壬申,鄜州刺史成公意及党项战,败之。建辰月壬午,大赦,官吏听纳赃免罪,左降官及流人罚镇效力者还之。甲午,奴剌寇梁州。戊申,萧华罢。户部侍郎元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建巳月庚戌,史朝义寇泽州,刺史李抱玉败之。壬子,楚州献定国宝玉十有三。甲寅,圣皇天帝崩。乙丑,皇太子监国。大赦,改元年为宝应元年,复以正月为岁首,建巳月为四月。丙寅,闲厩使李辅国、飞龙厩副使程元振迁皇后于别殿,杀越王系、兗王亻闲。是夜,皇帝崩于长生殿,年五十二。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讳豫,肃宗长子也。母曰章敬皇后吴氏。玄宗诸孙百馀人,代宗最长,为嫡皇孙。聪明宽厚,喜愠不形于色,而好学强记,通《易》象。初名俶,封广平郡王。
安禄山反,玄宗幸蜀肃宗,留讨贼,代宗常从于兵间。肃宗已即位,郭子仪等兵讨安庆绪,未克。肃宗在岐,至德二载九月,以广平郡王为天下兵马元帅,率朔方、安西、回纥、南蛮、大食等兵二十万以进讨,百官送于朝堂,过阙而下,步出木马门,然后复骑,以安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为前军,朔方、河西、陇右节度使郭子仪为中军,关内行营节度使王思礼为后军,屯于香积寺。败贼将安守忠,斩首六万级。贼将张通儒守长安,闻守忠败,弃城走,遂克京城,乃留思礼屯于苑中,代宗率大军以东。安庆绪遣其将严庄拒于陕州,代宗及子仪、嗣业战陕西,大败之,安庆绪奔于河北,遂克东都。肃宗还京师。十二月,进封楚王。乾元元年三月,徙封成王。四月,立为皇太子。初,太子生之岁,豫州献嘉禾,于是以为祥,乃更名豫。
肃宗去上元三年号,止称元年,月以斗所建辰为名。元年建巳月,肃宗寝疾,乃诏皇太子监国。而楚州献定国宝十有三,因曰:“楚者,太子之所封,今天降宝于楚,宜以建元。”乃以元年为宝应元年。
肃宗张皇后恶李辅国,欲图之,召问太子,太子不许,乃与越王系谋之。肃宗疾革。四月丁卯,皇后与系将召太子入宫,飞龙副使程元振得其谋,以告辅国。辅国止太子无人,率兵入,杀系及衮王亻闲,幽皇后于别殿。是夕,肃宗崩,乃迎太子见群臣于九仙门。明日,发丧。己巳,即皇帝位于柩前。癸酉,始听政。甲戌,奉节郡王适为天下兵马元帅,郭子仪罢副元帅。乙亥,进封适为鲁王。五月壬午,李辅国为司空。庚寅,追尊母为皇太后。丙申,李光弼及史朝义战于宋州,败之。丁酉,大赦。刺史予一子官,赐文武官阶、爵,子为父后者勋一转。免民逋租宿负。进封子益昌郡王邈为郑王,延庆郡王迥韩王。追复庶人王氏为皇后,瑛、瑶、琚皆复其封号。六月辛亥,追废皇后张氏、越王系、衮王亻闲皆为庶人。七月乙酉,杀山南东道节度使裴。癸巳,剑南西川兵马使徐知道反。八月己未,知道伏诛。辛未,台州人袁晁反。乙亥,徙封适为雍王。九月戊子,凤州刺史吕日将及党项羌战于三嗟谷,败之。丙申,回纥请助战。壬寅,大阅。癸卯,袁晁陷信州。十月乙卯,陷温、明二州。诏浙江水旱,百姓重困,州县勿辄科率,民疫死不能葬者为瘗之。辛酉,雍王适讨史朝义。壬戌,盗杀李辅国。癸酉,雍王适克怀州。甲戌,败史朝义于横水,克河阳、东都,史朝义将张献诚以汴州降。十一月丁亥,朝义将薛嵩以相、卫、洺、邢四州降。丁酉,朝义将张忠志以赵、定、深、恒、易五州降。己亥,朔方行营节度使仆固怀恩为朔方、河北副元帅。十二月己酉,太府左藏库火。戊辰,瘗京城内外暴骨。甲戌,李光弼及袁晁战于衢州,败之。是岁,舒州人杨昭反,杀其刺史刘秋子。西原蛮叛。吐蕃寇秦、成、渭三州。
广德元年正月癸未,京兆尹刘晏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申,史朝义自杀,其将李怀仙以幽州降,田承嗣以魏州降。壬寅,山陵使、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有罪,伏诛。三月甲辰,山南东道兵马使梁崇义自南阳入于襄州。丁未,李光弼及袁晁战,败之。辛酉,葬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于泰陵。甲子,党项羌寇同州,郭子仪败之于黄堆山。庚午,葬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于建陵。六月,同华节度使李怀让自杀。七月壬寅,群臣上尊号曰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壬子,大赦,改元。免民逋负,户三丁免其一庸、调;给复河北三年;回纥行营所经,免今岁租。赐内外官阶、勋、爵。给功臣铁券,藏名于太庙,图形于凌烟阁。吐蕃陷陇右诸州。八月,仆固怀恩反。九月壬寅,裴遵庆宣慰仆固怀恩于汾州。乙丑,泾州刺史高晖叛附于吐蕃。十月庚午,吐蕃陷邠州。辛未,寇奉天、武功,京师戒严。壬申,雍王适为关内兵马元帅,郭子仪副之。癸酉,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日将及吐蕃战于盩厔,败之。乙亥,又战于盩厔,败绩。丙子,如陕州。丁丑,次华阴。丰王珙有罪,伏诛。戊寅,吐蕃陷京师,立广武郡王承宏为皇帝。辛巳,次陕州。癸巳,吐蕃溃,郭子仪复京师。南山五谷人高玉反。十一月壬寅,广州市舶使吕太一反,逐其节度使张休。十二月辛未,刘晏宣慰上都。甲午,至自陕州。乙未,苗恶卿、裴遵庆罢。检校礼部尚书李岘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申,放承宏于华州。吐蕃陷松、维二州。西原蛮陷道州。
二年正月丙午,诏举堪御史、谏官、刺史、县令者。乙卯,立雍王适为皇太子。癸亥,刘晏、李岘罢。右散骑常侍王缙为黄门侍郎,太常卿杜鸿渐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郭子仪兼河东副元帅。二月辛未,仆固怀恩杀朔方军节度留后浑释之。癸酉,朝献于太清宫。甲戌,朝享于太庙。乙亥,有事于南郊。己丑,大赦。赐内外官阶、爵;武德功臣子孙予一人官;成都、灵武元从三品以上加赐爵一级,余加一阶;宝应功臣三品以上官一子,仍赐爵一极,馀加阶、勋两转,五品以上为父后者勋两转。三月辛丑,给复河南府二年。甲子,盛王琦薨。四月甲午,禁钿作珠翠。五月,洛水溢。六月丁卯,有星陨于汾州。七月庚子,初税青苗。己酉,李光弼薨。八月丙寅,王缙为侍中,都统河南、淮南、山南东道节度行营事。壬申,王缙罢侍中。癸巳,吐蕃寇邠州,邠宁节度使白孝德败之于宜禄。九月己未,剑南节度使严武及吐蕃战于当狗城,败之。是秋,有蜮。十月丙寅,吐蕃寇邠州。丁卯,寇奉天,京师戒严。庚午,严武克吐蕃盐川城。辛未,朔方兵马使郭晞及吐蕃战于邠西,败之。是月,突厥寇丰州,守将马望死之。十一月乙未,吐蕃军溃,京师解严。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及仆固怀恩战于灵州,败绩。癸丑,袁晁伏诛。免越州今岁田租之半,给复温、台、明三州一年。十二月乙丑,高玉伏诛。丙寅,众星陨。是岁,西原蛮陷邵州。
永泰元年正月癸巳,大赦,改元。是月,歙州人杀其刺史庞浚。二月戊寅,党项羌寇富平。庚辰,仪王璲薨。三月庚子,雨木冰。庚戌,吐蕃靖和。辛亥,大风拔木。四月己巳,自春不雨,至于是而雨。是夏,盩厔穞麦生。七月辛卯,平卢、淄青兵马使李怀玉逐其节度使侯希逸。八月庚辰,王缙为河南副元帅。仆固怀恩及吐蕃、回纥、党项羌、浑、奴剌寇边。九月庚寅,命百官观浮屠象于光顺门。辛卯,太白经天。甲辰、吐蕃寇醴泉、奉天,党项羌寇同州,浑、奴剌寇盩厔,京师戒严。己酉,屯于苑,郭子仪屯于泾阳。丁巳,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及吐蕃战于澄城,败之。智光入于鄜州,杀其刺史张麟,遂焚坊州。十月,沙陀杀杨志烈。己未,吐蕃至分阝州,与回纥寇边。辛酉,寇奉天。癸亥,寇同州。乙丑,寇兴平。丁卯,回纥、党项羌请降。癸酉,郭子仪及吐蕃战于灵台,败之。京师解严。闰月辛卯,朔方副将李怀光克灵州。辛亥,剑南西山兵马使崔旴反,寇成都,节度使郭英乂奔于灵池,普州刺史韩澄杀之。癸丑,敛民赀作浮屠供。
大历元年二月,吐蕃遣使来朝。壬子,杜鸿渐为山南西道、剑南东西川、邙南、西山等道副元帅。三月癸未,剑南东川节度使张献诚及崔旴战于梓州,败绩。七月癸酉,洛水溢。九月辛巳,吐蕃陷原州。十一月甲子,大赦,改元,给复流民归业者三年。十二月己亥,有彗星出于瓠瓜。癸卯,周智光反,杀虢州刺史庞充。是冬,无雪。郑王邈为天下兵马元帅。
二年正月丁巳,郭子仪讨周智光。己未,同华将李汉惠以同州降。甲子,周智光伏诛。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入于华州。戊寅,给复同、华二州二年。八月壬寅,杀附马都尉姜庆初。九月甲寅,吐蕃寇灵州。乙卯,寇邠州。郭子仪屯于泾阳,京师戒严。乙丑,昼有星流于南方。是秋,桂州山獠反。十月戊寅,朔方军节度使路嗣恭及吐蕃战于灵州,败之。京师解严。十一月辛未,雨木冰。壬申,京师地震。三年二月癸巳,商州兵马使刘洽杀其刺史殷仲卿。三月乙巳朔,日有食之。五月乙卯,追号齐王倓为皇帝,兴信公主女张氏为皇后。癸亥,地震。六月壬寅,幽州兵马使硃希彩杀其节度使李怀仙,自称留后。闰月庚午,王缙兼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七月壬申,滤州刺史杨子琳反,陷成都,剑南节度留后崔宽败之,克成都。子琳杀夔州别驾张忠。戊寅,吐蕃遣使来朝。八月己酉,吐蕃寇灵州。丁卯,寇邠州,京师戒严。戊辰,邠宁节度使马璘及吐蕃战,败之。庚午,王缙兼河东节度使。九月丁丑,济王环薨。壬午,吐蕃寇灵州,朔方将白元光败之。壬辰,又败之于灵武。戊辰,京师解严。十二月辛酉,泾原兵马使王童之谋反,伏诛。
四年正月甲戌,杀颍州刺史李岵。二月乙卯,杜鸿渐罢副元帅。丙辰,京师地震。三月,遣御史税商钱。甲戌,免京兆今岁税。五月丙戌,京师地震。六月戊申,王缙罢副元帅、都统。七月癸未,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十月丁巳,大雾。十一月辛未,禁畿内弋猎。壬申,杜鸿渐罢。癸酉,元载权知门下省事。甲戌,吐蕃寇灵州,朔方军节度留后常谦光败之。丙子,左仆射裴冕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癸巳,裴冕兼河南、淮西、山南东道副元帅。十二月戊戌,裴冕薨。是岁,广州人冯崇道、桂州人硃济时反,容管经略使王翃败之。
五年正月辛卯,凤翔节度使李抱玉为河西、陇右、山南西道副元帅。三月癸酉,内侍监鱼朝恩有罪自杀。丙戌,以昭陵皇堂有光,赦京兆、关辅。四月庚子,湖南兵马使臧玠杀其团练使崔灌。己未,有彗星出于五车。五月己卯,有彗星出于北方。六月己未,以彗星灭,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录魏徵、王珪、李靖、李勣、房玄龄、杜如晦之后。是岁,湖南将王国良反,及西原蛮寇州县。
六年二月壬寅,李抱玉罢山南西道副元帅。三月,王翃败梁崇牵,克容州。四月戊寅,蓝田西原地陷。禁大繝、竭凿六破锦及文纱吴绫为龙、凤、麒麟、天马、辟邪者。五月戊申,杀殿中侍御史陆珽、成都府司录参军事李少良、大理评事韦颂。
七年二月庚午,江水泛溢。五月乙酉,大雨雹,大风拔木。乙未,以旱大赦,减膳,彻乐。是秋,幽州卢龙将李怀瑗杀其节度使硃希彩,经略军副使硃泚自称留后。十月乙亥,以淮南旱,免租、庸三之二。十一月庚辰,免巴、蓬、渠、集、壁、充、通、开八州二岁租、庸。十二月丙寅,雨土,有长星出于参。
八年正月甲辰,诏京官三品以上及郎官、御史岁举刺史、县令一人。五月辛卯,郑王邈薨。壬辰,赦京师。癸卯,降死罪,流以下原之。八月己未,吐蕃寇灵州,郭子仪败之于七级渠。甲子,废华州屯田给贫民。九月壬午,循州刺史哥舒晃反,杀岭南节度使吕崇贲。戊子,诏京官五品以上、两省供奉官、郎官、御史言事。十月庚申,吐蕃寇泾、邠。丙寅,朔方兵马使浑瑊及吐蕃战于宜禄,败绩。泾原节度使马璘及吐蕃战于潘原,败之。
九年二月辛未,徐州兵乱,逐其刺史梁乘。四月壬辰,大赦。十月壬申,信王瑝薨。乙亥,凉王璿薨。壬辰,降京师死罪,流以下原之。
十年正月丁酉,昭义军兵马使裴志清逐其节度使薛崿,叛附于田承嗣。壬寅,寿王瑁薨。戊申,田承嗣反。癸丑,承嗣陷洺州。乙卯,剑南西川节度使崔宁及吐蕃战于西山,败之。二月乙丑,田承嗣陷卫州,刺史薛雄死之。辛未,封子述为睦王,逾郴王,连恩王,遘鄜王,造忻王,暹韶王,运嘉王,遇端王,遹循王,通恭王,逵原王,逸雅王。丙子,河阳军乱,逐三城使常休明。三月甲午,陕州军乱,逐其观察使李国清。四月癸未,河东节度使薛兼训等讨田承嗣。给复昭义五州二年。甲申,大雨雹,大风拔木。五月乙未,魏博将霍荣国以礠州降。甲寅,大雨雹,大风拔木,震阙门。六月甲戌,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及田承嗣战于冀州,败之。七月己未,杭州海溢。八月巳丑,田承嗣寇礠州。九月壬寅,降京师死罪,流以下原之。壬子,吐蕃寇临泾。癸丑,寇陇州。丙辰,李抱玉败之于义宁。丁巳,马璘又败之于百里城。十月辛酉朔,日有食之。甲子,昭义军节度使李承昭及田承嗣战于清水,败之。丙寅,贵妃独孤氏薨。丁卯,追册为皇后。十一月丁酉,魏博将吴希光以瀛州降。丁未,岭南节度使路嗣恭克广州,哥舒晃伏诛。
十一年正月庚寅,田承嗣降。辛亥,崔宁及吐蕃战,败之。五月,汴宋都虞候李灵耀反,杀濮州刺史孟鉴。七月庚寅,田承嗣寇滑州,永平军节度使李勉败绩。八月甲申,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河阳三城使马燧及李勉讨李灵耀。闰月丁酉,太白昼见。九月乙丑,李忠臣、马燧及李灵耀战于郑州,败绩。十月乙酉,战于中牟,败之。壬辰,忠臣又败之于西梁固。壬寅,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及李灵耀战于汴州,败之。丙子,田承嗣以兵援灵耀,李忠臣败之于匡城。甲寅,灵耀伏诛。
十二年三月庚午,赦田承嗣。辛巳,元载有罪伏诛。贬王缙为括州刺史。四月壬午,太常卿杨绾为中书侍郎,礼部侍郎常衮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癸巳,诏谏官献封事勿限时,侧门论事者随状面奏,六品以上官言事投匦者无勒副章。丁酉,吐蕃寇黎、雅二州,崔宁败之。是月,金州人卓英璘反。六月乙巳,英璘伏诛。给复金州二年。丁未,以旱降京师死罪,流以下原之。七月己巳,杨绾薨。丙子,诏尚书、御史大夫、左右丞、侍郎举任刺史者。九月庚午,吐蕃寇坊州。是秋,河溢。十一月壬子,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恭及吐蕃战于岷州,败之。十二月丁亥,崔宁及吐蕃战于西山,败之。
是岁,恒、定、赵三州地震。冬,无雪。十三年正月戊辰,回纥寇并州。癸酉,河东节度留后鲍防及回纥战于阳曲,败绩。二月庚辰,代州刺史张光晟成回纥战于羊虎谷,败之。四月甲辰,吐蕃寇灵州,常谦光败之。十月己丑,禁京畿持兵器捕猎。是岁,郴州黄芩山崩。
十四年二月癸未,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卒,其兄子悦自称留后。三月丁未,汴宋将李希烈逐其节度使李忠臣,自称留后。五月辛酉,不豫,诏皇太子监国。是夕,皇帝崩于紫宸内殿,年五十三。
赞曰:天宝之乱,大盗遽起,天子出奔。方是时,肃宗以皇太子治兵讨贼,真得其职矣!然以僖宗之时,唐之威德在人,纪纲未坏,孰与天宝之际?而僖宗在蜀,诸镇之兵纠合戮力,遂破黄巢而复京师。由是言之,肃宗虽不即尊位,亦可以破贼矣。盖自高祖以来,三逊于位以授其子,而独睿宗上畏天戒,发于诚心,若高祖、玄宗,岂其志哉!代宗之时,馀孽犹在,平乱守成,盖亦中材之主也!
本纪第七 德宗 顺宗 宪宗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讳适,代宗长子也。母曰睿真皇太后沈氏。初,沈氏以开元末选入代宗宫。安禄山之乱,玄宗避贼于蜀,诸王妃妾不及从者 ,皆为贼所得,拘之东都之掖廷。代宗克东都,得沈氏,留之宫中;史思明再陷东都,遂失所在。
肃宗元年建丑月,封德宗奉节郡王。代宗即位,史朝义据东都,乃以德宗为天下兵马元帅,进封鲁王。八月,徙封雍王。
宝应元年十月,屯于陕州,诸将进击史朝义,败之,朝义走河北,遂克东都。十一月史朝义死幽州,守将李怀仙斩其首来献,河北平。以功兼尚书令,与功臣郭子仪、李光弼等皆赐铁券,图形凌烟阁。广德二年二月,立为皇太子。
大历十四年五月辛酉,代宗崩。癸亥,即皇帝位于太极殿。闰月甲戌,贬常衮为河南少尹,以河南少尹崔祐甫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子,罢诸州府及新罗、渤海贡鹰鹞。戊寅,罢山南贡枇杷江南甘橘非供宗庙者。辛巳,罢邕府岁贡奴婢。癸未,罢梨园乐工三百人、剑南贡生春酒。甲申,郭子仪为尚父,兼太尉、中书令。丙戌,罢献祥瑞,贡器以金银饰者还之。丁亥,出宫人,放舞象三十有二于荆山之阳。六月己亥,大赦。赐文武官阶、爵,民为户者古爵一级。减乘舆服御。士庶田宅、车服逾制者,有司为立法度。禁百官置邸贩鬻。武德、至德将相有功者子孙予官。庚子,进封子宣城郡王诵为宣王,封子谟为舒王,谌通王,谅虔王,详肃王,谦资王。乙己,封弟乃为益王,迅隋王,遂蜀王。丙午,诏六品以上清望官,日二人待制。癸丑,命皇族五等以上居四方者,家一人赴山陵。己未,罢扬州贡镜、幽州贡麝。癸亥,举可刺史、京令者。七月戊辰朔,日有食之。庚午,弛邕州金坑禁。辛卯,罢榷酤。八月甲辰,道州司马杨炎为门下侍郎,怀州刺史乔琳为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巳,还吐蕃俘。十月丁酉,吐蕃、云南蛮寇黎、茂、文、扶四州,凤翔节度使硃泚、金吾卫大将军曲环败之于七盘城。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于元陵。戊午,罢九成宫贡立兽炭、主襄州蔗蒻工。辛酉,以沙苑豢豕三千给贫民。十一月壬午,乔琳罢。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诵为皇太子。丙寅晦,日有食之。
建中元年正月丁卯,改元。群臣上尊号曰圣神文武皇帝。己巳,朝献于太清宫。庚午,朝享于太庙。辛未,有事于南郊,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遣黜陟使于天下,赐子为父后者勋两转。二月丙申,初定两税。四月乙未,四镇、北庭行军别驾刘文喜反于泾州,伏诛。己亥,地震。六月甲午,崔祐甫薨。七月丙寅,王国良降。己丑,杀忠州刺史刘晏。八月丁巳,遥尊母沈氏为皇太后。九月己卯,雷。庚寅,睦王述为奉迎皇太后使。是冬,无雪。黄河、滹沱、易水溢。
二年正月戊辰,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卒,其子惟岳自称留后,幽州卢龙军节度使硃滔讨之。魏博节度使田悦反,神策都战候李晟、河东节度使马燧、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河阳节度副使李芃讨之。永平军节度使李勉为汴、滑、陈、怀、郑、汝、陕、河阳三城、宋、亳、颍节度都统。二月乙巳,御史大夫卢杞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卯,振武军乱,杀其使彭令芳及监军刘惠光。丁巳,发兵屯关东,誓师于望春楼。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反。五月,京师雨雹。庚申。置待诏官三十人。六月,荧惑、太白斗于东井。癸巳,淮宁军节度使李希烈为汉南、汉北兵马招讨使,以讨梁崇义。辛丑,郭子仪薨。七月庚申,杨炎罢。检校尚书右仆射侯希逸为司空,前永平军节度使张镒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侯希逸薨。癸未,马燧、李抱真及田悦战于临洺,败之。八月,剑南西川节度使张延赏、东川节度使王叔邕、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刑南节度使李昌巙、陈少游讨梁崇义,以李希烈为诸军都统。辛卯,平卢军节度使李正己卒,其子纳自称留后。壬子,梁崇义伏诛。九月,李纳陷宋州。李惟岳将张孝忠以易、定二州降。壬戌,赐立功士卒帛,禀死事家三岁。十月戊申,李纳将李洧以徐州降。十一月辛酉,纳寇徐州,宣武军节度使刘洽败之于七里沟。丁丑,马燧及田悦战于双冈,败之。甲申,李纳将王涉以海州降。十二月丁酉,马万通以密州降。马燧为魏博招讨使。是岁,杀崖州司马杨炎。
三年正月丙寅,硃滔、成德军节度使张孝忠及李惟岳战于束鹿,败之。辛未,减常膳及太子诸王食物。复榷酤。癸未,李纳陷海、密二州。闰月乙未,李惟岳将康日知以赵州降。甲辰,惟岳伏诛,其将杨荣国以深州降。庚戌,马燧及田悦战于洹水,败之。是月,悦将李再春以博州降,田昂以洺州降。二月戊午,李惟岳将杨政义以定州降。甲戌,给复易、定、深、赵、恒、冀六州三年,赦吏民为李惟岳迫胁者。己卯,震通化门。四月戊午,李纳将李士真以德、棣二州降。甲子,借商钱。甲戌,昭义军节度副使卢玄卿为魏博、澶相招讨使。戊寅,张镒罢。壬午,杀殿中侍御史郑詹。是月,硃滔反,陷德、棣二州。五月辛卯,朔方军节度使李怀光讨田悦。六月甲子,京师地震。恒冀观察使王武俊反。辛巳,李怀光、马燧、李芃、李抱真及硃滔、王武俊、田悦战于连箧山,败绩。七月壬辰,殿中丞李云端谋反,伏诛。癸巳,停借商钱令。八月癸丑,演州司马李孟秋、峰州刺史皮岸反,伏诛。九月丁亥,初税商钱、茶、漆、竹、木。十月丙辰,吏部侍郎关播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希烈反。丙子,肃王详薨。
四年正月丁亥,凤翔节度使张镒及吐蕃尚结赞盟于清水。庚寅,李希烈陷汝州,执刺史李元平。戊戌,东都、汝行营节度使哥舒曜讨李希烈。二月丁卯,克汝州。三月辛卯,李希烈寇鄂州,刺史李兼败之。丁酉,荆南节度使张伯仪及李希烈战于安州,败绩。四月庚申,李勉为淮西招讨处置使,哥舒曜副之;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贾耽,江南西道节度使嗣曹王皋副之。甲子,京师地震,生毛。丙子,哥舒曜及李希烈战于颍桥,败之。五月辛巳,京师地震。乙酉,颍王璬薨。乙未,刘洽为淄青、衮郓招讨制置使。六月庚戌,税屋间架,算除陌钱。丁卯,徒封逾为丹王,遘简王。七月,马燧为魏博、澶相节度招讨使。壬辰,卢杞、关播、李忠臣及吐蕃区颊赞盟于京师。八月丁未,李希烈寇襄城。乙卯,希烈将曹季昌以隋州降。庚申,有星陨于京师。九月丙戌,神策军行营兵马使刘德信及李希烈战于扈涧,败绩。庚子,舒王谟为荆襄、江西、沔鄂节度诸军行营兵马都元帅,徙封普王。十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反,犯京师。戊申,如奉天。硃泚反。庚戌,泚杀司农卿段秀实及左骁卫将军刘海宾。凤翔后营将李楚琳杀其节度使张镒,自称留后。癸丑,李希烈陷襄城,宣武军兵马使高翼死之。甲寅,硃泚杀泾原节度都虞候何明礼。乙卯,杀尚书右仆射崔宁。丁巳,户部尚书萧复为吏部尚书,吏部郎中刘从一为刑部侍郎,京兆府户曹参军、翰林学士姜公辅为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硃泚犯奉天,禁军败绩于城东。辛酉,灵盐节度留后杜希全、鄜坊节度使李建徽及硃泚战于漠谷,败绩。癸亥,刘德信及泚战于思子陵,败之。甲子,行在都虞候浑瑊及泚战于城下,败之,左龙武军大将军吕希倩死之。乙丑,将军高重杰死之。是月,商州军乱,杀其刺史谢良辅。十一月,剑南西山兵马使张朏逐其节度使张延赏,朏伏诛。癸巳,李怀光及硃泚战于鲁店,败之。怀光为中书令、朔方邠宁同华陕虢河中晋绛慈隰行营兵马副元帅。十二月,硃泚陷华州。壬戌,贬卢杞为新州司马。庚午,李希烈陷汴、郑二州。
兴元元年正月癸酉,大赦,改元。去“圣神文武”号。复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官爵。赴奉天收京城将士有罪减三等,子孙减二等,在行营者赐勋五转。赐文武官阶、勋、爵。罢间架、竹木茶漆税及除陌钱。给复奉天五年,城中十年。关播罢。丙戌,吏部侍郎卢翰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子,萧复为山南东西、荆湖、淮南、江西、鄂岳、浙江东西、福建、岭南宣慰安抚使。戊戌,刘洽为汴滑宋毫都统副使。二月甲子,李怀光为太尉,怀光反。丁卯,如梁州。怀光将孟庭保以兵来追,左卫大将军侯仲庄取之于驿店。三月,李怀光夺鄜坊京畿金商节度使李建徽、神策军兵马使阳惠元兵,惠元死之。癸酉,魏博兵马使田绪杀其节度使田悦。自称留后。甲戌,李怀光杀左厢兵马使张名振、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丁亥,李晟为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招讨使,神策行营兵马使尚可孤为神策、京畿、渭南、商州节度招讨使。壬辰,次梁州。丁酉,刘洽权知汴滑宋毫都统兵马事。己亥,浑瑊为朔方、邠宁、振武、永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四月,李怀光陷坊州。甲辰,李晟为京畿、渭北、商华兵马副元帅。甲寅,姜公辅罢。泾原兵马使田希盐杀其节度使冯河清,自称留后。乙丑,浑瑊及硃泚战于武亭川,败之。丁卯,义王此薨。是月,坊州刺史窦觎克坊州。五月癸酉,泾王侹薨。丙子,李抱真、王武俊及硃滔战于经城,败之。壬辰,尚可孤及硃泚战于蓝田之西,败之。乙未,李晟又败之于苑北。戊戌,又败之于白华,复京师。六月癸卯,姚令言伏诛。甲辰,硃泚伏诛。己酉,李晟为司徒、中书令。癸丑,以梁州为兴元府,给复一年,耆老加版授。甲寅,浑瑊为侍中。己巳,给复洋州一年,加给兴元一年,免凤州今岁税,父老加版授。七月丙子,次凤翔,免今岁秋税,八十以上版授刺史,馀授上佐。丁丑,葬宗室遇害者。壬午,至自兴元。丁亥,李怀光杀宣慰使孔巢父。辛卯,大赦。赐百官将士阶、勋、爵,收京城者升八资。给复京兆府一年。是月,嗣曹王皋及李希烈战于应山,败之。八月癸卯,李晟为凤翔陇右诸军、泾原四镇北庭行营兵马副元帅,马燧为晋、慈、隰诸军行营兵马副元帅,浑瑊为河中、同绛、陕虢诸军行营兵马副元帅。丙午,浑碱兼朔方行营兵马副元帅。己酉,延王玢、隋王迅薨。十月辛丑,李勉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戊子,李希烈将李澄以滑州降。十一月癸卯,刘洽、邠陇行营节度使曲环及李希烈战于陈州,败之。戊午,克汴州。乙丑,萧复罢。十二月乙酉,浑瑊及李怀光战于乾坑,败绩。是岁,陈王珪薨。
贞元元年正月丁酉,大赦,改元。罢榷税。三月,李怀光杀步军兵马使田仙浩、都战候吕呜岳。丁未,李希烈陷邓州,杀唐邓隋招讨使黄金岳。是春,旱。四月乙丑,徙封谊为舒王。壬午,浑瑊及李怀光战于长春宫,败之。丙戌,马燧、浑瑊为河中招抚使。六月己丑,幽州卢龙军节度使硃滔卒,涿州刺史刘怦自称留后。辛卯,剑南西川节度使张延赏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子,马燧及李怀光战于陶城,败之。七月,灞、浐竭。庚子,大风拔木。八月,袭封配飨功臣子孙。甲子,以旱避正殿,减膳。甲戌,李怀光伏诛。己卯,给复河中、同绛二州一年。马燧为侍中,张延赏罢。丙戌,李希烈杀宣慰使颜真卿。九月辛亥,刘从一罢。庚申,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刘怦卒,其子济自称留后。是秋,雨木冰。十一月癸卯,有事于南郊,大赦,赐奉天兴元扈从百官、收京将士阶、勋、爵。
二年正月丙申,诏减御膳之半,赒贫乏者授以官。壬寅,卢翰罢。吏部侍郎刘滋为左散骑常侍,给事中崔造,中书舍人齐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月癸亥,山南东道节度使樊泽及李希烈战于泌河,败之。四月丙寅,希烈伏诛。甲戌,雨土。甲申,给复淮西二年。五月,李希烈将李惠登以隋州降。己酉,地震。六月癸未,沧州刺史程日华卒,其子怀直自称观察留后。是月,淮西兵马使吴少诚杀其节度使陈仙奇,自称留后。七月,李希烈将薛翼以唐州降,侯召以光州降。八月丙子,大雨雹。丙戌,吐蕃寇邠、宁、泾、陇四州。九月乙巳,寇好畤,李晟败之于汧阳。十月癸酉,邠宁节度使韩游瑰又败之于平川。十一月甲午,立淑妃王氏为皇后。丁酉,皇后崩。辛丑,吐蕃陷盐州。十二月丁巳,隐夏州。马燧为绥、银、麟、胜招讨使。庚申,崔造罢。甲戌,以吐蕃寇边,避正殿。
三年正月壬寅,尚书左仆射张延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壬子,刘滋罢。贬齐映为夔州刺史。兵部侍郎柳浑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月己卯,华州潼关节度使骆元光克盐、夏二州。甲申,葬昭德皇后于靖陵。三月丁未,李晟为太尉。辛亥,马燧罢副元帅。五月,扬州江溢。吴少诚杀申州刺史张伯元、殿中侍御史郑常。闰月辛未,浑瑊及吐蕃盟于平凉,吐蕃执会盟副使、兵部尚书崔汉衡,杀判官、殿中侍御史韩弇。戊寅,太白昼见。六月,吐蕃寇盐、夏二州。丙戌,马燧为司徒,前陕虢观察使李泌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甲子,朔方节度使杜希全为朔方、灵盐、丰夏绥银节度都统。壬申,张延赏薨。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己丑,柳浑罢。戊申,吐蕃寇青石岭,陇州刺史苏清沔败之。庚戌,禁大马出蒲、潼、武关。九月丁巳,吐蕃寇汧阳。丙寅,陷华亭及连云堡。十月甲申,寇丰义,韩游瑰败之。乙酉,寇长武城,城使韩全义败之。壬辰,射生将韩钦绪谋反,伏诛。十一月己卯,京师、东都、河中地震。十二月庚辰,猎于新店。
四年正月庚戌朔,京师地震。大赦,刺史予一子官,增户垦田者加阶,县令减选,九品以上官言事。壬申,刘玄佐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副元帅。是月,金、房二州地震,江溢山裂。雨木冰于陈留。四月,河南、淮海地生毛。己亥,福建军乱,逐其观察使吴诜,大将郝诫溢自称留后。五月,吐蕃寇泾、邠、宁、庆、鄜五州。六月己亥,封子原为邕王。七月庚戌,浑瑊为邠、宁庆副元帅。癸丑,宁州军乱,邠宁都虞候杨朝晟败之。己未,奚、室韦寇振武。是月,河水黑。八月,灞水溢。九月庚申,吐蕃寇宁州,邠宁节度使张献甫败之。冬,筑夹城。是岁,京师城震二十。
五年正月甲辰朔,日有食之。二月庚子,大理卿董晋为门下侍郎,御史大夫窦参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甲辰,李泌薨。夏,吐蕃寇长武城,韩全义败之于佛堂原。九月丙午,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败吐蕃于台登北谷,克巂州。十月,岭南节度使李复克琼州。
六年春,旱。闰四月乙卯,诏常参官、畿县令言事。免京光府夏税。八月辛丑,杀皇太子妃萧氏。十一月戊辰,朝献于太清宫。己巳,朝享于太庙。庚午,有事于南郊。赐文武官阶、爵。降囚罪,徒以下原之。葬战亡暴骨者。是岁,吐蕃陷北庭都护府,节度使杨袭古奔于西州。
七年正月己巳,襄王僙薨。四月,安南首领杜英翰反,伏诛。五月甲申,端王遇薨。九月,回鹘杀杨袭古。十二月戊戌,睦王述薨。是冬,无雪。
八年二月庚子,雨土。三月甲申,宣武军节度使刘玄佐卒,其子士宁自称留后。四月,吐蕃寇灵州。丁亥,杀左谏议大夫知制诰吴通玄。乙未,贬窦参为郴州别驾。尚书左丞赵憬、兵部侍郎陆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五月己未,大风发太庙屋瓦。癸酉,平卢军节度使李纳卒,其子师古自称留后。六月,淮水溢。吐蕃寇连云堡,大将王进用死之。九月丁巳,韦皋及吐蕃战于维州,败之。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庚午,山南西道节度使岩震及吐蕃战于黑水堡,败之。是月,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刘济及其弟瀛州刺史澭战于瀛州,澭败奔于京师。十二月甲辰,猎于城东。
九年正月癸卯,复税茶。四月辛酉,关辅、河中地震。五月甲辰,义成军节度使贾耽为尚书右仆射,尚书右丞卢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午,董晋罢。八月庚戌,李晟薨。十一月癸未,朝献于太清宫。甲申,朝享于太庙。乙酉,有事于南郊,大赦。十二月丙辰,宣武军将李万荣逐其节度使刘士宁,自称留后。
十年正月壬辰,南诏蛮败吐蕃于神川,来献捷。四月癸卯朔,赦京城。戊申,地震。癸丑,又震。是月,太白昼见。六月丙寅,韦皋败吐蕃,克峨和城。自春不雨至于是月。辛未,雨,大风拔木。七月,西原蛮叛。八月,陷钦、横、浔、贵四州。十月,昭义军节度留后王虔休及摄洺州刺史元谊战于鸡泽,败之。十二月丙辰,猎于城南。壬戌,贬陆贽为太子宾客。
十一年四月丙寅,奚寇平州,刘济败之于青都山。五月庚午,中书门下虑囚。八月辛亥,马燧薨。九月,横海军兵马使程怀信逐其兄节度使怀直,自称留后。十月,朗、蜀二州江溢。十二月戊辰,猎于苑中。
十二年二月己卯,吐蕃寇巂州,刺史曹高仕败之。三月丙辰,韶王暹薨。四月庚午,魏博节度使田绪卒,其子季安自称留后。六月己丑,宣武军节度使李万荣卒,其子乃自称兵马使,伏诛。七月戊戌,韩王迥薨。八月己未朔,日有食之。丙戌,赵憬薨。九月,吐蕃寇庆州。十月甲戌,右谏议大夫崔损、给事中赵宗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三年正月壬寅,吐蕃请和。四月辛酉,以旱虑囚。壬戌,雩于兴庆宫。五月壬寅,吐蕃寇巂州,曹高仕败之。庚戌,义宁军乱,杀其将常楚客。七月乙未,京师地震。九月己丑,卢迈罢。
十四年三月丙申,凤翔监军使西门去奢杀其将夏侯衍。五月己酉,始雷。闰月辛亥,有星陨于西北。辛酉,长武城军乱,逐其使韩全义。六月丙申,归化堡军乱,逐其将张国诚,泾原节度使刘昌败之。七月壬申,赵宗儒罢。工部侍郎郑馀庆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丁卯,杞王倕薨。十二月壬寅,明州将栗锽杀其刺史卢云以反。是冬,无雪,京师饥。
十五年正月甲寅,雅王逸薨。壬戌,郴州蓝山崩。二月乙酉,宣武军乱,杀节度行军司马陆长源,宋州刺史刘逸准自称留后。三月甲寅,彰义军节度使吴少诚反,陷唐州,守将张嘉瑜死之。四月乙未,栗锽伏诛。九月乙巳,陈许节度留后上官涚及吴少诚战于临颍,败绩。丙午,少诚寇许州。庚戌,宣武军节度使刘全谅卒,都知兵马使韩弘自称留后。丙辰,宣武、河阳、郑滑、东都汝、成德、幽州、淄青、魏博、易定、泽潞、河东、淮南、徐泗、山南东西、鄂岳军讨吴少诚。十月己丑,邕王原薨。十一月丁未,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及吴少诚战于吴房,败之。陈许节度使上官涚又败之于柴篱。辛亥,安黄节度使伊慎又败之于钟山。十二月庚午,寿州刺史王宗又败之于秋栅。辛未,浑瑊薨。乙未,诸道兵溃于小溵河。
十六年正月乙巳,易定兵及吴少诚战,败绩。二月乙酉,盐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为蔡州行营招讨处置使,上官涚副之。四月丁亥,黔中宴设将傅近逐其观察使吴士宗。五月庚戌,韩全义及吴少诚战于广利城,败绩。壬子,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卒,其子愔自称知军事。七月丁巳,伊慎及吴少诚战于申州,败之。己未,韦皋克吐蕃末恭城。丙寅,韩全义及吴少诚战于五楼,败绩。八月,刘济及其弟涿州刺史源战于涿州,源败,执之。己丑,杀遂州别驾崔位。韦皋克吐蕃颙城。九月庚戌,贬郑馀庆为郴州司马。庚申,太常卿齐抗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辛未,杀通州别驾崔河图。是岁,京师饥。
十七年二月丁酉,大雨雹。己亥,霜。乙巳,韦皋及吐蕃战于鹿危山,败之。戊申,大雨雹,震电。庚戌,大雪,雨雹。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六月丙申,宁州军乱,杀其刺史刘南金。己亥,浙西观察使李锜杀上封事人崔善贞。丁巳,成德军节度使王武俊卒,其子士真自称留后。七月,陨霜杀菽。戊寅,吐蕃寇盐州。己丑,陷麟州,刺史郭锋死之。九月乙亥,韦鋋败吐蕃于雅州,克木波城。是岁,嘉王运薨。
十八年七月乙亥,罢正衙奏事。十二月,环王陷欢、爱二州。
十九年二月己亥,安南将王季元逐其经略使裴泰,兵马使赵均败之。三月壬子,淮南节度使杜佑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己未,齐抗罢。自正月不雨至于是月。甲戌,雨。闰十月庚戌,盐州将李庭俊反,伏诛。丁巳,崔损薨。十二月庚申,太常卿高郢为中书侍郎,吏部侍郎郑珣瑜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二十年二月庚戌,大雨雹。七月癸酉,大雨雹。冬,雨木冰。
二十一年正月癸巳,皇帝崩于会宁殿,年六十四。
顺宗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讳诵,德宗长子也。母曰昭德皇后王氏。始封宣城郡王,大历十四年六月,进封宣王。十二月乙卯,立为皇太子。
为人宽仁,喜学艺,善隶书,礼重师傅,见辄先拜。从德宗幸奉天,常执弓矢居左右。郜国公主以蛊事得罪,太子妃,其女也,德宗疑之,几废者屡矣,赖李泌保护,乃免。后侍宴鱼藻宫,张水嬉彩艦,宫人为棹歌,众乐间发,德宗欢甚,顾太子曰:“今日何如?”太子诵《诗》“好乐无荒”以为对。及裴延龄、韦渠牟用事,世皆畏其为相,太子每候颜色,陈其不可。故二人者卒不得用。
贞元二十年,太子病风且瘖。
二十一年正月,不能朝。是时,德宗不豫,诸王皆侍左右,惟太子卧病,不能见,德宗悲伤涕泣,疾有加。癸巳,德宗崩。丙申,即皇帝位于太极殿。二月癸卯,朝群臣于紫宸门。辛亥,吏部侍郎韦执谊为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子,大赦。罢宫市。民百岁版授下州刺史,妇人郡君;九十以上上佐,妇人县君。乙丑,罢盐铁使月进。三月庚午,放后宫三百人。癸酉,放后宫及教坊女妓六百人。癸巳,立广陵郡王纯为皇太子。四月壬寅,封弟谔为钦王,諴珍王;进封子建康郡王经郯王,洋川郡王纬均王,临淮郡王纵溆王,弘农郡王纾莒王,汉东郡王纲密王,晋陵郡王枿郇王,郡王约邵王,云安郡王结宋王,宣城郡王缃集王,德阳郡王絿冀王,河东郡王绮和王;封子绚为衡王,纁会王,绾福王,绂抚王,绲岳王,绅袁王,纶桂王,繟翼王。戊申,以册皇太子,降死罪以下,赐文武官子为父后者勋两转。七月辛卯,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卒,其子执恭自称留后。乙未,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郑珣瑜、高郢罢。
永贞元年八月庚子,立皇太子为皇帝,自称曰太上皇。辛丑,改元。降死罪以下。立良娣王氏为太上皇后。
元和元年正月,皇帝率群臣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是月,崩于咸宁殿,年四十六,谥曰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大中三年,增谥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
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讳纯,顺宗长子也。母曰庄宪皇太后王氏。贞元四年六月己亥,封广陵郡王。二十一年三月,立为皇太子。
永贞元年八月,顺宗诏立为皇帝。乙巳,即皇帝位于太极殿。丁未,始听政。庚戌,罢献祥瑞。癸丑,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卒,行军司马刘辟自称留后。戊午,天有声于西北。己未,袁滋为剑南西川、山南西道安抚大使。癸亥,尚书左丞郑馀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己巳,罢教坊乐工正员官。十月丁酉,为曾太皇太后举哀。贾耽薨。戊戌,舒王谊薨。袁滋罢。己酉,葬神武圣文皇帝于崇陵。十一月己巳,祔睿真皇后于元陵寝宫。壬申,贬韦执谊为崖州司马。夏绥银节度留后杨惠琳反。十二月壬戌,中书舍人郑絪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元和元年正月丁卯,大赦,改元。赐文武官阶、勋、爵,民高年者米帛羊酒。癸未,长武城使高崇文为左神策行营节度使,率左右神策京西行营兵马使李元奕、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剑南东川节度使李康以讨刘辟。甲申,太上皇崩。刘辟陷梓州,执李康。三月丙子,高宗文克梓州。辛巳,杨惠琳伏诛。四月丁未,杜佑为司徒。壬戌,邵王约薨。初令尚书省六品、诸司四品以上职事官,太子师傅、宾客、詹事,王府傅,日二人待制。五月辛卯,尊母为皇太后。六月癸巳,降死罪以下。赐百姓有父母祖父母八十以上者粟二斛、物二段,九十以上粟三斛、物三段。丙申,大风拔木。丁酉,高崇文及刘辟战于鹿头栅,败之。癸卯,严砺又败之于石碑谷。闰月壬戌,平卢军节度使李师古卒,其弟师道自称留后。七月壬寅,葬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于丰陵。癸丑,高崇文及刘辟战于玄武,败之。八月丁卯,进封子平原郡王宁为邓王,同安郡王宽澧王,延安郡王宥遂王,彭城郡王察深王,高密郡王寰洋王,文安郡王寮绛王;封子审为建王。九月丙午,严砺及刘辟战于神泉,败之。辛亥,高崇文克成都。十月甲子,减剑南东西川、山南西道今岁赋,释胁从将吏。葬阵亡者,禀其家五岁。戊子,刘辟伏诛。十一月庚戌,郑馀庆罢。是岁,召王偲薨。
二年正月己丑,朝献于太清宫。庚寅,朝享于太庙。辛卯,有事于南郊,大赦。赐文武官勋、爵,文宣公、二王后、三恪、公主、诸王一子官,高年米帛羊酒加版授。乙巳,杜黄裳罢。己酉,御史中丞武元衡为门下侍郎,中书舍人李吉甫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月己巳,罢两省官次对。癸酉,邕管经略使路恕败黄洞蛮,执其首领黄承庆。九月乙酉,密王绸薨。十月,镇海军节度使李锜反,杀留后王澹。乙丑,淮南节度使王锷为诸道行营兵马招讨使以讨之。丁卯,武元衡罢。癸酉,镇海军兵马使张子良执李锜。己卯,免润州今岁税。十一月甲申,李锜伏诛。十二月丙寅,剑南西川节度使高崇文为邠宁节度、京西诸军都统。
三年正月癸巳,群臣上尊号曰睿圣文武皇帝,大赦。罢诸道受代进奉钱。三月癸巳,郇王枿薨。四月壬申,大风坏含元殿西阙槛。六月,西原蛮首领黄少卿降。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九月庚寅,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申,户部侍郎裴垍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戌,李吉甫罢。
四年正月壬午,免山南东道、淮南、江西、浙东、湖南、荆南今岁税。戊子,简王遘薨。二月丁卯,郑絪罢。给事中李籓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乙酉,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卒,其子承宗自称留后。闰月己酉,以旱降京师死罪非杀人者,禁刺史境内榷率、诸道旨条外进献、岭南黔中福建掠良民为奴婢者,省飞龙厩马。己未,雨。丁卯,立邓王宁为皇太子。七月癸亥,吐蕃请和。八月丙申,环王寇安南,都护张舟败之。十月辛巳,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反,执保信军节度使薛昌朝。癸未,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阳、浙西、宣歙、镇州行营兵马招讨处置使以讨之。戊子,承璀为镇州招讨宣慰使。癸巳,降死罪以下,赐文武官子为父后者勋两转。十一月己巳,彰义军节度使吴少诚卒,其弟少阳自称留后。
五年正月己巳,左神策军大将军郦定进及王承宗战,死之。三月甲子,大风拔木。四月丁亥,河东节度使范希朝、义武军节度使张茂昭及王承宗战于木刀沟,败之。七月丁未,赦王承宗。乙卯,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刘济卒,其子总自称留后。九月丙寅,太常卿权德舆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张茂昭以易、定二州归于有司。辛巳,义武军都虞候杨伯玉反,伏诛。是月,义武军兵马使张佐元反,伏诛。十一月甲辰,会王纁薨。庚申,裴垍罢。
六年正月庚申,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月壬申,李籓罢。己丑,忻王造薨。三月戊戌,有星陨于郓州。十二月己丑,户部侍郎李绛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辛卯,辰、溆州首领张伯靖反,寇播、费二州。辛亥,皇太子薨。
七年正月癸酉,振武河溢,毁东受降城。四月癸巳,诏民田畮树桑二。六月癸巳,杜佑罢。七月乙亥,立遂王宥为皇太子。八月戊戌,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卒,其子怀谏自称知军府事。九月,京师地震。十月乙未,魏博军以田季安之将田兴知军事。庚戌,降死罪以下,赐文武官子为父后者勋两转。是月,魏博节度使田兴以六州归于有司。十一月辛酉,赦魏、博、贝、卫、澶、相六州,给复一年,赐高年、孤独、废疾粟帛,赏军士。
八年正月辛未,权德舆罢。二月丁酉,贬于頔为恩王傅。三月甲子,剑南西川节度使武元衡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月己亥,黔中经略使崔能讨张伯靖。五月癸亥,荆南节度使严绶讨伯靖。丁丑,大隗山崩。六月辛卯,渭水溢。辛丑,出宫人。七月己巳,剑南东川节度使潘孟阳讨张伯靖。八月辛巳,湖南观察使柳公绰讨伯靖。丁未,伯靖降。十二月庚寅,振武将杨遵宪反,逐其节度使李进贤。
九年二月癸卯,李绛罢。三月丙辰巂州地震。丁卯,陨霜杀桑。五月乙丑,桂王纶薨。癸酉,以旱免京畿夏税。六月壬寅,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八月丙辰,彰义军节度使吴少阳卒,其子元济自称知军事。九月丁亥,山南东道节度使严绶、忠武军都知兵马使李光颜、寿州团练使李文通、河阳节度使乌重胤讨之。十月,太白昼见。丙午,李吉甫薨。甲子,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十一月戊子,罢京兆府猎献狐兔。十二月,诏刑部、大理官朔望入对。戊辰,尚书右丞韦贯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年正月乙酉,宣武军节度使韩弘为司徒。二月甲辰,严绶及吴元济战于磁丘,败绩。自冬不雨至于是月。丙午,雪。壬戌,河东戍将刘辅杀丰州刺史燕重旰,伏诛。三月庚子,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及吴元济战于临颍,败之。四月甲辰,又败之于南顿。五月丙申,又败之于时曲。六月癸卯,盗杀武元衡。戊申,京师大索。乙丑,御史中丞裴度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甲戌,王承宗有罪,绝其朝贡。八月己亥朔,日有食之。丁未,李师道将訾嘉珍反于东都,留守吕元膺败之。乙丑,李光颜及吴元济战于时曲,败绩。九月癸酉,韩弘为淮酉行营兵马都统。十月,地震。十一月壬申,李光颜、乌重胤及吴元济战于小溵河,败之。丁丑,李文通又败之于固始。戊寅,盗焚献陵寝宫。十二月甲辰,武宁军都押衙王智兴及李师道战于平阴,败之。是岁,丹王逾薨。
十一年正月己巳,张弘靖罢。乙亥,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刘总及王承宗战于武强,败之。癸未,免邻贼州二岁税。甲申,盗断建陵门戟。二月庚子,王承宗焚蔚州。乙巳,中书舍人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丑,地震。三月庚午,皇太后崩。四月庚子,李光颜、乌重胤及吴元济战于凌云栅,败之。乙卯,刘总及王承宗战于深州,败之。己未,免京畿二岁逋税。五月丁卯,宥州军乱,逐其刺史骆怡,夏绥银节度使田缙败之。丁亥,云南蛮寇安南。六月,蜜州海溢。甲辰,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及吴元济战于铁城,败绩。七月壬午,韩弘及元济战于郾城。败之。丙戌,免淮西领贼州夏税。八月甲午,渭水溢。壬寅,韦贯之罢。戊申,西原蛮陷宾、峦二州。己未,昭义军节度使郗士美及王承宗战于柏乡,败之。庚申,葬庄宪皇太后于丰陵。十一月乙丑,邕管经略使韦悦克宾、峦二州。甲戌,元陵火。十二月丁未,翰林学士、工部侍郎王涯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己未,西原蛮陷岩州。是冬,桃李华。
十二年正月丁丑,地震。戊子,有彗星出于毕。四月辛卯,唐邓隋节度使李愬及吴元济战于嵖岈山,败之。乙未,李光颜又败之于郾城。五月酉,李愬又败之于张柴。七月丙辰,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户部侍郎崔群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癸亥,乌重胤及吴元济战于贾店,败绩。九月丁未,李逢吉罢。甲寅,李愬及吴元济战于吴房,败之。十月癸酉,克蔡州。甲戌,淮南节度使李庸阝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申,给复准西二年,免旁州来岁夏税。葬战士,禀其家五年。十一月丙戌,吴元济伏诛。甲午,恩王连薨。是岁,容管经略使阳旻克钦、横、浔、贵四州。
十三年正月乙酉,大赦,免元和二年以前逋负,赐高年米帛羊酒。三月戊戌,御史大夫李夷简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庸阝罢。己酉,横海军节度使程权以沧、景二州归于有司,权朝于京师。四月甲寅,王承宗献德、棣二州。庚辰,赦承宗。六月癸丑朔,日有食之。癸亥,给复德、棣、沧、景四州一年。辛未,淮水溢。七月乙酉,宣武、魏博、义成、横海军讨李师道。辛丑李夷简罢。八月壬子,王涯罢。九月甲辰,户部侍郎皇甫镈,诸道盐铁转运使程异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壬戌,吐蕃寇宥州,灵武节度使杜叔良败之于定远城。十一月丁亥,命山人柳泌为台州刺史以求药。十二月,庚戌,迎佛骨于凤翔。
十四年正月丙午,田弘正及李师道战于阳谷,败之。二月戊午,师道伏诛。四月辛未,程异薨。丙子,裴度罢。七月戊寅,韩弘以汴、宋、毫、颍四州归于有司,弘朝于京师。己丑,群臣上尊号曰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遣黜陟使于天下。辛卯,沂海将王弁杀其观察使王遂,处称留后。丁酉,河阳节度使令狐楚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己酉,韩弘为中书令。九月戊寅,王弁伏诛。十月壬戌,安南将杨清杀其都护李象古以反。癸酉,吐蕃寇盐州。十一月辛卯,朔方将史敬奉及吐蕃战于瓠芦河,败之。十二月乙卯,崔群罢。
十五年正月,宦者陈弘志等反。庚子,皇帝崩,年四十三,谥曰圣神章武孝皇帝。大中三年,加谥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赞曰:德宗猜忌刻薄,以强明自任,耻见屈于正论,而忘受欺于奸谀。故其疑萧复之轻己,谓姜公辅为卖直,而不能容;用卢杞、赵赞,则至于败乱,而终不悔。及奉天之难,深自惩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镇愈强,至于唐亡,其患以此。宪宗刚明果断,自初即位,慨然发慎,志平僭叛,能用忠谋,不惑群议,卒收成功。自吴元济诛,强籓悍将皆欲悔过而效顺。当此之时,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则其为优劣,不待较而可知也。及其晚节,信用非人,不终其业,而身罹不测之祸,则尤甚于德宗。鸣呼!小人之能败国也,不必愚君暗主,虽聪明圣智,苟有惑焉,未有不为患者也。昔韩愈言,顺宗在东宫二十年,天下阴受其赐。然享国日浅,不幸疾病,莫克有为,亦可以悲夫!
本纪第八 穆宗 敬宗 文宗 武宗 宣宗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讳恒,宪宗第三子也。母曰懿安皇太后郭氏。始封建安郡王,进封遂王,遥领彰义军节度使。元和七和,惠昭太子薨 ,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欲立澧王恽,而恽母贱不当立,乃立遂王为皇太子。
十五年正月庚子,宪宗崩,陈弘志杀吐突承璀及澧王。辛丑,遗诏皇太子即皇帝位于柩前,司空兼中书令韩弘摄冢宰。闰月丙午,皇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极殿。丁未,贬皇甫镈为崖州司户参军。戊申,始听政。辛亥,御史中丞萧俛、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段文昌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卯,尊母为皇太后。戊辰,京师地震。二月丁丑,大赦。赐文武官阶、爵,高年粟帛,二王后、三恪、文宣公、嗣王、公主、县主、武德配飨及第一等功臣家予一子官。放没掖庭者。幸丹凤门观俳优。丁亥,幸左神策军观角牴、倡戏。乙未,吐蕃寇灵州。丙申,丹王逾薨。三月乙巳,杜叔良及吐蕃战,败之。戊辰,大风,雨雹。辛未,杨清伏诛。五月庚申,葬圣神章武孝皇帝于景陵。六月丁丑,韩弘罢。七月丁卯,令狐楚罢。八月乙酉,容管经略留后严公素及黄洞蛮战于神步,败之。戊戌,御史中丞崔植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辛丑,观竞渡、角牴于鱼藻宫,用乐。十月庚辰,王承宗卒。辛巳,成德军观察支使王承元以镇、赵、深、冀四州归于有司。癸未,吐蕃寇泾州,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为左右神策、京西、京北行营都监以御之。丙戌,吐蕃遁。十一月癸卯,赦镇、赵、深、冀四州死罪以下,赐成德军将士钱。十二月庚辰,猎于城南。壬午,击鞠于右神策军,遂猎于城西。甲申,猎于苑北。
长庆元年正月己亥,朝献于太清宫。庚子,朝享于太庙。辛丑,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赐文武官阶、勋、爵。己未,有星孛于翼。壬戌,萧俛罢。丁卯,有星孛于太徽。二月乙亥,观乐于麟德殿。丙子,观神策诸军杂伎。己卯,刘枿以卢龙军八州归于有司。壬午,段文昌罢。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杜元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辛卯,击鞠于麟德殿。三月庚戌,太白昼见。丁巳,赦幽、涿、檀、顺、瀛、莫、营、平八州死罪以下,给复一年。赐卢龙军士钱。戊午,封弟憬为鄜王,悦琼王,恂沔王,怿婺王,愔茂王,怡光王,协淄王,憺衢王,忄充澶王;子湛为鄂王,涵江王,凑漳王,溶安王,瀍颍王。是月,徙封湛为景王。五月丙辰,建王审薨。六月,有彗星出于昂。辛未,吐蕃寇青塞烽,盐州刺史李文悦败之。七月甲辰,幽州卢龙军都知兵马使硃克融囚其节度使张弘靖以反。壬子,群臣上尊号曰文武孝德皇帝。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壬戌,成德军大将王廷凑杀其节度使田弘正以反。八月壬申,硃克融陷莫州。癸酉,王廷凑陷冀州,刺史王进岌死之。丙子,瀛州军乱,执其观察使卢士攻,叛附于硃克融。王廷凑寇深州。丁丑,魏博、横海、昭义、河东、义武兵讨王廷凑。己丑,裴度为幽、镇招抚使。九月乙巳,相州军乱,杀其刺史邢濋。十月丙寅,诸道盐铁转运使、刑部尚书王播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裴度为镇州西面行营都招讨使。左领军卫大将军杜叔良为深州诸道行营节度使。戊寅,王廷凑陷贝州。己卯,易州刺史柳公济及硃克融战于白石,败之。庚辰,横海军节度使乌重胤及王廷凑战于饶阳,败之。辛卯,灵武节度使李进诚及吐蕃战于大石山,败之。十一月甲午,裴度及王廷凑战于会星,败之。丙申,硃克融寇定州,义武军节度使陈楚败之。十二月庚午,杜叔良及王廷凑战于博野,败绩。丁丑,陈楚及硃克融战于望都,败之,乙酉,赦硃克融。己丑,陈楚及克融战于清源,败之。
二年正月庚子,魏博军溃于南宫。癸卯,魏博节度使田布自杀,兵马使史宪诚自称留后。海州海冰。二月甲子,赦王廷凑。辛巳,崔植罢。工部侍郎元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子,昭义军节度使刘悟囚其监军使刘承偕。三月乙巳,武宁军节度副使王智兴逐其节度使崔群。戊午,守司徒、淮南节度使裴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播罢。四月辛酉朔,日有之。壬戌,成德军节度使牛元翼奔于京师,王廷凑陷深州。五月壬寅,邕州刺史李元宗叛,奔于黄洞蛮。六月癸亥,宣武军宿直将李臣则逐其节度使李愿,衙门都将李反。甲子,裴度、元稹罢。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丑,大风落太庙鸱尾。癸酉,吐蕃寇灵州,盐州刺史赵旰败之。七月丙申,宋王结薨。戊申,李陷宋州。丙辰,衮郓节度使曹华及李战于宋州,败之。丁巳,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又败之于尉氏。八月壬申,宣武军节度使韩充又败之于郭桥。丙子,李伏诛。癸未,诏瘗汴、宋、郑三州战亡者,禀其家三岁。九月戊子,镇海军将王国清谋反,伏诛。丙申,德州军乱,杀其刺史王稷。十月己卯,猎于咸阳。十一月庚午,皇太后幸华清宫。癸酉,迎皇太后,遂猎于骊山。丙子,集王缃薨。十二月丁亥,不豫,放五坊鹰隼及供猎狐兔。癸巳,立景王湛为皇太子。癸丑,降死罪以下,赐文武常参及州府长宫子为父后者勋两转,宗子诸亲一转。是冬,无冰,草木萌。
三年三月壬戌,御史中丞牛僧孺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癸亥,淮南、浙东西、江西、宣歙旱,遣使宣抚,理系囚,察官吏。四月甲午,陆州獠反。五月壬申,京师雨雹。七月丙寅,黄洞蛮陷钦州。九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十月己丑,杜元颖罢。辛卯,黄洞蛮寇安南。四年正月辛亥,降死罪以下,减流人一岁。赐文武官及宗子、贺正使阶、勋、爵。诏百官言事。辛未,以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壬申,皇帝崩于清思殿,年三十。
敬宗睿武昭愍孝皇帝讳湛,穆宗长子也。母曰恭僖皇太后王氏。始封鄂王,徙封景王。
长庆二年十二月,穆宗因击球暴得疾,不见群臣者三日。左仆射裴度三上疏,请立皇太子,而翰林学士、两省官相次皆以为言。居数日,穆宗疾少闲,宰相李逢吉请立景王为皇太子。
四年正月,穆宗崩。癸酉,门下侍郎、平章事李逢吉摄冢宰。丙子,皇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极殿。二月辛巳,始听政。癸未,尊母为皇太后,皇太后为太皇太后。辛卯,放掖庭内园没入者。丁未,击鞠于中和殿。戊申,击鞠于飞龙院。黄洞蛮降。己酉,击鞠,用乐。三月壬子大赦。免京畿、河南青苗税,减宫禁经费、乘舆服膳,罢贡鹰犬。元和以来,两河籓镇归地者予一子官。庚午,太白经天。四月丙申,击鞠于清思殿。梁坊匠张韶反,幸左神策军,韶伏诛。丁酉,还宫。五月乙卯,吏部侍郎李程、户部侍郎判度支窦易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月庚辰,大风坏延喜、景风门。是夏,汉水溢。八月丁亥,太白昼见。丁酉,中官季文德谋反,伏诛。黄洞蛮寇安南。十一月戊午,环王及黄洞蛮陷陆州,刺史葛维死之。庚申,葬睿圣文惠、孝皇帝于光陵。
宝历元年正月己酉,朝献于太清宫。庚戌,朝享于太庙。辛亥,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乙卯,牛僧孺罢。四月癸巳,群臣上尊号曰文武大圣广孝皇帝。大赦。赐文武官阶、爵。五月庚戌,观竞渡于鱼藻宫九月壬午,昭义军节度使刘悟卒,其子从谏自称留后。十一月丙申,封子普为晋王。
二年正月甲戌,发神策六军穿池于禁中。二月丁未,山南西道节度使裴度守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戌寅,观竞渡于鱼藻宫。四月戊戌,横海军节变使李全略卒,其子同捷反。五月戊寅,观竞渡于鱼藻宫。庚辰,幽州卢龙军乱,杀其节度使硃克融,其子延嗣自称节度使。六月辛酉,观渔于临碧池。甲子,观驴鞠、角牴于三殿。七月癸未,衡王绚薨。以氵美陂隶尚食,禁民渔。八月丙午,观竞渡于新池。九月甲戌,观百战于宣和殿,三日而罢。戊寅,幽州卢龙军兵马使李载义杀硃延嗣,自称留后。壬午,李程罢。十一月甲申,李逢吉罢。己丑,禁朝官、方镇置私白身。十二月,中官刘克明反。辛丑,皇帝崩,年十八。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讳昂,穆宗第二子也。母曰贞献皇太后萧氏。始封江王。
宝历二年十二月,敬宗崩,刘克明等矫诏以绛王悟句当军国事。壬寅,内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神策护军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奉江王而立之,率神策六军、飞龙兵诛克明,杀绛王。乙巳,江王即皇帝位于宣政殿。戊申,始听政。尊母为皇太后。庚戌,兵部侍郎、翰林学士韦处厚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庚申,出宫人三千,省教坊乐工、翰林伎术冗员千二百七十人,纵五坊鹰犬,停贡纂组雕镂、金筐宝饰床榻。
大和元年二月乙巳,大赦,改元。免京兆今岁夏税半。赐九庙陪位者子孙二阶,立功将士阶、爵,始封诸王后予一子出身。五月戊辰,罢宰臣奏事监搜。丙子,横海军节度使乌重胤讨李同捷。六月癸巳,淮南节度副大使王播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卯,以旱降京畿死罪以下。七月癸酉,葬睿武昭愍孝皇帝于庄陵。十一月庚辰,横海军节度使李寰讨李同捷。十二月庚戌,王智兴为沧州行营招抚使。
二年正月壬申,地震。六月乙卯,晋王普薨。己巳,大风拔木。乙亥,峰州刺史王升朝反,伏诛。是夏,河溢,坏隶州城;越州海溢。七月辛丑,魏博节度使史宪诚及同捷战于平原,败之。甲辰,有彗星出于右摄提。八月己巳,王廷凑反。壬申,义武军节度使柳公济及廷凑战于新乐,败之。己卯,刘从谏又败之于临城。辛巳,史宪诚及李同捷战于平原,败之。癸未,刘从谏及王廷凑战于昭庆,败之。九月癸卯,柳公济又败之于博野。丁未,岳王绲薨。庚戌,安南军乱,逐其都护韩约。十月庚申,史宪诚及李同捷战于平原,败之。丁卯,洋王忻薨。癸酉,窦易直罢。戊寅,史宪诚及李同捷战于平原,败之。壬午,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载义又败之于长芦。十一月壬辰,给复隶州一年,禀战士创废者终身。甲辰,昭德寺火。十二月乙丑,魏博行营兵马使丌志沼反。壬申,韦处厚薨。戊寅,兵部侍郎、翰林学士路隋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三年正月丁亥,宣武、河阳兵讨丌志沼。庚子,地沼奔于镇州。三月乙酉,罢教坊日直乐工。乙巳,以太原兵马使傅毅为义武军节度使,义武军不受命,都知兵马使张璠自称节度使。戊申,以璠为义武军节度使。四月戊辰,沧景节度使李祐克德州,李同捷降。乙亥,沧德宣慰使柏耆以同捷归于京师,杀之于将陵。五月辛卯,给复沧、景、德、隶四州一年。六月甲戌,魏博军乱,杀其节度使史宪诚,都知兵马使何进滔自称留后。八月辛亥,以相、卫、澶三州隶相卫节度使,进滔不受命。辛酉,以旱免京畿九县今岁租。壬申,赦王廷凑。甲戌,吏部侍郎李宗闵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癸丑,仗内火。十一月壬辰,朝献于太清宫。癸巳,朝享于太庙。甲午,有事于南郊。大赦。诏毋献难成非常之物,焚丝布撩陵机杼。是月,云南蛮陷巂、邛二州。十二月丁未,鄂岳、襄邓、忠武军伐云南蛮。庚戌,云南蛮寇成都,右领军卫大将军董重质为左右神策及诸道行营西川都知兵马使以伐之。己未,云南蛮寇梓州。壬戌,寇蜀州。
四年正月戊子,封子永为鲁王。辛卯,武昌军节度使牛僧孺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午,王播薨。二月乙卯,兴元军乱,杀其节度使李绛。三月癸卯,禁京畿弋猎。四月丁未,奚寇边,李载义败之。六月丁未,裴度平章军国重事。是夏,舒州江溢。七月癸未,尚书右丞宋申锡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壬午,裴度罢。
五年正月庚申,幽州卢龙军乱,逐其节度使李载义,杀莫州刺史张庆初,兵马使杨志诚自称留后。三月庚子,贬宋申锡为太子右庶子。癸卯,降封漳王凑为巢县公。六月甲午,梓州玄武江溢。
六年正月壬子,降死罪以下。二月,苏州地震,生白毛。五月庚申,给民疫死者棺,十岁以下不能自存者二月粮。七月戊申,原王逵薨。十一月甲子,立鲁王永为皇太子。十二月乙丑,牛僧孺罢。己巳,珍王諴薨。
七年正月壬辰,罢吴、蜀冬贡茶。二月丙戌,兵部尚书李德裕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辛卯,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杨志诚执春衣使边奉鸾、送奚契丹使尹士恭。辛丑,和王绮薨。六月甲戌,地震。乙亥,李宗闵罢。七月壬寅,尚书右仆射、诸道盐铁转运使王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乙卯,以旱避正殿,减膳,彻乐,出宫女千人,纵五坊鹰犬。八月庚寅,降死罪以下。赐文武及州府长官子为父后者勋两转。十二月庚子,不豫。
八年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庚寅,以疾愈,降死罪以下。四月丙戌,诏笞罪毋鞭背。五月己巳,飞龙、神驹中厩火。六月丙戌,莒王纾薨。七月辛酉,震定陵寝宫。癸亥,郓王经薨。九月辛亥,有彗星出于太微。十月辛巳,幽州卢龙军大将史元忠逐其节度使杨志诚,自称权句当节度兵马。庚寅,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午,李德裕罢。十一月癸丑,成德军节度使王廷凑卒,其子元逵自称权句当节度事。丙子,莫州军乱,逐其刺史张惟泛。十二月己卯,降京畿死罪以下。
九年正月癸亥,巢县公凑薨。三月辛亥,冀王絿薨。乙卯,京师地震。四月丙申,路隋罢。戊戌,浙江东道观察使贾餗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辛丑,大风拔木,落含元殿鸱尾,坏门观。五月辛未,王涯为司空。六月壬寅,贬李宗闵为明州刺史。七月辛亥,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癸亥,杀陈弘志。丁卯,李固言罢。己巳,御史中丞舒元舆为刑部侍郎,翰林学士、兵部郎中李训为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辛巳,杀观军容使王守澄。十一月乙巳,杀武宁军监军使王守涓。壬戌,李训及河东节度使王璠、邠宁节度使郭行馀、御史中丞李孝本、京兆少尹罗立言谋诛中官,不克,训奔于凤翔。甲子,尚书右仆射郑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丑,权知户部侍郎李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杀王涯、贾餗、舒元舆、李孝本、罗立言、王璠、郭行馀、凤翔少尹魏逢。戊辰,昼晦。凤翔监军使张仲清杀其节度使郑注。己巳,仇士良杀右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十二月壬申,杀左金吾卫将军李贞素、翰林学士顾师邕。丁亥,降京师死罪以下。开成元年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大赦,改元。免太和五年以前逋负、京畿今岁税,赐文武官阶、爵。二月乙亥,停献鸷鸟、畋犬。三月,京师地震。四月辛卯,淄王协。薨甲午,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滹沱溢。乙亥,雨土。十二月己未,溆王纵薨。
二年二月丙午,有彗星出于东方。己未,均王纬薨。三月丙寅,以彗见减膳。壬申,素服避正殿,彻乐。降死罪,流以下原之。纵五坊鹰隼,禁京畿采捕。四月戊戌,工部侍郎陈夷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卯,以旱避正殿。六月丙午,河阳军乱,逐其节度使李泳。己未,绵州獠反。七月癸亥,党项羌寇振武。八月庚戌,封兄子休复为梁王,执中襄王,言扬杞王,成美陈王。癸丑,封子宗俭为蒋王。十月戊申,李固言罢。十一月乙丑,京师地震。丁丑,有星陨于兴元。
三年正月甲子,盗伤李石。戊申,大风拔木。诸道盐铁转运使、户部尚书杨嗣复,户部侍郎李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子,李石罢。夏,汉水溢。八月己亥,嘉王运薨。十月乙酉,义武军节度使张璠卒,其子元益自称留后。庚子,皇太子薨。乙巳,有彗星出于轸。十一月壬戌,降死罪以下。
四年正月癸酉,有彗星出于羽林。闰月丙午,出于卷舌。五月丙申,郑覃、陈夷行罢。七月甲辰,太常卿崔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辛亥,鄜王憬薨。十月丙寅,立陈王成美为皇太子。甲戌,地震。十一月己亥,降京畿死罪以下。十二月乙卯,乾陵寝宫火。
五年正月戊寅,不豫。己卯,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鱼弘志、仇士良立颍王瀍为皇太弟,权句当军国事,废皇太子成美为陈王。庚辰,仇士良杀仙韶院副使尉迟璋。辛巳,皇帝崩于太和殿,年三十三。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讳炎,穆宗第五子也。母曰宣懿皇太后韦氏。始封颍王,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吏部尚书。
开成五年正月,文宗疾大渐,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矫诏废皇太子成美复为陈王,立颍王为皇太弟。辛巳,即皇帝位干柩前。辛卯,杀陈王成美及安王溶、贤妃杨氏。甲午,始听政。追尊母为皇太后。二月乙卯,大赦。庚申,有彗星出于室、壁。四月甲子,大风拔木。五月乙卯,杨嗣复罢。诸道盐铁转运使、刑部尚书崔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壬寅,大风拔木。六月丙寅,以旱避正殿,理囚,河北、河南、淮南、浙东、福建蝗疫州除其徭。七月戊寅,大风拔木。八月甲寅,雨,壬戌,葬元圣昭献孝皇帝于章陵。内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以兵杀仇士良,不克,伏诛。庚午,李珏罢。九月丁丑,淮南节度副大使李德裕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癸卯,回鹘寇天德军。十一月戊寅,有彗星出于东方。魏博节度使何进滔卒,其子重霸自称留后。十二月,封子峻为杞王。
会昌元年正月己卯,朝献于太清宫。庚辰,朝享于太庙。辛巳,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三月,御史大夫陈夷行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有彗星出于羽林。壬辰,汉水溢。九月癸巳,幽州卢龙军将陈行泰杀其节度使史元忠,自称知留务。闰月,幽州卢龙军将张绛杀行泰,自称主军务。十月,幽州卢龙军逐绛,雄武军使张仲武入于幽州。十一月壬寅,有彗星出于营室。辛亥,避正殿,减膳,理囚,罢兴作。癸亥,崔郓罢。
二年正月,宋、毫二州地震。己亥,李德裕为司空。回鹘寇横水栅,略天德、振武军。二月丁丑,淮南节度副大使李绅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回鹘寇云、朔。四月丁亥,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五月丙申,回鹘没斯降。六月,陈夷行罢。河东节度使刘沔及回鹘战于云州,败绩。七月,幸左神策军阅武。尚书右丞兼御史中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岚州民田满川反,伏诛。回鹘可汗寇大同川。九月,刘沔为回鹘南回招抚使,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张仲武为东面招抚使,右金吾卫大将军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西南面招讨使。十月丁卯,封子岘为益王,岐衮王。十一月,猎于白鹿原。十二月,封子峄为德王,嵯昌王。癸未,京师地震。
三年正月庚子,天德军行营副使石雄及回鹘战于杀胡山,败之。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辛未,崔珙罢。是春,大雨雪。四月乙丑,昭义军节度使刘从谏卒,其子稹自称留后。五月甲午,震,东都广运楼灾。辛丑,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为北面招讨泽潞使,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为东面招讨泽潞使,及河中节度使陈夷行、河阳节度使王茂元、刘沔以讨刘稹。戊申,翰林学士承旨、中书舍人崔铉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宁军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使。六月,西内神龙寺火。辛酉,李德裕为司徒。是夏,作望仙观于禁中。七月庚子,免河东今岁秋税。九月辛卯,忠武军节度使王宰兼河阳行营攻讨使。丁未,以雨霖,理囚,免京兆府秋税。十月己巳,晋绛行营节度使石雄及刘稹战于乌岭,败之。壬午,日中月食太白。是月,党项羌寇盐州。十一月,寇邠、宁。衮王岐为灵夏六道元帅、安抚党项大使,御史中丞李回副之。安南军乱,逐其经略使武浑。十二月丁巳,王宰克天井关。
四年正月乙酉,河东将杨弁逐节度使李石。二月甲寅朔,日有食之。辛酉,杨弁仗诛。三月,石雄兼冀氏行营攻讨使,晋州刺史李丕副之。六月己未,中书、门下、御史台虑囚。闰七月壬戌,李绅罢。淮南节度副大使杜悰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子,昭义军将裴问及邢州刺中崔嘏以城降。是月,洺州刺史王钊、磁州刺史安玉以城降。八月乙未,昭义军将郭谊杀刘稹以降。戊戌,给复泽、潞、邢、洛、磁五州一岁,免太原、河阳及怀、陕、晋、降四州秋税。戊申,李德裕为太尉。十月,猎于鄠县。十二月,猎于云阳。
五年正月己酉,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是日,朝献于太清宫。庚戌,朝享于太庙。辛亥,有事于南郊。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文宣公、二王、三恪予一子出身。作仙台于南郊。庚申,皇太后崩。三月,旱。五月壬子,葬恭僖皇太后于光陵。壬戌,杜悰、崔铉罢。乙丑,户部侍郎李回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月甲申,作望仙楼于神策军。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是月,山南东道节度使郑肃校检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壬午,大毁佛寺,复僧尼为民。十月,作昭武庙于虎牢关。
六年二月癸酉,以旱降死罪以下,免今岁夏税。庚辰,夏绥银节度使米暨为东北道招讨党项使。三月壬戌,不豫。左福策军护军中尉马元贽立光王怡为皇太叔,权句当军国政事。甲子,皇帝崩于大明宫,年三十三。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讳忱,宪宗第十三子也。母曰孝明皇太后郑氏。始封光王。性严重寡言,宫中或以为不惠。
会昌六年,武宗疾大渐,左神策军护军中尉马元贽立光王为皇太叔。三月甲子,即皇帝位于柩前。四月乙亥,始听政。尊母为皇太后。丙子,李德裕罢。辛卯,李让夷为司空。五月乙巳,大赦。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白敏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辛酉,封子温为郓王,渼雍王,泾雅王,滋夔王,沂庆王。七月,李让夷罢。八月辛未,大行宫火。壬申,葬至道昭肃孝皇帝于端陵。九月,郑肃罢。兵部侍郎、判度支卢商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云南蛮寇安南,经略使裴元裕败之。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大中元年正月壬子,朝献于太清宫。癸丑,朝享于太庙。甲寅,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复左降官死者官爵,赐文武官阶、勋,父老帛,文宣王后及二王后、三恪予一子官。二月癸未,以旱避正殿,减膳,理京师囚,罢太常孝坊习乐,损百官食,出宫女五百人,放五坊鹰犬,停飞龙马粟。三月,卢商罢。刑部尚书、判度支崔元式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韦琮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大复佛寺。四月己酉,皇太后崩。五月,张仲武及奚北部落战,败之。吐蕃、回鹘寇河西,河东节度使王宰伐之。八月丙申,李回罢。庚子,葬贞献皇太后于光陵。十二月戊午,贬太子少保李德裕为潮州司马。
二年正月甲子,群臣上尊号曰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大赦。宗子房未仕者予一人出身,赐文武官阶、勋、爵。三月,封子泽为濮王。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崔元式罢。兵部侍郎、判度支周墀,刑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马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己卯,太皇太后崩。七月己巳,续图功臣于凌烟阁。十一月壬午,葬懿安太皇太后于景陵。贬韦琮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三年二月,吐蕃以秦原安乐三州、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盘石峡萧七关归于有司。三月,诏待制官与刑法官、谏官次对。马植罢。是春,陨霜杀桑。四月乙酉,周墀罢。御史大夫崔铉为中书侍郎,兵部侍郎、判户部事魏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癸巳,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张仲武卒,其子直方自称留后。五月。武宁军乱,逐其节度使李廓。十月辛巳,京师地震。是月,振武及天德、灵武、盐夏二州地震。吐蕃以维州归于有司。十一月己卯,封弟惕为彭王。十二月,吐蕃以扶州归于有司。
四年正月庚辰,大赦。四月壬申,以雨霖,诏京师、关辅理囚,蠲度支、盐铁、户部逋负。六月戊申,魏扶薨。户部尚书、判度支崔龟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幽州卢龙军乱,逐其节度使张直方,衙将张允伸自称留后。十月辛未,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令狐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一月,党项羌寇邠、宁。十二月,凤翔节度使李安业、河东节度使李拭为招讨党项使。
五年三月,白敏中为司空,招讨南山、平夏党项行营兵马都统。四月,赦平夏党项羌。辛未,给得灵盐夏三州、邠宁鄜坊等道三岁。六月,封子润为鄂王。八月乙巳,赦南山党项羌。十月,沙州人张义潮以瓜、沙、伊、肃、鄯、甘、河、西、兰、岷、廓十一州归于有司。白敏中罢。戊辰,户部侍郎、判户部魏谟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一月,崔龟从罢。十二月,盗斫景陵门戟。是岁,湖南饥。
六年三月,有彗星出于觜、参。七月,雍王渼薨。八月,礼部尚书、诸道盐铁转运使裴休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獠寇昌、资二州。十一月,封弟惴为隶王。是岁,淮南饥。
七年正月丙午,朝献于太清宫。丁未,朝享于太庙。戊申,有事于南郊,大赦。
八年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三月,以旱理囚。九月,封子洽为怀王,汭昭王,汶康王。
九年正月甲申,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卒,其子绍鼎自称留后。闰四月辛丑,禁岭外民鬻男女者。七月,以旱遣使巡抚淮南,减上供馈运,蠲逋租,发粟赈民。丙辰,崔铉罢。庚申,罢淮南宣歙浙西冬至、元日常贡,以代下户租税。是月,浙西东道军乱,逐其观察使李讷。
十年正月丁巳,御史大夫郑朗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封子灌为卫王。十月戊子,裴休罢。十二月壬辰,户部侍郎、判户部崔慎由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一年二月辛巳,魏谟罢。五月,容管军乱,逐其经略使王球。七月庚子,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德军节度副大使王绍鼎卒,其弟绍懿自称留后。八月,封子澭为广王。九月乙未,有彗星出于房。十月壬申,郑朗罢。
十二年正月戊戌,户部侍郎、判度支刘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月,废穆宗忌日,停光陵朝拜及守陵宫人。壬申,崔慎由罢。闰月,自十月不雨,至于是月雨。三月,盐州监军使杨玄价杀其刺史刘皋。四月庚子,岭南军乱,逐其节度使杨发。戊申,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夏侯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五月丙寅,刘彖薨。庚辰,湖南军乱,逐其观察使韩琮。六月丙申,江西都将毛鹤逐其观察使郑宪。辛亥,南蛮寇边。七月,容州将来正反,伏诛。八月,宣歙将康全泰逐其观察使郑薰,淮南节度使崔铉兼宣歙池观察处置使以讨之。丁巳,太原地震。十月,康全泰伏诛。十二月,毛鹤伏诛。甲寅,兵部侍郎、判户部蒋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三年正月戊午,大赦,蠲度支、户部逋负,放宫人。八月壬辰,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宗实立郓王温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癸巳,皇帝崩于咸宁殿,年五十。谥曰圣武献文孝皇帝。咸通十三年,加谥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
赞曰:《春秋》之法,君弑而贼不讨,则深责其国,以为无臣子也。宪宗之弑,历三世而贼犹在。至于文宗,不能明弘志等罪恶,以正国之典刑,仅能杀之而已,是可叹也。穆、敬昏童失德,以其以位不久,故天下未至于败乱,而敬宗卒及其身,是岂有讨贼之志哉!文宗恭俭儒雅,出于天惟,尝读太宗《政要》,慨然恭之。及即位,锐意于治,每延英对宰臣,率漏下十一刻。唐制,天子以只日视朝,乃命辍朝、放朝皆用双日。凡除吏必召见访问,亲察其能否。故太和之初,政事脩饬,号为清明。然其仁而少断,承父兄之弊,宦官挠权,制之不得其术,故其终困以此。甘露之事,祸及忠良,不胜冤愤,饮恨而已。由是言之,其能杀弘志,亦足伸其志也。昔武丁得一傅说,为商高宗。武宗用一李德裕,遂成其功烈。然其奋然除去浮图之法甚锐,而躬受道家之箓,服药以求长年。以此见其非明智之不惑者,特好恶有不同尔。宣宗精于听断,而以察为明,无复仁恩之意。呜呼,自是而后,唐衰矣!
本纪第九 懿宗 僖宗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讳漼,宣宗长子也。母曰元昭皇太后晁氏。始封郓王。宣宗爱夔王滋,欲立为皇太子,而郓王长,故久不决。
大中十三年八月,宣宗疾大渐,以夔王属内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等。而左神策护军中尉王宗实、副使丌元实矫诏立郓王为皇太子。癸巳,即皇帝位于柩前。王宗实杀王归长、马公儒、王居方。庚子,始听政。癸卯,令狐綯为司空。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九月庚申,追尊母为皇太后。十月辛卯,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耆老粟帛。十一月戊午,萧鄴罢。十二月甲申,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杜审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酉,令狐綯罢。荆南节度使白敏中为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岁,云南蛮陷播州。
咸通元年正月,浙东人仇甫反,安南经略使王式为浙江东道观察使以讨之。二月丙申,葬圣武献文孝皇帝于贞陵。五月,京师地震。袁王绅薨。七月,封叔忄丐为信王。八月,卫王灌薨。己卯,仇甫伏诛。九月戊申,白敏中为中书令。十月,安南都护李鄠克播州。己亥,夏侯孜罢。户部尚书、判度支毕諴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闰月乙亥,朝献于太清宫。十一月丙子,朝享于太庙。丁丑,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是月,庆王沂薨。十二月戊申,云南蛮寇安南。癸亥,福王绾为司空。
二年二月,白敏中罢。尚书左仆射、判度支杜悰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福王绾薨。六月,盐州刺史王宽为安南经略招讨使。八月,云南蛮寇邕州。九月,寇巂州。
三年正月庚午,群臣上尊号曰睿文明圣孝德皇帝。大赦。是月,蒋伸罢。二月庚子,杜悰为司空。是月,隶王惴薨。湖南观察使蔡袭为安南经略招讨使。三月戊寅,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克凉州。七月,武宁军乱,逐其节度使温璋。剑南酉川节度使夏侯孜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岭南西道军乱,逐其节度使蔡京。十月丙申,封子佾为魏王,侹凉王,佶蜀王。杜悰为司徒。十一月,封叔祖缉为蕲王,叔忄责荣王。云南蛮寇安南。丙寅,降囚罪,免徐州秋税。十二月,翼王繟薨。
四年正月戊辰,朝献于太清宫。己巳,朝享于太庙。庚午,有事于南郊,大赦。云南蛮陷安南,蔡袭死之。庚辰,抚王纮为司空。二月,拜十六陵。秦州经略使高骈为安南经略招讨使。四月,毕諴罢。五月己巳,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杨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戊子,杜审权罢。闰六月,杜悰罢。兵部侍郎、判度支曹确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辛卯朔,日有食之。免安南户税、丁钱二岁,弛廉州珠池禁。八月,夔王滋薨。十二月乙酉,昭义军乱,杀其节度使沈询。
五年正月丙午,云南蛮寇隽州。三月,寇邕州。四月,兵部侍郎、判户部萧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五月丁酉,瘗邕、巂州死事者。己亥,有彗星出于娄。八月丁卯,夏侯孜为司空。十月,贞陵隧隐。十一月戊戌,寘夏侯孜罢。壬寅,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路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六年三月,萧寘薨。四月,剑南东川节度使高璩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五月,高骈及云南蛮战于邕州,败之。六月,高璩薨。御史大夫徐商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封子侃为郢王。十二月,晋、绛二州地震。壬子,太皇太后崩。
七年二月戊申,免河南府、同华陕虢四州一岁税,湖南及桂邕容三管、岳州夏秋税之半。三月,成德军节度使王昭懿卒,其兄子景崇自称留后。闰月,吐蕃寇邠、宁。五月甲辰,葬孝明太皇太后于景陵之园。六月,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卒,其子全皞自称留后。八月辛卯,昼晦。十月壬申,杨收罢。是月,高骈克安南。十一月辛亥,大赦,免咸通三年以前逋负,赐文武官阶、勋、爵。
八年正月丁未,河中府、晋绛二州地震。五月丙辰,以不豫降囚罪,出宫人五百,纵神策、五坊、飞龙鹰鹞,禁延庆、端午节献女口。七月,雨汤于下邳。壬寅,蕲王缉薨。乙巳,怀州民乱,逐其刺史刘仁规。甲子,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于琮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一月辛丑,疾愈,避正殿,赐民年七十而痼疾及军士战伤者帛。十二月,信王忄丐薨。
九年正月,有彗星出于娄、胃。七月,武宁军节度粮料判官庞勋反于桂州。十月庚午,陷宿州。丁丑,陷徐州,观察使崔彦曾死之。十一月,陷濠州,刺史卢望回死之。右金吾卫大将军康承训为徐泗行营兵马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北面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南面招讨使。十二月,庞勋陷和、滁二州,滁州刺史高锡望死之。壬申,戴可师及庞勋战于都梁山,死之。是月,前天雄军节度使马举为南面招讨使,泰宁军节度使曹翔为北面招讨使。
十年二月,杀欢州流人杨收。三月,徙封侃为威王。四月,杀镇南军节度使严撰。康承训及庞勋战于柳子,败之。六月,神策军将军宋威为西北面招讨使。戊戌,以蝗旱理囚。癸卯,徐商罢。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有彗星出于大陵。九月癸酉,庞勋伏诛。十月戊戌,免徐、宿、濠、泗四州三岁税役。十二月壬子,云南蛮寇嘉州。
十一年正月甲寅,群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大赦。云南蛮寇黎、雅二州,及成都。二月甲申,剑南西川节度副使王建立及云南蛮战于城北,死之。甲午,剑南东川节度使颜庆复及云南蛮战于新都,败之。三月,曹确罢。四月丙午,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保衡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杀医待诏韩宗绍。魏博军乱,杀其节度使何全皞,其将韩君雄自称留后。九月丙辰,刘瞻罢。十一月辛亥,礼部尚书、判度支王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二年四月癸卯,路岩罢。五月庚申,理囚。十月,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刘鄴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三年二月丁巳,于琮罢。刑部侍郎、判户部赵隐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张允伸卒,其子简会自称留后。三月癸酉,平州刺史张公素逐简会,自称留后。四月庚子,浙江东西道地震。封子保为吉王,杰寿王,倚睦王。五月乙亥,杀国子司业韦殷裕。十一月,王鐸为司徒,韦保衡为司空。
十四年正月,沙陀寇代北。三月,迎佛骨于凤翔。癸巳,雨土。四月,并州民产子二头四手。壬寅,大赦。六月,不豫。王鐸罢。七月辛巳,皇帝崩于咸宁殿,年四十一。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讳儇,懿宗第五子也。母曰惠安皇太后王氏。始封普王,名俨。
咸通十四年七月,懿宗疾大渐,左右神策护军中尉刘行深、韩文约立普王为皇太子。辛巳,即皇帝位于柩前。八月癸巳,始听政。丁未,追尊母为皇太后。乙卯,韦保衡为司徒。九月,贬保衡为贺州刺史。十月乙未,尚书左仆射萧仿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二月,震电。癸卯,大赦,免水旱州县租赋,罢贡鹰鹘。云南蛮寇黎州。
乾符元年二月甲午,葬昭圣恭惠孝皇帝于简陵。癸丑,降死罪以下。赵隐罢。华州刺史裴坦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月辛卯,以旱理囚。五月乙未,裴坦薨。刑部尚书刘瞻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辛未,瞻薨。兵部侍郎、判度支崔彦昭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月,刘鄴罢。吏部侍郎郑畋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卢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一月庚寅,改元。群臣上尊号曰圣神聪睿仁哲明孝皇帝。是月,萧仿为司空。魏博节度使韩允中卒,其子简自称留后。十二月,党项、回鹘寇天德军。云南蛮寇黎、雅二州,河西、河东、山南东道、东川兵伐云南。
二年正月己丑,朝献于太清宫。庚寅,朝享于太庙。辛卯,有事于南郊,大赦。赐文武官阶、勋、爵,文宣王及二王后、三恪一子官。云南蛮请和。四月庚辰,太白昼见。浙西突陈将王郢反。五月,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讨之。萧仿薨。六月,濮州贼王仙芝、尚君长陷曹、濮二州,河南诸镇兵讨之。吏部尚书李蔚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幽州将李茂勋逐其节度使张公素,自称留后。七月,以蝗避正殿,减膳。十一月,震电。
三年二月丙子,以旱降死罪以下。三月,葬暴骸。平卢军节度使宋威为指挥诸道招讨草贼使,检校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副之。募能捕贼三百人者,官以将军。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茂勋立其子可举为留后。五月庚子,以旱理囚,免浙东西一岁税。昭王汭薨。六月乙丑,雄州地震。抚王纮为太尉。七月辛巳,雄州地震。镇海军节度使裴璩及王郢战,败之。鄂王润薨。九月乙亥朔,日有食之,避正殿。丙子,王仙芝陷汝州,执刺史王镣。十一月,陷郢、复二州。十二月,京师地震。王仙芝陷申、光、卢、寿、通、舒六州。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为诸道行营都统,宫苑使李琢为诸军行营招讨草贼使,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副之。是冬,无雪。
四年正月丁丑,降死罪以下二等,流人死者听收葬。崔彦昭为司空。二月,王仙芝陷鄂州。闰月,崔彦昭罢。昭义军乱,逐其节度使高湜。宣武军节度使王鐸检校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宛句贼黄巢陷郓、沂二州,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死之。四月壬申朔,日有食之。是月,陕州军乱,逐其观察使崔碣。江西贼柳彦璋陷江州,执其刺史陶祥。高安制置使钟传陷抚州。五月,有彗星,避正殿,减膳。六月,王鐸为司徒。庚寅,雄州地震。八月,黄巢陷隋州,执刺史崔休徵。九月,沙陀寇云、朔二州。盐州军乱,逐其刺史王承颜。十月,河中军乱,逐其节度使刘侔。十一月,尚君长降,宋威杀之。十二月,安南戍兵乱,逐桂管观察使李瓚。江州刺史刘秉仁及柳彦璋战,败之。
五年正月丁酉,王仙芝陷江陵外郛。壬寅,曾元裕及王仙芝战于申州,败之。元裕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张自勉副之。宋威罢招讨使。二月癸酉,云中守捉使李克用杀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己卯,克用寇遮虏军。是月,王仙芝伏诛,其将王重隐陷饶州,刺史颜标死之。江西贼徐唐莒陷洪州。三月,黄巢隐濮州,寇河南。崔安潜罢都统。张自勉为东西面行营招讨使。湖南军乱,逐其观察使崔瑾。四月,饶州将彭令璋克饶州,自称刺史,徐唐莒伏诛。五月丁酉,郑畋、卢携罢。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豆卢彖为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崔沆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日,雨雹,大风拔木。八月,大同军节度使李国昌陷岢岚军。黄巢陷杭州。九月,李蔚罢。吏部尚书郑从谠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黄巢陷越州,执观察使崔琢。镇海军将张潾克越州。十月,昭义军节度使李钧、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可举讨李国昌。十一月丁未,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为河东节度、代北行营招讨使。十二月甲戌,黄巢陷福州。庚辰,崔季康、李钧及李克用战于洪谷,败绩。是岁,天平军节度使张裼卒,衙将崔君裕自知州事。
六年正月,镇海军节度使高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魏王佾薨。二月,京师地震,蓝田山裂,出水。河东军乱,杀其节度使崔季康。四月庚申朔,日有食之。凉王侹薨。王鐸为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五月,泰宁军节度使李系为湖南观察使,副之。黄巢陷广州,执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陷安南。八月甲子,东都留守李蔚为河东节度、代北行营招讨使。闰十月,黄巢陷潭、澧三州,澧州刺史李绚死之。十一月丙辰,两日并出而斗,戊午,河东节度使康传圭为代北行营招讨使。辛酉,黄巢陷江陵,杀李迢。丁丑,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及黄巢战于荆门,败之。十二月壬辰,克江陵。是月,贬王鐸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兵部尚书卢携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岁,淄州刺史曹全晸克郓州,杀崔君裕。黄巢隐鄂、宣、歙、池四州。朗州贼周岳陷衡州,逐其刺史徐颢。荆南将雷满陷朗州,刺史崔翥死之。石门蛮向瑰陷澧州,权知州事吕自牧死之。桂阳贼陈彦谦陷郴州,刺史董岳死之。广明元年正月乙卯,改元。免岭南、荆湖、河中、河东税赋十之四。戊寅,荆南监军杨复光、泰宁军将段彦谟杀其守将宋浩,以常滋为节度留后。淮南将张潾及黄巢战于大云仓,败之。二月丙戌,李国昌寇忻、代二州。戊戌,河东军乱,杀其节度使康传圭。壬子,郑从谠罢为河东节度使、代北行营招讨使。三月辛未,以旱避正殿,减膳。四月甲申,京师、东都、汝州雨雹,大风拔木。丁酉,太府卿李琢为蔚、朔招讨都统。壬寅,张潾克饶州。五月,汝州防御使诸葛爽为蔚、朔招讨副使。泰宁军将刘汉宏反。张潾及黄巢战于信州,死之。六月,巢陷睦、婺、宣三州。江华贼蔡结陷道州。宿州贼鲁景仁陷连州。七月,黄巢陷滁、和二州。辛酉,天平军节度使曹全晸为东面副都统。辛未,刘汉宏降。李可举及李国昌战于药儿岭,败之。八月辛卯,昭义军乱,杀其节度使李钧。癸卯,荣王忄责为司空。是月,忄责薨。九月,忠武军将周岌杀其节度使薛能。牙将秦宗权自称权知蔡州事。十月,黄巢陷申州。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逐其节度使李都。黄巢陷汝州。壬戌,幸左神策军阅武。护军中尉田令孜为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忠武军监军杨复光副之。丁卯,东都留守刘允章叛附于黄巢。壬申,巢陷虢州。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十二月壬午,黄巢陷潼关。甲申,贬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行在咸阳。丙戌,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率武官叛附于黄巢。巢陷京师。辛卯,次凤翔。丙申,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叛附于黄巢。丁酉,次兴元。庚子,广德公主、豆卢琢、崔沆、尚书左仆射刘鄴、右仆射于琮、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死于黄巢。是岁,雨血于靖陵。
中和元年正月壬子,如成都。壬申,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遘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丑,次成都。二月己卯,赦剑南三川。太子少师王鐸为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南节度使高骈为京城四面都统。邠宁节度使李存礼讨黄巢。凤翔节度使郑畋及巢战于龙尾坡,败之。邠宁将王玫陷邠州。戊戌,清平镇使陈晟执睦州刺史韦诸,自称刺史。三月辛亥,黄巢陷邓州,执刺史赵戎。辛酉,郑畋为京城西面行营都统。甲子,畋及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天雄军经略使仇公遇盟于凤翔。是月,王徽罢。诸葛爽以河阳降。四月戊寅,王玫伏诛。程宗楚、朔方军节度使唐弘夫及黄巢战于咸阳,败之。壬午,巢遯乾灞上。丁亥,复入于京师,弘夫、宗楚死之。是月,赦李国昌及其子克用以讨黄巢。五月丙辰,克用寇太原,振武军节度使契苾璋败之。辛酉,大风,雨土。是月,刘巨容为南面行营招讨使。杨复光克邓州。六月,鄮贼钟季文陷明州。辛卯,邠宁节度副使硃玫及黄巢战于兴平,败绩。戊戌,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京城四面行营都统。丙午,李克用陷忻、代二州。七月丁巳,大赦,改元。庚申,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昭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寅,神策军将郭琪反,伏诛。辛未,田令孜杀左拾遗孟昭图。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八月,感化军将时溥逐其节度使支详,自称留后。昭义军节度使高浔及黄巢战于石桥,败绩,其将成麟杀浔,入于潞州。己丑,众星陨于成都。九月丙午,鄜延节度使李孝章、夏绥银节度使拓拔思恭及黄巢战于东渭桥,败绩。临海贼杜雄陷台州。辛酉,封子震为建王。己已,昭义军戍将孟方立杀成麟,自称留后。永嘉赋硃褒陷温州。是秋,河东霜杀禾。十月,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逐其节度使郑畋。十一月,李昌言为凤翔节度行营招讨使。郑畋、裴澈罢。遂昌贼卢约陷处州。十二月,安南戍将闵顼逐湖南观察使李裕,自称留后。是岁,霍丘镇使王绪陷寿、光二州。
二年正月辛亥,王鐸为诸道行营都都统,承制封拜,太子少师崔安潜副之。高骈罢都统。辛未,王处存为京城东面都统,李孝章为北面都统,拓拔思恭为南面都统。二月甲戌,黄巢陷同州。己卯,太子少傅分司东都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戌,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邠宁节度使硃玫为河南都统、诸谷防遏使。三月,邛州蛮阡能叛,西川部将杨行迁讨之。李克用隐蔚州。六月,硃玫为京城西北面行营都统。杨行迁及阡能战于乾溪,败绩。己亥,荆南监军硃敬玫杀其节度使段彦谟,少尹李燧自称留后。七月,保大军节度留后东方逵为京城东面行营招讨使。抚州刺史钟传陷洪州,江西观察使高茂卿奔于江州。八月丁巳,东方逵为京城东北面行营都统,拓拔思恭为京城四面都统。魏博节度使韩简陷孟州。九月丙戌,黄巢将硃温以同州降。己亥,温为右金吾卫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是月,太原桃李实。岭南西道军乱,逐其节度使张从训。平卢军将王敬武逐其节度使安师儒,自称留后。十月,岚州刺史汤群以沙陀反。韩简寇郓州,天平军节度使曹全晸死之,部将崔用自称留后。诸葛爽陷孟州。十一月,荆南军乱,衙将陈儒自称留后丙子,汤群伏诛。是岁,关中大饥。南城贼危全讽陷抚州,危仔倡陷信州。庐州将杨行密逐其刺史郎幼复。和州刺史泰彦逐宣歙观察使窦潏。
三年正月,雁门节度使李克用为京城东北面行营都统。乙亥,王鐸罢。二月,魏博军乱,杀其节度使韩简,其将乐彦祯自称留后。己未,建王震为太保。三月。天有声于浙西。壬申,李克用及黄巢战于零口,败之。四月甲辰,又败之于渭桥。丙午,复京师。五月,郑畋为司徒,东都留守、检校司空郑从谠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南将张瑰陷复州。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叛附于黄巢。七月,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硃全忠为东北面都招讨使。郑畋罢。兵部尚书、判度支裴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黄巢、秦宗权寇陈州。淮南将韩师德陷岳州。九月,武宁军节度使时溥为东面兵马都统。是秋,晋州地震。十月,全椒贼许勍陷滁州。李克用陷潞州,刺史李殷锐死之。十一月壬申,剑南西川行军司马高仁厚及阡能战于邛州,败之。十二月,忠武军将鹿晏弘逐兴元节度使牛勖,自称留后。是岁,天平军将曹存实克郓州。石镜镇将董昌逐杭州刺史路审中。
四年正月,婺州将王镇执其刺史黄碣,叛附于董昌。二月,镇伏诛。浦阳将蒋瑰陷婺州。舒州贼吴迥逐其刺史高氵战。三月甲子,剑南东川节度副大使杨师立反,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为西川、东川、山南西道都指挥招讨使。前杭州刺史路审中陷鄂州。五月辛酉,硃全忠及黄巢战,败之。辛未,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及巢战于宛句,败之。癸酉,高仁厚为剑南东川节度使以讨杨师立。壬午,福建团练副使陈岩逐其观察使郑镒,自称观察使。六月乙卯,赦剑南三川。瘗京畿骸骨。七月辛酉,杨师立伏诛。壬午,黄巢伏诛。九月,山南西道节度使鹿晏弘反。十月,萧遘为司空。十一月,鹿晏弘陷许州,杀西度使周岌,自称留后。十二月甲午,荆南行军司马张瑰逐其节度使陈儒,自称留后。盗杀义昌军节度使王鐸。是岁,关中大饥。濮州刺史硃宣逐天平军节度使曹存实,自称留后。武昌军将杜洪陷岳州。
光启元年正月庚辰,荆南军将成汭陷归州。是月,王绪陷汀、漳二州。南康贼卢光稠陷虔州。三月丁卯,至自成都。己巳,大赦,改元。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萧遘为司徒,韦昭度为司空。四月,吴迥伏诛。秦宗权陷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奔于成都。武当贼冯行袭陷均州,逐其刺史吕烨。五月,群臣上尊号曰至德光烈皇帝。六月,幽州卢龙军乱,杀其节度使李可举,其将李全忠自称留后。壬戌,秦宗权陷东都。七月,义昌军乱,逐其节度使杨全玫,衙将卢彦威自称留后。八月,光州贼王潮执王绪。甲寅,杀右补阙常浚。乐彦桢杀洺州刺史马爽。九月,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反,邠宁节度使硃玫讨之。十月癸丑,硃全忠及秦宗权战于双丘,败绩。十一月,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叛附于王重荣,重荣及克用寇同州,刺史郭璋死之。十二月癸酉,硃玫及王重荣、李克用战于沙苑,败绩。乙亥,克用犯京师。丙子,如凤翔。
二年正月辛巳,镇海军将张郁陷常州。戊子,如兴元。癸巳,硃玫叛,寇凤翔。二月,郑从谠为太傅。三月壬午,山南西道节度使石君涉奔于凤翔。遂州刺史郑君雄陷汉州。丙申,次兴元。戊戌,御史大夫孔纬、翰林学士承旨、兵部尚书杜让能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春,成都地震,凤翔女子化为丈夫。四月乙卯,硃玫以嗣襄王煴入于京师。五月丙戌,有星孛于箕、尾。武宁军将丁从实陷常州,逐其刺史张郁。六月,淮西将黄皓杀钦化军节度使闵顼。衡州刺史周岳陷潭州,自称节度使。七月,秦宗权陷许州,忠武军节度使鹿晏弘死之。八月,王潮陷泉州,刺史廖彦若死之。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全忠卒,其子匡威自称留后。九月,有星陨于扬州,戊寅,静难军将王行瑜陷兴、凤二州。十月丙午,嗣襄王煴自立为皇帝,尊皇帝为太上元皇圣帝。硃全忠陷滑州,执义成军节度使安师儒。丙辰,杭州刺史董昌攻越州,浙东观察使刘汉宏奔于台州。是月,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卒,其子仲方自称留后。神策行营先锋使满存克兴、凤二州。感义军节度使杨晟陷文州。武宁军将张雄陷苏州。十一月庚子,秦宗权郑州。十二月,魏州地震。丙午,台州刺史杜雄执刘汉宏,降于董昌。昌自称浙东观察使。丙辰,硃玫伏诛。丁巳。煴伏诛。秦宗权陷孟州,诸葛仲方奔于汴州。是岁,天平军将硃瑾逐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自称留后。湘阴贼邓进思陷岳州。杜洪陷鄂州,自称武昌军节度留后。
三年三月癸未,萧遘、裴澈、兵部侍郎郑昌图有罪伏诛。壬辰,如凤翔。郑从谠罢。韦昭度为司徒。癸巳,镇海军将刘浩逐其节度使周宝,度支催勘使薛朗自称知府事。四月甲辰,六合镇遏使徐约陷苏州,逐其刺史张雄。甲子,淮南兵马使毕师鐸陷扬州,执其节度使高骈。是月,维州山崩。五月甲戌,宣歙观察使秦彦入于扬州。癸未,秦宗权陷郑州。六月,陷孟州,河阳将李罕之人于孟州,张全义入于东都。己酉,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反。庚戌,犯大安门,不克,奔于陇州。壬子,武定军节度使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丁巳,护国军将常行儒杀其节度使王重荣,其兄重盈自称留后。壬戌,亳州将谢殷逐其刺史宋衮。七月丁亥,降死罪以下,贞观、开元、建中、兴元功臣后予一子九品正员官,减常膳三之一,赐民九十以上粟帛。七月,李昌符伏诛。八月,韦昭度为太保。壬寅,谢殷伏诛。硃全忠陷亳州。壬子,陷曹州,刺史丘弘礼死之。九月,户部侍郎、判度支张浚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彦杀高骈。十月丁未,硃全忠陷濮州。甲寅,封子升为益王。杭州刺史钱升〗陷常州。丁卯,升杀周宝。是月,秦宗权将孙儒寇扬州。十一月壬申,庐州刺史杨行密陷扬州,秦彦、毕师鐸奔于孙儒。十二月癸巳,淮西将赵德諲陷江陵,荆南节度使张瑰死之。硃全忠为东南面招讨使。饶州刺史陈儒陷衢州。上蔡贼冯敬章陷蕲州。
文德元年正月甲寅,孙儒杀秦彦、毕师鐸。癸亥,硃全忠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丙寅,薛朗伏诛。钱升陷润州。二月乙亥,不豫。乙丑,至自凤翔。庚寅,竭于太庙。大赦,改元。是月,魏博军乱,杀其节度使乐彦祯,其将罗弘信自称权知留后。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既。壬寅,疾大渐,立寿王杰为皇太弟,知军国事。癸卯,皇帝崩于武德殿,年二十七。
赞曰:唐自穆宗以来八世,而为宦官所立者七君。然则唐之衰亡,岂止方镇之患?盖朝廷天下之本也,人君者朝廷之本也,始即位者人君之本也。其本始不正,欲以正天下,其可得乎?懿、僖当唐政之始衰,而以昏庸相继;乾符之际,岁大旱蝗,民悉盗起,其乱遂不可复支,盖亦天人之会欤!
本纪第十 昭宗 哀帝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讳晔,懿宗第七子也。母曰恭宪皇太后王氏。始封寿王。乾符三年,领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僖宗遇乱再出奔,寿王握兵侍左右,尤见倚信。
文德元年三月,僖宗疾大渐,群臣以吉王长,且欲立之。观军容使杨复恭率兵迎寿王,立为皇太弟,改名敏。乙巳,即皇帝位于柩前。四月戊辰,孙儒陷扬州,自称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奔于庐州。庚午,追尊母为皇太后。韦昭度为中书令,孔纬为司空。乙亥,张全义陷孟州,李罕之奔于河东。成汭陷江陵,自称留后。辛卯,硃全忠及秦宗权战于蔡州,败之。五月壬寅,赵德諲以襄州降,以德諲为忠义军节度使、蔡州四面行营副都统。六月,阆州防御使王建陷汉州,执刺史张顼,遂寇成都。韦昭度罢为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兼两川招抚制置使。十月,陈敬瑄反。辛卯,葬惠圣恭定孝皇帝于靖陵。十一月丙申,秦宗权陷许州,执忠武军节度使王缊。辛酉,奉国军将申丛执秦宗权。十二月丁亥,韦昭度为行营招讨使,及永平军节度使王建讨陈敬瑄。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厚陷夔州。
龙纪元年正月癸巳,大赦,改元。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刘崇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壬子,宣武军将郭璠杀奉国军留后申丛,自称留后。二月戊辰,硃全忠俘秦宗权以献。己丑,宗权伏诛。三月,孔纬为司徒,杜让能为司空。丙申,钱升陷苏州,逐刺史徐约。六月,李克用寇邢州。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卒,其弟迁自称留后。杨行密陷宣州,宣歙观察使赵锽死之。庐州刺史蔡俦叛附于孙儒。八月甲戌,孟迁叛附于李克用。十月,平卢军节度使王敬武卒,其子师范自称留后,陷棣州,刺史张蟾死之。宣歙观察使杨行密陷常州,刺史杜陵死之。钱升陷润州。十一月丁未,朝献于太清宫。戊申,朝享于太庙。己酉,有事于南郊,大赦。十二月,孙儒陷常、润二州。戊午,孙纬为太保,杜让能为司徒。壬申,眉州刺史山行章叛附于王建。
大顺元年正月戊子,群臣上尊号曰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大赦,改元。壬寅,简州将杜有迁执其刺史员虔嵩,叛附于王建。二月己未,资州将侯元绰执其刺史杨戡,叛附于建。三月戊申,昭义军节度使李克修卒,其弟克恭自称留后。四月丙辰,宿州将张筠逐其刺史张绍光。丙寅,嘉州刺史硃实叛附于王建。丙子,戎州将文武坚执其刺史谢承恩,叛附于建。五月,张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宣慰使,京兆尹孙揆副之;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云州防御使赫连鐸副之;硃全忠为南面招讨使,王熔为东面招讨使,以讨李克用。壬寅,昭义军将安居受杀其节度使李克恭,叛附于硃全忠。癸丑,剑南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卒,其弟彦晖自称留后。六月辛酉,雅州将谢从本杀其刺史张承简,叛附于王建。辛未,硃全忠为河东东面行营招讨使。是月,河东将安知建以邢、洺、滋三州叛附于全忠。七月,杨行密陷润州。戊申,李克用执昭义军节度使孙揆。八月,钱升杀苏州刺史杜孺休。杨行密陷苏州。海南节度使孙儒陷润州。庚午,硃全忠为中书令。九月,李克用陷潞州。杨行密陷润、常二州。闰月,孙儒陷常州。壬戌,邛州将任可知杀其刺史毛湘。十月癸未,蜀州刺史李行周叛附于王建。李克用陷邢、洺、滋三州。十一月丁卯,李匡威陷蔚州。是月,张浚及李克用战于阴地,败绩。孙儒陷苏州。十二月,李克用陷晋州。
二年正月庚申,孔纬、张浚罢。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昭纬,御史中丞徐彦若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甘露镇使陈可言陷常州。钱升陷苏州。二月乙巳,赦陈敬瑄。丁未,诏王建罢兵,不受命。是春,淮南大饥。四月庚辰,有彗星入于太微。甲申,大赦,避正殿,减膳,彻乐。赐两军金帛,赎所略男女还其家。民年八十以上及疾不能自存者,长吏存恤。访武德功臣子孙。癸卯,王建寇成都。五月,孙儒陷和、滁二州。六月,杨行密陷和、滁二州。丙午,封子祐为德王。七月,李克用陷云州,防御使赫连鐸奔于退浑。孙儒焚扬州以逃。八月庚子,王建陷成都,执剑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自称留后。十月壬午,硃全忠陷宿州。十一月己未,曹州将郭铢杀其刺史郭词,叛附于全忠。辛未,全忠陷寿州。
景福元年正月己未,硃全忠陷孟州,逐河阳节度使赵克裕。丙寅,大赦,改元。二月,刘崇望罢。钱升陷苏州。甲申,硃全忠寇郓州,天平军节度使硃宣败之。三月,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乙巳,杨行密陷楚州,执刺史刘瓚;又陷常州,刺史陈可言死之。丙辰,武定军节度使杨守忠、龙剑节度使杨守贞会杨守厚兵寇梓州。丙寅,福建观察使陈岩卒,护闽都将范晖自称留后。庚午,泉州刺史王潮寇福州。四月辛巳,杜让能为太尉。六月戊寅,杨行密陷扬州。己巳,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陷凤州,感义军节度使满存奔于兴元,遂陷兴、洋二州。八月壬申,寇兴元,杨守亮、满存奔于阆州。丙戌,降京畿、关辅囚罪,免淮南、浙西、宣州逋负。十月,蔡俦以庐州叛附于硃全忠,河东将李存孝以邢州叛附于全忠。十一月,有星孛于斗、牛。辛丑,武宁军将张燧、张谏以濠、泗二州叛附于硃全忠。乙巳,硃友裕陷濮州,执刺史邵儒。孙儒将王坛陷婺州,刺史蒋瑰奔于越州。是岁,明州刺史钟文季卒,其将黄晟自称刺史。
二年正月,徐彦若罢为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茂贞不受命。二月,杨行密陷常州。三月辛酉,幽州卢龙军兵马留后李匡筹逐其兄匡威,自称节度留后。四月乙亥,王建杀陈敬瑄及剑南西川监军田令孜。乙酉,有彗星入于太微。丁亥,王熔杀李匡威。戊子,硃全忠陷徐州,武宁军节度使时溥死之。五月庚子,王潮陷福州,范晖死之,潮自称留后。七月,杨行密陷庐州,蔡俦死之。八月丙申,嗣覃王嗣周为京西路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铁副之,以讨李茂贞。庚子,升州刺史张雄卒,其将冯弘鐸自称刺史。是月,杨行密陷歙州。九月壬午,嗣覃王嗣周及李茂贞战于兴平,败绩。甲申,茂贞犯京师。乙酉,茂贞杀观军容使西门重遂、内枢密使李周讠童、段诩。贬杜让能为梧州刺史。壬辰,东都留守、检校司徒韦昭度为司徒,御史中丞崔胤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月,升州刺史冯弘鐸叛附于杨行密。十月乙未,杀杜让能及户部侍郎杜弘徽。杨行密陷舒州。十二月,韦昭度为太傅。邵州刺史邓处讷陷潭州,钦化军节度使周岳死之,处讷自称留后。是岁,建州刺史徐归范、汀州刺史钟全慕叛附于王潮。
乾宁元年正月,有星孛于鹑首。乙丑,大赦,改元。李茂贞以兵来朝。二月,右散骑常侍郑綮为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彰义军节度使张钧卒,其兄钅番自称留后。三月甲申,李克用寇邢州,执李存孝杀之。五月丙子,王建陷彭州,威戎军节度使杨晟死之。是月,郑延昌罢。孙儒将刘建锋、马殷陷潭州,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死之,建锋自称留后。武冈指挥使蒋勋陷邵州。六月,大同军防御使赫连鐸及李克用战于云州,死之。戊午,翰林学士承旨、礼部尚书李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庚申,磎罢。御史大夫徐彦若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以雨霖避正殿,减膳。郑綮罢。李茂贞陷阆州。八月,杨守亮伏诛。癸巳,减京畿、兴元、洋金商州赋役。九月庚申,李克用陷潞州,昭义军节度使康君立死之。十月丁酉,封子祤为棣王,禊虔王,禋沂王,祎遂王。十一月,李克用陷武州。十二月,陷新州。甲寅,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匡筹奔于沧州,义昌军节度使卢彦威杀之。丙辰,李克用陷幽州。是冬,杨行密陷黄州,执刺史吴讨。
二年正月己巳,给事中陆希声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壬申,护国军节度使王重盈卒,其子珂自称留后。二月乙未,太子太傅李磎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崔胤、李磎罢。户部侍郎、判户部王搏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行密陷濠州,执刺史张燧。庚午,河东地震。四月,苏州大雨雪。陆希声、韦昭度罢。泰宁军节度使硃瑾及硃全忠战于高梧,败绩,其将安福庆死之。杨行密陷寿州,执刺史江从勖。五月甲子,静难军节度使王行瑜、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及李茂贞犯京师,杀太保致仕韦昭度、太子少师李磎。是月,李克用陷绛州,刺史王瑶死之。六月庚寅,镇海军节度使钱升为浙江东道招讨使。癸巳,吏部尚书孔纬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月丙辰,李克用以兵屯于河中。戊午,匡国军节度使王行约奔于京师。庚申,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骆全瓘刘景宣、指挥使王行实李继鹏反。行在莎城。嗣薛王知柔权知中书事。壬戌,李克用陷同州。甲子,次石门。前护国军节度使崔胤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戊戌,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招讨使,保大军节度使李思孝为北面招讨使,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为东北面招讨使,彰义军节度使张鐇为西面招讨使。辛丑,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统。李继鹏伏诛。赦李茂贞。辛亥,至自石门。壬子,崔昭纬罢。九月丙辰,徐彦若为司空。癸亥,孔纬薨。前昭义军节度使李罕之为邠宁四面行营副都统。十月,京兆尹孙偓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戌,李克用及王行瑜战于梨园,败之。庚寅,王行约焚宁州以逃。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卒,其子郜自称留后。十一月丁巳,李克用及王行瑜战于龙泉,败之。辛酉,衢州刺史陈儒卒,其弟岌自称刺史。丁卯,王行瑜伏诛。壬申,齐州刺史硃琼叛附于硃全忠。丁丑,王建陷利州,刺史李继颙死之。十二月癸未,赦京师,复大顺以来削夺官爵非其罪者。甲申,阆州防御使李继雍、蓬州刺史费存、渠州刺史陈璠叛附于王建。丙申,建寇梓州。戊辰,通州刺史李彦昭叛附于建。是岁,安州防御使宣晟陷桂州,静江军节度使周元静部将刘士政死之,晟自称知军府事。
三年正月癸丑,王建陷龙州,刺史田昉死之。闰月丁亥,果州刺史周雄叛附于建。四月壬子,武安军乱,杀其节度使刘建峰,其将马殷自称留后。五月癸未,杨行密陷苏州,执刺史成及;陷光州,刺史刘存死之。庚寅,成汭陷黔州,武泰军节度使王建肇奔于成都。乙未,董昌伏诛。是月,蕲州刺史冯行章叛附于杨行密。六月庚戌,李茂贞犯京师,嗣延王戒丕御之。丙寅,及茂贞战于娄馆,败绩。七月癸巳,行在渭北。甲午,韩建来朝,次华州。乙巳,崔胤罢。丙午,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陆扆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八月甲寅,王抟罢。乙丑,国子《毛诗》博士硃朴为左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月乙未,武安军节度使崔胤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崔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酉,贬陆扆为峡州刺史。十月,李克用及罗弘信战于白龙潭,败之。壬子,孙偓持节凤翔四面行营节度、诸军都统、招讨、处置使。戊午,威胜军节度使王抟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一月戊子,忠国军节度使李师悦卒,其子继徽自称留后。
四年正月乙酉,韩建以兵围行宫,杀扈跸都将李筠。丙申,硃全忠陷郓州,天平军节度使硃宣死之。己亥,孙偓罢都统。二月,硃全忠寇兗州,泰宁军节度使硃瑾奔于淮南,其子用贞以兗州叛附于全忠。全忠陷沂、海、密三州。保义军节度使王珙寇河中。韩建杀太子詹事马道殷、将作监许岩士。杨行密为江南诸道行营都统。癸丑,王建陷泸州,刺史马敬儒死之。己未,立德王裕为皇太子,太赦,飨于行庙。辛未,王建陷渝州。乙亥,孙偓、硃朴罢。五月壬午,硃全忠陷黄州,刺史矍璋死之。六月,贬王建为南州刺史。以李茂贞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嗣覃王嗣周为凤翔陇右节度使,茂贞不受命,嗣周及茂贞战于奉天,败绩。八月,韩建杀通王滋、沂王禋、韶王、彭王、嗣韩王、嗣陈王、嗣覃王嗣周、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九月,钱升陷湖州,忠国军节度使李继徽奔于淮南。彰义军节度使张琏为凤翔西北行营招讨使,静难军节度使李思谏为凤翔四面行营副都统,以讨李茂贞。十月壬子,遂州刺史侯绍叛附于王建。乙卯,合州刺史王仁威叛附于建。庚申,建陷梓州,剑南东川节度使顾彦晖死之。甲子,封子秘为景王,祚辉王,祺祁王。十一月癸酉,杨行密及硃全忠战于消口,败之。丙子,钱升陷台州。十二月丁未,威武军节度使王潮卒,其弟审知自称留后。
光化元年正月,徐彦若为司徒。二月,赦李茂贞。三月,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之子守文陷沧州,义昌军节度使卢彦威奔于汴州。四月丙寅,立淑妃何氏为皇后。五月己巳,大赦。辛未,硃全忠陷洺州,刺史邢善益死之;又陷邢州。壬午,陷磁州,刺史袁奉韬死之。是月,马殷陷邵、衡、永三州,刺史蒋勋、杨师远、唐旻死之。七月丙申,硃全忠陷唐州,又陷隋州,执刺史赵匡璘。八月戊午,陷邓州,执刺史国湘。壬戌,至自华州。甲子,大赦,改元。九月丙子,有星陨于北方。甲申,钱升陷苏州。十月,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卒,其子绍威自称留后。己亥,硃全忠陷安州,刺史武瑜死之。十一月,衢州刺史陈岌叛附于杨行密。甲寅,封子禛为雅王,祥琼王。十二月癸未,李罕之陷潞州,自称节度留后。李克用陷泽州。
二年正月乙未,给复绵、剑二州二年。丁未,崔胤罢。兵部尚书陆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月,李罕之陷沁州。刘仁恭陷贝州。二月甲子,硃全忠陷蔡州,奉国军节度使崔洪奔于淮南。三月丁巳,全忠陷泽州。六月丁丑,保义军乱,杀其节度使王珙,其将李璠叛附于全忠。七月壬辰,海州戍将陈汉宾以其州叛附于杨行密。马殷陷道州,刺史蔡结死之。八月,李克用陷泽、潞、怀三州。十一月,徐彦若为太保,王抟为司空。马殷陷郴、连二州,刺史陈彦谦、鲁景仁死之。辛丑,保义军将硃简杀其节度使李璠,叛附于硃全忠。
三年四月辛未,皇后及皇太子享于太庙。六月丁卯,清海军节度使崔胤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抟罢。己巳,杀之。七月,浙江溢。八月庚辰,李克用陷洺州,执刺史硃绍宗。九月,硃全忠陷洺州。钱升陷婺州,刺史王坛奔于宣州。衢州刺史陈岌叛附于钱升。乙巳,徐彦若罢。丙午,崔远罢。戊申,刑部尚书裴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寅,硃全忠陷瀛州。十月丙辰,陷景州,执刺史刘仁霸。辛酉,陷莫州。辛巳,陷祁州,刺史杨约死之。甲申陷定州,义武军节度使王郜奔于太原。十一月己丑,左右神策军中尉刘季述、王仲先、内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作乱,皇帝居于少阳院。辛卯,季述以皇太子裕为皇帝。丁未,太白昼见。十二月,刘季述杀睦王倚。是岁,马殷陷桂、宜、岩、柳、象五州。睦州刺史陈晟卒,其弟询自称刺史。
天复元年正月乙酉,左神策军将孙德昭、董彦弼、周承诲以兵讨乱,皇帝复于位。刘季述、薛齐偓伏诛,降封皇太子裕为德王。戊申,硃全忠陷绛州。壬子,崔胤为司空。硃全忠陷晋州。二月甲寅,以旱避正殿,减膳。戊辰,硃全忠陷河中,执护国军节度使王珂。辛未,封全忠为梁王。是月,翰林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吏部侍郎裴枢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辛亥,昭义军节度使孟迁叛附于硃全忠。四月壬子,全忠陷沁、泽二州。丁巳,仪州刺史张鄂叛附于全忠。甲戌,享于太庙。丙子,大赦,改元。武德、贞观配飨功臣主祭子孙叙进之,介公、酅公后予一子九品正员官。免光化以来畿内逋负。五月,李茂贞来朝。六月,李克用陷隰、慈二州。十月戊戌,硃全忠犯京师。十一月己酉,陷同州。壬子,如凤翔。丁巳,硃全忠陷华州,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叛附于全忠。辛酉,兵部侍郎卢光启权句当中书事。癸亥,李茂贞及硃全忠战于武功,败绩。丁卯,卢光启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机务。戊辰,硃全忠犯凤翔。辛未,陷邠州,静难军节度使李继徽叛附于全忠。甲戌,崔胤、裴枢罢。十二月,钟传陷吉州。是岁,清海军节度使徐彦若卒,行军司马刘隐自称留后。武贞军节度使雷蒲卒,其子彦威自称留后。
二年正月丁卯,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子,给事中严龟为汴、岐和协使。二月己亥,盗发简陵。王建陷利州,昭武军节度使李继忠奔于凤翔。三月庚戌,昼晦。癸丑,硃全忠陷汾州。乙卯,浙西大雨雪。戊午,硃全忠陷慈、隰二州。丁卯,李克用陷汾、慈、隰三州。四月,卢光启罢。丙申,温州刺史硃褒卒,其兄敖自称刺史。杨行密陷升州。五月丙午,李茂贞及硃全忠战于武功,败绩。庚午,韦贻范罢。六月丙子,中书舍人苏检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戌,硃全忠陷凤州。七月甲辰,陷成州。乙巳,陷陇州。八月己亥,韦贻范起复。辛丑,王建陷兴元,山南西道节度使王万弘叛附于建。九月戊申,李茂贞及硃全忠战于槐林,败绩。武定军节度使拓拔思恭叛附于王建。十月癸酉,杨行密为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及湖南节度使马殷讨硃全忠。王建陷兴州。十一月癸卯,保大军节度使李茂勋以兵援凤翔。丙辰,韦贻范薨。十二月癸巳,温州将丁章逐其刺史硃敖。己亥,硃全忠陷鄜州,保大军节度使李茂勋叛附于全忠。是岁,卢光稠陷韶州。岳州刺史邓进思卒,其弟进忠自称刺史。
三年正月丙午,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取兗州。戊申,杀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韩全诲张彦弘、内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辛亥,翰林学士姚洎为汴、岐和协使。壬子,工部尚书崔胤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子,幸硃全忠军。己巳,至自凤翔,哭于太庙,大赦。庚午,崔胤及硃全忠杀中官七百余人。辛未,胤判六军十二卫事。丁章伏诛。二月,雨土。甲戌,贬陆扆为沂王傅,分司东都。丙子,王溥罢。硃全忠杀苏检、吏部侍郎卢光启。戊寅,降京畿、河中凤翔兴德府、同邠鄜三州死罪以下。己卯,辉王祚为诸道兵马都元帅;庚辰,硃全忠为太尉、中书令副之。崔胤为司徒。乙未,清海军节度使裴枢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月,硃全忠陷青州。杨行密陷密州,刺史刘康乂死之。酉月己卯,硃全忠判元帅府事。五月壬子,荆南节度使成汭及杨行密战于君山,死之。武贞军节度使雷彦威之弟彦恭陷江陵。六月乙亥,硃全忠陷登州。九月,杨行密杀奉国军节度使硃延寿。辛亥,硃全忠陷棣州,刺史邵播死之;陷密州。戊午,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叛附于全忠。十月,忠义军将赵匡明陷江陵,自称留后。王建陷忠、万、施三州。甲戌,陷夔州。丁丑,平卢军将刘鄩以兗州叛附于硃全忠。十二月,裴贽罢。杨行密陷宣州,宁国军节度使田頵死之。辛巳,礼部尚书独孤损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丙申,硃全忠杀尚书左仆射致仕张浚。
天祐元年正月乙巳,崔胤罢。裴枢判左三军事,独孤损判右三军事。兵部尚书崔远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右拾遗柳璨为右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己酉,硃全忠杀太子少傅崔胤及京兆尹郑元规、威远军使陈班。戊午,全忠迁唐都于洛阳。二月丙寅,日中见北斗。戊寅,次陕州。硃全忠来朝。甲申,封子祯为端王,祁丰王,福和王,禧登王,祐嘉王。三月丁未,硃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军诸卫事。闰四月壬寅,次谷水。硃全忠来朝。甲辰,至自西都。享于太庙。大风,雨土。乙巳,大赦,改元。六月,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会李克用、王建兵以讨硃全忠。七月乙丑,全忠以兵屯于河中。八月壬寅,全忠以左右龙武统军硃友恭、氏叔琮、枢密使蒋玄晖兵犯宫门;是夕,皇帝崩,年三十八。明年,起居郎苏楷请更谥“恭灵庄闵”,庙号襄宗。至后唐同光初,复故号谥云。
昭宣光烈孝皇帝讳祝,昭宗第九子也。母曰皇太后何氏。始封辉王。硃全忠已弑昭宗,矫诏立为皇太子,监军国事。
天祐元年八月丙午,即皇帝位于柩前。衢州刺史陈璋、睦州刺史陈询叛附于杨行密。九月庚午,尊皇后为皇太后。十月辛卯朔,日有食之。癸巳,硃全忠来朝。甲午,全忠杀硃友恭、氏叔琮。十一月,全忠陷光州。是岁,虔州刺史卢光稠卒,衙将李图自称知州事。
二年正月,卢约陷温州。杨行密杀平卢军节试使安仁义。丁丑,盗焚乾陵下宫。二月,杨行密陷鄂州,武昌军节度使杜洪死之。戊戌,硃全忠杀德王裕及棣王祤、虔王禊、遂王祎、景王秘、祁王祺、琼王祥。己酉,葬圣穆景文孝皇帝于和陵。三月甲子,裴枢罢。戊寅,独孤损罢。礼部侍郎张文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甲申,崔远罢。吏部侍郎杨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月乙未,以旱避正殿,减膳。庚子,有彗星出于酉北;甲辰,出于北河。辛亥,降京畿死罪以下,给复山陵役者一年。五月,王建陷金州,戎昭军节度使冯行袭奔于均州。六月,行袭克金州。杨行密陷婺州,执刺史沈夏。戊子,硃全忠杀裴枢及静海军节度使独孤损、左仆射崔远、吏部尚书陆扆、工部尚书王溥、司空致仕裴贽、检校司空兼太子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七月,卜郊。岳州刺史邓进忠叛附于马殷。九月甲子,硃全忠陷襄州,忠义军节度使赵匡凝奔于淮南。丙寅,封弟裕为颍王,祐蔡王。硃全忠陷江陵,留后赵匡明奔于成都。乙酉,改卜郊。十月丙戌,硃全忠为诸道兵马元帅。十一月庚午,三卜郊。庚辰,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卒,以其子渥为淮南节度副大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辛巳,硃全忠为相国,总百揆,封魏王。十二月乙未,全忠为天下兵马元帅,杀蒋玄晖及丰德库使应顼、尚食使硃建武。癸卯柳璨为司空。戊申,硃全忠杀皇太后。辛亥,罢郊。癸丑,贬柳璨为登州刺史。甲寅,杀璨及太常卿张廷范。
三年正月壬戌,淮南将王茂章以宣、歙二州叛附于钱升。二月,杨渥陷岳州。癸巳,王建陷归州。四月癸未朔,日有食之。镇南军节度使钟传卒,其子匡时自称留后。六月,钱升陷衢、睦二州,刺史陈璋、陈询奔于淮南。七月,杨渥陷饶州。八月癸未,硃全忠陷相州。九月,杨渥陷洪州,执钟匡时。乙亥,匡国军节度使刘知俊陷坊州,执刺史刘彦晖。十月辛巳,杨崇本会凤翔、泾原、鄜延、秦陇兵以讨硃全忠,战于美原、败绩。十一月,忠国军节度使高彦卒,其子澧自称留后。闰十二月戊辰,李克用陷潞州,昭义军节度使丁会叛附于克用。乙亥,震电,雨雪。
四年三月,刘守光囚其父仁恭,自称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四月戊午,钱升陷温州。甲子,皇帝逊于位,徙于曹州,号济阴王。梁开平二年二月遇杀,年十七,谥曰哀帝。后唐明宗追谥昭宣光烈孝皇帝,陵曰温陵。
赞曰:自古亡国,未必皆愚庸暴虐之君也。其祸乱之来有渐积,及其大势巳去,适丁斯时,故虽有智勇,有不能为者矣,可谓真不幸也,昭宗是已。昭宗为人明隽,初亦有志于兴复,而外患已成,内无贤佐,颇亦慨然思得非常之材,而用匪其人,徒以益乱。自唐之亡也,其遗毒余酷,更五代五十余年,至于天下分裂,大坏极乱而后止。迹其祸乱,其渐积岂一朝一夕哉!
志第一 礼乐一
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古者 ,宫室车舆以为居,衣裳冕弁以为服,尊爵俎豆以为器,金石丝竹以为乐,以适郊庙,以临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岁时聚会以为朝觐、聘问,欢欣交接以为射乡、食飨,合众兴事以为师田、学校,下至里闾田亩,吉凶哀乐,凡民之事,莫不一出于礼。由之以教其民为孝慈、友悌、忠信、仁义者,常不出于居处、动作、衣服、饮食之间。盖其朝夕从事者,无非乎此也。此所谓治出于一,而礼乐达天下,使天下安习而行之,不知所以迁善远罪而成俗也。
及三代已亡,遭秦变古,后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号位序、国家制度、宫车服器一切用秦,其间虽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远复三代之上,而牵其时俗,稍即以损益,大抵安于苟简而已。其朝夕从事,则以簿书、狱讼、兵食为急,曰:“此为政也,所以治民。”至于三代礼乐,具其名物而藏于有司,时出而用之郊庙、朝廷,曰:“此为礼也,所以教民。”此所谓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故自汉以来,史官所记事物名数、降登揖让、拜俯伏兴之节,皆有司之事尔,所谓礼之末节也。然用之郊庙、朝廷,自搢绅、大夫从事其间者,皆莫能晓习,而天下之人至于老死未尝见也,况欲识礼乐之盛,晓然谕其意而被其教化以成俗乎?呜呼!习其器而不知其意,忘其本而存其末,又不能备具,所谓朝觐、聘问、射乡、食飨、师田、学校、冠婚、丧葬之礼在者几何?自梁以来,始以其当时所行傅于《周官》五礼之名,各立一家之学。
唐初,即用隋礼,至太宗时,中书令房玄龄、秘书监魏征,与礼官、学士等因隋之礼,增以天子上陵、朝庙、养老、大射、讲武、读时令、纳皇后、皇太子入学、太常行陵、合朔、陈兵太社等,为《吉礼》六十一篇,《宾礼》四篇,《军礼》二十篇,《嘉礼》四十二篇,《凶礼》十一篇,是为《贞观礼》。高宗又诏太尉长孙无忌、中书令杜正伦李义府、中书侍郎李友益、黄门侍郎刘祥道许圉师、太子宾客许敬宗、太常卿韦琨等增之为一百三十卷,是为《显庆礼》。其文杂以式令,而义府、敬宗方得幸,多希旨傅会。事既施行,议者皆以为非。上元三年,诏复用《贞观礼》。由是终高宗世,《贞观》、《显庆》二礼兼行。而有司临事,远引古义,与二礼参考增损之,无复定制。武氏、中宗继以乱败,无可言者,博士掌礼,备官而已。
玄宗开元十年,以国子司业韦縚为礼仪使,以掌五礼。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嵒上疏,请删去《礼记》旧文而益以今事,诏付集贤院议。学士张说以为《礼记》不刊之书,去圣久远,不可改易,而唐《贞观》《显庆礼》,仪注前后不同,宜加折衷,以为唐礼。乃诏集贤院学士右散骑常侍徐坚、左拾遗李锐及太常博士施敬本撰述,历年未就而锐卒,萧嵩代锐为学士,奏起居舍人王仲丘撰定,为一百五十卷,是为《大唐开元礼》。由是,唐之五礼之文始备,而后世用之,虽时小有损益,不能过也。
贞元中,太常礼院脩撰王泾考次历代郊庙沿革之制及其工歌祝号,而图其坛屋陟降之序,为《郊祀录》十卷。元和十一年,秘书郎、脩撰韦公肃又录开元已后礼文,损益为《礼阁新仪》三十卷。十三年,太常博士王彦威为《曲台新礼》三十卷,又采元和以来王公士民昏祭丧葬之礼为《续曲台礼》三十卷。呜呼,考其文记,可谓备矣,以之施于贞观、开元之间,亦可谓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谓“礼乐为虚名”也哉!
五礼:
一曰吉礼。
大祀:天、地、宗庙、五帝及追尊之帝、后。中祀:社、稷、日、月、星、辰、岳、镇、海、渎、帝社、先蚕、七祀、文宣、武成王及古帝王、赠太子。小祀:司中、司命、司人、司禄、风伯、雨师、灵星、山林、川泽、司寒、马祖、先牧、马社、马步,州县之社稷、释奠。而天子亲祠者二十有四。三岁一祫,五岁一禘,当其岁则举。其余二十有二,一岁之间不能遍举,则有司摄事。其非常祀者,有时而行之。而皇后、皇太子岁行事者各一,其余皆有司行事。
凡岁之常祀二十有二:冬至、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昊天上帝于圆丘;季秋,大享于明堂;腊,蜡百神于南郊;春分,朝日于东郊;秋分,夕月于西郊;夏至,祭地祇于方丘;孟冬,祭神州、地祇于北郊;仲春、仲秋上戊,祭于太社;立春、立夏、季夏之土王、立秋、立冬,祀五帝于四郊;孟春、孟夏、孟秋、孟冬、腊,享于太庙;孟春吉亥,享先农,遂以耕籍。
凡祭祀之节有六:一曰卜日,二曰斋戒,三曰陈设,四曰省牲器,五曰奠玉帛、宗庙之晨裸,六曰进熟、馈食。
一曰卜日。凡大祀、中祀无常日者卜,小祀则筮,皆于太庙。
卜日,前祀四十有五日,卜于庙南门之外,布卜席闑西阈外。太常卿立门东,太卜正占者立门西,卜正奠龟于席西首,灼龟之具在龟北,乃执龟立席东,北向。太卜令进受龟,诣卿示高,卿受视已,令受龟,少退俟命。卿曰:“皇帝以某日祗祀于某。”令曰:“诺。”遂还席,西向坐。命龟曰:“假尔太龟,有常。”兴,授卜正龟。卜正负东扉坐,作龟,兴。令进,受龟,示卿。卿受,反之。令复位,东向,占之,不释龟,进告于卿曰:“某日从。”乃以龟还卜正。凡卜日必举初旬;不吉,即繇中及下,如初仪。若筮日,则卜正启韇出策,兼执之,受命还席,以韇击策,述命曰:“假尔太筮,有常。”乃释韇坐策,执卦以示,如卜仪。小祀筮日,则太卜令莅之,日吉乃用,遇废务皆勿避。
二曰斋戒。其别有三:曰散斋,曰致斋,曰清斋。大祀,散斋四日,致斋三日;中祀,散斋三日,致斋二日;小祀,散斋二日,致斋一日。
大祀,前期七日,太尉誓百官于尚书省曰:“某日祀某神祇于某所,各扬其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刑。”于是乃斋。皇帝散斋于别殿;致斋,其二日于太极殿,一日于行宫。前致斋一日,尚舍奉御设御幄于太极殿西序及室内,皆东向。尚舍直长张帷于前楹下。致斋之日,质明,诸卫勒所部屯门列仗。昼漏上水一刻,侍中版奏“请中严”。诸卫之属各督其队入陈于殿庭,通事舍人引文武五品已上袴褶陪位,诸侍卫之官服其器服,诸侍臣斋者结佩,诣阁奉迎。二刻,侍中版奏“外办”。三刻,皇帝服衮冕,结佩,乘舆出自西房,曲直华盖,警跸侍卫,即御座,东向,侍臣夹侍。一刻顷,侍中前跪奏称:“侍中臣某言,请就斋室。”皇帝降座入室,文武侍臣还本司,陪位者以次出。凡豫祀之官,散斋理事如旧,唯不吊丧问疾,不作乐,不判署刑杀文书,不行刑罚,不预秽恶。致斋,唯行祀事,其祀官已斋而阙者摄。其余清斋一日。
三曰陈设。其别有五:有待事之次,有即事之位,有门外之位,有牲器之位,有席神之位。
前祀三日,尚舍直长施大次于外壝东门之内道北,南向。卫尉设文武侍臣之次于其前,左右相向。设祀官次于东壝之外道南,从祀文官九品于其东,东方、南方朝集使又于其东,蕃客又于其东,重行异位,北向西上。介公、酅公于西壝之外道南,武官九品于其西,西方、北方朝集使又于其西,蕃客又于其西,东上。其褒圣侯若在朝,位于文官三品下。设陈馔幔于内壝东西门之外道北,南向;北门之外道东,西向。
明日,奉礼郎设御位于坛之东南,西向;望燎位当柴坛之北,南向;祀官公卿位于内壝东门之内道南,分献之官于公卿之南,执事者又于其后,异位重行,西向北上。御史位于坛下,一在东南,西向,一在西南,东向。奉礼郎位于乐县东北,赞者在南,差退,皆西向。又设奉礼郎、赞者位于燎坛东北,西向。皆北上。协律郎位于坛上南陛之西,东向。大乐令位于北县之间,当坛北向。从祀文官九品位于执事之南,东方、南方朝集使又于其南,蕃客又于其南,西向北上。介公、酅公位于中壝西门之内道南,武官九品又于其南,西方、北方朝集使又于其南,蕃客又于其南,东向北上。所以即而行事也。
又设祀官及从祀群官位于东西壝门之外,如设次,所以省牲及祀之日将入而序立也。
设牲榜于东壝之外,当门西向。苍牲一居前,又苍牲一、又青牲一在北,少退南上。次赤牲一、次黄牲一、白牲一、玄牲一、又赤牲一、白牲一在南,少退北上。廪牺令位于牲西南,祝史陪其后,皆北向。诸太祝位于牲东,各当牲后,祝史陪其后,西向。太常卿位于牲前少北,卿史位于其西,皆南向。
又设酒尊之位。上帝,太尊、著尊、牺尊、山罍各二,在坛上东南隅,北向;象尊、壶尊、山罍各二,在坛下南陛之东,北向,俱西上。配帝,著尊、牺尊、象尊、山罍各二,在坛上,于上帝酒尊之东,北向西上。五帝、日、月各太尊二,在第一等。内官每陛间各象尊二,在第二等。中官每陛间各壶尊二,在第三等。外官每道间各概尊二,于下坛下。众星每道间各散尊二,于内壝之外。凡尊,设于神座之左而右向。尊皆加勺冪,五帝、日、月以上,皆有坫,以置爵也。设御洗于午陛东南,亚献、终献同洗于卯陛之南,皆北向。罍水在洗东,篚在洗西,南肆。篚,实以巾爵也。分献,罍、洗、篚、冪各于其方陛道之左,内向。执尊、罍、篚、冪者,各立于其后。玉币之篚于坛上下尊坫之所。
前祀一日,晡后,太史令、郊社令各常服,帅其属升,设昊天上帝神座于坛上北方,南向。席以稿秸。高祖神尧皇帝神座于东方,西向,席以莞。五方帝、日、月于坛第一等,青帝于东陛之北,赤帝于南陛之东,黄帝于南陛之西,白帝于西陛之南,黑帝于北陛之西,大明于东陛之南。夜明于西陛之北,席皆以稿秸。五星、十二辰、河汉及内官五十有五于第二等十有二陛之间,各依其方,席皆内向。其内官有北辰座于东陛之北,曜魄宝于北陛之西,北斗于南陛之东,天一、太一皆在北斗之东,五帝内座于曜魄宝之东,皆差在前。二十八宿及中官一百五十有九于第三等,其二十八宿及帝座、七公、日星、帝席、大角、摄提、太微、太子、明堂、轩辕、三台、五车、诸王,月星、织女、建星、天纪等一十有七皆差在前。外官一百有五于内壝之内,众星三百六十于内壝之外,各依方次十有二道之间,席皆以莞。
若在宗庙,则前享三日,尚舍直长施大次于庙东门之外道北,南向。守宫设文武侍臣次于其后,文左武右,俱南向。设诸享官、九庙子孙于斋坊内道东近南,西向北上。文官九品又于其南,东方、南方蕃客又于其南,西向北上。介公、巂阝公于庙西门之外,近南。武官九品于其南,西方、北方蕃客又于其南,东向北上。
前享一日,奉礼郎设御位于庙东南,西向。设享官公卿位于东门之内道南,执事者位于其后,西向北上。卿史位于庙堂之下,一在东南,西向;一在西南,东向。令史各陪其后。奉礼郎位于乐县东北,赞者二人,在南差退,俱西向。协律郎位于庙堂上前楹之间,近西,东向。太乐令位于北县之间,北向。设从享之官位,九庙子孙于享官公卿之南,昭、穆异位。文官九品以上,又于其南,东方、南方蕃客又于其南,西向北上。介公、酅公位于西门之内道南,武官九品于其南,少西,西方、北方蕃客又于其南,东向北上。设牲榜于东门之外,如郊之位。设尊彝之位于庙堂之上下,每座斝彝一,黄彝一,牺尊、象尊、著尊、山罍各二,在堂上,皆于神座之左。献祖、太祖、高祖、高宗尊彝在前楹间,北向;懿祖、代祖、太宗、中宗、睿宗尊彝在户外,南向。各有坫焉。其壶尊二、太尊二、山罍四,皆在堂下阶间,北向西上;簋、钘、笾、豆在堂上,俱东侧阶之北。每座四簋居前,四簠次之,六登次之,六钘次之,笾、豆为后,皆以南为上,屈陈而下。御洗在东阶东南,亚献又于东南,俱北向;罍水在洗东,篚在洗西,南肆。
享日,未明五刻,太庙令服其服,布昭、穆之座于户外,自西序以东:献祖、太祖、高祖、高宗皆北厢南向,懿祖、代祖、太宗、中宗、睿宗南厢北向。每座黼扆,莞席纷纯,藻席画纯,次席黼纯,左右几。
四曰省牲器。省牲之日,午后十刻,去坛二百步所,禁行人。晡后二刻,郊社令、丞帅府史三人及斋郎,以尊、坫、罍、洗、篚、冪入设于位。三刻,谒者、赞引各引祀官、公卿及牲皆就位。谒者引司空,赞引引御史,入诣坛东陛,升,行扫除于上,降,行乐县于下。初,司空将升,谒者引太常卿,赞引引御史,入诣坛东陛。升,视涤濯,降,就省牲位,南向立。廪牺令少前,曰:“请省牲。”太常卿省牲。廪牺令北面举手曰:“腯。”诸太祝各循牲一匝,西向举手曰:“充。”诸太祝与廪牺令以次牵牲诣厨,授太官。谒者引光禄卿诣厨,省鼎镬,申视濯溉。祀官御史省馔具,乃还斋所。祀日,未明十五刻,太官令帅宰人以鸾刀割牲,祝史以豆取毛血,各置于馔所,遂烹牲。其于庙亦如之。
五曰奠玉帛。祀日,未明三刻,郊社令、良愬令各帅其属入实尊、罍,太祝以玉币置于篚,太官令帅进馔者实诸笾、豆、簋、簠于馔幔。未明二刻,奉礼郎帅赞者先入就位。赞者引御史、博士、诸太祝及令史、祝史与执事者,入自东门坛南,北向西上。奉礼郎曰:“再拜。”赞者承传,御史以下皆再拜。执尊、罍、篚、冪者各就位。赞者引御史、诸太祝升坛东陛。御史一人,太祝二人,行扫除于上,及第一等;御史一人,太祝七人,行扫除于下。未明一刻,谒者、赞引各引群臣就门外位。太乐令帅工人、二舞以次入,文舞陈于县内,武舞立于县南。谒者引司空入,奉礼郎曰:“再拜。”司空再拜,升自东陛,行扫除于上,降,行乐县于下。谒者、赞引各引群臣入就位。初,未明三刻,诸卫列大驾仗卫。侍中版奏“请中严”。乘黄令进玉辂于行宫南门外,南向。未明一刻,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衮冕,乘舆以出。皇帝升辂,如初。黄门侍郎奏“请进发”。至大次门外,南向。侍中请降辂。皇帝降辂,乘舆之大次。半刻顷,太常博士引太常卿位于大次外,当门北向。侍中版奏“外办”。质明,皇帝服大裘而冕,博士引太常卿,太常卿引皇帝至中壝门外。殿中监进大珪,尚衣奉御又以镇珪授殿中监以进。皇帝搢大珪、执镇珪,礼部尚书与近侍者从。皇帝至版位,西向立。太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奉礼郎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太常卿前曰:“有司谨具,请行事。”协律郎跪,俯伏,举麾,乐舞六成。偃麾,戛敔,乐止。太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奉礼郎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诸太祝跪取玉币于篚,各立于尊所。皇帝升坛自南陛,北向立。太祝以玉币授侍中,东向以进。皇帝搢镇珪受之,跪奠于昊天上帝,俯伏,兴,少退,再拜,立于西方,东向。太祝以币授侍中以进,皇帝受币,跪奠于高祖神尧皇帝,俯伏,兴,拜,降自南陛,复于位。皇帝将奠配帝之币,谒者七人,分引献官奉玉币俱进,跪奠于诸神之位;祝史、斋郎助奠。初,众官再拜,祝史各奉毛血之豆入,各由其陛升,诸太祝迎取于坛上奠之,退立于尊所。
若宗庙,曰晨裸。享日,未明四刻,太庙令、良愬令各帅其属入实尊、罍,太官令帅进馔者实诸笾、豆、簋、簠。未明三刻,奉礼郎帅赞者先入就位。赞者引御史、博士、宫闱令、太祝及令史、祝史与执事者,入自东门,当阶间,北向西上。奉礼郎曰:“再拜。”御史以下皆再拜。执尊、罍、篚、冪者各就位。赞者引御史、诸太祝升自东阶,行扫除于堂上,令史、祝史行扫除于下。太庙令帅其属陈瑞物太阶之西,上瑞为前列,次瑞次之,下瑞为后,又陈伐国宝器亦如之,皆北向西上,藉以席。未明二刻,陈腰舆于东阶之东,每室各二,皆西向北上。赞者引太庙令、太祝,宫闱令帅内外执事者,以腰舆升自东阶,入献祖室,开臽室。太祝、宫闱令奉神主各置于舆,出,置于座,次出懿祖以下神主如献祖。銮驾将至,谒者、赞者各引享官,通事舍人分引从享群官、九庙子孙、诸方客使,皆就门外位。銮驾至大次门外,回辂南向。将军降,立于辂右。侍中请降辂,皇帝降辂,乘舆之大次。通事舍人引文武五品以上从享之官皆就门外位。大乐令帅工人、二舞入。谒者引司空入,就位。奉礼郎曰:“再拜。”司空再拜,升自东阶,行扫除于堂上,降,行乐县于下。初,司空行乐县,谒者、赞引各引享官,通事舍人分引九庙子孙、从享群官、诸方客使入,就位。皇帝停大次半刻顷,侍中版奏“外办”。皇帝出。太常卿引皇帝至庙门外,殿中监进镇珪,皇帝执镇圭。近侍者从入,皇帝至版位,西向立。太常卿前曰:“再拜。”皇帝再拜。奉礼郎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太常卿前曰:“有司谨具,请行事。”协律郎举麾,鼓柷,乐舞九成。偃麾,戛敔,乐止。太常卿曰:“再拜。”皇帝再拜。奉礼郎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皇帝诣罍洗,侍中跪取匜,兴,沃水;又跪取盘,兴,承水。皇帝搢珪。盥手。黄门侍郎跪,取巾于篚,兴,以帨受巾,跪奠于篚。又取瓚于篚,兴,以进,皇帝受瓚。侍中酌水奉盘,皇帝洗瓚,黄门侍郎授巾如初。黄帝拭瓚,升自阼阶,就献祖尊彝所。执尊者举冪,侍中赞酌郁酒,进献祖神座前,北向跪,以鬯祼地奠之,俯伏,兴,少退,北向再拜。又就懿祖尊彝所,执尊者举冪,侍中取瓚于坫以进,皇帝受瓚,侍中赞酌郁酒,进懿祖神座前,南向跪,以鬯祼地奠之。次祼太祖以下,皆如懿祖。皇帝降自阼阶,复于版位。初,群官已再拜,祝史各奉毛、血及肝、膋之豆立于东门外,斋郎奉炉炭、萧、稷、黍各立于其后,以次入自正门,升自太阶。诸太祝各迎取毛、血、肝、膋于阶上,进奠于神座前。祝史退立于尊所,斋郎奉炉炭置于神座之左,其萧、稷、黍各置于其下,降,自阼阶以出。诸太祝取肝、膋燔于炉,还尊所。
志第二 礼乐二
六曰进熟。皇帝既升,奠玉、币。太官令帅进馔者奉馔,各陈于内壝门外。谒者引司徒出,诣馔所。司徒奉昊天上帝之俎,太官令引馔入门 ,各至其陛。祝史俱进,跪,彻毛血之豆,降自东陛以出。诸太祝迎馔于坛上。司徒、太官令俱降自东陛以出。又进设外官、众星之馔。皇帝诣罍洗,盥手,洗爵,升坛自南陛。司徒升自东陛,立于尊所。斋郎奉俎从升,立于司徒后。皇帝诣上帝尊所,执尊者举冪,侍中赞酌泛齐,进昊天上帝前,北向跪,奠爵;兴,少退,立。太祝持版进于神右,东向跪,读祝文曰:“维某年岁次月朔日,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皇帝再拜。诣配帝酒尊所,执尊者举冪,侍中取爵于坫以进,皇帝受爵,侍中赞酌泛齐,进高祖神尧皇帝前,东向跪,奠;兴,少退,立。太祝持版进于左,北向跪,读祝文曰:“维某年岁次月朔日,曾孙开元神武皇帝臣某,敢昭告于高祖神尧皇帝。”皇帝再拜。进昊天上帝前,北向立。太祝各以爵酌上尊福酒,合置一爵,太祝持爵授侍中以进,皇帝再拜,受爵,跪,祭酒,啐酒,奠爵,俯伏,兴。太祝各帅斋郎进俎。太祝减神前胙肉,共置一俎,授司徒以进,皇帝受以授左右。皇帝跪,取爵,遂饮,卒爵。侍中进,受虚爵,复于坫。皇帝俯伏,兴,再拜,降自南陛,复于位。文舞出,武舞入。初,皇帝将复位,谒者引太尉诣罍洗,盥手,洗瓠爵,自东陛升坛,诣昊天上帝著尊所,执尊者举冪,太尉酌醴齐,进昊天上帝前,北向跪,奠爵;兴,再拜。诣配帝牺尊所,取爵于坫,酌醴齐,进高祖神尧皇帝前,东向跪,奠爵;兴,再拜。进昊天上帝前,北向立。诸太祝各以爵酌福酒,合置一爵,进于右,西向立。太尉再拜,受爵,跪,祭酒,遂饮,卒爵。太祝进,受虚爵,复于坫。太尉再拜,降,复位。初,太尉献将毕,谒者引光禄卿诣罍洗,盥手,洗瓠爵,升,酌盎齐。终献如亚献。太尉将升献,谒者七人分引五方帝及大明、夜明等献官,诣罍洗,盥手,洗瓠爵,各由其陛升,酌泛齐,进,跪奠于神前。初,第一等献官将升,谒者五人次引献官各诣罍洗,盥、洗,各由其陛升坛,诣第二等内官酒尊所,酌醍齐以献。赞者四人次引献官诣罍洗,盥、洗,诣外官酒尊所,酌清酒以献。赞者四人,次引献官诣罍洗,盥、洗,诣众星酒尊所,酌昔酒以献。其祝史、斋郎酌酒助奠,皆如内官。上下诸祝各进,跪,彻豆,还尊所。奉礼郎曰:“赐胙。”赞者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大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奉礼郎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乐作一成。太常卿前奏:“请就望燎位。”皇帝就位,南向立。上下诸祝各执篚,取玉、币、祝版、礼物以上。斋郎以俎载牲体、稷、黍饭及爵酒,各由其陛降坛,诣柴坛,自南陛登,以币、祝版、馔物置于柴上。户内诸祝又以内官以下礼币皆从燎。奉礼郎曰:“可燎。”东、西面各六人,以炬燎火。半柴,太常卿前曰:“礼毕。”皇帝还大次,出中壝门,殿中监前受镇珪,以授尚衣奉御,殿中监又前受大珪。皇帝入次,谒者、赞引各引祀官,通事舍人分引从礼群官、诸方客使以次出。赞者引御史、太祝以下俱复执事位。奉礼郎曰:“再拜。”御史以下皆再拜,出。工人、二舞以次出。
若宗庙,曰馈食。皇帝既升,祼,太官令出,帅进馔者奉馔,陈于东门之外,西向南上。谒者引司徒出,诣馔所,司徒奉献祖之俎。太官引馔入自正门,至于太阶。祝史俱进,彻毛血之豆,降自阼阶以出。诸太祝迎馔于阶上设之,乃取萧、稷、黍擩于脂,燔于炉。太常卿引皇帝诣罍洗,盥手,洗爵,升自阼阶,诣献祖尊彝所,执尊者举冪,侍中赞酌泛齐,进献祖前,北向跪,奠爵。又诣尊所,侍中取爵于坫以进,酌泛齐,进神前,北向跪,奠爵,退立。太祝持版进于神右,东面跪,读祝文曰:“维某年岁次月朔日,孝曾孙开元神武皇帝某,敢昭告于献祖宣皇帝、祖妣宣庄皇后张氏。”皇帝再拜,又再拜。奠,诣懿祖尊彝,酌泛齐,进神前,南向跪,奠爵,少西,俯伏,兴。又醉泛齐,进神前,南向跪,奠爵,少东,退立。祝史西面跪,读祝文。皇帝再拜,又再拜。次奠太祖、代祖、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皆如懿祖。乃诣东序,西向立。司徒升自阼阶,立于前楹间,北面东上。诸太祝各以爵酌上尊福酒,合置一爵,太祝持爵授侍中以进。皇帝再拜,受爵,跪,祭酒、啐酒,奠爵,俯伏,兴。诸太祝各帅斋郎进俎,太祝减神前三牲胙肉,共置一俎上,以黍、稷饭共置一笾,授司徒以进;太祝又以胙肉授司徒以进。皇帝每受,以授左右,乃跪取爵,饮,卒爵。侍中进,受虚爵,以授太祝,复于坫。皇帝降自阼阶,复于版位。文舞出,武舞入。初,皇帝将复位,太尉诣罍洗,盥手,洗爵,升自阼阶,诣献祖尊彝所,酌醴齐进神前,北向跪,奠爵,少东,兴,再拜。又取爵于坫,酌醴齐进神前,北向跪,奠爵,少西,北向再拜。次奠懿祖、太祖、代祖、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如献祖。乃诣东序,西向立。诸太祝各以爵酌福酒,合置一爵,太祝持爵进于左,北向立。太尉再拜受爵,跪,祭酒,遂饮,卒爵。太祝进,受爵,复于坫。太尉兴,再拜,复于位。初,太尉献将毕,谒者引光禄卿诣罍洗,盥、洗,升,酌盎齐。终献如亚献。诸太祝各进。彻豆,还尊所。奉礼郎曰:“赐胙。”赞者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太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奉礼郎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乐一成止。太常卿前曰:“礼毕。”皇帝出门,殿中监前受镇珪。通事舍人、谒者、赞引各引享官、九庙子孙及从享群官、诸方客使以次出。赞引引御史、太祝以下俱复执事位。奉礼郎曰:“再拜。”御史以下皆再拜以出。工人、二舞以次出。太庙令与太祝、宫闱令帅腰舆升,纳神主。其祝版燔于斋坊。
七祀,各因其时享:司命、户以春,灶以夏,中霤以季夏土王之日,门、厉以秋,行以冬。
时享之日,太庙令布神席于庙庭西门之内道南,东向北上;设酒尊于东南,罍洗又于东南。太庙令、良愬令实尊篚,太官丞引馔,光禄卿升,终献,献官乃即事,一献而止。其配享功臣,各位于其庙室太阶之东,少南,西向,以北为上。壶尊二于座左,设洗于终献洗东南,北向。以太官令奉馔,庙享已亚献,然后献官即事,而助奠者分奠,一献而止。
此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圆丘、孟冬祫于太庙之礼,在乎坛壝、宗庙之间,礼盛而物备者莫过乎此也。其坛堂之上下、壝门之内外、次位之尊卑与其向立之方、出入降登之节,大抵可推而见,其盛且备者如此,则其小且略者又可推而知也。
至于坛臽、神位、尊爵、玉币、笾豆、簋簠、牲牢、册祝之数皆略依古。
四成,而成高八尺一寸,下成广二十丈,而五减之,至于五丈,而十有二陛者,圆丘也。八觚三成,成高四尺,上广十有六步,设八陛,上陛广八尺,中陛一丈,下陛丈有二尺者,方丘也。高、广皆四丈者,神州之坛也。其广皆四丈,而高八尺者青帝、七尺者赤帝、五尺者黄帝、九尺者白帝、六尺者黑帝之坛也。广四丈,高八尺者,朝日之坛也。为坎深三尺,纵广四丈,坛于其中,高一尺,方广四丈者,夕月之坛也。广五丈,以五土为之者,社稷之坛也。高尺,广丈,蜡坛也。高五尺,周四十步者,先农、先蚕之坛也。其高皆三尺,广皆丈者,小祀之坛也。岳镇、海渎祭于其庙,无庙则为之坛于坎,广一丈,四向为陛者,海渎之坛也。广二丈五尺,高三尺,四出陛者,古帝王之坛也。广一丈,高一丈二尺,户方六尺者,大祀之燎坛也。广八尺,高一丈,户方三尺者,中祀之燎坛也。广五尺,户方二尺者,小祀之燎坛也。皆开上南出。瘗坎皆在内壝之外壬地,南出陛,方,深足容物。此坛臽之制也。
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圆丘,以高祖神尧皇帝配。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光纪及大明、夜明在坛之第一等。天皇大帝、北辰、北斗、天一、太一、紫微五帝座,并差在行位前。余内官诸坐及五星、十二辰、河汉四十九坐,在第二等十有二陛之间。中官、市垣、帝座、七公、日星、帝席、大角、摄提、太微、五帝、太子、明堂、轩辕、三台、五车、诸王、月星、织女、建星、天纪十七座及二十八宿,差在前列。其余中官一百四十二座皆在第三等十二陛之间。外官一百五在内壝之内,众星三百六十在内壝之外。正月上辛祈谷,祀昊天上帝,以高祖神尧皇帝配,五帝在四方之陛。孟夏雩,祀昊天上帝,以太宗文武圣皇帝配,五方帝在第一等,五帝在第二等,五官在坛下之东南。季秋祀昊天上帝,以睿宗大圣真皇帝配,五方帝在五室,五帝各在其左,五官在庭,各依其方。立春祀青帝,以太皞氏配,岁星、三辰在坛下之东北,七宿在西北,句芒在东南。立夏祀赤帝,以神农氏配,荧惑、三辰、七宿、祝融氏位如青帝。季夏土王之日祀黄帝,以轩辕氏配,镇星、后土氏之位如赤帝。立秋祀白帝,以少昊氏配,太白、三辰、七宿、蓐收之位如赤帝。立冬祀黑帝,以颛顼氏配,辰星、三辰、七宿、玄冥氏之位如白帝。蜡祭百神,大明、夜明在坛上,神农、伊耆各在其坛上,后稷在坛东,五官、田畯各在其方,五星、十二次、二十八宿、五方之岳镇、海渎、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井泉各在其方之坛,龙、麟、硃鸟、驺虞、玄武、鳞、羽、裸、毛、介、水墉、坊、邮表叕、於菟、猫各在其方坛之后。夏至祭皇地祇,以高祖配,五方之岳镇、海渎、原隰、丘陵、坟衍在内壝之内,各居其方,而中岳以下在西南。孟冬祭神州地祇,以太宗配。社以后土,稷以后稷配。吉亥祭神农,以后稷配,而朝日、夕月无配。席,尊者以槁秸,卑者以莞。此神位之序也。
以大尊实泛齐,著尊实醴齐,牺尊实盎齐,山罍实酒,皆二;以象尊实醍齐,壶尊实沈齐,皆二;山罍实酒四:以祀昊天上帝、皇地祇、神州地祇。以著尊实泛齐,牲尊实醴齐,象尊实盎齐,山罍实酒,皆二,以祀配帝。以著尊二实醴齐,以祀内官。以牺尊二实盎齐,以祀中官。以象尊二实醍齐,以祀外官。以壶尊二实昔酒,以祀众星、日、月。以上皆有坫。迎气,五方帝、五人帝以六尊,惟山罍皆减上帝之半。五方帝大享于明堂,太尊、著尊、牜羲尊、山罍各二。五方帝从祀于圆丘,以太尊实泛齐,皆二。五人帝从享于明堂,以著尊实醴齐,皆二。日、月,以太尊实醴齐,著尊实盎齐,皆二,以山罍实酒一。从祀于圆丘,以太尊二实泛齐。神州地祇从祀于方丘,以太尊二实泛齐。五官、五星、三辰、后稷,以象尊实醍齐;七宿,以壶尊实沈齐,皆二。蜡祭,神农、伊耆氏,以著尊皆二实盎齐。田畯、龙、麟、硃鸟、驺虞、玄武,以壶尊实沈齐。鳞、羽、裸、毛、介、丘陵、坟衍、原隰、井泉、水墉、坊、邮表叕、虎、猫、昆虫、以散尊实清酒,皆二。岳镇、海渎,以山尊实醍齐。山、川、林、泽,以蜃尊实沈齐,皆二。伊耆氏以上皆有坫。太社,以太罍实醍齐,著尊实盎齐,皆二;山罍一。太稷,后稷氏亦如之。其余中祀,皆以牺尊实醍齐,象尊实盎齐,山罍实酒,皆二,小祀,皆以象尊二实醍齐。宗庙祫享,室以斝彝实明水,黄彝实鬯,皆一;牺尊实泛齐,象尊实醴齐,著尊实盎齐,山罍实酒,皆二,设堂上。壶尊实醍齐,大尊实沈齐,山罍实酒,皆二,设堂下。禘享,鸡彝、鸟彝一。时享,春、夏室以鸡彝、鸟彝一,秋、冬以斝彝、黄彝一,皆有坫。七祀及功臣配享,以壶尊二实醍齐。别庙之享,春、夏以鸡彝实明水,鸟彝实鬯,皆一;牲尊实醴齐,象尊实盎齐,山罍实酒,皆二。秋、冬以斝彝、黄彝,皆一;著尊、壶尊、山罍皆二。太子之庙,以牺尊实醴齐,象尊实盎齐,山罍实酒,皆二。凡祀,五齐之上尊,必皆实明水;山罍之上尊,必皆实明酒;小祀之上尊,亦实明水。此尊爵之数也。
冬至,祀昊天上帝以苍璧。上辛,明堂以四圭有邸,与配帝之币皆以苍,内官以下币如方色。皇地祇以黄琮,与配帝之币皆以黄。青帝以青圭,亦帝以赤璋,黄帝以黄琮,白帝以白琥,黑帝以黑璜;币如其玉。日以圭、璧,币以青;月以圭、璧,币以白。神州、社、稷以两圭有邸,币以黑;岳镇、海渎以两圭有邸,币如其方色。神农之币以赤,伊耆以黑,五星以方色,先农之币以青,先蚕之币以黑,配坐皆如之。它祀币皆以白,其长丈八尺。此玉、币之制也。
冬至祀圆丘,昊天上帝、配帝,笾十二、豆十二、簋一、簠一、一、俎一。五方上帝、大明、夜明,笾八、豆八、簋一、簠一、一、俎一。五星、十二辰、河汉及内官、中官,笾二、豆二、簋一、簠一、俎一。外官众星,笾、豆、簋、簠、俎各一。正月上辛,祈谷圆丘,昊天、配帝、五方帝,如冬至。孟夏雩祀圆丘,昊天、配帝、五方帝,如冬至。五人帝,笾四、豆四、簋一、簠一、俎一。五官,笾二、豆二、簋一、簠一、俎一。季秋大享明堂,如雩祀。立春祀青帝及太昊氏,笾豆皆十二、簋一、簠一、一、俎一。岁星、三辰、句芒、七宿,笾二、豆二、簋一、簠一、俎一。其赤帝、黄帝、白帝、黑帝皆如之。礻昔祭百神,大明、夜明,笾十、豆十、簋一、簠一、一、俎一。神农、伊耆,笾、豆各四,簋、簠、、俎各一。五星、十二辰、后稷、五方田畯、岳镇、海渎、二十八宿、五方山林川泽,笾、豆各二,簋、簠、俎各一。丘陵、填衍、原隰、龙、麟、硃鸟、白虎、玄武、鳞、羽、毛、介、於菟等,笾、豆各一,簋、簠、俎各一。又井泉,笾、豆各一,簋、簠、俎各一。春分朝日,秋分夕月,笾十、豆十、簋一、簠一、一、俎一。四时祭风师、雨师、灵星、司中、司命、司人、司禄,笾八、豆八、簋一、簠一、俎一。夏至祭方丘,皇地礻氏及配帝,豆皆十二、簋一、簠一、一、俎一。神州,笾四、豆四、簋一、簠一、一、俎一。其五岳、四镇、四海、四渎及五方山川林泽,笾二、豆二,簋、簠、俎各一。孟冬祭神州及配帝,笾豆皆十二、簋一、一、一、俎一。春、秋祭太社、太稷及配坐,笾豆皆十、簋二、簠二、钘三、俎三。四时祭马祖、马社、先牧、马步,笾豆皆八、簋一、簠一、俎一。时享太庙,每室笾豆皆十二、簋二、簠二、三、钘三、俎三。七祀,笾二、豆二、簋二、簠二、俎一。祫享、功臣配享,如七祀。孟春祭帝社及配坐,笾豆皆十、簋二、簋二、三、钘三、俎三。季春祭先蚕,笾豆皆十、簋二、簠二、三、钘三、俎三。孟冬祭司寒,笾豆皆八、簋一、簠一、俎一。春、秋释奠于孔宣父,先圣、先师,笾十、豆十、簋二、簠二、三、钘三、俎三;若从祀,笾豆皆二、簋一、簠一、俎一。春、秋释奠于齐太公、留侯,笾豆皆十、簋二、簠二、三、钘三、俎三、仲春祭五龙,笾豆皆八、簋一、簠一、俎一。四时祭五岳、四镇、四海、四渎,各笾豆十、簋二、簠二、俎三。三年祭先代帝王及配坐,笾豆皆十、簋二、簠二、俎三。州县祭社、稷、先圣,释奠于先师,笾豆皆八、簋二、簠二、俎三。笾以石盐、槁鱼、枣、栗、榛、菱芡之实、鹿脯、白饼、黑饼、糗饵、粉騑。豆以菲菹盆棨、菁菹鹿棨、芹菹兔棨、芹菹鱼棨、脾析菹豚胉。嵒食、糁食。中祀之笾无糗饵、粉棨,豆无嵒食、糁食。小祀之笾无白饼、黑饼、豆无脾析菹豚胉。凡用皆四者,笾以石盐、枣实、栗黄、鹿脯;豆以芹菹兔棨、菁菹鹿棨。用皆二者,笾以栗黄、牛脯。豆以葵菹鹿棨。用皆一者,笾以牛脯,豆以鹿。用牛脯者,通以羊。凡簠、簋皆一者,簋以稷,簠以黍。用皆二者,簋以黍、稷,簠以稻、粱。实以大羹,钘以肉羹。此笾、豆、簠、簋、、钘之实也。
昊天上帝,苍犊;五方帝,方色犊;大明,青犊;夜明,白犊;神州地祇黑犊。配帝之犊:天以苍,地以黄,神州以黑,皆一。宗庙、太社、太稷、帝社、先蚕、古帝王、岳镇、海渎,皆太牢;社、稷之牲以黑;五官、五星、三辰、七宿,皆少牢。蜡祭:神农氏、伊耆氏,少牢;后稷及五方、十二次、五官、五田畯、五岳、四镇、海渎、日、月,方以犊二;星辰以降,方皆少牢五;井泉皆羊一。非顺成之方则阙。风师、雨师、灵星、司中、司命、司人、司禄、马祖、先牧、马社、马步,皆羊一。司寒,黑牲一。凡牲在涤,大祀九旬,中祀三旬,小祀一旬,养而不卜。无方色则用纯,必有副焉。省牲而犊鸣,则免之而用副。禁其棰柎,死则瘗之,创病者请代犊,告祈之牲不养。凡祀,皆以其日未明十五刻,太官令帅宰人以鸾刀割牲,祝史以豆敛毛血置馔所,祭则奉之以入,遂亨之。肉载以俎,皆升右胖体十一:前节三,肩、臂、臑;后节二,肫、胳;正脊一,脡泚一,横脊一,正胁一,短胁一,代胁一,皆并骨。别祭用太牢者,酒二斗,脯一段,棨四合;用少牢者,酒减半。此牲牢之别也。
祝版,其长一尺一分,广八寸,厚二分,其木梓、楸。凡大祀、中祀,署版必拜。皇帝亲祠,至大次,郊社令以祝版进署,受以出,奠于坫。宗庙则太庙令进之。若有司摄事,则进而御署,皇帝北向再拜,侍臣奉版,郊社令受以出。皇后亲祠,则郊社令预送内侍,享前一日进署,后北向再拜,近侍奉以出,授内侍送享所。享日之平明,女祝奠于坫。此册祝之制也。
志第三 礼乐三
自周衰,礼乐坏于战国而废绝于秦。汉兴,《六经》在者,皆错乱、散亡、杂伪,而诸儒方共补缉 ,以意解诂,未得其真,而谶纬之书出以乱经矣。自郑玄之徒,号称大儒,皆主其说,学者由此牵惑没溺,而时君不能断决,以为有其举之,莫可废也。由是郊、丘、明堂之论,至于纷然而莫知所止。
《礼》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此天也,玄以为天皇大帝者,北辰耀魄宝也。又曰:“兆五帝于四郊。”此五行精气之神也,玄以为青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黄帝含枢纽、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光纪者,五天也。由是有六天之说,后世莫能废焉。
唐初《贞观礼》: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圆丘,正月辛日祀感生帝灵威仰于南郊以祈谷,而孟夏雩于南郊,季秋大享于明堂。皆祀五天帝。至高宗时,礼官以谓太史《圆丘图》,昊天上帝在坛上,而耀魄宝在坛第一等,则昊天上帝非耀魄宝可知,而祠令及《显庆礼》犹著六天之说。显庆二年,礼部尚书许敬宗与礼官等议曰:“六天出于纬书,而南郊、圆丘一也,玄以为二物;郊及明堂本以祭天,而玄皆以为祭太微五帝。《传》曰:‘凡祀,启蛰而郊,郊而后耕。’故‘郊祀后稷,以祈农事’。而玄谓周祭感帝灵威仰,配以后稷,因而祈谷。皆缪论也。”由是尽黜玄说,而南郊祈谷、孟夏雩、明堂大享皆祭昊天上帝。
乾封元年,诏祈谷复祀感帝。二年,又诏明堂兼祀昊天上帝及五帝。开元中,起居舍人王仲丘议曰:“按《贞观礼》祈谷祀感帝,而《显庆礼》祀昊天上帝。《传》曰:‘郊而后耕。’《诗》曰:‘噫嘻春夏,祈谷于上帝。’《礼记》亦曰:‘上辛祈谷于上帝。’而郑玄乃云:‘天之五帝迭王,王者之兴必感其一,因别祭尊之。故夏正之月,祭其所生之帝于南郊,以其祖配之。故周祭灵威仰,以后稷配,因以祈谷。’然则祈谷非祭之本意,乃因后稷为配尔,此非祈谷之本义也。夫祈谷,本以祭天也,然五帝者五行之精,所以生九谷也,宜于祈谷祭昊天而兼祭五帝。”又曰:“《月令》,大雩、大享帝,皆盛祭也。而孟夏雩、季秋大享,《贞观礼》皆祭五方帝,而《显庆礼》皆祭昊天上帝,宜兼用之以合大雩、大享之义。”既而萧嵩等撰定《开元礼》,虽未能合古,而天神之位别矣。
其配神之主,武德中,冬至及孟夏雩祭皇地祇于方丘、神州地祇于北郊,以景帝配;而上辛祈谷祀感帝于南郊,季秋祀五方天帝于明堂,以元帝配。贞观初,圆丘、明堂、北郊以高祖配,而元帝惟配感帝。高宗永徽二年,以太宗配祀明堂,而有司乃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太尉长孙无忌等与礼官议,以谓:“自三代以来,历汉、魏、晋、宋,无父子同配于明堂者。《祭法》曰:‘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郑玄以祖宗合为一祭,谓祭五帝、五神于明堂,以文、武共配。而王肃驳曰:‘古者祖功宗德,自是不毁之名,非谓配食于明堂。’《春秋传》曰:‘禘、郊、祖、宗、报,五者国之典祀也。’以此知祖、宗非一祭。”于是以高祖配于圆丘,太宗配于明堂。
乾封二年,诏圆丘、五方、明堂、感帝、神州皆以高祖、太宗并配。则天垂拱元年,诏有司议,而成均助教孔玄义、太子右谕德沈伯仪、凤阁舍人元万顷范履冰议皆不同,而卒用万顷、履冰之说。由是郊、丘诸祠,常以高祖、太宗、高宗并配。开元十一年,亲享圆丘,中书令张说、卫尉少卿韦縚为礼仪使,乃以高祖配,而罢三祖并配。至二十年,萧嵩等定礼,而祖宗之配定矣。
宝应元年,太常卿杜鸿渐、礼仪使判官薛颀归崇敬等言:“禘者,冬至祭天于圆丘,周人配以远祖。唐高祖非始封之君,不得为太祖以配天地。而太祖景皇帝受封于唐,即殷之契、周之后稷也,请以太祖郊配天地。”谏议大夫黎干以谓:“禘者,宗庙之事,非祭天,而太祖非受命之君,不宜作配。”为十诘十难以非之。书奏,不报。乃罢高祖,以景皇帝配。明年旱,言事者以为高祖不得配之过也。代宗疑之,诏群臣议。太常博士独孤及议曰:“受命于神宗,禹也,而夏后氏祖颛顼而郊鲧;缵禹黜夏,汤也,而殷人郊冥而祖契;革命作周,武王也,而周人郊稷而祖文王。太祖景皇帝始封于唐,天所命也。”由是配享不易。呜呼,礼之失也,岂独纬书之罪哉!在于学者好为曲说,而人君一切临时申其私意,以增多为尽礼,而不知烦数之为黩也。
古者祭天于圆丘,在国之南,祭地于泽中之方丘,在国之北,所以顺阴阳,因高下,而事天地以其类也。其方位既别,而其燎坛、瘗坎、乐舞变数亦皆不同,而后世有合祭之文。则天天册万岁元年,其享南郊,始合祭天地。
睿宗即位,将有事于南郊,谏议大夫贾曾议曰:“《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郊之与庙,皆有禘也。禘于庙,则祖宗合食于太祖;禘于郊,则地祇群望皆合于圆丘,以始祖配享。盖有事之大祭,非常祀也。《三辅故事》:‘祭于圆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则汉尝合祭矣。”国子祭酒褚无量、司业郭山恽等皆以曾言为然。是时睿宗将祭地于北郊,故曾之议寝。
玄宗既已定《开元礼》,天宝元年,遂合祭天地于南郊。是时,神仙道家之说兴,陈王府参军田同秀言:“玄元皇帝降丹凤门。”乃建玄元庙。二月辛卯,亲享玄元皇帝庙;甲午,亲享太庙;丙申,有事于南郊。其后遂以为故事,终唐之世,莫能改也。为礼可不慎哉!
夫男女之不相亵于内外也,况郊庙乎?中宗时,将享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言皇后当助祭,大常博士唐绍、蒋钦绪以为不可,左仆射韦巨源独以钦明说为是。于是以皇后为亚献,补大臣李峤等女为斋娘,以执笾豆焉。至德宗贞元六年,又以皇太子为亚献,亲王为终献。
《孝经》曰:“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而三代有其名而无其制度,故自汉以来,诸儒之论不一,至于莫知所从,则一切临时增损,而不能合古。然推其本旨,要于布政交神于王者尊严之居而已,其制作何必与古同?然为之者至无所据依,乃引天地、四时、风气、乾坤、五行、数象之类以为仿像,而众说变不克成。
隋无明堂,而季秋大亨,常寓雩坛。唐高祖、太宗时,寓于圆丘。贞观中,礼部尚书豆卢宽、国子助教刘伯庄议:“从昆仑道上层以祭天,下层以布政。”而太子中允孔颖达以为非。侍中魏征以谓:“五室重屋,上圆下方,上以祭天,下以布政。自前世儒者所言虽异,而以为如此者多同。至于高下广狭丈尺之制,可以因事制宜也。”秘书监颜师古曰:“《周书》叙明堂有应门、雉门之制,以此知为王者之常居尔。其青阳、总章、玄堂、太庙、左右个,皆路寝之名也。《文王居明堂》之篇,带弓蜀,礼高禖,九门磔禳,国有酒以合三族,推其事皆与《月令》合,则皆在路寝也。《大戴礼》曰在近郊,又曰文王之庙也,此奚足以取信哉?且门有皋、库,岂得施于郊野?谓宜近在宫中。”征及师古等皆当世名儒,其论止于如此。
高宗时改元总章,分万年置明堂县,示欲必立之。而议者益纷然,或以为五室,或以为九室。而高宗依两议,以帟幕为之,与公卿临观,而议益不一。乃下诏率意班其制度,至取象黄琮,上设鸱尾,其言益不经,而明堂亦不能立。至则天始毁东都乾元殿,以其地立明堂,其制淫侈,无复可观,皆不足记。其后火焚之,既而又复立。开元五年,复以为乾元殿而不毁。初,则天以木为瓦,夹纻漆之。二十五年,玄宗遣将作大匠康灊素毁之。灊素以为劳人,乃去其上层,易以真瓦。而迄唐之世,季秋大享,皆寓圆丘。
《书》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而礼家之说,世数不同。然自《礼记》《王制》、《祭法》、《礼器》,大儒荀卿、刘歆、班固、王肃之徒,以为七庙者多。盖自汉、魏以来,创业之君特起,其上世微,又无功德以备祖宗,故其初皆不能立七庙。
唐武德元年,始立四庙,曰宣简公、懿王、景皇帝、元皇帝。贞观九年,高祖崩,太宗诏有司定议。谏议大夫硃子奢请立七庙,虚太祖之室以待。于是尚书八座议:“《礼》曰:‘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晋、宋、齐、梁皆立亲庙六,此故事也。”制曰:“可。”于是祔弘农府君及高祖为六室。二十三年,太宗崩,弘农府君以世远毁,藏夹室,遂祔太宗。及高宗崩,宣皇帝迁于夹室,而祔高宗。皆为六室。
武氏乱败,中宗神龙元年,已复京太庙,又立太庙于东都。议立始祖为七庙,而议者欲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太常博士张齐贤议以为不可,因曰:“古者有天下者事七世,而始封之君谓之太祖。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商祖玄王,周祖后稷,其世数远,而迁庙之主皆出太祖后。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汉以高皇帝为太祖,而太上皇不在合食之列,为其尊于太祖也。魏以武帝为太祖,晋以宣帝为太祖,武、宣而上,庙室皆不合食于祫,至隋亦然。唐受天命,景皇帝始封之君,太祖也,以其世近,而在三昭三穆之内,而光皇帝以上,皆以属尊不列合食。今宜以景皇帝为太祖,复祔宣皇帝为七室,而太祖以上四室皆不合食于祫。”博士刘承庆、尹知章议曰:“三昭三穆与太祖为七庙者,礼也。而王迹有浅深,太祖有远近。太祖以功建,昭穆以亲崇;有功者不迁,亲尽者则毁。今以太祖近而庙数不备,乃欲于昭穆之外,远立当迁之主以足七庙,而乖迭毁之义,不可。”天子下其议大臣,礼部尚书祝钦明两用其言,于是以景皇帝为始祖,而不祔宣皇帝。已而以孝敬皇帝为义宗,祔于庙,由是为七室,而京太庙亦七室。中宗崩,中书令姚元之、吏部尚书宋璟以为:“义宗,追尊之帝,不宜列昭穆,而其葬在洛州,请立别庙于东都,而有司时享,其京庙神主藏于夹室”。由是祔中宗,而光皇帝不迁,遂为七室矣。
睿宗崩,博士陈贞节、苏献等议曰:“古者兄弟不相为后,殷之盘庚,不序于阳甲;汉之光武,不嗣于孝成;而晋怀帝亦继世祖而不继惠帝。盖兄弟相代,昭穆位同,至其当迁,不可兼毁二庙。荀卿子曰:‘有天下者事七世。’谓从祢以上也。若傍容兄弟,上毁祖考,则天子有不得事七世者矣。孝和皇帝有中兴之功而无后,宜如殷之阳甲,出为别庙,祔睿宗以继高宗。”于是立中宗庙于太庙之西。
开元十年,诏宣皇帝复祔于正室,谥为献祖,并谥光皇帝为懿祖,又以中宗还祔太庙,于是太庙为九室。将亲祔之,而遇雨不克行,乃命有司行事。宝应二年,祧献祖、懿祖,祔玄宗、肃宗。自是之后,常为九室矣。
代宗崩,礼仪使颜真卿议:“太祖、高祖、太宗皆不毁,而代祖元皇帝当迁。”于是迁元皇帝而祔代宗。德宗崩,礼仪使杜黄裳议:“高宗在三昭三穆外,当迁。”于是迁高宗而祔德宗,盖以中、睿为昭穆矣。顺宗崩,当迁中宗,而有司疑之,以谓则天革命,中宗中兴之主也。博士王泾、史官蒋武皆以为中宗得失在己,非汉光武、晋元帝之比,不得为中兴不迁之君。由是迁中宗而祔顺宗。
自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四世祔庙,睿、玄、肃、代以次迁。至武宗崩,德宗以次当迁,而于世次为高祖,礼官始觉其非,以谓兄弟不相为后,不得为昭穆,乃议复祔代宗。而议者言:“已祧之主不得复入太庙。”礼官曰:“昔晋元、明之世,已迁豫章、颍川,后皆复祔,此故事也。”议者又言:“庙室有定数,而无后之主当置别庙。”礼官曰:“晋武帝时,景、文同庙,庙虽六代,其实七主。至元帝、明帝,庙皆十室,故贺循曰:‘庙以容主为限,而无常数也。’”于是复祔代宗,而以敬宗、文宗、武宗同为一代。初,玄宗之复祔献祖也,诏曰:“使亲而不尽,远而不祧。”盖其率意而言尔,非本于礼也。而后之为说者,乃迁就其事,以谓三昭三穆与太祖祖功宗德三庙不迁为九庙者,周制也。及敬、文、武三宗为一代,故终唐之世,常为九代十一室焉。
开元五年,太庙四室坏,奉其神主于太极殿,天子素服避正殿,辍朝三日。时将行幸东都,遂谒神主于太极殿而后行。安禄山之乱,宗庙为贼所焚,肃宗复京师,设次光顺门外,向庙而哭,辍朝三日。其后黄巢陷京师,焚毁宗庙,而僖宗出奔,神主法物从行,皆为贼所掠。巢败,复京师,素服哭于庙而后入。
初,唐建东、西二都,而东都无庙。则天皇后僭号称周,立周七庙于东都以祀武氏,改西京唐太庙为享德庙。神龙元年,中宗复位,迁武氏庙主于西京,为崇尊庙,而以东都武氏故庙为唐太庙,祔光皇帝以下七室而亲享焉。由是东西二都皆有庙,岁时并享。其后安禄山陷两京,宗庙皆焚毁。肃宗即位,西都建庙作主,而东都太庙毁为军营,九室神主亡失,至大历中,始于人间得之,寓于太微宫,不得祔享。自建中至于会昌,议者不一,或以为:“东西二京宜皆有庙,而旧主当瘗,虚其庙以俟,巡幸则载主而行。”或谓:“宜藏其神主于夹室。”或曰:“周丰、洛有庙者,因迁都乃立庙尔,今东都不因迁而立庙,非也。”又曰:“古者载主以行者,惟新迁一室之主尔,未有载群庙之主者也。”至武宗时,悉废群议,诏有司择日修东都庙。已而武宗崩,宣宗竟以太微神主祔东都庙焉。
其追赠皇后、追尊皇太后、赠皇太子往往皆立别庙。其近于礼者,后世当求诸礼;其不合于礼而出其私意者,盖其制作与其议论皆不足取焉。故不著也。
宣宗已复河、湟三州七关,归其功顺宗、宪宗而加谥号。博士李稠请改作神主,易书新谥。右司郎中杨发等议,以谓:“古者已祔之主无改作,加谥追尊,非礼也,始于则天,然犹不改主易书,宜以新谥宝册告于陵庙可也。”是时,宰相以谓士族之庙皆就易书,乃就旧主易书新谥焉。
禘、祫,大祭也。祫以昭穆合食于太祖,而禘以审谛其尊卑,此祫、禘之义,而为礼者失之。至于年数不同,祖、宗失位,而议者莫知所从。《礼》曰:“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传》曰:“五年再殷祭。”高宗上元三年十月当祫,而有司疑其年数。太学博士史玄璨等议,以为:“新君丧毕而祫,明年而禘。自是之后,五年而再祭。盖后禘去前禘五年,而祫常在禘后三年,禘常在祫后二年。鲁宣公八年禘僖公,盖二年丧毕而祫,明年而禘,至八年而再禘。昭公二十年禘,至二十五年又禘,此可知也。”议者以玄璨等言有经据,遂从之。睿宗崩,开元六年丧毕而祫,明年而禘。自是之后,祫、禘各自以年,不相通数。凡七祫五禘,至二十七年,禘、祫并在一岁,有司觉其非,乃议以为一禘一祫,五年再殷,宜通数。而禘后置祫,岁数远近,二说不同。郑玄用高堂隆先三而后二,徐邈先二后三。而邈以谓二禘相去为月六十,中分三十置一祫焉。此最为得,遂用其说。由是一禘一祫,在五年之间,合于再殷之义,而置禘先后,则不同焉。
礼,禘、祫,太祖位于西而东向,其子孙列为昭穆,昭南向而穆北向。虽已毁庙之主,皆出而序于昭穆。殷、周之兴,太祖世远,而群庙之主皆出其后,故其礼易明。汉、魏以来,其兴也暴,又其上世微,故创国之君为太祖而世近,毁庙之主皆在太祖之上,于是禘、祫不得如古。而汉、魏之制,太祖而上,毁庙之主皆不合食。
唐兴,以景皇帝为太祖,而世近在三昭三穆之内,至祫、禘,乃虚东向之位,而太祖与群庙列于昭穆。代宗即位,祔玄宗、肃宗,而迁献祖、懿祖于夹室。于是太祖居第一室,禘、祫得正其位而东向,而献、懿不合食。建中二年,太学博士陈京请为献祖、懿祖立别庙,至禘、祫则享。礼仪使颜真卿议曰:“太祖景皇帝居百代不迁之尊,而禘、祫之时,暂居昭穆,屈己以奉祖宗可也。”乃引晋蔡谟议,以献祖居东向,而懿祖、太祖以下左右为昭穆。由是议者纷然。
贞元七年,太常卿裴郁议,以太祖百代不迁,献、懿二祖亲尽庙迁而居东向,非是,请下百寮议。工部郎中张荐等议与真卿同。太子左庶子李嵘等七人曰:“真卿所用,晋蔡谟之议也,谟为‘禹不先鲧’之说,虽有其言,当时不用。献、懿二祖宜藏夹室,以合《祭法》‘远庙为祧,而坛、墠有祷则祭,无祷则止’之义。吏部郎中柳冕等十二人曰:“《周礼》有先公之祧,迁祖藏于后稷之庙,其周未受命之祧乎?又有先王之祧,其迁主藏于文、武之庙,其周已受命之祧乎?今献祖、懿祖,犹周先公也,请筑别庙以居之。”司勋员外郎裴枢曰:“建石室于寝园以藏神主,至禘、祫之岁则祭之。”考功员外郎陈京、同官县尉仲子陵皆曰:“迁神主于德明、兴圣庙。”京兆少尹韦武曰:“祫则献祖东向,禘则太祖东向。”十一年,左司郎中陆淳曰:“议者多矣,不过三而已。一曰复太祖之正位,二曰并列昭穆而虚东向,三曰祫则献祖,禘则太祖,迭居东向。而复正太祖之位为是。然太祖复位,则献、懿之主宜有所归。一曰藏诸夹室,二曰置之别庙,三曰迁于园寝,四曰祔于兴圣。然而藏诸夹室,则无飨献之期;置之别庙,则非《礼经》之文;迁于寝园,则乱宗庙之仪。唯祔于兴圣为是。”至十九年,左仆射姚南仲等献议五十七封,付都省集议。户部尚书王绍等五十五人请迁懿祖祔兴圣庙,议遂定,由是太祖始复东向之位。
若诸臣之享其亲,庙室、服器之数,视其品。开元十二年著令:一品、二品四庙,三品三庙,五品二庙,嫡士一庙,庶人祭于寝。及定礼:二品以上四庙,三品三庙,三品以上不须爵者亦四庙,四庙有始封为五庙,四品、五品有兼爵亦三庙,六品以下达于庶人,祭于寝。天宝十载,京官正员四品清望及四品、五品清官,听立庙,勿限兼爵;虽品及而建庙未逮,亦听寝祭。
庙之制,三品以上九架,厦两旁。三庙者五间,中为三室,左右厦一间,前后虚之,无重栱、藻井。室皆为石室一,于西墉三之一近南,距地四尺,容二主。庙垣周之,为南门、东门,门屋三室,而上间以庙,增建神厨于庙东之少南,斋院于东门之外少北,制勿逾于庙。三品以上有神主,五品以上有几筵。牲以少牢,羊、豕一,六品以下特豚,不以祖祢贵贱,皆子孙之牲。牲阙,代以野兽。五品以上室异牲,六品以下共牲。二品以上室以笾豆十,三品以八,四品、五品以六。五品以上室皆簠二、簋二、甒二,钘二、俎三、尊二、罍二、勺二、爵六,盘一、坫一、篚一、牙盘胙俎一。祭服,三品以上玄冕,五品以上爵弁,六品以下进贤冠,各以其服。
凡祔皆给休五日,时享皆四日。散斋二日于正寝,致斋一日于庙,子孙陪者斋一宿于家。始庙则署主而祔,后丧阕乃祔,丧二十八月上旬卜而祔,始神事之矣。王公之主载以辂,夫人之主以翟车,其余皆以舆。天子以四孟、腊享太庙,诸臣避之,祭仲而不腊。三岁一祫,五岁一禘。若祔、若常享、若禘祫,卜日、斋戒、省牲、视涤、濯鼎镬,亨牲、实馔、三献、饮福、受胙进退之数,大抵如宗庙之祀。以国官亚、终献,无则以亲宾,以子弟。
其后不卜日,而筮用亥。祭寝者,春、秋以分,冬、夏以至日。若祭春分,则废元日。然元正,岁之始,冬至,阳之复,二节最重。祭不欲数,乃废春分,通为四。
祠器以乌漆,差小常制。祭服以进贤冠,主妇花钗礼衣,后或改衣冠从公服,无则常服。
凡祭之在庙、在寝,既毕,皆亲宾子孙慰,主人以常服见。若宗子有故,庶子摄祭,则祝曰:“孝子某使介子某执其常事。”通祭三代,而宗子卑,则以上牲祭宗子家,祝曰:“孝子某为其介子某荐其常事。”庶子官尊而立庙,其主祭则以支庶封官依大宗主祭,兄陪于位。以庙由弟立,已不得延神也。或兄弟分官,则各祭考妣于正寝。
古殇及无后皆祔食于祖,无祝而不拜,设坐祖左而西向。亚献者奠,祝乃奠之,一献而止。其后庙制设幄,当中南向,祔坐无所施,皆祭室户外之东而西向。亲伯叔之无后者礻付曾祖,亲昆弟及从父昆弟祔于祖,亲子侄祔于祢。寝祭之位西上,祖东向而昭穆南北,则伯叔之祔者居祢下之穆位北向,昆弟、从父昆弟居祖下之昭位南向,子侄居伯叔之下穆位北向,以序尊卑。凡殇、无后,以周亲及大功为断。
古者庙于大门内,秦出寝于陵侧,故王公亦建庙于墓。既庙与居异,则宫中有丧而祭。三年之丧,齐衰、大功皆废祭;外丧,齐衰以下行之。
志第四 礼乐四
其非常祀,天子有时而行之者,曰封禅、巡守、视学、耕藉、拜陵。
《文中子》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盖其旷世不常行,而于礼无所本,故自汉以来,儒生学官论议不同,而至于不能决,则出于时君率意而行之尔。隋文帝尝令牛弘、辛彦之等撰定仪注,为坛泰山下,设祭如南郊而已,未尝升山也。
唐太宗已平突厥,而年谷屡丰,群臣请封泰山。太宗初颇非之,已而遣中书侍郎杜正伦行太山上七十二君坛迹,以是岁两河大水而止。其后群臣言封禅者多,乃命秘书少监颜师古、谏议大夫硃子奢等集当时名儒博士杂议,不能决。于是左仆射房玄龄、特进魏征、中书令杨师道博采众议奏上之,其议曰:“为坛于泰山下,祀昊天上帝。坛之广十二丈,高丈二尺。玉牒长一尺三寸,广、厚五寸。玉检如之,厚减三寸。其印齿如玺,缠以金绳五周。玉策四,皆长一尺三寸,广寸五分,厚五分,每策皆五简,联以金。昊天上帝配以太祖,皇地祇配以高祖。已祀而归格于庙,盛以金匮。匮高六寸,广足容之,制如表函,缠以金绳,封以金泥,印以受命之玺。而玉牒藏于山上,以方石三枚为再累,缠以金绳,封以石泥,印以受命之玺。其山上之圆坛,土以五色,高九尺,广五丈,四面为一阶。天子升自南阶,而封玉牒。已封,而加以土,筑为封,高一丈二尺,广二丈。其禅社首亦如之。其石检封以受命玺,而玉检别制玺,方一寸二分,文如受命玺。以石距非经,不用。又为告至坛,方八十一尺,高三尺,四出陛,以燔柴告至,望秩群神。”遂著于礼,其他降禅、朝觐皆不著。至十五年,将东幸,行至洛阳,而彗星见,乃止。
高宗乾封元年,封泰山,为圆坛山南四里,如圆丘,三壝,坛上饰以青,四方如其色,号封祀坛。玉策三,以玉为简,长一尺二寸,广一寸二分,厚三分,刻而金文。玉匮一,长一尺三寸,以藏上帝之册;金匮二,以藏配帝之册,缠以金绳五周,金泥、玉玺,玺方一寸二分,文如受命玺。石感:方石再累,皆方五尺,厚一尺,刻方其中以容玉匮。感旁施检,刻深三寸三分,阔一尺,当绳刻深三分,阔一寸五分。石检十枚,以检石感,皆长三尺,阔一尺,厚七分;印齿三首,皆深四寸,当玺方五寸,当绳阔一寸五分。检立于感旁,南方、北方皆三,东方、西方皆二,去感隅皆一尺。感缠以金绳五周,封以石泥。距石十二,分距感隅,皆再累,皆阔二尺,长一丈,斜刻其首,令与感隅相应。又为坛于山上,广五丈,高九尺,四出陛,一壝,号登封坛。玉牒、玉检、石感、石距、玉匮、石检皆如之。为降禅坛于社首山上,八隅、一成、八陛如方丘,三壝。上饰以黄,四方如其色,其余皆如登封。其议略定,而天子诏曰:“古今之制,文质不同。今封禅以玉牒、金绳,而瓦尊、匏爵、秸席,宜改从文。”于是昊天上帝褥以苍,地祇褥以黄,配褥皆以紫,而尊爵亦更焉。
是岁正月,天子祀昊天上帝于山下之封祀坛,以高祖、太宗配,如圆丘之礼。亲封玉册,置石感,聚五色土封之,径一丈二尺,高尺。已事,升山。明日,又封玉册于登封坛。又明日,祀皇地祇于社首山之降禅坛,如方丘之礼,以太穆皇后、文德皇后配,而以皇后武氏为亚献,越国太妃燕氏为终献,率六宫以登,其帷帟皆锦绣。群臣瞻望,多窃笑之。又明日,御朝觐坛以朝群臣,如元日之礼。乃诏立登封、降禅、朝觐之碑,名封祀坛曰舞鹤台,登封坛曰万岁台,降禅坛曰景云台,以纪瑞焉。其后将封嵩岳,以吐蕃、突厥寇边而止。
永淳元年,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遂幸焉。将以明年十一月封禅,诏诸儒国子司业李行伟、考功员外郎贾大隐等草具其仪,已而遇疾,不克封,至武后遂登封焉。
玄宗开元十二年,四方治定,岁屡丰稔,群臣多言封禅,中书令张说又固请,乃下制以十三年有事泰山。于是说与右散骑常侍徐坚、太常少卿韦縚、秘书少监康子元、国子博士侯行果刊定仪注。立圆台于山上,广五丈,高九尺,土色各依其方。又于圆台上起方坛,广一丈二尺,高九尺,其坛台四面为一阶。又积柴为燎坛于圆台之东南,量地之宜,柴高一丈二尺,方一丈,开上,南出户六尺。又为圆坛于山下,三成、十二阶,如圆丘之制。又积柴于坛南为燎坛,如山上。又为玉册、玉匮、石咸,皆如高宗之制。玄宗初以谓升中于崇山,精享也,不可喧哗。欲使亚献已下皆行礼山下坛,召礼官讲议。学士贺知章等言:“昊天上帝,君也;五方精帝,臣也。陛下享君于上,群臣祀臣于下,可谓变礼之中。然礼成于三,亚、终之献,不可异也。”于是三献皆升山,而五方帝及诸神皆祭山下坛。玄宗问:“前世何为秘玉牒?”知章曰:“玉牒以通意于天,前代或祈长年,希神仙,旨尚微密,故外莫知。”帝曰:“朕今为民祈福,无一秘请。”即出玉牒以示百寮。乃祀昊天上帝于山上坛,以高祖配。祀五帝以下诸神于山下,其祀礼皆如圆丘。而卜日、告天及庙、社、大驾所经及告至、问百年、朝觐,皆如巡狩之礼。
其登山也,为大次于中道,止休三刻而后升。其已祭燔燎,侍中前跪称:“具官臣某言,请封玉册。”皇帝升自南陛,北向立。太尉进昊天上帝神座前,跪取玉册,置于桉以进。皇帝受玉册,跪内之玉匮,缠以金绳,封以金泥。侍中取受命宝跪以进。皇帝取宝以印玉匮,侍中受宝,以授符宝郎。太尉进,皇帝跪捧玉匮授太尉,太尉退,复位。太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退入于次。太尉奉玉匮之桉于石碱南,北向立。执事者发石盖,太尉奉玉匮,跪藏于石碱内。执事者覆石盖,检以石检,缠以金绳,封以石泥,以玉宝遍印,引降复位。帅执事者以石距封固,又以五色土圜封。其配座玉牒封于金匮,皆如封玉匮。太尉奉金匮从降,俱复位。以金匮内太庙,藏于高祖神尧皇帝之石室。其禅于社首,皆如方丘之礼。
天子将巡狩,告于其方之州曰:“皇帝以某月于某巡狩,各脩乃守,考乃职事。敢不敬戒,国有常刑。”将发,告于圆丘。前一日,皇帝斋,如郊祀。告昊天上帝,又告于太庙、社稷。具大驾卤簿。所过州、县,刺史、令候于境,通事舍人承制问高年,祭古帝王、名臣、烈士。既至,刺史、令皆先奉见。将作筑告至圆坛于岳下,四出陛,设昊天上帝、配帝位。天子至,执事皆斋一日。
明日,望于岳、镇、海、渎、山、川、林、泽、丘、陵、坟、衍、原、隰,所司为坛。设祭官次于东壝门外道南,北向;设馔幔内壝东门外道北,南向;设宫县、登歌;为瘗臽。祭官、执事皆斋一日。岳、镇、海、渎、山、川、林、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尊,在坛上南陛之东,北向。设玉篚及洗,设神坐坛上北方。献官奠玉币及爵于岳神,祝史助奠镇、海以下。
明日,乃肆觐,将作于行宫南为壝。三分壝间之二在南、为坛于北,广九丈六尺,高九尺,四出陛。设宫县坛南、御坐坛上之北,解剑席南陛之西。文、武官次门外东、西,刺史、令次文官南,蕃客次武官南,列辇路坛南。文官九品位坛东南,武官西南,相向。刺史、令位坛南三分庭一,蕃客位于西。又设门外位,建牙旗于壝外,黄麾大仗屯门,鈒戟陈壝中。吏部主客户部赞群官、客使就门外位。刺史、令贽其土之实,锦、绮、缯、布、葛、越皆五两为束,饰以黄帕常贡之物皆篚,其属执列令后。文武九品先入就位。皇帝乘舆入北壝门,繇北陛升坛,即坐,南向。刺史、蕃客皆入壝门,至位,再拜,奠贽,兴,执贽。侍中降于刺史东北,皆拜。宣已,又拜。蕃客以舍人称制如之。户部导贡物入刺史前,龟首之,金次之,丹、漆、丝、纩四海九州之美物,重行陈。执者退,就东西文武前,侧立。通事舍人导刺史一人,解剑脱舄,执贽升前,北向跪奏:“官封臣姓名等敢献壤奠。”遂奠贽。舍人跪举以东授所司,刺史剑、舄复位。初,刺史升奠贽,在庭者以次奠于位前,皆再拜。户部尚书坛间北向跪,请以贡物付所司,侍中承制曰:“可。”所司受贽出东门。中书侍郎以州镇表方一桉俟于西门外,给事中以瑞桉俟于东门外,乃就侍臣位。初,刺史将入,乃各引桉分进东、西陛下。刺史将升,中书令、黄门侍郎降立,既升,乃取表升。尚书既请受贽,中书令乃前跪读,黄门侍郎、给事中进跪奏瑞,侍郎、给事中导桉退,文武、刺史、国客皆再拜。北向位者出就门外位。皇帝降北陛以入,东、西位者出。设会如正、至,刺史、蕃客入门,皆奏乐如上公。
会之明日,考制度。太常卿采诗陈之,以观风俗。命市纳贾,以观民之好恶。典礼者考时定日,同律,礼、乐、制度、衣服正之。山川神祇有不举为不恭,宗庙有不慎为不孝,皆黜爵。革制度、衣服者为叛,有讨。有功德于百姓者,爵赏之。
皇帝视学,设大次于学堂后,皇太子次于大次东。设御座堂上,讲榻北向。皇太子座御座东南,西向。文臣三品以上坐太子南,少退;武臣三品以上于讲榻西南;执读座于前楹,北向。侍讲座执读者西北、武官之前;论义座于讲榻前,北向。执如意立于侍讲之东,北向。三馆学官座武官后。设堂下版位,脱履席西阶下。皇太子位于东阶东南,执经于西阶西南,文、武三品以上分位于南,执如意者一人在执经者后,学生位于文、武后。
其日,皇帝乘马,祭酒帅监官、学生迎于道左。皇帝入次,执经、侍讲、执如意者与文武、学生皆就位堂下。皇太子立于学堂门外,西向。侍中奏“外辨”。皇帝升北阶,即坐。皇太子乃入就位,在位皆再拜。侍中敕皇太子、王公升,皆再拜,乃坐。执读、执经释义。执如意者以授侍讲,秉诣论义坐,问所疑,退,以如意授执者,还坐,乃皆降。若赐会,则侍中宣制,皇帝返次。群官既会,皇帝还,监官、学生辞于道左。
皇帝孟春吉亥享先农,遂以耕藉。前享一日,奉礼设御坐于坛东,西向;望瘗位于坛西南,北向;从官位于内壝东门之内道南,执事者居后;奉礼位于乐县东北,赞者在南。又设御耕藉位于外壝南门之外十步所,南向;从耕三公、诸王、尚书、卿位于御坐东南,重行西向,以其推数为列。其三公、诸王、尚书、卿等非耕者位于耕者之东,重行,西向北上;介公、酅公于御位西南,南向北上。尚舍设御耒席于三公之北少西,南向。奉礼又设司农卿之位于南,少退;诸执耒耜者位于公卿耕者之后、非耕者之前,西向。御耒耜一具,三公耒耜三具,诸王、尚书、卿各三人合耒耜九具。以下耒耜,太常各令藉田农人执之。
皇帝已享,乃以耕根车载耒耜于御者间,皇帝乘车自行宫降大次。乘黄令以耒耜授廪牺令,横执之,左耜置于席,遂守之。皇帝将望瘗,谒者引三公及从耕侍耕者、司农卿与执耒耜者皆就位。皇帝出就耕位,南向立。廪牺令进耒席南,北向,解韬出耒,执以兴,少退,北向立。司农卿进受之,以授侍中,奉以进。皇帝受之,耕三推。侍中前受耒耜,反之司农卿,卿反之廪牺令,令复耒于韬,执以兴,复位。皇帝初耕,执耒者皆以耒耜授侍耕者。皇帝耕止,三公、诸王耕五推,尚书、卿九推。执耒者前受之。皇帝还,入自南门,出内壝东门,入大次。享官、从享者出,太常卿帅其属耕于千亩。
皇帝还宫,明日,班劳酒于太极殿,如元会,不贺,不为寿。藉田之谷。敛而钟之神仓,以拟粢盛及五齐、三酒,穰槁以食牲。
藉田祭先农,唐初为帝社,亦曰藉田坛。贞观三年,太宗将亲耕,给事中孔颖达议曰:“《礼》:‘天子藉田南郊,诸侯东郊。’晋武帝犹东南,今帝社乃东坛,未合于古。”太宗曰:“《书》称‘平秩东作’,而青辂、黛耜,顺春气也。吾方位少阳,田宜于东郊。”乃耕于东郊。
垂拱中,武后藉田坛曰先农坛。神龙元年,礼部尚书祝钦明议曰:“《周颂·载芟》:‘春藉田而祈社稷。’《礼》:‘天子为藉千亩,诸侯百亩。’则缘田为社,曰王社、侯社。今曰先农,失王社之义,宜正名为帝社。”太常少卿韦叔夏、博士张齐贤等议曰:“《祭法》,王者立太社,然后立王社。所置之地,则无传也。汉兴已有官社,未立官稷,乃立于官社之后,以夏禹配官社,以后稷配官稷。臣瓚曰:‘《高纪》,立汉社稷,所谓太社也。官社配以禹,所谓王社也。至光武乃不立官稷,相承至今。’魏以官社为帝社,故挚虞谓魏氏故事立太社是也。晋或废或置,皆无处所。或曰二社并处,而王社居西。崔氏、皇甫氏皆曰王社在藉田。按卫宏《汉仪》:‘春始东耕于藉田,引诗先农,则神农也。’又《五经要义》曰:‘坛于田,以祀先农如社。’魏秦静议风伯、雨师、灵星、先农、社、稷为国六神。晋太始四年,耕于东郊,以太牢祀先农。周、隋旧仪及国朝先农皆祭神农于帝社,配以后稷。则王社,先农不可一也。今宜于藉田立帝社、帝稷,配以禹、弃,则先农、帝社并祠,叶于周之《载芟》之义。”钦明又议曰:“藉田之祭本王社。古之祀先农,句龙、后稷也。烈山之子亦谓之农,而周弃继之,皆祀为稷,共工之子曰后土,汤胜夏,欲迁而不可。故二神,社、稷主也。黄帝以降,不以羲、农列常祀,岂社、稷而祭神农乎?社、稷之祭,不取神农耒耜大功,而专于共工、烈山,盖以三皇洪荒之迹,无取为教。彼秦静何人,而知社稷、先农为二,而藉田有二坛乎?先农、王社一也,皆后稷、句龙异名而分祭,牲以四牢。”钦明又言:“汉祀禹,谬也。今欲正王社、先农之号而未决,乃更加二祀,不可。”叔夏、齐贤等乃奏言:“经无先农,《礼》曰‘王自为立社,曰王社。’先儒以为在藉田也。永徽中犹曰藉田,垂拱后乃为先农。然则先农与社一神,今先农坛请改曰帝社坛,以合古王社之义。其祭,准令以孟春吉亥祠后土,以句龙氏配。”于是为帝社坛,又立帝稷坛于西,如太社、太稷,而坛不设方色,以异于太社。
开元十九年,停帝稷而祀神农氏于坛上,以后稷配。二十三年,亲祀神农于东郊,配以句芒,遂躬耕尽垅止。
肃宗乾元二年,诏去耒耜雕刻,命有司改造之。天子出通化门,释犮而入坛,遂祭神农氏,以后稷配。冕而硃纮,躬九推焉。
宪宗元和五年,诏以来岁正月藉田,太常脩撰韦公肃言:“藉田礼废久矣,有司无可考。”乃据《礼经》,参采开元、乾元故事,为先农坛于藉田。皇帝夹侍二人、正衣二人,侍中一人奉耒耜,中书令一人、礼部尚书一人侍从,司农卿一人授耒耜于侍中,太仆卿一人执牛,左、右卫将军各一人侍卫。三公以宰相摄,九卿以左右仆射、尚书、御史大夫摄,三诸侯以正员一品官及嗣王摄。推数一用古制。礼仪使一人、太常卿一人赞礼;三公、九卿、诸侯执牛三十人,用六品以下官,皆服袴褶。御耒耜二,并韬皆以青。其制度取合农用,不雕饰,毕日收之,藉耒耜丈席二。先农坛高五尺,广五丈,四出陛,其色青。三公、九卿、诸侯耒十有五。御耒之牛四,其二,副也,并牛衣。每牛各一人,绛衣介帻,取闲农务者,礼司以人赞导之。执耒持耜,以高品中官二人,不袴褶。皇帝诣望耕位,通事舍人分导文、武就耕所。太常帅其属,用庶人二十八,以郊社令一人押之。太常少卿一人,率庶人趋耕所。博士六人,分赞耕礼。司农少卿一人,督视庶人终千亩。廪牺令二人,间一人奉耒耜授司农卿,以五品、六品清官摄;一人掌耒耜,太常寺用本官。三公、九卿,诸侯耕牛四十,其十,副也,牛各一人。庶人耕牛四十,各二牛一人。庶人耒耜二十具、锸二具,木为刃。主藉田县令一人,具朝服,当耕时立田侧,毕乃退。畿甸诸县令先期集,以常服陪耕所,耆艾二十人,陪于庶人耕位南。三公从者各三人,九卿、诸侯从者各一人,以助耕。皆绛服介帻,用其本司隶。是时虽草具其仪如此,以水、旱、用兵而止。
皇帝谒陵,行宫距陵十里,设坐于斋室,设小次于陵所道西南,大次于寝西南。侍臣次于大次西南,陪位者次又于西南,皆东向。文官于北,武官于南,朝集使又于其南,皆相地之宜。
前行二日,遣太尉告于庙。皇帝至行宫,即斋室。陵令以玉册进署。设御位于陵东南隅,西向,有冈麓之阂,则随地之宜。又设位于寝宫之殿东陛之东南,西向。尊坫陈于堂户东南。百官、行从、宗室、客使位神道左右,寝宫则分方序立大次前。
其日,未明五刻,陈黄麾大仗于陵寝。三刻,行事官及宗室亲五等、诸亲三等以上并客使之当陪者就位。皇帝素服乘马,华盖、繖、扇,侍臣骑从,诣小次。步出次,至位,再拜。又再拜。在位皆再拜,又再拜。少选,太常卿请辞,皇帝再拜,又再拜。奉礼曰:“奉辞。”在位者再拜。皇帝还小次,乘马诣大次,仗卫列立以俟行。百官、宗室、诸亲、客使序立次前。皇帝步至寝宫南门,仗卫止。乃入,繇东序进殿陛东南位,再拜;升自东阶,北向,再拜,又再拜。入省服玩,抆拭帐箦,进太牢之馔,加珍羞。皇帝出尊所,酌酒,入,三奠爵,北向立。太祝二人持玉册于户外,东向跪读。皇帝再拜,又再拜,乃出户,当前北向立。太常卿请辞,皇帝再拜,出东门,还大次,宿行宫。
若太子、诸王、公主陪葬柏城者,皆祭寝殿东庑;功臣陪葬者,祭东序。为位奠馔,以有司行事。
或皇后从谒,则设大次寝宫东,先朝妃嫔次于大次南,大长公主、诸亲命妇之次又于其南,皆东向。以行帐具障谒所,内谒者设皇后位于寝宫东,大次前,少东。先朝妃嫔位西南,各于次东,司赞位妃嫔东北,皆东向。皇帝既发行宫,皇后乘四望车之大次,改服假髻,白练单衣。内典引导妃嫔以下就位。皇后再拜,陪者皆拜。少选,遂辞,又拜,陪者皆拜。皇后还寝东大次,陪者退。皇后钿钗礼衣,乘舆诣寝宫,先朝妃嫔、大长公主以下从。至北门,降舆,入大次,诣寝殿前西阶之西,妃嫔、公主位于西,司赞位妃嫔东北,皆东向。皇后再拜,在位者皆拜。皇后繇西阶入室,诣先帝前再拜,复诣先后前再拜,进省先后服玩,退西厢,东向立,进食。皇帝出,乃降西阶位。辞,再拜,妃嫔皆拜。诣大次更衣,皇帝过,乃出寝宫北门,乘车还。
天子不躬谒,则以太常卿行陵。所司撰日,车府令具轺车一马清道,青衣、团扇、曲盖繖,列俟于太常寺门。设次陵南百步道东,西向。右校令具剃器以备汛扫。太常卿公服乘车,奉礼郎以下从。至次,设卿位兆门外之左,陵官位卿东南,执事又于其南,皆西向。奉礼郎位陵官之西,赞引二人居南。太常卿以下再拜,在位皆拜。谒者导卿,赞引导众官入,奉行、复位皆拜。出,乘车之它陵。有芟治,则命之。
凡国陵之制,皇祖以上至太祖陵,皆朔、望上食,元日、冬至、寒食、伏、腊、社各一祭。皇考陵,朔、望及节祭,而日进食。又荐新于诸陵,其物五十有六品。始将进御,所司必先以送太常与尚食,滋味荐之,如宗庙。
贞观十三年,太宗谒献陵,帝至小次,降舆,纳履,入阙门,西向再拜,恸哭俯伏殆不能兴。礼毕,改服入寝宫,执馔以荐。阅高祖及太穆后服御,悲感左右。步出司马北门,泥行二百步。
永徽二年,有司言:“先帝时,献陵既三年,惟朔、望、冬至、夏伏、腊、清明、社上食,今昭陵丧期毕,请上食如献陵。”从之。六年正月朔,高宗谒昭陵,行哭就位,再拜擗踊毕,易服谒寝宫。入寝哭踊,进东阶,西向拜号,久,乃荐太牢之馔,加珍羞,拜哭奠馔。阅服御而后辞,行哭出寝北门,御小辇还。
显庆五年,诏岁春、秋季一巡,宜以三公行陵,太常少卿贰之,太常给卤薄,仍著于令。始,《贞观礼》岁以春、秋仲月巡陵,至武后时,乃以四季月、生日、忌日遣使诣陵起居。景龙二年,右台侍卿史唐绍上书曰:“礼不祭墓,唐家之制,春、秋仲月以使具卤簿衣冠巡陵。天授之后,乃有起居,遂为故事。夫起居者,参候动止,事生之道,非陵寝法。请停四季及生日、忌日、节日起居,淮式二时巡陵。”手敕曰:“乾陵岁冬至、寒食以外使,二忌以内使朝奉。它陵如绍奏。”至是又献、昭、乾陵皆日祭。太常博士彭景直上疏曰:“礼无日祭陵,惟宗庙月有祭。故王设庙、祧、坛、墠为亲疏多少之数,立七庙、一坛、一墠。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享尝乃止。去祧为坛,去坛为墠,有祷焉祭之,无祷乃止。又谯周《祭志》:‘天子始祖、高祖、曾祖、祖、考之庙,皆月朔加荐,以象平生朔食,谓之月祭,二祧之庙无月祭。’则古皆无日祭者。今诸陵朔、望食,则近于古之殷事;诸节日食,近于古之荐新。郑注《礼记》:‘殷事,月朔、半荐新之奠也。’又:‘既大祥即四时焉。’此其祭皆在庙,近代始以朔、望诸节祭陵寝,唯四时及腊五享庙。考经据礼,固无日祭于陵。唯汉七庙议,京师自高祖下至宣帝,与太上皇、悼皇考陵旁立庙,园各有寝、便殿,故日祭于寝,月祭于便殿。元帝时,贡禹以礼节烦数,愿罢郡国庙。丞相韦玄成等又议七庙外,寝园皆无复。议者亦以祭不欲数,宜复古四时祭于庙。后刘歆引《春秋传》‘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祖祢则日祭,曾高则月祀,二祧则时享,坛、墠则岁贡’。后汉陵寝之祭无传焉。魏、晋以降,皆不祭墓。国家诸陵日祭请停如礼。”疏奏,天子以语侍臣曰:“礼官言诸陵不当日进食。夫礼以人情沿革,何专古为?乾陵宜朝晡进奠如故。昭、献二陵日一进,或所司苦于费,可减朕常膳为之。”
开元十五年敕:“宣皇帝、光皇帝陵,以县令检校,州长官岁一巡。”又敕:“岁春、秋巡陵,公卿具仗出城,至陵十里复。”
十七年,玄宗谒桥陵,至需垣西阙下马,望陵涕泗,行及神午门,号恸再拜。且以三府兵马供卫,遂谒定陵、献陵、昭陵、乾陵乃还。
二十三年,诏:“献、昭、乾、定、桥五陵,朔、望上食,岁冬至、寒食各日设一祭。若节与朔、望、忌日合,即准节祭料。桥陵日进半羊食。”二十七年,敕公卿巡陵乘辂,其令太仆寺,陵给辂二乘及仗。明年,制:“以宣皇帝、光皇帝、景皇帝、元皇帝追尊号谥有制,而陵寝所奉未称。建初、启运陵如兴宁、永康陵,置署官、陵户,春、秋仲月,分命公卿巡谒。二十年诏:建初、启运、兴宁、永康陵,岁四时、八节,所司与陵署具食进。”天宝二年,始以九月朔荐衣于诸陵。又常以寒食荐饧粥、鸡球、雷车,五月荐衣、扇。
陵司旧曰署,十三载改献、昭、乾、定、桥五陵署为台,令为台令,升旧一阶。是后诸陵署皆称台。
大历十四年,礼仪使颜真卿奏:“今元陵请朔、望、节祭,日荐,如故事;泰陵惟朔、望、岁冬至、寒食、伏、腊、社一祭,而罢日食。”制曰:“可。”贞元四年,国子祭酒包佶言:“岁二月、八月,公卿朝拜诸陵,陵台所由导至陵下,礼略,无以尽恭。”于是太常约旧礼草定曰:“所司先撰吉日,公卿辂车、卤薄就太常寺发,抵陵南道东设次,西向北上。公卿既至次,奉礼郎设位北门外之左,陵官位其东南,执事官又于其南。谒者导公卿,典引导众官就位,皆拜。公卿、众官以次奉行,拜而还。”
故事,朝陵公卿发,天子视事不废。十六年,拜陵官发,会董晋卒,废朝。是后公卿发,乃因之不视事。
元和元年,礼仪使杜黄裳请如故事,丰陵日祭,崇陵唯祭朔、望、节日、伏、腊。二年,宰臣建言:“礼有著定,后世徇一时之慕,过于烦,并故陵庙有荐新,而节有遣使,请岁太庙以时享,朔、望上食,诸陵以朔、望奠,亲陵以朝晡奠,其余享及忌日告陵皆停。”
志第五 礼乐五
皇后岁祀一。季春,吉,巳享先蚕,遂以亲桑。散斋三日于后殿;致斋一日于正寝,一日于正殿。前一日 ,尚舍设御幄于正殿西序及室中,俱东向。致斋之日,昼漏上水一刻,尚仪版奏“请中严”。尚服帅司仗布侍卫,司宾引内命妇陪位。六尚以下,各服其服,诣后殿奉迎。尚仪版奏“外办”。上水二刻,皇后服钿钗礼衣,结珮,乘舆出自西房,华盖警跸。皇后即御座,六尚以下侍卫。一刻顷,尚仪前跪奏称:“尚仪妾姓言,请降就斋室。”皇后降座,乘舆入室。散斋之日,内侍帅内命妇之吉者,使蚕于蚕室,诸预享者皆斋。
前享三日,尚舍直长设大次于外壝东门之内道北,南向;内命妇及六尚以下次于其后,俱南向。守宫设外命妇次,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以下于南壝之外道西,三公夫人以下在其南,重行异位,东向北上。陈馔幔于内壝东门之外道南,北向。
前享二日,太乐令设宫县之乐于坛南内壝之内,诸女工各位于县后。右校为采桑坛于坛南二十步所,方三丈,高五尺,四出陛。尚舍量施帷障于外壝之外,四面开门,其东门足容厌翟车。
前享一日,内谒者设御位于坛之东南,西向;望瘗位于西南,当瘗臽,西向。亚献、终献位于内壝东门之内道南,执事者位于其后,重行异位,西向北上。典正位于坛下,一位于东南,西向;一位于西南、东向。女史各陪其后。司赞位于乐县东北,掌赞二人在南,差退,西面。又设司赞、掌赞位于埋臽西南,东面南上;典乐举麾位于坛上南陛之西,东向;司乐位于北县之间,当坛北向。内命妇位于终献之南,绝位,重行异位,西向北上;外命妇位于中壝南门之外,大长公主以下于道东,西向,当内命妇,差退;太夫人以下于道西,去道远近如公主,重行异位,相向北上。又设御采桑位于坛上,东向;内命妇采桑位于坛下,当御位东南,北向西上;执御钩、筐者位于内命妇之西少南,西上;内外命妇执钩、筐者位各于其采桑位之后。设门外位:享官于东壝之外道南,从享内命妇于享官之东,北面西上;从享外命妇于南壝之外道西,如设次。设酒尊之位于坛上东南隅,北向西上;御洗于坛南陛东南,亚献之洗又于东南,俱北向;币筐于坛上尊坫之所。晡后,内谒者帅其属以尊坫、罍洗、篚冪入,设于位。升坛者自东陛。
享日,未明十五刻,太官令帅宰人以鸾刀割牲,祝史以豆取毛血置于馔所,遂烹牲。五刻,司设升,设先蚕氏神座于坛上北方,南向。
前享一日,金吾奏:“请外命妇等应集坛所者听夜行,其应采桑者四人,各有女侍者进筐、钩载之而行。”其日未明四刻,捶一鼓为一严;二刻,捶二鼓为再严。尚仪版奏“请中严”。一刻,捶三鼓为三严。司宾引内命妇入,立于庭,重行,西面北上。六尚以下诣室奉迎。尚服负宝,内仆进厌翟车于阁外,尚仪版奏“外办”。驭者执辔,皇后服鞠衣,乘舆以出,华盖、侍卫、警跸,内命妇从。出门,皇后升车,尚功进钩,司制进筐,载之。内命妇及六尚等乘车从,诸翊驾之官皆乘马。驾动,警跸,不鸣鼓角。内命妇、宫人以次从。
其日三刻,尚仪及司愬帅其属入,实尊罍及币,太官令实诸笾、豆、簠、簋俎等,内谒者帅其属诣厨奉馔入,设于馔幔内。驾将至,女相者引享官,内典引引外命妇,俱就门外位。驾至大次门外,回车南向,尚仪进车前跪奏称:“尚仪妾姓言,请降车。”皇后降车,乘舆之大次,华盖、繖、扇。尚仪以祝版进,御署,出奠于坫。尚功、司制进受钩、筐以退,典赞引亚献及从享内命妇俱就门外位。司赞帅掌赞先入就位,女相者引尚仪、典正及女史、祝史与女执尊罍筐冪者入自东门,当坛南,北向西上。司赞曰:“再拜。”掌赞承传,尚仪以下皆再拜,就位。司乐帅女工人入,典赞引亚献、终献,女相者引执事者、司宾引内命妇、内典引引外命妇入,就位。皇后停大次半刻顷,司言引尚宫立于大次门外,当门北向。尚仪版奏“外办”。皇后出次,入自东门,至版位,西向立。尚宫曰:“再拜。”皇后再拜。司赞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尚宫曰:“有司谨具,请行事。”乐三成。尚宫曰:“再拜。”皇后再拜。司赞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坛上尚仪跪取币于篚,兴,立于尊所。皇后自坛南陛升,北面立,尚仪奉币东向进,皇后受币,进,北向,跪奠于神座,少退,再拜,降自南陛,复于位。初,内外命妇拜讫,女祝史奉毛血之豆立于内壝东门之外,皇后已奠币,乃奉毛血入,升自南陛,尚仪迎引于坛上,进,跪奠于神座前。皇后既升奠币,司膳出,帅女进馔者奉馔陈于内壝东门之外。皇后既降,复位。司膳引馔入,至阶。女祝史跪彻毛血之豆,降自东陛以出。馔升自南陛,尚仪迎引于坛上,设于神座前。皇后诣罍洗,尚仪跪取匜,兴,沃水;司言跪取盘,兴,承水。皇后盥。司言跪取巾于篚,进以帨,受巾,跪奠于篚。乃取爵于篚,兴,进,受爵。尚仪酌罍水,司言奉盘,皇后洗爵,司言授巾,皆如初。皇后升自坛南陛,诣酒尊。尚仪赞酌醴齐,进先蚕氏神座前,北向跪,奠爵,兴,少退,立。尚仪持版进于神座之右,东面跪读祝文。皇后再拜,尚仪以爵酌上尊福酒,西向进。皇后再拜受爵,跪,祭酒,啐酒,奠爵,兴。尚仪帅女进馔者持笾、俎进神前,三牲胙肉各置一俎,又以笾取稷、黍饭共置一笾。尚仪以饭笾、胙俎西向以次进,皇后每受以授左右。乃跪取爵,遂饮,卒爵,兴,再拜,降自南陛,复于位。
初,皇后献将毕,典赞引贵妃诣罍洗,盥手,洗爵,自东陛升坛,酌盎齐于象尊,进神座前,北向跪,奠爵,兴,少退,再拜。尚仪以爵酌福酒进,贵妃再拜受爵,跪祭,遂饮,卒爵,再拜,降自东陛,复位。昭仪终献如亚献。尚仪进神座前,跪彻豆。司赞曰:“赐胙。”掌唱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尚宫曰:“再拜。”皇后再拜,司赞曰:“众官再拜。”在位者皆再拜。尚宫请就望瘗位,司赞帅掌赞就瘗臽。
志第六 礼乐六
二曰宾礼,以待四夷之君长与其使者。
蕃国主来朝,遣使者迎劳。前一日,守宫设次于馆门之外道右,南向。其日,使者就次,蕃主服其国服,立于东阶下,西面。使者朝服出次,立于门西,东面;从者执束帛立于其南。有司出门,西面曰:“敢请事。”使者曰:“奉制劳某主。”称其国名。有司入告,蕃主迎于门外之东,西面再拜,俱入。使者先升,立于西阶上,执束帛者从升,立于其北,俱东向。蕃主乃升,立于东阶上,西面。使者执币曰:“有制。”蕃主将下拜,使者曰:“有后制,无下拜。”蕃主旋,北面再拜稽首。使者宣制,蕃主进受命,退,复位,以币授左右,又再拜稽首。使者降,出立于门外之西,东面。蕃主送于门之外,西,止使者,揖以俱入,让升,蕃主先升东阶上,西面;使者升西阶上,东面。蕃主以土物傧使者,使者再拜受。蕃主再拜送物,使者降,出,蕃主从出门外,皆如初。蕃主再拜送使者,还。蕃主入,鸿胪迎引诣朝堂,依方北面立,所司奏闻,舍人承敕出,称“有敕”。蕃主再拜。宣劳,又再拜。乃就馆。
皇帝遣使戒蕃主见日,如劳礼。宣制曰:“某日,某主见。”蕃主拜,稽首。使者降,出,蕃主送。
蕃主奉见。前一日,尚舍奉御设御幄于太极殿,南向;蕃主坐于西南,东向。守宫设次,太乐令展宫县,设举麾位于上下。鼓吹令设十二案,乘黄令陈车辂,尚辇奉御陈舆辇。典仪设蕃主立位于县南道西,北面;蕃国诸官之位于其后,重行,北面西上,典仪位于县之东北,赞者二人在南,差退,俱西面。诸卫各勒部,屯门列黄麾仗。所司迎引蕃主至承天门外就次。本司入奏,鈒戟近仗皆入。典仪帅赞者先入,就位。侍中版奏“请中严”。诸侍卫之官及符宝郎诣阁奉迎,蕃主及其属各立于阁外西厢,东面。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以出。舍人引蕃主入门,《舒和》之乐作。典仪曰:“再拜。”蕃主再拜稽首。侍中承制降,诣蕃主西北,东面曰:“有制。”蕃主再拜稽首,乃宣制,又再拜稽首。侍中还奏,承制降劳,敕升座。蕃主再拜稽首,升座。侍中承制劳问,蕃主俯伏避席,将下拜,侍中承制曰:“无下拜。”蕃主复位,拜而对。侍中还奏,承制劳还馆。蕃主降,复县南位,再拜稽首。其官属劳以舍人,与其主俱出。侍中奏“礼毕”。皇帝兴。若蕃国遣使奉表币,其劳及戒见皆如蕃国主。庭实陈于客前,中书侍郎受表置于案,至西阶以表升。有司各率其属受其币焉。
其宴蕃国主及其使,皆如见礼。皇帝已即御坐,蕃主入,其有献物陈于其前。侍中承制降敕,蕃主升座。蕃主再拜奉贽,曰:“某国蕃臣某敢献壤奠。”侍中升奏,承旨曰:“朕其受之。”侍中降于蕃主东北,西面,称《有制》。蕃主再拜,乃宣制。又再拜以贽授侍中,以授有司。有司受其余币,俱以东。舍人承旨降敕就座,蕃国诸官俱再拜。应升殿者自西阶,其不升殿者分别立于廊下席后。典仪曰:“就坐。”阶下赞者承传。皆就座。太乐令引歌者及琴瑟至阶,脱履,升坐,其笙管者,就阶间北面立。尚食奉御进酒,至阶,典仪曰:“酒至,兴。”阶下赞者承传,皆俯伏,兴,立。殿中监及阶省酒,尚食奉御进酒,皇帝举酒,良酝令行酒。典仪曰:“再拜。”阶下赞者承传,皆再拜,受觯。皇帝初举酒,登歌作《昭和》三终。尚食奉御受虚觯,奠于坫。酒三行,尚食奉御进食,典仪曰:“食至,兴。”阶下赞者承传,皆兴,立。殿中监及阶省案,尚食奉御品尝食,以次进,太官令行蕃主以下食案。典仪曰:“就坐。”阶下赞者承传,皆就坐。皇帝乃饭,蕃主以下皆饭。彻案,又行酒,遂设庶羞。二舞以次入,作。食毕,蕃主以下复位于县南,皆再拜。若有筐篚,舍人前承旨降宣敕,蕃主以下又再拜,乃出。
其三曰军礼。
皇帝亲征。纂严。前期一日,有司设御幄于太极殿,南向。文武群官次于殿庭东西,每等异位,重行北向。乘黄令陈革辂以下车旗于庭。其日未明,诸卫勒所部,列黄麾仗。平明,侍臣、将帅、从行之官皆平巾帻、袴褶。留守之官公服,就次。上水五刻,侍中版奏“请中严”。鈒戟近仗列于庭。三刻,群官就位,诸侍臣诣阁奉迎。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武弁,御舆以出,即御座。典仪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中书令承旨敕百寮群官出,侍中跪奏“礼毕。”皇帝入自东房,侍臣从至阁。
乃礻类于昊天上帝。前一日,皇帝清斋于太极殿,诸豫告之官、侍臣、军将与在位者皆清斋一日。其日,皇帝服武弁,乘革辂,备大驾,至于坛所。其牲二及玉币皆以苍。尊以太尊、山罍各二,其献一。皇帝已饮福,诸军将升自东阶,立于神座前,北向西上,饮福受胙。将军之次在外壝南门之外道东,西向北上。其即事之位在县南,北面,每等异位,重行西上。其奠玉帛、进熟、饮福、望燎,皆如南郊。
其宜于社,造于庙,皆各如其礼而一献。军将饮福于太稷,庙则皇考之室。
其凯旋,则陈俘馘于庙南门之外,军实陈于其后。
其解严,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君臣再拜以退,而无所诏。其余皆如纂严。
若祃于所征之地,则为壝再重,以熊席祀轩辕氏。兵部建两旗于外壝南门之外,陈甲胄、弓矢于神位之侧,植槊于其后。尊以牜羲、象、山罍各二,馔以特牲。皇帝服武弁,群臣戎服,三献。其接神者皆如常祀,瘗而不燎。其军将之位如礻类。
其犮于国门,右校委土于国门外为犮,又为瘗于神位西北,太祝布神位于犮前,南向。太官令帅宰人刳羊。郊社之属设尊、罍、篚、冪于神左,俱右向;置币于尊所。皇帝将至,太祝立于罍、洗东南,西向再拜,取币进,跪奠于神。进馔者荐脯棨,加羊于犮西首。太祝盥手洗爵,酌酒进,跪奠于神,兴,少退,北向立,读祝。太祝再拜。少顷,帅斋郎奉币、爵、酒馔,宰人举羊肆解之,太祝并载,埋于臽。执尊者彻罍、篚、席、驾至,权停。太祝以爵酌酒,授太仆卿,左并辔,右受酒,祭两轵及轨前,乃饮,授爵,驾轹犮而行。
其所过山川,遣官告,以一献。若遣将出征,则皆有司行事。
贼平而宣露布。其日,守宫量设群官次。露布至,兵部侍郎奉以奏闻,承制集文武群官、客使于东朝堂,各服其服。奉礼设版位于其前,近南,文东武西,重行北向。又设客使之位。设中书令位于群官之北,南面。吏部、兵部赞群官、客使,谒者引就位。中书令受露布置于案。令史二人绛公服。对举之以从。中书令出,就南面位,持桉者立于西南,东面。中书令取露布,称“有制”。群官、客使皆再拜。遂宣之,又再拜,舞蹈,又再拜。兵部尚书进受露布,退复位,兵部侍郎前受之。中书令入,群官、客使各还次。
仲冬之月,讲武于都外。
前期十有一日,所司奏请讲武。兵部承诏,遂命将帅简军士,除地为场,方一千二百步,四出为和门。又为步、骑六军营域,左右厢各为三军,北上。中间相去三百步,立五表,表间五十步,为二军进止之节。别墠地于北厢,南向。前三日,尚舍奉御设大次于墠。前一日,讲武将帅及士卒集于墠所,建旗为和门,如方色。都墠之中及四角皆建五采牙旗、旗鼓甲仗。大将以下,各有统帅。大将被甲乘马,教习士众。少者在前,长者在后。其还,则反之。长者持弓矢,短者持戈矛,力者持旌,勇者持钲、鼓、刀、楯为前行,持槊者次之,弓箭者为后。使其习见旌旗、金鼓之节。旗卧则跪,旗举则起。
讲武之日,未明十刻而严,五刻而甲,步军为直阵以俟,大将立旗鼓之下。六军各鼓十二、钲一、大角四。未明七刻,鼓一严,侍中奏“开宫殿门及城门”。五刻,再严,侍中版奏“请中严”。文武官应从者俱先置,文武官皆公服,所司为小驾。二刻,三严,诸卫各督其队与鈒戟以次入,陈于殿庭。皇帝乘革辂至单所,兵部尚书介胄乘马奉引,入自北门,至两步军之北,南向。黄门侍郎请降辂。乃入大次。兵部尚书停于东厢,西向。领军减小驾,骑士立于都墠之四周,侍臣左右立于大次之前,北上。九品以上皆公服,东、西在侍臣之外十步所,重行北上。诸州使人及蕃客先集于北门外,东方、南方立于道东,西方、北方立于道西,北上。驾将至,奉礼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皇帝入次,谒者引诸州使人,鸿胪引蕃客,东方、南方立于大次东北,西方、北方立于西北,观者立于都墠骑士仗外四周,然后讲武。
吹大角三通,中军将各以鞞令鼓,二军俱击鼓。三鼓,有司偃旗,步士皆跪。诸帅果毅以上,各集于其中军。左厢中军大将立于旗鼓之东,西面,诸军将立于其南;右厢中军大将立于旗鼓之西,东面,诸军将立于其南。北面,以听大将誓。左右三军各长史二人,振鐸分循,诸果毅各以誓词告其所部。遂声鼓,有司举旗,士众皆起行,及表,击钲,乃止。又击三鼓,有司偃旗,士众皆跪。又击鼓,有司举旗,士众皆起,骤及表,乃止。东军一鼓,举青旗为直阵;西军亦鼓,举白旗为方阵以应。次西军鼓,举赤旗为锐阵;东军亦鼓,举黑旗为曲阵以应。次东军鼓,举黄旗为圆阵;西军亦鼓,举青旗为直阵以应。次西军鼓,举白旗为方阵;东军亦鼓,举赤旗为锐阵以应。次东军鼓,举黑旗为曲阵;西军亦鼓,举黄旗为圆阵以应。
凡阵,先举者为客,后举者为主。每变阵,二军各选刀、楯五十人挑战,第一、第二挑战迭为勇怯之状,第三挑战为敌均之势,第四、第五挑战为胜败之形。每将变阵,先鼓而直阵,然后变从余阵之法。既已,两军俱为直阵。又击三鼓,有司偃旗,士众皆跪。又声鼓举旗,士众皆起,骑驰、徒走,左右军俱至中表,相拟击而还。每退至一行表,跪起如前,遂复其初。侍中跪奏“请观骑军”,承制曰:“可。”二军骑军皆如步军之法,每阵各八骑挑战,五阵毕,大击鼓而前,盘马相拟击而罢。遂振旅。侍中跪奏称:“侍中臣某言,礼毕。”乃还。
皇帝狩田之礼,亦以仲冬。
前期,兵部集众庶脩田法,虞部表所田之野,建旗于其后。前一日,诸针帅士集于旗下。质明,弊旗,后至者罚。兵部申田令,遂围田。其两翼之将皆建旗。及夜,布围,阙其南面。驾至田所,皇帝鼓行入围,鼓吹令以鼓六十陈于皇帝东南,西向;六十陈于西南,东向。皆乘马,各备箫角。诸将皆鼓行围。乃设驱逆之骑。皇帝乘马南向,有司敛大绥以从。诸公、王以下皆乘马,带弓矢,陈于前后。所司之属又敛小绥以从。乃驱兽出前。初,一驱过,有司整饬弓矢以前。再驱过,有司奉进弓矢。三驱过,皇帝乃从禽左而射之。每驱必三兽以上。皇帝发,抗大绥,然后公、王发,抗小绥。驱逆之骑止,然后百姓猎。
凡射兽,自左而射之,达于右腢为上射,达右耳本为次射,左髀达于右泬为下射。群兽相从不尽杀,已被射者不重射。不射其面,不翦其毛。凡出表者不逐之。田将止,虞部建旗于田内,乃雷击驾鼓及诸将之鼓,士从躁呼。诸得禽献旗下,致其左耳。大兽公之,小兽私之。其上者供宗庙,次者供宾客,下者充疱厨。乃命有司馌兽于四郊,以兽告至于庙社。
射。
前一日,太乐令设宫县之乐,鼓吹令设十二案于射殿之庭,东面县在东阶东,西面县在西阶西。南北二县及登歌广开中央,避射位。张熊侯去殿九十步,设乏于侯西十步、北十步。设五楅庭前,少西。布侍射者位于西阶前,东面北上。布司马位于侍射位之南,东面。布获者位乏东,东面。布侍射者射位于殿阶下,当前少西,横布,南面。侍射者弓矢俟于西门外。陈赏物于东阶下,少东。置罚丰于西阶下,少西。设罚尊于西阶,南北以殿深。设篚于尊西,南肆,实爵加冪。
其日质明,皇帝服武弁,文武官俱公服,典谒引入见,乐作,如元会之仪。酒二遍,侍中一人奏称:“有司谨具,请射。”侍中一人前承制,退称:“制曰可。”王、公以下皆降。文官立于东阶下,西面北上。武官立于西阶下。于射乏后,东面北上。持鈒沄群立于两边,千牛备身二人奉御弓及矢立于东阶上,西面,执弓者在北。又设坫于执弓者之前,又置御决、拾笥于其上。获者持旌自乏南行,当侯东,行至侯,负侯北面立。侍射者出西门外,取弓矢,两手奉弓,搢乘矢带,入,立于殿下射位西,东面。司马奉弓自西阶升,当西楹前,南面,挥弓,命获者以旌去侯西行十步,北行至乏止。司马降自西阶,复位。千牛中郎一人奉决、拾以笥,千牛将军奉弓,千牛郎将奉矢,进,立于御榻东少南,西向。郎将跪奠笥于御榻前,少东。遂拂以巾,取决,兴。赞设决。又跪取拾,兴,赞设拾。以笥退,奠于坫。千牛将军北面张弓,以袂顺左右隈,上再下一,弓左右隈,谓弓面上下。以衣袂摩拭上面再,下面一。西面,左执付、右执箫以进。千牛郎将以巾拂矢进,一一供御。欲射,协律郎举麾,先奏鼓吹,及奏乐《驺虞》五节,御及射,第一矢与第六节相应,第二矢与第七节相应,以至九节。协律郎偃麾,乐止。千牛将军以矢行奏,中曰“获”,下曰“留”,上曰“扬”,左曰“左方”,右曰“右方”。留,谓矢短不及侯;扬,谓矢过侯;左、右,谓矢偏不正。千牛将军于御座东,西面受弓,退,付千牛于东阶上。千牛郎将以笥受决、拾,奠于坫。
侍射者进,升射席北面立,左旋,东面张弓,南面挟矢。协律郎举麾,乃作乐,不作鼓吹。乐奏《狸首》三节,然后发矢。若侍射者多,则齐发。第一发与第四节相应,第二发与第五节相应,以至七节。协律郎偃麾,乐止。弓右旋,东西弛弓,如面立,乃退,复西阶下立。司马升自西阶,自西楹前,南面,挥弓,命取矢。取矢者以御矢付千牛于东阶下,侍射者释弓于位,庭前北面东上。有司奏请赏罚,侍中称:“制曰可。”有司立楅之西,东面,监唱射矢。取矢者各唱中者姓名。中者立于东阶下,西面北上;不中者立于西阶下,东面北上。俱再拜。有司于东阶下以付赏物。酌者于罚尊西,东面,跪,奠爵于丰上。不中者进丰南,北面跪,取爵,立饮,卒爵,奠丰下。酌者北面跪,取虚爵酌奠,不中者以次继饮,皆如初。典谒引王公以下及侍射者,皆庭前北面相对为首,再拜讫,引出。持鈒队复位。皇帝入,奏乐,警跸。有司以弓矢出中门外,侍射者出。若特射无侍射之人,则不设楅,不陈赏罚。若燕游小射,则常服,不陈乐县,不行会礼。
合朔伐鼓。
其日前二刻,郊社令及门仆赤帻绛衣,守四门,令巡门监察。鼓吹令平巾帻、袴褶,帅工人以方色执麾旒,分置四门屋下,设龙蛇鼓于右。东门者立于北塾,南面;南门者立于东塾,西面;西门者立于南塾,北面;北门者立于西塾,东面。队正一人平巾帻、袴褶,执刀,帅卫士五人执五兵立于鼓外,矛在东,戟在南,斧、钺在西,槊在北。郊社令立于社坛四隅,以硃丝绳萦之。太史一人赤帻、赤衣,立于社坛北,向日观变。黄麾次之;龙鼓一次之,在北;弓一、矢四次之。诸兵鼓立候变。日有变,史官曰:“祥有变。”工人举麾,龙鼓发声如雷。史官曰:“止。”乃止。
其日,皇帝素服,避正殿,百官废务,自府史以上皆素服,各于其厅事之前,重行,每等异位,向日立。明复而止。
贞元三年八月,日有食之,有司将伐鼓,德宗不许。太常卿董晋言:“伐鼓所以责阴而助阳也,请听有司依经伐鼓。”不报,由是其礼遂废。
大傩之礼。
选人年十二以上、十六以下为侲子,假面,赤布袴褶。二十四人为一队,六人为列。执事十二人,赤帻、赤衣,麻鞭。工人二十二人,其一人方相氏,假面,黄金四目,蒙熊皮,黑衣、硃裳,右执楯;其一人为唱帅,假面,皮衣,执棒;鼓、角各十,合为一队。队别鼓吹令一人、太卜令一人,各监所部;巫师二人。以逐恶鬼于禁中。有司预备每门雄鸡及酒,拟于宫城正门、皇城诸门磔攘,设祭。太祝一人,斋郎三人,右校为瘗臽,各于皇城中门外之右。前一日之夕,傩者赴集所,具其器服以待事。
其日未明,诸卫依时刻勒所部,屯门列仗,近仗入陈于阶。鼓吹令帅傩者各集于宫门外。内侍诣皇帝所御殿前奏“侲子备,请逐疫”。出,命寺伯六人,分引傩者于长乐门、永安门以入,至左右上阁,鼓噪以进。方相氏执戈扬楯唱,侲子和,曰:“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隋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一十二神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周呼讫,前后鼓噪而出,诸队各趋顺天门以出,分诣诸城门,出郭而止。
傩者将出,祝布神席,当中门地南向。出讫,宰手、斋郎牲匈磔之神席之西,藉以席,北首。斋郎酌清酒,太祝受,奠之。祝史持版于座右,跪读祝文曰:“维某年岁次月朔日,天子遣太祝臣姓名昭告于太阴之神。”兴,尊版于席,乃举牲并酒瘗于臽。
志第七 礼乐七
四曰嘉礼。
皇帝加元服。
有司卜日,告于天地宗庙。
前一日,尚舍设席于太极殿中楹之间,莞筵纷纯,加藻席缁纯,加次席黼纯。有司设次,展县,设案,阵车辇。设文官五品以上位于县东,武官于县西,六品以下皆于横街之南,北上。朝集使分方于文武官当品之下,诸亲位于四品、五品之下,皇宗亲在东,异姓亲在西。籓客分方各于朝集使六品之南,诸州使人于朝集使九品之后。又设太师、太尉位于横街之南,道东,北面西上。典仪于县东北,赞者二人在南,少退,俱西向。又设门外位于东西朝堂,如元日。
其日,侍中版奏“请中严”。太乐令、鼓吹令帅工人入就位。有司设罍洗于阼阶东南,设席于东房内,近西,张帷于东序外。殿中监陈衮服于内席,东领,缁纚、玉簪及栉三物同箱,在服南。又设莞筵一,纷纯,加藻席缁纯,加次席黼纯,在南。尚食实醴尊于东序外帷内,坫在尊北,实角、觯、柶各一。馔陈于尊西,笾、豆各十二;俎三,在笾、豆之北。设罍洗于尊东。衮冕、玉导置于箱。太常博士一人,立于西阶下,东面。诸侍卫之官俱诣阁奉迎,典仪帅赞者及群官以次入就位。太常博士引太常卿升西阶,立于西房外,当户北向。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空顶黑介帻、绛纱袍,出自西房,即御座立。太师、太尉入就位。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太师升自西阶,立于东阶上,东面。太尉诣阼阶下罍洗,盥手,升自东阶,诣东房,取纚栉箱进,跪奠于御座西端。太师诣御座前跪奏曰:“坐。”皇帝坐。太尉当前少左,跪,脱帻置于箱,栉毕,设纚,兴,少西,东面立。太师降,盥,受冕,右执顶,左执前,升自西阶,当前少左,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寿考惟祺,以介景福。”乃跪,冠,兴,复西阶上位。太尉前,少左,跪,设簪,结缨,兴,复位。皇帝兴,适东房。殿中监彻栉纚箱以退。
皇帝衮服出,即席南向坐。太尉诣序外帷内,盥手,洗觯,酌醴,加柶覆之,面叶,立于序内,南面。太师进,受醴,面柄,前,北向祝曰:“甘醴唯厚,嘉荐令芳。承天之休,寿考不忘。”退,降立于西阶下,东面。将祝,殿中监率进馔者奉馔设于前,皇帝左执觯,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太尉取鸑一以进,皇帝奠觯于荐西,受棨,舒左执本,右绝末以祭,上左手哜之,授太尉。太尉加于俎,降,立于太师之南。皇帝帨手取觯,以柶祭醴,啐醴,建柶,奠觯于荐东。太师、太尉复横街南位。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太师、太尉出。侍中前,跪奏“礼毕”。皇帝兴,入自东房,在位者以次出。
皇太子加元服。
有司豫奏司徒一人为宾,卿一人为赞冠,吏部承以戒之。
前一日,尚舍设御幄于太极殿,有司设群官之次位,展县,设案,陈车舆,皆如皇帝之冠。设宾受命位于横街南道东,赞冠位于其后,少东,皆北面。又设文武官门外位于顺天门外道东、西。
其日,侍中奏“请中严”。群官有司皆就位。宾、赞入,立于太极门外道东,西面。黄门侍郎引主节持幡节,中书侍郎引制书案,立于乐县东南,西面北上。侍中奏“外办”。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出自西房,即御坐。宾、赞入就位。典仪曰:“再拜。”在位皆再拜。侍中及舍人前承制,侍中降至宾前,称“有制”。公再拜。侍中曰:“将加冠于某之首,公其将事。”公少进,北面再拜稽首,辞曰:“臣不敏,恐不能供事,敢辞。”侍中升奏,又承制降,称:“制旨,公其将事,无辞。”公再拜。侍中、舍人至卿前称敕旨,卿再拜。侍中曰:“将加冠于某之首,卿宜赞冠。”卿再拜。黄门侍郎执节立于宾东北,西面。宾再拜受节,付于主节,又再拜。中书侍郎取制书立宾东北,西面,宾再拜,受制书,又再拜。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皆再拜。宾、赞出,皇帝降坐,入自东房,在位者以次出。初,宾、赞出门,以制书置于案,引以幡节,威仪铙吹及九品以上,皆诣东宫朝堂。
冠前一日,卫尉设宾次于重明门外道西,南向,赞冠于其西南。又设次于门内道西,以待宾、赞。又设皇太子位于阁外道东,西向。三师位于道西,三少位于其南,少退,俱东向。又设轩县于庭,皇太子受制位于县北,解剑席于东北,皆北面。
冠日平明,宫臣皆朝服,其余公服,集于重明门外朝堂。宗正卿乘车侍从,诣左春坊权停。左右二率各勒所部,屯门列仗。左庶子版奏“请中严”。群官有司入就位。设罍洗于东阶东南。设冠席于殿上东壁下少南,西向;宾席于西阶上,东向;主人席于皇太子席西南,西向;三师席于冠席北,三少席于冠席南。张帷于东序内,设褥席于帷中。又张帷于序外冠席。内直郎陈服于帷内,东领北上:衮冕,金饰象笏;远游冠。缁布冠,服玄衣、素裳、素韡、白纱中单、青领褾纮裾,履、袜,革带、大带,笏。缁纚、犀簪二物同箱,在服南。栉实于箱,又在南。莞筵四,藻席四,又在南。良纮令实侧尊甒醴于序外帷内,设罍洗于尊东,实巾一,角觯、柶各一。太官令实馔豆九、笾九于尊西,俎三在豆北。衮冕,远游三梁冠、黑介帻,缁布冠青组缨属于冠,冠、冕各一箱。奉礼郎三人各执立于西阶之西,东面北上。主人、赞冠者宗正卿为主人,庶子为赞冠者。升,诣东序帷内少北、户东,西立。典谒引群官以次入就位。
初,宾、赞入次,左庶子版奏“外办”。通事舍人引三师等入就阁外道西位,东面立。皇太子空顶黑介帻、双童髻、彩衣、紫裤褶、织成褾领、绿绅、乌皮履,乘舆以出。洗马迎于阁门外,左庶子请降舆,洗马引之道东位,西向立。左庶子请再拜。三师、三少答拜。乃就阶东南位。三师在前,三少在后,千牛二人夹左右,其余仗卫列于师、保之外。皇太子乃出迎宾,至阼阶东,西面立。宗正卿立于门东,西面。宾立于西,东面。宗正卿再拜,宾不答拜。宾入,主人从入,立于县东北,西面。宾入,赞冠者从,宾诣殿阶间,南面。赞冠者立于宾西南,东面。节在宾东少南,西面。制案在赞冠西南,东面。宾执制,皇太子诣受制位,北面立。主节脱节衣,宾称“有制”。皇太子再拜。宣诏曰:“有制,皇太子某,吉日元服,率由旧章,命太尉某就宫展礼。”皇太子再拜。少傅进诣宾前,受制书,以授皇太子,付于庶子。皇太子升东阶,入于东序帷内,近北,南面立。宾升西阶,及宗正卿各立席后。
初,宾升,赞冠者诣罍洗,盥手,升自东阶帷内,于主人冠赞之南,俱西面。主人赞冠者引皇太子出,立于席东,西面。宾赞冠者取纚、栉二箱,坐奠于筵。皇太子进,升筵,西面坐。宾之赞冠者东面坐,脱帻置于箱,栉毕,设纚,兴,少北,南面立。执缁布冠升,宾降一等受之,右执顶,左执前,进,东向立,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厥幼志,慎其成德。寿考惟祺,以介景福。”乃跪,冠,兴,复位。皇太子东面立,宾揖皇太子,赞冠者引适东序帷内,服玄衣素裳之服以出,立于席东,西面。宾揖皇太子升筵,西向坐。宾之赞冠者进,跪脱缁布冠置于箱,兴,复位。宾降二等,受远游冠,右执顶,左执前,进,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嘉服,克敬威仪,式昭厥德。眉寿万岁,永寿胡福。”乃跪,冠,兴,复位。皇太子兴,宾揖皇太子,赞冠者引适东序帷内,朝服以出,立于席东,西面。宾揖皇太子升筵坐,宾之赞冠者跪脱远游冠,兴,复位。宾降三等受冕,右执顶,左执前,进,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其服,以成厥德。万寿无疆,承天之庆。”乃跪,冠,兴,复位。每冠,皆赞冠者跪设簪、结缨。
皇太子兴,宾揖皇太子适东序,服衮冕之服以出,立于席东,西面。赞冠者彻纚、栉箱以入,又取筵入于帷内。主人赞冠者又设醴,皇太子席于室户西,南向,下莞上藻。宾之赞冠者于东序外帷内,盥手洗觯。典膳郎酌醴,加柶覆之,面柄,授赞冠,立于序内,南面。宾揖皇太子就筵西,南面立。宾进,受醴,加柶,面柄,进,北向立,祝曰:“甘醴唯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厥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皇太子拜,受觯。宾复位,东面答拜。赞冠者与进馔者奉馔设于筵前,皇太子升筵坐,左执觯,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赞冠者取韭菹,遍擩于豆,以授皇太子,又祭于笾、豆之间。赞冠者取鸑一,以授皇太子,皇太子奠觯于荐西,兴,受鸑,却左手执本坐,缭右手绝末以祭。止,左手哜之,兴,以授赞冠者,加于俎。皇太子坐,帨手取觯,以柶祭醴三,始扱一祭,又扱再祭,加柶于觯,面叶,兴,筵末坐,啐醴,建柶,兴,降筵西,南面坐,奠觯,再拜,执觯,兴。宾答拜。皇太子降,立于西阶之东,南面。宾降,立于西阶之西少南,赞冠随降,立于宾西南,皆东面。宾少进,字之,祝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厥字,君子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奉敕字某。”皇太子再拜曰:“某虽不敏,敢不祗奉。”又再拜。洗马引太子降阼阶位,三师在南,北面,三少在北,南面立。皇太子西面再拜,三师等各再拜以出。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左庶子前,称“礼毕”。皇太子乘舆以入,侍臣从至阁,宾、赞及宗正卿出就会。
皇子冠。
前三日,本司帅其属筮日、筮宾于听事。前二日,主人至宾之门外次,东面,宾立于阼阶下,西面,傧者进于左,北面,受命出,立于门东,西面,曰:“敢请事。”主人曰:“皇子某王将加冠,请某公教之。”傧者入告,宾出,立于门左,西面,再拜。主人答拜。主人曰:“皇子某王将加冠,愿某公教之。”宾曰:“某不敏,恐不能共事,敢辞。”主人曰:“某犹愿某公教之。”宾曰:“王重有命,其敢不从。”主人再拜而还,宾拜送。命赞冠者亦如之。
冠之日,夙兴,设洗于阼阶东南,席于东房内西墉下。陈衣于席,东领北上:衮冕,远游冠,缁布冠。缁纚、犀簪、栉实于箱,在服南。莞筵、藻席各三,在南。设尊于房户之外西,两甒玄酒在西,加勺冪。设坫于尊东,置二爵于坫,加冪。豆十、笾十在服北,俎三在笾、豆之北。质明,宾、赞至于主人大门外之次,远游三梁、缁布冠各一箱,各一人执之,待于西阶之西,东面北上。设主人之席于阼阶上,西面;宾席于西阶上,东面;皇子席于室户东、房户西,南面。俱下莞上藻。主人立于阼阶下,当东房,西面。诸亲立于罍洗东南,西面北上。傧者立于门内道南,北面。皇子双童髻、空顶帻、彩裤褶、锦绅、乌皮履,立于房内,南面。主人赞冠者立于房内户东,西面。宾及赞冠者出,立于门西,赞冠者少退,俱东面北上。
傧者受命于主人,出,立于门东,西面,曰:“敢请事。”宾曰:“皇子某王将加冠、某谨应命。”傧者入告,主人出迎宾,西面再拜,宾答拜。主人揖赞冠者,赞冠者报揖,主人又揖宾,宾报。主人入,宾、赞冠者以次入,及内门,主人揖宾,宾入,赞冠者从之。至内霤,将曲揖,宾报揖。至阶,主人立于阶东,西面;宾立于阶西,东面。主人曰:“请公升。”宾曰:“某备将事,敢辞。”主人曰:“固请公升。”宾曰:“某敢固辞。”主人曰:“终请公升。”宾曰:“某敢终辞。”主人升自阼阶,立于席东,西向;宾升自西阶,立于席西,东向。赞冠者及庭,盥于洗,升自西阶,入于东房,立于主人赞冠者之南,俱西面。
主人赞冠者引皇子出,立于房户外西,南面。宾之赞冠者取纚、栉、簪箱,跪奠于皇子筵东端,兴,席东少北,南面立。宾揖皇子,宾、主俱即座。皇子进,升席,南面坐。宾之赞冠者进筵前,北面,跪脱双童髻置于箱,栉毕,设纚。宾降,盥,主从降。宾东面辞曰:“愿主不降。”主人曰:“公降辱,敢不从降。”宾既盥,诣西阶。宾、主一揖一让,升。主人立于席后,西面,宾立于西阶上,东面。执缁布冠者升,宾降一等受之,右执顶,左执前,北面跪,冠,兴,复西阶上席后,东面立。皇子兴,宾揖皇子适房,宾、主俱坐。皇子服青衣素裳之服,出房户西,南面立。宾揖皇子,皇子进,立于席后,南面。宾降,盥,主人从降,辞对如初。宾跪取爵于篚,兴,洗,诣西阶,宾、主一揖一让,升,坐,主人立于席后,西面。宾诣酒尊所,酌酒进皇子筵前,北向立,祝曰:“旨酒既清,嘉荐亶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皇子筵西拜爵,宾复西阶上,东面答拜。执馔者荐笾、豆于皇子筵前。皇子升座,左执爵,右取脯,扌需于棨,祭于笾、豆之间,祭酒,兴,筵末坐,啐酒,执爵,兴,降筵,奠爵,再拜,执爵兴。宾答拜。冠者升筵,跪奠爵于荐东,兴,立于筵西,南面。执馔者彻荐爵。
宾揖皇子,皇子进,升筵,南向坐。宾之赞冠者跪脱缁布冠,置于箱。宾降二等,受远游冠,冠之。皇子兴,宾揖皇子适房,宾、主俱坐。皇子服朝服,出房户西,南面立。宾、主俱兴,宾揖皇子,皇子进,立于席后,南面。宾诣尊所,取爵酌酒,进皇子筵前,北向立,祝曰:“旨酒既湑,嘉荐伊脯。乃申其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皇子筵西拜,受爵,祭馔如初礼。宾揖皇子进,升席,南面坐。宾之赞冠者跪脱进贤冠,宾降三等,受冕,冠之。每冠,皆赞冠者设簪结缨。
皇子兴,宾揖皇子适房,服衮冕以出方房户西,南面。宾揖皇子,进,立于席后,南面。宾诣酒尊所,取爵酌酒进皇子,祝曰:“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其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皇子筵西拜,受爵。执馔者荐笾、豆,设俎于其南。皇子升筵坐,执爵,祭脯棨。赞冠者取鸑一以授皇子,皇子奠爵于荐西,兴,受,坐,祭,左手哜之,兴,加于俎。皇子坐,涚手执爵,祭酒,兴,筵末坐,啐酒,降筵西,南面坐,奠爵,再拜,执爵兴。宾答拜。皇子升筵坐,奠爵于荐东,兴。赞冠者引皇子降,立于西阶之东,南面。
初,皇子降,宾降自西阶,直西序东面立。主人降自东阶,直东序西面立。宾少进,字之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其字,爰字孔嘉。君子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孟某甫。”仲、叔、季唯其所当。皇子曰:“某虽不敏,夙夜祗奉。”宾出,主人送于内门外,主人西面请宾曰:“公辱执事,请礼从者。”宾曰:“某既得将事,敢辞。”主人曰:“敢固以请。”宾曰:“某辞不得命,敢不从?”宾就次,主人入。
初,宾出,皇子东面见,诸亲拜之,皇子答拜。皇子入见内外诸尊于别所。
宾、主既释服,改设席,讫,宾、赞俱出次,立于门西。主人出揖宾,宾报揖。主人先入,宾、赞从之。至阶,一揖一让,升坐,俱坐。会讫,宾立于西阶上,赞冠者在北,少退,俱东面。主人立于东阶上,西面。掌事者奉束帛之篚升,授主人于序端。主人执篚少进,西面立。又掌事者奉币篚升,立于主人后。币篚升,牵马者牵两马入,陈于门内,三分庭一在南,北首西上。宾还西阶上,北面再拜。主人进,立于楹间,赞冠者立于宾左,少退,俱北面再拜。主人南面,宾、赞进,立于主人之右,俱南面东上。主人授币,宾受之,退,复位。于主人授币,掌事者又以币篚授赞冠者。主人还阼阶上,北面拜送,宾、赞降自西阶,从者讶受币。宾当庭实,东面揖,出,牵马者从出,从者讶受马于门外。宾降,主人降。送宾于大门,西面再拜。
若诸臣之嫡子三加,皆祝而冠,又祝而酌,又祝而字。庶子三加,既加,然后酌而祝之,又祝而字。其始冠皆缁布;再加皆进贤;其三加,一品之子以衮冕,二品之子以惊冕,三品之子以毳冕,四品之子以絺冕,五品之子以玄冕,六品至于九品之子以爵弁。其服从之。其即席而冠也,嫡子西面,庶子南面。其筮日,筮宾、赞,遂戒之,及其所以冠之礼,皆如亲王。
志第八 礼乐八
皇帝纳皇后。
制命太尉为使,宗正卿为副,吏部署承以戒之。前一日,有司展县、设桉、陈车舆于太极殿廷,如元日。文武九品、朝集、蕃客之位,皆如冠礼。设使者受命位于大横街南道东,西上,副少退,北面。侍中请“中严”。群臣入就位。使、副入,立于门外道东,西面。黄门侍郎引幡、节,中书侍郎引制书桉,立于左延明门内道北,西面北上。乃奏“外办”。皇帝衮冕御舆,出自西房,即御座。使、副入,就位。典仪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侍中前承制,降,诣使者东北,西面曰:“有制。”使、副再拜。侍中宣制曰:“纳某官某氏女为皇后,命公等持节行纳采等礼。”使、副又拜。主节立于使者东北,西面,以节授黄门侍郎,侍郎以授使者,付于主节,立于后。中书侍郎引制书桉立于使者东北,以制书授使者,置于桉。典仪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使、副出,持节者前导,持桉者次之。侍中奏“礼毕”。皇帝入,在位者以次出。初,使、副乘辂,鼓吹备而不作,从者乘车以从。其制书以油络网犊车载之。其日大昕,使、副至于次,主人受于庙若寝。布神席于室户外之西,莞筵纷纯,加藻席画纯,南向,右雕几。使、副立于门西,北上,持幡、节者立于北,少退,制桉立于南,执雁者又在其南,皆东面。主人立于大门内,西面。傧者北面,受命于左,出,立于门东,西面,曰:“敢请事。”使者曰::“某奉制纳采。”傧者入告。主人曰:“臣某之女若如人,既蒙制访,臣某不敢辞。”傧者出告,入引主人出,迎使者于大门外之南,北面再拜。使者不答。主人揖使、副先入,至于阶。使、副入,导以幡、节,桉、雁从之。幡、节立西阶之西,东面;使者由阶升,立于两楹间,南面;副在西南,持桉及执雁者又在西南,皆东面。主人升阼阶,当使者前,北面立。持桉者以桉进,授使者以制书,节脱衣,制者曰:“有制。”主人再拜。宣制,主人降诣阶间,北面,再拜稽首,升,进,北面受制书,以授左右。使者授雁,主人再拜,进,受雁,以授左右。傧者引答表桉进,立于主人后,少西,以表授主人。主人进,授使者,退复位,再拜。节加衣。谒者引使、副降自西阶以出。
制文以版,长一尺二寸,博四寸,厚八分,后家答版亦如之。
问名。使者既出,遂立于内门外之西,东面;主人立于内门内东厢,西面。傧者出请事,使者曰:“将加卜筮,奉制问名。”傧者入告。主人曰:“臣某之子若如人,既蒙制访,臣某不敢辞。”傧者出告,入,引主人出,迎使者以入,授主人以制书,答表皆如纳采。使、副降自西阶以出,立于内门外之西,东面;主人立于东阶下,西向。傧者出请事,使者曰:“礼毕。”傧者入告,主人曰;“某公奉制至于某之室,某有先人之礼,请礼从者。”傧者出告,使者曰:“某既得将事,敢辞。”傧者入告,主人曰:“先人之礼,敢固以请。”傧者出告,使者曰:“某辞不得命,敢不从。”傧者入告,遂引主人升,立于序端。掌事者彻几,设二筵东上。设甒醴于东房西牖下,加杓冪,坫在尊北;实觯二,角柶二,笾、豆各一,实以脯棨,在坫北。又设洗于东南。主人降迎使者,西面揖,先入。使、副入门而左,主人入门而右。至阶,主人曰:“请某位升。”使者曰:“某敢辞。”主人又曰:“固请某位升。”使者曰:“某敢固辞。”主人又曰:“终请某位升。”使者曰:“敢终辞。”主人升自阼阶,使、副升自西阶,北面立。主人阼阶上,北面再拜。受几于序端。掌事者内拂几三,奉两端西北向以进。主人东南向,外拂几三,振袂,内执之,掌事者一人又执几以从,主人进,西北向。使者序进,迎受于筵前,东南向以俟。主人还东阶上,北面再拜送。使者以几跪进,北面跪,各设于坐左,退于西阶上,北面东上,答拜,立于阶西,东面南上。赞者二人俱升,取觯降,盥手,洗觯,升,宾醴,加柶于觯,覆之,面叶,出房,南面。主人受醴,面柄,进使者筵前西,北面立。又赞者执觯以从。使者西阶上,北面各一拜,序进筵前东,南面。主人又以次授醴,使者受,俱复西阶上位。主人退,复东阶上,北面一拜送。掌事者以次荐脯棨于筵前。使者各进,升筵,皆坐,左执觯,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各以柶祭醴三,始扱一祭,又扱再祭,兴;各以柶兼诸觯上,躐降筵于西阶上,俱北面坐,啐醴,建柶,各奠觯于荐,遂拜,执觯兴。主人答拜。使者进,升筵坐,各奠觯于荐东。降筵,序立于西阶上,东面南上。掌事者牵马入,陈于门内,三分庭一在南,北首西上。又掌事者奉币篚,升自东阶,以授主人,受于序端,进西面位。掌事者一人,又奉币篚,立于主人之后。使者西阶上,俱北面再拜。主人进诣楹间,南面立,使者序进,立于主人之西,俱南面。主人以币篚授使者,使者受,退立于西阶上,东面。执币者又以授主人,主人受,以授使副,使副受之,退立于使者之北,俱东面。主人还东阶上,北面再拜送。使者降自西阶,从者讶受币篚。使者当庭实揖马以出,牵马者从出。使者出大门外之西,东面立。从者讶受马。。主人出门东,西面再拜送。使者退,主人入,立于东阶下,西面。傧者告于主人曰:“宾不顾矣。”主人反于寝。”使者奉答表诣阙。
纳吉。使者之辞曰:“加诸卜筮,占曰日从,制使某也入告。”主人之辞曰:“臣某之女若如人,龟筮云吉,臣预在焉,臣某谨奉典制。”其余皆如纳采。
纳征。其日,使者至于主人之门外,执事者入,布幕于内门之外,玄纁束陈于幕上,六马陈于幕南,北首西上。执事者奉谷珪以椟,俟于幕东,西面。谒者引使者及主人立于大门之内外。傧者进受命,出请事。使者曰;“某奉制纳征。”傧者入告,主人曰:“奉制赐臣以重礼,臣某祗奉典制。”傧者出告,入,引主人出,迎使者入。执事者坐,启椟取珪,加于玄纁。牵马者从入,三分庭一在南,北首西上。执珪者在马西,俱北面。其余皆如纳采。
册后。
前一日,守宫设使者次于后氏大门外之西,尚舍设尚宫以下次于后氏阁外道西,东向,障以行帷。其日,临轩命使,如纳采。奉礼设使者位于大门外之西,东向;使副及内侍位于使者之南,举册桉及宝绶者在南,差退,持节者在使者之北,少退,俱东向。设主人位于大门外之南,北面。使者以下及主人位于内门外,亦如之。设内谒者监位于内门外主人之南,西面。司赞位于东阶东南,掌赞二人在南,差退,俱西向。又置一桉于阁外。使、副乘辂,持节,备仪仗,鼓吹备而不作。内仆进重翟以下于大门之外道西,东向,以北为上。诸卫令其属布后仪仗。使者出次,就位。主人朝服立于东阶下,西面。傧者受命,出请事。使者曰:“某奉制,授皇后备物典册。”傧者入告,主人出,迎于大门外,北面再拜,使者不答拜。使者入门而左,持节者前导,持桉者次之。主人入门而右,至内门外位。奉册宝桉者进,授使副册宝。内侍进使者前,西面受册宝,东面授内谒者监,持入,立于阁外之西,东面跪置于桉。尚宫以下入阁,奉后首饰、袆衣,傅姆赞出,尚宫引降立于庭中,北面。尚宫跪取册,尚服跪取宝绶,立于后之右,西向。司言、司宝各一人立于后左,东向。尚宫曰:“有制。”尚仪曰:“再拜。”皇后再拜。宣册。尚仪曰:“再拜。。”皇后又再拜。尚宫授皇后以册,受以授司言。尚服又授以宝绶,受以授司宝。皇后升坐,内官以下俱降立于庭,重行相向,西上。司赞曰:“再拜。”掌赞承传,皆再拜。诸应侍卫者各升,立于侍位。尚仪前跪奏曰:“礼毕。”皇后降坐以入。使者复命。
其遣使者奉迎。其日,侍中版奏“请中严”。皇帝服冕出,升所御殿,文武之官五品已上立于东西朝堂。奉迎前一日,守宫设使者次于大门之外道右,设使副及内侍次于使者次西,俱南向。尚舍设宫人次于阁外道西。奉礼设使、副、持桉执雁者、持节者及奉礼、赞者位,如册后。又设内侍位于大门外道左,西面。又设宫人以下位于堂前。使、副朝服,乘辂持节,至大门外次,宫人等各之次奉迎。尚仪奏“请皇后中严”。傅姆导皇后,尚宫前引,出,升堂。皇后将出,主妇出于房外之西,南向。文武奉迎者皆陪立于大门之外,文官在东,武官在西,皆北上。谒者引使者诣大门外位,主人立于内门外堂前东阶下,西面。傧者受命,出请事,使者曰:“某奉制,以今吉辰,率职奉迎。”傧者入告,主人曰;“臣谨奉典制。”傧者出告,入,引主人出门南,北面再拜。谒者引入至内门外堂西阶,使者先升,位于两楹间,南面;副在西,持桉、执雁者在西南,俱东面。主人升东阶,诣使者前,北面立,使、副授以制书,曰:“有制。”主人再拜。使者宣制,主人降诣阶间,北面再拜稽首。升,进,北面受制书。主人再拜,北面立。使、副授以雁,主人再拜,进受,仍北面立。傧者引二人对举答表桉进,主人以表授使、副,再拜,降自西阶以出,复门外位。奉礼曰:“再拜。”赞者承传,使、副俱再拜。使者曰;“令月吉日,臣某等承制,率职奉迎。”内侍受以入,传于司言,司言受以奏闻。尚仪奏请皇后再拜。主人入,升自东阶,进,西面诫之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主人退,立于东阶上,西面。母诫于西阶上,施衿结帨,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皇后升舆以降,升重翟以几,姆加景,内宫侍从及内侍导引,应乘车从者如卤簿。皇后车出大门外,以次乘车马引从。
同牢之日,内侍之属设皇后大次于皇帝所御殿门外之东,南向。将夕,尚寝设皇帝御幄于室内之奥,东向。铺地席重茵,施屏障。初昏,尚食设洗于东阶,东西当东霤,南北以堂深。后洗于东房,近北。设馔于东房西墉下,笾、豆各二十四,簋、簠各二,登各三,俎三。尊于室内北牖下,玄酒在西。又尊于房户外之东,无玄酒。坫在南,加四爵,合卺。器皆乌漆,卺以匏。皇后入大门,鸣钟鼓。从永巷至大次前,回车南向,施步障。尚仪进,当车前跪请降车。皇后降,入次。尚宫引诣殿门之外,西向立。尚仪跪奏“外办,请降坐礼迎”。皇帝降坐,尚宫前引,诣门内之西,东面揖后以入。尚食酌玄酒三注于尊,尚寝设席于室内之西,东向。皇帝导后升自西阶,入室即席,东向立。皇后入,立于尊西,南面。皇帝盥于西洗,后盥于北洗。馔入,设酱于席前,菹棨在其北;俎三设于豆东,豕俎特在北。尚食设黍于酱东,稷、稻、粱又在东;设棨湆于酱南。设后对酱于东,当特俎,菹棨在其南,北上;设黍于豕俎北,其西稷、稻、粱,设湆于酱北。尚食启会郤于簠簋之南,对簠簋于北,加匕箸,尚寝设对席于馔东。尚食跪奏“馔具”。皇帝揖皇后升,对席,西面,皆坐。尚食跪取韭擩棨授皇帝,取菹擩棨授皇后,俱受,祭于豆间。尚食又取黍实于左手,遍取稷、稻、粱反于右手,授皇帝,又取黍、稷、稻、粱授皇后,俱受,祭于豆间。又各取鸑绝末授帝、后,俱祭于豆间。尚食各以鸑加于俎。司饰二人以巾授皇帝及皇后,俱涚手。尚食各跪品尝馔,移黍置于席上,以次授鸑脊,帝、后皆食,三饭,卒食。尚食二人俱盥手洗爵于房,入室,酌于尊,以授帝、后,俱受,祭。尚食各以肝从,皆奠爵、振祭、哜之。尚食皆受,实于俎、豆。各取爵,皆饮。尚仪受虚爵,奠于坫。再酳如初,三酳用卺,如再酳。尚食俱降东阶,洗爵,升,酌于户外,进,北面奠爵,兴,再拜,跪取爵祭酒,遂饮卒爵,奠,遂拜,执爵兴,降,奠于篚。尚仪北面跪,奏称:“礼毕,兴。”帝、后俱兴。尚宫引皇帝入东房,释冕服,御常服;尚宫引皇后入幄,脱服。尚宫引皇帝入。尚食彻馔,设于东房,如初。皇后从者馂皇帝之馔,皇帝侍者馂皇后之馔。
皇太子纳妃。
皇帝遣使者至于主人之家,不持节,无制书。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皆如后礼。
其册妃。前一日,主人设使者次大门之外道右,南向;又设宫人次于使者西南,俱东向,障以行帷。奉礼设使者位于大门外之西,副及内侍又于其南,举册桉及玺绶,命服者又南,差退,俱东向。设主人位于门南,北面。又设位于内门外,如之。设典内位于内门外主人之南,西面。宫人位于门外使者之后,重行东向,以北为上,障以行帷。设赞者二人位于东阶东南,西向。典内预置一桉于阁外。使、副朝服,乘辂持节,鼓吹备而不作。至妃氏大门外次,掌严奉褕翟衣及首饰,内厩尉进厌翟于大门之外道西,东向,以北为上。诸卫帅其属布仪仗。使者出次,持节前导,及宫人、典内皆就位。主人朝服,出迎于大门之外,北面再拜。使者入门而左,持桉从之。主人入门而右,至内门外位。奉册宝桉者进,授使副册宝,内侍西面受之,东面授典内,典内持入,跪置于阁内之桉。奉衣服及侍卫者从入,皆立于典内之南,俱东面。傅姆赞妃出,立于庭中,北面。掌书跪取玉宝,南向。掌严奉首饰、褕翟,与诸宫官侍卫者以次入。司则前赞妃再拜,北面受册宝于掌书,南向授妃,妃以授司闺。司则又赞再拜,乃请妃升坐。宫官以下皆降立于庭,重行北面,西上。赞者曰:“再拜。”皆再拜。司则前启“礼毕”。妃降座,入于室。主人傧使者如礼宾之仪。
临轩醮戒。前一日,卫尉设次于东朝堂之北,西向。又设宫官次于重明门外。其日,皇太子服衮冕出,升金辂,至承天门降辂,就次。前一日,有司设御座于太极殿阼阶上,西向。设群官次于朝堂,展县,陈车辂。其日,尚舍设皇太子席位于户牖间,南向,莞席、藻席。尚食设酒尊于东序下,又陈笾脯一、豆棨一,在尊西。晡前三刻,设群官版位于内,奉礼设版位于外,如朝礼。侍中版奏“请中严”。前三刻,诸侍卫之官侍中、中书令以下俱诣阁奉迎。典仪帅赞者先入就位,吏部、兵部赞群官出次,就门外位。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出自西房,即御座西向。群官入就位。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皇太子入县南,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皇太子再拜。诣阶,脱舄,升席西,南面立。尚食酌酒于序,进诣皇太子西,东面立。皇太子再拜,受爵。尚食又荐脯棨于席前。皇太子升席坐,左执爵,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右祭酒,兴,降席西,南面坐,啐酒,奠爵,兴,再拜,执爵兴。奉御受虚爵,直长彻荐,还于房。皇太子进,当御座前,东面立。皇帝命之曰:“往迎尒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皇太子曰:“臣谨奉制旨。”遂再拜,降自西阶,纳舄,出门。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以次出。侍中前跪奏“礼毕”。皇帝入。
皇太子既受命,执烛、前马、鼓吹,至于妃氏大门外道西之次,回辂南向。左庶子跪奏,降辂之次。主人设几筵。妃服褕翟、花钗,立于东房,主妇立于房户外之西,南向。主人公服出,立于大门之内,西向。在庙则祭服。左庶子跪奏“请就位”。皇太子立于门西,东面。傧者受命出请事,左庶子承传跪奏,皇太子曰:“以兹初昏,某奉制承命。”左庶子俯伏,兴,传于傧者,入告,主人曰:“某谨敬具以须。”傧者出,传于左庶子以奏。傧者入,引主人迎于门外之东,西面再拜,皇太子答再拜。主人揖皇太子先入,掌畜者以雁授左庶子,以授皇太子,执雁入。及内门,主人让曰:“请皇太子入。”皇太子曰:“某弗敢先。”主人又固请,皇太子又曰:“某固弗敢先。”主人揖,皇太子入门而左,主人入门而右。及内门,主人揖入,及内霤,当曲揖,当阶揖,皇太子皆报揖。至于阶,主人曰:“请皇太子升。”皇太子曰:“某敢辞。”主人固请,皇太子又曰:“某敢固辞。”主人终请,皇太子又曰:“某终辞。”主人揖,皇太子报揖。主人升,立于阼阶上,西面。皇太子升,进当房户前,北面,跪奠雁,再拜,降,出。主人不降送。内厩尉进,厌翟于内门外,傅姆导妃,司则前引,出于母左。师姆在右,保姆在左。父少进,西面戒之曰:“必有正焉。若衣花。”命之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母戒之西阶上,施衿结帨,命之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庶母及门内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命之曰:“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妃既出内门,至辂后,皇太子授绥,姆辞不受,曰:“未教,不足与为礼。”妃升辂,乘以几,姆加景。皇太子驭轮三周,驭者代之。皇太子出大门,乘辂还宫,妃次于后。主人使其属送妃,以族从。
同牢之日,司闺设妃次于阁内道东,南向。设皇太子御幄于内殿室内西厢,东向。设席重茵,施屏障。设同牢之席于室内,皇太子之席西厢,东向,妃席东厢,西向。席间量容牢馔。设洗于东阶东南,设妃洗于东房近北。馔于东房西墉下,笾、豆各二十,簠、簋各二,钘各三,瓦登一,俎三。尊在室内北墉下,玄酒在西。又设尊于房户外之东,无玄酒。篚在南,实四爵,合卺。皇太子车至左阁,回辂南向,左庶子跪奏“请降辂”。入,俟于内殿门外之东,西面。妃至左阁外,回辂南向,司则请妃降辂,前后扇、烛。就次,立于内殿门西,东面。皇太子揖以入,升自西阶,妃从升。执扇、烛者陈于东、西阶内。皇太子即席,东向立,妃西向立。司馔进诣阶间,跪奏“具牢馔”,司则承令曰:“诺。”遂设馔如皇后同牢之礼。司馔跪奏“馔具”。皇太子及妃俱坐。司馔跪,取脯,取韭菹,皆擩于棨,授皇太子,又取授妃,俱受,祭于笾、豆之间。司馔跪取黍实于左手,遍取稷反于右手,授皇太子,又授妃,各受,祭于菹棨之间。司馔各立,取鸑皆绝末,跪授太子及妃,俱受,又祭于菹棨之间。司馔俱以鸑加于俎。掌严授皇太子妃巾,涚手。以柶扱上钘遍擩之,祭于上豆之间。司馔品尝妃馔,移黍置于席上,以次跪授脊。皇太子及妃皆食以湆酱,三饭,卒食。司馔北面请进酒,司则承令曰;“诺。”司馔二人俱盥手洗爵于房,入室,酌于尊,北面立。皇太子及妃俱兴,再拜。一人进授皇太子,一人授妃,皇太子及妃俱坐,祭酒,举酒,司馔各以肝从,司则进受虚爵,奠于篚。司馔又俱洗爵,酌酒,再酳,皇太子及妃俱受爵饮。三酳用卺,如再酳。皇太子及妃立于席后,司则俱降东阶,洗爵,升,酌于户外,北面,俱奠爵,兴,再拜。皇太子及妃俱答拜。司则坐,取爵祭酒,遂饮,啐爵,奠,遂拜,执爵兴,降,奠爵于篚。司馔奏“彻馔”。司则前跪奏称:“司则妾姓言,请殿下入。”皇太子入于东房,释冕服,著袴褶。司则启妃入帏幄,皇太子乃入室。媵馂皇太子之馔,御馂妃之馔。
亲王纳妃。
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使者公服,乘犊车,至于妃氏之家,主人受于庙若寝。其宾主相见,傧赞出入升降,与其礼宾者,大抵皆如皇太子之使,而无副。其聘,以玄纁束、乘马,玉以璋。册命之日,使者持节,有副。
亲迎。王衮冕辂车,至于妃氏之门外,主人布席于室户外之西,西上,右几。又席于户内,南向。设甒醴于东房东北隅,篚在尊南,实觯一、角柶一,脯棨又在其南。妃于房内即席,南向立,姆立于右。主人立于户之东,西面。内赞者以觯酌醴,加柶,覆之,面柄,进筵前,北面。妃降席西,南面再拜,受觯。内赞者荐脯棨,妃升席,跪,左执觯,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遂以又柶祭醴三,始扱一祭,又扱再祭,兴,筵末跪,啐醴,建柶,奠觯,降筵西,南面再拜,就席立。主人乃迎宾。其余皆如皇太子之迎。
初昏,设洗于东阶东南,又设妃洗于东房近北。馔于东房,障以帷。豆十六,簠、簋各二,璟各二、俎三,羊、豕腊,羊、豕节折,尊、坫于室内北墉下,玄酒在西。又设尊于房户外之东,无玄酒,坫在南,宾以四爵,合卺。王至,降车以俟;妃至,降车北面立。王南面揖妃以入,及寝门,又揖以入。赞者酌玄酒三注于尊,妃从者设席于奥,东向。王导妃升自西阶,入于室,即席东面立。妃入,立于尊西,南面。王盥于南洗,妃从者沃之;妃盥于北洗,王从者沃之。俱复位,立。赞者设馔入,西面,告“馔具。”王揖妃,即对席,西面,皆坐。其先祭而后饭,乃酳祭,至于烛入,皆如太子纳妃之礼。公主出降。礼皆如王妃,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主人皆受于寝。其宾之辞曰:“国恩贶室于某公之子,某公有先人之礼,使某也请。”主人命宾曰:“寡人有先皇之礼”云。
其诸臣之子,一品至于三品为一等,玄纁束、乘马,玉以璋。四品至于五品为一等,玄纁束、两马,无璋。六品至于九品为一等,玄纁束、俪皮二,而无马。俪皮二,内摄之,毛在内,左首,立于幕南。其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大抵皆如亲王纳妃。
其亲迎之日,大昕,婿之父、女之父告于祢庙若寝。将行,布席于东序,西向;又席于户牖之间,南向。父公服,坐于东序,西向。子服其上服:一品衮冕,二品勣冕,三品毳冕,四品絺冕,五品玄冕,六品爵弁。庶人绛公服。升自西阶,进立于席西,南向。赞者酌酒进,北面以授子,子再拜受爵。赞者荐脯棨于席前,子升席,跪,左执爵,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右祭酒,执爵兴,降席西,南面跪,卒爵,再拜,执爵兴。赞者受虚爵还尊所。子进,立于父席前,东面、父命之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率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庶子但云:“往迎尔相,勖率以敬。”子再拜曰:“不敢忘命。”又再拜,降,出,乃迎。
初昏,设洗、陈馔皆如亲王。牲用少牢及腊,三俎、二笾、二簠,其豆数:一品十六,二品十四,三品十二。婿及妇共牢,妇之簋、簠及豆、登之数,各视其夫。尊于室中北墉下,设尊于房户外之东,加冪、勺,无玄酒。夫妇酌于内,尊四,爵两,卺凡六,夫妇各三酳。主人乘革辂,至于妇氏大门外。女准其夫服,花钗、翟衣,入于房,以觯酌醴,如王妃。主人迎宾以入,遂同牢,皆如亲王纳妃之礼。
质明,布舅席于东序,西向;布姑席于房户外之西,南向。舅姑即席,妇执枣、粟入,升自西阶,东面再拜,进,跪奠于舅席前,舅抚之,妇退,复位,又再拜。降自西阶,受腶脩,升,进,北面再拜,进,跪奠于姑席前,姑举之,妇退,复位,又再拜。妇席于姑西少北,南向。侧尊甒醴于房内东壁下,笾、豆一,实以脯飐,在尊北。设洗于东房近北。妇立于席西,南面。内赞者盥手,洗觯,酌醴,加柶,面柄,北面立于妇前。妇进,东面拜受,复位。内赞者西阶上,北面拜送,乃荐脯棨。妇升席,坐,左执觯,右取脯,擩于棨,祭于笾、豆之间,以柶祭醴三,始扱一祭,又扱再祭,加柶于觯,面叶,兴,降席西,东面坐,啐醴,建柶,兴,拜。内赞者答拜。妇进升席,跪,奠觯于豆东,取脯,降自西阶以出,授妇氏从人于寝门外。
盥馈。舅、姑入于室,妇盥馈。布席于室之奥,舅、姑共席坐,俱东面南上。赞者设尊于室内北墉下,馔于房内西墉下,如同牢。牲醴皆节折,右载之于舅俎,左载之于姑俎。妇入,升自西阶,入房,以酱进。其他馔,从者设之,皆加匕箸。俎入,设于豆东。赞者各授箸,舅、姑各以篚菹擩于酱,祭于笾、豆之间,又祭饭讫,乃食。三饭,卒食。妇入于房,盥手洗爵,入室,酌酒酳舅,进奠爵舅席前少东,西面再拜,舅取爵祭酒,饮之。妇受爵出户,入房,奠于右。盥手洗爵,酌酒酳姑。设妇席于室内北墉下,尊东面,妇彻馔,设于席前如初,西上。妇进,西面再拜,退,升席,南向坐。将馂,舅命易酱,内赞者易之。妇乃馂姑馔,妇祭,内赞者助之。既祭,乃食,三饭,卒食。内赞者洗爵酌酒酳,妇降席,西面再拜,受爵,升席坐,祭酒,饮讫,执爵兴,降席东,南面立。内赞者受爵,奠于坫。妇进,西面再拜,受爵,升席坐,祭酒,饮讫,执爵兴,降席东,南面立。内赞者受,奠于篚,妇进,西面再拜。舅、姑先降自西阶,妇降自阼阶。凡庶子妇,舅不降,而妇降自西阶以出。
志第九 礼乐九
皇帝元正、冬至受群臣朝贺而会。
前一日,尚舍设御幄于太极殿,有司设群官客使等次于东西朝堂,展县,置桉,陈车舆,又设解剑席于县西北横街之南。文官三品以上位于横街之南,道东;褒圣侯位于三品之下,介公、酅公位于道西;武官三品以上位于介公之西,少南;文官四品、五品位于县东,六品以下位于横街之南。又设诸州朝集使位:都督、刺史三品以上位于文、武官三品之东、西,四品以下分方位于文、武官当品之下。诸州使人又于朝集使之下,诸亲于四品、五品之南。设诸蕃方客位:三等以上,东方、南方在东方朝集使之东,西方、北方在西方朝集使之西,每国异位重行,北面;四等以下,分方位于朝集使六品之下。又设门外位:文官于东朝堂,介公、酅公在西朝堂之前,武官在介公之南,少退,每等异位重行;诸亲位于文、武官四品、五品之南;诸州朝集使,东方、南方在宗亲之南,使人分方于朝集使之下;诸方客,东方、南方在东方朝集使之南,西方、北方在西方朝集使之南,每国异位重行。
其日,将士填诸街,勒所部列黄麾大仗屯门及陈于殿庭,群官就次。侍中版奏“请中严”。诸侍卫之官诣阁奉迎,吏部兵部主客户部赞群官、客使俱出次,通事舍人各引就朝堂前位,引四品以下及诸亲、客等应先置者入就位。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衮冕,冬至则服通天冠、绛纱袍,御舆出自西房,即御座南向坐。符宝郎奉宝置于前,公、王以下及诸客使等以次入就位。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上公一人诣西阶席,脱舄,跪,解剑置于席,升,当御座前,北面跪贺,称:“某官臣某言:元正首祚,景福惟新,伏惟开元神武皇帝陛下与天同休。”冬至云:“天正长至,伏惟陛下如日之升。”乃降阶诣席,跪,佩剑,俯伏,兴,纳舄,复位。在位者皆再拜。侍中前承诏,降,诣群官东北,西面,称“有制”。在位者皆再拜。宣制曰:“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冬至云:“履长。”在位者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又再拜。
初,群官将朝,中书侍郎以诸州镇表别为一桉,俟于右延明门外,给事中以祥瑞桉俟于左延明门外,侍郎、给事中俱就侍臣班。初入,户部以诸州贡物陈于太极门东东、西庙,礼部以诸蕃贡物可执者,蕃客执入就位,其余陈于朝堂前。上公将入门,中书侍郎、给事中皆降,各引其桉入,诣东、西阶下立。上公将升贺,中书令、黄门侍郎俱降,各立,取所奏之文以次升。上公已贺,中书令前跪奏诸方表,黄门侍郎又进跪奏祥瑞,俱降,置所奏之文于桉。侍郎与给事中引桉退至东、西阶前,桉出。
初,侍中已宣制,朝集使及蕃客皆再拜。户部尚书进诣阶间跪奏,称:“户部尚书臣某言:诸州贡物请付所司。”侍中前承制,退,称:“制曰可。”礼部尚书以次进诣阶间,跪奏,称“礼部尚书臣某言:诸蕃贡物请付所司。”侍中前承制,退,称:“制曰可。”太府帅其属受诸州及诸蕃贡物出归仁、纳义门,执物者随之。典仪曰:“再拜。”通事舍人以次引北面位者出。侍中前,跪奏称:“侍中臣某言:礼毕。”皇帝降座,御舆入自东房,侍臣从至阁。引东、西面位者以次出,蕃客先出。
冬至,不奏祥瑞,无诸方表。其会,则太乐令设登歌于殿上,二舞入,立于县南。尚舍设群官升殿者座:文官三品以上又御座东南,西向;介公、酅公在御座西南,东向;武官三品以上又于其后;朝集使、都督、刺史,蕃客三等以上,座如立位。设不升殿者座各于其位。又设群官解剑席于县之西北,横街之南。尚食设寿尊于殿上东序之端,西向;设坫于尊南,加爵一。太官令设升殿者酒尊于东、西厢,近北;设在庭群官酒尊各于其座之南。皆有坫、冪,俱障以帷。吏部兵部户部主客赞群官、客使俱出次,通事舍人引就朝堂前位,又引非升殿者次入就位。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改服通天冠、绛纱袍,御舆出自西房,即御座。典仪一人升就东阶上,通事舍人引公、王以下及诸客使以次入就位。侍中进,当御座前北面跪奏,称:“侍中臣某言:请延诸公、王等升。”又侍中称:“制曰可。”侍中诣东阶上,西面,称:“制延公、王等升殿上。”典仪承传,阶下赞者又承传,在位者皆再拜。应升殿者诣东、西阶,至解剑席,脱舄,解剑,升。上公一人升阶,少东,西面,立于座后。光禄卿进诣阶间,跪奏称:“臣某言:请赐群臣上寿。”侍中称:“制曰可。”光禄卿退,升诣酒尊所,西向立。上公酒尊所,北面。尚食酌酒一爵授上公,上公受爵,进前,北面授殿中监,殿中监受爵,进,置御前,上公退,北面跪称:“某官臣某等稽首言:元正首祚冬至云:“天正长至。”,臣某等不胜大庆,谨上千秋万岁寿。”再拜,在位者皆再拜,立于席后。侍中前承制,退称:“敬举公等之觞。”在位者又再拜。殿中监取爵奉进,皇帝举酒,在位者皆舞蹈,三称万岁。皇帝举酒讫,殿中监进,受虚爵,以授尚食,尚食受爵于坫。
初,殿中监受虚爵,殿上典仪唱:“再拜。”阶下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上公就座后立,殿上典仪唱:“就座。”阶下赞者承传,俱就座。歌者琴瑟升坐,笙管立阶间。尚食进,酒至阶,殿上典仪唱:“酒至,兴。”阶下赞者承传,坐者皆俯伏,起,立于席后。殿中监到阶省酒,尚食奉酒进,皇帝举酒。太官令又行群官酒,酒至,殿上典仪唱:“再拜。”阶下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搢笏受觯。殿上典仪唱:“就座。”阶下赞者承传,皆就座。皇帝举酒,尚食进,受虚爵,复于坫。觞行三周,尚食进御食,食至阶,殿上典仪唱:“食至,兴。”阶下赞者承传,坐者皆起,立座后。殿中监到阶省桉,尚食品尝食讫,以次进置御前。太官令又行群安桉,设食讫,殿上典仪唱:“就座。”阶下赞者承传,皆就座。皇帝乃饭,上下俱饭。御食毕,仍行酒,遂设庶羞,二舞作。若赐酒,侍中承诏诣东阶上,西面称:“赐酒。”殿上典仪承传,阶下赞者又承传,坐者皆起,再拜,立,受觯,就席坐饮,立,授虚爵,又再拜,就座。酒行十二遍。
会毕,殿上典仪唱:“可起。”阶下赞者承传,上下皆起,降阶,佩剑,纳舄,复位。位于殿庭者,仍立于席后。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若有赐物,侍中前承制,降,诣群官东北,西面,称:“有制。”在位者皆再拜。侍中宣制,又再拜,以次出。侍中前,跪奏称:“侍中臣某言:礼毕。”皇帝兴,御舆入自东房,东、西面位者以次出。
皇帝若服翼善冠、袴褶,则京官袴褶,朝集使公服。设九部乐,则去乐县,无警跸。太乐令帅九部伎立于左、右延明门外,群官初唱万岁,太乐令即引九部伎声作而入,各就座,以次作。
临轩册皇太子。
有司卜日,告于天地宗庙。
前一日,尚舍设御幄于大极殿,有司设太子次于东朝堂之北,西向。又设版位于大横街之南,展县,设桉,陈车舆,及文武群官、朝集、蕃客之次位,皆如加元服之日。
其日,前二刻,宫官服其器服,诸卫率各勒所部陈于庭。左庶子奏“请中严”。侍卫之官奉迎,仆进金路,内率一人执刀。赞善奏“发引”。令侍臣上马,庶子承令。其余略如皇帝出宫之礼。皇太子远游冠、绛纱袍,三师导,三少从,鸣铙而行。降路入次,亦如銮驾。
其日,列黄麾大仗,侍中请“中严”。有司与群官皆入就位。三师、三少导从,皇太子立于殿门外之东,西向。黄门侍郎以册、宝绶桉立于殿内道北,西面,中书侍郎立桉后。侍中乃奏“外办”。皇帝服衮冕,出自西房,即御座。皇太子入就位。典仪曰:“再拜。”皇太子再拜。又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中书令降,立于皇太子东北,西向。中书侍郎一人引册、一人引宝绶桉立于其东,西面,以册授之。中书令曰:“有制。”皇太子再拜,中书令跪读册,皇太子再拜受册,左庶子受之。侍郎以玺绶授中书令,皇太子进受,以授左庶子。皇太子再拜,在位者皆再拜。侍中奏“礼毕”。皇帝入自东房,在位者以次出。
皇帝御明堂读时令。
孟春,礼部尚书先读令三日奏读月令,承以宣告。
前三日,尚舍设大次于东门外道北,南向;守宫设文、武侍臣次于其后之左、右;设群官次于璧水东之门外,文官在北,武官在南,俱西上。
前一日,设御座于青阳左个,东向。三品以上及诸司长官座于堂上:文官座于御座东北,南向;武官座于御座之东,北向。俱重行西上。设刑部郎中读令座于御座东南,北向,有桉。设文官解剑席于丑陛之左,武官于卯陛之右,皆内向。太乐令展宫县于青阳左个之庭,设举麾位于堂上寅阶之西,北向;其一位于乐县东北,南向。典仪设三品以上及应升坐者位于县东,文左武右,俱重行西向。非升坐者文官四品、五品位于县北,六品以下于其东,绝位,俱南向;武官四品、五品于县南,六品以下于其东,俱北向。皆重行西上。设典仪位于县之西北,赞者二人在东,差退,俱南向。奉礼设门外位各于次前,俱每等异位,重行相向,西上。
其日,陈小驾,皇帝服青纱袍,佩苍玉,乘金路出宫,至于大次。文、武五品以上从驾之官皆就门外位,太乐令、工人、协律郎、典仪帅赞者皆先入,群官非升坐者次入,就位。刑部郎中以月令置于桉,覆以帕,立于武官五品东南,郎中立于桉后,北面。侍中版奏“外办”。皇帝舆入自青龙门,升自寅阶,即座。符宝郎置宝于前。典仪升,立于左个东北,南向。公、王以下入就西面位。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侍中前,跪奏称:“侍中臣某言:请延公、王等升。”又侍中称:“制曰可。”侍中诣左个东北,南向称:“诏延公、王等升。”典仪传,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西面位者各诣其阶,解剑,脱舄,升,立于座后。刑部郎中引桉进,立于卯阶下。侍中跪奏“请读月令”。又侍中称:“制曰可。”刑部郎中再拜,解剑,俯,脱舄,取令,升自卯阶,诣席南,北向跪,置令于桉,立于席后。堂上典仪唱:“就座。”公、王以下及刑部郎中并就座。刑部郎中读令,每句一绝,使言声可了。读讫,堂上典仪唱:“可起。”王、公以下皆起。刑部郎中以令置于桉,与群官佩剑,纳舄,复于位。典仪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西面位者出。侍中跪奏称:“侍中臣某言:礼毕。”皇帝降座,御舆出之便次,南、北面位者以次出。
自仲春以后,每月各居其位,皆冠通天,服、玉之色如其时。若四时之孟月及季夏土王读五时令于明堂,亦如之。
皇帝亲养三老五更于太学。
所司先奏三师、三公致仕者,用其德行及年高者一人为三老,次一人为五更,五品以上致仕者为国老,六品以下致仕者为庶老。尚食具牢馔。
前三日,尚舍设大次于学堂之后,随地之宜。设三老、五更次于南门外之西,群老又于其后,皆东向。文官于门外之东,武官在群老之西,重行,东西向,皆北上。
前一日,设御座于堂上东序,西向,莞筵藻席。三老座于西楹之东,近北,南向;五更座于西阶上,东向;国老三人座于三老西阶,不属焉。皆莞筵藻席。众国老座于堂下西阶之西,东面北上,皆蒲筵缁布纯,加莞席。太乐令展宫县于庭,设登歌于堂上,如元会。典仪设文、武官五品以上位于县东、西,六品以下在其南,皆重行,西向北上,蕃客位于其南;诸州使人位于九品之后;学生分位于文、武官之后。设门外位如设次。又设尊于东楹之西,北向,左玄酒,右坫以置爵。
其日,銮驾将至,先置之官就门外位,学生俱青衿服,入就位。銮驾至太学门,回辂南向,侍中跪奏“请降辂”。降,入大次。文、武五品以上从驾之官皆就门外位,太乐令、工人、二舞入,群官、客使以次入。
初,銮驾出宫,量时刻,遣使迎三老、五更于其第,三老、五更俱服进贤冠,乘安车,前后导从。其国老、庶老则有司预戒之。
銮驾既至太学,三老、五更及群老等俱赴集,群老各服其服。太常少卿赞三老、五更俱出次,引立于学堂南门外之西,东面北上;奉礼赞群老出次,立于三老、五更之后;太常博士引太常卿升,立于学堂北户之内,当户北面。侍中版奏“外办”。皇帝出户,殿中监进大珪,皇帝执大珪,降,迎三老于门内之东,西面立。侍臣从立于皇帝之后,太常卿与博士退立于左。三老、五更皆杖,各二人夹扶左右,太常少卿引导,敦史执笔以从。三老、五更于门西,东面北上,奉礼引群老随入,立于其后。太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三老、五更去杖,摄齐答拜。皇帝揖进,三老在前,五更从,仍杖,夹扶至阶,皇帝揖升,俱就座后立。皇帝西面再拜三老,三老南面答拜,皇帝又西向肃拜五更,五更答肃拜,俱坐。三公授几,九卿正履。殿中监、尚食奉御进珍羞及黍、稷等,皇帝省之,遂设于三老前。皇帝诣三老座前,执酱而馈,乃诣酒尊所取爵,侍中赞酌酒,皇帝进,执爵而酳。尚食奉御以次进珍羞酒食于五更前,国老、庶老等皆坐,又设酒食于前,皆食。皇帝即座。三老乃论五孝六顺、典训大纲,格言宣于上,惠音被于下。皇帝乃虚躬请受,敦史执笔录善言善行。礼毕,三老以下降筵,太常卿引皇帝从以降阶,逡巡立于阶前。三老、五更出,皇帝升,立于阶上,三老、五更出门。侍中前奏“礼毕”。皇帝降,还大次。三老、五更升安车,导从而还,群官及学生等以次出。明日,三老主旨阙表谢。
州贡明经、秀才、进士身孝悌旌表门闾者,行乡饮酒之礼,皆刺史为主人。先召乡致仕有德者谋之,贤者为宾,其次为介,又其次为众宾,与之行礼,而宾举之。主人戒宾,立于大门外之西,东面;宾立于东阶下,西面。将命者立于宾之左,北面,受命出,立于门外之东,西面,曰:“敢请事。”主人曰:“某日行乡饮酒之礼,请吾子临之。”将命者入告,宾出,立于门东,西面拜辱,主人答拜。主人曰:“吾子学优行高,应兹观国,某日展礼,请吾子临之。”宾曰:“某固陋,恐辱命,敢辞。”主人曰:“某谋于父师,莫若吾子贤,敢固以请。”宾曰:“夫子申命之,某敢不敬须。”主人再拜,宾答拜,主人退,宾拜送。其戒介亦如之,辞曰;“某日行乡饮酒之礼,请吾子贰之。”
其日质明,设宾席于楹间,近北,南向;主人席于阼阶上,西向;介席于西阶上,东向;众宾席三于宾席之西,南向;皆不属。又设堂下众宾席于西阶西南,东面北上。设两壶于宾席之东,少北,玄酒在西,加勺冪。置篚于壶南,东肆,实以爵觯。设赞者位于东阶东,西向北上。宾、介及众宾至,位于大门外之右,东面北上。主人迎宾于门外之左,西面拜宾,宾答拜;又西南面拜介,介答拜;又西南面揖众宾,众宾报揖。主人又揖宾,宾报揖。主人先入门而右,西面。宾入门而左,东面。介及众宾序入,立于宾西南,东面北上。众宾非三宾者皆北面东上。
主人将进揖,当阶揖,宾皆报揖。及阶,主人曰:“请吾子升。”宾曰:“某敢辞。”主人曰:“固请吾子升。”宾曰:“某敢固辞。”主人曰:“终请吾子升。”宾曰:“某敢终辞。”主人升自阼阶,宾升自西阶,当楣,北面立。执尊者彻冪。主人适篚,跪取爵,兴,适尊实之,进宾席前,西北面献宾。宾西阶上北面拜。主人少退,宾进于席前,受爵,退,复西阶上,北面立。主人退于阼阶上,北面拜,送爵。宾少退,赞者荐脯、醢于宾席前。宾自西方升席,南面立。赞者设折俎,宾跪,左执爵,右取脯,擩于醢,祭于笾、豆之间,遂祭酒,啐酒,兴,降席东,适西阶上,北面跪,卒爵,执爵兴,适尊实之,进主人席前,东面酢主人。主人于阼阶上北面拜,宾少退。主人进受爵,退阼阶上,北面立。宾退,复西阶上,北面拜,送爵。赞者荐脯、醢于主人席前,主人由席东自北方升席,赞者设折俎,主人跪,左执爵,右祭脯,擩于醢,祭于笾、豆之间,遂祭酒,啐酒,兴,自南方降席,复阼阶上,北面跪,卒爵,执爵兴,跪奠爵于东序端,兴,适篚,跪取觯实之以酬,复阼阶上,北面跪,奠觯,遂拜,执觯兴。宾西阶上答拜。主人跪酒祭,遂饮,卒觯,执觯兴,适尊实之,进宾席前,北面。宾拜,主人少退。宾既拜,主人跪奠觯于荐西,兴,复阼阶上位。宾遂进席前,北面跪,取觯,兴,复西阶上位。主人北面拜送。宾进席前,北面跪,奠觯于荐东,兴,复西阶上位。主人北面揖,降,立阼阶下,西面。宾降,立于阶西,东面。
主人进延介,揖之,介报揖。至介,一让升,主人升阼阶,介升西阶,当楣,北面立。主人诣东序端,跪取爵,兴,适尊实之。进于介席前,西南面献介。介西阶上北面拜,主人少退,介进,北面受爵,退,复位。主人于介右北面拜送爵,介少退,主人立于西阶之东。赞者荐脯、醢于介席前,介进自北方,升席,赞者设折俎,介跪,左执爵,右祭脯、醢,遂祭酒,执爵兴,自南方降席,北面跪,卒爵,执爵兴,介授主人爵,主人适尊实之,酢于西阶上,立于介右,北面跪,奠爵,遂拜,执爵兴。介答拜。主人跪祭,遂饮,卒爵,执爵兴,进,跪奠爵于西楹南,还阼阶上,揖降。介降,立于宾南。
主人于阼阶前西南揖众宾,遂升,适西楹南,跪取爵,兴,适尊实之,进于西阶上,南面献众宾之长,升西阶上,北面拜,受爵。主人于众宾长之右,北面拜送。赞者荐脯、醢于其席前,众宾之长升席,跪,左执爵,右祭脯、醢,祭酒,执爵,兴,退于西阶上,立饮讫,授主人爵,降,复位。主人又适尊实之,进于西阶上,南面献众宾之次者,如献众宾之长。又次一人升,饮,亦如之。主人适尊实酒,进于西阶上,南面献堂下众宾。每一人升,受爵,跪祭,立饮,赞者遍荐脯、醢于其位。主人受爵、尊于篚。主人与宾一揖一让升,宾、介、众宾序升,即席。
设工人席于堂廉西阶之东,北面东上。工四人,先二瑟,后二歌。工持瑟升自阶,就位坐。工鼓《鹿鸣》,卒歌。笙入,立于堂下,北面,奏《南陔》。乃间歌,歌《南有嘉鱼》,笙《崇丘》;乃合乐《周南》《关雎》、《召南》《鹊巢》。
司正升自西阶司正谓主人赞礼者,礼乐之正。既成,将留宾,为有懈堕,立司正以监之。跪取觯于篚,兴,适尊实之,降自西阶,诣阶间,左还,北面跪,奠觯,拱手少立,跪,取觯,遂饮,卒觯,奠,再拜。宾降席,跪取觯于篚,适尊实之,诣阼阶上,北面酬主人。主人降席,进,立于宾东,宾跪奠觯,遂拜,执觯兴,主人答拜,宾立饮,卒觯,适尊实之,阼阶上东南授主人,主人再拜,宾少退,主人受觯,宾于主人之西,北面拜送,宾揖,复席。主人进西阶上,北面酬介,介降席,自南方进,立于主人之西,北面。主人跪奠觯,遂拜,执觯兴,介答拜。主人立饮,卒觯,适尊实之,进西阶上,西面立,介拜,主人少退,介受觯,主人于介东,北面送,主人揖,复席。
司正升自西阶,近西,北面立,相旅曰:“某子受酬。”受酬者降席,自西方进,北面立于介右。司正退,立于序端,东面,避受酬者。介跪奠觯,遂拜,执觯兴,某子答拜。介立饮,卒觯,适尊实之,进西阶上,西南面授某子,某子受觯,介立于某子之左,北面,揖,复席。司正曰:“某子受酬。”受酬者降席,自西方立于某子之左,北面,某子跪奠觯,遂拜,执觯兴,受酬者答拜。某子立饮,卒觯,适尊实之,进西阶上,西南面授之,受酬者受觯,某子立于酬者之右,揖,复席。次一人及堂下众宾受酬亦如之。卒受酬者以觯跪奠于篚,兴,复阶下位。司正适阼阶上,东面请命于主人,主人曰:“请坐于宾。”司正回,北面告于宾曰:“请宾坐。”宾曰:“唯命。”宾、主各就席坐。若宾、主公服者,则降脱履,主人先左,宾先右。司正降,复位。乃羞肉胾、醢,宾、主燕饮,行无算爵,无算乐,主人之赞者皆兴焉。已燕,宾、主俱兴,宾以下降自西阶,主人降自东阶。宾以下出,立于门外之西,东面北上,主人送于门外之东,西面再拜,宾、介逡巡而退。
季冬之月正齿位,则县令为主人,乡之老人年六十以上有德望者一人为宾,次一人为介,又其次为三宾,又其次为众宾。年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及主人皆六豆。宾、主燕饮,则司正北面请宾坐,宾、主各就席立。司正适篚,跪取觯,兴,实之,进,立于楹间,北面,乃扬觯而戒之以忠孝之本。宾、主以下皆再拜。司正跪奠觯,再拜,跪取觯饮,卒觯,兴,宾、主以下皆坐。司正适篚,跪奠觯,兴,降复位,乃行无算爵。其大抵皆如乡饮酒礼。
志第十 礼乐十
五曰凶礼。
《周礼》五礼,二曰凶礼。唐初,徙其次第五,而李义府、许敬宗以为凶事非臣子所宜言,遂去其《国恤》一篇,由是天子凶礼阙焉。至国有大故,则皆临时采掇附比以从事,事已,则讳而不传,故后世无考焉。至开元制礼,惟著天子赈恤水旱、遣使问疾、吊死、举哀、除服、临丧、册赠之类,若五服与诸臣之丧葬、衰麻、哭泣,则颇详焉。
凡四方之水、旱、蝗,天子遣使者持节至其州,位于庭,使者南面,持节在其东南,长官北面,寮佐、正长、老人在其后,再拜,以授制书。其问疾亦如之,其主人迎使者于门外,使者东面,主人西面,再拜而入。其问妇人之疾,则受劳问者北面。
若举哀之日,为位于别殿,文武三品以上入,哭于庭,四品以下哭于门外。有司版奏“中严”、“外办”。皇帝已变服而哭,然后百官内外在位者皆哭,十五举音,哭止而奉慰。其除服如之。皇帝服:一品锡衰,三品以上缌衰,四品以下疑衰。服期者,三朝晡止;大功,朝晡止;小功以下,一哀止。晡,百官不集。若为蕃国君长之丧,则设次于城外,向其国而哭,五举音止。
若临丧,则设大次于其门西,设素裀榻于堂上。皇帝小驾、卤簿,乘四望车,警跸,鼓吹备而不作。皇帝至大次,易素服,从官皆易服,侍臣则不。皇帝出次,丧主人免绖、释杖、哭门外,望见乘舆,止哭而再拜,先入门右,西向。皇帝至堂,升自阼阶,即哭位。巫、祝各一人先升,巫执桃立于东南,祝执茢立于西南,戈者四人先后随升。丧主人入廷再拜,敕引乃升,立户内之东,西向。皇帝出,丧主人门外拜送。皇帝变服于次,乃还庐。文、武常服。皇帝升车,鼓吹不作而入。其以敕使册赠,则受册于朝堂,载以犊车,备卤薄,至第。妃主以内侍为使。赠者以蜡印画绶。册赠必因其启葬,既葬则受于灵寝,既除则受于庙。主人公服而不哭,或单衣而介帻。受必有祭。未庙,受之寝。
五服之制。
斩衰三年。正服:子为父,女子子在室与已嫁而反室为父。加服:嫡孙为后者为祖,父为长子。义服:为人后者为所后父,妻为夫,妾为君,国官为君。王公以下三月而葬,葬而虞,三虞而卒哭。十三月小祥,二十五月大祥,二十七月禫祭。
齐衰三年。正服:子,父在为母。加服:为祖后者,祖卒则为祖母,母为长子。义服:为继母、慈母,继母为长子,妾为君之长子。
齐衰杖周。降服:父卒,母嫁及出妻之子为母,报,服亦如之。正服:为祖后者,祖在为祖母。义服:父卒,继母嫁,从,为之服报;夫为妻。
齐衰不杖周。正服:为祖父母,为伯叔父,为兄弟,为众子,为兄弟之子及女子子在室与适人者,为嫡孙,为姑、姊妹与无夫子,报,女子子与适人为祖父母,妾为其子。加服:女子子适人者为兄弟之为父后者。降服:妾为其父母,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女子子适人者为其父母。义服:为伯叔母,为继父同居者,妾为嫡妻,妾为君之庶子,妇为舅、姑,为夫之兄弟之子,舅、姑为嫡妇。
齐衰五月。正服:为曾祖父母,女子子在室及嫁者亦如之。
齐衰三月。正服:为高祖父母,女子子在室及嫁者亦如之。义服:为继父不同居者。
其父卒母嫁,出妻之子为母,钢为祖后,祖在为祖母,虽周除,仍心丧三年。
大功,长殇九月,中殇七月。正服:为子、女子子之长殇、中殇,为叔父之长殇、中殇,为姑、姊妹之长殇、中殇,为兄弟之长殇、中殇,为嫡孙之长殇、中殇,为兄弟之子、女子之长殇、中殇。义服:为夫之兄弟之子、女子子之长殇、中殇。成人九月正服:为从兄弟,为庶孙。降服:为女子子适人者,为姑、姊妹适人者报;出母为女子子适人者,为兄弟之女适人者报;为人后者为其兄弟与姑、姊妹在室者报。义服:为夫之祖父母与伯叔父母报,为夫之兄弟女适人者报;夫为人后者,其妻为本生舅、姑,为众子之妇。
小功五月殇。正服:为子、女子子之下殇,为叔父之下殇,为姑、姊妹之下殇,为兄弟之下殇,为嫡孙之下殇,为兄弟之子、女子子之下殇,为从兄弟姊妹之长殇,为庶孙之长殇。降服:为人后者为其兄弟之长殇,出嫁姑为侄之长殇,为人后者为其姑、姊妹之长殇。义服:为夫之兄弟之子、女子子之下殇,为夫之叔父之长殇。成人正服:为从祖祖父报,为从祖父报,为从祖姑、姊妹在室者报,为从祖兄弟报,为从祖祖姑在室者报,为外祖父母,为舅及从母报。降服:为从父姊妹适人者报,为孙女适人者,为人后者为其姑、姊妹适人者报。义服:为从祖祖母报,为从祖母报,为夫之姑、姊妹在室及适人者报,娣姒妇报,为同母异父兄弟姊妹报,为嫡母之父母兄弟从母,为庶母慈己者,为嫡孙之妇,母出为继母之父兄弟从母,嫂叔报。
缌麻三月殇。正服:为从父兄弟姊妹之中殇、下殇,为庶孙之中殇、下殇,为从祖叔父之长殇,为从祖兄弟之长殇,为舅及从母之长殇,为从父兄弟之子之长殇,为兄弟之孙长殇,为从祖姑、姊妹之长殇。降服:为人后者为其兄弟之中殇、下殇,为侄之中殇、下殇,出嫁姑为之报,为人后者为其姑、姊妹之中殇、下殇。义服:为人后者为从父兄弟之长殇,为夫之叔父之中殇、下殇,为夫之姑、姊妹之长殇。成人正服:为族兄弟,为族曾祖父报,为族祖父报,为族父报,为外孙,为曾孙、玄孙,为从母兄弟姊妹,为姑之子,为舅之子,为族曾祖姑在室者报,为族祖姑在室者报,为族姑在室者报。降服:为从祖姑、姊妹适人者报,女子子适人者为从祖父报,庶子为父后者为其母,为从祖姑适人者报,为人后者为外祖父母,为兄弟之孙女适人者报。义服:为族曾祖母报,为族祖母报,为族母报,为庶孙之妇,女子子适人者为从祖伯叔母,为庶母,为乳母,为婿,为妻之父母,为夫之曾祖高祖父母,为夫之从祖祖父母报,为夫之从祖父母报,为夫之外祖父母报,为从祖兄弟之子,为夫之从父兄弟之妻,为夫之从父姊妹在室及适人者,为夫之舅及从母报。改葬:子为父母,妻妾为其夫,其冠服杖屦皆依《仪礼》。皇家所绝傍亲无服者,皇弟、皇子为之皆降一等。
初,太宗尝以同爨缌而嫂叔乃无服,舅与从母亲等而异服,诏侍中魏征、礼部侍郎令狐德棻等议:“舅为母族,姨乃外戚它姓,舅固为重,而服止一时,姨丧乃五月,古人未达者也。于是服曾祖父母齐衰三月者,增以齐衰五月;適子妇大功,增以期;众子妇小功,增以大功;嫂叔服以小功五月报;其弟妻及夫兄亦以小功;舅服缌,请与从母增以小功。”然《律疏》舅报甥,服犹缌。显庆中,长孙无忌以为甥为舅服同从母,则舅宜进同从母报。又古庶母缌,今无服,且庶母之子,昆弟也,为之杖齐,是同气而吉凶异,自是亦改服缌。上元元年,武后请“父在,服母三年”。开元五年,右补阙卢履冰言:“《礼》,父在为母期,而服三年,非也,请如旧章。”乃诏并议舅及嫂叔服,久而不能决。二十年,中书令萧嵩等改脩五礼,于是父在为母齐衰三年。
诸臣之丧。
有疾,斋于正寝,卧东首北墉下。疾困,去衣,加新衣,彻药,清扫内外。四人坐而持手足,遗言则书之,为属纩。气绝,寝于地。男子白布衣,被发徒跣;妇人女子青缣衣,去首饰;齐衰以下,丈夫素冠。主人坐于床东,啼踊无数。众主人在其后,兄弟之子以下又在其后,皆西面南上,哭。妻坐于状西,妾及女子在其后,哭踊无数。兄弟之女以下又在其后,皆东面南上,籍藁坐哭。内外之际,隔以行帷。祖父以下为帷东北壁下,南面西上;祖母以下为帷西北壁,南面东上。外姻丈夫于户外东,北面西上;妇人于主妇西北,南面东上。诸内丧,则尊行丈夫及外亲丈夫席位于前堂,若户外之左右,俱南面。宗亲户东,西上;外亲户西,东上。凡丧,皆以服精粗为序,国官位于门内之东,重行北面西上,俱纻巾帕头,舒荐坐;参佐位于门内之西,重行北面东上,素服,皆舒席坐,哭。斩衰,三日不食;齐衰,二日不食;大功,三不食;小功、缌麻,再不食。
复于正寝。复者三人,以死者之上服左荷之,升自前东溜,当屋履危,北面西上。左执领,右执腰,招以左。每招,长声呼“某复”,三呼止。投衣于前,承以箧,升自阼阶,入以覆尸。乃设床于室户内之西,去脚、簟、枕,施幄,去裙。迁尸于状,南首,覆用敛衾,去死衣,楔齿以角柶,缀足以燕几,校在南。其内外哭位如始死之仪。乃奠以脯、醢,酒用吉器。升自阼阶,奠于尸东当腢。内丧,则赞者皆受于户外而设之。
沐浴。掘坎于阶间。近西,南顺,广尺,长二尺,深三尺,南其壤,为役灶于西墙下,东向,以俟煮沐。新盆、瓶、六鬲皆濯之,陈于西阶下。沐巾一,浴巾二,用絺若纮,实于,栉实于箱若簟,浴衣实于箧,皆具于西序下,南上。水淅稷米,取汁煮之,又汲为汤以俟浴。以盆盛潘及沐盘,升自西阶,授沐者,沐者执潘及盘入。主人皆出于户东,北面西上;主妇以下户西,北面东上。俱立哭。其尊行者,丈夫于主人之东,北面西上;妇人于主妇之西,北面东上。俱坐哭。妇人以帐。乃沐栉。束发用组。挋用巾。浴则四人抗衾,二人浴,拭用巾,挋用浴衣。设状于尸东,衽下莞上簟。浴者举尸,易状,设枕,翦鬓断爪如生,盛以小囊,大敛内于棺中。楔齿之柶、浴巾皆埋于坎。寘之。衣以明衣裳,以方巾覆面,仍以大敛之衾覆之。内外入就位,哭。
乃袭。袭衣三称,西领南上,明衣裳,舄一;帛巾一,方尺八寸;充耳,白纩;面衣,玄方尺,纁里,组系;握手,玄纁里,长尺二寸,广五寸,削约于内旁寸,著以绵组系。庶襚继陈,不用。将袭,具状席于西阶西,内外皆出哭,如浴。袭者以状升,入设于尸东,布枕席,陈袭于席。祝去巾,加面衣,设充耳、握手,纳舄若履。既袭,覆以大敛之衾,内外入哭。
乃含。赞者奉盘水及,一品至于三品,饭用梁,含用璧;四品至于五品,饭用稷,含用碧;六品至于九品,饭用梁,含用贝。升堂,含者盥手于户外,洗梁、璧实于,执以入,祝从入,北面,彻枕,去衾,受,奠于尸东。含者坐于状东,西面,凿巾,纳饭、含于尸口。既含,主人复位。
乃为明旌,以绛广充幅,一品至于三品,长九尺,韬杠,铭曰“某官封之柩”,置于西阶上;四品至于五品,长八尺;六品至于九品,长六尺。
凿木为重,一品至于三品,长八尺,横者半之,三分庭一在南;四品至于五品,长七尺;六品至于九品,长六尺。以沐之米为粥,实于鬲,盖以疏布,系以竹幹,县于重木。覆用苇席,北面,屈两端交后,西端在上,缀以竹幹。祝取铭置于重,殡堂前楹下,夹以苇席。
小敛。衣一十九称,朝服一,笏一,陈于东序,西领北上。设奠于东堂下,甒二,实以醴、酒,觯二,角柶一,少牢,腊三,笾、豆俎各八。设盆盥于馔东,布巾。赞者辟脯醢之,奠于尸状西南。乃敛,具状席于堂西,设盆盥西阶之西,如东方。敛者盥,与执服者以敛衣人,丧者东西皆少退,内外哭。已敛,覆以夷衾。设状于堂上两楹间,衽下莞上簟,有枕。卒敛,开帷,主人以下西面凭哭,主妇以下东面凭哭,退。乃敛发而奠。赞者盥手奉馔至阶,升,设于尸东,醴、酒奠于馔南西上,其俎,祝受巾巾之。奠者彻袭,奠,自西阶降出。下帷,内外俱坐哭。有国官、僚佐者,以官代哭;无者以亲疏为之。夜则为燎于庭,厥明灭燎。
乃大敛。衣三十称,上服一称,冕具簪、导、缨,内丧则有花钗,衾一,西领南上。设奠如小敛,甒加勺,篚在东南。笾、豆、俎皆有幕,用功布。棺入,内外皆止哭,升棺于殡所,乃哭。熬八篚,黍、稷、梁、稻各二,皆加鱼、腊。烛俟于馔东,设盆盥于东阶东南。祝盥讫,升自阼阶。彻巾,执巾者以待于阼阶下。祝盥,赞者彻小敛之馔,降自西阶,设于序西南,当西溜,如设于堂上。乃适于东阶下新馔所,帷堂内外皆少退,立哭。御者敛,加冠若花钗,覆以衾。开帷,丧者东西凭哭如小敛,诸亲凭哭。敛者四人举状,男女从,奉尸敛于棺,乃加盖,覆以夷衾,内外皆复位如初。设熬谷,首足各一篚,傍各三篚,以木覆棺上,乃涂之,设帟于殡上,祝取铭置于殡。乃奠。执巾、几席者升自阼阶,入,设于室之西南隅,东面。又几,巾已加,赞者以馔升,入室,西面,设于席前。祝加巾于俎,奠者降自西阶以出。下帷,内外皆就位哭。
既殡,设灵座于下室西间,东向,施状、几、案、屏、帐、服饰,以时上膳羞及汤沐如平生。殷奠之日,不馈于下室。
庐在殡堂东廊下,近南,设苫塊。齐衰于其南,为垩室。俱北户,翦蒲为席,不缘;大功又于其南,张帷,席以蒲;小功、缌麻又于其南,设状,席以蒲。妇人次于西房。
三日成服,内外皆哭,尽哀。乃降就次,服其服,无服者仍素服。相者引主人以下俱杖升,立于殡,内外皆哭。诸子孙跪哭尊者之前,祖父抚之,女子子对立而哭,唯诸父不抚。尊者出,主人以下降立阼阶。
朔望殷奠,馔于东堂下,瓦甒二,实醴及酒,角觯二,木柶一,少牢及腊三俎,二簋、二簠、二钘,六笾、六豆。其日,不馈于下室。
葬有期,前一日之夕,除苇障,设宾次于大门外之右,南向,启殡之日,主人及诸子皆去冠,以纻巾帕头,就位哭。祝衰服执功布,升自东阶,诣殡南,北向,内外止哭,三声噫嘻,乃曰:“谨以吉辰启殡。”既告,内外哭。祝取铭置于重。掌事者升,彻殡涂,设席于柩东,升柩于席。又设席柩东,祝以功布升,拂柩,覆用夷衾,周设帷,开户东向。主人以下升,哭于帷东,西向,俱南上。诸祖父以下哭于帷东北壁下,诸祖母以下哭于帷西北壁下;外姻丈夫帷东上,妇人帷西。祝与进馔者各以奠升,设于柩东席上,祝酌醴奠之。
陈器用。启之夕,发引前五刻,搥一鼓为一严,陈布吉、凶仪仗,方相、志石、大棺车及明器以下,陈于柩车之前。一品引四、披六、鐸左右各八、黼翣二、黻翣二、画翣二,二品三品引二、披四、鐸左右各六、黼翣二、画翣二,四品五品引二、披二、鐸左右各四、黼翣二、画翣二,六品至于九品披二、鐸二、画翣二。
二刻顷,搥二鼓为二严,掌馔者彻启奠以出,内外俱立,哭。执绋者皆入,掌事者彻帷,持翣者升,以翣障柩。执绋者升,执鐸者夹西阶立,执纛者入,当西阶南,北面立。掌事者取重出,倚于门外之东。执旌者立于纛南,北面。搥三鼓为三严,灵车进于内门外,南向,祝以腰舆诣灵座前,西向跪告。腰舆降自西阶,以诣灵车。腰舆退。执鐸者振鐸,降就阶间,南向。持翣者障以翣。执纛者却行而引,輴止则北面立;执旌者亦渐而南,輴止,北面。主人以下以次从。
輴在庭。輴至庭,主人及诸子以下立哭于輴东北,西向南上;祖父以下立哭于輴东北,南面西上;异姓之丈夫立哭于主人东南,西面北上。妇人以次从降,妻、妾、女子子以下立哭于輴西,东面南上;祖母以下立哭于輴西北,南向东上;异姓之妇人立哭于主妇西南,东面北上。内外之际,障以行帷。国官立哭于执绋者东,北面西上;僚佐立哭于执绋者西南,北面东上。祝帅执馔者设祖奠于輴东,如大敛。祝酌奠、进馔,北面跪曰:“永迁之礼,灵辰不留,谨奉旋车,式遵祖道,尚飨。”
輴出,升车,执披者执前后披,绋者引輴出,旌先、纛次,主人以下从,哭于车盾后。輴出,到輀车,执绋者解属于輀车,设帷障于輴后,遂升柩。祝与执馔者设遣奠于柩东,如祖奠。
既奠,掌事者以蒲苇苞牲体下节五,以绳束之,盛以盘,载于舆前。方相、大棺车、輴车,明器舆、下帐舆、米舆、酒脯醢舆、苞牲舆、食舆为六舆,铭旌、纛、鐸、輀车以次行。宾有赠者,既祖奠,宾立于大门外西厢,东面,从者以篚奉玄纁立于西南,以马陈于宾东南,北首西上。相者入,受命出,西面曰:“敢请事。”宾曰:“某敢赗。”相者入告,出曰:“孤某须矣。”执篚者奠,取币以授宾。牵马者先入,陈于輴车南,北首西上。宾入,由马西当輴车南,北面立,内外止哭。宾曰:“某谥封若某位,将归幽宅,敢致赗。”乃哭,内外皆哭。主人拜、稽颡。宾进輴东,西面,奠币于车上,西出,主人拜、稽颡送之。
丧至于墓所,下柩。进輴车于柩车之后,张帷,下柩于輴。丈夫在西,凭以哭。卑者拜辞,主人以下妇人皆障以行帷,哭于羡道西,东面北上。
入墓。施行席于圹户内之西,执绋者属绋于輴,遂下柩于圹户内席上,北首,覆以夷衾。
輴出,持翣入,倚翣于圹内两厢,遂以帐张于柩东,南向。米、酒、脯于东北,食盘设于前,醯、醢设于盘南,苞牲置于四隅,明器设于右。
在圹。掌事者以玄纁授主人,主人授祝,奉以入,奠于灵座,主人拜、稽颡。施铭旌、志石于圹门之内,掩户,设关钥,遂复土三。主人以下稽颡哭,退,俱就灵所哭。掌仪者祭后土于墓左。
反哭。既下柩于圹,搥一鼓为一严,掩户;搥二鼓为再严,内外就灵所;搥三鼓为三严,彻酒、脯之奠,追灵车于帷外,陈布仪仗如来仪。腰舆入,少顷出,诣灵车后。灵车发引,内外从哭如来仪。出墓门,尊者乘,去墓百步,卑者乘以哭。灵车至于西阶下,南向。祝以腰舆诣灵车后。少顷,升,入诣灵座前;主人以下从升,立于灵座东,西面南上;内外俱升。诸祖父以下哭于帷东北壁下,南面;妻及女子以下妇人哭于灵西,东面;诸祖母以下哭于帷西北壁下,南面;外姻哭于南厢,丈夫帷东,妇人帷西,皆北面;吊者哭于堂上,西面。主人以下出就次,沐浴以俟虞,斩衰者沐而不栉。
虞。主用桑,长尺,方四寸,孔径九分,鸟漆匮,置于灵座,在寝室内户西,东向,素几在右。设洗于西阶西南,瓦甒二、设于北牖下,醴、酒在东。丧者既沐,升灵所。主人及诸子倚仗于户外,入,哭于位如初。馔入,如殷奠,升自东阶。主人盥手洗爵,酌醴,西面跪奠,哭止。祝跪读祝,主人哭拜,内外应拜者皆哭拜。乃出,杖降西阶,还次。间日再虞,后日三虞,礼如初。
小祥。毁庐为垩室,设蒲席。垩室者除之,席地。主人及诸子沐浴栉翦,去首绖,练冠,妻妾女子去腰绖。主用栗,祭如虞礼。
大祥之祭如小祥。间月而禫,释祥服,而禫祭如大祥。既祥而还外寝。妻妾女子还于寝。食有醢、酱,既禫而饮醴酒,食干肉。
祔庙,筮日。将祔,掌事者为坎室于始祖庙室西壁,主人及亚献以下散齐三日,致齐一日。前一日,主人以酒、脯告递迁之主,乃迁置于幄坐,又奠酒、脯以安神。掌馔者彻膳以出,掌庙者以次椟神主纳于坎室。又设考之祔坐于曾祖室内东壁下,西向,右几。设主人位于东南,西面。设子孙位于南门内道东,北面西上。设亚献、终献位于主人东南。设掌事以下位于终献东南,俱西面北上。设赞唱者位于主人西南,西面。设酒尊于堂上室户之东南,北向西上。设洗于阼阶东南,北向,实爵三,巾二,加冪。其日,具少牢之馔二座,各俎三、簋二、簠二、钘二。酒尊二,其一实玄酒为上,其一实清酒次之。其笾豆,一品者各十二,二品、三品者各八。主人及行事者祭服。掌事者具腰舆,掌庙者、阍寺人立于庙庭,北面再拜,升自东阶,入,开坎室,出曾祖、曾祖妣神主置于座,降,出。执尊、罍、篚者入就位,祝进座前,西面告曰:“以今吉辰,奉迁神主于庙。”执舆者以舆升,入,进舆于座前,祝纳神主于椟,升舆,祝仍扶于左,降自西阶,子孙内外陪从于后。至庙门,诸妇人停于门外,周以行帷,俟祭讫而还。神主人自南门,升自西阶。入于室,诸子孙从升,立于室户西,重行东面,以北为上。行事者从入,各就位,舆诣室前,回舆西向。祝启椟乂神主,置于坐。舆降,立于西阶下,东向。相者引主人以下降自东阶,各就位。祝立定,赞唱者曰:“再拜。”在位者皆再拜。掌馔者引馔入,升自东阶,入于室。各设于神座前。主人盥手,洗爵,升自东阶。酌醴酒,入室,进,北面跪,奠爵于曾祖神座前。主人出,取爵酌酒,入室,进,东面跪,奠于祖座前。出户,北面立。祝持版进于室户外之右,东向跪读祝文,主人再拜。祝进,入奠版于曾祖座。主人出,降,还本位。初,主人出,亚献盥手,洗爵,升,酌酒入,进,北面跪,奠于曾祖,又酌酒入,进,东面跪,奠于祖神座,出户,北面再拜讫。又入室,立于西壁下,东面再,拜,出,降,复位。亚献将毕,终献入如亚献。祝入,彻豆,赞者皆再拜。主人及在位子孙以下出。掌馔者入,彻馔以出,掌庙者纳曾祖神主于坎室,出,又以腰舆升诸考神座前,纳主于椟,置于舆,诣考庙,出神主置于座,进酒、脯之奠,少顷,彻之。祝纳神主于坎室。六品以下袝祭于正寝,礼略如之。
志第十一 礼乐十一
声无形而乐有器。古之作乐者,知夫器之必有弊,而声不可以言传,惧夫器失而声遂亡也,乃多为之法以著之。故始求声者以律 ,而造律者以黍。自一黍之广,积而为分、寸;一黍之多,积而为龠、合;一黍之重,积而为铢、两。此造律之本也。故为之长短之法,而著之于度;为之多少之法,而著之于量;为之轻重之法,而著之于权衡。是三物者,亦必有时而弊,则又总其法而著之于数。使其分寸、龠合、铢两皆起于黄钟,然后律、度、量、衡相用为表里,使得律者可以制度、量、衡,因度、量、衡亦可以制律。不幸而皆亡,则推其法数而制之,用其长短、多少、轻重以相参考。四者既同,而声必至,声至而后乐可作矣。夫物用于有形而必弊,声藏于无形而不竭,以有数之法求无形之声,其法具存。无作则已,苟有作者,虽去圣人于千万岁后,无不得焉。此古之君子知物之终始,而忧世之虑深,其多为之法而丁宁纤悉,可谓至矣。
三代既亡,礼乐失其本,至其声器、有司之守,亦以散亡。自汉以来,历代莫不有乐,作者各因其所学,虽清浊高下时有不同,然不能出于法数。至其所以用于郊庙、朝廷,以接人神之欢,其金石之响,歌舞之容,则各因其功业治乱之所起,而本其风俗之所由。
自汉、魏之乱,晋迁江南,中国遂没于夷狄。至隋灭陈,始得其乐器,稍欲因而有作,而时君褊迫,不足以堪其事也。是时郑译、牛弘、辛彦之,何妥、蔡子元、于普明之徒,皆名知乐,相与撰定。依京房六十律。因而六之,为三百六十律,以当一岁之日,又以一律为七音,音为一调,凡十二律为八十四调,其说甚详。而终隋之世,所用者黄钟一宫,五夏,二舞、登歌,房中等十四调而已。
《记》曰:“功成作乐,盖王者未作乐之时,必因其旧而用之。唐兴即用隋乐。武德九年,始诏太常少卿祖孝孙、协律郎窦璡等定乐。初,隋用黄钟一宫,惟击七钟,其五钟设而不击,谓之哑钟。唐协律郎张文收乃依古断竹为十二律,高祖命与孝孙吹调五钟,叩之而应,由是十二钟皆用。孝孙又以十二月旋相为六十声、八十四调。其法,因五音生二变,因变徵为正徵,因变宫为清宫。七音起黄钟,终南吕,迭为纲纪。黄钟之律,管长九寸,王于中宫土。半之,四寸五分,与清宫合,五音之首也。加以二变,循环无间。故一宫、二商、三角、四变徵、五徵、六羽、七变宫,其声繇浊至清为一均。凡十二宫调,皆正宫也。正宫声之下,无复浊音,故五音以宫为尊。十二商调,调有下声一,谓宫也。十二角调,调有下声二,宫、商也。十二徵调,调有下声三,宫、商、角也。十二羽调,调有下声四,宫、商、角、徵也。十二变徵调,居角音之后,正徵之前。十二变宫调,在羽音之后,清宫之前。雅乐成调,无出七声,本宫递相用。唯乐章则随律定均,合以笙、磬,节以钟、鼓。乐既成,奏之。
太宗谓侍臣曰:“古者圣人沿情以作乐,国之兴衰,未必由此。”御史大夫杜淹曰:“陈将亡也。有《玉树后庭花》,齐将亡也,有《伴侣曲》,闻者悲泣,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以是观之,亦乐之所起。”帝曰:夫声之所感,各因人之哀乐。将亡之政,其民苦,故闻以悲。今《玉树》、《伴侣》之曲尚存,为公奏之,知必不悲。”尚书右丞魏征进曰:“孔子称:‘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乐在人和,不在音也。”十一年,张文收复请重正余乐,帝不许,曰:“朕闻人和则乐和,隋末丧乱,虽改音律而乐不和。若百姓安乐,金石自谐矣。”
文收既定乐,复铸铜律三百六十、铜斛二、铜秤二、铜瓯十四、称尺一。斛左右耳与臀皆方,积十而登,以至于斛,与古玉尺、玉斗同。皆藏于太乐署。武后时,太常卿武延秀以为奇玩,乃献之。及将考中宗庙乐,有司奏请出之,而称尺已亡,其迹犹存,以常用度量校之,尺当六之五,量、衡皆三之一。至肃宗时,山东人魏延陵得律一,因中官李辅国献之,云“太常诸乐调皆下,不合黄钟,请悉更制诸钟磬。”帝以为然,乃悉取太常诸乐器入于禁中,更加磨剡,凡二十五日而成。御三殿观之,以还太常。然以汉律考之,黄钟乃太簇也,当时议者以为非是。
其后黄巢之乱,乐工逃散,金奏皆亡。昭宗即位,将谒郊庙,有司不知乐县制度。太常博士殷盈孙按周法以算数除镈钟轻重高卬,黄钟九寸五分,倍应钟三寸三分半,凡四十八等。图上口项之量及径衡之围。乃命铸镈钟十二,编钟二百四十。宰相张浚为脩奉乐县使,求知声者,得处士萧承训等,校石磬,合而击拊之,音遂谐。
唐为国而作乐之制尤简,高祖、太宗即用隋乐与孝孙、文收所定而已。其后世所更者,乐章舞曲。至于昭宗,始得盈孙焉,故其议论罕所发明。若其乐歌庙舞,用于当世者,可以考也。
乐县之制,宫县四面,天子用之。若祭祀,则前祀二日,大乐令设县于坛南内壝之外,北向。东方,西方,磬虡起北,钟虡次之。南方,北方,磬虡起西,钟虡次之。镈钟十有二,在十二辰之位。树雷鼓于北县之内、道之左右,植建鼓于四隅。置柷、敔于县内,柷在右,敔在左。设歌钟、歌磬于坛上,南方北向。磬虡在西,钟虡在东。琴、瑟、筝、筑皆一,当磬虡之次,匏,竹在下。凡天神之类,皆以雷鼓;地祇之类,皆以灵鼓;人鬼之类,皆以路鼓。其设于庭,则在南,而登歌者在堂。若朝会,则加钟磬十二虡,设鼓吹十二案于建鼓之外。案设羽葆鼓一,大鼓一,金錞一,歌、萧、笳皆二。登歌,钟、磬各一虡,节鼓一,歌者四人,琴、瑟、筝、筑皆一,在堂上;笙、和、箫、篪、埙皆一,在堂下。若皇后享先蚕,则设十二大磬,以当辰位,而无路鼓。轩县三百,皇太子用之。若释奠于文宣王、武成王,亦用之。其制,去宫县之南面。判县二面,唐之旧礼,祭风伯、雨师、五岳、四渎用之。其制,去轩县之北面。皆植建鼓于东北、西北二隅。特县,去判县之西面,或陈于阶间,有其制而无所用。
凡横者为簨,植者为虡。虡以县钟磬,皆十有六,周人谓之一堵,而唐隋谓之一虡。自隋以前,宫县二十虡。及隋平陈,得梁故事用三十六虡,遂用之。唐初因隋旧,用三十六虡。高宗蓬莱宫成。增用七十二虡。至武后时省之。开元定礼,始依古著为二十虡。至昭宗时,宰相张浚已修乐县,乃言:旧制,太清宫、南北郊、社稷及诸殿廷用二十虡,而太庙、含元殿用三十六虡,浚以为非古,而庙廷狭隘,不能容三十六,乃复用二十虡。而钟虡四,以当甲丙庚壬,磬虡四,以当乙丁辛癸,与《开元礼》异,而不知其改制之时,或说以钟磬应阴阳之位,此《礼经》所不著。
凡乐八音,自汉以来,惟金以钟定律吕,故其制度最详,其余七者,史官不记。至唐,独宫县与登歌、鼓吹十二案乐器有数,其余皆略而不著,而其物名具在。八音:一曰金,为镈钟,为编钟,为歌钟,为錞,为铙,为镯,为鐸。二曰石,为大磬,为编磬,为歌磬。三曰土,为壎,为緌,緌,大壎也。四曰革,为雷鼓,为灵鼓,为路鼓,皆有鼗;为建鼓,为鼗鼓,为县鼓,为节鼓,为拊,为相。五曰丝,为琴,为瑟,为颂瑟,颂瑟,筝也;为阮咸,为筑。六曰木,为柷,为敔,为雅,为应。七曰匏,为笙,为竽,为巢,巢,大笙也;为和,和,小笙也。八曰竹,为箫,为管,为篪,为笛,为舂牍。此其乐器也。
初,祖孝孙已定乐,乃曰大乐与天地同和者也,制《十二和》,以法天之成数,号《大唐雅乐》:一曰《豫和》二曰《顺和》,三曰《永和》,四曰《肃和》,五曰《雍和》,六曰《寿和》,七曰《太和》,八曰《舒和》,九曰《昭和》,十曰《休和》,十一曰《正和》,十二曰《承和》。用于郊庙、朝廷,以和人神。孝孙已卒,张文收以为《十二和》之制未备,乃诏有司釐定,而文收考正律吕,超居郎吕才叶其声音,乐曲遂备。自高宗以后,稍更其曲名。开元定礼,始复遵用孝孙《十二和》。其著于礼者:
一曰《豫和》,以降天神。冬至祀圆丘,上辛祈谷,孟夏雩,季秋享明堂,朝日,夕月,巡狩告于圆丘,燔柴告至,封祀太山,类于上帝,皆以圜钟为宫,三奏;黄钟为角,太簇为徵,姑洗为羽,各一奏,文舞六成。五郊迎气,黄帝以黄钟为宫。赤帝以函钟为徵,白帝以太簇为商,黑帝以南吕为羽,青帝以姑洗为角,皆文舞六成。
二曰《顺和》,以降地祇。夏至祭方丘,孟冬祭神州地祇,春秋社,巡狩告社,宜于社,禅社首,皆以函钟为宫,太簇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各三奏,文舞八成。望于山川,以蕤宾为宫,三奏。
三曰《永和》,以降人鬼。时享、禘祫,有事而告谒于庙,皆以黄钟为宫,三奏;大吕为角,太簇为征,应钟为羽,各二奏。文舞九成。祀先农,皇太子释奠,皆以姑洗为宫,文舞三成;送神,各以其曲一成。蜡兼天地人,以黄钟奏《豫和》,蕤宾、姑洗、太族奏《顺和》,无射、夷则奏《永和》,六均皆一成以降神,而送神以《豫和》。
四曰《肃和》,登歌以奠玉帛。于天神,以大吕为宫;于地祇,以应钟为宫;于宗庙,以圜钟为宫;祀先农、释奠,以南吕为宫;望于山川,以函钟为宫。
五曰《雍和》,凡祭祀以入俎。天神之俎,以黄钟为宫;地祇之俎,以太簇为宫;人鬼之俎,以无射为宫。又以彻豆。凡祭祀,俎入之后,接神之曲亦如之。
六曰《寿和》,以酌献、饮福。以黄钟为宫。
七曰《太和》,以为行节。亦以黄钟为宫。凡祭祀,天子入门而即位,与其升降,至于还次,行则作,止则止。其在朝廷,天子将自内出,撞黄钟之钟,右五钟应,乃奏之,其礼毕,兴而入,撞蕤宾之种,左五钟应,乃奏之。皆以黄钟为宫。
八曰《舒和》,以出入二舞,及皇太子、王公、群后、国老若皇后之妾御、皇太子之宫臣,出入门则奏之。皆以太族之商。
九曰《昭和》,皇帝、皇太子以举酒。
十曰《休和》,皇帝以饭,以肃拜三老,皇太子亦以饭。皆以其月之律均。
十一曰《正和》,皇后受册以行。
十二曰《承和》,皇太子在其宫,有会以行。若驾出,则撞黄钟,奏《太和》。出太极门而奏《采茨》,至于嘉德门而止。其还也亦然。
初,隋有文舞、武舞,至祖孝孙定乐,更文舞曰《治康》,武舞曰《凯安》,舞者各六十四人。文舞:左籥右翟,与执纛而引者二人,皆委貌冠,黑素,绛领,广袖,白绔,革带,乌皮履。武舞:左干右戚,执旌居前者二人,执鼗执鐸皆二人,金錞二,舆者四人,奏者二人,执铙二人,执相在左,执雅在右,皆二人夹导,服平冕,余同文舞。朝会则武弁,平巾帻,广袖,金甲,豹文绔,乌皮华。执干戚夹导,皆同郊庙。凡初献,作文舞之舞;亚献、终献,作武舞之舞。太庙降神以文舞,每室酌献,各用其庙之舞。禘祫迁庙之主合食,则舞亦如之。仪凤二年,太常卿韦万石定《凯安舞》六变:一变象龙兴参墟;二变象克定关中;三变象东夏宾服;四变象江淮平;五变象猃狁伏从;六变复位以崇。象兵还振旅。
初,太宗时,诏秘书监颜师古等撰定弘农府君至高祖太武皇帝六庙乐曲舞名。其后变更不一,而自献祖而下庙舞,略可见也。献祖曰《光大之舞》,懿祖曰《长发之舞》,太祖曰《大政之舞》,世祖曰《大成之舞》,高祖曰《大明之舞》,太宗曰《崇德之舞》,高宗曰《钧天之舞》,中宗曰《太和之舞》,世祖曰《大成之舞》,高祖曰《大明之舞》,太宗曰《崇德之舞》,高宗曰《钧天之舞》,中宗曰《太和之舞》,睿宗曰《景云之舞》,玄宗曰《大运之舞》,肃宗曰《惟新之舞》,代宗曰《保大之舞》,德宗曰《文明之舞》,顺宗曰《大顺之舞》,宪宗曰《象德之舞》,穆宗曰《和宁之舞》,敬宗曰《大钧之舞》,文宗曰《文成之舞》,武宗曰《大定之舞》,昭宗曰《咸宁之舞》,其余阙而不著。
唐之自制乐凡三大舞:一曰《七德舞》,二曰《九功舞》,三曰《上元舞》。
《七德舞》者,本名《秦王破阵乐》。太宗为秦王,破刘武周,军中相与作《秦王破阵乐》曲。及即位,宴会必奏之,谓侍臣曰:“虽发扬蹈厉,异乎文容,然功业由之,被于乐章,示不忘本也。”右仆射封德彝曰:“陛下以圣武戡难,陈乐象德,文容岂足道哉!”帝矍然曰:“朕虽以武功兴,终以文德绥海内,谓文容不如蹈厉,斯过矣。”乃制舞图,左圆右方,先偏后伍,交错屈伸,以象鱼丽、鹅鹳。命吕才以图教乐工百二十八人,被银甲执戟而舞,凡三变,每变为四阵,象击刺往来,歌者和曰:“秦王破阵乐”。后令魏征与员外散骑常侍褚亮、员外散骑常侍虞世南、太子右庶子李百药更制歌辞,名曰《七德舞》。舞初成,观者皆扼腕踊跃,诸将上寿,群臣称万岁,蛮夷在庭者请相率以舞。太常卿萧瑀曰:“乐所以美盛德,形容而有所未尽,陛下破刘武周,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原图其状以识。”帝曰:“方四海未定,攻伐以平祸乱,制乐阵其梗概而已。若备写禽获,今将相有尝为其臣者,观之有所不忍,我不为也。”自是元日、冬至朝会庆贺,与《九功舞》同奏。舞人更以进贤冠,虎文袴,崽蛇带,鸟皮鞾,二人执旌居前。其后更号《神功破阵乐》。
《九功舞》者,本名《功成庆善乐》。太宗生于庆善宫,贞观六年幸之,宴从臣,赏赐闾里,同汉沛、宛。帝欢甚,赋诗,起居郎吕才被之管弦,名曰《功成庆善乐》,以童儿六十四人,冠进德冠,紫袴褶,长袖,漆髻,屣履而舞,号《九功舞》。进蹈安徐,以象文德。麟德二年诏:“郊庙、享宴奏文舞,用《功成庆善乐》,曳履,执绋,服袴褶,童子冠如故,武舞用《神功破阵乐》,衣甲,持戟,执纛者被金甲,八佾,加箫、笛、歌鼓,列坐县南,若舞即与宫县合奏。其宴乐二舞仍别设焉。”
《上元舞》者,高宗所作也。舞者百八十人,衣画云五色衣,以象元气。其乐有《上元》、《二仪》、《三才》、《四时》、《五行》、《六律》、《七政》、《八风》、《九宫》、《十洲》、《得一》、《庆云》之曲,大祠享皆用之。至上元三年,诏:“惟圆丘,方泽、太庙乃用,余皆罢。”又曰:“《神功破阵乐》不入雅乐,《功成庆善乐》不可降神,亦皆罢。”而效庙用《治康》、《凯安》如故。
仪凤二年,太常卿韦万石奏:“请作《上元舞》,兼奏《破阵》、《庆善》二舞。而《破阵乐》五十二徧,著于雅乐者二徧;《庆善乐》五十徧,著于雅乐者一徧;《上元舞》二十九徧,皆著于雅乐。”又曰:“《云门》、《大咸》、《大磬》、《大夏》,古文舞也。《大濩》、《大武》,古武舞也。为国家者,揖让得天下,则先奏文舞;征伐得天下,则先奏武舞。《神功破阵乐》有武事之象,《功成庆善乐》有文事之象,用二舞,请先奏《神功破阵乐》。”初,朝会常奏《破阵舞》,高宗即位,不忍观之,乃不设。后幸九成宫,置酒,韦万石曰:“《破阵乐》舞,所以宣扬祖宗盛烈,以示后世,自陛下即位,寝而不作者久矣。礼,天子亲总干戚,以舞先祖之乐。今《破阵乐》久废,群下无所称述,非所以发孝思也。”帝复令奏之,舞毕,叹曰:“不见此乐垂三十年,追思王业勤劳若此,朕安可忘武功邪!”群臣皆称万岁。然遇飨燕奏二乐,天子必避位,坐者皆兴。太常博士裴守真以谓“奏二舞时,天子不宜起立”。诏从之。及高宗崩,改《治康舞》曰《化康》以避讳。武后毁唐太庙。《七德》、《九功》之舞皆亡,唯其名存。自后复用隋文舞、武舞而已。
燕乐。高祖即位,仍隋制设九部乐:《燕乐伎》,乐工舞人无变者。《清商伎》者,隋清乐也。有编钟,编磬、独弦琴,击琴、瑟、奏琵琶、卧箜篌、筑、筝、节鼓皆一;笙、笛、箫、篪、方响、跋膝皆二。歌二人,吹叶一人,舞者四人,并习《巴渝舞》。《西凉伎》,有编钟、编磬皆一;弹筝、扫筝,臣箜篌、竖箜篌、琵琶。五弦笙、萧、觱篥、小觱篥、笛、横笛、腰鼓、齐鼓、檐鼓皆一;铜钹二,贝一。白舞一人,方舞四人。《天竺伎》,有铜鼓,羯鼓、都昙鼓、毛员鼓,觱篥,横笛,凤首箜篌,琵琶、五弦,贝,绋一;铜钹二,舞者二人。《高丽伎》,有弹筝、扫筝、凤首箜篌、卧箜篌、竖箜篌、琵琶,以蛇皮为槽,厚寸余,有鳞甲。楸木为面,象牙为捍拨,画国王形。又有五弦、义觜、笛、笙、葫芦笙、箫、小觱篥、桃皮觱篥、腰鼓、齐鼓、檐鼓、龟头鼓、铁版、贝、大觱篥。胡旋舞,舞者立球上,旋转如风。《龟兹伎》,有弹筝、竖箜篌、琵琶、五弦、横笛、笙、萧、觱篥、答腊鼓、毛员鼓、都昙鼓,侯提鼓、鸡娄鼓、腰鼓、齐鼓、檐鼓、贝,皆一;铜钹二。舞者四人。设五方师子,高丈余,饰以方色。每师子有十二人,画衣,执红拂,首加红袜,谓之师子郎。《安国伎》,有竖箜篌、琵琶、五弦、横笛、箫、觱篥、正鼓、和鼓、铜钹,皆一;舞者二人。《疏勒伎》,有坚箜篌、琵琶、五弦、箫、横笛、觱篥、答腊鼓、羯鼓、侯提鼓、腰鼓、鸡娄鼓,皆一;舞者二人。《康国伎》,有正鼓、和鼓,皆一;笛、铜钹,皆二。舞者二人。工人之服皆从其国。
隋乐,每奏九部乐终,辄奏《文康乐》,一曰《礼毕》。虁腾时,命削去之,其后遂亡。及平高昌,收其乐。有竖箜篌、铜角,一;琵琶、五弦、横笛、箫、觱篥、答腊鼓、腰鼓、鸡娄鼓、羯鼓,皆二人。工人布巾,袷袍,锦襟,金铜带,画绔。舞者二人,黄袍袖,练襦,五色绦带,金铜耳珰;赤鞾。自是初有十部乐。
其后因内宴,诏长孙无忌制《倾杯曲》,魏征制《乐社乐曲》,虞世南制《英雄乐曲》。帝之破窦建德也。乘马名黄骢骠,及征高丽,死于道,颇哀惜之,命乐工制《黄骢叠曲》四曲,皆宫调也。
五弦,如琵琶而小,北国所出,旧以木拨弹,乐工裴神符初以手弹,太宗悦甚,后人习为扫琵琶。
高宗即位,景云见,河水清,张文收采古谊为《景云河清歌》,亦名燕乐。有玉磬、方响、扫筝、筑、卧箜篌、大小箜篌、大小琵琶、大小五弦、吹叶、大小笙、大小觱篥、箫、铜钹、长笛、尺八、短笛,皆一;毛员鼓、连鞉鼓、桴鼓、贝,皆二。每器工一人,歌二人。工人绛袍,金带,乌鞾。舞者二十人。分四部:一《景云舞》,二《庆善舞》,三《破阵舞》,四《承天舞》。《景云乐》,舞八人,五色云冠,锦袍,五色袴,金铜带。《庆善乐》,舞四人,紫袍,白袴。《破陈乐》,舞四人,绫袍,绛袴。《承天乐》,舞四人,进德冠,紫袍,白袴。《景云舞》,元会第一奏之。
高宗以琴曲浸绝,虽有传者,复失宫商,令有司脩习。太常丞吕才上言:“舜弹五弦之琴,哥《南风》之诗,是知琴操曲弄皆合于歌。今以御《雪诗》为《白雪歌》。古今奏正曲复有送声,君唱臣和之义,以群臣所和诗十六韵为送声十六节。”帝善之,乃命太常著于乐府。才复撰《琴歌》、《白雪》等曲,帝亦制歌词十六,皆著乐府。
帝将伐高丽,燕洛阳城门,观屯营教舞,按新征用武之势,名曰《一戎大定乐》,舞者百四十人,被五采甲,持槊而舞,歌者和之,曰“八弦同轨乐。”象高丽平而天下大定也。及辽东平,行军大总管李勣作《夷来宾》之曲以献。
调露二年,幸洛阳城南楼,宴群臣,太常奏《六合还淳》之舞,其容制不传。
高宗自以李氏老子之后也,于是命乐工制道调。
志第十二 礼乐十二
自周、陈以上,雅郑淆杂而无别,隋文帝始分雅、俗二部,至唐更曰“部当”。
凡所谓俗乐者,二十有八调:正宫、高宫、中吕宫、道调宫、南吕宫、仙吕宫、黄钟宫为七宫;越调、大食调、高大食调、双调、小食调、歇指调、林钟商为七商;大食角、高大食角,双角,小食角、歇指角、林钟角、越角为七角;中吕调、正平调、高平调、仙吕调,黄钟羽。般涉调、高般涉为七羽。皆从浊至清,迭更其声,下则益浊,上则益清,慢者过节,急者流荡。其后声器浸殊,或有宫调之名,或以倍四为度,有与律吕同名,而声不近雅者。其宫调乃应夹钟之律,燕设用之。
丝有琵琶、五弦、箜篌、筝,竹有觱篥、箫、笛,匏有笙,革有杖鼓、第二鼓、第三鼓、腰鼓、大鼓,土则附革而为鞡,木有拍板、方响,以体金应石而备八音。倍四本属清乐,形类雅音,而曲出于胡部。复有银字之名,中管之格,皆前代应律之器也。后人失其传,而更以异名,故俗部诸曲,悉源于雅乐。
周、隋管弦杂曲数百,皆西凉乐也。鼓舞曲,皆龟兹乐也。唯琴工犹传楚、汉旧声及《清调》,蔡邕五弄、楚调四弄,谓之九弄。隋亡,清乐散缺,存者才六十三曲。其后传者:《平调》、《清调》,周《房中乐》遗声也;《白雪》,楚曲也;《公莫舞》,汉舞也;《巴渝》,汉高帝命工人作也;《明君》,汉元帝时作也;《明之君》,汉《鞞舞》曲也;《鐸舞》,汉曲也;《白鸠》,吴《拂舞》曲也;《白纻》,吴舞也;《子夜》,晋曲也;《前溪》,晋车骑将军沈珫作也;《团扇》,晋王珉歌也;《懊侬》,晋隆安初谣也;《长史变》,晋司徒左长史王廞作也;《丁督护》,晋、宋间曲也;《读曲》,宋人为彭城王义康作也;《乌夜啼》,宋临川王义庆作也;《石城》,宋臧质作也;《莫愁》《石城乐》所出也;《襄阳》,宋随王诞作也;《乌夜飞》,宋沈攸之作也;《估客乐》,齐武帝作也;《杨叛》,北齐歌也;《骁壶》,投壶乐也;《常林欢》,宋、梁间曲也;《三洲》,商人歌也;《采桑》,《三洲曲》所出也;《玉树后庭花》、《堂堂》,陈后主作也;《泛龙舟》,随炀帝作也。又有《吴声四时歌》、《雅歌》、《上林》、《凤雏》、《平折》、《命啸》等曲,其声与其辞皆讹失,十不传其一二。
盖唐自太宗、高宗作三大舞,杂用于燕乐,其他诸曲出于一时之作,虽非绝雅,尚不至于淫放。武后之祸,继以中宗昏乱,固无足言者。玄宗为平王,有散乐一部,定韦后之难,颇有预谋者。及即位,命宁王主籓邸乐,以亢太常,分两朋以角优劣。置内教坊于蓬莱宫侧,居新声、散乐、倡优之伎,有谐谑而赐金帛硃紫者,酸枣县尉袁楚客上疏极谏。
初,帝赐第隆庆坊,坊南之地变为池,中宗常泛舟以厌其祥。帝即位,作《龙池乐》,舞者十有二人,冠芙蓉冠,蹑履,备用雅乐,唯无磬。又作《圣寿乐》,以女子衣五色绣襟而舞之。又作《小破阵乐》,舞者被甲胄。又作《光圣乐》,舞者乌冠、画衣,以歌王迹所兴。又分乐为二部:堂下立奏,谓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谓之坐部伎。太常阅坐部,不可教者隶立部,又不可教者,乃习雅乐。立部伎八:一《安舞》,二《太平乐》,三《破阵乐》,四《庆善乐》,五《大定乐》,六《上元乐》,七《圣寿乐》,八《光圣乐》。《安舞》、《太平乐》,周、隋遗音也。《破阵乐》以下皆用大鼓,杂以龟兹乐,其声震厉。《大定乐》又加金钲。《庆善舞》颛用西凉乐,声颇闲雅。每享郊庙,则《破阵》、《上元》、《庆善》三舞皆用之。坐部伎六:一《燕乐》,二《长寿乐》,三《天授乐》,四《鸟歌万岁乐》,五《龙池乐》,六《小破阵乐》。《天授》、《鸟歌》,皆武后作也。天授,年名。鸟歌者,有鸟能人言万岁,因以制乐。自《长寿乐》以下,用龟兹舞,唯《龙池乐》则否。
是时,民间以帝自潞州还京师,举兵夜半诛韦皇后,制《夜半乐》、《还京乐》二曲。帝又作《文成曲》,与《小破阵乐》更奏之。其后,河西节度使杨敬忠献《霓裳羽衣曲》十二遍,凡曲终必遽,唯《霓裳羽衣曲》将毕,引声益缓。帝方浸喜神仙之事,诏道士司马承祯制《玄真道曲》,茅山道士李会元制《大罗天曲》,工部侍郎贺知章制《紫清上圣道曲》。太清宫成,太常卿韦縚制《景云》、《九真》、《紫极》、《小长寿》、《承天》、《顺天乐》六曲,又制商调《君臣相遇乐》曲。
初,隋有法曲,其音清而近雅。其器有铙、钹、钟、磬、幢箫、琵琶。琵琶圆体修颈而小,号曰“秦汉子”,盖弦鼗之遗制,出于胡中,传为秦、汉所作。其声金、石、丝、竹以次作,隋炀帝厌其声澹,曲终复加解音。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宜春北院。梨园法部,更置小部音声三十余人。帝幸骊山,杨贵妃生日,命小部张乐长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会南方进荔枝,因名曰《荔枝香》。帝又好羯鼓,而宁王善吹横笛,达官大臣慕之,皆喜言音律。帝尝称:“羯鼓,八音之领袖,诸乐不可方也。”盖本戎羯之乐,其音太蔟一均,龟兹、高昌、疏勒、天竺部皆用之,其声焦杀,特异众乐。
开元二十四年,升胡部于堂上。而天宝乐曲,皆以边地名,若《凉州》、《伊州》、《甘州》之类。后又诏道调、法曲与胡部新声合作。明年,安禄山反,凉州、伊州、甘州皆陷吐蕃。
唐之盛时,凡乐人、音声人、太常杂户子弟隶太常及鼓吹署,皆番上,总号音声人,至数万人。
玄宗又尝以马百匹,盛饰分左右,施三重榻,舞《倾杯》数十曲,壮士举榻,马不动。乐工少年姿秀者十数人,衣黄衫、文玉带,立左右。每千秋节,舞于勤政楼下,后赐宴设酺,亦会勤政楼。其日未明,金吾引驾骑,北衙四军陈仗,列旗帜,被金甲、短后绣袍。太常卿引雅乐,每部数十人,间以胡夷之技。内闲厩使引戏马,五坊使引象、犀,入场拜舞。宫人数百衣锦绣衣,出帷中,击雷鼓,奏《小破阵乐》,岁以为常。
千秋节者,玄宗以八月五日生,因以其日名节,而君臣共为荒乐,当时流俗多传其事以为盛。其后巨盗起,陷两京,自此天下用兵不息,而离宫苑囿遂以荒堙,独其余声遗曲传人间,闻者为之悲凉感动。盖其事适足为戒,而不足考法,故不复著其详。自肃宗以后,皆以生日为节,而德宗不立节,然止于群臣称觞上寿而已。
代宗繇广平王复二京,梨园供奉官刘日进制《宝应长宁乐》十八曲以献,皆宫调也。
大历元年,又有《广平太一乐》。《凉州曲》,本西凉所献也,其声本宫调,有大遍、小遍。贞元初,乐工康昆仑寓其声于琵琶,奏于玉宸殿,因号《玉宸宫调》,合诸乐,则用黄钟宫。其后方镇多制乐舞以献。河东节度使马燧献《定难曲》。昭义军节度使王虔休以德宗诞辰未有大乐,乃作《继天诞圣乐》,以宫为调,帝因作《中和乐舞》。山南节度使于頔又献《顺圣乐》,曲将半,而行缀皆伏,一人舞于中,又令女伎为佾舞,雄健壮妙,号《孙武顺圣乐》。
文宗好雅乐,诏太常卿冯定采开元雅乐制《云韶法曲》及《霓裳羽衣舞曲》。《云韶乐》有玉磬四虡,琴、瑟、筑、箫、篪、籥、跋膝、笙、竽皆一,登歌四人,分立堂上下,童子五人,绣衣执金莲花以导,舞者三百人,阶下设锦筵,遇内宴乃奏。谓大臣曰:“笙磬同音,沈吟忘味,不图为乐至于斯也。”自是臣下功高者,辄赐之。乐成,改法曲为仙韶曲。会昌初,宰相李德裕命乐工制《万斯年曲》以献。
大中初,太常乐工五千余人,俗乐一千五百余人。宣宗每宴群臣,备百戏。帝制新曲,教女伶数十百人,衣珠翠缇绣,连袂而歌,其乐有《播皇猷》曲,舞者高冠方履,褒衣博带,趋走俯仰,中于规矩。又有《葱岭西曲》,士女蠙歌为队,其词言葱岭之民乐河,湟故地归唐也。
咸通间,诸王多习音声、倡优杂戏,天子幸其院,则迎驾奏乐。是时,蕃镇稍复舞《破阵乐》,然舞者衣画甲,执旗旆,才十人而已。盖唐之盛时,乐曲所传,至其末年,往往亡缺。
周、隋与北齐、陈接壤,故歌舞杂有四方之乐。至唐,东夷乐有高丽、百济,北狄有鲜卑、吐谷浑、部落稽,南蛮有扶南、天竺、南诏、骠国,西戎有高昌、龟兹、疏勒、康国、安国,凡十四国之乐,而八国之伎,列于十部乐。
中宗时,百济乐工人亡散,岐王为太常卿,复奏置之,然音伎多阙。舞者二人,紫大袖裙襦、章甫冠、衣履。乐有筝、笛、桃皮觱篥、箜篌、歌而已。
北狄乐皆马上之声,自汉后以为鼓吹,亦军中乐,马上奏之,故隶鼓吹署。后魏乐府初有《北歌》,亦曰《真人歌》,都代时,命宫人朝夕歌之。周、隋始与西凉乐杂奏。至唐存者五十三章,而名可解者六章而已:一曰《慕容可汗》,二曰《吐谷浑》,三曰《部落稽》,四曰《钜鹿公主》,五曰《白净王》,六曰《太子企喻》也。其余辞多可汗之称,盖燕、魏之际鲜卑歌也。隋鼓吹有其曲而不同。贞观中,将军侯贵昌,并州人,世传《北歌》,诏隶太乐,然译者不能通,岁久不可辨矣。金吾所掌有大角,即魏之“簸逻回”,工人谓之角手,以备鼓吹。
南蛮、北狄俗断发,故舞者以绳围首约发。有新声自河西至者,号胡音,龟兹散乐皆为之少息。
扶南乐,舞者二人,以朝霞为衣,赤皮鞋。天竺伎能自断手足,刺肠胃,高宗恶其惊俗,诏不令入中国。睿宗时,婆罗门国献人倒行以足舞,仰植铦刀,俯身就锋,历脸下,复植于背,觱篥者立腹上,终曲而不伤。又伏伸其手,二人蹑之,周旋百转。开元初,其乐犹与四夷乐同列。
贞元中,南诏异牟寻遗使诣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言欲献夷中歌曲,且令骠国进乐。皋乃作《南诏奉圣乐》,用黄钟之均,舞六成,工六十四人,赞引二人,序曲二十八叠,执羽而舞“南诏奉圣乐”字,曲将终,雷鼓作于四隅,舞者皆拜,金声作而起,执羽稽首,以象朝觐。每拜跪,节以钲鼓。又为五均:一曰黄钟,宫之宫;二曰太蔟,商之宫;三曰姑洗,角之宫;四曰林钟,徵之宫;五曰南吕,羽之宫。其文义繁杂,不足复纪。德宗阅于麟德殿,以授太常工人,自是殿庭宴则立奏,宫中则坐奏。
十七年,骠国王雍羌遣弟悉利移、城主舒难陀献其国乐,至成都,韦皋复谱次其声,又图其舞容、乐器以献。凡工器二十有二,其音八:金、贝、丝、竹、匏、革、牙、角,大抵皆夷狄之器,其声曲不隶于有司,故无足采云。
志第十三上 仪卫上
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驾”,皆有卫有严。羽葆、华盖、旌旗、罕毕、车马之众盛矣,皆安徐而不哗。其人君举动必以扇 ,出入则撞钟,庭设乐宫,道路有卤簿、鼓吹。礼官百司必备物而后动,盖所以为慎重也。故慎重则尊严,尊严则肃恭。夫仪卫所以尊君而肃臣,其声容文采,虽非三代之制,至其盛也,有足取焉。
衙。
凡朝会之仗,三卫番上,分为五仗,号衙内五卫:一曰供奉仗,以左右卫为之;二曰亲仗,以亲卫为之;三曰勋仗,以勋卫为之;四曰翊仗,以翊卫为之;皆服鹖冠、绯衫裌;五曰散手仗,以亲、勋、翊卫为之,服绯施裲裆,绣野马;皆带刀捉仗,列坐于东西廊下。
每月以四十六人立内廊阁外,号曰内仗。以左右金吾将军当上,中郎将一人押之,有押官,有知队仗官。朝堂置左右引驾三卫六十人,以左右卫、三卫年长强直能纠劾者为之,分五番。有引驾佽飞六十六人,以佽飞、越骑、步射为之,分六番,每番皆有主帅一人。坐日引驾升殿,金吾大将军各一人押之,号曰押引驾官。中郎将、郎将各一人,检校引驾事。又有千牛仗,以千牛备身、备身左右为之。千牛备身冠进德冠、服袴褶;备身左右服如三卫。皆执御刀、弓箭,升殿列御座左、右。
内外诸门以排道人带刀捉仗而立,号曰立门仗。宣政左右门仗、内仗,皆分三番而立,号曰交番仗。诸卫有挟门队、长枪队。承天门内则左、右卫挟门队列东、西廊下,门外则左、右骁卫门队列东、西廊下。长乐、永安门内则左、右威卫挟门队列东、西廊下,门外则左、右领军卫挟门队列东、西廊下。嘉德门内则左、右武卫挟门队列东、西廊下。车驾出皇城,则挟门队皆从。长枪队有漆枪、木枪、白杆枪、朴头枪。
每夜,第一鼕黡,诸队仗佩弓箭、胡禄,出铺立廊下,按槊,张弓、捻箭、彀弩。第二鼕黡后,击钟讫,持更者举槊,钟声绝则解仗。一点,持更人按槊,持弓者稳箭唱号,诸卫仗队皆分更行探。宿卫门阁仗队,鍪、甲、蕞,擐左襻,余仗队唯持更人蕞一具,供奉、散手仗亦持更、蕞、甲。
每朝,第一鼕黡讫,持更卸皆举,张弓者摄箭收弩,立门队及诸队仗皆立于廊下。第二鼕黡声绝,按槊、弛弓、收铺,诸门挟门队立于阶下。复一刻,立门仗皆复旧,内外仗队立于阶下。
元日、冬至大朝会、宴见蕃国王,则供奉仗、散手仗立于殿上;黄麾仗、乐县、五路、五副路、属车、舆辇、繖二、翰一,陈于庭;扇一百五十有六,三卫三百人执之,陈于两厢。
黄麾仗,左、右厢各十二部,十二行。第一行,长戟,六色氅,领军卫赤氅,威卫青氅、黑氅,武卫鹜氅、骁卫白氅,左右卫黄氅,黄地云花袄、冒。第二行,仪锽,五色幡,赤地云花袄、冒。第三行,大槊,小孔雀氅,黑地云花袄,冒。第四行,小戟、刀、楯,白地云花袄、冒。第五行,短戟,大五色鹦鹉毛氅,青地云花袄、冒。第六行,细射弓箭,赤地四色云花袄、冒。第七行,小槊,小五色鹦鹉毛氅,黄地云花袄、冒。第八行,金花硃滕络楯刀,赤地云花袄、冒。第九行,戎,鸡毛氅,黑地云花袄、冒。第十行,细射弓箭,白地云花袄、冒。第十一行,大鋋,白毦,青地云花袄、冒。第十二行,金花绿滕络楯刀,赤地四色云花袄、冒。十二行皆有行滕、鞋、袜。
前黄麾仗,首左右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领军卫折冲都尉各一人,领主帅各十人,师子袍、冒。次左右厢皆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威卫果毅都尉各一人,领主帅各十人,豹文袍、帽。次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武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当御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后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后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武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后左右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后左右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威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后左右厢各一部,部十二行,行十人,左右领军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十人。次尽后左右厢,军卫、主帅各十人护后,被师子文袍冒。
左右领军卫黄麾仗,首尾厢皆绛引幡,二十引前,十掩后。十厢各独揭鼓十二重,重二人,赤地云花袄、冒,行滕、鞋、袜,居黄麾仗外。每黄麾仗一部,鼓一,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左右领军卫大将军各一人检校,被绣袍。
次左右卫黄旗仗,立于两阶之次,鍪、甲、弓、箭、刀、楯皆黄,队有主帅以下四十人,皆戎服,被大袍,二人引旗,一人执,二人夹,二十人执槊,余佩弩、弓箭。第一麟旗队,第二角端旗队,第三赤熊旗队,折冲都尉各一人检校,戎服,被大袍,佩弓箭、横刀。又有夹毂队,厢各六队,队三十人,胡木鍪、毦、蜀铠、悬铃、覆膊、锦臂、白行滕、紫带、鞋袜,持、楯、刀;厢各折冲都尉一人、果毅都尉二人检校,冠进德冠,被紫縚连甲、绯绣葵花文袍。第一队、第四队,硃质鍪、铠,绯绔。第二队、第五队,白质鍪、铠,紫绔。第三队、第六队,黑质鍪、铠,皁绔。
次左右骁卫赤旗仗,坐于东西廊下,鍪、甲、弓、箭、刀、楯皆赤,主帅以下如左右卫。第一凤旗队,第二飞黄旗队,折冲都尉各一人检校。第三吉利旗队,第四兕旗队,第五太平旗队,果毅都尉各一人检校。
又有亲、勋、翊卫仗,厢各三队压角,队皆有旗,一人执,二人引,二人夹,校尉以下翊卫以上三十五人,皆平巾帻、绯裲裆、大口绔,带横刀;执槊二十人,带弩四人,带弓箭十一人。第一队凤旗,大将军各一人主之。第二队飞黄旗,将军各一人主之。第三队吉利旗,郎将一人主之。
次左右武卫白旗仗,居骁卫之次,鍪、甲、弓、箭、刀、楯皆白,主帅以下如左右卫。第一五牛旗队,黄旗居内,赤、青居左,白、黑居右,各八人执。第二飞麟旗队,第三駃騠旗队,第四鸾旗队,果毅都尉各一人检校。第五犀牛旗队,第六鵕鸃旗队,第七骐驎旗队,第八騼蜀旗队,折冲都尉各一人检校。持鈒沄,果毅都尉各一人、校尉二人检校。前队执银装长刀,紫黄绶纷。绛引幡一、金节十二,分左右。次罕、毕、硃雀幢、叉,青龙、白虎幢、道盖、叉,各一。自绛引幡以下,执者服如黄麾。执罕、毕及幢者,平陵冠、硃衣、革带。左罕右毕,左青龙右白虎。称长一人,出则告警,服如黄麾。鈒、戟队各一百四十四人,分左右三行应跸,服如黄麾。果毅执青龙等旗,将军各一人检校;旅帅二人执银装长刀,紫黄绶纷,检校后队。
次左右威卫黑旗仗,立于阶下,鍪、甲、弓、箭、楯、槊皆黑,主帅以下如左右卫。第一黄龙负图旗队,第二黄鹿旗队,第三驺牙旗队,第四苍乌旗队,果毅都尉各一人检校。
次左右领军卫青旗仗,居威卫之次,鍪、甲、弓、箭、楯、皆青,主帅以下如左右卫。第一应龙旗队,第二玉马旗队,第三三角兽旗队,果毅都尉各一人检校;第四白狼旗队,第五龙马旗队,第六金牛旗队,折冲都尉各一人检校。
又有殳仗、步甲队,将军各一人检校。殳仗左右厢千人,厢别二百五十人执殳,二百五十人执叉,皆赤地云花袄、冒,行滕、鞋袜。殳、叉以次相间。左右领军卫各一百六十人,左右武卫各一百人,左右威卫、左右骁卫、左右卫各八十人。左右厢有主帅三十八人,平巾帻、绯裲裆、大口绔,执仪刀。厢有左右卫各三人,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各四人,以主殳仗,被豹文袍、冒;领军卫、师子文袍。步甲队从左右厢各四十八,前后皆二十四。每队折冲都尉一人主之,被绣袍。每队一人,戎服大袍,带横刀,执旗;二人引,二人夹,皆戎服大袍,带弓箭横刀。队别三十人,被甲、臂韝、行滕、鞋袜。每一队鍪、甲、覆膊、执弓箭,一队胡木鍪及毦、蜀铠、覆膊,执刀、楯、相间。第一队,赤质鍪、甲,赤弓、箭,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执鹖鸡旗。第二队,赤质鍪、铠,赤刀、楯、,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执豹旗。第三队,青质鍪、甲,青弓、箭,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四队,青质鍪、铠,青刀、楯、,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五队,黑质鍪、甲,黑弓、箭,左右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六队,黑质鍪、铠,黑刀、楯、,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七队,白质鍪、甲,白弓、箭,左右武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八队,白质鍪、铠,白刀、楯、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九队,黄质鍪、甲,黄弓、箭,左右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队,黄质鍪、铠,黄刀、楯、,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一队,黄质鍪、甲,黄弓、箭,左右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二队,黄质鍪、铠,黄刀、楯、,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次后第一队,黄质鍪、铠,黄刀、楯、,左右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至第十二队与前同。
次左右金吾卫辟邪旗队,折冲都尉各一人检校。又有清游队、硃雀队、玄武队。清游队建白泽旗二,各一人执,带横刀;二人引,二人夹,皆带弓箭、横刀。左右金吾卫折冲都尉各一人,带弓箭、横刀,各领四十人,皆带横刀,二十人持槊,四人持弩,十六人带弓箭。硃雀队建硃雀旗,一人执,引、夹皆二人,金吾卫折冲都尉一人主之,领四十人,二十人持槊,四人持弩,十六人带弓箭,又二人持槊,皆佩横刀,槊以黄金涂末。龙旗十二,执者戎服大袍,副竿二,各一人执,戎服大袍,分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大将军各一人检校二队。玄武队建玄武旗,一人执,二人引,二人夹,平巾帻、黑裲裆、黑裌、大口绔,左右金吾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各领五十人,持槊二十五人,持弩五人,带弓箭二十人,又二人持槊。诸卫挟门队、长枪队与诸队相间。
朝日,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从官硃衣传呼,促百官就班,文武列于两观。监察御史二人立于东、西朝堂砖道以涖之。平明,传点毕,内门开。监察御史领百官入,夹阶,监门校尉二人执门籍,曰:“唱籍”。既视籍,曰:“在”。入毕而止。次门亦如之。序班于通乾、观象门南,武班居文班之次。入宣政门,文班自东门而入,武班自西门而入,至阁门亦如之。夹阶校尉十人同唱,入毕而止。宰相、两省官对班于香案前,百官班于殿庭左右,巡使二人分涖于钟鼓楼下,先一品班,次二品班,次三品班,次四品班,次五品班。每班尚书省官为首。武班供奉者立于横街之北,次千牛中郎将,次千牛将军,次过状中郎将一人,次接状中郎将一人,次押柱中郎将一人,次押柱中郎一人,次排阶中郎将一人,次押散手仗中郎将一人,次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凡殿中省监、少监,尚衣、尚舍、尚辇奉御,分左右随繖、扇而立。东宫官居上台官之次,王府官又次之,唯三太、三少、宾客、庶子、王傅随本品。侍中奏“外办”,皇帝步出西序门,索扇,扇合。皇帝升御座,扇开。左右留扇各三。左右金吾将军一人奏“左右厢内外平安”。通事舍人赞宰相两省官再拜,升殿。内谒者承旨唤仗,左右羽林军勘以木契,自东西阁而入。内侍省五品以上一人引之,左右卫大将军、将军各一人押之。二十人以下入,则不带仗。三十人入,则左右厢监门各二人,千牛备身各四人,三卫各八人,金吾一人。百人入,则左右厢监门各六人,千牛备身各四人,三卫三十三人,金吾七人。二百人,则增以左右武卫、威卫、领军卫、金吾卫、翊卫等。凡仗入,则左右厢加一人监捉永巷,御刀、弓箭。及三卫带刀入,则曰:“仗入”;三卫不带刀而入,则曰“监引入”。朝罢,皇帝步入东序门,然后放仗。内外仗队,七刻乃下。常参、辍朝日,六刻即下。宴蕃客日,队下,复立半仗于两廊。朔望受朝及蕃客辞见,加纛、槊沄,仪仗减半。凡千牛仗立,则全仗立。太阳亏,昏尘大雾,则内外诸门皆立仗。泥雨,则延三刻传点。
驾。
大驾卤簿。天子将出,前二日,太乐令设宫县之乐于庭。昼漏上五刻,驾发。前发七刻,击一鼓为一严。前五刻,击二鼓为再严,侍中版奏“请中严”。有司陈卤簿。前二刻,击三鼓为三严,诸卫各督其队与鈒、戟以次入陈殿庭。通事舍人引群官立朝堂,侍中、中书令以下奉迎于西阶。侍中负宝,乘黄令进路于太极殿西阶,南向;千牛将军一人执长刀立路前,北向;黄门侍郎一人立侍臣之前;赞者二人。既外办,太仆卿摄衣而升,正立执辔。天子乘舆以出,降自西阶,曲直华盖,警跸,侍卫。千牛将军前执辔,天子升路,太仆卿授绥,侍中、中书令以下夹侍。黄门侍郎前奏“请发”。銮驾动,警跸,鼓传音,黄门侍郎与赞者夹引而出,千牛将军夹路而趋。
驾出承天门,侍郎乘马奏“驾少留,敕侍臣乘马”。侍中前承制,退称:“制曰可”。黄门侍郎退称:“侍臣乘马。”赞者承传,侍臣皆乘。侍卫之官各督其属左右翊驾,在黄麾内。符宝郎奉六宝与殿中后部从,在黄钺内。侍中、中书令以下夹侍路前,赞者在供奉官内。侍臣乘毕,侍郎奏“请车右升”。侍中前承制,退称:“制曰可”。侍郎复位,千牛将军升。侍郎奏“请发”。万年县令先导,次京兆牧、太常卿、司徒、御史大夫、兵部尚书,皆乘路,卤簿如本品。
次清游队。次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各一人,带弓箭横刀,检校龙旗以前硃雀等队,各二人持槊,骑夹。次左右金吾卫果毅都尉各一人,带弓箭横刀,领夹道铁甲佽飞。次虞候佽飞四十八骑,平巾帻、绯裲裆、大口绔,带弓箭、横刀,夹道分左右,以属黄麾仗。次外铁甲佽飞二十四人,带弓箭、横刀,甲骑具装,分左右厢,皆六重,以属步甲队。
次硃雀队。次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皆四马,有正道匠一人,驾士十四人,皆平巾帻、大口绔、绯衫。太卜令一人,居辟恶车,服如佽飞,执弓箭。左金吾卫队正一人,居皮轩车,服平巾帻、绯裲裆,银装仪刀,紫黄绶纷,执弩。次引驾十二重,重二人,皆骑,带横刀。自皮轩车后,属于细仗前,槊、弓箭相间,左右金吾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次鼓吹。次黄麾仗一,执者武弁、硃衣、革带,二人夹。次殿中侍御史二人导。次太史监一人,书令史一人,骑引相风、行漏舆。次相风舆,正道匠一人,舆士八人,服如正道匠。次扛鼓、金钲,司辰、典事匠各一人,刻漏生四人,分左右。次行漏生,正道匠一人,舆士十四人。
次持鈒前队。次御马二十四,分左右,各二人驭。次尚乘奉御二人,书令史二人,骑从。
次左青龙右白虎旗,执者一人,服如正道匠,引、夹各二人,皆骑。次左右卫果毅都尉各一人,各领二十五骑,二十人执槊,四人持弩,一人带弓箭,行仪刀仗前。次通事舍人,四人在左,四人在右。侍御史,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御史中丞,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左拾遗一人在左,右拾遗一人在右。左补阙一人在左,右补阙一人在右。起居郎一人在左,起居舍人一人在右。谏议大夫,一人在左,一人在右。给事中二人在左,中书舍人二人在右。黄门侍郎二人在左,中书侍郎二人在右。左散骑常侍一人在左,右散骑常侍一人在右。侍中二人在左,中书令二人在右。通事舍人以下,皆一人从。次香蹬一,有衣,绣以黄龙,执者四人,服如折冲都尉。
次左右卫将军二人,分左右,领班剑、仪刀,各一人从。次班剑、仪刀,左右厢各十二行:第一左右卫亲卫各五十三人,第二左右卫亲卫各五十五人,第三左右卫勋卫各五十七人,第四左右卫勋卫各五十九人,各执金铜装班剑,纁硃绶纷;第五左右卫翊卫各六十一人,第六左右卫翊卫各六十三人,第七左右卫翊卫各六十五人,第八左右骁卫各六十七人,各执金铜装仪刀,绿綟绶纷;第九左右武卫翊卫各六十九人,第十左右威卫翊卫各七十一人,第十一左右领军卫翊卫各七十三人,第十二左右金吾卫翊卫各七十五人,各执银装仪刀,紫黄绶纷。自第一行有曲折三人陪后门,每行加一人,至第十二行曲折十四人。
次左右厢,诸卫中郎将主之,执班剑、仪刀,领亲、勋、翊卫。次左右卫郎将各一人,皆领散手翊卫三十人,佩横刀,骑,居副仗槊翊卫内。次左右骁卫郎将各一人,各领翊卫二十八人,甲骑具装,执副仗槊,居散手卫外。次左右卫供奉中郎将,郎将四人,各领亲、勋、翊卫四十八人,带横刀,骑,分左右,居三卫仗内。
次玉路,驾六马,太仆卿驭之,驾士三十二人。凡五路,皆有副。驾士皆平巾帻、大口绔,衫从路色。玉路,服青衫。千牛卫将军一人陪乘,执金装长刀,左右卫大将军各一人骑夹,皆一人从,居供奉官后。次千牛卫将军一人,中郎将二人,皆一人从。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二人,骑,居玉路后,带横刀,执御刀、弓箭。次御马二,各一人驭。次左右监门校尉二人,骑,执银装仪刀,居后门内。
次衙门旗,二人执,四人夹,皆骑,赤綦袄、黄冒、黄袍。次左右监门校尉各十二人,骑,执银装仪刀,督后门,十二行,仗头皆一人。次左右骁卫、翊卫各三队,居副仗槊外。次左右卫夹毂,厢各六队。
次大繖二,执者骑,横行,居衙门后。次雉尾障扇四,执者骑,夹繖。次腰舆,舆士八人。次小团雉尾扇四,方雉尾扇十二,花盖二,皆执者一人,夹腰舆。自大繖以下,执者服皆如折冲都尉。次掌辇四人,引辇。次大辇一,主辇二百人,平巾帻、黄丝布衫、大口绔、紫诞带、紫行滕、鞋袜。尚辇奉御二人,主腰舆,各书令史二人骑从。次殿中少监一人,督诸局供奉事,一人从。次诸司供奉官。次御马二十四,各二人驭,分左右。次尚乘直长二人,平巾帻、绯绔褶,书令史二人骑从,居御马后。
次持鈒沄。次大繖二,雉尾扇八,夹繖左右横行。次小雉尾扇。硃画团扇,皆十二,左右横行。次花盖二,叉二。次俾倪十二,左右横行。次玄武幢一,叉一,居绛麾内。次绛麾二,左右夹玄武幢。次细槊十二,孔雀为毦,左右横行,居绛麾后。自鈒、戟以下,执者服如黄麾仗,唯玄武幢执者服如罕、毕。
次后黄麾,执者一人,夹二人,皆骑。次殿中侍御史二人,分左右,各令史二人骑从,居黄麾后。次大角。次方辇一,主辇二百人。次小辇一,主辇六十人。次小舆一,奉舆十二人,服如主辇。次尚辇直长二人,分左右,检校辇舆,皆书令史二人骑从。次左右武卫五牛旗舆五,赤青居左,黄居中,白黑居右,皆八人执之,平巾帻、大口绔,衫从旗色,左右威卫队正各一人主之,骑,执银装长刀。次乘黄令一人,丞一人,分左右,检校玉路,皆府史二人骑从。
次金路、象路、革路、木路,皆驾六马,驾士三十二人。次五副路,皆驾四马,驾士三十八人。次耕根车,驾六马,驾士三十二人。次安车、四望车,皆驾四马,驾士二十四人。次羊车,驾果下马一,小史十四人。次属车十二乘,驾牛,驾士各八人。次门下、史书、秘书、殿中四省局官各一人,骑,分左右夹属车,各五人从,唯符宝以十二人从。次黄钺车,上建黄钺,驾二马,左武卫队正一人在车,驾士十二人。次豹尾车,驾二马,左武卫队正一人在车,驾士十二人。次左右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各领掩后二百人步从,五十人为行,大戟五十人,刀、楯、五十人,弓箭五十人,弩五十人,皆黑鍪、甲、覆膊、臂韝,横行。
次左右领军卫将军二人,领步甲队及殳仗,各二人执槊槊从。次前后左右厢步甲队。次左右厢黄麾仗。次左右厢殳仗。
次诸卫马队,左右厢各二十四。自十二旗后,属于玄武队,前后有主帅以下四十人,皆戎服大袍,二人引旗,一人执,二人夹,二十人执槊,余佩弩、弓箭。第一辟邪旗,左右金吾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皆戎服大袍,佩弓箭、横刀,骑;第二应龙旗,第三玉马旗,第四三角兽旗,左右领军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五黄龙负图旗,第六黄鹿旗,左右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七飞麟旗,第八駃騠旗,第九鸾旗,左右武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凤旗,第十一飞黄旗,左右骁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二麟旗,第十三角端旗,以当御,第十四赤熊旗,左右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五兕旗,第十六太平旗,左右骁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十七犀牛旗,第十八鵕鸃旗,第十九騼蜀旗,左右武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二十驺牙旗,第二十一苍乌旗,左右威卫果毅都尉各一人主之;第二十二白狼旗,第二十三龙马旗,第二十四金牛旗,左右领军卫折冲都尉各一人主之;其服皆如第一。
次玄武队。次衙门一,居玄武队前、大戟队后,执者二人,夹四人,皆骑,分左右,赤綦袄,黄袍,黄冒。次衙门左右厢,厢有五门,执、夹人同上。第一门,居左右威卫黑质步甲队之后,白质步甲队之前;第二门,居左右卫步甲队之后,左右领军卫黄麾仗之前;第三门,居左右武卫黄麾仗之后,左右骁卫黄麾仗之前;第四门,居左右领军卫黄麾仗之后,左右卫步甲队之前;第五门,居左右武卫白质步甲队之后,黑质步甲队之前。五门别当步甲队黄麾仗前、马队后,各六人分左右,戎服大袍,带弓箭、横刀。
凡衙门,皆监门校尉六人,分左右,执银装长刀,骑。左右监门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厢各巡行。校尉一人,往来检校诸门。中郎将各一人骑从。左右金吾卫将军循仗检校,各二人执槊骑从。左右金吾卫果毅都尉二人,纠察仗内不法,各一人骑从。
驾所至,路南向,将军降,立于路右,侍中前奏“请降路”。天子降,乘舆而入,繖、扇、华盖,侍卫。
驾还,一刻,击一鼓为一严,仗卫还于涂。三刻,击二鼓为再严,将士布队仗,侍中奏“请中严”。五刻,击三鼓为三严,黄门侍郎奏“请驾发”。鼓传音,发驾,鼓吹振作。入门,太乐令命击蕤宾之钟,左五钟皆应。鼓柷,奏《采茨》之乐。至太极门,戛敔,乐止。既入,鼓柷,奏《太和》之乐。回路南向,侍中请降路,乘舆乃入,繖、扇、侍御、警跸如初。至门,戛吾攵,乐止。皇帝入,侍中版奏“请解严”。叩钲,将士皆休。
志第十三下 仪卫下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出,尚仪版奏“请中严”。尚服率司仗布侍卫,司宾列内命妇于庭,西向北上,六尚以下诣室奉迎 ,尚服负宝,内仆进车于阁外,尚仪版奏“外办”。驭者执辔,太皇太后乘舆以出,华盖,侍卫,警跸,内命妇从。
出门,太皇太后升车,从官皆乘马,内命妇、宫人以次从。
清游队,旗一,执者一人,佩横刀,引、夹皆二人,佩弓箭、横刀,骑。次金吾卫折冲都尉一人,佩横刀、弓箭;领骑四十,亦佩横刀,夹折冲;执槊二十人,持弩四人,佩弓箭十六人,持槊、刀二人。次虞候佽飞二十八人,骑,佩弓箭、横刀,夹道分左右,以属黄麾仗。
次内仆令一人在左,丞一人在右,各书令史二人骑从。次黄麾一,执者一人,夹道二人,皆骑。次左右厢黄麾仗,厢皆三行,行百人。第一短戟,五色氅,执者黄地白花綦袄、冒;第二戈,五色氅,执者赤地黄花綦袄、冒;第三锽,五色幡,执者青地赤花綦袄、冒。左右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领军卫各三行,行二十人,每卫以主帅六人主之,皆豹文袍、冒,执鍮石装长刀,骑,唯左右领军卫减三人。每卫果毅都尉一人,被绣袍,各一人从;左右领军卫有绛引幡,引前者三,掩后者三。
次内谒者监四人,给事二人,内常侍二人,内侍少监二人,骑,分左右,皆有内给使一人从。次内给使百二十人,平巾帻、大口绔、绯裲裆,分左右,属于宫人车。次偏扇、团扇、方扇皆二十四,宫人执之,衣彩大袖裙襦、彩衣、革带、履,分左右。次香蹬一,内给使四人舆之,居重翟车前。
次重翟车,驾四马,驾士二十四人。次行障六,次坐障三,皆左右夹车,宫人执之,服同执扇。次内寺伯二人,领寺人六人,执御刀,服如内给使,夹重翟车。次腰舆一,执者八人,团雉尾扇二,夹舆。次大繖四。次雉尾扇八,左右横行,为二重。次锦花盖二,单行。次小雉尾扇、硃画团扇皆十二,横行。次锦曲盖二十,横行,为二重。次锦六柱八,分左右。自腰舆以下,皆内给使执之。
次宫人车。次降麾二,分左右。次后黄麾一,执者一人,夹二人,皆骑。次供奉宫人,在黄麾后。
次厌翟车、翟车、安车,皆驾四马,驾士各二十四人;四望车,驾士二十二人;金根车,驾牛,驾士十二人。
次左右厢衙门各二,每门二人执,四人夹,皆赤綦袄,黄袍、冒,骑。
次左右领军卫,厢皆一百五十人,执殳,赤地黄花綦袄、冒,前属于黄麾仗,后尽卤簿;厢各主帅四人主之,皆黄袍、冒,执鍮石装长刀,骑。折冲都尉二人,检校殳仗,皆一人骑从。次衙门一,尽卤簿后殳仗内正道,每门监门校尉二人主之,执银装长刀;厢各有校尉一人,骑,佩银横刀,往来检校。御马减大驾之半。
太皇太后将还,三严,内典引引外命妇出次,就位;司宾引内命妇出次,序立大次之前。既外办,驭者执辔。太皇太后乘舆出次,华盖、警跸、侍卫如初。内命妇以下乘车以从。车驾入,内典引引外命妇退,驾至正殿门外,车驾南问,尚仪前奏“请降车”。将士还。
皇太子出,则卤簿陈于重明门外。其日三刻,宫臣皆集于次,左庶子版奏“请中严”。典谒引宫臣就位,侍卫官服其器服,左庶子负玺诣阁奉迎,仆进车若辇于西阁外,南向,内率一人执刀立车前,北向,中允一人立侍臣之前,赞者二人立中允之前。前二刻,诸卫之官诣阁奉迎,宫臣应从者各出次,立于门外,文东武西,重行北向北上。
左庶子版奏“外办”,仆升正位执辔,皇太子乘舆而出,内率前执辔,皇太子升车,仆立授绥,左庶子以下夹侍。中允奏:“请发”,车动,赞者夹引而出,内率夹车而趋,出重明门,中允奏“请停车,侍臣上马”。左庶子前承令,退称:“令曰诺”。中允退称:“侍臣上马。”赞者承传,侍臣皆骑。中允奏“请车右升”。左庶子前承令,退称:“令曰诺”。内率升讫,中允奏“请发”。车动,鼓吹振作,太傅乘车训导,少傅乘车训从。出延喜门,家令先导,次率更令、詹事、太保、太傅、太师,皆轺车,备卤薄。
次清游队,旗一,执者一人,佩横刀,引、夹皆二人,亦佩弓箭、横刀,骑。次清道率府折冲都尉一人,佩弓箭、横刀,领骑三十,亦佩横刀,十八人执槊,九人挟弓箭,三人持弩,各二人骑从。次左右清道率、府率各一人,骑,佩横刀、弓箭,领清道直荡及检校清游队各二人,执槊骑从。次外清道直荡二十四人,骑,佩弓箭、横刀,夹道。
次龙旗六,各一人骑执,佩横刀,戎服大袍,横行正道,每旗前后二人骑,为二重,前引后护,皆佩弓箭、横刀,戎服大袍。次副竿二,分左右,各一人骑执。次细引六重,皆骑,佩横刀,每重二人,自龙旗后属于细仗,槊、弓箭相间,厢各果毅都尉一人主之。
次率更丞一人,府、史二人骑从,领鼓吹。次诞马十,分左右,执者各二人。次厩牧令一人居左,丞一人居右,各府、史二人骑从。
次左右翊府郎将二人,主班剑。次左右翊卫二十四人,执班剑,分左右。次通事舍人四人、司直二人、文学四人、洗马二人,司议郎二人居左,太子舍人二人居右,中允二人居左,中舍人二人居右,左右谕德二人,左右庶子四人,骑,分左右,皆一人从。次左右卫率府副率二人步从。
次亲、勋、翊卫,厢各中郎将、郎将一人,皆领仪刀六行:第一亲卫二十三人,第二亲卫二十五人,皆执金铜装仪刀,纁硃绶纷;第三勋卫二十七人,第四勋卫二十九人,皆执银装仪刀,绿綟纷;第五翊卫三十一人,第六翊卫三十三人,皆执鍮石装仪刀,紫黄绶纷。自第一行有曲折三人陪后门,每行加一人,至第六行八人。次三卫十八人,骑,分左右夹路。
次金路,驾四马,驾士二十三人,仆寺仆驭,左右率府率二人执仪刀陪乘。次左右卫率府率二人,夹路,各一人从,居供奉官后。次左右内率府率二人,副率二人,领细刀、弓箭,皆一人从。次千牛,骑,执细刀、弓箭。次三卫仪刀仗,后开衙门。次左右监门率府直长各六人,执鍮石仪刀,骑,监后门。次左右卫率府,厢各翊卫二队,皆骑,在执仪刀行外;压角队各三十人,骑,佩横刀,一人执旗,二人引,二人夹,十五人执槊,二人佩弓箭,三人佩弩,队各郎将一人主之。
次繖,二人执,雉尾扇四,夹繖。次腰舆一,执者八人,团雉尾扇二,小方雉尾扇八,以夹腰舆,内直郎二人主之,各令史二人骑从。次诞马十,分左右,驭者各二人。次典乘二人,各府、史二人骑从。次左右司御率府校尉二人骑从,佩鍮石装仪刀,领团扇、曲盖。次硃漆团扇六,紫曲盖六,各横行。次诸司供奉。次左右清道率府校尉二人,骑,佩鍮石装仪刀,主大角。
次副路,驾四马,驾士二十二人;轺车,驾一马,驾士十四人;四望车,驾一马,驾士十人。
次左右厢步队十六,每队果毅都尉一人,领骑二十八,戎服大袍,佩横刀,一人执旗,二人引,二人夹,二十五人佩弓箭,前队持槊,与佩弓箭队以次相间。次左右司御率府副率各一人,骑,检校步队,二人执槊骑从。
次仪仗,左右厢各六色,每色九行,行六人,赤綦袄、冒,行滕、鞋袜。第一戟,赤氅,六人;第二弓箭,六人;第三仪鋋,毦,六人;第四刀楯,六人;第五仪锽,五色幡,六人;第六油戟,六人。次前仗首,左右厢各六色,每色三行,行六人,左右司御率府二人,果毅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六人主之;次左右厢各六色,每色三行,行六人,左右卫率府副率二人,果毅都尉各一人,主帅各六人主之。左右司御率府主帅各六人,骑,护后,率及副率各一人步从。厢有绛引幡十二,引前者六,引后者六。厢各有独揭鼓六重,重二人,居仪仗外、殳仗内,皆赤綦袄、冒,行滕、鞋袜。左右司御率府四重,左右卫率府二重。
次左右厢皆百五十人,左右司御率府各八十六人,左右卫率府各六十四人,赤綦袄、冒,主殳,分前后,居步队外、马队内。各司御率府果毅都尉一人主之,各一人骑从。厢各主帅七人,左右司御率府各四人,左右卫率府各三人,骑,分前后。
次左右厢马队,厢各十队,队有主帅以下三十一人,戎服大袍,佩横刀,骑。队有旗一,执者一人,引、夹各二人,皆佩弓箭,十六人持槊,七人佩弓箭,三人佩弩。第一,左右清道率府果毅都尉二人主之;第二、第三、第四,左右司御率府果毅都尉二人主之;第五、第六、第七,左右卫率府果毅都尉主之;第八、第九、第十,左右司御率府果毅都尉二人主之;皆戎服大袍,佩弓箭、横刀。
次后拒队,旗一,执者佩横刀,引、夹路各二人,佩弓箭、横刀。次清道率府果毅都尉一人,领四十骑,佩横刀;凡执槊二十人,佩弓箭十六人,佩弩四人,骑从。次后拒队,前当正道殳仗内,有衙门。次左右厢各有衙门三:第一,当左右司御率府步队后,左右卫率府步队前;第二,当左右卫率府步队后,左右司御率府仪仗前;第三,当左右司御率府仪仗后,左右卫率府步队前。每门二人执,四人夹,皆骑,赤綦袄,黄袍、冒。门有监门率府直长二人检校,左右监门率府副率各二人检校诸门,各一人骑从。次左右清道率府、副率各二人,检校仗内不法,各一人骑从。次少师、少傅、少保,正道乘路,备卤簿,文武以次从。
皇太子所至,回车南向,左庶子跪奏“请降路”。
还宫。一严,转仗卫于还涂;再严,左庶子版奏“请中严”;三严,仆进车,左庶子版奏“外办”。皇太子乘舆出门外,降舆,乘车,左庶子请车右升,侍臣皆骑。车动,至重明门,宫官下马,皇太子乘车而入,太傅、少傅还。皇太子至殿前,车南向,左庶子奏“请降”。皇太子乘舆而入,侍臣从至阁,左庶子版奏“解严”。
若常行、常朝,无马队、鼓吹、金路、四望车、家令、率更令、詹事、太保、太师、少保、少师,又减队仗三之一,清道、仪刀、诞马皆减半,乘轺车而已。二傅乘犊车,导从十人,太傅加清道二人。
皇太子妃卤簿:清道率府校尉六人,骑,分左右,为三重,佩横刀、弓箭。次青衣十人,分左右。次导客舍人四人,内给使六十人,皆分左右,后属内人车。次偏扇、团扇、方扇各十八,分左右,宫人执者间彩衣、革带。次行障四,坐障二,宫人执以夹车。次典内二人,骑,分左右。次厌翟车,驾三马,驾士十四人。次阁帅二人,领内给使十八人,夹车。次六柱二,内给使执之。次供奉内人,乘犊车。次繖一,雉尾扇二,团扇四,曲盖二,皆分左右,各内给使执之。次戟九十,执者绛綦袄、冒,分左右。
亲王卤簿:有清道六人为三重,武弁、硃衣、革带。次幰弩一,执者平巾帻、绯袴褶,骑。次青衣十二人,平巾青帻、青布袴褶,执青布仗袋,分左右。次车辐十二,分左右。车辐,棒也,夹车而行,故曰车辐。执者服如幰弩。次戟九十,执者绛綦袄、冒,分左右。次绛引幡六,分左右,横行,以引刀、楯、弓、箭、槊。次内第一行厢,执刀楯,绛綦袄、冒。第二行厢,执弓矢,戎服。第三行厢,执槊,戎服大袍。厢各四十人。次节一,夹槊一,各一人骑执,平巾帻、大口袴、绯衫。次告止幡四,传教幡四,信幡八。凡幡皆绛为之,署官号,篆以黄,饰以鸟翅,取其疾也,金涂钩,竿长一丈一尺,执者服如夹槊,分左右。次仪鋋二,仪锽六,油戟十八,仪槊十,细槊十,执者皆绛綦袄、冒。次仪刀十八,执者服如夹槊,分左右。次诞马八,驭者服如夹槊,分左右。次府佐六人,平巾帻、大口袴、绯裲裆,骑,持刀夹引。次象路一,驾四马,佐二人立侍:一人武弁、硃衣、革带,居左;一人绯裲裆、大口绔,持刀居右。驾士十八人,服如夹槊。次繖一,雉尾扇二。次硃漆团扇四,曲盖二,执者皆绛綦袄、冒,分左右。次僚佐,本服陪从。次麾、幢各一,左麾右幢。次大角、鼓吹。
一品卤簿:有清道四人为二重,幰弩一骑。青衣十人,车辐十人,戟九十,绛引幡六,刀、楯、弓、箭、槊皆八十,节二,大槊二,告止幡、传教幡皆二,信幡六,诞马六,仪刀十六,府佐四人夹行。革路一,驾四马,驾士十六人。繖一,硃漆团扇四,曲盖二,僚佐本服陪从,麾、幢、大角、铙吹皆备。
自二品至四品,青衣、车辐每品减二人。二品,刀、楯、弓、箭、戟、槊各减二十。三品以下,每品减十而已。二品,信幡四,诞马四,仪刀十四,革路驾士十四人。三品亦如之,仪刀十,革路驾士十二人。四品、五品,信幡二,诞马二,仪刀八,木路驾士十人。
自二品至四品,皆有清道二人,硃漆团扇二,曲盖一,幰弩一骑,幡竿长丈,繖一,节一,夹槊二。
万年县令亦有清道二人,幰弩一骑,青衣、车辐皆二人,戟三十,告止幡、传教幡、信幡皆二,竿长九尺,诞马二,轺车,一马,驾士六人,繖、硃漆团扇、曲盖皆一。非导驾及余四等县初上者,减幰弩、车辐、曲盖,其戟亦减十。
内命妇、夫人卤簿:青衣六人,偏扇、团扇皆十六,执者间彩裙襦、彩裳、革带,行障三,坐障二,厌翟车,驾二马,驭人十,内给使十六人夹车,从车六乘,繖、雉尾扇皆一,团扇二,内给使执之,戟六十。外命妇一品亦如之,厌翟车驭人减二,有从人十六人。非公主、王妃则乘白铜饰犊车,驾牛,驭人四,无雉尾扇。
嫔,青衣四人,偏扇、团扇、方扇十四,行障二,坐障一,翠车,驭人八,内给使十四人,夹车四乘,戟四十。外命妇二品亦如之,乘白铜饰犊车,青通幰,硃裹,从人十四人。
婕妤、美人、才人,青衣二人,偏扇、团扇、方扇十,行障二,坐障一,安车,驾二马,驭人八,内给使十人,从车二乘,戟二十。太子良娣、良媛、承徽、外命妇三品亦如之,白铜饰犊车,从人十人。
外命妇四品,青衣二人,偏扇、团扇、方扇皆八,行障、坐障皆一,白铜饰犊车,驭人四,从人八。余同三品,唯无戟。
自夫人以下皆清道二人,繖一,又有团扇二。
大驾卤簿鼓吹,分前后二部。鼓吹令二人,府、史二人骑从,分左右。
前部:扛鼓十二,夹金钲十二,大鼓、长鸣皆百二十,铙鼓十二,歌、箫、笳次之;大横吹百二十,节鼓二,笛、箫、觱篥、茄、桃皮觱篥次之;扛鼓、夹金钲皆十二,小鼓、中鸣皆百二十,羽葆鼓十二,歌、箫、笳次之。至相风舆,有扛鼓一,金钲一,鼓左钲右。至黄麾,有左右金吾卫果毅都尉二人主大角百二十,横行十重;鼓吹丞二人,典事二人骑从。
次后部鼓吹:羽葆鼓十二,歌、箫、笳次之;铙鼓十二,歌、箫、笳次之;小横吹百二十,笛、萧、觱篥、笳、桃皮觱篥次之。凡歌、箫、笳工各二十四人,主帅四人,笛、箫、觱篥、笳、桃皮觱篥工各二十四人。
法驾,减太常卿、司徒、兵部尚书、白鹭车、辟恶车、大辇、五副路、安车、四望车,又减属车四,清游队、持鈒沄、玄武队皆减四之一,鼓吹减三之一。
小驾,又减卿史大夫、指南车、记里鼓车、鸾旗车、皮轩车、象革木三路、耕根车、羊车、黄钺车、豹尾车、属车、小辇、小舆,诸队及鼓吹减大驾之半。
凡鼓吹五部:一鼓吹,二羽葆,三铙吹,四大横吹,五小横吹,总七十五曲。
鼓吹部有扛鼓、大鼓、金钲小鼓、长鸣、中鸣。扛鼓十曲:一《警雷震》,二《猛兽骇》,三《鸷鸟击》,四《龙媒蹀》,五《灵夔吼》,六《雕鹗争》,七《壮士怒》,八《熊罴吼》,九《石坠崖》,十《波荡壑》。大鼓十五曲,严用三曲:一《元驎合逻》,二《元驎他固夜》、三《元驎跋至虑》。警用十二曲:一《元咳大至游》,二《阿列乾》,三《破达析利纯》,四《贺羽真》,五《鸣都路跋》,六《他勃鸣路跋》,七《相雷析追》,八《元咳赤赖》,九《赤咳赤赖》,十《吐咳乞物真》,十一《贪大讦》,十二《贺粟胡真》。小鼓九曲:一《渔阳》,二《鸡子》,三《警鼓》,四《三鸣》,五《合节》,六《覆参》,七《步鼓》,八《南阳会星》,九《单摇》。皆以为严、警,其一上马用之。长鸣一曲三声:一《龙吟声》,二《彪吼声》,三《河声》。中鸣一曲三声:一《荡声》,二《牙声》,三《送声》。
羽葆部十八曲:一《太和》,二《休和》,三《七德》,四《驺虞》,五《基王化》,六《纂唐风》,七《厌炎精》,八《肇皇运》,九《跃龙飞》,十《殄马邑》,十一《兴晋阳》,十二《济渭险》,十三《应圣期》,十四《御宸极》,十五《宁兆庶》,十六《服遐荒》,十七《龙池》,十八《破阵乐》。
铙吹部七曲:一《破阵乐》,二《上车》,三《行车》,四《向城》,五《平安》,六《欢乐》,七《太平》。
大横吹部有节鼓二十四曲:一《悲风》,二《游弦》,三《间弦明君》,四《吴明君》,五《古明君》,六《长乐声》,七《五调声》,作《乌夜啼》,九《望乡》,十《跨鞍》,十一《间君》,十二《瑟调》,十三《止息》,十四《天女怨》,十五《楚客》,十六《楚妃叹》,十七《霜鸿引》。十八《楚歌》,十九《胡笳声》,二十《辞汉》,二十一《对月》,二十二《胡笳明君》,二十三《湘妃怨》,二十四《沈湘》。
小横吹部有角、笛、箫、笳、觱篥、桃皮觱篥六种,曲名失传。
伶工谓夜警为严。凡大驾严,夜警十二曲,中警三曲,五更严三遍。天子谒郊庙,夜五鼓过半,奏四严;车驾至桥,复奏一严。元和初,礼仪使高郢建议罢之。
历代献捷必有凯歌,太宗平东都,破宋金刚,执贺鲁,克高丽,皆备军容,凯歌入京都,然其礼仪不传。太和初,有司奏:“命将征讨,有大功,献俘馘,则神策兵卫于门外,如献俘仪。凯乐用铙吹二部,笛、觱篥、箫、笳、铙鼓,皆工二人,歌工二十四人,乘马执乐,阿列如卤簿。鼓吹令、丞前导,分行俘馘之前。将入都门,鼓吹振作,奏《破阵乐》、《应圣期》、《贺朝欢》、《君臣同庆乐》等四曲。至太社、太庙门外,陈而不作。吉献礼毕,乐作。至御楼前,陈兵仗于旌门外二十步,乐工步行,兵部尚书介胃执钺,于旌门中路前导,协律郎二人执麾,门外分导,太常卿跪请奏凯乐。乐阕,太常卿跪奏‘乐毕’。兵部尚书、太常卿退,乐工立于旌门外,引俘馘入献,及称贺,俘囚出,乃退。”
志第十四 车服
唐初受命,车、服皆因隋旧。武德四年,始著车舆、衣服之令,上得兼下,下不得拟上。
凡天子之车:
曰玉路者,祭祀、纳后所乘也,青质,玉饰末;金路者,飨、射、祀还、饮至所乘也,赤质,金饰末;象路者,行道所乘也,黄质,象饰末;革路者,临兵、巡守所乘也,白质,鞔以革;木路者,蒐田所乘也,黑质,漆之。五路皆重舆,左青龙,右白虎,金凤翅,画苣文鸟兽,黄屋左纛。金凤一、铃二在轼前,鸾十二在衡。龙辀前设鄣尘。青盖三层,绣饰。上设博山方镜,下圆镜。树羽。轮金根、硃班、重牙。左建旗,十有二旒,画升龙,其长曳地,青绣绸杠。右载闟戟,长四尺,广三尺,黻文。旗首金龙衔锦结绶及緌带,垂铃。金鍐方釳,插翟尾五焦,镂锡,鞶缨十二就。旌旗、盖、鞶缨,皆从路质,唯盖里皆用黄。五路皆有副。
耕根车者,耕藉所乘也,青质,三重盖,余如玉路。安车者,临幸所乘也,金饰重舆,曲壁,紫油纁,硃里通幰,硃丝络网,硃鞶缨,硃覆发具络,驾赤骝。副路、耕根车、安车,皆八鸾。四望车者,拜陵、临吊所乘也,制如安车,青油纁,硃里通幰,硃丝络网。又有属车十乘:一曰指南车,二曰记里鼓车,三曰白鹭车,四曰鸾旗车,五曰辟恶车,六曰皮轩车,七曰羊车,与耕根车、四望车、安车为十乘。行幸陈于卤簿,则分前后;大朝会,则分左右。
皇后之车六:
重翟车者,受册、从祀、飨庙所乘也,青质,青油纁,硃里通幰,绣紫络带及帷,八鸾,镂锡,鞶缨十二就,金鍐方釳,树翟羽,硃总。
厌翟车者,亲桑所乘也,赤质,紫油纁,硃里通幰,红锦络带及帷。
翟车者,归宁所乘也,黄油纁,黄里通幰,白红锦络带及帷。三车皆金饰末,轮画硃牙,箱饰翟羽,硃丝络网,鞶、缨色皆从车质。
安车者,临幸所乘也,制如金路,紫油纁,硃里通幰。
四望车者,拜陵、临丧所乘也,青油纁,硃里通幰。
金根车者,常行所乘也,紫油纁,硃里通幰。
夫人乘厌翟车,九嫔乘翟车,婕妤以下乘安车。外命妇、公主、王妃乘厌翟车。一品乘白铜饰犊车,青油纁,硃里通幰,硃丝络网。二品以下去油纁、络网。四品有青偏幰。
皇太子之车三:
金路者,从祀、朝贺、纳妃所乘也,赤质,金饰末,重较,箱画苣文鸟兽,黄屋,伏鹿轼,龙辀,金凤一,在轼前,设鄣尘,硃黄盖里,轮画硃牙。左建旗九旒,右载闟戟,旗首金龙衔结绶及铃緌,入鸾二铃,金鍐方釳,树翟尾五焦,镂锡,鞶缨九就。
轺车者,五日常服、朝飨、宫臣、出入行道所乘也。
四望车者,临吊所乘也。二车皆金饰末,紫油纁,硃里通幰。
亲王及武职,一品有象路,青油纁,硃里通幰,硃丝络网。二品、三品有革路,硃里青通幰。四品有木路,五品有轺车,皆碧里青偏幰。象饰末,班轮,八鸾,左建旗,画升龙,右载闟戟。革路、木路,左建旃。轺车,曲壁,碧里青通幰。诸路,硃质、硃盖、硃旗、硃班轮。一品之旃九旒,二品八旒,三品七旒,四品六旒,鞶缨就亦如之。三品以上珂九子,四品七子,五品五子,六品以下去通幰及珂。
王公车路,藏于太仆,受制、行册命、巡陵、昏葬则给之。余皆以骑代车。
凡天子之服十四:
大裘冕者,祀天地之服也。广八寸,长一尺二寸,以板为之,黑表,纁里,无旒,金饰玉簪导,组带为缨,色如其绶,黈纩充耳。大裘,缯表,黑羔表为缘,纁里,黑领、襟、襟缘,硃裳,白纱中单,皁领,青襟、襈、裾,硃袜,赤舄。鹿卢玉具剑,火珠镖首,白玉双佩。黑组大双绶,黑质,黑、黄、赤、白、缥、绿为纯,为备天地四方之色。广一尺,长二丈四尺,五百首。纷广二寸四分,长六尺四寸,色如绶。又有小双绶,长二尺六寸,色如大绶,而首半之,间施三玉环。革带,以白皮为之,以属佩、绶、印章。鞶囊,亦曰鞶带,博三寸半,加金镂玉钩褵。大带,以素为之,以硃为里,在腰及垂皆有裨,上以硃锦,贵正色也,下以绿锦,贱间色也,博四寸。纽约,贵贱皆用青组,博三寸。黻以缯为之,随裳色,上广一尺,以象天数,下广二尺以象地数,长三尺,硃质,画龙、火、山三章,以象三才,其颈五寸,两角有肩,广二寸,以属革带。朝服谓之鞸,冕服谓之黻。
衮冕者,践祚、飨庙、征还、遣将、饮至、加元服、纳后、元日受朝贺、临轩册拜王公之服也。广一尺二寸,长二尺四寸,金饰玉簪导,垂白珠十二旒,硃丝组带为缨,色如绶。深青衣纁裳,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宗彝八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衣画,裳绣,以象天地之色也。自山、龙以下,每章一行为等,每行十二。衣、褾、领,画以升龙,白纱中单,黻领,青褾、襈、裾,韨绣龙、山、火三章,舄加金饰。
冕者,有事远主之服也。八旒,七章:华虫、火、宗彝三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
毳冕者,祭海岳之服也。七旒,五章:宗彝、藻、粉米在衣;黼、黻在裳。
絺冕者,祭社稷、飨先农之服也。六旒,三章:絺、粉米在衣;黼、黻在裳。
玄冕者,蜡祭百神、朝日、夕月之服也。五旒,裳刺黼一章。自衮冕以下,其制一也,簪导、剑、佩、绶皆同。
通天冠者,冬至受朝贺、祭还、燕群臣、养老之服也。二十四梁,附蝉十二首,施珠翠、金博山,黑介帻,组缨翠緌,玉、犀簪导,绛纱袍,硃里红罗裳,白纱中单,硃领、褾、襈、裾,白裙、襦,绛纱蔽膝,白罗方心曲领,白蔑,黑舄。白假带,其制垂二绦帛,以变祭服之大带。天子未加元服,以空顶黑介帻,双童髻,双玉导,加宝饰。三品以上亦加宝饰,五品以上双玉导,金饰,六品以下无饰。
缁布冠者,始冠之服也。天子五梁,三品以上三梁,五品以上二梁,九品以上一梁。
武弁者,讲武、出征、搜狩、大射、祃、类、宜社、赏祖、罚社、纂严之服也。有金附蝉,平巾帻。
弁服者,朔日受朝之服也。以鹿皮为之,有攀以持发,十有二綦,玉簪导,绛纱衣,素裳,白玉双佩,革带之后有鞶囊,以盛小双绶,白韈,乌皮履。
黑介帻者,拜陵之服也。无饰,白纱单衣,白裙、襦,革带,素韈,乌皮履。
白纱帽者,视朝、听讼、宴见宾客之服也。以乌纱为之,白裙、襦,白韈,乌皮履。
平巾帻者,乘马之服也。金饰,玉簪导,冠支以玉,紫褶,白袴,玉具装,珠宝钿带,有鞾。
白帢者,临丧之服也。白纱单衣,乌皮履。
皇后之服三:
袆衣者,受册、助祭、朝会大事之服也。深青织成为之,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黼领,硃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领为缘,用翟为章,三等。青衣,革带、大带随衣色,裨、纽约、佩、绶如天子,青韈,舄加金饰。
鞠衣者,亲蚕之服也。黄罗为之,不画,蔽膝、大带、革带、舄随衣色,余同袆衣。
钿钗襢衣者,燕见宾客之服也。十一钿,服用杂色而不画,加双佩小绶,去舄加履,首饰大小华十二树,以象衮冕之旒,又有两博鬓。
皇太子之服六:
衮冕者,从祀、谒庙、加元服、纳妃之服也。白珠九旒,红丝组为缨,犀簪导,青纩充耳。黑衣纁裳,凡九章:龙、山、华虫、火、宗彝在衣,藻、粉米、黼、黻在裳。白纱中单,黼领,青褾、襈、裾。革带金钩褵,大带,瑜玉双佩。硃组双大绶,硃质,赤、白、缥、绀为纯,长一丈八尺,广九寸,三百二十首。黻随裳色,有火、山二章。白韈,赤舄,硃履,加金涂银扣饰。鹿卢玉具剑如天子。
远游冠者,谒庙、还宫、元日朔日入朝、释奠之服也。以具服,远游冠三梁,加金博山,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翠緌,犀簪导,绛纱袍,红裳,白纱中单,黑领、褾、襈、裾,白裙、襦,白假带,方心曲领,绛纱蔽膝,白韈,黑舄。朔日入朝,通服绔褶。
公服者,五日常朝、元日冬至受朝之服也。远游冠,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金钩褵,假带,瑜玉只佩,方心,纷,金缕鞶囊,纯长六尺四寸,广二寸四分,色如大绶。
乌纱帽者,视事及燕见宾客之服也。白裙、襦,乌皮履。
弁服者,朔、望视事之服也。鹿皮为之,犀簪导,组缨九綦,绛纱衣,素裳,革带,鞶囊,小绶,双佩。自具服以下,皆白韈,乌皮履。
平巾帻者,乘马之服也。金饰,犀簪导,紫裙,白袴,起梁珠宝钿带,鞾。进德冠者,亦乘马之服也。九綦,加金饰,有袴褶,常服则有白裙、襦。
皇太子妃之服有三:
褕翟者,受册、助祭、朝会大事之服也。青织成。文为摇翟,青质,五色九等。素纱中单,黼领,硃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用緅为领缘,以翟为章二等。青衣,革带、大带随衣色,不硃里,青韈,舄加金饰,佩、绶如皇太子。
鞠衣者,从蚕之服也。以黄罗为之,制如褕翟,无雉,蔽膝、大带随衣色。
钿钗襢衣者,燕见宾客之服也。九钿,其服用杂色,制如鞠衣,加双佩,小绶,去舄加履,首饰花九树,有两博鬓。
群臣之服二十有一:
衮冕者,一品之服也。九旒,青綦为珠,贯三采玉,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青纩充耳,宝饰角簪导。青衣纁裳,九章:龙、山、华虫、火、宗彝在衣,藻、粉米、黼、黻在裳,皆绛为绣遍衣。白纱中单,黼领,青褾、襈、裾。硃韈,赤舄。革带钩褵,大带,黻随裳色。金宝玉饰剑镖首,山玄玉佩。绿綟绶,绿质,绿、紫、黄、赤为纯,长一丈八尺,广九寸,二百四十首。郊祀太尉摄事亦服之。
冕者,二品之服也。八旒,青衣纁裳,七章:华虫、火、宗彝在衣;藻、粉米、黼、黻在裳,银装剑,佩水苍玉,紫绶、紫质,紫、黄、赤为纯,长一丈六尺,广八寸,一百八十首。革带之后有金镂鞶囊,金饰剑,水苍玉佩,硃韈,赤舄。
毳冕者,三品之服也。七旒,宝饰角簪导,五章:宗彝、藻、粉米在衣;黼、黻在裳。韨二章:山、火。紫绶如二品,金银镂鞶囊,金饰剑,水苍玉佩,硃韈,赤舄。
絺冕者,四品之服也。六旒,三章:粉米在衣;黼、黻在裳,中单,青领。韨,山一章。银镂鞶囊。自三品以下皆青绶,青质,青、白、红为纯,长一丈四尺,广七寸,一百四十首,金饰剑,水苍玉佩,硃韈,赤舄。
玄冕者,五品之服也。以罗为之,五旒,衣、韨无章,裳刺黻一章。角簪导,青衣纁裳,其服用。大带及裨,外黑内黄,黑绶绀质,青绀为纯,长一丈二尺,广六寸,一百二十首。象笏,上圆下方,六品以竹木,上挫下方。金饰剑,水苍玉佩,硃韈,赤舄。三品以下私祭皆服之。
平冕者,郊庙武舞郎之服也。黑衣绛裳,革带,乌皮履。
爵弁者,六品以下九品以上从祀之服也。以为之,无旒,黑缨,角簪导,青衣纁裳,白纱中单,青领、褾、襈、裾,革带钩褵,大带及裨内外皆缁,爵韡,白韈,赤履。五品以上私祭皆服之。
武弁者,武官朝参、殿庭武舞郎、堂下鼓人、鼓吹桉工之服也。有平巾帻,武舞绯丝布大袖,白练衤盍裆,螣蛇起梁带,豹文大口绔,乌皮鞾。鼓人硃褷衣,革带,乌皮履。鼓吹桉工加白练衤盍裆。
弁服者,文官九品公事之服也。以鹿皮为之,通用乌纱,牙簪导。缨:一品九綦,二品八綦,三品七綦,四品六綦,五品五綦,犀簪导,皆硃衣素裳,革带,鞶囊,小绶,双佩,白韈,乌皮履。六品以下去綦及鞶囊、绶、佩。六品、七品绿衣,八品、九品青衣。
进贤冠者,文武朝参、三老五更之服也。黑介帻,青緌。纷长六尺四寸,广四寸,色如其绶。三品以上三梁,五品以上两梁,九品以上及国官一梁,六品以下私祭皆服之。侍中、中书令、左右散骑常侍有黄金珰,附蝉,貂尾。侍左者左珥,侍右者右珥。诸州大中正一梁绛纱公服。殿庭文舞郎,黄纱袍,黑领、襈,白练衤盍裆,白布大口绔,革带,乌皮履。
远游冠者,亲王之服也。黑介帻,三梁,青緌,金钩褵大带,金宝饰剑,玉镖首,纁硃绶,硃质,赤、黄、缥、绀为纯,长一丈八尺,广九寸,二百四十首。黄金珰,附蝉,诸王则否。
法冠者,御史大夫、中丞、御史之服也。一名解廌冠。
高山冠者,内侍省内谒者、亲王司阁、谒者之服也。
委貌冠者,郊庙文舞郎之服也。有黑丝布大袖,白练领、褾,绛布大口绔,革带,乌皮履。
却非冠者,亭长、门仆之服也。
平巾帻者,武官、卫官公事之服也。金饰,五品以上兼用玉,大口绔,乌皮鞾,白练裙、襦,起梁带。陪大仗,有裲裆、螣蛇。朝集从事、州县佐史、岳渎祝史、外州品子、庶民任掌事者服之,有绯褶、大口绔,紫附褷。文武官骑马服之,则去裲裆、珣蛇。袴褶之制:五品以上,细绫及罗为之,六品以下,小绫为之,三品以上紫,五品以上绯,七品以上绿,九品以上碧。裲裆之制:一当胸,一当背,短袖覆膊。螣蛇之制:以锦为表,长八尺,中实以绵,象蛇形。起梁带之制:三品以上,玉梁宝钿,五品以上,金梁宝钿,六品以下,金饰隐起而已。
黑介帻者,国官视品、府佐谒府、国子大学四门生俊士参见之服也。簪导,白纱单衣,青襟、褾、领,革带,乌皮履。未冠者,冠则空顶黑介帻,双童髻,去革带。书算律学生、州县学生朝参,则服乌纱帽,白裙、襦,青领。未冠者童子髻。
介帻者,流外官、行署三品以下、登歌工人之服也。绛公服,以缦绯为之,制如绛纱单衣,方心曲领,革带钩褵,假带,韈,乌皮履。九品以上则绛褷衣,制如绛公服而狭,袖形直如褵,不垂,绯褶大口绔,紫附褵,去方心曲领、假带。登歌工人,硃连裳,革带,乌皮履。殿庭加白练衤盍裆。
平巾绿帻者,尚食局主膳,典膳局典食,太官署、食官署供膳、奉觯之服也。青丝布绔褶。羊车小史,五辫髻,紫碧腰襻,青耳屩。漏刻生、漏童,总角髻,皆青丝布绔褶。
具服者,五品以上陪祭、朝飨、拜表、大事之服也,亦曰朝服。冠帻,簪导,绛纱单衣,白纱中单,黑领、袖,黑褾、襈、裾,白裙、襦,革带金钩褵,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白韈,乌皮舄,剑,纷,鞶囊,双佩,双绶。六品以下去剑、佩、绶,七品以上以白笔代簪,八品、九品去白笔,白纱中单,以履代舄。
从省服者,五品以上公事、朔望朝谒、见东宫之服也,亦曰公服。冠帻缨,簪导,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钩褵,假带,方心,韈,履,纷,鞶囊,双佩,乌皮履。六品以下去纷、鞶囊、双佩。三品以上有公爵者,嫡子之婚,假絺冕。五品以上子孙,九品以上子,爵弁。庶人婚,假绛公服。
命妇之服六:
翟衣者,内命妇受册、从蚕、朝会,外命妇嫁及受册、从蚕、大朝会之服也。青质,绣翟,编次于衣及裳,重为九等。青纱中单,黼领,硃縠褾、襈、裾,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加文绣,重雉为章二等。大带随衣色,以青衣,革带,青韈,舄,佩,绶,两博鬓饰以宝钿。一品翟九等,花钗九树;二品翟八等,花钗八树;三品翟七等,花钗七树;四品翟六等,花钗六树;五品翟五等,花钗五树。宝钿视花树之数。
钿钗礼衣者,内命妇常参、外命妇朝参、辞见、礼会之服也。制同翟衣,加双佩、小绶,去舄,加履。一品九钿,二品八钿,三品七钿,四品六钿,五品五钿。
礼衣者,六尚、宝林、御女、采女、女官七品以上大事之服也。通用杂色,制如钿钗礼衣,唯无首饰、佩、绶。
公服者,常供奉之服也。去中单、蔽膝、大带,九品以上大事、常供奉亦如之。半袖裙襦者,东宫女史常供奉之服也。公主、王妃佩、绶同诸王。
花钗礼衣者,亲王纳妃所给之服也。
大袖连裳者,六品以下妻,九品以上女嫁服也。青质,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革带,韈、履同裳色,花钗,覆笄,两博鬓,以金银杂宝饰之。庶人女嫁有花钗,以金银琉璃涂饰之。连裳,青质,青衣,革带,韈、履同裳色。
妇人燕服视夫。百官女嫁、庙见摄母服。五品以上媵降妻一等,妾降媵一等,六品以下妾降妻一等。
天子有传国玺及八玺,皆玉为之。神玺以镇中国,藏而不用。受命玺以封禅礼神,皇帝行玺以报王公书,皇帝之玺以劳王公,皇帝信玺以召王公,天子行玺以报四夷书,天子之玺以劳四夷,天子信玺以召兵四夷,皆泥封。大朝会则符玺郎进神玺、受命玺于御座,行幸则合八玺为五舆,函封从于黄钺之内。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及妃,玺皆金为之,藏而不用。太皇太后、皇太后封令书以宫官印,皇后以内侍省印,皇太子以左春坊印,妃以内坊印。
初,太宗刻受命玄玺,以白玉为螭首,文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至武后,改诸玺皆为宝。中宗即位,复为玺。开元六年,复为宝。天宝初,改玺书为宝书。十载,改传国宝为承天大宝。
初,高祖入长安,罢隋竹使符,班银菟符,其后改为铜鱼符,以起军旅、易守长,京都留守、折冲府、捉兵镇守之所及左右金吾、宫苑总监、牧监皆给之。畿内则左三右一,畿外则左五右一,左者进内,右者在外,用始第一,周而复始。宫殿门、城门,给交鱼符、巡鱼符。左厢、右厢给开门符、闭门符。亦左符进内,右符监门掌之。蕃国亦给之,雄雌各十二,铭以国名,雄者进内,雌者付其国。朝贡使各赍其月鱼而至,不合者劾奏。
传信符者,以给垂阝驿,通制命。皇太子监国给双龙符,左右皆十。两京、北都留守给麟符,左二十,右十九。东方诸州给青龙符,南方诸州硃雀符,西方诸州驺虞符,北方诸州玄武符,皆左四右三。左者进内,右者付外。行军所亦给之。
随身鱼符者,以明贵贱,应召命,左二右一,左者进内,右者随身。皇太子以玉契召,勘合乃赴。亲王以金,庶官以铜,皆题其位、姓名。官有贰者加左右,皆盛以鱼袋,三品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刻姓名者,去官纳之,不刻者传佩相付。
有传符、铜鱼符者,给封符印,发驿、封符及封鱼函用之。有铜鱼而无传符者,给封函,还符、封函用之。
天子巡幸,则京师、东都留守给留守印,诸司从行者,给行从印。
木契符者,以重镇守、慎出纳,畿内左右皆三,畿外左右皆五。皇帝巡幸,太子监国,有军旅之事则用之,王公征讨皆给焉,左右各十九。太极殿前刻漏所,亦以左契给之,右以授承天门监门,昼夜勘合,然后鸣鼓。玄武门苑内诸门有唤人木契,左以进内,右以授监门,有敕召者用之。鱼契所降,皆有敕书。尚书省符,与左同乃用。
大将出,赐旌以颛赏,节以颛杀。旌以绛帛五丈,粉画虎,有铜龙一,首缠绯幡,紫缣为袋,油囊为表。节,县画木盘三,相去数寸,隅垂赤麻,余与旌同。
高宗给五品以上随身鱼银袋,以防召命之诈,出内必合之。三品以上金饰袋。垂拱中,都督、刺史始赐鱼。天授二年,改佩鱼皆为龟。其后,三品以上龟袋饰以金,四品以银,五品以铜。中宗初,罢龟袋,复给以鱼。郡王、嗣王亦佩金鱼袋。景龙中,令特进佩鱼,散官佩鱼自此始也。然员外、试、检校官,犹不佩鱼。景云中,诏衣紫者鱼袋以金饰之,衣绯者以银饰之。开元初,附马都尉从五品者假紫、金鱼袋,都督、刺史品卑者假绯、鱼袋,五品以上检校、试、判官皆佩鱼。中书令张嘉贞奏,致仕者佩鱼终身,自是百官赏绯、紫,必兼鱼袋,谓之章服。当时服硃紫、佩鱼者众矣。
初,隋文帝听朝之服,以赭黄文绫袍,乌纱帽,折上巾,六合鞾,与贵臣通服。唯天子之带有十三镮,文官又有平头小样巾,百官常服同于庶人。
至唐高祖,以赭黄袍、巾带为常服。腰带者,搢垂头以下,名曰钅宅尾,取顺下之义。一品、二品銙以金,六品以上以犀,九品以上以银,庶人以铁。既而天子袍衫稍用赤、黄,遂禁臣民服。亲王及三品、二王後,服大科绫罗,色用紫,饰以玉。五品以上服小科绫罗,色用硃,饰以金。六品以上服丝布交梭双紃绫,色用黄。六品、七品服用绿,饰以银。八品、九品服用青,饰以鍮石。勋官之服,随其品而加佩刀、砺、纷帨。流外官、庶人、部曲、奴婢,则服绢施布,色用黄白,饰以铁、铜。
太宗时,又命七品服龟甲双巨十花绫,色用绿。九品服丝布杂绫,色用青。是时士人以棠苎襕衫为上服,贵女功之始也。一命以黄,再命以黑,三命以纁,四命以绿,五命以紫。士服短褐,庶人以白。中书令马周上议:“《礼》无服衫之文,三代之制有深衣。请加襕、袖、褾、襈,为士人上服。开骻者名曰缺骻衫,庶人服之。”又请:“裹头者,左右各三襵,以象三才,重系前脚,以象二仪。”诏皆从之。太尉长孙无忌又议:“服袍者下加襕,绯、紫、绿皆视其品,庶人以白。”
太宗尝以幞头起于后周,便武事者也。方天下偃兵,采古制为翼善冠,自服之。又制进德冠以赐贵臣,玉綦,制如弁服,以金饰梁,花趺,三品以上加金络,五品以上附山云。自是元日、冬至、朔、望视朝,服翼善冠,衣白练裙襦。常服则有袴褶与平巾帻,通用翼善冠。进德冠制如幞头,皇太子乘马则服进德冠,九綦,加金饰,犀簪导,亦有绔褶,燕服用紫。其后朔、望视朝,仍用弁服。
显庆元年,长孙无忌等曰:“武德初,撰《衣服令》,天子祀天地服大裘冕。按周郊被衮以象天。戴冕藻十有二旒,与大裘异。《月令》:孟冬,天子始裘以御寒。若启蛰祈谷,冬至报天,服裘可也。季夏迎气,龙见而雩,如之何可服?故历代唯服衮章。汉明帝始采《周官》、《礼记》制祀天地之服,天子备十二章,后魏、周、隋皆如之。伏请郊祀天地服衮冕,罢大裘。又新礼,皇帝祭社稷服絺冕,四旒,三章;祭日月服玄冕,三旒,衣无章。按令文,四品、五品之服也。三公亚献皆服衮,孤卿服毳、,是天子同于大夫,君少臣多,非礼之中。且天子十二为节以法天,乌有四旒三章之服?若诸臣助祭,冕与王同,是贵贱无分也。若降王一等,则王服玄冕,群臣服爵弁,既屈天子,又贬公卿。《周礼》此文,久不用矣,犹祭祀之有尸侑,以君亲而拜臣子,硩蔟、蝈氏之职,不通行者盖多,故汉魏承用衮冕。今新礼,亲祭日月,服五品之服,请循历代故事,诸祭皆用衮冕。”制曰:“可。”无忌等又曰:“礼,皇帝为诸臣及五服亲举哀,素服,今服白袷,礼令乖舛。且白袷出近代,不可用。”乃改以素服。自是鷩冕以下,天子不复用,而白袷废矣。其后以紫为三品之服,金玉带銙十三;绯为四品之服,金带銙十一;浅绯为五品之服,金带銙十;深绿为六品之服,浅绿为七品之服,皆银带銙九;深青为八品之服,浅青为九品之服,皆鍮石带銙八;黄为流外官及庶人之服,铜铁带銙七。
武后擅政,多赐群臣巾子、绣袍,勒以回文之铭,皆无法度,不足纪。至中宗,又赐百官英王踣样巾,其制高而踣,帝在籓时冠也。其后文官以紫黑施为巾。赐供奉官及诸司长官,则有罗巾、圆头巾子,后遂不改。
初,职事官三品以上赐金装刀、砺石,一品以下则有手巾、算袋、佩刀、砺石。至睿宗时,罢佩刀、砺石,而武官五品以上佩韘七事,佩刀、刀子、蛎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是也。
时皇太子将释奠,有司草仪注,从臣皆乘马著衣冠,左庶子刘子玄议曰:“古大夫乘车,以马为騑服,魏、晋朝士驾牛车。如李广北征,解鞍憩息;马援南伐,据鞍顾眄。则鞍马行于军旅,戎服所便。江左尚书郎乘马,则御史治之。颜延年罢官,骑马出入,世称放诞。近古专车则衣朝服,单马则衣亵服。皇家巡谒陵庙,册命王公,则盛服冠履,乘路车。士庶有以衣冠亲迎者,亦时服箱。其余贵贱,皆以骑代车。比者,法驾所幸,侍臣朝服乘马。今既舍车,而冠履不易,何者?褒衣、博带、革履、高冠,车中之服也。韈而镫,跣而乘,非唯盩古,亦自取惊蹶。议者以秘阁梁《南郊图》,有衣冠乘马者,此图后人所为也。古今图画多矣,如画群公祖二疏,而有曳芒屩者;画昭君入匈奴,而妇人有施帷冒者。夫芒屩出于水乡,非京华所有;帷冒创于隋代,非汉宫所用。岂可因二画以为故实乎?谓乘马衣冠宜省。”太子从之,编于令。
开元初,将有事南郊,中书令张说请遵古制用大裘,乃命有司制二冕。玄宗以大裘朴略,不可通寒暑,废而不服。自是元正朝会用衮冕、通天冠,百官朔、望朝参,外官衙日,则佩算袋,余日则否。玄宗谒五陵,初用素服,朔、望朝颛用常服。弁服、翼善冠皆废。
唐初,赏硃紫者服于军中,其后军将亦赏以假绯紫,有从戎缺骻之服,不在军者服长袍,或无官而冒衣绿。有诏殿中侍御史纠察。诸卫大将军、中郎将以下给袍者,皆易其绣文:千牛卫以瑞牛,左右卫以瑞马,骁卫以虎,武卫以鹰,威卫以豹,领军卫以白泽,金吾卫以辟邪。行六品者,冠去綦珠,五品去鞶囊、双佩,幞头用罗縠。
妇人服从夫、子,五等以上亲及五品以上母、妻,服紫衣,腰襻褾缘用锦绣。九品以上母、妻,服硃衣。流外及庶人不服绫、罗、縠、五色线鞾、履。凡裥色衣不过十二破,浑色衣不过六破。
二十五年,御史大夫李适之建议:“冬至、元日大礼,朝参官及六品清官服硃衣,六品以下通服绔褶。”天宝中,御史中丞吉温建议:“京官朔、望朝参,衣硃绔褶,五品以上有珂伞。”德宗尝赐节度使时服,以雕衔绶带,谓其行列有序,牧人有威仪也。元和十二年,太子少师郑余庆言:“百官服朝服者多误。自今唯职事官五品兼六品以上散官者,则有佩、剑、绶,其余皆省。”
初,妇人施冪釭以蔽身,永徽中,始用帷冒,施裙及颈,坐檐以代乘车。命妇朝谒,则以驼驾车。数下诏禁而不止。武后时,帷冒益盛,中宗后乃无复冪釭矣。宫人从驾,皆胡冒乘马,海内佼攵之,至露髻驰骋,而帷冒亦废,有衣男子衣而鞾,如奚、契丹之服。武德间,妇人曳履及线鞾。开元中,初有线鞋,侍儿则著履,奴婢服襕衫,而士女衣胡服,其后安禄山反,当时以为服妖之应。
巴、蜀妇人出入有兜笼,乾元初,蕃将又以兜笼易负,遂以代车。
文宗即位,以四方车服僭奢,下诏准仪制令,品秩勋劳为等级。职事官服绿、青、碧,勋官诸司则佩刀、砺、纷、帨。诸亲朝贺宴会之服:一品、二品服玉及通犀,三品服花犀、班犀。车马无饰金银。衣曳地不过二寸,袖不过一尺三寸。妇人裙不过五幅,曳地不过三寸,襦袖不过一尺五寸。袍袄之制:三品以上服绫,以鹘衔瑞草,雁衔绶带及双孔雀;四品、五品服绫,以地黄交枝;六品以下服绫,小窠无文及隔织、独织。一品导从以七骑;二品、三品以五骑;四品以三骑;五品以二骑;六品以一骑。五品以上及节度使册拜、婚会,则车有幰。外命妇一品、二品、三品乘金铜饰犊车,檐舁以八人,三品舁以六人;四品、五品乘白铜饰犊车,檐舁以四人;胥吏、商贾之妻老者乘苇{厶大}车,兜笼舁以二人。度支、户部,盐铁门官等服细葛布,无纹绫,绿暗银蓝铁带,鞍、辔、衔、镫以鍮石。未有官者,服粗葛布、官施,绿铜铁带,乘蜀马、铁镫。行官服紫粗布、施,蓝铁带。中官不衣纱縠绫罗,诸司小儿不服大巾,商贾、庶人、僧、道士不乘马。妇人衣青碧缬、平头小花草履、彩帛缦成履,而禁高髻、险妆、去眉、开额及吴越高头草履。王公之居,不施重栱、藻井。三品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五品堂五间七架,门三间两架;六品、七品堂三间五架,庶人四架,而门皆一间两架。常参官施悬鱼、对凤、瓦兽、通栿乳梁。诏下,人多怨者。京兆尹杜悰条易行者为宽限,而事遂不行。唯淮南观察使李德裕令管内妇人衣袖四尺者阔一尺五寸,裙曳地四五寸者减三寸。
开成末,定制:宰相、三公、师保、尚书令、仆射、诸司长官及致仕官,疾病许乘檐,如汉、魏载舆、步舆之制,三品以上官及刺史,有疾暂乘,不得舍驿。
志第十五 历一
历法尚矣。自尧命羲、和,历象日月星辰,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其事略见于《书》。而夏、商、周以三统改正朔,为历固已不同 ,而其法不传。至汉造历,始以八十一分为统母,其数起于黄钟之龠,盖其法一本于律矣。其后刘歆又以《春秋》、《易象》推合其数,盖傅会之说也。至唐一行始专用大衍之策,则历术又本于《易》矣。盖历起于数,数者,自然之用也。其用无穷而无所不通,以之于律、于《易》,皆可以合也。然其要在于候天地之气,以知四时寒暑,而仰察天日月星之行运,以相参合而已。然四时寒暑无形而运于下,天日月星有象而见于上,二者常动而不息。一有一无,出入升降,或迟或疾,不相为谋。其久而不能无差忒者,势使之然也。故为历者,其始未尝不精密,而其后多疏而不合,亦理之然也。不合,则屡变其法以求之。自尧、舜、三代以来,历未尝同也。
唐终始二百九十余年,而历八改。初曰《戊寅元历》,曰《麟德甲子元历》,曰《开元大衍历》,曰《宝应五纪历》,曰《建中正元历》,曰《元和观象历》,曰《长庆宣明历》,曰《景福崇玄历》而止矣。
高祖受禅,将治新历,东都道士傅仁均善推步之学,太史令庾俭、丞傅弈荐之。诏仁均与俭等参议,合受命岁名为《戊寅元历》。乃列其大要,所可考验者有七,曰:“唐以戊寅岁甲子日登极,历元戊寅,日起甲子,如汉《太初》,一也。冬至五十余年辄差一度,日短星昴,合于《尧典》,二也。周幽王六年十月辛卯朔,入蚀限,合于《诗》,三也。鲁僖公五年壬子冬至,合《春秋命历序》,四也。月有三大、三小,则日蚀常在朔,月蚀常在望,五也。命辰起子半,命度起虚六,符阴阳之始,六也。立迟疾定朔,则月行晦不东见,朔不西朓,七也。”高祖诏司历起二年用之,擢仁均员外散骑侍郎。
三年正月望及二月、八月朔,当蚀,比不效。六年,诏吏部郎中祖孝孙考其得失。孝孙使算历博士王孝通以《甲辰历》法诘之曰:“‘日短星昴,以正仲冬。’七宿毕见,举中宿言耳。举中宿,则余星可知。仁均专守昴中,执文害意,不亦谬乎?又《月令》仲冬‘昏东壁中’,明昴中非为常准。若尧时星昴昏中,差至东壁,然则尧前七千余岁,冬至昏翼中,日应在东井。井极北,去人最近,故暑;斗极南,去人最远,故寒。寒暑易位,必不然矣。又平朔、定朔,旧有二家。三大、三小,为定朔望;一大、一小,为平朔望。日月行有迟速,相及谓之合会。晦、朔无定,由时消息。若定大小皆在朔者,合会虽定,而蔀、元、纪首三端并失。若上合履端之始,下得归馀于终,合会有时,则《甲辰元历》为通术矣。”仁均对曰:“宋祖冲之立岁差,隋张胄玄等因而修之。虽差数不同,各明其意。孝通未晓,乃热南斗为冬至常星。夫日躔宿度,如垂阝传之过,宿度既差,黄道随而变矣。《书》云:‘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孔氏云:‘集,合也。不合则日蚀可知。’又云:‘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既有先后之差,是知定朔矣。《诗》云:‘十月之交,朔月辛卯。’又《春秋传》曰:‘不书朔,官失之也。’自后历差,莫能详正。故秦、汉以来,多非朔蚀。宋御史中丞何承天微欲见意,不能详究,乃为散骑侍郎皮延宗等所抑。孝通之语,乃延宗旧说。治历之本,必推上元,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夜半甲子朔旦冬至。自此七曜散行,不复余分普尽,总会如初。唯朔分、气分,有可尽之理,因其可尽,即有三端。此乃纪其日数之元尔。或以为即夜半甲子朔冬至者,非也。冬至自有常数,朔名由于月起,月行迟疾匪常,三端安得即合。故必须日月相合与至同日者,乃为合朔冬至耳。”孝孙以为然,但略去尤疏阔者。
九年,复诏大理卿崔善为与孝通等较定,善为所改凡数十条。初,仁均以武德元年为历始,而气、朔、迟疾、交会及五星皆有加减。至是复用上元积算。其周天度,即古赤道也。
贞观初,直太史李淳风又上疏论十有八事,复诏善为课二家得失,其七条改从淳风。十四年,太宗将亲祀南郊,以十一月癸亥朔,甲子冬至。而淳风新术,以甲子合朔冬至,乃上言:“古历分日,起于子半。十一月当甲子合朔冬至,故太史令傅仁均以减余稍多,子初为朔,遂差三刻。”司历南宫子明、太史令薛颐等言:“子初及半,日月未离。淳风之法,较春秋已来晷度薄蚀,事皆符合。”国子祭酒孔颖达等及尚书八座参议,请从淳风。又以平朔推之,则二历皆以朔日冬至,于事弥合。且平朔行之自古,故《春秋传》或失之前,谓晦日也。虽癸亥日月相及,明日甲子,为朔可也。从之。十八年,淳风又上言:“仁均历有三大、三小,云日月之蚀,必在朔望。十九年九月后,四朔频大。”诏集诸解历者详之,不能定。庚子,诏用仁均平朔,讫麟德元年。
仁均历法祖述胄玄,稍以刘孝孙旧议参之,其大最疏于淳风。然更相出入,其有所中,淳风亦不能逾之。今所记者,善为所较也。
《戊寅历》上元戊寅岁至武德九年丙戌,积十六万四千三百四十八算外。
章岁六百七十六。亦名行分法。章闰二百四十九。章月八千三百六十一。
月法三十八万四千七十五。日法万三千六。时法六千五百三度法、气法九千四百六十四气时法千一百八十三。
岁分三百四十五万六千六百七十五。岁余二千三百一十五。周分三百四十五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半。斗分一千四百八十五半。没分七万六千八百一十五。没法千一百三。
历日二十七,历余万六千六十四。历周七十九万八千二百。历法二万八千九百六十八。余数四万九千六百三十五。
章月乘年,如章岁得一,为积月。以月法乘积月,如日法得一,为朔积日;余为小余。
日满六十,去之;余为大余。命甲子算外,得天正平朔。加大余二十九、小余六千九百一,得次朔。加平朔大余七、小余四千九百七十六、小分四之三,为上弦。又加,得望。又加,得下弦。余数乘年,如气法得一,为气积日。命日如前,得冬至。加大余十五、小余二千六十八、小分八之一,得次气日。加四季之节大余十二、小余千六百五十四、小分四,得土王。凡节气小余,三之,以气时法而一,命子半算外,各其加时。置冬至小余,八之,减没分,余满没法为日。加冬至去朔日算,依月大小去之,日不满月算,得没日。余分尽为减。加日六十九、余七百八,得次没。
以平朔、弦、望入气日算乘损益率,如十五得一,以损益盈缩数,为定盈缩分。凡不尽半法已上亦从一。以历法乘朔积日,满历周去之;余如历法得一,为日。命日算外,得天正平朔夜半入历日及余。次日加一,累而裁之。若以万四千四百八十四乘平朔小余,如六千五百三而一,不尽,为小分,以加夜半入历日。加之满历日及余,去之,得平朔加时所入,加历日七、余万一千八十四、小分三千九百九十五,命如前,得上弦。又加,得望、下弦及后朔。
历行分与次日相减,为行差,后多为进,后少为退。减去行分六百七十六,为差法。各置平朔、弦、望加时入历日余,乘所入日损益率,以损益其下积分,差法除,为定盈缩积分。置平朔、弦、望小余,各以入气积分盈加、缩减之,以入历积分盈减、缩加之,满若不足、进退日法,皆为定大小余,命日甲子算外。以岁分乘年为积分,满周分去之;余如度法得一,为度。命以虚六,经斗去分,得冬至日度及分。以冬至去朔日算及分减之,得天正平朔前夜半日度及分。以小分法十四约度分为行分。凡小分满法成行分,行分满法成度。若注历,又以二十六约行分。月星准此。斗分百七十七,小分七半。累加一度,得次日。以行分法乘朔、望定小余,以九百二十九除为度分,又以十四约为行分。以加夜半度,为朔、望加时日度。定朔加时,日月同度。望则因加日度百八十二、行分四百二十六、小分十太。以夜半入历日余乘行差,满历法得一,以进加、退减历行分,为行定分。以朔定小余乘之,满日法得一,为行分。以减加时月度,为朔、望夜半月度。求次日,加月行定分,累之。
○岁星
率三百七十七万五千二十三。
终日三百九十八,行分五百九十六,小分七。
平见,入冬至初日,减行分五千四百一十一。自后日损所减百二十分。立春初,日增所加六十分。春分,均加四日。清明毕谷雨,均加五日。立夏毕大暑,均加六日。立秋初日,加四千八十分。乃日损所加六十七分。入寒露,日增所减百一十七分。入小雪,毕大雪,均减八日。
初见,顺,日行百七十一分,日益迟一分,百一十四日行十九度二百九分。而留,二十六日。乃退,日九十七分,八十四日退十二度三十六分。又留,二十五日五百九十六分,小分七。凡五星留日有分者,以初定见日分加之。若满行分法,去之,又增一日。乃顺,初日行六十分,日益疾一分,百一十四日行十九度四百三十七分。而伏。
○荧惑
率七百三十八万一千二百二十三。
终日七百七十九,行分六百二十六,小分三。
平见,入冬至初日,减万六千三百五十四分。乃日损所减五百四十五分。入大寒,日增所加四百二十六分。入雨水后,均加二十九日。立夏初日,加万九千三百九十二分。乃日损所加二百一十三分。入立秋初,依平。入处暑,日增所减百八十四分。入小雪后,均减二十五日。
初见,入冬至,初率二百四十一日行百六十三度。自后二日损日度各一,自百二十八日,率百七十七日行九十九度,毕百六十一日。又三日损一,尽百八十二日,率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毕百八十八日。乃三日益一,尽二百二十七日,率百八十三日行百五度。又二日益一,尽二百四十九日,率百九十四日行百一十六度。又每日益一,尽二百一十日,率二百五十五日行百七十七度,毕三百三十七日。乃二日损一,尽大雪,复初见。入小寒后,三日去日率一。入雨水,毕立夏,均去日率二十。自后三日减所去一日,毕小暑,依平,为定日率。若入处暑,毕秋分,皆去度率六。各依冬至后日数而损益之,又依所入之气以减之,为前疾日度率。若初行入大寒,毕大暑,皆差行,日益迟一分;其余皆平行。若入白露,毕秋分,初迟,日行半度,四十日行二十度。即去日率四十、度率二十,别为半度之。行讫,然后求平行分,续之。以行分法乘度定率,如日定率而一,为平行分。不尽,为小分。求差行者,减日率一,又半之,加平行分,为初日行分。各尽其日度而迟。初日行三百二十六分,日益迟一分半,六十日行二十五度五分。其前疾去度六者,行三十一度五分。此迟初日加六十七分、小分六十分之三十六。
而留,十三日。前疾去日者,分日于二留,奇从后留。乃退,日百九十二分,六十日退十七度二十八分。又留,十二日六百二十六分,小分三。
又顺。后迟,初日行二百三十八分,日益疾一分半,六十日行二十五度三十五分。此迟在立秋至秋分者,加六度,行三十一度三十五分。此迟初日加行分六十七、小分六十分之三十六。而后疾。入冬至,初率二百一十四日行百三十六度。乃每日损一,尽三十七日,率百七十七日行九十九度。又二日损一,尽五十七日,率百六十七日行八十九度,毕七十九日。又三日益一,尽百三十日,率百八十四日行百六度。又二日益一,尽百四十四日,率百九十一日行百一十三度。又每日益一,尽百九十日,率二百三十七日行百五十九度。又每日益二,尽二百日,率二百五十七日行百七十九度。又每日益一,尽二百一十日,率二百六十七日行百八十九度,毕二百五十九日。乃二日损一,毕大雪,复初。后迟加六度者,此后疾去度率六,为定。各依冬至后日数而损益之,为后疾日度率。若入立夏,毕夏至,日行半度,尽六十日,行三十度。若入小暑,毕大暑,尽四十日,行二十度皆去日度率,别为半度之。行讫,然后求平行分,续之。各尽其日度而伏。
○镇星
率三百五十七万八千二百四十六。
终日三百七十八,行分六十一。
平见,入冬至初日,减四千八百一十四分。乃日增所减七十九分。入小寒,均减九日。乃每气损所减一日。入夏至初日,均减二日。自后十日损所减一日。小暑五日外,依平。入大暑,日增所加百八十一分。入处暑,均加九日。入白露初日,加六千二分。乃日损所加百三十三分。入霜降,日增所减七十九分。
初见,顺,日行六十分,八十三日行七度二百四十八分。而留,三十八日。乃退,日四十一分,百日退六度四十四分。又留,三十七日六十一分。乃顺,日行六十分,八十三日行七度二百四十八分而伏。
○太白
率五百五十二万六千二百。
终日五百八十三,行分六百二十,小分八。
晨见伏三百二十七日,行分六百二十,小分八。
夕见伏二百五十六日。
晨平见,入冬至,依平。入小寒,日增所加六十六分。入立春,毕立夏,均加三日。小满初日,加千九百六十四分。乃日损所加六十分。入夏至,依平。入小暑,日增所减六十分。入立秋,毕立冬,均减三日。小雪初日,减千九百六十四分。乃日损所减六十六分。
初见,乃退,日半度,十日退五度。而留,九日。乃顺,迟,差行,日益疾八分,四十日行三十度。入大雪毕小满者,依此。入芒种,十日减一度。入小暑,毕霜降,均减三度。入立冬,十日损所减一度,毕小雪。皆为定度。以行分法乘定度,四十除,为平行分。又以四乘三十九,以减平行,为初日行分。平行,日一度,十五日行十五度。入小寒,十日益日度各一。入雨水后,皆二十一日行二十一度。入春分后,十日减一。毕立夏,依平。入小满后,六日减一。毕立秋,日度皆尽,无平行。入霜降后,四日加一。毕大雪,依平。疾,百七十日行二百四度。前顺迟减度者,计所减之数,以益此度为定。而晨伏。
夕平见,入冬至,日增所减百分。入启蛰,毕春分,均减九日。清明初日,减五千九百八十六分。乃日损所减百分。入芒种,依平。入夏至,日增所加百分。入处暑,毕秋分,均加九日。寒露初日,加五千九百八十六分。乃日损所减百分。入大雪,依平。
初见,顺疾,百七十日行二百四度。入冬至毕立夏者,依此。入小满,六日加一度。入夏至,毕小暑,均加五度。入大暑,三日减一度。入立秋,毕大雪,依平。从白露毕春分,皆差行,日益疾一分半。以一分半乘百六十九而半之,以加平行,为初日行分。入清明,毕于处暑,毕平行。乃平行,日一度,十五日行十五度。入冬至后,十日减日度各一。入启蛰,毕芒种,皆九日行九度。入夏至后,五日益一。入大暑,依平。入立秋后,六日加一。毕秋分,二十五日行二十五度。入寒露,六日减一。入大雪,依平。顺迟,日益迟八分,四十日行三十度。前加度者,此依数减之。又留,九日。乃退,日半度,十日退五度。而夕伏。
○辰星
率百九万六千六百八十三
终日百一十五,行分五百九十四,小分七。
晨见伏六十三日,行分五百九十四,小分七。
夕见伏五十二日。
晨平见,入冬至,均减四日。入小寒,依平。入立春后,均减三日。入雨水,毕立夏,应见不见。其在启蛰、立夏气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晨有木、火、土、金一星者,亦见。入小满,依平。入霜降,毕立冬,均加一日。入小雪,至大雪十二日,依平。若在大雪十三日后,日增所减一日。
初见,留,六日。顺迟,日行百六十九分。入大寒,毕启蛰,无此迟行。乃平行,日一度,十日行十度。入大寒后,二日去日度各一,毕于二十日,日度俱尽,无此平行。疾,日行一度六百九分,十日行十九度六分。前无迟行者,此疾日减二百三分,十日行十六度四分。而晨伏。
夕平见,入冬至后,依平。入谷雨,毕芒种,均减二日。入夏至,依平。入立秋,毕霜降,应见不见。其在立秋、霜降气内,夕有星去日如前者,亦见。入立冬,毕大雪,依平。
初见,顺疾,日行一度六百九分,十日行十九度六分。若入小暑,毕处暑,日减二百三分。乃平行,日一度,十日行十度。入大暑后,二日去日及度各一,毕于二十日,日度俱尽,无此平行。迟,日行百六十九分。若疾减二百三分者,即不须此迟行。又留,六日七分。而夕伏。
各以星率去岁积分,余反以减其率,余如度法得一为日,得冬至后晨平见日及分。以冬至去朔日算及分加之,起天正,依月大小计之,命日算外,得所在日月。金、水各以晨见伏日及分加之,得夕平见。各以其星初日所加减之分,计后日损益之数以损益之。讫,乃以加减平见为定见。其加减分皆满行分法为日。以定见去朔日及分加其朔前夜半日度,又以星初见去日度,岁星十四,太白十一,荧惑、镇星、辰星皆十七,晨减、夕加之,得初见宿度。求次日,各加一日所行度及分。荧惑、太白有小分者,各以日率为母。其行有益疾迟者,副置一日行分,各以其差疾益、迟损,乃加之。留者因前,退则依减,伏不注度。顺行出斗,去其分;退行入斗,先加分。讫,皆以二十六约行分,为度分。
交会法千二百七十四万一千二百五八分。交分法六百三十七万六百二九分。
朔差百八万五千四百九十四二分。望分六百九十一万三千三百五十。交限五百八十二万七千八百五十五八分。望差五十四万二千七百四十七一分。
外限六百七十六万七百八十二九分。中限千二百三十五万一千二十五八分。内限千二百一十九万一千四百五十八七分。
以朔差乘积月,满交会法去之;余得天正月朔入平交分。求望,以望分加之。求次月,以朔差加之。其朔望,入大雪,毕冬至,依平。入小寒,日加气差千六百五十分。入启蛰,毕清明,均加七万六千一百分。自后日损所加千六百五十分。入芒种,毕夏至,依平。加之满法,去之。若朔交入小寒毕雨水,及立夏毕小满,值盈二时已下,皆半气差加之。二时已上则否。如望差已下、外限已上有星伏,木、土去见十日外,火去见四十日外,金晨伏去见二十二日外,有一星者,不加气差。入小暑后,日增所减千二百分。入白露,毕霜降,均减九万五千八百二十五分。立冬初日,减六万三千三百分,自后日损所减二千一百一十分。减若不足,加法,乃减之,余为定交分。朔入交分,如交限内限已上、交分中限已下有星伏如前者,不减。不满交分法者,为在外道;满去之,余为在内道。如望差已下,为去先交分,交限已上,以减交分,余为去后交分。皆三日法约,为时数。望则月蚀,朔在内道则日蚀。虽在外道,去交近,亦蚀。在内道,去交远,亦不蚀。
置蚀望定小余。入历一日,减二百八十;若十五日,即加之;十四日,加五百五十;若二十八日,即减之;余日皆盈加、缩减二百八十:为月蚀定余。十二乘之,时法而一,命子半算外;不尽,得月蚀加时。约定小余如夜漏半已下者,退日算上。
置蚀朔定小余。入历一日,即减二百八十;若十五日,即加之;十四日,加五百五十;若二十八日,即减之;为定。后不入四时加减之限。其内道,春,去交四时已上入历,盈加、缩减二百八十;夏,盈加、缩减二百八十;秋,去交十一时已下,惟盈加二百八十,已上者,盈加五百五十,缩加二百八十;冬,去交五时已下,惟盈加二百八十:皆为定余。十二乘之,时法而一,命子半算外;不尽,为时余,副之。仲辰半前,以副减法为差率;半后,退半辰,以法加余,以副为差率。季辰半前,以法加副为差率;半后,退半辰,以法加余,倍法加副,为差率。孟辰半前,三因其法,以副减之,余为差率;半后,退半辰,以法加余,又以法加副,乃三因其法,以副减之,为差率。又置去交时数,三已下,加三;六已下,加二;九已下,加一;九已上,依数;十二已上,从十二。若季辰半后,孟辰半前,去交六时已上者,皆从其六。六时已下,依数不加。皆乘差率,十四除,为时差。子午半后,以加时余;卯酉半后,以减时余;加之满若不足,进退时法:孟谓寅、巳、申,仲谓午、卯、酉,季谓辰、未、戌。得日蚀加时。
望去交分,冬先后交,皆去二时;春先交,秋后交,去半时;春后交,秋先交,去二时;夏则依定。不足去者,既。乃以三万六千一百八十三为法而一,以减十五,余为月蚀分。
朔去交,在内道,五月朔,加时在南方,先交十三时外;六月朔,后交十三时外者,不蚀。启蛰毕清明,先交十三时外,值缩,加时在未西;处暑毕寒露,后交十三时外,值盈,加时在巳东,皆不蚀。交在外道,先后去交一时内者,皆蚀。若二时内,及先交值盈、后交值缩二时外者,亦蚀。夏去交二时内,加时在南方者,亦蚀。若去分、至十二时内,去交六时内者,亦蚀。若去春分三日内,后交二时;秋分三日内,先交二时内者,亦蚀。诸去交三时内有星伏,土、木去见十日外,火去见四十日外,金晨伏去见二十二日外,有一星者,不蚀。各置去交分。秋分后,毕立春,均减二十二万八百分。启蛰初日,毕芒种,日损所减千八百一十分。夏至后,毕白露,日增所减二千四百分。以减去交分,余为不蚀分。不足减,反相减为不蚀分。亦以减望差为定法。后交值缩者,直以望差为定法。其不蚀分,大寒毕立春,后交五时外,皆去一时。时差值减者,先交减之,后交加之。时差值加者,先交加之,后交减之。不足减者,皆既。十五乘之,定法而一,以减十五,余为日蚀分。
置日月蚀分,四已下,因增二;五已下,因增三;六已上,因增五;各为刻率,副之。以乘所入历损益率,四千五十七为法而一。值盈,反其损益;值缩,依其损益。皆损益其副,为定用刻。乃六乘之,十而一,以减蚀甚辰刻,为亏初。又四乘之,十而一。以加食甚辰刻,为复满。
志第十六 历二
高宗时,《戊寅历》益疏,淳风作《甲子元历》以献。诏太史起麟德二年颁用,谓之《麟德历》。古历有章、蔀,有元、纪 ,有日分、度分,参差不齐,淳风为总法千三百四十以一之。损益中晷术以考日至,为木浑图以测黄道,余因刘焯《皇极历》法,增损所宜。当时以为密,与太史令瞿坛罗所上《经纬历》参行。
弘道元年十二月甲寅朔,壬午晦。八月,诏二年元日用甲申,故进以癸未晦焉。
永昌元年十一月,改元载初,用周正,以十二月为腊月,建寅月为一月。神功二年,司历以腊为闰,而前岁之晦,月见东方,太后诏以正月为闰十月。是岁,甲子南至,改元圣历。命瞿坛罗作《光宅历》,将用之。三年,罢作《光宅历》,复行夏时,终开元十六年。
《麟德历》麟德元年甲子,距上元积二十六万九千八百八十算。
总法千三百四十。
期实四十八万九千四。
常朔实三万九千五百七十一。加三百六十二曰盈朔实,减三百五十一曰肉朔实。
辰率三百三十五。
以期实乘积算,为期总。如总法得一,为日。六十去之,命甲子算外,得冬至。累加日十五、小余二百九十二、小分六之五,得次气。六乘小余,辰率而一,命子半算外,各其加时。
以常朔实去期总,不满为闰余。以闰余减期总,为总实,如总法得一,为日。以减冬至,得天正常朔。又以常朔小余并闰余,以减期总,为总实。因常朔加日二十九、小余七百一十一,得次朔。因朔加日七、小余五百一十二太,得上弦。又加,得望及下弦。
进纲十六。秋分后。
退纪十七。春分后。
各以其气率并后气率而半之,十二乘之,纲纪除之,为末率。二率相减,余以十二乘之,纲纪除,为总差。又以十二乘总差,纲纪除之,为别差。以总差前少以减末率,前多以加末率,为初率。累以别差,前少以加初率,前多以减初率,为每日躔差及先后率。乃循积而损益之,各得其日定气消息与盈朒积。其后无同率,因前末为初率;前少者加总差,前多者以总差减之,为末率。余依术入之。
各以气下消息积,息减、消加常气,为定气。各以定气大小余减所近朔望大小余,十二通其日,以辰率约其余,相从为辰总。其气前多以乘末率,前少以乘初率,十二而一,为总率。前多者,以辰总减纲纪,以乘十二,纲纪而一,以加总率,辰总乘之,二十四除之;前少者,辰总再乘别差,二百八十八除之:皆加总率。乃以先加、后减其气盈朒积为定。以定积盈加、朒减常朔弦望,得盈朒大小余。
变周四十四万三千七十七。
变日二十七,余七百四十三,变奇一。
变奇法十二。
月程法六十七。
以奇法乘总实,满变周,去之;不满者,奇法而一,为变分。盈总法从日,得天正常朔夜卒入变。加常朔小余,为经辰所入。因朔加七日、余五百一十二、奇九,得上弦。转加,得望、下弦及次朔。加之满变日及余,去之。又以所入盈朒定积,盈加、朒减之,得朔、弦、望盈朒经辰所入。
以离程与次相减,得进退差;后多为进,后少为退,等为平。各列朔、弦、望盈朒经辰所入日增减率,并后率而半之,为通率。又二率相减,为率差。增者以入变历日余减总法,余乘率差,总法而一,并率差而半之;减者半入余乘率差,亦总法而一:皆加通率。以乘入余,总法除,为经辰变率。半之,以速减、迟加入余,为转余。增者以减总法,减者因余:皆乘率差,总法而一;以加通率,变法乘之,总法除之,以速减、迟加变率,为定率。乃以定率增减迟速积为定。其后无同率,亦因前率。应增者,以通率为初数,半率差而减之,应损者,即为通率。其历率损益入余进退日者,分为二日,随余初末,如法求之,所得并以加减变率为定。
七日:初,千一百九十一;末,百四十九。十四日:初,千四十二;末,二百九十八。二十一日:初,八百九十二;末,四百四十八。二十八日:初,七百四十三;末,五百九十七。各视入余初数,已下为初,已上以初数减之,余为末。
各以入变迟速定数,速减、迟加朔、弦、望盈朒小余;满若不足,进退其日。加其常日者为盈,减其常日者为朒。各为定大小余,命日如前。乃前朔、后朔迭相推校,盈朒之课,据实为准;损不侵朒,益不过盈。
定朔日名与次朔同者大,不同者小,无中气者为闰月。其元日有交、加时应见者,消息前后一两月,以定大小,令亏在晦、二,弦、望亦随消息。月朔盈朒之极,不过频三。其或过者,观定小余近夜半者量之。
黄道:南斗,二十四度三百二十八分。牛,七度。婺女,十一度。虚,十度。危,十六度。营室,十八度。东壁,十度。奎,十七度。娄,十三度。胃,十五度。昴,十一度。毕,十六度。觜觿,二度。参,九度。东井,三十度。舆鬼,四度。柳,十四度。七星,七度。张,十七度。翼,十九度。轸,十八度。角,十三度。亢,十度。氐,十六度。房,五度。心,五度。尾,十八度。箕,十度。
冬至之初日,躔定在南斗十二度。每加十五度二百九十二分、小分五,依宿度去之,各得定气加时日度。
各以初日躔差乘定气小余,总法而一,进加、退减小余,为分;以减加时度,为气初夜半度。乃日加一度,以躔差进加、退减之,得次日。以定朔弦望小余副之;以乘躔差,总法而一,进加、退减其副,各加夜半日躔,为加时宿度。
合朔度,即月离也。上弦,加度九十一度、分四百一十七。望,加度百八十二度、分八百三十四。下弦,加度二百七十三度、分千二百五十一。讫,半其分,降一等,以同程法,得加时月离。因天正常朔夜半所入变日及余,定朔有进退日者,亦进退一日,为定朔夜半所入。累加一日,得次日。
各以夜半入变余乘进退差,总法而一,进加、退减离程,为定程。以定朔弦望小余乘之,总法而一,以减加时月离,为夜半月离。求次日,程法约定程,累加之。若以定程乘夜刻,二百除,为晨分。以减定程,为昏分。其夜半月离,朔后加昏为昏度,望后加晨为晨度。其注历,五乘弦望小余,程法而一,为刻。不满晨前刻者,退命算上。
辰刻八,分二十四。
刻分法七十二。
置其气屈伸率,各以发敛差损益之,为每日屈伸率。差满十,从分;分满十,为率。各累计其率为刻分。百八十乘之,十一乘纲纪除之,为刻差。各半之,以伸减、屈加晨前刻分,为每日晨前定刻。倍之,为夜刻。以减一百,为昼刻。以三十四约刻差,为分;分满十,为度。以伸减、屈加气初黄道去极,得每日。以昼刻乘期实,二百乘,总法除,为昏中度。以减三百六十五度三百二十八分,余为旦中度。各以加日躔,得昏旦中星,赤道计之。其赤道同《太初》星距。
游交终率千九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三。奇率三百。
约终三万六千四百六十四,奇百十三。交中万八千二百三十二,奇五十六半。交终日二十七,余二百八十四,奇百一十三。交中日十三,余八百一十二,奇五十六半。
亏朔三千一百六,奇百八十七。实望万九千七百八十五,奇百五十。
后准千五百五十三,奇九十三半。前准万六千六百七十八,奇二百六十三。
置总实,以奇率乘之,满终率去之;不满,以奇率约,为入交分。加天正常朔小余,得朔泛交分。求次朔,以亏朔加之。因朔求望,以实望加之。各以朔望入气盈朒定积,盈加、朒减之;又六十乘迟速定数,七百七十七除,为限数;以速减、迟加,为定交分。其朔,月在日道里者,以所入限数减迟速定数,余以速减、迟加其定交分。而出日道表者,为变交分。不出表者,依定交分。其变交分三时半内者,依术消息,以定蚀不。交中已下者,为月在外道;已上者,去之,余为月在内道。其分如后准已下,为交后分;前准已上者,反减交中,余为交前分。望则月蚀,朔在内道则日蚀。百一十二约前后分,为去交时。置定朔小余,副之。辰率约之,以艮、巽、坤、乾为次,命算外。其余,半法已下为初;已上者,去之,为末。初则因余,末则减法,各为差率。月在内道者,益去交时十而三除之。以乘差率,十四而一,为差。其朔,在二分前后一气内,即以差为定;近冬至以去寒露、雨水,近夏至以去清明、白露气数倍之,又三除去交时增之;近冬至艮巽以加、坤乾以减,近夏至艮巽以减、坤乾以加其差,为定差。艮、巽加副,坤、乾减副。月在外道者,三除去交时数,以乘差率,十四而一,为差。艮、坤以减副,巽、乾以加副,为食定小余。望即因定望小余,即所在辰;近朝夕者,以日出没刻校前后十二刻半内候之。
月在外道,朔不应蚀。夏至初日,以二百四十八为初准。去交前后分如初准已下、加时在午正前后七刻内者,蚀。朔去夏至前后,每一日损初准二分,皆毕于九十四日,为每日变准。交分如变准已下、加时如前者,亦蚀。又以末准六十减初准及变准,余以十八约之,为刻准,以并午正前后七刻内数,为时准。加时准内交分,如末准已下,亦蚀。又置末准,每一刻加十八,为差准。加时刻去午前后如刻准已下、交分如差准已下者,亦蚀。自秋分至春分,去交如末准已下、加时巳、午、未者,亦蚀。
月在内道,朔应蚀。若在夏至初日,以千三百七十三为初准。去交如初准已上、加时在午正前后十八刻内者,或不蚀。夏至前后每日益初准一分半,皆毕于九十四日,为每日变准。以初准减变准,余十而一,为刻准。以减午正前后十八刻,余为时准。其去交在变准已上、加时在准内,或不蚀。
望去交前后定分:冬,减二百二十四;夏,减五十四;春,交后减百,交前减二百;秋,交后减二百,交前减百。不足减者,蚀既。有余者,以减后准,百四而一,得月蚀分。
朔交,月在内道,入冬至毕定雨水,及秋分毕大雪,皆以五百五十八为蚀差。入春分,日损六分,毕芒种。以蚀差减去交分;不足减者,反减蚀差,为不蚀分。其不蚀分,自小满毕小暑,加时在午正前后七刻外者,毕减一时;三刻内者,加一时。大寒毕立春交前五时外、大暑毕立冬交后五时外者,皆减一时;五时内者,加一时。诸加时蚀差应减者,交后减之,交前加之;应加者,交后加之,交前减之。不足减者,皆既;加减入不蚀限者,或不蚀。月在外道,冬至初日,无蚀差。自后日益六分,毕于雨水。入春分,毕白露,皆以五百二十二为差。入秋分,日损六分,毕大雪。以差加去交分,为蚀分。以减后准,余为不蚀分。十五约蚀差,以减百四,为定法。其不蚀分,如定法得一,以减十五,余得日蚀分。
○岁星
总率五十三万四千四百八十三,奇四十五。
伏分二万四千三十一,奇七十二半。
终日三百九十八,余千一百六十三,奇四十五。
平见,入冬至,毕小寒,均减六日。入大寒,日损六十七分。入春分,依平。乃日加八十九分,入立夏,毕小满,均加六日。入芒种,日损八十九分。入夏至,毕立秋,均加四日。入处暑,日损百七十八分。入白露,依平。自后日减五十二分。入小雪,毕大雪,均减六日。
初顺,百一十四日行十八度五百九分,日益迟一分。前留,二十六日。旋退,四十二日,退六度十二分,日益疾二分。又退,四十二日,退六度十二分,日益迟二分。后留,二十五日。后顺,百一十四日行十八度五百九分,日益疾一分。日尽而夕伏。
○荧惑
总率百四万五千八十,奇六十。
伏分九万七千九十,奇三十。
终日七百七十九,余千二百二十,奇六十。
平见,入冬至,减二十七日。自后日损六百三分。入大寒,日加四百二分。入雨水,毕谷雨,均加二十七日。入立夏,日损百九十八分。入立秋,依平。入处暑,日减百九十八分。入小雪,毕大雪,均减二十七日。
初顺,入冬至,率二百四十三日行百六十五度。乃三日损日度各二。小寒初日,率二百三十三日行百五十五度,乃二日损一。入谷雨四日,平,毕小满九日。率百七十八日行百度,乃三日损一。夏至初日,平,毕六日,率百七十一日行九十三度,乃三日益一。入立秋初日,百八十四日行百六度,乃每日益一。入白露初日,率二百一十四日行百三十六度;乃五日益六,入秋分初日,率二百三十二日行百五十四度,又每日益一。入寒露初日,率二百四十七日行百六十九度。乃五日益三。入霜降五日,平,毕立冬十三日,率二百五十九日行百八十一度,乃二日损日一。入冬至,复初。
各依所入常气,平者依率,余皆计日损益,为前疾日度定率。其前迟及留退,入气有损益日度者,计日损益,皆准此法。疾行日率,入大寒,六日损一;入春分,毕立夏,均减十日;入小满,三日损所减一;毕芒种,依平;入立秋,三日益一;入白露,毕秋分,均加十日;入寒露,一日半损所加一;毕气尽,依平,为变日率。疾行度率,入大寒毕启蛰,立夏毕夏至,大暑毕气尽,霜降毕小雪,皆加四度;清明毕谷雨,加二度,为变度率。
初行入处暑,减日率六十,度率三十;入白露,毕秋分,减日率四十四。度率二十二:皆为初迟半度之行。尽此日、度,乃求所减之余日、度率,续之,为疾。初行入大寒毕大暑,差行,日益迟一分。其前迟、后迟,日率既有增损,而益迟、益疾,差分皆检括前疾末日行分,为前迟初日行分。以前迟平行分减之,余为前迟总差。后疾初日行分,为后迟末日行分,以后迟初日行分减之,余为后迟总差。相减,为前后别日差分,其不满者皆调为小分。迟疾之际,行分衰杀不伦者,依此。
前迟,入冬至,率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先疾,日益迟二分。入小寒,三日损一。大寒初日,率五十五日行二十度,乃三日益一。立春初日,平,毕清明,率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入谷雨,每气别减一度。立夏初日,平,毕小满,率六十日行二十二度。入芒种,每气别益一度。夏至初日,平,毕处暑,率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入白露,三日损一。秋分初日,率六十日行二十五度。乃每日益日一,三日益度二。寒露初日,率七十五日行三十度,乃每日损日一,三日损度一。霜降初日,率六十日行二十五度,乃二日损一度。入立冬一日,平,毕气尽,率六十日行十七度。入小雪,五日益一度。大雪初日,率六十日行二十度,乃三日益一度。入冬至,复初。
前留,十三日。前疾减日率一者,以其数分益此留及后迟日率。前疾加日率者,以其数分减此留及后迟日率。旋退,西行。入冬至初日,率六十三日退二十二度,乃四日益度一。小寒一日,率六十三日退二十六度,乃三日半损度一。立春三日,平,毕惊蛰,率六十三日退十七度,乃二日益日、度各一。雨水八日,平,毕气尽,率六十七日退二十一度。入春分,每气损日、度各一。大暑初日,平,毕气尽,率五十八日退十二度。立秋初日,平,毕气尽,率五十七日退十一度,乃二日益日一。寒露九日,平,毕气尽,率六十六日退二十度,乃二日损一。霜降六日,平,毕气尽,率六十三日退十七度,乃三日益一。立冬十一日,平,毕气尽,率六十七日退二十一度,乃二日损一。入冬至,复初。
后留,冬至初,留十三日,乃二日半益一。大寒初日,平,毕气尽,留二十五日,乃二日半损一。雨水初日,留十三日,乃三日益一。清明初日,留二十三日,乃日损一。清明十日,平,毕处暑,留十三日,乃二日损一。秋分十一日,无留,乃每日益一。霜降初日,留十九日,乃三日损一。立冬毕大雪,留十三日。
后迟,顺,六十日行二十五度,日益疾二分。前疾加度者,此迟依数减之,为定度。前疾无加度者,此迟入秋分至立冬减三度,入冬至减五度。后留定日肉十三日者,以所朒日数加此迟日率。
后疾,冬至初日,率二百一十日行百三十二度,乃每日损一。大寒八日,率百七十二日行九十四度,乃二日损一。启蛰,平,毕气尽,率百六十一日行八十三度,乃二日益一。芒种十四日,平,毕夏至,率二百三十三日行百五十五度,乃每日益一。大暑初日,平,毕处暑,率二百六十三日行百八十五度,乃二日损一。秋分一日,率二百五十五日行百七十七度,乃一日半损一。大雪初日,率二百五日行百二十七度,乃三日益一。入冬至,复初。
其入常气日度之率有损益者,计日损益,为后疾定日率度。疾行日率,其前迟定日朒六十、及退行定日朒六十三者,皆以所朒日数加疾行定日率;前迟定日盈六十、退行定日盈六十三、后留定日盈十三者,皆以所盈日数减此疾定日率;各为变日率。疾行度率,其前迟定度朒二十五、退行定度盈十七、后迟入秋分到冬至减度者,皆以所盈朒度数加此疾定率;前迟定度盈二十五、及退行定度朒十七者,皆以所盈朒度数减此疾定度率:各为变度率。
初行入春分毕谷雨,差行,日益疾一分。初行入立夏毕夏至,日行十度,六十六日行三十三度。小暑毕大暑,五十日行二十五度。立秋毕气尽,二十日行十度。减率续行,并同前,尽日度而夕伏。
○镇星
总率五十万六千六百二十三,奇二十九。
伏分二万二千八百三十一,奇六十四半。
终日三百七十八,余一百三,奇二十九。
平见,入冬至,初减四日。乃日益八十九分。入大寒,毕春分,均减八日。入清明,日损五十九分。入小暑初,依平。自后日加八十九分。入白露初,加八日。自后日损百七十八分。入秋分,均加四日。入寒露,日损五十九分。入小雪初日,依平,乃日减八十九分。
初顺,八十三日行七度二百九十分,日益迟半分,前留,三十七日。旋退,五十一日退二度四百九十一分,日益疾少半。又退,五十一日退二度四百九十一分,日益迟少半。后留,三十七日。后顺,八十三日,行七度二百九十分,日益疾半分。日尽而夕伏。
○太白
总率七十八万四千四百四十九,奇九。
伏分五万六千二百二十四,奇五十四半。
终日五百八十三,余千二百二十九,奇九。
夕见伏日二百五十六。
晨见伏日三百二十七,余千二百二十九,奇九。
夕平见,入冬至,初依平,乃日减百分。入启蛰,毕春分,均减九日。入清明,日损百分,入芒种,依平。入夏至,日加百分。入处暑,毕秋分,均加九日。入寒露,日损百分。入大雪,依平。
夕顺,入冬至毕立夏,入立秋毕大雪,率百七十二日行二百六度。入小满后,十日益一度,为定度。入白露,毕春分,差行,益迟二分,自余平行。夏至毕小暑,率百七十二日行二百九度。入大暑,五日损一度,毕气尽。平行,入冬至,大暑毕气尽,率十三日行十三度。入冬至,十日损一,毕立春。入立秋,十日益一,毕秋分。启蛰毕芒种,七日行七度。入夏至后,五日益一,毕于小暑。寒露初日,率二十三日行二十二度,乃六日损一,毕小雪。顺迟,四十二日,行三十度,日益迟八分。前疾加过二百六度者,准数损此度。夕留,七日。夕退,十日退五度。日尽而夕伏。
晨平见,入冬至,依平。入小寒,日加六十七分。入立春,毕立夏,均加三日。入小满,日损六十七分。入夏至,依平。入小暑,日减六十七分。入立秋,毕立冬,均减三日。入小雪,日损六十七分。
晨退,十日退五度。晨留,七日。顺迟,冬至毕立夏,大雪毕气尽,率四十二日行三十度,日益疾八分。入小满,率十日损一度,毕芒种。夏至毕寒露,率四十二日行二十七度。入霜降,每气益一度,毕小雪。平行,冬至毕气尽,立夏毕气尽,十三日行十三度。入小寒后,六日益日、度各一,毕启蛰。小满后,七日损日、度各一,毕立秋。雨水初日,率二十三日行二十三度。自后六日损日、度各一,毕谷雨。处暑毕寒露,无平行。入霜降后,五日益日、度各一,毕大雪。疾行,百七十二日,行二百六度。前迟行损度不满三十度者,此疾依数益之。处暑毕寒露,差行,日益疾一分。自余平行。日尽而晨伏。
○辰星
总率十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八,奇六十六。
伏分二万二千六百九十九,奇三十三。
终日百一十五,余千一百七十八,奇六十六。
夕见伏日五十二。
晨见伏日六十三,余千一百七十八,奇六十六。
夕平见,入冬至,毕清明,依平。入谷雨,毕芒种,均减二日。入夏至,毕大暑,依平。入立秋,毕霜降,应见不见。其在立秋、霜降气内,夕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有木、火、土、金星者,亦见。入立冬,毕大雪,依平。
顺疾,十二日行二十一度六分,日行一度五百三分。大暑毕处暑,十二日行十七度二分,日行一度二百八十分。平行,七日行七度。入大暑后,二日损日、度各一。入立秋,无此平行。顺迟,六日行二度四分,日行二百二十四分。前疾行十七度者,无此迟行。夕留,五日。日尽而夕伏。
晨平见,入冬至,均减四日。入小寒,毕大寒,依平。入立春,毕启蛰,均减三日。其在启蛰气内,去日度如前,晨无木、火、土、金星者,不见。入雨水,毕立夏,应见不见。其在立夏气内,去日度如前,晨有木、火、土、金星者,亦见。入小满,毕寒露,依平。入霜降,毕立冬,均加一日。入小雪,毕大雪,依平。
晨见,留,五日。顺迟,六日行二度四分,日行二百二十四分。入大寒,毕惊蛰,无此迟行。平行,七日行七度。入大寒后,二日损日、度各一。入立春,无此平行。顺疾,行十二日行二十一度六分,日行一度五百三分。前无迟行者,十二日行十七度一十分,日行一度二百八十分。日尽而晨伏。
各以伏分减总实,以总率去之;不尽,反以减总率,如总法,为日。天正定朔与常朔有进退者,亦进减、退加一日。乃随次月大小去之,命日算外,得平见所在。各半见余以同半总。太白、辰星以夕见伏日加之,得晨平见。各依所入常气加减日及应计日损益者,以损益所加减;讫,余以加减平见,为常见。又以常见日消息定数之半,息减、消加常见,为定见日及分。
置定见夜半日躔,半其分,以其日躔差乘定见余,总法而一,进加、退减之,乃以其星初见去日度,岁星十四,太白十一,荧惑、镇星、辰星十七,晨减、夕加,得初见定辰所在宿度。其初见消息定数,亦半之,以息加、消减其星初见行留日率。其岁星、镇星不须加减。其加减不满日者,与见通之,过半从日,乃依行星日度率,求初日行分。
置定见余,以减半总,各以初日行分乘之,半总而一,顺加、逆减星初见定辰所在度分,得星见后夜半宿度。以所行度分,顺加、逆减之。其差行益疾益迟者,副置初日行分,各以其差迟损、疾加之,留者因前,逆则依减,以程法约行分为度分,得每日所至。
求行分者,皆以半总乘定度率,有分者从之。日率除,为平行度分。置定日率,减一,以所差分乘之,二而一,为差率。以疾减、迟加平行,为初日所行度及分。
中宗反正,太史丞南宫说以《麟德历》上元,五星有入气加减,非合璧连珠之正,以神龙元年岁次乙巳,故治《乙巳元历》。推而上之,积四十一万四千三百六十算,得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七曜起牵牛之初。其术有黄道而无赤道,推五星先步定合,加伏日以求定见。他与淳风术同。所异者,惟平合加减差。既成,而睿宗即位,罢之。
志第十七上 历三上
开元九年,《麟德历》署日蚀比不效,诏僧一行作新历,推大衍数立术以应之,较经史所书气朔、日名、宿度可考者皆合。十五年 ,草成而一行卒,诏特进张说与历官陈玄景等次为《历术》七篇、《略例》一篇、《历议》十篇,玄宗顾访者则称制旨。明年,说表上之,起十七年颁于有司。时善算瞿坛譔者,怨不得预改历事,二十一年,与玄景奏:“《大衍》写《九执历》,其术未尽。”太子右司御率南宫说亦非之。诏侍御史李麟、太史令桓执圭较灵台候簿,《大衍》十得七、八,《麟德》才三、四,九执一、二焉。乃罪说等,而是否决。
自《太初》至《麟德》,历有二十三家,与天虽近而未密也。至一行,密矣,其倚数立法固无以易也。后世虽有改作者,皆依仿而已,故详录之。《略例》,所以明述作本旨也;《历议》,所以考古今得失也。其说皆足以为将来折衷。略其大要,著于篇者十有二。
其一《历本议》曰:
《易》:“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天数始于一,地数始于二,合二始以位刚柔。天数终于九,地数终于十,合二终以纪闰余。天数中于五,地数中于六,合二中以通律历。天有五音,所以司日也。地有六律,所以司辰也。参伍相周,究于六十,圣人以此见天地之心也。自五以降,为五行生数;自六以往,为五材成数。错而乘之,以生数衍成位。一、六而退极,五、十而增极;一、六为爻位之统,五、十为大衍之母。成数乘生数,其算六百,为天中之积。生数乘成数,其算亦六百,为地中之积。合千有二百,以五十约之,则四象周六爻也;二十四约之,则太极包四十九用也。综成数,约中积,皆十五。综生数,约中积,皆四十。兼而为天地之数,以五位取之,复得二中之合矣。蓍数之变,九、六各一,乾坤之象也。七、八各三,六子之象也。故爻数通乎六十,策数行乎二百四十。是以大衍为天地之枢,如环之无端,盖律历之大纪也。
夫数象微于三、四,而章于七、八。卦有三微,策有四象,故二微之合,在始中之际焉。蓍以七备,卦以八周,故二章之合,而在中终之际焉。中极居五六间,由辟阖之交,而在章微之际者,人神之极也。天地中积,千有二百,揲之以四,为爻率三百;以十位乘之,而二章之积三千;以五材乘八象,为二微之积四十。兼章微之积,则气朔之分母也。以三极参之,倍六位除之,凡七百六十,是谓辰法,而齐于代轨。以十位乘之,倍大衍除之,凡三百四,是谓刻法,而齐于德运。半气朔之母,千五百二十,得天地出符之数,因而三之,凡四千五百六十,当七精返初之会也。《易》始于三微而生一象,四象成而后八卦章。三变皆刚,太阳之象。三变皆柔,太阴之象。一刚二柔,少阳之象。一柔二刚,少阴之象。少阳之刚,有始、有壮、有究。少阴之柔,有始、有壮、有究。兼三才而两之,神明动乎其中。故四十九象,而大业之用周矣。数之德圆,故纪之以三而变于七。象之德方,故纪之以四而变于八。
人在天地中,以阅盈虚之变,则闰余之初,而气朔所虚也。以终合通大衍之母,亏其地十,凡九百四十为通数。终合除之,得中率四十九,余十九分之九,终岁之弦,而斗分复初之朔也。地于终极之际,亏十而从天,所以远疑阳之战也。夫十九分之九,盈九而虚十也。乾盈九,隐乎龙战之中,故不见其首。坤虚十,以导潜龙之气,故不见其成。周日之朔分,周岁之闰分,与一章之弦,一蔀之月,皆合于九百四十,盖取诸中率也。
一策之分十九,而章法生;一揲之分七十六,而蔀法生。一蔀之日二万七千七百五十七,以通数约之,凡二十九日余四百九十九,而日月相交于朔,此六爻之纪也。以卦当岁,以爻当月,以策当日,凡三十二岁而小终,二百八十五小终而与卦运大终,二百八十五,则参伍二终之合也。数象既合,而遁行之变在乎其间矣。
所谓遁行者,以爻率乘朔余,为十四万九千七百,以四十九用、二十四象虚之,复以爻率约之,为四百九十八、微分七十五太半,则章微之中率也。二十四象,象有四十九蓍,凡千一百七十六。故虚遁之数七十三,半气朔之母,以三极乘参伍,以两仪乘二十四变,因而并之,得千六百一十三,为朔余。四揲气朔之母,以八气九精遁其十七,得七百四十三,为气余。岁八万九千七百七十三而气朔会,是谓章率。岁二亿七千二百九十万九百二十而无小余,合于夜半,是谓蔀率。岁百六十三亿七千四百五十九万五千二百而大余与岁建俱终,是谓元率。此不易之道也。
策以纪日,象以纪月。故乾坤之策三百六十,为日度之准。乾坤之用四十九象,为月弦之检。日之一度,不盈全策;月之一弦,不盈全用。故策余万五千九百四十三,则十有二中所盈也。用差万七千一百二十四,则十有二朔所虚也。综盈虚之数,五岁而再闰。中节相距,皆当三五;弦望相距,皆当二七。升绛之应,发敛之候,皆纪之以策而从日者也。表里之行,朓朒之变,皆纪之以用而从月者也。
积算曰演纪,日法曰通法,月气曰中朔,朔实曰揲法,岁分曰策实,周天曰乾实,余分曰虚分。气策曰三元,一元之策,则天一遁行也。月策曰四象,一象之策,则朔、弦、望相距也。五行用事,曰发敛。候策曰天中,卦策曰地中,半卦曰贞悔。旬周曰爻数,小分母曰象统。日行曰躔,其差曰盈缩,积盈缩曰先后。古者平朔,月朝见曰朒,夕见曰朓。今以日之所盈缩、月之所迟疾损益之,或进退其日,以为定朔。舒亟之度,乃数使然,躔离相错,偕以损益,故同谓之朓朒。月行曰离,迟疾曰转度,母曰转法。迟疾有衰,其变者势也。月逶迤驯屈,行不中道,进退迟速,不率其常。过中则为速,不及中则为迟。积迟谓之屈,积速谓之伸。阳,执中以出令,故曰先后;阴,含章以听命,故曰屈伸。日不及中则损之,过则益之。月不及中则益之,过则损之,尊卑之用睽,而及中之志同。观晷景之进退,知轨道之升降。轨与晷名舛而义合,其差则水漏之所从也。总名曰轨漏。中晷长短谓之陟降。景长则夜短,景短则夜长。积其陟降,谓之消息。游交曰交会,交而周曰交终。交终不及朔,谓之朔差。交中不及望,谓之望差。日道表曰阳历,其里曰阴历。五星见伏周,谓之终率。以分从日谓之终日,其差为进退。
其二《中气议》曰:
历气始于冬至,稽其实,盖取诸晷景。《春秋传》僖公五年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以《周历》推之,入壬子蔀第四章,以辛亥一分合朔冬至,《殷历》则壬子蔀首也。昭公二十年二月己丑朔,日南至。鲁史失闰,至不在正。左氏记之,以惩司历之罪。《周历》得己丑二分,《殷历》得庚寅一分。《殷历》南至常在十月晦,则中气后天也。《周历》蚀朔差《经》或二日,则合朔先天也。《传》所据者《周历》也,《纬》所据者《殷历》也。气合于《传》,朔合于《纬》,斯得之矣。《戊寅历》月气专合于《纬》,《麟德历》专合于《传》,偏取之,故两失之。又《命历序》以为孔子修《春秋》用《殷历》,使其数可传于后。考其蚀朔不与《殷历》合,及开元十二年,朔差五日矣,气差八日矣。上不合于《经》,下不足以传于后代,盖哀、平间治甲寅元历者托之,非古也。又汉太史令张寿王说黄帝《调历》以非《太初》。有司劾:“官有黄帝《调历》不与寿王同,寿王所治乃《殷历》也。”汉自中兴以来,图谶漏泄,而《考灵曜》、《命历序》皆有甲寅元,其所起在《四分历》庚申元后百一十四岁。延光初中谒者亶诵、灵帝时五官郎中冯光等,皆请用之,卒不施行。《纬》所载壬子冬至,则其遗术也。《鲁历》南至又先《周历》四分日之三,而朔后九百四十分日之五十一,故僖公五年辛亥为十二月晦,壬子为正月朔。又推日蚀密于《殷历》,其以闰余一为章首,亦取合于当时也。
开元十二年十一月,阳城测景,以癸未极长,较其前后所差,则夜半前尚有余分。新历大余十九,加时九十九刻,而《皇极》、《戊寅》、《麟德历》皆得甲申,以《玄始历》气分二千四百四十三为率,推而上之,则失《春秋》辛亥,是减分太多也。以《皇极历》气分二千四百四十五为率,推而上之,虽合《春秋》,而失元嘉十九年乙巳冬至及开皇五年甲戌冬至、七年癸未夏至;若用《麟德历》率二千四百四十七,又失《春秋》己丑,是减分太少也。故新历以二千四百四十四为率,而旧所失者皆中矣。
汉会稽东部尉刘洪以《四分》疏阔,由斗分多,更以五百八十九为纪法,百四十五为斗分,减余太甚,是以不及四十年而加时渐觉先天。韩翊、杨伟、刘智等皆稍损益,更造新术,而皆依谶纬“三百岁改宪”之文,考《经》之合朔多中,较《传》之南至则否。《玄始历》以为十九年七闰,皆有余分,是以中气渐差。据浑天,二分为东西之中,而晷景不等;二至为南北之极,而进退不齐。此古人所未达也。更因刘洪纪法,增十一年以为章岁,而减闰余十九分之一。春秋后五十四年,岁在甲寅,直应钟章首,与《景初历》闰余皆尽。虽减章闰,然中气加时尚差,故未合于《春秋》。其斗分几得中矣。
后代历家,皆因循《玄始》,而损益或过差。大抵古历未减斗分,其率自二千五百以上。《乾象》至于《元嘉历》,未减闰余,其率自二千四百六十以上。《玄始》、《大明》至《麟德历》皆减分破章,其率自二千四百二十九以上。较前代史官注记,惟元嘉十三年十一月甲戌景长,《皇极》、《麟德》、《开元历》皆得癸酉,盖日度变常尔。祖冲之既失甲戌冬至,以为加时太早,增小余以附会之。而十二年戊辰景辰,得己巳;十七年甲午景长,得乙未;十八年己亥景长,得庚子。合一失三,其失愈多。刘孝孙、张胄玄因之,小余益强,又以十六年己丑景长为庚寅矣。治历者纠合众同,以稽其所异,苟独异焉,则失行可知。今曲就其一,而少者失三,多者失五,是舍常数而从失行也。周建德六年,以壬辰景长,而《麟德》、《开元历》皆得癸巳。开皇七年,以癸未景短,而《麟德》、《开元历》皆得壬午。先后相戾,不可叶也,皆日行盈缩使然。
凡历术在于常数,而不在于变行。既叶中行之率,则可以两齐先后之变矣。《麟德》已前,实录所记,乃依时历书之,非候景所得。又比年候景,长短不均,由加时有早晏,行度有盈缩也。
自春秋以来,至开元十二年,冬、夏至凡三十一事,《戊寅历》得十六,《麟德历》得二十三,《开元历》得二十四。
其三《合朔议》曰:
日月合度谓之朔。无所取之,取之蚀也。《春秋》日蚀有甲乙者三十四。《殷历》、《鲁历》先一日者十三,后一日者三;《周历》先一日者二十二,先二日者九。其伪可知矣。
庄公三十年九月庚午朔,襄公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定公五年三月辛亥朔,当以盈缩、迟速为定朔。《殷历》虽合,适然耳,非正也。僖公五年正月辛亥朔,十二月丙子朔,十四年三月己丑朔;文公元年五月辛酉朔,十一年三月甲申晦;襄公十九年五月壬辰晦;昭公元年十二月甲辰朔,二十年二月己丑朔,二十三年正月壬寅朔、七月戊辰晦:皆与《周历》合。其所记多周、齐、晋事,盖周王所颁,齐、晋用之。僖公十五年九月己卯晦,十六年正月戊申朔;成公十六年六月甲午晦;襄公十八年十月丙寅晦,十一月丁卯朔,二十六年三月甲寅朔,二十七年六月丁未朔:与《殷历》、《鲁历》合。此非合蚀,故仲尼因循时史,而所记多宋、鲁事,与齐、晋不同可知矣。
昭公十二年十月壬申朔,原舆人逐原伯绞,与《鲁历》、《周历》皆差一日,此丘明即其所闻书之也。僖公二十二年十一月己巳朔,宋、楚战于泓。《周》、《殷》、《鲁历》皆先一日,楚人所赴也。昭公二十年六月丁巳晦,卫侯与北宫喜盟;七月戊午朔,遂盟国人。三历皆先二日,卫人所赴也。此则列国之历不可以一术齐矣。而《长历》日子不在其月,则改易闰余,欲以求合。故闰月相距,近则十余月,远或七十余月,此杜预所甚缪也。夫合朔先天,则《经》书日蚀以纠之。中气后天,则《传》书南至以明之。其在晦、二日,则原乎定朔以得之。列国之历或殊,则稽于六家之术以知之。此四者,皆治历之大端,而预所未晓故也。
新历本《春秋》日蚀、古史交会加时及史官候簿所详,稽其进退之中,以立常率。然后以日躔、月离、先后、屈伸之变,偕损益之。故经朔虽得其中,而躔离或失其正;若躔离各得其度,而经朔或失其中,则参求累代,必有差矣。三者迭相为经,若权衡相持,使千有五百年间朔必在昼,望必在夜,其加时又合,则三术之交,自然各当其正,此最微者也。若乾度盈虚,与时消息,告谴于经数之表,变常于潜遁之中,则圣人且犹不质,非筹历之所能及矣。
昔人考天事,多不知定朔。假蚀在二日,而常朔之晨,月见东方;食在晦日,则常朔之夕,月见西方。理数然也。而或以为朓朒变行,或以为历术疏阔,遇常朔朝见则增朔余,夕见则减朔余,此纪历所以屡迁也。汉编、李梵等又以晦犹月见,欲令蔀首先大。贾逵曰:“《春秋》书朔、晦者,朔必有朔,晦必有晦,晦、朔必在其月前也。先大,则一月再朔,后月无朔,是朔不可必也。、梵等欲谐偶十六日、月朓昏、晦当灭而已。又晦与合朔同时,不得异日。”考逵等所言,盖知之矣。晦朔之交,始终相际,则光尽明生之限,度数宜均。故合于子正,则晦日之朝,犹朔日之夕也,是以月皆不见;若合于午正,则晦日之晨,犹二日之昏也,是以月或皆见。若阴阳迟速,轨漏加时不同,举其中数率,去日十三度以上而月见,乃其常也。且晦日之光未尽也,如二日之明已生也。一以为是,一以为非。又常朔进退,则定朔之晦、二也。或以为变,或以为常。是未通于四三交质之论也。
综近代诸历,以百万为率齐之,其所差,少或一分,多至十数失一分。考《春秋》才差一刻,而百数年间不足成朓朒之异。施行未几,旋复疏阔,由未知躔离经朔相求耳。李业兴、甄鸾等欲求天验,辄加减月分,迁革不已,朓朒相戾,又未知昏明之限与定朔故也。杨伟采《乾象》为迟疾阴阳历,虽知加时后天,蚀不在朔,而未能有以更之也。
何承天欲以盈缩定朔望小余。钱乐之以为:“推交会时刻虽审,而月频三大二小。日蚀不唯在朔,亦有在晦、二者。”皮延宗又以为:“纪首合朔,大小余当尽,若每月定之,则纪首位盈,当退一日,便应以故岁之晦为新纪之首。立法之制,如为不便。”承天乃止。虞广刂曰:“所谓朔在会合,苟躔次既同,何患于频大也?日月相离,何患于频小也?”《春秋》日蚀不书朔者八,《公羊》曰:“二日也。”《谷梁》曰:“晦也。”《左氏》曰:“官失之也。”。刘孝孙推俱得朔日,以丘明为是,乃与刘焯皆议定朔,为有司所抑不得行。傅仁均始为定朔,而曰“晦不东见,朔不西朓”,以为昏晦当灭,亦、梵之论。淳风因循《皇极》,《皇极》密于《麟德》,以朔余乘三千四十,乃一万除之,就全数得千六百一十三。又以九百四十乘之,以三千四十而一,得四百九十八秒七十五太强,是为《四分》余率。
刘洪以古历斗分太强,久当后天,乃先正斗分,而后求朔法,故朔余之母烦矣。韩翊以《乾象》朔分太弱,久当先天,乃先考朔分,而后覆求度法,故度余之母烦矣。何承天反覆相求,使气朔之母合简易之率,而星数不得同元矣。李业兴、宋景业、甄鸾、张宾欲使六甲之首众术同元,而气朔余分,其细甚矣。《麟德历》有总法,《开元历》有通法,故积岁如月分之数,而后闰余偕尽。
考汉元光已来史官注记,日蚀有加时者凡三十七事,《麟德历》得五,《开元历》得二十二。
其四《没灭略例》曰:
古者以中气所盈之日为没,没分偕尽者为灭;《开元历》以中分所盈为没,朔分所虚为灭。综终岁没分,谓之策余;终岁灭分,谓之用差。皆归于揲易再扌力而后挂也。
其五《卦候议》曰:
七十二候,原于周公《时训》。《月令》虽颇有增益,然先后之次则同。自后魏始载于历,乃依《易轨》所传,不合经义。今改从古。
其六《卦议》曰:
十二月卦出于《孟氏章句》,其说《易》本于气,而后以人事明之。京氏又以卦爻配期之日,坎、离、震、兑,其用事自分、至之首,皆得八十分日之七十三。颐、晋、井、大畜,皆五日十四分,余皆六日七分,止于占灾眚与吉凶善败之事。至于观阴阳之变,则错乱而不明。自《乾象历》以降,皆因京氏。惟《天保历》依《易通统轨图》。自八十有二节、五卦、初爻,相次用事,及上爻而与中气偕终,非京氏本旨及《七略》所传。按郎顗所传,卦皆六日七分,不以初爻相次用事,齐历谬矣。又京氏减七十三分,为四正之候,其说不经,欲附会《纬》文《七日来复》而已。
夫阳精道消,静而无迹,不过极其正数,至七而通矣。七者,阳之正也,安在益其小余,令七日而后雷动地中乎?当据孟氏,自冬至初,中孚用事,一月之策,九六、七八,是为三十。而卦以地六,候以天五,五六相乘,消息一变,十有二变而岁复初。坎、震、离、兑,二十四气,次主一爻,其初则二至、二分也。坎以阴包阳,故自北正,微阳动于下,升而未达,极于二月,凝涸之气消,坎运终焉。春分出于震,始据万物之元,为主于内,则群阴化而从之,极于南正,而丰大之变穷,震功究焉。离以阳包阴,故自南正,微阴生于地下,积而未章,至于八月,文明之质衰,离运终焉。仲秋阴形于兑,始循万物之末,为主于内,群阳降而承之,极于北正,而天泽之施穷,兑功究焉。故阳七之静始于坎,阳九之动始于震,阴八之静始于离,阴六之动始于兑。故四象之变,皆兼六爻,而中节之应备矣。《易》爻当日,十有二中,直全卦之初;十有二节,直全卦之中。齐历又以节在贞,气在悔,非是。
其七《日度议》曰:
古历,日有常度,天周为岁终,故系星度于节气。其说似是而非,故久而益差。虞喜觉之,使天为天,岁为岁,乃立差以追其变,使五十年退一度。何承天以为太过,乃倍其年,而反不及。《皇极》取二家中数为七十五年,盖近之矣。考古史及日官候簿,以通法之三十九分太为一岁之差。自帝尧演纪之端,在虚一度。及今开元甲子,却三十六度,而乾策复初矣。日在虚一,则鸟、火、昴、虚皆以仲月昏中,合于《尧典》。
刘炫依《大明历》四十五年差一度,则冬至在虚、危,而夏至火已过中矣。梁武帝据虞广刂历,百八十六年差一度,则唐、虞之际,日在斗、牛间,而冬至昴尚未中。以为皆承闰后节前,月却使然。而此经终始一岁之事,不容顿有四闰,故淳风因为之说曰:“若冬至昴中,则夏至秋分星火、星虚,皆在未正之西。若以夏至火中,秋分虚中,则冬至昴在巳正之东。互有盈缩,不足以为岁差证。”是又不然。今以四象分天,北正玄枵中,虚九度;东正大火中,房二度;南正鹑火中,七星七度;西正大梁中,昴七度。总昼夜刻以约周天,命距中星,则春分南正中天,秋分北正中天。冬至之昏,西正在午东十八度;夏至之昏,东正在午西十八度:轨漏使然也。冬至,日在虚一度,则春分昏张一度中;秋分虚九度中;冬至胃二度中,昴距星直午正之东十二度;夏至尾十一度中,心后星直午正之西十二度。四序进退,不逾午正间。而淳风以为不叶,非也。又王孝通云:“如岁差自昴至壁,则尧前七千余载,冬至,日应在东井。井极北,故暑;斗极南,故寒。寒暑易位,必不然矣。”所谓岁差者,日与黄道俱差也。假冬至日躔大火之中,则春分黄道交于虚九,而南至之轨更出房、心外,距赤道亦二十四度。设在东井,差亦如之。若日在东井,犹去极最近,表景最短,则是分、至常居其所。黄道不迁,日行不退,又安得谓之岁差乎?孝通及淳风以为冬至日在斗十三度,昏东壁中,昴在巽维之左,向明之位,非无星也。水星昏正可以为仲之候,何必援昴于始觌之际,以惑民之视听哉!
夏后氏四百三十二年,日却差五度。太康十二年戊子岁冬至,应在女十一度。
《书》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刘炫曰:“房,所舍之次也。集,会也。会,合也。不合则日蚀可知。或以房为房星,知不然者,且日之所在正可推而知之。君子慎疑,宁当以日在之宿为文?近代善历者,推仲康时九月合朔,已在房星北矣。”按,古文“集”与“辑”义同。日月嘉会,而阴阳辑睦,则阳不疚乎位,以常其明,阴亦含章示冲,以隐其形。若变而相伤,则不辑矣。房者辰之所次,星者所次之名,其揆一也。又《春秋传》“辰在斗柄”、“天策焞焞”、“降娄之初”、“辰尾之末”,君子言之,不以为缪,何独慎疑于房星哉?新历仲康五年癸巳岁九月庚戌朔,日蚀在房二度。炫以《五子之歌》,仲康当是其一,肇位四海,复脩大禹之典,其五年,羲、和失职,则王命徂征。虞广刂以为仲康元年,非也。
《国语》单子曰:“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韦昭以为夏后氏之令,周人所因。推夏后氏之初,秋分后五日,日在氏十三度,龙角尽见,时雨可以毕矣。又先寒露三日,天根朝觌,《时训》“爰始收潦”,而《月令》亦云“水涸”。后寒露十日,日在尾八度而本见,又五日而驷见。故陨霜则蛰虫墐户。郑康成据当时所见,谓天根朝见,在季秋之末,以《月令》为谬。韦昭以仲秋水始涸,天根见乃竭。皆非是。霜降六日,日在尾末,火星初见,营室昏中,于是始脩城郭、宫室。故《时儆》曰:“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理。”《麟德历》霜降后五日,火伏。小雪后十日,晨见。至大雪而后定星中,日旦南至,冰壮地坼。又非土功之始也。
《夏历》十二次,立春,日在东壁三度,于《太初》星距壁一度太也。
《颛顼历》上元甲寅岁正月甲寅晨初合朔立春,七曜皆直艮维之首。盖重黎受职于颛顼,九黎乱德,二官咸废,帝尧复其子孙,命掌天地四时,以及虞、夏。故本其所由生,命曰《颛顼》,其实《夏历》也。汤作《殷历》,更以十一月甲子合朔冬至为上元。周人因之,距羲、和千祀,昏明中星率差半次。夏时直月节者,皆当十有二中,故因循夏令。其后吕不韦得之,以为秦法,更考中星,断取近距,以乙卯岁正月己巳合朔立春为上元。《洪范传》曰:“历记始于颛顼上元太始阏蒙摄提格之岁,毕陬之月,朔日己巳立春,七曜俱在营室五度。”是也。秦《颛顼历》元起乙卯,汉《太初历》元起丁丑,推而上之,皆不值甲寅,犹以日月五纬复得上元本星度,故命曰阏蒙摄提格之岁,而实非甲寅。
《夏历》章蔀纪首,皆在立春,故其课中星、揆斗建与闰余之所盈缩,皆以十有二节为损益之中。而《殷》、《周》、《汉历》,章蔀纪首皆直冬至,故其名察发敛,亦以中气为主。此其异也。
《夏小正》虽颇疏简失传,乃羲、和遗迹。何承天循大戴之说,复用夏时,更以正月甲子夜半合朔雨水为上元,进乖《夏历》,退非周正,故近代推《月令》、《小正》者,皆不与古合。《开元历》推夏时立春,日在营室之末,昏东井二度中。古历以参右肩为距,方当南正。故《小正》曰:“正月初昏,斗杓悬在下。”魁枕参首,所以著参中也。季春,在昴十一度半,去参距星十八度,故曰:“三月,参则伏。”立夏,日在井四度,昏角中。南门右星入角距西五度,其左星入角距东六度,故曰:“四月初昏,南门正。昴则见。”五月节,日在舆鬼一度半。参去日道最远,以浑仪度之,参体始见,其肩股犹在浊中。房星正中。故曰:“五月,参则见。初昏,大火中。”“八月,参中则曙”,失传也。辰伏则参见,非中也。“十月初昏,南门见”,亦失传也。定星方中,则南门伏,非昏见也。
商六百二十八年,日却差八度。太甲二年壬午岁冬至,应在女六度。
《国语》曰:“武王伐商,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鼋。”旧说岁在己卯,推其朏魄,乃文王崩,武王成君之岁也。其明年,武王即位,新历孟春定朔丙辰,于商为二月,故《周书》曰:“维王元祀二月丙辰朔,武王访于周公。”《竹书》:“十一年庚寅,周始伐商。”而《管子》及《家语》以为十二年,盖通成君之岁也。先儒以文王受命九年而崩;至十年,武王观兵盟津;十三年,复伐商。推元祀二月丙辰朔,距伐商日月,不为相距四年。所说非是。武王十年,夏正十月戊子,周师始起。于岁差日在箕十度,则析木津也。晨初,月在房四度。于《易》,雷乘乾曰大壮,房、心象焉。心为乾精,而房,升阳之驷也。房与岁星实相经纬,以属灵威仰之神,后稷感之以生。故《国语》曰:“月之所在,辰马农祥,我祖后稷之所经纬也。”又三日得周正月庚寅朔,日月会南斗一度。故曰“辰在斗柄”。壬辰,辰星夕见,在南斗二十度。其明日,武王自宗周次于师所。凡月朔而未见曰“死魄”,夕而成光则谓之“朏”。朏或以二日,或以三日,故《武成》曰:“维一月壬辰,旁死魄。翌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是时辰星与周师俱进,由建星之末,历牵牛、须女,涉颛顼之虚。戊午,师度盟津,而辰星伏于天鼋。辰星,汁光纪之精,所以告颛顼而终水行之运,且木帝之所繇生也。故《国语》曰:“星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我周氏出自天鼋;及析木,有建星、牵牛焉,则我皇妣太姜之侄、伯陵之后逢公之所凭神也。”是岁,岁星始及鹑火。其明年,周始革命。岁又退行,旅于鹑首,而后进及鸟帑,所以反复其道,经纶周室。鹑火直轩辕之虚,以爰稼穑,稷星系焉,而成周之大萃也。鹑首当山河之右,太王以兴,后稷封焉,而宗周之所宅也。岁星与房实相经纬,而相距七舍;木与水代终,而相及七月。故《国语》曰;“岁之所在,则我有周之分也。自鹑及驷七列,南北之揆七月。其二月戊子朔,哉生明,王自克商还,至于酆,于周为四月。新历推定望甲辰,而乙巳旁之。故《武成》曰:“维四月,既旁生魄,粤六月庚戌,武王燎于周庙。”《麟德历》,周师始起,岁在降娄,月宿天根,日躔心而合辰在尾,水星伏于星纪,不及天鼋。又《周书》,革命六年而武王崩。《管子》、《家语》以为七年,盖通克商之岁也。
周公摄政七年二月甲戌朔,己丑望,后六日乙未。三月定朔甲辰,三日丙午。故《召诰》曰:“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至于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其明年,成王正位。三十年四月乙酉朔甲子,哉生魄。故《书》曰:“惟四月,才生魄。”甲子,作《顾命》。康王十二年,岁在乙酉,六月戊辰朔,三日庚午。故《毕命》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以成周之众命毕公。”自伐纣及此,五十六年,朏魄日名,上下无不合。而《三统历》以己卯为克商之岁,非也。夫有效于古者,宜合于今。《三统历》自太初至开元,朔后天三日。推而上之,以至周初,先天,失之盖益甚焉。是以知合于歆者,必非克商之岁。
自宗周讫春秋之季,日却差八度。康王十一年甲申岁冬至,应在牵牛六度。
《周历》十二次,星纪初,南斗十四度,于《太初》星距斗十七度少也。
古历分率简易,岁久辄差。达历数者随时迁革,以合其变。故三代之兴,皆揆测天行,考正星次,为一代之制。正朔既革,而服色从之。及继体守文,畴人代嗣,则谨循先王旧制焉。
《国语》曰:“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先时九日,太史告稷曰,自今至于初吉,阳气俱蒸,土膏其动。弗震不渝,脉其满眚,谷乃不殖。”周初,先立春九日,日至营室。古历距中九十一度,是日晨初,大火正中,故曰“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也。于《易》象,升气究而临受之,自冬至后七日,乾精始复。及大寒,地统之中,阳洽于万物根柢,而与萌芽俱升,木在地中之象,升气已达,则当推而大之,故受之以临。于消息,龙德在田,得地道之和泽,而动于地中,升阳愤盈,土气震发,故曰:“自今至于初吉,阳气俱蒸,土膏其动。”又先立春三日,而小过用事,阳好节止于内,动作于外,矫而过正,然后返求中焉。是以及于艮维,则山泽通气,阳精辟户,甲坼之萌见,而莩谷之际离,故曰:“不震不渝,脉其满眚,谷乃不殖。”君子之道,必拟之而后言,岂亻意度而已哉!韦昭以为日及天庙,在立春之初,非也。于《麟德历》则又后立春十五日矣。
《春秋》“桓公五年,秋,大雩”。《传》曰:“书不时也。凡祀,启蛰而郊,龙见而雩。”《周历》立夏日在觜觿二度。于轨漏,昏角一度中,苍龙毕见。然则当在建巳之初,周礼也。至春秋时,日已潜退五度,节前月却,犹在建辰。《月令》以为五月者,《吕氏》以《颛顼历》芒种亢中,则龙以立夏昏见,不知有岁差,故雩祭失时。然则唐礼当以建巳之初,农祥始见而雩。若据《麟德历》,以小满后十三日,则龙角过中,为不时矣。《传》曰:“凡土功,龙见而毕务,戒事。火见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毕。”十六年冬,城向。十有一月,卫侯朔出奔齐。“冬,城向,书时也。”以岁差推之,周初霜降,日在心五度,角、亢晨见。立冬,火见营室中。后七日,水星昏正,可以兴板干。故祖冲之以为定之方中,直营室八度。是岁九月六日霜降,二十一日立冬。十月之前,水星昏正,故《传》以为得时。杜氏据晋历,小雪后定星乃中,季秋城向,似为太早,因曰:功役之事,皆总指天象,不与言历数同。引《诗》云“定之方中”,乃未正中之辞,非是。《麟德历》,立冬后二十五日火见,至大雪后营室乃中。而《春秋》九月书时,不已早乎。大雪,周之孟春,阳气静复,以缮城隍,治宫室,是谓发天地之房,方于立春断狱,所失多矣。然则唐制宜以玄枵中天兴土功。
僖公五年,晋侯伐虢。卜偃曰:“克之。童谣云:丙之辰,龙尾伏辰,袀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策,入尾十二度。新历是岁十月丙子定朔,日月合尾十四度于黄道。古历日在尾,而月在策,故曰“龙尾伏辰”,于古距张中而曙,直鹑火之末,始将西降,故曰“贲贲”。
昭公七年四月甲辰朔,日蚀。士文伯曰:“去卫地,如鲁地。于是有灾,鲁实受之。”新历是岁二月甲辰朔入常,雨水后七日,在奎十度。周度为降娄之始,则鲁、卫之交也。自周初至是,已退七度,故入雨水。七日方及降娄,虽日度潜移,而周礼未改,其配神主祭之宿,宜书于建国之初。淳风驳《戊寅历》曰:“《汉志》降娄初在奎五度,今历日蚀在降娄之中,依无岁差法,食于两次之交。”是又不然。议者晓十有二次之所由生,然后可以明其得失。且刘歆等所定辰次,非能有以睹阴阳之赜,而得于鬼神,各据当时中节星度耳。歆以《太初历》冬至日在牵牛前五度,故降娄直东壁八度。李业兴《正光历》,冬至在牵牛前十二度,故降娄退至东壁三度。及祖冲之后,以为日度渐差,则当据列宿四正之中以定辰次,不复系于中节。淳风以冬至常在斗十三度,则当以东壁二度为降娄之初,安得守汉历以驳仁均耶?又《三统历》昭公二十年,己丑,日南至,与《麟德》及《开元历》同。然则入雨水后七日,亦入降娄七度,非鲁、卫之交也。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蚀。史墨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开元历》是岁十月辛亥朔,入常立冬。五日,日在尾十三度,于古距辰尾之初。《麟德历》日在心三度于黄道,退直于房矣。
哀公十二年冬十有二月,螽。《开元历》推置闰当在十一年春,至十二年冬,失闰已久。是岁九月己亥朔,先寒露三日,于定气,日在亢五度,去心近一次。火星明大,尚未当伏。至霜降五日,始潜日下。乃《月令》“蛰虫咸俯”,则火辰未伏,当在霜降前。虽节气极晚,不得十月昏见。故仲尼曰:“丘闻之,火伏而后蛰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方夏后氏之初,八月辰伏,九月内火,及霜降之后,火已朝觌东方,距春秋之季千五百余年,乃云“火伏而后蛰者毕。”向使冬至常居其所,则仲尼不得以西流未伏,明是九月之初也。自春秋至今又千五百岁,《麟德历》以霜降后五日,日在氐八度,房、心初伏,定增二日,以月蚀冲校之,犹差三度。闰余稍多,则建亥之始,火犹见西方。向使宿度不移,则仲尼不得以西流未伏,明非十月之候也。自羲、和已来,火辰见伏,三睹厥变。然则丘明之记,欲令后之作者参求微象,以探仲尼之旨。是岁失闰浸久,季秋中气后天三日,比及明年仲冬,又得一闰。寤仲尼之言,补正时历,而十二月犹可以螽。至哀公十四年五月庚申朔,日蚀。以《开元历》考之,则日蚀前又增一闰,《鲁历》正矣。《长历》自哀公十年六月,迄十四年二月,才置一闰,非是。
战国及秦,日却退三度。始皇十七年辛未岁冬至,应在斗二十二度。秦历上元正月己巳朔,晨初立春,日、月、五星俱起营室五度。蔀首日名皆直四孟。假朔退十五日,则闰在正月前。朔进十五日,则闰在正月后。是以十有二节,皆在盈缩之中,而晨昏宿度随之。以《颛顼历》依《月令》自十有二节推之,与不韦所记合。而颍子严之伦谓《月令》晨昏距宿,当在中气,致雩祭太晚,自乖左氏之文,而杜预又据《春秋》,以《月令》为否。皆非是。梁《大同历》夏后氏之初,冬至日在牵牛初,以为《明堂》、《月令》乃夏时之记,据中气推之不合,更以中节之间为正,乃稍相符。不知进在节初,自然契合。自秦初及今,又且千岁,节初之宿,皆当中气。淳风因为说曰:“今孟春中气,日在营室,昏明中星,与《月令》不殊。”按秦历立春,日在营室五度。《麟德历》以启蛰之日乃至营室,其昏明中宿十有二建,以为不差,妄矣。
古历,冬至昏明中星去日九十二度,春分、秋分百度,夏至百一十八度,率一气差三度,九日差一刻。
秦历十二次,立春在营室五度,于《太初》星距危十六度少也。昏,毕八度中,《月令》参中,谓肩股也。晨,心八度中,《月令》尾中,于《太初》星距尾也。仲春昏,东井十四度中,《月令》弧中,弧星入东井十八度。晨,南斗二度中,《月令》建星中,于《太初》星距西建也。《甄耀度》及《鲁历》,南方有狼、弧,无东井、鬼,北方有建星,无南斗,井、斗度长,弧、建度短,故以正昏明云。
古历星度及汉落下闳等所测,其星距远近不同,然二十八宿之体不异。古以牵牛上星为距,《太初》改用中星,入古历牵牛太半度,于气法当三十二分日之二十一。故《洪范传》冬至日在牵牛一度,减《太初》星距二十一分,直南斗二十六度十九分也。《颛顼历》立春起营室五度,冬至在牵年一度少。《洪范传》冬至所起无余分,故立春在营室四度太。祖冲之自营室五度,以《太初》星距命之,因云秦历冬至,日在牵牛六度。虞广刂等袭冲之之误,为之说云:“夏时冬至,日在斗末,以岁差考之,牵牛六度乃《颛顼》之代。汉时虽觉其差,顿移五度,故冬至还在牛初。”按《洪范》古今星距,仅差四分之三,皆起牵牛一度。广刂等所说,亦非是。鲁宣公十五年,丁卯岁,《颛顼历》第十三蔀首与《麟德历》俱以丁巳平旦立春。至始皇三十三年丁亥,凡三百八十岁,得《颛顼历》壬申蔀首。是岁,秦历以壬申寅初立春,而《开元历》与《麟德历》俱以庚午平旦,差二日,日当在南斗二十二度。古历后天二日,又增二度。然则秦历冬至,定在午前二度。气后天二日,日不及天二度,微而难觉,故《吕氏》循用之。
及汉兴,张苍等亦以《颛顼历》比五家疏阔中最近密。今考月蚀冲,则开元冬至,上及牛初正差一次。淳风以为古术疏舛,虽弦望、昏明差天十五度而犹不知。又引《吕氏春秋》,黄帝以仲春乙卯日在奎,始奏十二钟,命之曰《咸池》。至今三千余年,而春分亦在奎,反谓秦历与今不异。按不韦所记,以其《月令》孟春在奎,谓黄帝之时亦在奎,犹淳风历冬至斗十三度,因谓黄帝时亦在建星耳。经籍所载,合于岁差者,淳风皆不取,而专取于《吕氏春秋》。若谓十二纪可以为正,则立春在营室五度,固当不易,安得顿移使当启蛰之节?此又其所不思也。
汉四百二十六年,日却差五度。景帝中元三年甲午岁冬至,应在斗二十一度。
太初元年,《三统历》及《周历》皆以十一月夜半合朔冬至,日月俱起牵牛一度。古历与近代密率相较,二百年气差一日,三百年朔差一日。推而上之,久益先天;引而下之,久益后天。僖公五年,《周历》正月辛亥朔,余四分之一,南至。以岁差推之,日在牵牛初。至宣公十一年癸亥,《周历》与《麟德历》俱以庚戌日中冬至,而月朔尚先《麟德历》十五辰。至昭公二十年己卯,《周历》以正月己丑朔日中南至,《麟德历》以己丑平旦冬至。哀公十一年丁巳,《周历》入己酉蔀首,《麟德历》以戊申禺中冬至。惠王四十三年己丑,《周历》入丁卯蔀首,《麟德历》以乙丑日昳冬至。吕后八年辛酉,《周历》入乙酉蔀首,《麟德历》以壬午黄昏冬至;其十二月甲申,人定合朔。太初元年,《周历》以甲子夜半合朔冬至,《麟德历》以辛酉禺中冬至,十二月癸亥晡时合朔。气差三十二辰,朔差四辰。此疏密之大较也。
僖公五年,《周历》、汉历、唐历皆以辛亥南至。后五百五十余岁,至太初元年,《周历》、汉历皆得甲子夜半冬至,唐历皆以辛酉,则汉历后天三日矣。祖冲之、张胄玄促上章岁至太初元年,冲之以癸亥鸡鸣冬至,而胄玄以癸亥日出。欲令合于甲子,而适与《鲁历》相会。自此推僖公五年,《鲁历》以庚戌冬至,而二家皆以甲寅。且僖公登观台以望而书云物,出于表晷天验,非时史亻意度。乖丘明正时之意,以就刘歆之失。今考麟德元年甲子,唐历皆以甲子冬至,而《周历》、汉历皆以庚午。然则自太初下至麟德差四日,自太初上及僖公差三日,不足疑也。
以岁差考太初元年辛酉冬至加时,日在斗二十三度。汉历,气后天三日,而日先天三度,所差尚少。故落下闳等虽候昏明中星,步日所在,犹未觉其差。然《洪范》、《太初》所揆,冬至昏奎八度中,夏至昏氐十三度中,依汉历,冬至日在牵牛初太半度,以昏距中命之,奎十一度中;夏至,房一度中。此皆闳等所测,自差三度,则刘向等殆已知《太初》冬至不及天三度矣。
及永平中,治历者考行事,史官注日,常不及《太初历》五度。然诸儒守谶纬,以为当在牛初,故贾逵等议:“石氏星距,黄道规牵牛初直斗二十度,于赤道二十一度也。《尚书》《考灵耀》斗二十二度,无余分。冬至,日在牵牛初,无牵年所起文。编等据今日所去牵牛中星五度,于斗二十一度四分一,与《考灵耀》相近。”遂更历从斗二十一度起。然古历以斗魁首为距,至牵牛为二十二度,未闻移牵牛六度以就《太初》星距也。逵等以末学僻于所传,而昧天象,故以权诬之,而后听从他术,以为日在牛初者,由此遂黜。
今岁差,引而退之,则辛酉冬至,日在斗二十度,合于密率,而有验于今;推而进之,则甲子冬至,日在斗二十四度,昏奎八度中,而有证于古。其虚退之度,又适及牵牛之初。而冲之虽促减气分,冀符汉历,犹差六度,未及于天。而《麟德历》冬至不移,则昏中向差半次。淳风以为太初元年得本星度,日月合璧,俱起建星。贾逵考历,亦云古历冬至皆起建星。两汉冬至,日皆后天,故其宿度多在斗末。今以仪测,建星在斗十三四度间,自古冬至无差,审矣。
按古之六术,并同《四分》。《四分》之法,久则后天。推古历之作,皆在汉初,却较《春秋》,朔并先天,则非三代之前明矣。
古历,南斗至牵牛上星二十一度,入《太初》星距四度,上直西建之初。故六家或以南斗命度,或以建星命度。方周、汉之交,日已潜退,其袭《春秋》旧历者,则以为在牵牛之首;其考当时之验者,则以为入建星度中。然气朔前后不逾一日,故汉历冬至,当在斗末。以为建星上得《太初》本星度,此其明据也。《四分》法虽疏,而先贤谨于天事,其迁革之意,俱有效于当时,故太史公等观二十八宿疏密,立晷仪,下漏刻,以稽晦朔、分至、躔离、弦望,其赤道遗法,后世无以非之。故杂候清台,《太初》最密。若当时日在建星,已直斗十三度,则寿王《调历》宜允得其中,岂容顿差一气而未知其谬?不能观乎时变,而欲厚诬古人也。
后百余岁,至永平十一年,以《麟德历》较之,气当后天二日半,朔当后天半日。是岁《四分历》得辛酉蔀首,已减《太初历》四分日之三,定后天二日太半。《开元历》以戊午禺中冬至,日在斗十八度半弱,潜退至牛前八度。进至辛酉夜半,日在斗二十一度半弱。《续汉志》云:“元和二年冬至,日在斗二十一度四分之一。”是也。
祖冲之曰:“《四分历》立冬景长一丈,立春九尺六寸,冬至南极日晷最长。二气去至日数既同,则中景应等。而相差四寸,此冬至后天之验也。二气中景,日差九分半弱,进退调均,略无盈缩。各退二日十二刻,则景皆九尺八寸。以此推冬至后天亦二日十二刻矣。”东汉晷漏定于永元十四年,则《四分》法施行后十五岁也。
二十四气加时,进退不等,其去午正极远者,四十九刻有余。日中之晷,颇有盈缩,故治历者皆就其中率,以午正言之。而《开元历》所推气及日度,皆直子半之始。其未及日中,尚五十刻。因加二日十二刻,正得二日太半。与冲之所算及破章二百年间辄差一日之数,皆合。
自汉时辛酉冬至,以后天之数减之,则合于今历岁差斗十八度。自今历戊午冬至,以后天之数加之,则合于贾逵所测斗二十一度。反复佥同。而淳风冬至常在斗十三度,岂当时知不及牵牛五度,而不知过建星八度耶?
晋武帝太始三年丁亥岁冬至,日当在斗十六度。晋用魏《景初历》,其冬至亦在斗二十一度少。太元九年,姜岌更造《三纪术》,退在斗十七度。曰:“古历斗分强,故不可施于今;《乾象》斗分细,故不可通于古。《景初》虽得其中,而日之所在,乃差四度,合朔亏盈,皆不及其次。假月在东井一度蚀,以日检之,乃在参六度。”岌以月蚀冲知日度,由是躔次遂正,为后代治历者宗。
宋文帝时,何承天上《元嘉历》,曰:“《四分》、《景初历》,冬至同在斗二十一度,臣以月蚀检之,则今应在斗十七度。又土圭测二至,晷差三日有余,则天之南至,日在斗十三四度矣。”事下太史考验,如承天所上。以《开元历》考元嘉十年冬至,日在斗十四度,与承天所测合。
大明八年,祖冲之上《大明历》,冬至在斗十一度,《开元历》应在斗十三度。梁天监八年,冲之子员外散骑侍郎恒之上其家术。诏太史令将作大匠道秀等较之,上距大明又五十年,日度益差。其明年,闰月十六日,月蚀,在虚十度,日应在张四度。承天历在张六度,冲之历在张二度。
大同九年,虞广刂等议:“姜岌、何承天俱以月蚀冲步日所在。承天虽移岌三度,然其冬至亦上岌三日。承天在斗十三四度,而岌在斗十七度。其实非移。祖冲之谓为实差,以推今冬至,日在斗九度,用求中星不合。自岌至今,将二百年,而冬至在斗十二度。然日之所在难知,验以中星,则漏刻不定。汉世课昏明中星,为法已浅。今候夜半中星,以求日冲,近于得密。而水有清浊,壶有增减,或积尘所拥,故漏有迟疾。臣等频夜候中星,而前后相差或至三度。大略冬至远不过斗十四度,近不出十度。”又以九年三月十五日夜半,月在房四度蚀。九月十五日夜半,月在昴三度蚀。以其冲计,冬至皆在斗十二度。自姜岌、何承天所测,下及大同,日已却差二度。而淳风以为晋、宋以来三百余岁,以月蚀冲考之,固在斗十三四度间,非矣。
刘孝孙《甲子元历》,推太初冬至在牵牛初,下及晋太元、宋元嘉皆在斗十七度。开皇十四年,在斗十三度。而刘焯历仁寿四年冬至,日在黄道斗十度,于赤道斗十一度也。其后孝孙改从焯法,而仁寿四年冬至,日亦在斗十度。焯卒后,胄玄以其前历上元起虚五度,推汉太初,犹不及牵牛,乃更起虚七度,故太初在斗二十三度,永平在斗二十一度,并与今历合。而仁寿四年,冬至在斗十三度,以验近事,又不逮其前历矣。《戊寅历》,太初元年辛酉冬至,进及甲子,日在牵牛三度。永平十一年,得戊午冬至,进及辛酉,在斗二十六度。至元嘉,中气上景初三日,而冬至犹在斗十七度。欲以求合,反更失之。又曲循孝孙之论,而不知孝孙已变从《皇极》,故为淳风等所驳。岁差之术,由此不行。
以太史注记月蚀冲考日度,麟德元年九月庚申,月蚀在娄十度。至开元四年六月庚申,月蚀在牛六度。较《麟德历》率差三度,则今冬至定在赤道斗十度。
又《皇极历》,岁差皆自黄道命之,其每岁周分,常当南至之轨,与赤道相较,所减尤多。计黄道差三十六度,赤道差四十余度,虽每岁遁之,不足为过。然立法之体,宜尽其原,是以《开元历》皆自赤道推之,乃以今有术从变黄道。
志第十七下 历三下
其八《日躔盈缩略例》曰:
北齐张子信积候合蚀加时,觉日行有入气差,然损益未得其正。至刘焯,立盈缩躔衰术,与四象升降。《麟德历》因之,更名躔差。凡阴阳往来,皆驯积而变。日南至,其行最急,急而渐损,至春分及中而后迟。迨日北至,其行最舒,而渐益之,以至秋分又及中而后益急。急极而寒若,舒极而燠若,及中而雨晹之气交,自然之数也。焯术于春分前一日最急,后一日最舒;秋分前一日最舒,后一日最急。舒急同于二至,而中间一日平行。其说非是。当以二十四气晷景,考日躔盈缩而密于加时。
其九《九道议》曰:
《洪范传》云:“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谓黄道也。九行者,青道二,出黄道东;硃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道西;黑道二,出黄道北。立春、春分,月东从青道;立夏、夏至,月南从硃道;立秋、秋分,月西从白道;立冬、冬至,月北从黑道。汉史官旧事,九道术废久,刘洪颇采以著迟疾阴阳历,然本以消息为奇,而术不传。
推阴阳历交在冬至、夏至,则月行青道、白道,所交则同,而出入之行异。故青道至春分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正东;白道至秋分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正西。若阴阳历交在立春、立秋,则月循硃道、黑道,所交则同,而出入之行异。故硃道至立夏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西南;黑道至立冬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东北。若阴阳历交在春分、秋分之宿,则月行硃道、黑道,所交则同,而出入之行异。故硃道至夏至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正南;黑道至冬至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正北,若阴阳历交在立夏、立冬,则月循青道、白道,所交则同,而出入之行异。故青道至立春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东南;白道至立秋之宿,及其所冲,皆在黄道西北。其大纪皆兼二道,而实分主八节,合于四正四维。
按阴阳历中终之所交,则月行正当黄道,去交七日,其行九十一度,齐于一象之率,而得八行之中。八行与中道而九,是谓九道。凡八行正于春秋,其去黄道六度,则交在冬夏;正于冬夏,其去黄道六度,则交在春秋。《易》九六、七八,迭为终始之象也。乾坤定位,则八行各当其正。及其寒暑相推,晦朔相易,则在南者变而居北,在东者徙而为西,屈伸、消息之象也。
黄道之差,始自春分、秋分,赤道所交前后各五度为限。初,黄道增多赤道二十四分之十二,每限损一,极九限,数终于四,率赤道四十五度而黄道四十八度,至四立之际,一度少强,依平。复从四起,初限五度,赤道增多黄道二十四分之四,每限益一,极九限而止,终于十二,率赤道四十五度而黄道四十二度,复得冬、夏至之中矣。
月道之差,始自交初、交中,黄道所交亦距交前后五度为限。初限,月道增多黄道四十八分之十二,每限损一,极九限而止,数终于四,率黄道四十五度而月道四十六度半,乃一度强,依平。复从四起,初限五度,月道差少黄道四十八分之四,每限益一,极九限而止,终于十二,率黄道四十五度而月道四十三度半,至阴阳历二交之半矣。凡近交初限增十二分者,至半交末限减十二分,去交四十六度得损益之平率。
夫日行与岁差偕迁,月行随交限而变,遁伏相消,朓朒相补,则九道之数可知矣。其月道所交与二分同度,则赤道、黑道近交初限,黄道增二十四分之十二,月道增四十八分之十二。至半交之末,其减亦如之。故于九限之际,黄道差三度,月道差一度半,盖损益之数齐也。若所交与四立同度,则黄道在损益之中,月道差四十八分之十二。月道至损益之中,黄道差二十四分之十二。于九限之际,黄道差三度,月道差四分度之三,皆朓朒相补也。若所交与二至同度,则青道、白道近交初限,黄道减二十四分之十二,月道增四十八分之十二。至半交之末,黄道增二十四分之十二,月道减四十八分之十二。于九限之际,黄道与月道差同,盖遁伏相消也。
日出入赤道二十四度,月出入黄道六度,相距则四分之一,故于九道之变,以四立为中交。在二分,增四分之一,而与黄道度相半。在二至,减四分之一,而与黄道度正均。故推极其数,引而伸之,每气移一候。月道所差,增损九分之一,七十二候而九道究矣。
凡月交一终,退前所交一度及余八万九千七百七十三分度之四万二千五百三少半,积二百二十一月及分七千七百五十三,而交道周天矣。因而半之,将九年而九道终。
以四象考之,各据合朔所交,入七十二候。则其八道之行也。以朔交为交初,望交为交中。若交初在冬至初候而入阴历,则行青道。又十三日七十六分日之四十六,至交中得所冲之宿,变入阳历,亦行青道。若交初入阳历,则白道也。故考交初所入,而周天之度可知。若望交在冬至初候,则减十三日四十六分,视大雪初候阴阳历而正其行也。
其十《晷漏中星略例》曰:
日行有南北,晷漏有长短。然二十四气晷差徐疾不同者,句股使然也。直规中则差迟,与句股数齐则差急。随辰极高下,所遇不同,如黄道刻漏。此乃数之浅者,近代且犹未晓。今推黄道去极,与晷景、漏刻、昏距,中星四术返履相求,消息同率,旋相为中,以合九服之变。
其十一《日蚀议》曰:
《小雅》“十月之交,朔日辛卯”。虞广刂以历推之,在幽王六年。《开元历》定交分四万三千四百二十九,入蚀限,加时在昼。交会而蚀,数之常也。《诗》云:“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云何不臧。”日,君道也,无朏魄之变;月,臣道也,远日益明,近日益亏。望与日轨相会,则徙而浸远,远极又徙而近交,所以著臣人之象也。望而正于黄道,是谓臣干君明,则阳斯蚀之矣。朔而正于黄道,是谓臣壅君明,则阳为之蚀矣。且十月之交,于历当蚀,君子犹以为变,诗人悼之。然则古之太平,日不蚀,星不孛,盖有之矣。
若过至未分,月或变行而避之;或五星潜在日下,御侮而救之;或涉交数浅,或在阳历,阳盛阴微则不蚀;或德之休明,而有小眚焉,则天为之隐,虽交而不蚀。此四者,皆德教之所由生也。
四序之中,分同道,至相过,交而有蚀,则天道之常。如刘歆、贾逵,皆近古大儒,岂不知轨道所交,朔望同术哉?以日蚀非常,故阙而不论。
黄初已来,治历者始课日蚀疏密,及张子信而益详。刘焯、张胄玄之徒自负其术,谓日月皆可以密率求,是专于历纪者也。
以《戊寅》、《麟德历》推《春秋》日蚀,大最皆入蚀限。于历应蚀而《春秋》不书者尚多,则日蚀必在交限,其入限者不必尽蚀。开元十二年七月戊午朔,于历当蚀半强,自交趾至于朔方,候之不蚀。十三年十二月庚戌朔,于历当蚀太半,时东封泰山,还次梁、宋间,皇帝彻饍,不举乐,不盖,素服,日亦不蚀。时群臣与八荒君长之来助祭者。降物以需,不可胜数,皆奉寿称庆,肃然神服。虽算术乖舛,不宜如此,然后知德之动天,不俟终日矣。若因开元二蚀,曲变交限而从之,则差者益多。
自开元治历,史官每岁较节气中晷,因检加时小余,虽大数有常,然亦与时推移,每岁不等。晷变而长,则日行黄道南;晷变而短,则日行黄道北。行而南,则阴历之交也或失;行而北,则阳历之交也或失。日在黄道之中,且犹有变,况月行九道乎!杜预云:“日月动物,虽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小有盈缩。故有虽交会而不蚀者,或有频交而蚀者。”是也。
故较历必稽古史,亏蚀深浅、加时朓朒阴阳,其数相叶者,反覆相求,由历数之中,以合辰象之变;观辰象之变,反求历数之中。类其所同,而中可知矣;辨其所异,而变可知矣。其循度则合于历,失行则合于占。占道顺成,常执中以追变;历道逆数,常执中以俟变。知此之说者,天道如视诸掌。
《略例》曰:旧历考日蚀浅深,皆自张子信所传,云积候所得,而未晓其然也。以圆仪度日月之径,乃以月径之半减入交初限一度半,余为暗虚半径。以月去黄道每度差数,令二径相掩,以验蚀分,以所入日迟疾乘径,为泛所用刻数,大率去交不及三度,即月行没在暗虚,皆入既限。又半日月之径,减春分入交初限相去度数,余为斜射所差。乃考差数,以立既限。而优游进退于二度中间,亦令二径相掩,以知日蚀分数。月径逾既限之南,则虽在阴历,而所亏类同外道,斜望使然也。既限之外,应向外蚀,外道交分,准用此例。以较古今日蚀四十三事,月蚀九十九事,课皆第一。
使日蚀皆不可以常数求,则无以稽历数之疏密。若皆可以常数求,则无以知政教之休咎。今更设考日蚀或限术,得常则合于数。又日月交会大小相若,而月在日下,自京师斜射而望之,假中国食既,则南方戴日之下所亏才半,月外反观,则交而不蚀。步九服日晷以定蚀分,晨昏漏刻与地偕变,则宇宙虽广,可以一术齐之矣。
其十二《五星议》曰:
岁星自商、周迄春秋之季,率百二十余年而超一次。战国后其行浸急,至汉尚微差,及哀、平间,余势乃尽,更八十四年而超一次,因以为常。此其与余星异也。姬氏出自灵威仰之精,受木行正气。岁星主农祥,后稷凭焉,故周人常阅其禨祥,而观善败。其始王也,次于鹑火,以达天鼋。及其衰也,淫于玄枵,以害鸟帑。其后群雄力争,礼乐陨坏,而从衡攻守之术兴。故岁星常赢行于上,而侯王不宁于下,则木纬失行之势,宜极于火运之中,理数然也。
开元十二年正月庚午,岁星在进贤东北尺三寸,直轸十二度,于《麟德历》在轸十五度。推而上之,至汉河平二年,其十月下旬,岁星在轩辕南耑大星西北尺所。《麟德历》在张二度,直轩辕大星。上下相距七百五十年,考其行度,犹未甚盈缩,则哀、平后不复每岁渐差也。又上百二十年,至孝景中元三年五月,星在东井、钺。《麟德历》在参三度。又上六十年,得汉元年七月,五星聚于东井,从岁星也,于秦正岁在乙未,夏正当在甲午。《麟德历》白露八日,岁星留觜觿一度。明年立夏,伏于参。由差行未尽,而以常数求之使然也。又上二百七十一年,至哀公十七年,岁在鹑火,《麟德历》初见在舆鬼二度。立冬九日,留星三度。明年启蛰十日,退至柳五度,犹不及鹑火。又上百七十八年,至僖公五年,岁星当在大火。《麟德历》初见在张八度,明年伏于翼十六度,定在鹑火,差三次矣。哀公以后,差行渐迟,相去犹近;哀公以前,率常行迟。而旧历犹用急率,不知合变,故所差弥多。武王革命,岁星亦在大火,而《麟德历》在东壁三度,则唐、虞已上,所差周天矣。
《太初》、《三统历》岁星十二周天超一次,推商、周间事,大抵皆合。验开元注记,差九十余度,盖不知岁星后率故也。《皇极》、《麟德历》七周天超一次,以推汉、魏间事尚未差。上验《春秋》所载,亦差九十余度,盖不知岁星前率故也。《天保》、《天和历》得二率之中,故上合于《春秋》,下犹密于记注。以推永平、黄初间事,远者或差三十余度,盖不知战国后岁星变行故也。自汉元始四年,距开元十二年,凡十二甲子,上距隐公六年,亦十二甲子。而二历相合于其中,或差二次于古,或差三次于今,其两合于古今者,中间亦乖。欲一术以求之,则不可得也。
《开元历》岁星前率,三百九十八日,余二千二百一十九,秒九十三。自哀公二十年丙寅后,每加度余一分,尽四百三十九合,次合乃加秒十三而止,凡三百九十八日,余二千六百五十九,秒六,而与日合,是为岁星后率。自此因以为常,入汉元始六年也。
《岁星差合术》曰:“置哀公二十年冬至合余,加入差已来中积分,以前率约之,为入差合数。不尽者如历术入之,反求冬至后合日,乃副列入差合数,增下位一算,乘而半之,盈《《大衍》通法为日,不尽为日余,以加合日,即差合所在也。求岁星差行径术,以后终率约上元以来中积分,亦得所求。若稽其实行,当从元始六年置差步之,则前后相距,间不容发,而上元之首,无忽微空积矣。
成汤伐桀,岁在壬戌,《开元历》星与日合于角,次于氐十度而后退行。其明年,汤始建国为元祀,顺行与日合于房,所以纪商人之命也。
后六百一算至纣六祀,周文王初禴于毕,十三祀岁在己卯,星在鹑火,武王嗣位。克商之年,进及舆鬼,而退守东井。明年,周始革命,顺行与日合于柳,进留于张。考其分野,则分陕之间,与三监封域之际也。
成王三年,岁在丙午,星在大火,唐叔始封,故《国语》曰:“晋之始封,岁在大火。”《春秋传》僖公五年,岁在大火,晋公子重耳自蒲奔狄。十六年,岁在寿星,适齐过卫,野人与之塊,子犯曰:“天赐也,天事必象,岁及鹑火必有此乎!复于寿星,必获诸侯。”二十三年,岁星在胃、昴。秦伯纳晋文公。董因曰:“岁在大梁,将集天行。元年,实沈之星,晋人是居。君之行也,岁在大火,阏伯之星也,是谓大辰。辰以善成,后稷是相,唐叔以封。且以辰出而以参入,皆晋祥也。”二十七年,岁在鹑火,晋侯伐卫,取五鹿,败楚师于城濮,始获诸侯。岁适及寿星,皆与《开元历》合。
襄公十八年,岁星在陬訾之口,《开元历》大寒三日,星与日合,在危三度,遂顺行至营室八度。其明年,郑子蟜卒。将葬,公孙子羽与裨灶晨会事焉,过伯有氏,其门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犹在乎,于是岁在降娄中而曙。”裨灶指之曰:“犹可以终岁,岁不及此次也。”《开元历》,岁星在奎;奎,降娄也。《麟德历》,在危;危,玄枵也。二十八年春,无冰。梓慎曰:“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裨灶曰:“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周、楚恶之。”《开元历》,岁星至南斗十七度,而退守西建间,复顺行,与日合于牛初。应在星纪,而盈行进及虚宿,故曰“淫”。留玄枵二年,至三十年。《开元历》,岁星顺行至营室十度,留。距子蟜之卒一终矣。其年八月,郑人杀良霄,故曰“及其亡也,岁在陬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娄。
昭公八年十一月,楚灭陈。史赵曰:“未也。陈,颛顼之族也。岁在鹑火,是以卒灭。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开元历》,在箕八度,析木津也。十年春,进及婺女初,在玄枵之维首。《传》曰:“正月,有星出于婺女。”裨灶曰:“今兹岁在颛顼之墟。”是岁与日合于危。其明年,进及营室,复得豕韦之次。景王问苌弘曰:’今兹诸侯何实吉?何实凶?”对曰:“蔡凶。此蔡侯般杀其君之岁,岁在豕韦,弗过此矣,楚将有之。岁及大梁,蔡复楚凶。。”至十三年,岁星在昴、毕,而楚弑灵王,陈、蔡复封。初,昭公九年,陈灾。裨灶曰:“后五年,陈将复封。岁五及鹑火,而后陈卒亡。”自陈灾五年,而岁在大梁,陈复建国。哀公十七年,五及鹑火,而楚灭陈。是年,岁星与日合在张六度。昭公三十一年夏,吴伐越。始用师于越也。史墨曰:“越得岁而吴伐之,必受其凶。”是岁,星与日合于南斗三度。昔僖公六年,岁阴在卯,星在析木。昭公三十二年,亦岁阴在卯,而星在星纪。故《三统历》因以为超次之率。考其实,犹百二十余年。近代诸历,欲以八十四年齐之,此其所惑也。后三十八年而越灭吴。星三及斗、牛,已入差合二年矣。
夫五事感于中,而五行之祥应于下,五纬之变彰于上。若声发而响和,形动而影随,故琽失典刑之正,则星辰为之乱行;汩彝伦之叙,则天事为之无象。当其乱行、无象,又可以历纪齐乎?故襄公二十八年,岁在星纪,淫于玄枵。至三十年八月,始及陬訾之口,超次而前,二年守之。
汉元鼎中,太白入于天苑,失行,在黄道南三十余度。间岁,武帝北巡守,登单于台,勒兵十八万骑,及诛大宛,马大死军中。
晋咸宁四年九月,太白当见不见,占曰:“是谓失舍,不有破军,必有亡国。”时将伐吴,明年三月,兵出,太白始夕见西方,而吴亡。
永宁元年,正月至闰月,五星经天,纵横无常;永兴二年四月丙子,太白犯狼星,失行,在黄道南四十余度;永嘉三年正月庚子,荧惑犯紫微:皆天变所未有也,终以二帝蒙尘,天下大乱。
后魏神瑞二年十二月,荧惑在瓠瓜星中,一夕忽亡,不知所在。崔浩以日辰推之,曰:“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荧惑之亡,在此二日。庚午未皆主秦,辛为西夷。今姚兴据咸阳,是荧惑入秦矣。”其后荧惑果出东井,留守盘旋,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水竭。明年,姚兴死,二子交兵。三年,国灭。
齐永明九年八月十四日,火星应退在昴三度,先历在毕;二十一日始逆行,北转,垂及立冬,形色弥盛。魏永平四年八月癸未,荧惑在氐,夕伏西方,亦先期五十余日,虽时历疏阔,不宜若此。
隋大业九年五月丁丑,荧惑逆行入南斗,色赤如血,大如三斗器,光芒震耀,长七八尺,于斗中句巳而行,亦天变所未有也。后杨玄感反,天下大乱。
故五星留逆伏见之效,表里盈缩之行,皆系之于时,而象之于政。政小失则小变,事微而象微,事章而象章。已示吉凶之象,则又变行,袭其常度。不然,则皇天何以阴骘下民,警悟人主哉!近代算者昧于象,占者迷于数,睹五星失行,皆谓之历舛。虽七曜循轨,犹或谓之天灾。终以数象相蒙,两丧其实。故较历必稽古今注记,入气均而行度齐,上下相距,反复相求。苟独异于常,则失行可知矣。
凡二星相近,多为之失行。三星以上,失度弥甚。《天竺历》以《九执》之情,皆有所好恶。遇其所好之星,则趣之行疾,舍之行迟。
张子信历辰星应见不见术,晨夕去日前后四十六度内,十八度外,有木、火、土、金一星者见,无则不见。张胄玄历,朔望在交限,有星伏在日下,木、土去见十日外,火去见四十日外,金去见二十二日外者,并不加减差,皆精气相感使然。
夫日月所以著尊卑不易之象,五星所以示政教从时之义。故日月之失行也,微而少;五星之失行也,著而多。今略考常数,以课疏密。
《略例》曰:“其入气加减,亦自张子信始,后人莫不遵用之。原始要终,多有不叶。今较《麟德历》,荧惑、太白见伏行度过与不及,荧惑凡四十八事,太白二十一事。余星所差,盖细不足考。且盈缩之行,宜与四象潜合,而二十四气加减不均。更推易数而正之,又各立岁差,以究五精运周二十八舍之变。较史官所记,岁星二十七事,荧惑二十八事,镇星二十一事,太白二十二事,辰星二十四事,《开元历》课皆第一云。
至肃宗时,山人韩颖上言《大衍历》或误。帝疑之,以颖为太子宫门郎,直司天台。又损益其术,每节增二日,更名《至德历》,起乾元元年用之,讫上元三年。
志第十八上 历四上
《开元大衍历》演纪上元阏逢困敦之岁,距开元十二年甲子,积九千六百九十六万一千七百四十算。
○一曰步中朔术
通法三千四十。
策实百一十一万三百四十三。
揲法八万九千七百七十三。
减法九万一千二百。
策余万五千九百四十三。
用差万七千一百二十四。
挂限八万七千一十八。
三元之策十五,余六百六十四,秒七。
四象之策二十九,余千六百一十三。
中盈分千三百二十八,秒十四。
朔虚分千四百二十七。
爻数六十。
象统二十四。
以策实乘积算,曰中积分。盈通法得一,为积日。爻数去之,余起甲子算外,得天正中气。凡分为小余,日为大余。加三元之策,得次气。凡率相因加者,下有余秒,皆以类相从。而满法迭进,用加上位。日盈爻数去之。
以揲法去中积分,不尽曰归余之挂。以减中积分,为朔积分。如通法为日,去命如前,得天正经朔。加一象之日七、余千一百六十三少,得上弦。倍之,得望。参之,得下弦。四之,是谓一揲,得后月朔。凡四分,一为少,三为太。综中盈、朔虚分,累益归余之挂,每其月闰衰。凡归余之挂五万六千七百六十以上,其岁有闰。因考其闰衰,满挂限以上,其月合置闰。或以进退,皆以定朔无中气裁焉。
凡常气小余不满通法、如中盈分之半已下者,以象统乘之,内秒分,参而伍之,以减策实;不尽,如策余为日。命常气初日算外,得没日。凡经朔小余不满朔虚分者,以小余减通法,余倍参伍乘之,用减灭法;不尽,如朔虚分为日。命经朔初日算外,得灭日。
○二曰发敛术
天中之策五,余二百二十一,秒三十一;秒法七十二。
地中之策六,余二百六十五,秒八十六;秒法百二十。
贞悔之策三,余百三十二,秒百三。
辰法七百六十。
刻法三百四。
各因中节命之,得初候。加天中之策,得次候。又加,得末候。因中气命之,得公卦用事。以地中之策累加之,得次卦,若以贞悔之策加侯卦,得十有二节之初外卦用事。因四立命之,得春木、夏火、秋金、冬水用事。以贞悔之策减季月中气,得土王用事。凡相加减而秒母不齐,当令母互乘子,乃加减之;母相乘为法。
各以能法约其月闰衰,为日,得中气去经朔日算。求卦、候者,各以天、地之策,累加减之。凡发敛加时,各置其小余,以六爻乘之,如辰法而一,为半辰之数。不尽者,三约为分。分满刻法为刻。若令满象积为刻者,即置不尽之数,十之,十九而一,为分。命辰起子半算外。
○三曰步日躔术
干实百一十一万三百七十九太。
周天度三百六十五,虚分七百七十九太。
岁差三十六太。
以盈缩分盈减、缩加三元之策,为定气所有日及余。乃十二乘日,又三其小余,辰法约而一,从之,为定气辰数。不尽,十之,又约为分。以所入气并后气盈缩分,倍六爻乘之,综两气辰数除之,为末率。又列二气盈缩分,皆倍六爻乘之,各如辰数而一;以少减多,余为气差。至后以差加末率,分后以差减末率,为初率。倍气差,亦倍六爻乘之,复综两气辰数除,为日差。半之,以加减初末,各为定率。以日差至后以减、分后以加气初定率,为每日盈缩分。乃驯积之,随所入气日加、减气下先、后数,各其日定数。其求朓朒仿此。冬至后为阳复,在盈加之,在缩减之;夏至后为阴复,在缩加之,在盈减之。距四正前一气,在阴阳变革之际,不可相并,皆因前末为初率。以气差至前加之,分前减之,为末率。余依前术,各得所求。其分不满全数,母又每气不同,当退法除之。以百为母,半已上,收成一。冬至、夏至偕得天地之中,无有盈、缩。余各以气下先后数先减、后加常气小余,满若不足,进退其日,得定大小余。凡推日月度及轨漏、交蚀,依定气;注历,依常气。以减经朔、弦、望,各其所入日算。若大余不足减,加爻数,乃减之。减所入定气日算一,各以日差乘而半之;前少以加、前多以减气初定率,以乘其所入定气日算及余秒。凡除者,先以母通全,内子,乃相乘;母相乘除之。所得以损益朓朒积,各其入朓朒定数。若非朔、望有交者,以十二乘所入日算;三其小余,辰法除而从之;以乘损益率,如定气辰数而一。所得以损益朓朒积,各为定数。
南斗二十六,牛八,婺女十二,虚十,虚分七百七十九太。危十七,营室十六,东壁九,奎十六,娄十二,胃十四,昴十一,毕十七,觜觿一,参十,东井三十三,舆鬼三,柳十五,七星七,张十八,翼十八,轸十七,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为赤道度。其毕、觜觿、参、舆鬼四宿度数,与古不同,依天以仪测定,用为常数。纮带天中,仪极攸凭,以格黄道。
推冬至岁差所在,每距冬至前后各五度为限,初数十二,每限减一,尽九限,数终于四。当二立之际,一度少强,依平。乃距春分前、秋分后,初限起四,每限增一,尽九限,终于十二,而黄道交复。计春分后、秋分前,亦五度为限。初数十二,尽九限,数终于四。当二立之际,一度少强,依平。乃距夏至前后,初限起四,尽九限,终于十二。皆累裁之,以数乘限度,百二十而一,得度;不满者,十二除,为分。若以十除,则大分,十二为母,命太、半、少及强、弱。命曰黄、赤道差数。二至前、后各九限,以差减赤道度,二分前、后各九限,以差加赤道度,各为黄道度。
开元十二年,南斗二十三半,牛七半,婺女十一少,虚十,六虚之差十九太。危十七太,营室十七少,东壁九太,奎十七半,娄十二太,胃十四太,昴十一,毕十六少,觜觿一,参九少,东井三十,舆鬼二太,柳十四少,七星六太,张十八太,翼十九少,轸十八太,角十三,亢九半,氐十五太,房五,心四太,尾十七,箕十少,为黄道度,以步日行。日与五星出入,循此。求此宿度,皆有余分,前后辈之成少、半、太,准为全度。若上考往古,下验将来,当据岁差,每移一度,各依术算,使得当时度分,然后可以步三辰矣。
以乾实去中积分,不尽者,盈通法为度。命起赤道虚九,宿次去之,经虚去分,至不满宿算外,得冬至加时日度。以三元之策累加之,得次气加时日度。
以度余减通法,余以冬至日躔距度所入限数乘之,为距前分。置距度下黄、赤道差,以通法乘之,减去距前分,余满百二十除,为定差。不满者,以象统乘之,复除,为秒分。乃以定差减赤道宿度,得冬至加时黄道日度。
又置岁差,以限数乘之,满百二十除,为秒分。不尽为小分。以加三元之策,因累裁之。命以黄道宿次,各得定气加时日度。
置其气定小余,副之。以乘其日盈、缩分,满通法而一,盈加、缩减其副。用减其日加时度余,得其夜半日度。因累加一策,以其日盈、缩分盈加、缩减度余,得每日夜半日度。
○四曰步月离术
转终六百七十万一千二百七十九。
转终日二十七,余千六百八十五,秒七十九。
转法七十六。
转秒法八十。
以秒法乘朔积分,盈转终去之;余复以秒法约,为入转分;满通法,为日。命日算外,得天正经朔加时所入。因加转差日一、余二千九百六十七、秒一,得次朔。以一象之策,循变相加,得弦、望。盈转终日及余秒者,去之。各以经朔、弦、望小余减之,得其日夜半所入。
各置朔、弦、望所入转日损益率,并后率而半之,为通率。又二率相减,为率差。前多者,以入余减通法,余乘率差,盈通法得一,并率差而半之;前少者,半入余,乘率差,亦以通法除之:为加时转率。乃半之,以损益加时所入,余为转余。其转余,应益者,减法;应损者,因余。皆以乘率差,盈通法得一,加于通率,转率乘之,通法约之,以朓减、朒加转率,为定率。乃以定率损益朓肉积,为定数。其后无同率者,亦因前率。应益者,以通率为初数,半率差而减之;应损者,即为通率。其损益入余进退日,分为二日,随余初末,如法求之,所得并以损益转率。此术本出《皇极历》,以究算术之微变。若非朔、望有交者,直以入余乘损益率,如通法而一,以损益朓朒,为定数。
七日、初数二千七百一,末数三百三十九。十四日、初数二千三百六十三,末数六百七十七。二十一日、初数二千二十四,末数千一十六。二十八日,初数千六百八十六,末数千三百五十四。以四象约转终,均得六日二千七百一分。就全数约为九分日之八。各以减法,余为末数。乃四象驯变相加,各其所当之日初、末数也。视入转余,如初数已下者,加减损益,因循前率;如初数以上,则反其衰,归于后率云。
各置朔、弦、望大小余,以入气、入转朓朒定数,朓减、朒加之,为定朔、弦、望大小余。定朔日名与后朔同者,月大;不同者,小;无中气者,为闰月。凡言夜半,皆起晨前子正之中。若注历,观弦、望定小余,不盈晨初余数者,退一日。其望有交、起亏在晨初已前者,亦如之。又月行九道迟疾,则有三大二小以日行盈、缩累增、损之,则容有四大三小,理数然也。若俯循常仪,当察加时早晚,随其所近而进退之,使不过三大二小。其正月朔有交、加时正见者,消息前后一两月,以定大小,令亏在晦、二。定朔、弦、望夜半日度,各随所直日度及余分命之。乃列定朔、弦、望小余,副之。以乘其日盈、缩分,如通法而一,盈加、缩减其副。以加夜半日度,各得加时日度。
凡合朔所交,冬在阴历、夏在阳历,月行青道;冬至、夏至后,青道半交在春分之宿,当黄道东。立冬、立夏后,青道半交在立春之宿,当黄道东南。至所冲之宿,亦如之。冬在阳历、夏在阴历,月行白道;冬至、夏至后,白道半交在秋分之宿,当黄道西。立冬、立夏后,白道半交在立秋之宿,当黄道西北。至所冲之宿,亦如之。春在阳历、秋在阴历,月行硃道;春分、秋分后,硃道半交在夏至之宿,当黄道南。立春、立秋后,硃道半交在立夏之宿,当黄道西南。至所冲之宿,亦如之。春在阴历,秋在阳历,月行黑道。春分、秋分后,黑道半交在冬至之宿,当黄道北,立春、立秋后,黑道半交在立冬之宿,当黄道东北。至所冲之宿,亦如之。四序离为八节,至阴阳之所交,皆与黄道相会,故月有九行。各视月交所入七十二候距交初中黄道日度,每五度为限,亦初数十二,每限减一,数终于四、乃一度强,依平。更从四起,每限增一,终于十二,而至半交,其去黄道六度。又自十二,每限减一,数终于四,亦一度强,依平。更从四起,每限增一,终于十二,复与日轨相会。各累计其数,以乘限度,二百四十而一,得度。不满者,二十四除,为分,若以二十除之,则大分,以十二为母。为月行与黄道差数。距半交前后各九限,以差数为减;距正交前后各九限,以差数为加。此加减出入六度,单与黄道相较之数。若较之赤道,则随气迁变不常。计去冬至、夏至以来候数,乘黄道所差,十八而一,为月行与赤道差数。凡日以赤道内为阴,外为阳;月以黄道内为阴,外为阳。故月行宿度,入春分交后行阴历、秋分交后行阳历,皆为同名。若入春分交后行阳历、秋分交后行阴历,皆为异名。其在同名,以差数为加者加之,减者减之;若在异名,以差数为加者减之,减者加之。皆以增损黄道度,为九道定度。
各以中气去经朔日算,加其入交泛,乃以减交终,得平交入中气日算。满三元之策去之,余得入后节日算。因求次交者,以交终加之,满三元之策去之,得后平交入气日算。
各以气初先后数先加、后减之,得平交入定气日算。倍六爻乘之,三其小余,辰法除而从之,以乘其气损益率,如定气辰数而一,所得以损益其气朓朒积,为定数。
又置平交所入定气余,加其日夜半入转余,以乘其日损益率,满通法而一,以损益其日朓朒积,交率乘之,交数而一,为定数。乃以入气入转朓朒定数,朓减、朒加平交入气余,满若不足,进退日算,为正交入定气日算。其入定气余,副之,乘其日盈缩分,满通法而一,以盈加、缩减其副,以加其日夜半日度,得正交加时黄道日度。以正交加时度余减通法,余以正交之宿距度所入限数乘之,为距前分。置距度下月道与黄道差,以通法乘之,减去距前分,余满二百四十除,为定差;不满者一退为秒。以定差及秒加黄道度、余,仍计去冬至、夏至已来候数乘定差,十八而一,所得依名同异而加减之,满若不足,进退其度,得正交加时月离九道宿度。
各置定朔、弦、望加时日度,从九道循次相加。凡合朔加时,月行潜在日下,与太阳同度,是谓离象。先置朔、弦、望加时黄道日度,以正交加时所在黄道宿度减之,余以加其正交九道宿度,命起正交宿度算外,即朔、弦、望加时所当九道宿度也。其合朔加时,若非正交,则日在黄道,月在九道,各入宿度虽多少不同,考其去极,若应绳准。故云:月行潜在日下,与太阳同度。以一象之度九十一、余九百五十四、秒二十二半为上弦,兑象。倍之,而与日冲,得望,坎象。参之,得下弦,震象。各以加其所当九道宿度,秒盈象统从余,余满通法从度,得其日加时月度。综五位成数四十,以约度余,为分;不尽者,因为小分。
视经朔夜半入转,若定朔大余有进退者,亦加、减转日。否则因经朔为定。累加一日,得次日,各以夜半入转余乘列衰,如通法而一,所得以进加、退减其日转分,为月转定分。满转法,为度。
视定朔、弦、望夜半入转,各半列衰以减转分。退者,定余乘衰,以通法除,并衰而半之;进者,半余乘衰,亦以通法除:皆加所减。乃以定余乘之,盈通法得一,以减加时月度,为夜半月度。各以每日转定分累加之,得次日。若以入转定分,乘其日夜漏,倍百刻除,为晨分。以减转定分,余为昏分。望前以昏、望后以晨加夜半度,各得晨、昏月。
各视每日夜半入阴阳历交日数,以其下屈伸积,月道与黄道同名者,加之;异名者,减之。各以加、减每日辰昏黄道月度,为入宿定度及分。
○五曰步轨漏术
爻统千五百二十。
象积四百八十。
辰八刻百六十分。
昏、明二刻二百四十分。
各置其气消息衰,依定气所有日,每以陟降率陟减、降加其分,满百从衰,各得每日消息定衰。其距二分前后各一气之外,陟、降不等,皆以三日为限。雨水初日,降七十八;初限,日损十二;次限,日损八;次限,日损三;次限,日损二;次限,日损后。清明初日,陟一;初限,日益一;次限,日益二;次限,日益三;次限,日益八;末限,日益十九。处暑初日,降九十九;初限,日损十九;次限,日损八;次限,日损三;次限,日损二;末限,日损一。寒露初日,陟一;初限,日益一;次限,日益二;次限,日益三;次限,日益八;末限,日益十二。各置初日陟降率,依限次损益之,为每日率。乃递以陟减、降加气初消息衰,各得每日定衰。
南方戴日之下,正中无晷。自戴日之北一度,乃初数千三百七十九。自此起差,每度增一,终于二十五度,计增二十六分。又每度增二,终于四十度。又每度增六,终于四十四度,增六十八。又每度增二,终于五十度。又每度增七,终于五十五度。又每度增十九,终于六十度,增百六十。又每度增三十三,终于六十五度。又每度增三十六,终于七十度。又每度增三十九,终于七十二度,增二百六十。又度增四百四十。又度增千六十。又度增千八百六十。又度增二千八百四十。又度增四千。又度增五千三百四十。各为每度差。因累其差,以递加初数,满百为分,分十为寸,各为每度晷差。又累其晷差,得戴日之北每度晷数。
各置其气去极度,以极去戴日度五十六及分八十二半减之,得戴日之北度数。各以其消息定衰所直度之晷差,满百为分,分十为寸,得每日晷差。乃递以息减、消加其气初晷数,得每日中晷常数。
以其日处在气定小余,爻统减之,余为中后分。不足减,反相减,为中前分。以其晷差乘之,如通法而一,为变差。以加、减中晷常数,冬至后,中前以差减,中后以差加;夏至后,中前以差加,中后以差减。冬至一日,有减无加;夏至一日,有加无减。得每日中晷定数。
又置消息定衰,满象积为刻,不满为分。各递以息减、消加其气初夜半漏,得每日夜半漏定数。其全刻,以九千一百二十乘之,十九乘刻分从之,如三百而一,为晨初余数。
各倍夜半漏,为夜刻。以减百刻,余为昼刻。减昼五刻以加夜,即昼为见刻,夜为没刻。半没刻加半辰,起子初算外,得日出辰刻。以见刻加而命之,得日入。置夜刻,五而一,得每更差刻。又五除之,得每筹差刻。以昏刻加日入辰刻,得甲夜初刻。又以更筹差加之,得五夜更筹所当辰。其夜半定漏,亦名晨初夜刻。
又置消息定衰,满百为度,不满为分。各递以息减、消加气初去极度,各得每日去极定数。
又置消息定衰,以万二千三百八十六乘之,如万六千二百七十七而一,为度差。差满百为度。各递以息加、消减其气初距中度,得每日距中度定数。倍之,以减周天,为距子度。
置其日赤道日度,加距中度,得昏中星。倍距子度,以加昏中星,得晓中星。命昏中星为甲夜中星,加每更差度,得五夜中星。
凡九服所在,每气初日中晷常数不齐。使每气去极度数相减,各为其气消息定数。因测其地二至日晷,测一至可矣,不必兼要冬夏。于其戴日之北每度晷数中,较取长短同者,以为其地戴日北度数及分。每气各以消息定数加减之,因冬至后者,每气以减。因夏至后者,每气以加。得每气戴日北度数。各因所直度分之晷数,为其地每定气初日中晷常数。其测晷有在表南者,亦据其晷尺寸长短与戴日北每度晷数同者,因取其所直之度,去戴日北度数。反之,为去戴日南度。然后以消息定数加减之。
二至各于其地下水漏以定当处昼夜刻数。乃相减,为冬、夏至差刻。半之,以加、减二至昼夜刻数,为定春、秋分初日昼夜刻数。乃置每气消息定数。以当处差刻数乘之,如二至去极差度四十七分,八十而一,所得依分前、后加、减初日昼夜漏刻,各得余定气初日昼夜漏刻。
置每日消息定衰,亦以差刻乘之,差度而一,所得以息减、消加其气初漏刻,得次日。其求距中度及昏明中星日出入,皆依阳城法求之。仍以差刻乘之,差度而一,为今有之数。若置其地春、秋定日中晷常数与阳城每日晷数,较其同者,因其日夜半漏亦为其地定春、秋分初日夜半漏。求余定气初日,亦以消息定数依分前、后加、减刻分,春分后以减,秋分后以加。满象积为刻。求次日,亦以消息定衰,依阳城术求之。此术究理,大体合通。然高山平川,视日不等。较其日晷,长短乃同。考其水漏,多少殊别。以兹参课,前术为审。
志第十八下 历四下
○六曰步交会术
终数八亿二千七百二十五万一千三百二十二。
交终日二十七,余六百四十五,秒千三百二十二。
中日十三,余千八百四十二,秒五千六百六十一。
朔差日二,余九百六十七,秒八千六百七十八。
望差日一,余四百八十三,秒九千三百三十九。
望数日十四,余二千三百二十六,秒五千。
交限日十二,余千三百五十八,秒六千三百二十二。
交率三百四十三。
交数四千三百六十九。
交秒法一万。
以交数去朔积分;不尽,以秒法乘之,盈交数又去之;余如秒法而一,为入交分。满通法为日,命日算外,得天正经朔时加入交泛日及余。因加朔差,得次朔。以望数加朔,得望。若以经朔望小余减之,各得夜半所入。累加一日,得次日。加之满交终,去之。各以其日入气朓朒定数,朓减、朒加入交泛,为入交常日及余。又以交率乘其日入转朓朒定数,如交数而一,而朓减、朒加入交常,为入交定日及余。各如中日已下者,为月入阳历;已上者,去之,余为月入阴历。
○阴阳历
以其爻加减率与后爻加减率相减,为前差。又以后爻率与次后爻率相减,为后差。二差相减,为中差。置所在爻并后爻加减率,半中差以加而半之,十五而一,为爻末率,因为后爻初率。每以本爻初、末率相减,为爻差。十五而一,为度差。半之,以加减初率,少象减之,老象加之。为定初率。每以度差累加减之,少象以差减,老象以差加。各得每岁加减定分。乃循积其分,满百二十为度,各为月去黄道数及分。其四象初爻无初率,上爻无末率,皆倍本爻加减率,十五而一。所得各以初、末率减之,皆互得其率。
各置夜半入转,以夜半入交定日及余减之,不足减,加转终。余为定交初日夜半入转。乃以定交初日与其日夜半入余,各乘其日转定分,如通法而一,为分。满转法,为度。各以加其日转积度分,乃相减,所余为其日夜半月行入阴阳度数。转求次日,以转定分加之。以一象之度九十除之,若以少象除之,则兼除差度一、度分百六、大分十三、小分十四。讫,然后以次象除之。所得以少阳、老阳、少阴、老阴为次,起少阳算外,得所入象度数及分。先以三十乘阴阳度分,十九而一,为度分。不尽,以十五乘、十九除,为大分。不尽者,又乘、又除,为小分。然后以象度及分除之。乃以一爻之度十五除之,所得入爻度数及分。其月行入少象初爻之内及老象上爻之中,皆沾黄道。当朔望,则有亏蚀。
凡入交定如望差已下,交限已上,为入蚀限;望入蚀限,则月蚀。朔入蚀限,月在阴历,则日蚀。如望差已下,为交后。交限已上,以减交中,余为交前。置交前、后定日及余,通之,为去交前、后定分。十一乘之,二千六百四十三除,为去交度数。不尽,以通法乘之,复除为余。大抵去交十三度已上,虽入蚀限,为涉交数微,光景相接,或不见蚀。望去交分七百七十九已下者,皆既。已上者,以定交分减望差,余以百八十三约之,命以十五为限,得月蚀之大分。
月在阴历,初起东南,甚于正南,复于西南;月在阳历,初起东北,甚于正北,复于西北。其蚀十二分已上者,起于正东,复于正西。此据午正而论之。余各随方面所在,准此取正。
凡月蚀之大分五已下,因增三。十已下,因增四。十已上,因增五。其去交定分五百二十已下,又增半。二百六十已下,又增半。各为泛用刻率。
以所入气并后气增损差,倍六爻乘之,综两气辰数除之,为气末率。又列二气增损差,皆倍六爻乘之,各如辰数而一;少减多,余为气差。加减末率冬至后以差减,夏至后以差加。为初率。倍气差,综两气辰数除,为日差。半之,加减初、末,为定率。以差累加、减气初定率,冬至后以差加,夏至后以差减。为每日增损差。乃循积之,随所入气日增损气下差积,各其日定数。其二至之前一气,皆后无同差,不可相并,各因前末为初率。以气差冬至前减、夏至前加,为末率。
阴历蚀差千二百七十五,蚀限三千五百二十四,或限三千六百五十九。阳历蚀限百三十五,或限九百七十四。以蚀朔所入气日下差积,阴历减之,阳历加之,各为蚀定差及定限。朔在阴历,去交定分满蚀定差已上者,为阴历蚀。不满者,虽在阴历,皆类同阳历蚀。其去交定分满定限已下者,的蚀。或限已下者,或蚀。
阴历蚀者,置去交定分,以蚀定差减之,余百四已下者,皆蚀既。已上者,以百四减之。余以百四十三约之。其入或限者,以百五十二约之。半已下,为半弱。半已上,为半强。以减十五,余为日蚀之大分。其同阳历蚀者,其去交定分少于蚀定差六十已下者,皆蚀既。已上者,以阳历蚀定限加去交分,以九十约之。其阳历蚀者,置去交定分,亦以九十约之。入或限者,以百四十三约之。皆半已下,为半弱。半已上,为半强。命之,以十五为限,得日蚀之大分。
月在阴历,初起西北,甚于正北,复于东北。月在阳历,初起西南,甚于正南,复于东南。其蚀十二分已上,皆起于正西,复于正东。
凡日蚀之大分,皆因增二。其阴历去交定分多于蚀定差七十已上者,又增;三十五已下者,又增半。其同阳历去交定分少于蚀定差二十已下者,又增半;四已下者,又增少。各为泛用刻率。
置去交定分,以交率乘之,二十乘交数除之;其月道与黄道同名者,以加朔望定小余:异名者,以减朔、望定小余:为蚀定余。如求发敛加时术入之,得蚀甚辰刻。各置泛用刻率,副之。以乘其日入转损益率,如通法而一。所得应朒者,依其损益;应朓者,损加、益减其副:为定用刻数。半之,以减蚀甚辰刻,为亏初;以加蚀甚辰刻,为复末。其月蚀,置定用刻数,以其日每更差刻除,为更数。不尽,以每筹差刻除,为筹数。综之为定用更筹。乃累计日入后至蚀甚辰刻,置之,以昏刻加日入辰刻减之,余以更筹差刻除之。所得命以初更筹算外,得蚀甚更筹。半定用更筹减之,为亏初;加之,为复末。按天竺俱摩罗所传断日蚀法,日躔郁车宫者,的蚀。其余据日所在宫,火星在前三及后五之宫,并伏在日下,则不蚀。若五星皆见,又水在阴历及三星已上同聚一宿,则亦不蚀。凡星与日别宫或别宿则易断,若同宿则难。天竺所云十二宫,即中国之十二次。郁车宫者,降娄之次也。
九服之地,蚀差不同。先测其地二至及定春秋分中晷长短,与阳城每日中晷常数较取同者,各因其日蚀差为其地二至及定春秋分蚀差。以夏至差减春分差,以春分差减冬至,各为率。并二率,半之,六而一,为夏率。二率相减,六而一,为总差。置总差,六而一,为气差。半气差,以加夏率,又以总差减之,为冬率。冬率即冬至率。每以气差加之,各为每气定率。乃循积其率,以减冬至蚀差,各得每气初日蚀差。求每日,如阳城法求之。若戴日之南,当计所在地,皆反用之。
○七曰步五星术
△岁星
终率百二十一万二千五百七十九,秒六。
终日三百九十八,余二千六百五十九,秒六。
变差三十四,秒十四。
象算九十一,余二百三十八,秒五十七,微分十二。
爻算十五,余百六十六,秒四十二,微分八十二。
△荧惹
终率二百三十七万一千三,秒八十六。
终日七百七十九,余二千八百四十三,秒八十六。
变差三十二,秒二。
象算九十一,余二百三十八,秒四十三,微分八十四。
爻算十五,余百六十六,秒四十,微分六十二。
△镇星
终率百一十四万九千三百九十九,秒九十八。
终日三百七十八,余二百七十九,秒九十八。
变差二十二,秒九十二。
象算九十一,余二百三十七,秒八十七。
爻算十五,余百六十六,秒三十一,微分十六。
△太白
终率百七十七万五千三十,秒十二。
终日五百八十三,余二千七百一十一,秒十二。
中合日二百九十一,余二千八百七十五,秒六。
变差三十,秒五十三。
象算九十一,余二百三十八,秒三十四,微分五十四。
爻算十五,余百六十六,秒三十九,微分九。
△辰星
终率三十五万二千二百七十九,秒七十二。
终日百一十五,余二千六百七十九,秒七十二。
中合日五十七,余二千八百五十九,秒八十六。
变差百三十六,秒七十八。
象算九十一,余二百四十四,秒九十八,微分六十。
爻算十五,余百六十七,秒四十九,微分七十四。
辰法七百六十。
秒法一百。
微分法九十六。
置中积分,以冬至小余减之,各以其星终率去之,不尽者,返以减终率;余满通法为日,得冬至夜半后平合日算。各以其星变差乘积算,满干实去之;余满通法,为日。以减平合日算,得入历算数。皆四约其余,同于辰法。及以一象之算除之,以少阳、老阳、少阴、老阴为次,起少阳算外。余以一爻之算除之;所得命起其象初爻算外,得外入爻算数。
○五星爻象历
以所入爻与后爻损益率相减,为前差;又以后爻与次后爻损益率相减,为后差;二差相减,为中差。置所入爻并后爻损益率,半中差以加之,九之,二百七十四而一,为爻末率,因为后爻初率。皆因前爻末率,以为后爻初率。初、末之率相减,为爻差。倍爻差,九之,二百七十四而一,为算差。半之,加减初、末,各为定率。以算差累加、减爻初定率,少象以差减,老象以差加。为每算损益率。循累其率,随所入爻损益其下进退积,各得其算定数。其四象初爻无初率,上爻无末率,皆置本爻损益率四而九之,二百七十四得一,各以初、末率减之,皆互得其率。
各置其星平合所入爻之算差,半之,以减其入算损益率。损者,以所入余乘差,辰法除,并差而半之;益者,半入余,乘差,亦辰法除:皆中所减之率。乃以入余乘之,辰法而一。所得以损益其算下进退,各为平合所入定数。
置进退定数,金星则倍置之。各以合下乘数乘之,除数除之。所得满辰法为日,以进加、退减平合日算,先以四约平合余,然后加减。为常合日算。
置常合日先后定数,四而一,以先减、后加常合日算,得定合日算。又四约盈缩分,以定合余乘之,满辰法而一。所得以盈加、缩减其定余,加其日夜半日度,为定合加时星度。
又置定合日算,以冬至大小余加之,天正经朔大小余减之。其至朔小余,皆先以四约之。若大余不足减,又以爻数加之,乃减之。余满四象之策除,为月数。不尽者,为入朔日算。命月起天正、日起经朔算外,得定合月、日。视定朔与经朔有进退者,亦进减、退加一日为定。
置常合及定合应加减定数,同名相从,异名相消;乃以加减其平合入爻算,满若不足,进退爻算,得定合所入。乃以合后诸变历度累加之,去命如前,得次变初日所入。如平合求进退定数,乃以乘数乘之,除数除之,各为进退变率。
五星变行日中率、度中率、差行损益率、历度乘数、除数
○岁星
合后伏:十七日三百三十二分,行三度三百三十二分。先迟,二日益疾九分。历,一度三百五十七分。乘数三百五十,除数二百八十一。
前顺:百一十二日,行十八度六百五十六分。先疾,五日益迟六分。历,九度三百三十七分。乘数三百五十,除数二百八十一。
前留:二十七日。历,二度二百二十分。乘数二百六十七,除数二百二十一。
前退:四十三日,退五度三百六十九分。先迟,六日益疾十一分。历,三度四百七十五分。乘数四百七十,除数四百三。
后退:四十三日,退五度三百六十九分。先迟,六日益迟十一分。历,三度四百七十五分。乘数五百一十,除数四百六十七。
后留:二十七日。历,三度二百一十分。乘数二百七十,除数二百二十二。
后顺:百一十二日,行十八度六十五分。先迟,五日益疾六分。历,九度三百三十七分。乘数二百六十七,除数二百二十七。
合前伏:十七日三百三十二分,行三度三百三十二分。先疾,二日益迟九分。历,一度三百五十八分。乘数三百五十,除数二百八十一。
○荧惑
合后伏:七十一日七百三十五分,行五十四度七百三十五分。先疾,五日益迟七分。历,三十八度二百一分。乘数百二十七,除数三十。
前疾:二百一十四日,行百三十六度。先疾,九日益迟四分。历,百一十三度五百九十六分。乘数百二十七,除数三十。
前迟: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先疾,日益迟四分。历,三十一度六百八十五分。乘数二百三,除数五十四。
前留:十三日,历,六度六百九十三分。乘数二百三,除数五十四。
前退:三十一日,退八度四百七十三分。先迟,六日益疾五分。历,十六度三百六十七分。乘数二百三,除数四十八。
后退:三十一日,退八度四百七十三分。先疾,六日益迟五分。历,十六度三百六十七分。乘数二百三,除数四十八。
后留:十三日。历,六度六百九十三分。乘数二百三,除数四十八。
后迟: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先迟,日益疾四分。历,三十一度六百八十五分。乘数二百三,除数五十四。
后疾:二百一十四日,行百三十六度。先迟,九日益疾四分。历,百一十三度五百九十六分。乘数二百三,除数五十四。
合前伏:七十一日七百三十六分,行五十四度七百三十六分。先迟,五日益疾七分。历,三十八度二百一分。乘数百二十七,除数三十。
○镇星
合后伏:十八日四百一十五分,行一度四百一十五分。先迟,二日益疾九分。历,四百八十分。乘数十二,除数十一。
前顺:八十三日,行七度二百四十一分。先疾,六日益迟五分。历,二度六百二十三分。乘数十二,除数十一。
前留:三十七日三百八十分。历,一度二百八分。乘数十,除数九。
前退:五十日,退二度三百三十四分。先迟,七日益疾一分。历,一度五百三十一分。乘数二十,除数十七。
后退:五十日,退二度三百三十四分,先疾,七日益迟一分。历,一度五百三十一分。乘数五,除数四。
后留:三十七日三百八十分。历,一度二百八分。乘数二十,除数一十七。
后顺:八十三日,行七度二百四十一分。先迟,六日益疾五分。历,二度六百二十三分。乘数十,除数九。
合前伏:十八日四百一十五分,行一度四百一十五分。先疾,二日益迟九分。历,四百八十分。乘数十二,除数十一。
○太白
晨合后伏:四十一日七百一十九分,行五十二度七百一十九分。先迟,三日益疾十六分。历,四十一度七百一十九分。乘数七百九十七,除数二百九。
夕疾行:百七十一日,行二百六度。先疾,五日益迟九分。历,百七十一度乘数七百九十七,除数二百九。
夕平行:十二日,行十二度。历,十二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百五十六。
夕迟行:四十二日,行三十一度,先疾,日益迟十分。历,四十二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百三十七。
夕留:八日。历,八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九十二。
夕退:十日,退五度。先迟,日益疾九分。历,十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八十六。
夕合前伏:六日,退五度。先疾,日益迟十五分。历,六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八十四。
夕合后伏:六日,退五度。先迟,日益疾十五分。历,六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八十三。
晨退:十日,退五度。先疾,日益迟九分。历,十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八十四。
晨留:八日,历八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八十六。
晨迟行:四十二日,行三十一度。先迟,日益疾十分。历,四十二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九十二。
晨平行:十二日,行十二度。历,十二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百三十七。
晨疾行:百七十一日,行二百六度。先迟,五日益疾九分。历,百七十一度。乘数五百一十五,除数百五十六。
晨合前伏:四十一日七百一十九分,行五十二度七百一十九分。先疾,三日益迟十六分。历,四十一度七百一十九分。乘数七百九十七,除数二百九。
○辰星
晨合后伏:十六日七百一十五分,行三十三度七百一十五分。先迟,日益疾二十二分。历,十六度七百一十五分。乘数二百八十六,除数二百八十七。
夕疾行:十二日,行十七度。先疾,日益迟五十分。历,十二度。乘数二百八十六,除数二百八十七。
夕平行:九日,行九度。历,九度。乘数四百九十五,除数百九十四。
夕迟行:六日,行四度。先疾,日益迟七十六分。历,六度。乘数四百九十六,除数百九十五。
夕留:三日。历,三度。乘数四百九十七,除数百九十六。
夕合前伏:十一日,退六度。先迟,日益疾三十一分。历,十一度。乘数四百九十八,除数百九十七。
夕合后伏:十一日,退六度。先疾,日益迟三十一分。历,十一度。乘数五百,除数百九十八。
晨留:三日。历,三度。乘数四百九十八,除数百九十八。
晨迟行:六日,行四度。先迟,日益疾七十六分。历,六度。乘数四百九十七,除数百九十六。
晨平行:九日,行九度。历,九度。乘数四百九十六,除数百九十五。
晨疾行,十二日,行十七度。先迟,日益疾五十分。历,十二度。乘数四百九十二,除数百九十四。
晨合前伏:十六日七百一十五分,行三十三度七百一十五分。先疾,日益迟二十二分。历,十六度七百一十五分。乘数二百八十六,除数二百八十七。
各置其本进退变率与后变率。同名者,相消为差。在进前少,在退前多,各以差为加;在进前多,在退前少,各以差为减。异名者,相从为并。前退后进,各以并为加;前进后退,各以并为减。逆行度率则反之。皆以差及并,加、减日度中率,各为日度变率。其水星疾行,直以差、并加、减度中率,为变率。其日直因中率为变率,勿加、减也。
以定合日与前疾初日、后疾初日与合前伏初日先后定数,各以同名者相消为差,异名者相从为并。皆四而一。所得满辰法,各为日度。乃以前日度盈加、缩减其合后伏度之变率及合前伏、前疾日之变率,亦以后日度盈减、缩加其后疾日之变率及合前伏、前疾度之变率。金水夕合,反其加减。留退亦然。其二留日之变率,若差于中率者,即以所差之数为度,各加、减本迟度之变率。谓以所多于中率之数加之,少于中率之数减之。已下加、减准此。退行度之变率,若差于中率者,即倍所差之数,各加、减本疾度之变率。其土、木二星,既无迟、疾,即加、减前、后顺行度之变率。其水星疾行度之变率,若差于中率者,即以所差之数为日,各加、减留日变率。其留日变率若少不足减者,即侵减迟日变率;若多于中率者,亦以所多之数为日,以加留日变率。各加、减变率讫,皆为日度定率。其日定率有分者,前后辈之。辈,配也,以少分配多分,满全为日。有余转配其诸变率。不加减者,皆依变率为定率。
置其星定合余,以减辰法;余以其星初日行分乘之,辰法而一,以加定合加时度,得定合后夜半星度及余。自此各依其星计日行度,所至皆从夜半为始。各以一日所行度分顺加、退减之。其行有小分者,各满其法从行分。伏不注度,留者因前,退则依减。顺行出虚,去六虚之差。退行入虚,先加此差。六虚之差,亦四而一,乃用加减。讫,皆以转法约行分,为度分,得每日所至。日度定率,或加或减,益疾益迟,每日渐差,不可预定。今且略据日度中率,商量置之。其定率既有盈缩,即差数合随而增损,当先检括诸变定率与中率相较近者因用其差,求其初、末之日行分为主。自余诸变,因此消息,加、减其差,各求初、末行分。循环比较,使际会参合,衰杀相循。其金、水皆以平行为主,前后诸变,准此求之。其合前伏,虽有日度定率,因加至合而与后算不叶者,皆从后算为定。其初见伏之度,去日不等,各以日度与星辰相较。木去日十四度,金十一度,火、土、水各十七度皆见。各减一度,皆伏。其木、火、土三星,前顺之初,后顺之末,及金、水疾行、留、退初、末,皆是见、伏之初日,注历消息定之。金、水及日、月度,皆不注分。
置日定率减一,以所差分乘之,为实。以所差日乘定日率,为法。实如法而一,为行分,得每日差。以辰法通度定率,从其分,如日定率而一,为平行度分。减日定率一,以所差分乘之,二而一,为差率。以加、减平行分,益疾者,以差率减平行为初日,加平行为末日;益迟者,以差率加平行为初日,减平行为末日。得初、末日所行度及分。其差不全而与日相合者,先置日定率减一,以所差分乘之,为实。倍所差日,为法。实如法而一,为行分。不尽者,因为小分。然后为差率。
置初日行分,益迟者,以每日差累减之;益疾者,以每日差累加之:得次日所行度分。其每日差及初日行,皆有小分。母既不同,当令同之,乃用加、减。
其先定日数而求度者,减所求日一,以每日差乘之,二而一。所得以加、减初日行分,益迟减之,益疾加之。以所求日乘之,如辰法而一,为度。不尽者,为行分,得从初日至所求日积度及分。
若先定度数而返求日者,以辰法乘所求行度。有分者,从之。八之,如每日差而一,为积。倍初日行分,以每日差加、减之,益迟者加之,益疾者减之。如每日差而一,为率。令自乘,以积加、减之。益迟者以积减之,益疾者以积加之。开方除之,所得以率加、减之。益迟者以率加之,益疾者以率减之。乃半之,得所求日数。开方除者,置所开之数为实。借一算于实之下,名曰下法。步之,超一位。置商于上方,副商于下法之上,名曰方法。命上商以除实。毕,倍方法一折,下法再折。乃置后商于下法之上,名曰隅法。副隅并方。命后商以除实。毕,隅从方法折下,就除如前开之。
五星前变,入阳爻,为黄道北;入阴爻,为黄道南。后变,入阳爻,为黄道南;入阴爻,为黄道北。其金、水二星,以夕为前变,晨为后变。各计其变行,起初日入爻之算,尽老象上爻未算之数。不满变行度常率者,因置其数以变行日定率乘之,如变行度常率而一,为日。其入变日数与此日数已下者,星在道南北依本所入阴阳爻为定。过此日数之外者,南北返之。
《九执历》者,出于西域。开元六年,诏太史监瞿坛悉达译之。断取近距,以开元二年二月朔为历首。度法六十。月有二十九日,余七百三分日之三百七十三。历首有朔虚分百二十六。周天三百六十度,无余分。日去没分九百分度之十三。二月为时,六时为岁。三十度为相,十二相而周天。望前曰白博义;望后曰黑博义。其算皆以字书,不用筹策。其术繁碎,或幸而中,不可以为法。名数诡异,初莫之辩也。陈玄景等持以惑当时,谓一行写其术未尽,妄矣。
志第十九 历五
宝应元年六月望戊夜,月蚀三之一。官历加时在日出后,有交,不署蚀。代宗以《至德历》不与天合,诏司天台官属郭献之等 ,复用《麟德》元纪,更立岁差,增损迟疾、交会及五星差数,以写《大衍》旧术。上元七曜,起赤道虚四度。帝为制序,题曰《五纪历》。
其与《大衍》小异者九事,曰:仲夏之朔,若月行极疾,合于亥正,朔不进,则朔之晨,月见东方矣。依《大衍》,戌初进初朔,则朔之夕,月见西方矣。当视定朔小余不满《五纪》通法,如晨初余数减十刻已下者,进以明日为朔。一也。以三万二千一百六十乘夜半定漏刻,六十七乘刻分从之,二千四百而一,为晨初余数。二也。阳历去交分,交前加一辰,交后减一辰,余百八十三已下者,日亦蚀。三也。月蚀有差,以望日所入定数,视月道同名者,交前为加,交后为减;异名者,交前为减,交后为加,各以加减去交分。又交前减一辰,交后加一辰,余如三百三十八已下者,既。已上,以减望差,八十约之,得蚀分。四也。日蚀有差,以朔日所入定数,十五而一,以减百四,余为定法。以蚀差减去交分。又交前减两辰,余为阴历蚀。其不足减者,反减蚀差。在交后减两辰,交前加三辰,余为类同阳历蚀。又自小满毕小暑,加时距午正八刻外者,皆减一辰;三刻内者,皆加一辰。自大寒毕立春,交前五辰外,自大暑毕立冬,交后五辰外,又减一辰。不足减者,既。加、减讫,各如定法而一,以减十五,余为蚀分。其阳历蚀者,置去交分,以蚀差加之。交前加一辰,交后减一辰。所得,以减望差,余如百四约之,得为蚀分。五也。所蚀分,日以十八乘之,月以二十乘之,皆十五而一,为泛用刻,不复因加。六也。日蚀定用刻在辰正前者,以十分之四为亏初刻,六为复末刻。未正后者,六为亏初刻,四为复末刻。不复相半。七也。五星乘数、除数,诸变皆通用之,不复变行异数。入进退历,皆用度中率。八也。以定合初日与前疾初日、后疾初日与合前伏初日先后定数,各同名者,相消为差;异名者,相从为并。皆四而一。所得满辰法,各为日。乃以前日盈减、缩加其合后伏日变率,亦以后日盈加、缩减合前伏日变率。太白、辰星夕变,则返加减留退。二退度变率,若差于中率者,倍所差之数,曰伏差,以加减前疾日度变率。荧惑均加减前疾两变日度变率。岁星、荧惑、镇星前留日变率,若差于中率者,以所差之数为度,加减前迟日变率。皆多于中率之数者,加之;少于中率者,减之。后留日变率,若差于中率者,以所差之数为日,以加减后迟日变率及加减二退度变率。又以伏差加减后疾日度变率。多于中率之数者,减之;少于中率者,加之。其荧惑均加减疾迟两变日度变率。岁星、镇星无迟,即加减前后顺行日度变率。太白晨夕退行度变率,若差于中率者,亦倍所差之数为度,加减本疾度变率。夕合前、后伏,虽亦退行,不取加、减。二留日变率,若差于中率者,以所差之数为度,加减本迟度变率。皆多于中率之数加之,少于中率减之。其辰星二留日变率,若差于中率者,以所差之数为度,各加、减本迟度变率。疾行度变率,若差于中率者,以所差之数为日,各加、减留日变率。亦多于中率之数者,加之;少于中率者,减之。其留日变率,若少不足减者,侵减迟日变率。加减讫,皆为日度定率。九也。
《大衍》以四象考五星进退,或时弗叶。献之加减颇异,而偶与天合。于是颁用,讫建中四年。
《宝应五纪历》演纪上元甲子,距宝应元年壬寅,积二十六万九千九百七十八算。
《五纪》通法千三百四十。
策实四十八万九千四百二十八。
揲法三万九千五百七十一。
策余七千二十八。
用差七千五百四十八。
挂限三万八千三百五十七。
三元之策十五,余二百九十二,秒五;秒母六。以象统为母者,以四因之。
四象之策二十九,余七百一十一。
一象之策七,余五百一十二太。
天中之策五,余九十七,秒十五;秒母十八。
地中之策六,余百一十九,秒四;秒母三十。
贞悔之策三,余五十八,秒十七。
辰法三百三十五。
刻法百三十四。
干实四十八万九千四百四十二,秒七十。
周天度三百六十五,虚分三百四十二,秒七十。
岁差十四,秒七十。
秒法百。
定气所有日及余,以辰计之,曰辰数,与《大衍》同。
六虚之差七,秒七十。
转终分百三十六万六千一百五十六。
转终日二十七,余七百四十三,秒五。
秒法三十七。
转法六十七。约转分为度,曰逡程。积逡程,曰转积度。
七日初,千一百九十一。末,百四十九。十四日初,千四十二。末,二百九十八。
二十一日初,八百九十二。末,四百四十八。二十八日初,七百四十三。末,五百九十七。
半纪六百七十。
象积四百八十。
辰刻八刻,分百六十。
昏明刻各二刻,分二百四十。
交终三亿六千四百六十四万三千七百六十七。
交终日二十七,余二百八十四,秒三千七百六十七。
交中日十三,余八百一十二,秒千八百八十三半。
朔差日二,余四百二十六,秒六千二百三十三。
望差日一,余二百一十三,秒三千一百一十六半。
望数日十四,余千二十五,秒五千。
交限日十二,余五百九十八,秒八千七百六十七。
交率六十一。
交数七百七十七。凡春分后阴历交后,秋分后阳历交后,为月道同名。余皆为异名。
辰分百一十三。
秒法一万。
去交度乘数十一,除数千一百六十五。
太阴损益差:冬至、夏至,益十九,积七十六;小寒、小暑,益十六,积九十五;大寒、大暑,益十四,积百一十一;立春、立秋,益十二,积百二十五;雨水、处暑,益十,积百三十七;惊贽、白露,益七,积百四十七;春分、秋分,损七,积百五十四。清明、寒露,损十,积百四十七;谷雨、霜降,损十二,积百三十七;立夏、立秋,损十四,积百二十五;小满、小雪,损十七,积百一十一;芒种、大雪,损十九,积九十五;依定气求朓朓术入之,得其望日所入定数。
太阳每日蚀差:月在阴历,自秋分后、春分前,皆以四百五十七为蚀差;入春分后,日损五分;入夏至初日,损不尽者七;乃自后日益五分。月在阳历,自春分后、秋分前,亦以四百五十七为蚀差;入秋分后,日损五分,入冬至初日,损不尽者七;乃自后日益五分。各得朔日所入定数。
○岁星
终率五十三万四千四百八十二,秒三十六。
终日三百九十八,余千一百六十二,秒三十六。
变差十四,秒八十八。
象算九十一,余百五,秒十八。
爻算十五,余七十三,秒四十六,微分三十二。
乘数五。
除数四。
荧惑。
终率百四万五千八十八,秒八十三。
终日七百七十九,余千二百二十八,秒八十三。
变差三十二,秒五十七。
象算九十一,余百六,秒二十八,微分五十四。
爻算十五,余七十三,秒五十四,微分七十三。
乘数百二十七。
除数三十。
○镇星
终率五十万六千六百二十三,秒二十九。
终日三百七十八,余百三,秒二十九。
变差九,秒八十七。
象算九十一,余百四,秒八十六,微分六十六。
爻算十五,余七十三,秒三十一,微分十一。
乘数十二。
除数十一。
○太白
终率七十八万二千四百四十九,秒九。
终日五百八十三,余千二百二十九,秒九。
中合二百九十二,余千二百八十四,秒五十九,微分七十二。
变差四十九,秒七十二。
象算九十一,余百七,秒三十五,微分七十二。
爻算十五,余七十三,秒七十二,微分六十。
乘数十五。
除数二。
○辰星
终率十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八,秒六十六。
终日百一十五,余千一百七十八,秒六十六。
中合五十七,余千二百五十九,秒三十三。
变差五十,秒八十五。
象算九十一,余百七,秒四十二,微分七十八。
爻算十五,余七十三,秒七十三,微分七十七。
秒法百。
微分法九十六。
德宗时,《五纪历》气朔加时稍后天,推测星度与《大衍》差率颇异。诏司天徐承嗣与夏官正杨景风等,杂《麟德》、《大衍》之旨治新历。上元七曜,起赤道虚四度。建中四年历成,名曰《正元》。其气朔、发敛、日躔、月离、轨漏、交会,悉如《五纪》法。惟发敛加时无辰法,皆以象统乘小余,通法而一,为半辰数。余五因之,六刻法除之,得刻。不尽,六而一,为刻分。其轨漏夜半刻分以刻法准象积取其数用之,以刻法通夜半定漏刻,内分,二十而一,为晨初余数。月蚀去交分,如二百七十九已下者,既。已上,以减望差,六十六约之,为蚀分。日蚀差亦十五约之,以减八十五,余为定法。又加减去交分讫,以减望差,八十五约之,得蚀分。日法不同也。其五星写《麟德历》旧术,因冬至后夜半平合日算,加合后伏日及余,即平见日算。金、水先得夕见;其满晨见伏日及余秒去之,余为晨平见。求入常气,以取定见而推之。《麟德历》之启蛰,《正元历》之雨水;《麟德历》之雨水,《正元历》之惊蛰也。《麟德历》荧惑前、后疾变度率,初行入气差行,日益迟、疾一分,《正元历》则二分,亦度母不同也。诏起五年正月行新历。会硃泚之乱,改元兴元。自是颁用,讫元和元年。
《建中正元历》演纪上元甲子,距建中五年甲子,岁积四十万二千九百算外。
《正元》通法千九十五。
策实三十九万九千九百四十三。
揲法三万三千三百三十六。
章闰万一千九百一十一。
策余五千七百四十三。
用差六千一百六十八。
挂限三万一千三百四十三。
三元之策十五,余二百三十九,秒七。
四象之策二十九,余五百八十一。
一象之策七,余四百一十九。
中盈分四百七十八,秒一十四。
朔虚分五百一十四。
象统二十四。
象位六。
天中之策五,余七十九,秒五十五;秒母七十二。
地中之策六,余九十五,秒四十三;秒母六十。
贞悔之策三,余四十七,秒五十一半。
刻法二百一十九。六刻法千三百一十四。
干实三十九万九千九百五十五,秒二。
周天度三百六十五,虚分二百八十,秒二。
岁差十二,秒二。
秒母百。
定气辰数同《大衍》。
六虚之差六,秒二十。
转终分三亿一百七十二万一百三十二。
转终日二十七,余六百七,秒百三十二。
入转秒法一万。
转法二百一十九。约转分为度,曰逡程。积逡程,曰转积度。
七日:初九百七十三,末百二十二。
十四日:初八百五十一,末二百四十四。
二十一日:初七百二十九,末三百六十六。
二十八日:初六百七,末四百八十八。
辰刻八刻,分七十三。
刻法二百一十九。
昏明刻各二刻,分百九半。
交终分二亿九千七百九十七万三千八百一十五。
交终日二十七,余二百三十二,秒三千八百一十五。
交中日十三,余六百六十三,秒六千九百七半。
朔差日二,余三百四十八,秒六千一百八十五。
望差日一,余百七十四,秒三千九十二半。
望数日十四,余八百三十八。
交限日十二,余四百八十九,秒三千八百一十五。
交率六十一。
交数七百七十七。
交辰法九十一少。
秒法一万。
去交度乘数十一,除数九百四十五。
太阴损益差:冬至、夏至,益十六,积六十二。小寒、小暑,益十三,积七十八。大寒、大暑,益十一,积九十一。立春、立秋,益十,积百二。雨水、处暑,益八,积百一十二。惊蛰、白露,益六,积百二十。春分、秋分,损六,积百二十六。清明、寒露,损八,积百二十。谷雨、霜降,损十,积百一十二。立夏、立冬,损十一,积百二。小满、小雪,损十三,积九十一。芒种、大雪,损十六,积七十八。以损益依入定气求朓朒术入之,各得其望日所入定数。
太阳每日蚀差:月在阴历,自秋分后、春分前,皆以三百七十三为蚀差,入春分后,日损四分;入夏至初日,损不尽者六;乃自后日益四分。月在阳历,自春分后、秋分前,亦以三百七十三为蚀差;入秋分后,日损四分;入冬至初日,损不尽者六;乃自后日益四分:各得朔日所入定数。
○岁星
终率四十三万六千七百六十,秒四。
终日三百九十八,余九百五十,秒四。
合后伏日十七,余千二十三。
○荧惑
终率八十五万四千七,秒七十九。
终日七百七十九,余千二,秒七十九。
合后伏日七十一,余千四十九。
○镇星
终率四十一万三千九百九十四,秒六十三。
终日三百七十八,余八十四,秒六十三。
合后伏日十八,余五百九十。
○太白
终率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八十九,秒二十八。
终日五百八十三,余四,秒二十八。
晨合后伏日四十一,余九百一十五。
夕见伏日二百五十六,余五百二,秒一十四。
晨见伏日三百二十七,余五百二,秒一十四。
○辰星
终率十二万六千八百八十八,秒四半。
终日百一十五,余九百六十三,秒四半。
晨合后伏日十六,余千四十。
夕见伏日五十二,余四百八十一,秒五十二少。
晨见伏日六十三,余四百八十一,秒五十二少。
秒法一百。
五星平见加减差。
○岁星
初见,去日十四度,见。入冬至,毕小寒,均减六日。自入大寒后,日损百九分半。入春分初日,依平。自后日加百四十五分半。入立夏,毕小满,均加六日。自入芒种后,日损百四十五分。入夏至,毕立秋,均加四日。自入处暑后,日损二百九十一分半。入白露初日,依平。自后日减八十七分。入小雪,毕大雪,均减六日。
○荧惑
初见,去日十七度,见。入冬至初日,减二十七日。自后日损九百八十五分半。入大寒初日,依平。自后日加六百五十七分。入惊蛰,毕谷雨,均加二十七日。自入立夏后,日损三百二十三分。入立秋,依平。自入处暑后,日减三百二十三分。入小雪,毕大雪,均减二十七日。
○镇星
初见,去日十七度,见。入冬至初日,减四日。自后日益百四十五分半。入大寒,毕春分,均减八日。自入清明后,日损九十六分。入小暑初日,依平。自后日加百四十五分半。入白露初日,加八日。自后日损二百九十一分。入秋分,均加四日。自入寒露后,日损九十六分。入小雪初日,依平。自后日减百四十五分半。
○太白
初见,去日十一度。夕见:入冬至初日,依平。自后日减百六十三分。入雨水,毕春分,均减九日。自入清明后,日减百六十三分。入芒种,依平。自入夏至,日加百六十三分。入处暑,毕秋分,均加九日。自入寒露后,日损百六十三分。入大雪,依平。晨见:入冬至,依平。入小寒后,日加百九分半。入立春,毕立夏,均加三日。入小满后,日损百九分半。入夏至,依平。入小暑后,日减百九分半。入立秋,毕立冬,均减三日。入小雪后,日损百九分半。
○辰星
初见,去日十七度。夕见:入冬至,毕清明,依平。入谷雨,毕芒种,均减二日。入夏至,毕大暑,依平。入立秋,毕霜降,应见不见。其在立秋及霜降二气之内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有水、火、土、金一星已上者,见。入立冬,毕大雪,依平。晨见;入冬至,均减四日。入小寒,毕雨水,均减三日。其在雨水气内,去日度如前,晨无水、火、土、金一星已上者,不见。入惊蛰,毕立夏,应见不见。其在立夏气内,去日度如前,晨有水、火、土、金一星已上者,亦见。入小满,毕寒露,依平。入霜降,毕立冬,均加一日。入小雪,毕大雪,依平。
○五星变行加减差日度率
△岁星
前顺:差行。百一十四日,行十八度九百七十一分。先疾,二日益迟三分。
前留:二十六日。
前退:差行。四十二日,退六度。先迟,日益疾二分。
后退:差行。四十二日,退六度。先疾,日益迟二分。
后留:二十五日。
后顺:差行。百一十四日,行十八度九百七十一分。先迟,二日益疾三分。日尽而夕伏。
△荧惑
前疾:入冬至初日,二百四十三日行百六十五度。自后三日损日度各二。小寒初日,二百三十三日行百五十五度。自后二日损日度各一。谷雨四日,依平。毕小满九日,百七十八日行百度。自九日后,三日损日度各一。夏至初日,依平。毕六日,百七十一日行九十三度。自六日后,每三日益日度各一。立秋初日,百八十四日行百六度。自后每日益日度各一。白露初日,二百一十四日行百三十六度。自后五日益日度各六。秋分初日,二百三十二日行百五十四度。自后每日益日度各一。寒露初日,二百四十七日行百六十九度。自后五日益日度各三。霜降五日,依平。毕立冬十三日,二百五十九日行百八十一度。自入十三日后,二日损日度各一。
前迟:差行。入冬至,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先疾,日益迟三分。自入小寒后,三日损日度各一。大寒初日,五十五日行二十度。自后三日益日度各一。立春初日,毕清明,平,六十日行二十五度。自入谷雨,每气损度一。立夏初日,毕小满,平,六十日行二十三度。自入芒种后,每气益一度。夏至初日,平。毕处暑,六十日行二十五度。自入白露后,三日损度一。秋分初日,六十日行二十度。自后每日益日一,三日益度二。寒露初日,七十五日行三十度。自后每日损日一,三日损度一。霜降初日,六十日行二十五度。自后二日损度一。立冬一日,平。毕气末,六十日行十七度。自小雪后,五日益度一。大雪初日,六十日行二十度。自后三日益度一。
前留:十三日前疾减一日率者,以其差分益此留及迟日率。前疾加日率者,以其差分减此留及后迟日率。
退行:入冬至初日,六十三日行二十二度。自后四日益度一。小寒一日,六十三日行二十六度。自入小寒一日后,三日半损度一。立春三日,平。毕雨水,六十三日退十七度。自入惊蛰后,二日益日度各一,惊蛰八日,平。毕气末,六十七日退二十一度。自入春分后,一日损日度各一。春分四日,平。毕芒种,六十三日退十七度。自入夏至后,每六日损日度各一。大暑初日,平。毕气末,五十八日退十二度。立秋初日,平。毕气末,五十七日退十一度。自入白露后,二日益日度各一。白露十二日,平。毕秋分,六十三日退十七度。自入寒露后,三日益日度各一。寒露九日,平。毕气末,六十六日退二十度。自入霜降后,二日损日度各一。霜降六日,平。毕气末,六十三日退十七度。自入立冬后,三日益日度各一。立冬十二日,平。毕气末,六十七日退二十一度。自入小雪后,二日损日度各一。小雪八日,平。毕气末,六十三日退十七度。自入大雪后,三日益度一。
后留:冬至初日,十三日。大寒初日,平。毕气末,二十五日。自入立春后,二日半损一日。惊蛰初日,十三日。自后三日益日一。清明初日,三十三日。自后每日损日一。清明十日,平。毕处暑,十三日。自入白露后,二日损日一。秋分十一日,无留。自入秋分十一日后,日益日一。霜降初日,十九日。立冬毕大雪,十三日。
后迟:差行。六十日行二十五度。先迟,日益疾三分,前疾加度者,此迟依数减之为定。若不加度者,此迟入秋分至立冬减三度,入立冬到冬至减五度,后留定日十三日者,以所朒数加此迟日率。
后疾:冬至初日,二百一十日行百三十二度。自后每日损日度各一。大寒八日,百七十二日行九十四度。自入大寒八日后,二日损日度各一。雨水,平。毕气末,百六十一日行八十三度。自入惊蛰后,三日益日度各一。谷雨三日,百七十七日行九十九度。自三日后,每日益日度各一。芒种十四日,平。毕夏至十日,二百三十三日行百五十五度。自十日后,每日益日度各一。小暑五日,二百五十三日行百七十五度。自后每日益日度各一。大暑初日,平。毕处暑,二百六十三日行百八十五度。自入白露后,二日损日度各一。秋分一日,二百五十五日行百七十七度。自一日后,每三日损日度各一。大雪初日,二百五日行百二十七度。自后三日益日度各一。
△镇星
前顺:差行。八十三日,行七度四百七十四分。先疾,三日益迟二分。
前留:三十七日。
前退:差行。五十一日,退三度。先迟,二日益疾一分。
后退:差行。五十一日,退三度。先疾,二日益迟一分。
后留:三十六日。
后顺:差行。八十三日,行七度四百七十四分。先迟,三日益疾二分。
△太白
夕见:入冬至,毕立夏,立秋毕大雪,百七十二日行二百六度。自入小满后,十日益度一,为定初。入白露,毕春分,差行;先疾,日益迟二分。自余平行。夏至毕小暑,百七十二日行二百九度。自入大暑后,五日损一度,毕气末。
夕平行:冬至及大暑、大雪各毕气末,十三日行十三度。自入冬至后,十日损一,毕立春。入立秋,六日益一,毕秋分。雨水毕芒种,七日行七度。自入夏至后,五日益一,毕小暑。寒露初日,二十三日行二十三度。自后六日损一,毕小雪。
夕迟:差行。四十二日行三十度。先疾,日益迟十三分。前加度过二百六度者,准数损此度。
夕留:七日。
夕退:十日,退五度。日尽而夕伏。
晨退:十日,退五度。
晨留:七日。
晨迟:差行。冬至毕立夏,大雪毕气末,四十二日行三十度;先迟,日益疾十三分。自小满后,率十日损一度,毕芒种。夏至毕寒露,四十二日行二十七度;差依前。自入霜降后,每气益一度,毕小雪。
晨平行:冬至毕气末,立夏毕气末,十三日行十三度。自小寒后,六日益日度各一,毕雨水。入小满后,七日损日度各一,毕立秋。惊蛰初日,二十三日行二十三度。自后六日损日度各一,毕谷雨。处暑毕寒露,无此平行。自入霜降后,五日益日度各一,毕大雪。
晨疾:百七十二日,行二百六度。前迟行损度不满三十者,此疾依数益之。处暑毕寒露,差行;先迟,日益疾二分。自余平行。日尽而晨伏。
△辰星
夕见疾:十二日,行二十一度十分。大暑毕处暑,十二日,行十七度十六分。
夕平:七日,行七度。自入大暑后,二日损度各一。入立秋,无此平行。
夕迟:六日,行二度七分。前疾行十七度者,无此迟行。
夕伏留:五日。日尽而夕伏。
晨见留:五日。
晨迟:六日,行二度七分。自入大寒,毕雨水,无此迟行。
晨平行:七日,行七度。入大寒后,二日损日度各一。入立春,无此平行。
晨疾;十二日,行二十一度十分。前无迟行者,十二日,行十七度十六分。日尽而晨伏。
志第二十上 历六上
宪宗即位,司天徐昴上新历,名曰《观象》。起元和二年用之,然无蔀章之数。至于察敛启闭之候,循用旧法 ,测验不合。至穆宗立,以为累世缵绪,必更历纪,乃诏日官改撰历术,名曰《宣明》。上元七曜,起赤道虚九度。其气朔、发敛、日躔、月离,皆因《大衍》旧术;晷漏、交会,则稍增损之;更立新数,以步五星,其大略谓:
通法曰统法。策实曰章岁。揲法曰章月。挂限曰闰限。三元之策曰中节。四象之策曰合策。一象之策曰象准。策余曰通余。爻数曰纪法。通纪法为分,曰旬周。章岁乘年,曰通积分。地中之策曰候策。天中之策曰卦策。以贞悔之策减中节,曰辰数。以加季月之节,即土用事日。凡小余满辰法,为辰数;满刻法,为刻。干实曰象数。秒法三百。以乘统法,曰分统。
凡步七曜入宿度,皆以刻法为度母。凡刻法乘盈缩分,如定气而一,曰气中率。与后气中率相减,为合差。以定气乘合差,并后定气以除,为中差。加、减气率,为初、末率。倍中差,百乘之,以定气除,为日差。半之,以加、减初、末,各为定率。以日差累加、减之,为每日盈缩分。凡百乘气下先后数,先减、后加常气,为定气限数。乘岁差千四百四十,为秒分。以加中节,因冬至黄道日度,累而裁之,得每定气初日度。
入转曰历。凡入历,如历中已下为进;已上,去之,为退。凡定朔小余,秋分后,四分之三已上,进一日。春分后,昏明小余差春分初日者,五而一,以减四分之三。定朔小余如此数已上者,进一日。或有交,应见亏初,则否。定弦望小余,不满昏明小余者,退一日。或有交,应见亏初者,亦如之。凡正交,以平交入历朓朒定数,朓减、朒加平交入定气余,满若不足,进退日算,为正交入定气,不复以交率乘、交数除,及不加减平交入气朓朒也。
凡推月度,以历分乘夜半定全漏,如刻法而一,为晨分;以减历分,为昏分。又以定朔、弦、望小余乘历分,统法除之,以减晨分,余为前;不足,反相减,余为后。乃前加、后减加时月度,为晨昏月度。以所入加时日度减后历加时日度,余加上弦之度及余,以所入日前减、后加,又以后历前加、后减,各为定程。乃累计距后历每日历度及分,以减定程,为盈;不足,反相减,为缩。以距后历日数均其差,盈减、缩加每日历分,为历定分。累以加朔、弦、望晨昏月度,为每日辰昏月度,不复加减屈伸也。
爻统曰中统。象积曰刻法。消息曰屈伸。以屈伸准盈缩分,求每日所入,日定衰。五乘之,二十四除之,曰漏差。屈加、伸减气初夜半漏,得每日夜半定漏。刻法通为分,曰昏明小余。二十一乘屈伸定数,二十五而一,为黄道屈伸差。乃屈减、伸加气初去极度分,得每日去极度分。以万二千三百八十六乘黄道屈伸差,万六千二百七十七而一,为每日度差。屈减、伸加气初距中度分,得每日距中度数。凡屈伸准消息于中晷,曰定数;于漏刻,曰漏差;于去极,曰屈伸差;于距中度,曰度差。
交终曰终率。朔差曰交朔。望数日交望,交限曰前准。望差曰后准。凡月行入四象阴阳度有分者,十乘之,七而一,为度分。不尽,十五乘之,七除,为大分。不尽又除,为小分。乃以一象之度九十除之,兼除度差分百一十三、大分七、小分一少,然后以次象除之。
凡日蚀,以定朔日出入辰刻距午正刻数,约百四十七,为时差。视定朔小余如半法已下,以减半法,为初率;已上,减去半法,余为末率。以乘时差,如刻法而一,初率以减,末率倍之,以加定朔小余,为蚀定余。月蚀,以定望小余为蚀定余。
凡日蚀,有气差,有刻差,有加差。二至之初,气差二千三百五十。距二至前后,每日损二十六,至二分而空。以日出没辰刻距午正刻数,约其朔日气差,以乘食甚距午正刻数。所得以减气差,为定数。春分后,阴历加之,阳历减之;秋分后,阴历减之,阳历加之。
二至初日,无刻差。自后每日益差分二、小分十。起立春至立夏、起立秋至立冬,皆以九十四分有半为刻差。自后日损差分二、小分十,至二至之初损尽。以朔日刻差乘食甚距午正刻数,为刻差定数。冬至后食甚在午正前,夏至后食甚在午正后,阴历以减,阳历以加;冬至后食甚在午正后,夏至后食甚在午正前,阴历以加,阳历以减。
又立冬初日后,每气增差十七。至冬至初日,得五十一。自后,每气损十七,终于大寒,损尽。若蚀甚在午正后,则每刻累益其差,阴历以减,阳历以加。应加减差,同名相从,异名相销,各为蚀差。以加减去交分,为定分。月在阴历,不足减,反减蚀差,交前减之,余为阳历交后定分;交后减之,余为阳历交前定分:皆不蚀。阳历不足减,亦反减蚀差。交前减之,余为阴历交后定分;交后减之,余为阴历交前定分:皆蚀。
凡去交定分,如阳历蚀限已下,为阳历蚀。以阳历定法约,为蚀分。已上者,以阳历蚀限减之,余为阴历蚀。以阴历定法约之,以减十五,余为蚀分。
凡月蚀去交分,二千一百四十七已下,皆既。已上者,以减后准,余如定法五百六约,为蚀分。凡月蚀既,泛用刻二十。如去交分千四百三十五已下,因增半刻。七百一十二已下,又增半刻。凡日月带蚀出没,各以定法通蚀分,半定用刻约之,以乘见刻。多于半定用刻,出为进,没为退;少于半定用刻,出为退,没为进:各如定法而一,为见蚀之大分。朔昼、望夜皆为见刻。其九服蚀差,则不复考详。
五星终率曰周率。因平合加中伏,得平见。金、水加夕,得晨;加晨,得夕。又以变差乘年,满象数去之;不尽为变交。三百约为分,统法而一,以减平见。三十六乘平见秒,十二乘变交秒,同以三千六百为母。余如交率已下,星在阳历;已上,去之,为入阴历。各以变策除,为变数,命初变算外;不尽为入其变度数及余。自此百约余分,母同刻法。以所入变下数,加减平见,为常见。金星晨见,先计自夕见,尽夕退,应加减先后差。同名相从,异名相销。与晨常见加减差,异名相销,同名相从。依加减晨平见为常见。
凡常见计入定气,求先从定数,各以差率乘之,差数而一,为定差。晨见先减、后加,夕见先加、后减常见,为定见。以常见与定见加减数,加减平见入变度数及余秒,为定见初变所入。以所行度顺加、退减之,即次变所入。以所入变下差数加减日度变率。其水星常见与定见加减数,同名相从,异名相销,反其加减。夕见差加疾行日率者,倍其差,加度率。又分其差,以加迟留日率。晨见亦分其差,以加迟留日率,以所差之数,加疾行日率,亦倍其差,加疾行度率。夕见差减疾行日率者,倍其差,减度率。又以其差减留日,不足减,侵减迟日。晨见差减留日,不足减者,侵减迟日,亦以其差减疾行日率,倍其差,以减度率。前变初日与后变末日先后数,同名相销,异名相从,为先后定数。各以差率乘之,差数而一,为日差。金星用后变差率、差数。以先后定数减之,为度差。金星夕伏,又日差减先后定数,为度差。晨伏以先后定数加日差,为度差。水星夕伏,以先后定数为日差。倍之,为度差。乃以日度差,积盈者以减、积缩者以加末变日度率。金、水晨伏,反用其差。又倍退行差,差率乘之,差数而一,为日差。以退差减之,为度差。金星夕伏,以日差减退差,为度差。晨伏以退差加日差,为度差。以退行日度差应加者减末变日度率。晨伏反用其差。各加减变讫,为日度定率。
他亦皆准《大衍历》法。其分秒不同,则各据本历母法云。
起长庆二年,用《宣明历》。自敬宗至于僖宗,皆遵用之。虽朝廷多故,不暇讨论,然《大衍历》后,法制简易,合望密近,无能出其右者。讫景福元年。
《观象历》,今有司无传者。
《长庆宣明历》演纪上元甲子,至长庆二年壬寅,积七百七万一百三十八算外。
《宣明》统法八千四百。
章岁三百六万八千五十五。
章月二十四万八千五十七。
通余四万四千五十五。
章闰九万一千三百七十一。
闰限二十四万四百四十三,秒六。
中节十五,余千八百三十五,秒五。
合策二十九,余四千四百五十七。
象准七,余三千二百一十四少。
中盈分三千六百七十一,秒二。
朔虚分三千九百四十三。
旬周五十万四千。
纪法六十。
秒法八。
候数五,余六百一十一,秒七。
卦位六,余七百三十四,秒二。
辰数十二,余千四百六十八,秒四。
刻法八十四。
象数九亿二千四十四万六千一百九十九。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
虚分二千一百五十三,秒二百九十九。
岁差二万九千六百九十九。
分统二百五十二万。
秒母三百。
二十四定气,皆百乘其气盈缩分,盈减、缩加中节,为定气所有日及余、秒。
六虚之差五十三,秒二百九十九。
历周二十三万一千四百五十八,秒十九。
历周日二十七,余四千六百五十八,秒十九。
历中日十三,余六千五百二十九,秒九半。
周差日一,余八千一百九十八,秒八十一。
秒母一百。
七日:初数,七千四百六十五;末数,九百三十五。
十四日:初数,六千五百二十九;末数,千八百七十一。
上弦:九十一度,余二千六百三十八,秒百四十九太。
望:百八十二度,余五千二百七十六,秒二百九十九半。
下弦:二百七十三度,余七千九百一十五,秒百四十九半。
秒母三百。以刻法约历分为度,积之为积度。
中统四千二百。
辰刻八刻,分二十八。
昏、明刻各二刻,分四十二。
刻法八十四。度母同刻法。
距极度五十六,余八十二分半。
北极出地三十四度,余四十七分半。
终率二十二万八千五百八十二,秒六千五百一十二。
终日二十七,余千七百八十二,秒六千五百一十二。
中日十三,余五千九十一,秒三千二百五十六。
交朔日二,余二千六百七十四,秒三千四百八十八。
交望日十四,余六千四百二十八,秒五千。
前准日十二,余三千七百五十四,秒千五百一十二。
后准日一,余千三百三十七,秒千七百四十四。
阴历蚀限六千六十。
阳历蚀限二千六百四十。
阴历定法四百四。
阳历定法百七十六。
交率二百二。
交数二千五百七十三。
秒法一万。
去交度乘数十一,除数七千三百三。
○岁星
周率三百三十五万五百四十,秒八十三。
周策二百九十八,余七千三百四十,秒八十三。
中伏日十六,余七千八百七十,秒四十一半。
变差九十八,秒三十二。
交率百八十二,余五十二,秒二十七。
变策十五,余十八,秒三十五。
差率五。
差数四。
○荧惑
周率六百五十五万一千三百九十五,秒二十六。
周策七百七十九,余七千七百九十五,秒二十六。
中伏日七十,余八千九十七,秒六十二。
变差三千五,秒一。
交率百八十二,余五十二,秒三十二。
变策十五,余十八,秒三十六。
差率三十九。
差数十。
○镇星
周率三百一十七万五千八百七十九,秒七十九。
周策三百七十八,余六百七十九,秒七十九。
中伏日十八,余四千五百三十九,秒八十九半。
变差二百七十七,秒九十二。
交率百八十二,余五十二,秒二十七。
变策十五,余十八,秒三十五。
差率十。
差数九。
○太白
周率四百九十万四千八百四十五,秒八十五。
周策五百八十三,余七千六百四十五,秒八十五。
夕见伏日二百五十六。
夕见伏行二百四十四度。
晨见伏日三百二十七,余七千六百四十五,秒八十五。
晨见伏行三百四十九,余七千六百四十五,秒八十五。
中伏日四十一,余八千二十二,秒九十二半。
变差千二百三十六,秒十二。
交率百八十二,余五十二,秒二十九。
变策十五,余十八,秒三十五。
夕见差率三十一。
差数十。
晨见差率二。
差数三。
○辰星
周率九十七万三千三百九十,秒二十五。
周策百一十五,余七千三百九十,秒二十五。
夕见伏日五十二。
夕见伏行十八度。
晨见伏日六十三,余七千三百九十,秒二十五。
晨见伏行九十七度,余七千三百九十,秒二十五。
中伏日十八,余七千八百九十五,秒十二半。
变差三千二百一,余十,秒六十七。
交率百八十二,余五十二,秒三十二。
变策十五,余十八,秒三十六。
差率、差数空。秒法百。
小分法三千六百。
五星平见加减历
志第二十下 历六下
昭宗时,《宣明历》施行已久,数亦渐差,诏太子少詹事边冈与司天少监胡秀林、均州司马王墀改治新历,然术一出于冈。冈用算巧 ,能驰骋反覆于乘除间。由是简捷、超径、等接之术兴,而经制、远大、衰序之法废矣。虽筹策便易,然皆冥于本原。其上元七曜,起赤道虚四度。景福元年,历成,赐名《崇玄》。气朔、发敛、盈缩、朓朒、定朔弦望、九道月度、交会、入蚀限去交前后,皆《大衍》之旧。余虽不同,亦殊涂而至者。大略谓:
策实曰岁实。揲法曰朔实。三元之策曰气策。四象之策曰平会。一象之策曰弦策。挂限曰闰限。爻数曰纪法。策余曰岁余。天中之策曰候策。地中之策曰卦策。贞悔之策曰土王策。辰法,半辰法也。乾实曰周天分。盈缩、朒朓,皆用常气。盈缩分曰升降。先后曰盈缩。
凡升降、损益,皆进一等,倍象统乘之,除法而一,为平行率。与后率相减,为差。半之,以加减平行率,为初、末率。倍差,进一等,以象统乘之,除法而一,为日差。以加减初、末为定。以日差累加减,为每日分。凡小余,皆万乘之,通法除,为约余,则以万为法。又以百约之,为大分,则以百为法。
凡冬至赤道日度及约余,以减其宿全度,乃累加次宿,皆为距后积度。满限九十一度三十一分三十七小分,去之。余半已下,为初;已上,以减限,为末。皆百四十四乘之。退一等,以减千三百一十五。所得以乘初、末度分,为差。又通初、末度分,与四千五百六十六先相减、后相乘,千六百九十除之,以减差,为定差。再退为分。至后以减、分后以加距后积度,为黄道积度。宿次相减,即其度也。以冬至赤道日度及约余,依前求定差以减之,为黄道日度。
凡岁差,十一乘之,又以所求气数乘之,三千八百八十八而一,以加前气中积;又以盈缩分盈加、缩减之,命以冬至宿度,即其气初加时宿度。
其定朔小余,如日法四十分之二十九已上,以定朔小余减日法,余如晨初余数已下,进一日。
冈又作径术求黄道月度。以蔀率去积年,为蔀周;不尽,为蔀余。以岁余乘蔀余,副之。二因蔀周,三十七除之,以减副。百一十九约蔀余,以加副。满周天去之。余,四因之为分,度母而一为度,即冬至加时平行月。
又以冬至约余距午前后分,二百五十四乘之,万约为分,满度母为度;午前以加、午后以减加时月,为午中月。自此计日平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自冬至距定朔,累以平行减之,为定朔午中月。求次朔及弦望,各计日以平行加之。其分以度母除,为约分。
又四十七除蔀余,为率差。不尽,以乘七日三分半,副之。九因率差,退一等,为分,以减副。又百约冬至加时距午分,午前加之、午后减之、满转周去之,即冬至午中入转。以冬至距朔日减之,即定朔午中入转。求次朔及弦望,计日加之。
各以所入日下损益率乘转余,百而一,以损益盈缩积,为定差。以盈加、缩减午中月,为定月。以月行定分乘其日晨昏距午分,万约为分,满百为度,以减午中定月,为晨月;加之,为昏月。以朔昏月减上弦昏月,以上弦昏月减望昏月,以望晨月减下弦晨月,以下弦晨月减后朔晨月,各为定程。以相距日均,为平行度分。与次程相减,为差。以加、减平行,为初、末日定行。后少,加为初,减为末;后多,减为初,加为末。减相距日一,均差,为日差。累损、益初日,为每日定行。后多,累益之;后少,累减之。因朔弦望晨昏月,累加之,得每日晨昏月。
○晷漏
各计其日中入二至加时已来日数及余。如初限已下,为后;已上,以减二至限,余为前,副之。各以乘数乘之,用减初、末差。所得再乘其副,满百万为尺,不满为寸、为分。夏至后,则退一等。皆命曰晷差。冬至前后,以减冬至中晷:夏至前后,以加夏至中晷;为每日阳城中晷。与次日相减,后多曰息,后少曰消。以冬夏至午前、后约分乘之,万而一,午前息减、消加;午后息加、消减中晷:为定数也。凡冬至初日,有减无加;夏至初日,有加无减。
又计二至加时已来至其日昏后夜半日数及余。冬至后为息,夏至后为消。如一象已下,为初;已上,反减二至限,余为末。令自相乘,进二位,以消息法除为分,副之。与五百分先相减,后相乘,千八百而一,以加副,为消息数。以象积乘之,百约为分,再退为度。春分后以加六十七度四十分,秋分后以减百一十五度二十分,即各其日黄道去极。与一象相减,则赤道内外也。以消息数,春分后加千七百五十二,秋分后以减二千七百四十八,即各其日晷漏母也。以减五千,为晨昏距子分。
置晷漏母,千四百六十一乘,而再半之。百约,为距午度。以减半周天,余为距中度。百三十五乘晷漏母,百约为分,得晨初余数。凡晷漏,百为刻。不满,以象积乘之,百约为分,得夜半定漏。
九服中晷,各于其地立表候之。在阳城北,冬至前候晷景与阳城冬至同者,为差日之始;在阳城南,夏至前候晷景与阳城夏至同者,为差日之始。自差日之始,至二至日,为距差日数也。在至前者,计距前已来日数;至后者,计入至后已来日数。反减距差日,余为距后日准。求初、末限晷差,各冬至前后以加、夏至前后以减冬夏至阳城中晷,得其地其日中晷。若不足减,减去夏至阳城中晷,即其日南倒中晷也。自余之日,各计冬夏至后所求日数。减去距冬夏至差日,余准初、末限入之。又九服所在,各于其地置水漏,以定二至夜刻,为漏率。以漏率乘每日晷漏母,各以阳城二至晷漏母除之,得其地每日晷漏母。
○交会
以四百一乘朔望加时入交常日及约余,三十除,为度;不满退除为分,得定朔望入交定积度分。以减周天,命起朔望加时黄道日躔,即交所在宿次。
凡入交定积度,如半交已下,为在阳历;已上,减去半交,余为入阴历。以定朔望约余乘转分,万约为分,满百为度;以减入阴、阳历积度,为定朔望夜半所入。
如一象已下,为在少象;已上者,反减半交,余为入老象。皆七十三乘之,退一等。用减千三百二十四,余以乘老、少象度及余,再退为分,副之。在少象三十度已下,老象六十一度已上,皆与九十一度先相减、后相乘,五十六除,为差。若少象三十度已上,反减九十一度,及老象六十度已下,皆自相乘,百五除,为差。皆以减副,百约为度,即朔望夜半月去黄道度分。
凡定朔约余距午前、后分,与五千先相减、后相乘,三万除之;午前以减,午后倍之,以加约余,为日蚀定余。定望约余,即为月蚀定余。晨初余数已下者,皆四百乘之,以晨初余数除之,所得以加定望约余,为或蚀小余。各以象统乘之,万约,为半辰之数。余满二千四百为刻。不尽退除,为刻分,即其辰刻日蚀有差。
置其朔距天正中气积度,以减三百六十五度半,余以千乘,满三百六十五度半除为分,曰限心。加二百五十分,为限首。减二百五十分,为限尾。满若不足,加减一千,退蚀定余一等。与限首、尾相近者,相减,余为限内外分。其蚀定余多于限首、少于限尾者,为外。少于限首、多于限尾者,为内。在限内者,令限内分自乘,百七十九而一,以减六百三十,余为阴历蚀差。限外者,置限外分与五百先相减、后相乘,四百四十六而一,为阴历蚀差。又限内分亦与五百先相减,后相乘,三百一十三半而一,为阳历蚀差。在限内者,以阳历蚀差加阴历蚀差,为既前法。以减千四百八十,余为既后法。在限外者,以六百一十分为既前法,八百八十分为既后法,其去交度分,在限外阴历者,以阴历差减之。不足减者,不蚀。又限外无阳历。交在限内阴历者,以阳历蚀差加之。若在限内阳历者,以去交度分反减阳历蚀差。若不足反减者,不蚀。皆为去交定分。如既前法已下者,为既前分;已上者,以减千四百八十,余为既后分;皆进一位。各以既前、后法除,为蚀分。在既后者,其亏复阴历也;既前者,阳历也。
凡朔望月行定分,日以九百乘,月以千乘,如千三百三十七而一,日以减千八百,月以减二千,余为泛用刻分。凡月蚀泛用刻,在阳历以三十四乘,在阴历以四十一乘,百约,为月蚀既限。以减千四百八十,余为月蚀定法。其去交度分,如既限已下者,既。已上者,以减千四百八十,余进一位,以定法约,为蚀分。其蚀五分已下者,为或食;已上为的蚀。
凡日月食分,泛用刻乘之,千而一,为定用刻。不尽,退除为刻分。既者,以泛为定。各以减蚀甚约余,为亏初。加之,为复满。凡蚀甚与晨昏分相近,如定用刻已下者,因相减,余以乘蚀分,满定用刻而一,所得以减蚀分,得带蚀分。
五星变差曰岁差。阴阳进退差曰盈缩。爻算曰画度。画有十二,亦爻数也。推冬至加后时平合日算,曰平合中积。副之,曰平合中星。岁差减中星,曰入历。有余者,皆约之。因平合以诸变常积日加中积,常积度加中星、入历,各其变中积、中星、入历也。
凡入历盈限已下,为盈。已上,去之,为缩。各如画度分而一,命画数算外。不满,以画下损益乘之,画度分除之。以损益盈缩积,为定差。盈加、缩减中积,为定积。准求所入气及月日,加冬至大余及约余,为其变大小余。以命日辰,则变行所在也。亦以盈加、缩减中星,应用躔差。视定积如半交已下,为在盈;已上,去之。为在缩。所得,令半交度先相减、后相乘,三千四百三十五除,为度。不尽退除为分者,亦盈加、缩减之。
其变异术者,从其术,各为定星。命起冬至黄道日躔,得其变行加时所在宿度也。凡辰星依历变置算,乃视晨见、晨顺在冬至后,夕见、夕顺在夏至后,计中积去二至九十一日半已下,令自乘;已上,以减百八十二日半,亦自乘。五百而一,为日。以加晨夕见中积、中星,减晨夕顺中积、中星,各为应见不见中积、中星也。凡盈缩定差,荧惑晨见变六十一乘之、五十四除之,乃为定差。太白、辰星再合,则半其差。其在夕见、晨疾二变,则盈减、缩加。凡岁、镇、荧惑留退,皆用前迟入历定差。又各视前迟定星,以变下减度减之。余半交已下,为盈;已上,去之,为缩。又视之,七十三已下三因之。已上减半交,余二因之,为差。岁、镇二星退一等,荧惑全用之。在后退,又倍其差。后留,三之。皆满百为度。以盈加、缩减中积,又以前迟定差盈加、缩减,乃为留退定积。其前后退中星,则以差缩加、盈减,又以前迟定差盈加、缩减,乃为退行定星。
凡诸变定星迭相减,为日度率。荧惑迟日盈六十、度盈二十四者,所盈日度加疾变日度,为定率。太白退日率,百乘之、二百一十二除之,为留日。以减退日率,为定率。辰星退顺日率一等,为留日。以减顺日率,为定率。以日均度,为平行。又与后变平行相减,为差。半之,视后多少,以加减平行,为初、末日行分。以初日行分乘其变小余,万而一,顺减、退加其变加时宿度,为夜半宿度。又减日率一,均差,为日差。视后多少,累损益初日,为每日行分。因夜半宿度,累加减之。得每日所至。
五星差行,衰杀不伦,皆以诸变类会消息署之。
起二年颁用,至唐终。
《景福崇玄历》演纪上元甲子,距景福元年壬子,岁积五千三百九十四万七千三百八算外。
《崇玄》通法万三千五百。
岁实四百九十三万八百一。
气策十五,余二千九百五十,秒一。
朔实三十九万八千六百六十三。
平会二十九,余七千一百六十三。
望策十四,余万三百三十一半。
弦策七,余五千一百六十五太。
朔虚分六千三百三十七。中盈分五千九百,秒二。
岁余七万八百一。
闰限三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五,秒二十三。
象位六。象统二十四。
候策五,余九百八十三,秒二十五;秒母七十二。
卦策六,余千一百八十,秒一;秒母六十。
土王策三,余五百九十,秒一;秒母百二十。
辰数五百六十二半。
刻法百三十五。
周天分四百九十三万九百六十一,秒二十四。
岁差百六十,秒二十四。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虚分三千四百六十一,秒二十四。
约虚分二千五百六十三,秒八十八。
除法七千三百五。
秒母一百。
二十四气中积,自冬至,每气以气策及约余累之。
转周分三十七万一千九百八十六,秒九十七。
转终日二十七,余七千四百八十六,秒九十七。
朔差日一,余万三千一百七十六,秒三。
度母一百。每日累转分为转积度。
秒母一百。
七日:初数万一千九百九十六太,末数千五百三少。
十四日:初数万四百九十三半,末数三千六半。
二十一日:初数八千九百九十少,末数四千五百九太。
二十八日:初数七千四百八十七。
蔀率九千三十六。
岁余六百三十九。
周天分千七百三十五。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五分。
度母十九。
月行定分同转分。
平行积度,日累十三度七分。
转周二十七日,五十五分半。
七日:初八十八分,小分八十七半;末十一分,小分十二半。
十四日:初七十七分太;末二十二分少。
二十一日:初六十六分,小分六十二半;末三十三分,小分三十七半。
二十八日:初五十五分半。
入转日母一百。
二至限百八十二日,六十二分,小分二十二分半。
消息法千六百六十七半。
一象九十一度三千一百三十一分。
辰法八刻百六十分。
昏、明二刻二百四十分。
象积四百八十。
冬至前后限五十九日;差二千一百九十五分;乘数十五。
夏至前后限百二十三日六十二分,小分二十二半;差四千八百八十分;乘数四。
阳城冬至晷丈二尺七寸一分半。
夏至晷尺四寸七分,小分八十。
交终分三十六万七千三百六十四,秒九千六百七十三。
交终日二十七,余二千八百六十四,秒九千六百七十三;约余二千一百二十二。
交中日十三,余八千一百八十二,秒四千八百三十六半;约余六千六百十一。
朔差日二,余四千二百九十八,秒三百二十七;约余三千一百八十四。
望策日十四,余万二百三十一,秒五千;约余七千六百五十;四。
交限日十二,余六千三十三,秒四千六百七十三;约余四千五百六十九。
望差日一,余二千一百四十九,秒百六十三半;约余千五百九十二。
交率二百六十二。
交数三千三百五十。
交终三百六十三度七十三分,小分六十四。
转终三百七十四度二十八分。
半交百八十一度八十六分,小分八十二。
一象九十度,九十三分,小分四十一。
去交度乘数十一,除数八千六百三十二。
秒母一万。
○岁星
终率五百三十八万四千九百六十二,秒十一。
平合日三百九十八,余万一千九百六十二,秒十一;约余八千八百六十一。
盈限二百五度。
盈画十七度八分,秒三十三。
缩限百六十度二十五分,秒六十三太。
缩画十三度三十五分,秒四十七。
岁差百三十三,秒九十二半。
○荧惑
终率千五十二万八千九百一十六,秒九十一。
平合日七百七十九,余万二千四百一十六,秒九十一;约余九千一百九十八。
盈限百九十六度八十分。
盈画十六度四十分。
缩限百六十八度四十五分,秒六十三太。
缩画十四度三分,秒八十。
岁差百三十三,秒四十六。
○镇星
终率五百一十万四千八十四,秒五十四。
平合日三百七十八,余千八十四,秒五十四;约余八百三。
盈限百八十二度六十二分,秒六十三太。
盈画十五度二十二分。
缩限百八十二度六十三分。
缩画十五度二十二分。
岁差百三十二,秒九十四。
○太白
终率七百八十八万二千六百四十八,秒七十六。
平合日五百八十三,余万二千一百四十八,秒七十六;约余八千九百九十九。
再合日二百九十一,余万二千八百二十四,秒三十八;约余九千五百。
盈限百九十七度十六分。
盈画十六度四十三分。
缩限百六十八度九分,秒六十三太。
缩画十四度,秒八十。
岁差百三十四,秒三十六。
○辰星
终率百五十六万四千三百七十八,秒九十七。
平合日百一十五,余万一千八百七十八,秒九十七;约余八千八百。
再合日五十七,余万二千六百八十九,秒四十八半;约余九千四百。
盈限百八十二度六十三分。
盈画十五度二十二分。
缩限百八十二度六十二分,秒六十三太。
缩画十五度二十一分,秒八十九。
岁差百三十三,秒六十四。
○五星入变历表略
志第二十一 天文一
昔者,尧命羲、和,出纳日月,考星中以正四时。至舜,则曰“在璿玑玉衡 ,以齐七政”而已。虽二典质略,存其大法,亦由古者天人之际,推候占测,为术犹简。至于后世,其法渐密者。必积众人之智,然后能极其精微哉。盖自三代以来详矣。诗人所记,婚礼、土功必候天星。而《春秋》书日食、星变,《传》载诸国所占次舍、伏见、逆顺。至于《周礼》测景求中、分星辨国、妖祥察候,皆可推考,而独无所谓璿玑玉衡者,岂其不用于三代耶?抑其法制遂亡,而不可复得耶?不然,二物者,莫知其为何器也。至汉以后,表测景晷,以正地中,分列境界,上当星次,皆略依古。而又作仪以候天地,而浑天、周髀、宣夜之说,至于星经、历法,皆出于数术之学。唐兴,太史李淳风、浮图一行,尤称精博,后世未能过也。故采其要说,以著于篇。至于天象变见所以谴告人君者,皆有司所宜谨记也。
贞观初,淳风上言:“舜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则浑天仪也。《周礼》,土圭正日景以求地中,有以见日行黄道之验也。暨于周末,此器乃亡。汉落下闳作浑仪,其后贾逵、张衡等亦各有之,而推验七曜,并循赤道。按冬至极南,夏至极北,而赤道常定于中,国无南北之异。盖浑仪无黄道久矣。”太宗异其说,因诏为之。至七年仪成。表里三重,下据准基,状如十字,末树鰲足,以张四表。一曰六合仪,有天经双规、金浑纬规、金常规,相结于四极之内。列二十八宿、十日、十二辰、经纬三百六十五度。二曰三辰仪,圆径八尺,有璿玑规、月游规,列宿距度,七曜所行,转于六合之内。三曰四游仪,玄枢为轴,以连结玉衡游筩而贯约矩规。又玄极北树北辰,南矩地轴,傍转于内。玉衡在玄枢之间,而南北游,仰以观天之辰宿,下以识器之晷度。皆用铜。帝称善,置于凝晖阁,用之测候。阁在禁中,其后遂亡。
开元九年,一行受诏,改治新历,欲知黄道进退,而太史无黄道仪,率府兵曹参军梁令瓚以木为游仪,一行是之,乃奏:“黄道游仪,古有其术而无其器,昔人潜思,皆未能得。今令瓚所为,日道月交,皆自然契合,于推步尤要,请更铸以铜铁。”十一年仪成。一行又曰:“灵台铁仪,后魏斛兰所作,规制朴略,度刻不均,赤道不动,乃如胶柱。以考月行,迟速多差,多或至十七度,少不减十度,不足以稽天象、授人时。李淳风黄道仪,以玉衡旋规,别带日道,傍列二百四十九交,以携月游,法颇难,术遂寝废。臣更造游仪,使黄道运行,以追列舍之变,因二分之中,以立黄道,交于奎、轸之间,二至陟降,各二十四度。黄道内施白道月环,用究阴阳朓,朒,动合天运。简而易从,可以制器垂象,永传不朽。”于是玄宗嘉之,自为之铭。
又诏一行与令瓚等更铸浑天铜仪,圆天之象,具列宿赤道及周天度数。注水激轮,令其自转,一昼夜而天运周。外络二轮,缀以日月,令得运行。每天西旋一周,日东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二十九转有余而日月会,三百六十五转而日周天。以木柜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下,晦明朔望迟速有准。立木人二于地平上:其一前置鼓以候刻,至一刻则自击之;其一前置钟以候辰,至一辰亦自撞之。皆于柜中各施轮轴,钩键关锁,交错相持。置于武成殿前,以示百官。无几而铜铁渐涩,不能自转,遂藏于集贤院。
其黄道游仪,以古尺四分为度。旋枢双环,其表一丈四尺六寸一分,纵八分,厚三分,直径四尺五寸九分,古所谓旋仪也。南北科两极,上下循规各三十四度。表里画周天度,其一面加之银钉。使东西运转,如浑天游旋。中旋枢轴,至两极首内,孔径大两度半,长与旋环径齐。玉衡望筩,长四尺五寸八分,广一寸二分,厚一寸,孔径六分。衡旋于轴中,旋运持正,用窥七曜及列星之阔狭。外方内圆,孔径一度半,周日轮也。阳经双环,表一丈七尺三寸,里一丈四尺六寸四分,广四寸,厚四分,直径五尺四寸四分,置于子午。左右用八柱,八柱相固。亦表里画周天度,其一面加之银钉。半出地上,半入地下。双间挟枢轴及玉衡望筩旋环于中也。阴纬单环,外内广厚周径,皆准阳经,与阳经相衔各半,内外俱齐。面平,上为天,下为地。横周阳环,谓之阴浑也。平上为两界,内外为周天百刻。天顶单环,表一丈七尺三寸,纵广八尺,厚三分,直径五尺四寸四分。直中国人顶之上,东西当卯酉之中,稍南,使见日出入。令与阳经、阴纬相固,如鸟壳之裹黄。南去赤道三十六度,去黄道十二度,去北极五十五度,去南北平各九十一度强。赤道单环,表一丈四尺五寸九分,横八分,厚三分,直径四尺五寸八分。赤道者,当天之中,二十八宿之位也。双规运动,度穿一穴。古者,秋分日在角五度,今在轸十三度;冬至日在牵牛初,今在斗十度。随穴退交,不复差缪。傍在卯酉之南,上去天顶三十六度,而横置之。黄道单环,表一丈五尺四寸一分,横八分,厚四分,直径四尺八寸四分。日之所行,故名横道。太阳陟降,积岁有差。月及五星,亦随日度出入。古无其器,规制不知准的,斟酌为率,疏阔尤甚。今设此环,置于赤道环内,仍开合使运转,出入四十八度,而极画两方,东西列周天度数,南北列百刻,可使见日知时。上列三百六十策,与用卦相准。度穿一穴,与赤道相交。白道月环,表一丈五尺一寸五分,横八分,厚三分,直径四尺七寸六分。用行有迂曲迟速,与日行缓急相及。古亦无其器,今设于黄道环内,使就黄道为交合,出入六度,以测每夜月离,上画周天度数,度穿一穴,拟移交会。皆用钢铁。游仪,四柱为龙,其崇四尺七寸,水槽及山崇一尺七寸半,槽长六尺九寸,高、广皆四寸,池深一寸,广一寸半。龙能兴云雨,故以饰柱。柱在四维。龙下有山、云,俱在水平槽上。皆用铜。
其所测宿度与古异者:旧经,角距星去极九十一度,亢八十九度,氐九十四度,房百八度,心百八度,尾百二十度,箕百一十八度,南斗百一十六度,牵牛百六度,须女百度,虚百四度,危九十七度,营室八十五度,东壁八十六度,奎七十六度,娄八十度,胃、昴七十四度,毕七十八度,觜觿、八十四度,参九十四度,东井七十度,舆鬼六十八度,柳七十七度,七星九十一度,张九十七度,翼九十七度,轸九十八度。今测,角九十三度半,亢九十一度半,氐九十八度,房百一十度半,心百一十度,尾百二十四度,箕百二十度,南斗百一十九度,牵牛百四度,须女百一度,虚百一度,危九十七度,营室八十三度,东壁八十四度,奎七十三度,娄七十七度,胃、昴七十二度,毕七十六度,觜觿八十二度,参九十三度,东井六十八度,舆鬼六十八度,柳八十度半,七星九十三度半,张百度,翼百三度,轸百度。
又旧经,角距星正当赤道,黄道在其南;今测,角在赤道南二度半,则黄道复经角中,与天象合。虚北星旧图入虚,今测在须女九度。危北星旧图入危,今测在虚六度半。又奎误距以西大星,故壁损二度,奎增二度;今复距西南大星,即奎、壁各得本度。毕、赤道十六度,黄道亦十六度。觜觿,赤道二度,黄道三度。二宿俱当黄道斜虚,毕尚与赤道度同,觜觿总二度,黄道损加一度,盖其误也。今测毕十七度半,觜觿半度。又柳误距以第四星,今复用第三星。张中央四星为硃鸟嗉,外二星为翼,北距以翼而不距以膺,故张增二度半,七星减二度半;今复以膺为距,则七星、张各得本度。
其他星:旧经,文昌二星在舆鬼,四星在东井。北斗枢在七星一度,璿在张二度,机在翼二度,权在翼八度,衡在轸八度,开阳在角七度,杓在亢四度。天关在黄道南四度,天尊、天椁在黄道北,天江、天高、狗国、外屏、云雨、虚梁在黄道外,天囷、土公吏在赤道外,上台在东井,中台在七星,建星在黄道北半度,天苑在昴、毕,王良在壁,外屏在觜觿,雷电在赤道外五度,霹雳在赤道外四度,八魁在营室,长垣、罗堰当黄道。今测,文昌四星在柳,一星在舆鬼,一星在东井。北斗枢在张十三度,璿在张十二度半,机在翼十三度,权在翼十七度太,衡在轸十度半,开阳在角四度少,杓在角十二度少。天关、天尊、天椁、天江、天高、狗国、外屏,皆当黄道。云雨在黄道内七度,虚梁在黄道内四度,天囷当赤道,土公吏在赤道内六度,上台在柳,中台在张,建星在黄道北四度半,天苑在胃、昴,王良四星在奎,一星在壁,外屏在毕,雷电在赤道内二度,霹雳四星在赤道内,一星在外,八魁五星在壁,四星在营室,长垣在黄道北五度,罗堰在黄道北。
黄道,春分与赤道交于奎五度太;秋分交于轸十四度少;冬至在斗十度,去赤道南二十四度;夏至在井十三度少,去赤道北二十四度。其赤道带天之中,以分列宿之度。黄道斜运,以明日月之行。乃立八节、九限,校二道差数,著之历经。
盖天之说,李淳风以为天地中高而四颓,日月相隐蔽,以为昼夜。绕北极常见者谓之上规,南极常隐者谓之下规,赤道横络者谓之中规。及一行考月行出入黄道,为图三十六,究九道之增损,而盖天之状见矣。
削篾为度,径一分,其厚半之,长与图等,穴其正中,植针为枢,令可环运。自中枢之外,均刻百四十七度。全度之末,旋为外规。规外太半度,再旋为重规。以均赋周天度分。又距极枢九十一度少半,旋为赤道带天之纮。距极三十五度旋为内规。
乃步冬至日躔所在,以正辰次之中,以立宿距。按浑仪所测,甘、石、巫咸众星明者,皆以篾,横考入宿距,纵考去极度,而后图之。其赤道外众星疏密之状,与仰视小殊者,由浑仪去南极渐近,其度益狭;而盖图渐远,其度益广使然。若考其去极入宿度数,移之于浑天则一也。又赤道内外,其广狭不均,若就二至出入赤道二十四度,以规度之,则二分所交不得其正;自二分黄赤道交,以规度之,则二至距极度数不得其正;当求赤道分、至之中,均刻为七十二限,据每黄道差数,以篾度量而识之,然后规为黄道,则周天咸得其正矣。又考黄道二分二至之中,均刻为七十二候,定阴阳历二交所在,依月去黄道度,率差一候,亦以篾度量而识之,然后规为月道,则周天咸得其正矣。
中晷之法。初,淳风造历,定二十四气中晷,与祖冲之短长颇异,然未知其孰是。及一行作《大衍历》,诏太史测天下之晷,求其土中,以为定数。其议曰:
《周礼·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郑氏以为“日景于地,千里而差一寸。尺有五寸者,南戴日下万五千里,地与星辰四游升降于三万里内,是以半之,得地中,今颍川阳城是也”。宋元嘉中,南征林邑,五月立表望之,日在表北,交州影在表南三寸,林邑九寸一分。交州去洛,水陆之路九千里,盖山川回折使之然,以表考其弦当五千乎。开元十二年,测交州,夏至,在表南三寸三分,与元嘉所测略同。使者大相元太言:“交州望极,才高二十余度。八月海中望老人星下列星粲然,明大者甚众,古所未识,乃浑天家以为常没地中者也。大率去南极二十度已上之星则见。”又铁勒、回纥在薛延陀之北,去京师六千九百里,其北又有骨利干,居澣海之北,北距大海,昼长而夜短,既夜,天如曛不暝,夕胹羊髀才熟而曙,盖近日出没之所。太史监南宫说择河南平地,设水准绳墨植表而以引度之,自滑台始白马,夏至之晷,尺五寸七分。又南百九十八里百七十九步,得浚仪岳台,晷尺五寸三分。又南百六十七里二百八十一步,得扶沟,晷尺四寸四分。又南百六十里百一十步,至上蔡武津,晷尺三寸六分半。大率五百二十六里二百七十步,晷差二寸余。而旧说王畿千里,影差一寸,妄矣。
今以句股校阳城中晷,夏至尺四寸七分八厘,冬至丈二尺七寸一分半,定春秋分五尺四寸三分,以覆矩斜视,极出地三十四度十分度之四。自滑台表视之,极高三十五度三分,冬至丈三尺,定春秋分五尺五寸六分。自浚仪表视之,极高三十四度八分,冬至丈二尺八寸五分,定春秋分五尺五寸。知扶沟表视之,极高三十四度三分,冬至丈二尺五寸五分,定春秋分五尺三寸七分。上蔡武津表视之,极高三十三度八分,冬至丈二尺三寸八分,定春秋分五尺二寸八分。其北极去地,虽秒分微有盈缩,难以目校,大率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而极差一度。极之远近异,则黄道轨景固随而变矣。自此为率推之,比岁武陵晷,夏至七寸七分,冬至丈五寸三分,春秋分四尺三寸七分半,以图测之,定气四尺四寸七分,按图斜视,极高二十九度半,差阳城五度三分。蔚州横野军夏至二尺二寸九分,冬至丈五尺八寸九分,春秋分六尺四寸四分半,以图测之,定气六尺六寸二分半。按图斜视,极高四十度,差阳城五度三分。凡南北之差十度半,其径三千六百八十里九十步。自阳城至武陵,千八百二十六里七十六步;自阳城至横野,千八百六十一里二百十四步。夏至晷差尺五寸三分;自阳城至武陵,差七寸三分;自阳城至横野,差八寸。冬至晷差五尺三寸六分,自阳城至武陵差二尺一寸八分;自阳城至横野,差三尺一寸八分。率夏至与南方差少,冬至与北方差多。
又以图校安南,日在天顶北二度四分,极高二十度四分。冬至晷七尺九寸四分,定春秋分二尺九寸三分,夏至在表南三寸三分,差阳城十四度三分,其径五千二十三里。至林邑,日在天顶北六度六分强,极高十七度四分,周圆三十五度,常见不隐。冬至晷六尺九寸,定春秋分二尺八寸五分,夏至在表南五寸七分,其径六千一百一十二里。若令距阳城而北,至铁勒之地,亦差十七度四分,与林邑正等,则五月日在天顶南二十七度四分,极高五十二度,周圆百四度,常见不隐。北至晷四尺一寸三分,南至晷二丈九尺二寸六分,定春秋分晷五尺八寸七分。其没地才十五余度,夕没亥西,晨出丑东,校其里数,已在回纥之北,又南距洛阳九千八百一十五里,则极长之昼,其夕常明。然则骨利干犹在其南矣。
吴中常侍王蕃考先儒所传,以戴日下万五千里为句股,斜射阳城,考周径之率以揆天度,当千四百六里二十四步有余。今测日晷,距阳城五千里,已在戴日之南,则一度之广皆三分减二,南北极相去八万里,其径五万里。宇宙之广,岂若是乎?然则蕃之术,以蠡测海者也。
古人所以恃句股术,谓其有证于近事。顾未知目视不能及远,远则微差,其差不已,遂与术错。譬游于太湖,广袤不盈百里,见日月朝夕出入湖中;及其浮于巨海,不知几千万里,犹见日月朝夕出入其中矣。若于朝夕之际,俱设重差而望之,必将大小之同术,无以分矣。横既有之,纵亦宜然。
又若树两表,南北相距十里,其崇皆数十里,置大炬于南表之端,而植八尺之木于其下,则当无影。试从南表之下,仰望北表之端,必将积微分之差,渐与南表参合。表首参合,则置炬于其上,亦当无影矣。又置大炬于北表之端,而植八尺之木于其下,则当无影。试从北表之下,仰望南表之端,又将积微分之差,渐与北表参合。表首参合,则置炬于其上,亦当无影矣。复于二表间更植八尺之木,仰而望之,则表首环屈相合。若置火炬于两表之端,皆当无影矣。夫数十里之高与十里之广,然犹斜射之影与仰望不殊。今欲凭晷差以指远近高下,尚不可知,而况稽周天里步于不测之中,又可必乎?十三年,南至,岱宗礼毕,自上传呼万岁,声闻于下。时山下夜漏未尽,自日观东望,日已渐高。据历法,晨初迨日出差二刻半,然则山上所差凡三刻余。其冬至夜刻同立春之后,春分夜刻同立夏之后。自岳趾升泰坛仅二十里,而昼夜之差一节。设使因二十里之崇以立句股术,固不知其所以然,况八尺之表乎!
原古人所以步圭影之意,将以节宣和气,转相物宜,不在于辰次之周径。其所以重历数之意,将欲恭授人时,钦若乾象,不在于浑、盖之是非。若乃述无稽之法于视听之所不及,则君子当阙疑而不议也。而或者各守所传之器以术天体,谓浑元可任数而测,大象可运算而窥。终以六家之说,迭为矛盾,诚以为盖天邪?则南方之度渐狭;果以为浑天邪?则北方之极浸高。此二者,又浑、盖之家尽智毕议,未能有以通其说也。则王仲任、葛稚川之徒,区区于异同之辨,何益人伦之化哉。凡晷差,冬夏不同,南北亦异,先儒一以里数齐之,遂失其实。今更为《覆矩图》,南自丹穴,北暨幽都,每极移一度,辄累其差,可以稽日食之多少,定昼夜之长短,而天下之晷,皆协其数矣。
昭宗时,太子少詹事边冈,脩历术,服其精粹,以为不刊之数也。
初,贞观中,淳风撰《法象志》,因《汉书》十二次度数,始以唐之州县配焉。而一行以为天下山河之象存乎两戒。北戒自三危、积石,负终南地络之阴,东及太华,逾河,并雷首、厎柱、王屋、太行,北抵常山之右,乃东循塞坦,至濊貊、朝鲜,是谓北纪,所以限戎狄也;南戒自岷山、嶓冢,负地络之阳,东及太华,连益山、熊耳、外方、桐柏,自上洛南逾江、汉,携武当、荆山,至于衡阳,乃东循岭徼,达东瓯、闽中,是谓南纪,所以限蛮夷也。故《星传》谓北戒为“胡门”,南戒为“越门”。
河源自北纪之首,循雍州北徼,达华阴,而与地络相会,并行而东,至太行之曲,分而东流,与泾、谓、济渎相为表里,谓之“北河”。江源自南纪之首,循梁州南徼,达华阳,而与地络相会,并行而东,及荆山之阳,分而东流,与汉水、淮渎相为表里,谓之“南河”。故于天象,则弘农分陕为两河之会,五服诸侯在焉。自陕而西为秦、凉,北纪山河之曲为晋、代,南纪山河之曲为巴、蜀,皆负险用武之国也。自陕而东,三川、中岳为成周;西距外方、大伾,北至于济,南至于淮,东达钜野,为宋、郑、陈、蔡;河内及济水之阳为鄁、卫;汉东滨淮水之阴为申、随。皆四战用文之国也。北纪之东,至北河之北,为邢、赵。南纪之东,至南河之南,为荆、楚。自北河下流,南距岱山为三齐,夹右碣石为北燕。自南河下流,北距岱山为邹、鲁,南涉江、淮为吴、越。皆负海之国,贷殖之所阜也。自河源循塞垣北,东及海,为戎狄。自江源循岭徼南,东及海,为蛮越。观两河之象。与云汉之所始终,而分野可知矣。
于《易》,五月一阴生,而云汉潜萌于天稷之下,进及井、钺间,得坤维之气,阴始达于地上,而云汉上升,始交于列宿,七纬之气通矣。东井据百川上流,故鹑首为秦、蜀墟,得两戒山河之首。云汉达坤维右而渐升,始居列宿上,觜觿、参、伐皆直天关表而在河阴,故实沈下流得大梁,距河稍远,涉阴亦深。故其分野,自漳滨却负恒山,居北纪众山之东南,外接髦头地,皆河外阴国也。十月阴气进逾乾维,始上达于天,云汉至营室、东壁间,升气悉究,与内规相接。故自南正达于西正,得云汉升气,为山河上流;自北正达于东正,得云汉降气,为山河下流。陬訾在云汉升降中,居水行正位,故其分野当中州河、济间。且王良、阁道由紫垣绝汉抵营室,上帝离宫也,内接成周、河内,皆豕韦分。十一月一阳生,而云汉渐降,退及艮维,始下接于地,至斗、建间,复与列舍气通,于《易》,天地始交,泰象也。逾析木津,阴气益降,进及大辰,升阳之气究,而云汉沈潜于东正之中,故《易》,雷出地曰豫,龙出泉为解,皆房、心象也。星纪得云汉下流,百川归焉,析木为云汉末派,山河极焉。故其分野,自南河下流,穷南纪之曲,东南负海,为星纪;自北河末派,穷北纪之曲,东北负海,为析木。负海者,以其云汉之阴也。唯陬訾内接紫宫,在王畿河、济间。降娄、玄枵与山河首尾相远,邻颛顼之墟,故为中州负海之国也。其地当南河之北、北河之南,界以岱宗,至于东海。自鹑首逾河,戒东曰鹑火,得重离正位,轩辕之祇在焉。其分野,自河、华之交,东接祝融之墟,北负河,南及汉,盖寒燠之所均也。自析木纪天汉而南,曰大火,得明堂升气,天市之都在焉。其分野,自钜野岱宗,西至陈留,北负河、济,南及淮,皆和气之所布也。阳气自明堂渐升,达于龙角,曰寿星。龙角谓之天关,于《易》,气以阳决阴,夬象也。升阳进逾天关。得纯乾之位,故鹑尾直建巳之月,内列太微,为天廷。其分野,自南河以负海,亦纯阳地也。寿星在天关内,故其分野,在益、亳西南,淮水之阴,北连太室之东,自阳城际之,亦巽维地也。
夫云汉自坤抵艮为地纪,北斗自乾携巽为天纲,其分野与帝车相直,皆五帝墟也。究咸池之政而在乾维内者,降娄也,故为少昊之墟。叶北宫之政而在干维外者,陬訾也,故为颛顼之墟。成摄提之政而在巽维内者,寿星也,故为太昊之墟。布太微之政,而在巽维外者,鹑尾也,故为列山氏之墟。得四海中承太阶之政者,轩辕也,故为有熊氏之墟。木、金得天地之微气,其神治于季月;水、火得天地之章气,其神治于孟月。故章道存乎至,微道存乎终,皆阴阳变化之际也。若微者沈潜而不及,章者高明而过亢,皆非上帝之居也。
斗杓谓之外廷,阳精之所布也。斗魁谓之会府,阳精之所复也。杓以治外,故鹑尾为南方负海之国。魁以治内,故陬訾为中州四战之国。其余列舍,在云汉之阴者八,为负海之国。在云汉之阳者四,为四战之国。降娄、玄枵以负东海,春神主于岱宗,岁星位焉。星纪、鹑尾以负南海,其神主于衡山,荧惑位焉。鹑首、实沈以负西海,其神主于华山,太白位焉。大梁、析木以负北海,其神主于恒山,辰星位焉。鹑火、大火、寿星、豕韦为中州,其神主于嵩丘,镇星位焉。
近代诸儒言星土者,或以州,或以国。虞、夏、秦、汉,郡国废置不同。周之兴也,王畿千里,及其衰也,仅得河南七县。今又天下一统,而直以鹑火为周分,则疆场舛矣。七国之初,天下地形雌韩而雄魏,魏地西距高陵,尽河东、河内,北固漳、鄴,东分梁、宋,至于汝南,韩据全郑之地,南尽颍川、南阳、西达虢略,距函谷,固宜阳,北连上地,皆绵亘数州,相错如绣。考云汉山河之象,多者或至十余宿。其后魏徙大梁,则西河合于东井;秦拔宜阳,而上党入于舆鬼。方战国未灭时,星家之言,屡有明效。今则同在畿甸之中矣。而或者犹据《汉书地理志》推之,是守甘、石遗术,而不知变通之数也。
又古之辰次与节气相系,各据当时历数,与岁差迁徙不同。今更以七宿之中分四象中位,自上元之首,以度数纪之,而著其分野,其州县虽改隶不同,但据山河以分尔。
须女、虚、危,玄枵也。初,须女五度,余二千三百七十四,秒四少。中,虚九度。终,危十二度。其分野,自济北东逾济水,涉平阴,至于山庄,循岱岳众山之阴,东南及高密,又东尽莱夷之地,得汉北海、千乘、淄川,济南、济郡及平原、渤海、九河故道之南,滨于碣石。古齐、纪、祝、淳于、莱、谭、寒及斟寻、有过、有鬲、蒲姑氏之国,其地得陬訾之下流,自济东达于河外,故其象著为天津,绝云汉之阳。凡司人之星与群臣之录,皆主虚、危,故岱宗为十二诸侯受命府。又下流得婺女,当九河末派,比于星纪,与吴、越同占。
营室、东壁,陬訾也。初,危十三度,余二千九百二十六,秒一太。中,营室十二度。终,奎一度。自王屋、太行而东,得汉河内,至北纪之东隅,北负漳、鄴,东及馆陶、聊城。又自河、济之交,涉荥波,滨济水而东,得东郡之地,古邶、庸阝、卫、凡、胙、邗、雍、共、微、观、南燕、昆吾、豕韦之国。自阁道、王良至东壁,在豕韦,为上流。当河内及漳、鄴之南,得山河之会,为离宫。又循河、济而东接玄枵为营室之分。
奎、数,降娄也。初,奎二度,余千二百一十七,秒十七少。中,娄一度。终,胃三度。自蛇丘、肥成,南届钜野,东达梁父,循岱岳众山之阳,以负东海。又滨泗水,经方与、沛、留、彭城,东至于吕梁,乃东南抵淮,并淮水而东,尽徐夷之地,得汉东平、鲁国、琅邪、东海、泗水、城阳,古鲁、薛、邾、莒、小邾、徐、郯、鄫、鄅、邳、邿、任、宿、须句、颛臾、牟、遂、铸夷、介、根牟及大庭氏之国。奎为大泽,在陬訾下流,当钜野之东阳,至于淮、泗。娄、胃之墟,东北负山,盖中国膏腴地,百谷之所阜也。胃得马牧之气,与冀之北土同占。
胃、昴、毕,大梁也。初,胃四度,余二千五百四十九,秒八太。中,昴六度。终,毕九度。自魏郡浊漳之北,得汉赵国、广平、钜鹿、常山,东及清河、信都,北据中山、真定,全赵之分。又北逾众山,尽代郡、雁门、云中、定襄之地与北方群狄之国。北纪之东阳,表里山河,以蕃屏中国,为毕分。循北河之表,西尽塞垣,皆髦头故地,为昴分。冀之北土,马牧之所蕃庶,故天苑之象存焉。
觜觿、参、伐,实沈也。初,毕十度,余八百四十一,秒四之一。中,参七度。终,东井十一度。自汉之河东及上党、太原,尽西河之地,古晋、魏、虞、唐、耿、杨、霍、冀、黎、郇与西河戎狄之国。西河之滨,所以设险限秦、晋,故其地上应天阙。其南曲之阴,在晋地,众山之阳;南曲之阳,在秦地,众山之阴。阴阳之气并,故与东井通。河东永乐、芮城、河北县及河曲丰、胜、夏州,皆东井之分。参、伐为戎索,为武政,当河东,尽大夏之墟。上党次居下流,与赵、魏接,为觜觿之分。
东井、舆鬼,鹑首也。初,东井十二度,余二千一百七十二,秒十五太。中,东井二十七度。终,柳六度。自汉三辅及北地、上郡、安定,西自陇坻至河右,西南尽巴、蜀、汉中之地,及西南夷犍为、越隽、益州郡,极南河之表,东至牂柯,古秦、梁、豳、芮、丰、毕、骀杠、有扈、密须、庸、蜀、羌、髳之国。东井居两河之阴,自山河上流,当地络之西北。舆鬼居两河之阳,自汉中东尽华阳,与鹑火相接,当地络之东南。鹑首之外,云汉潜流而未达,故狼星在江、河上源之西,弧矢、犬、鸡皆徼外之备也。西羌、吐蕃、吐谷浑及西南徼外夷人,皆占狼星。
柳、七星、张,鹑火也。初,柳七度,余四百六十四,秒七少。中,七星七度。终,张十四度。北自荥泽、荥阳,并京、索,暨山南,得新郑、密县,至外方东隅,斜至方城,抵桐柏,北自宛、叶,南暨汉东,尽汉南阳之地。又自雒邑负北河之南,西及函谷,逾南纪,达武当、汉水之阴,尽弘农郡,以淮源、桐柏、东阳为限,而申州属寿星,古成周、虢、郑、管、郐、东虢、密、滑、焦、唐、随、申、邓及祝融氏之都。新郑为轩辕、祝融之墟,其东鄙则入寿星。柳。在舆鬼东,又接汉源,当益、洛之阳,接南河上流。七星系轩辕,得土行正位,中岳象也,河南之分。张,直南阳,汉东,与鹑尾同占。
翼、轸,鹑尾也。初,张十五度,余千七百九十五,秒二十二太。中,翼十二度。终,轸九度。自房陵、白帝而东,尽汉之南郡、江夏,东达庐江南部,滨彭蠡之西,得长沙、武陵,又逾南纪,尽郁林、合浦之地,自沅、湘上流,西达黔安之左,皆全楚之分。自富、昭、象、龚、绣、容、白、廉州已西,亦鹑尾之墟。古荆楚、郧、鄀、罗、权、巴、夔与南方蛮貊之国。翼与硃张同象,当南河之北,轸在天关之外,当南河之南,其中一星主长沙,逾岭徼而南,为东瓯、青丘之分。安南诸州在云汉上源之东阳,宜属鹑火。而柳、七星、张皆当中州,不得连负海之地,故丽于鹑尾。
角、亢,寿星也。初,轸十度,余八十七,秒十四少。中,角八度。终,氐一度。自原武、管城,滨河、济之南,东至封丘、陈留,尽陈、蔡、汝南之地,逾淮源,至于弋阳,西涉南阳郡至于桐柏,又东北抵嵩之东阳,中国地络在南北河之间,首自西倾,极于陪尾,故随、申,光皆豫州之分,宜属鹑火,古陈、蔡、许、息、江、黄、道、柏、沈、赖、蓼、须顿、胡、防、弦、厉之国。氐涉寿星,当洛邑众山之东,与亳土相接,次南直颍水之间,曰太昊之墟,为亢分。又南涉淮气连鹑尾,在成周之东阳,为角分。
氐、房、心,大火也。初,氐二度,余千四百一十九,秒五太。中,房二度。终,尾六度。自雍丘、襄邑、小黄而东,循济阴,界于齐、鲁,右泗水,达于吕梁,乃东南接太昊之墟,尽汉济阴、山阳、楚国、丰、沛之地,古宋、曹、郕、滕、茅、郜、萧、葛、向城、逼阳、申父之国。商、亳负北河,阳气之所升也,为心分、丰、沛负南河,阳气之所布也,为房分。其下流与尾同占,西接陈、郑为氐分。
尾、箕,析木津也。初,尾七度,余二千七百五十,秒二十一少,中,箕五度,终,南斗八度。自渤海、九河之北,得汉河间、涿郡、广阳及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乐浪、玄菟,古北燕、孤竹、无终、九夷之国。尾得云汉之末派,龟、鱼丽焉,当九河之下流,滨于渤碣,皆北纪之所穷也。箕与南斗相近,为辽水之阳,尽朝鲜三韩之地,在吴、越东。
南斗、牵牛,星纪也。初,南斗九度,余千四十二,秒十二太。中,南斗二十四度。终,女四度。自庐江、九江,负淮水,南尽临淮、广陵,至于东海,又逾南河,得汉丹杨、会稽、豫章,西滨彭蠡,南涉越门,迄苍梧、南海,逾岭表,自韶、广以西,珠崖以东,为星纪之分也。古吴、越、群舒、庐、桐、六、蓼及东南百越之国。南斗在云汉下流,当淮、海间,为吴分。牵牛去南河浸远,自豫章迄会稽,南逾岭徼,为越分。岛夷蛮貊之人,声教所不暨,皆系于狗国云。
志第二十二 天文二
○日食
武德元年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在氐五度。占曰:“诸侯专权,则其应在所宿国;诸侯附从,则为王者事。”四年八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在翼四度。楚分也。六年十二月壬寅朔,日有食之,在南斗十九度。吴分也。九年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在氐七度。
贞观元年闰三月癸丑朔,日有食之,在胃九度。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在亢五度。胃为天仓,亢为疏庙。二年三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在娄十一度。占为大臣忧。三年八月己巳朔,日有食之,在翼五度。占曰:“旱。”四年正月丁卯朔,日有食之,在营室四度。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在张十四度。占为礼失。六年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在虚九度,虚,耗祥也。八年五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在参七度。九年闰四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在毕十三度。占为边兵。十一年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在娄二度。占为大臣忧。十二年闰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在奎九度。奎,武库也。十三年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在翼十四度。翼为远夷。十七年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在东井十六度。京师分也。十八年十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在房三度。房,将相位。二十年闰三月癸巳朔,日有食之,在胃九度。占曰:“主有疾。”二十二年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在翼五度。占曰:“旱。”
显庆五年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在柳五度。
龙朔元年五月甲子晦,日有食之,在东井二十七度。皆京师分也。
麟德二年闰三月癸酉朔,日有食之,在胃九度。占曰:“主有疾。”
乾封二年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在翼六度。
总章二年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在东井二十九度。
咸亨元年六月壬寅朔,日有食之,在东井十八度。二年十一月甲午朔,日有食之,在箕九度。三年十一月戊子朔,日有食之,在尾十度。东井,京师分。箕为后妃之府,尾为后宫。五年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在娄十三度。占为大臣忧。
永隆元年十一月壬申朔,日有食之,在尾十六度。
开耀元年十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在尾四度。
永淳元年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在毕五度。十月庚申朔,日有食之,在房三度。
垂拱二年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在营室十五度。四年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在东井二十七度。京师分也。
天授二年四月壬寅朔,日有食之,在昴七度。
如意元年四月丙申朔,日有食之,在胃十一度。皆正阳之月。
长寿二年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在角十度。角内为天廷。
延载元年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在轸十八度。轸为车骑。
证圣元年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在营室五度。
圣历三年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在毕十五度。
长安二年九月乙丑朔,日有食之,几既,在角初度。三年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在奎十度。占曰:“君不安。”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在亢七度。
神龙三年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在东井二十八度。京师分也。
景龙元年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在南斗二十一度。斗为丞相位。
先天元年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在角十度。
开元三年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在张四度。七度五月己丑朔,日有食之,在毕十五度。九年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在轸十八度。十二年闰十二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在虚初度。十七年十月戊午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在氐九度。二十年二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在营室十度。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在翼七度。二十一年七月乙丑朔,日有食之,在张十五度。二十二年十二月戊子朔,日有食之,在南斗二十三度。二十三年闰十一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在南斗十一度。二十六年九月丙申朔,日有食之,在亢九度。二十八年三月丁亥朔,日有食之,在娄三度。
天宝元年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在张五度。五载五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在毕十六度。十三载六月乙丑朔,日有食之,几既,在东井十九度。京师分也。
至德元载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既,在氐十度。
上元二年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既,大星皆见,在张四度。
大历三年三月乙巳朔,日有食之,在奎十一度。十年十月辛酉朔,日有食之,在氐十一度。宋分也。十四年七月戊辰朔,日有食之,在张四度。十二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在危十二度。贞元二年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在轸八度。五年正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在营室六度。八年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在尾六度。宋分也。十二年八月己未朔,日有食之,在翼十八度。占曰:“旱。”十七年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在东井十度。
元和三年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在七星三度。十年八月己亥朔,日有食之,在翼十八度。十三年六月癸丑朔,日有食之,在舆鬼一度。京师分也。
长庆二年四月辛酉朔,日有食之,在胃十三度。三年九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在角十二度。
大和八年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在奎一度。
开成元年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在虚三度。
会昌三年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在东壁一度。并州分也。四年二月甲寅朔,日有食之,在营室七度。五年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在张七度。六年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在南斗十四度。
大中二元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在参九度。八年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在危一度。危为玄枵,亦耗祥也。
咸通四年七月辛卯朔,日有食之,在张十七度。
乾符三年九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在轸十四度。四年四月壬申朔,日有食之,在毕三度。六年四月庚申朔,日有食之,既,在胃八度。
文德元年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在胃一度。
天祐元年十月辛卯朔,日有食之,在心二度。三年四月癸未朔,日有食之,在胃十二度。
凡唐著纪二百八十九年,日食九十三:朔九十,晦二,二日一。
○日变
贞观初,突厥有五日并照。二十三年三月,日赤无光。李淳风曰:“日变色,有军急。”又曰:“其君无德,其臣乱国。”濮阳复曰:“日无光,主病。”
咸亨元年二月壬子,日赤无光。癸丑,四方濛濛,日有浊气,色赤如赭。
上元二年三月丁未,日赤如赭。
永淳元年三月,日赤如赭。
文明元年二月辛巳,日赤如赭。
长安四年正月壬子,日赤如赭。
景龙三年二月庚申,日色紫赤无光。
开元十四年十二月己未,日赤如赭。二十九年三月丙午,风霾,日无光,近昼昏也。占为上刑急,人不乐生。
天宝三载正月庚戌,日晕五重。占曰:“是谓弃光,天下有兵。”
肃宗上元二年二月乙酉,白虹贯日。
大历二年七月丙寅,日旁有青赤气,长四丈余。壬申,日上有赤气,长二丈。九月乙亥至于辛丑,日旁有青赤气。三年正月丁巳,日有黄冠、青赤珥。辛丑,亦如之。凡气长而立者为直,横者为格,立于日上者为冠。直为有自立者,格为战斗。又曰:“赤气在日上,君有佞臣。黄为土功,青赤为忧。”
贞元二年闰五月壬戌,日有黑晕。六年正月甲子,日赤如血。十年三月乙亥,黄雾四塞,日无光。
元和二年十月壬午,日傍有黑气如人形跪,手捧盘向日,盘中气如人头。四年闰三月,日傍有物如日。五年四月辛未,白虹贯日。十年正月辛卯,日外有物如乌。十一年正月己卯,日紫赤无光。
长庆元年六月己丑,白虹贯日。三年二月庚戌,白虹贯日。
宝历元年六月甲戌,赤虹贯日。九月甲申,日赤无光。二年三月甲午,日中有黑气如柸。辛亥,日中有黑子。四月甲寅,白虹贯日。
太和二年二月癸亥,日无光,白雾昼昏。十二月癸亥,有黑祲,与日如斗。五年二月辛丑,白虹贯日。六年三月,有黑祲与日如斗。庚戌,日中有黑子。四月乙丑,黑气蔽日。七年正月庚戌,白虹贯日。八年七月甲戌,白虹贯日,日有交晕。十月壬寅,白虹贯日,东西际天,上有背玦。九年二月辛卯,日月赤如血。壬辰,亦如之。
开成元年正月辛丑朔,白虹贯日。二月己丑,亦如之。二年十一月辛巳,日中有黑子,大如鸡卵,日赤如赭,昼昏至于癸未。五年正月己丑,日晕,白虹在东,如玉环贯珥。二月丙辰,日有重晕,有赤气夹日。十二月癸卯朔,日旁有黑气来触。
会昌元年十一月庚戌,日中有黑子。四年正月戊申,日无光。二月己巳,白虹贯日如玉环。
大中十三年四月甲午,日暗无光。
咸通六年正月,白虹贯日,中有黑气如鸡卵。七年十二月癸酉,白气贯日,日有重晕。甲戌,亦如之。白气,兵象也。十四年二月癸卯,白虹贯日。
乾符元年,日中有黑子。二年,日中有若飞燕者。六年十一月丙辰朔,有两日并出而斗,三日乃不见。斗者,离而复合也。
广明元年,日晕如虹,黄气蔽日无光。日不可以二;虹,百殃之本也。
中和三年三月丙午,日有青黄晕。四月丙辰,亦如之。丁巳、戊午,又如之。
光启三年十一月己亥,下晡,日上有黑气。四年二月己丑,日赤如血。庚寅,改元文德。是日,风,日赤无光。
景福元年五月,日色散如黄金。
光化三年冬,日有虹蜺背矞弥旬,日有赤气,自东北至于东南。
天复元年十月,日色散如黄金。十一月,又如之。三年二月丁丑,日有赤气,自东北至于东南。
天祐元年二月丙寅,日中见北斗,其占重。十一月癸酉,日中,日有黄晕,旁有青赤气二。二年正月甲申,日有黄白晕,晕上有青赤背。乙酉,亦如之,晕中生白虹,渐东,长百余丈。二月乙巳,日有黄白晕如半环,有苍黑云夹日,长各六尺余,既而云变,状如人如马,乃消。旧占:“背者,叛背之象。日晕有虹者为大战,半晕者相有谋,苍黑,祲祥也。夹日者,贼臣制君之象。变而如人者为叛臣;如马者为兵。”三年正月辛未,日有黄白晕,上有青赤背。二月癸巳,日有黄白晕,如半环,有青赤背。庚戌,日有黄白晕,青赤背。
○月变
贞观初,突厥有三月并见。
仪凤二年正月甲子朔,月见西方,是谓朓。朓则侯王其舒。
武太后时,月过望不亏者二。
天宝三载正月庚戌,月有红气如垂带。
肃宗元年建子月癸巳乙夜,月掩昴而晕,色白,有白气自北贯之。昴,胡也;白气,兵丧。建辰月丙戌,月有黄白冠,连晕,围东井、五诸侯、两河及舆鬼。东井,京师分也。
大历十年九月戊申,月晕荧惑、毕、昴、参,东及五车,晕中有黑气,乍合乍散。十二月丙子,月出东方,上有白气十余道,如匹练,贯五车及毕、觜觿、参、东井、舆鬼、柳、轩辕,中夜散去。占曰:“女主凶。”白气为兵丧,五车主库兵,轩辕为后宫,其宿则晋分及京师也。
元和十一年,己未旦,日已出,有虹贯月于营室。
开成四年闰正月甲申朔,乙酉,月在营室,正偃魄质成,早也。占为臣下专恣之象。五年正月戊寅朔,甲申,月昏而中,未弦而中,早也。占同上。
景福二年十一月,有白气如环,贯月,穿北斗,连太微。
天复二年十二月甲申,夜月有三晕,裹白,中赤黄,外绿。
天祐二年二月丙申,月晕荧惑。
○孛彗
武德九年二月壬午,有星孛于胃、昴间;丁亥,孛于卷舌。孛与彗皆非常恶气所生,而灾甚于彗。
贞观八年八月甲子,有星孛于虚、危,历玄枵,乙亥不见。十三年三月乙丑,有星孛于毕、昴。十五年六月己酉有星孛于太微,犯郎位,七月甲戌不见。
龙朔三年八月癸卯,有彗星于左摄提,长二尺余,乙巳不见。摄提,建时节,大臣象。
乾封二年四月丙辰,有彗星于东北,在五车、毕、昴间,乙亥不见。
上元二年十二月壬午,有彗星于角、亢南,长五尺。三年七月丁亥,有彗星于东井,指北河,长三尺余;东北行,光芒益盛,长三丈,扫中台,指文昌。九月乙酉,不见。东井,京师分;中台、文昌,将相位;两河,天阙也。
开耀元年九月丙申,有彗星于天市中,长五丈,渐小,东行至河鼓,癸丑不见。市者,货食之所聚,以衣食生民者;一曰帝将迁都。河鼓,将军象。
永淳二年三月丙午,有彗星于五车北,四月辛未不见。
文明元年七月辛未夕,有彗星于西方,长丈余,八月甲辰不见。是谓天搀。
光宅元年九月丁丑,有星如半月,见于西方。月,众阴之长,星如月者阴盛之极。
景龙元年十月壬午,有彗星于西方,十一月甲寅不见。二年七月丁酉,有星孛于胃、昴间。胡分也。三年八月壬辰,有星孛于紫宫。
延和元年六月,有彗星自轩辕入太微,至大角灭。
开元十八年六月甲子,有彗星于五车。癸酉,有星孛于毕、昴。二十六年三月丙子,有星孛于紫宫垣,历北斗魁,旬余,因云阴不见。
乾元三年四月丁巳,有彗星于东方,在娄、胃间,色白,长四尺,东方疾行,历昴、毕、觜觿、参、东井、舆鬼、柳、轩辕至右执法西,凡五旬余不见。闰月辛酉朔,有彗星于西方,长数丈,至五月乃灭。娄为鲁,胃、昴、毕为赵、觜觿、参为唐,东井,舆鬼为京师分,柳其半为周分。二彗仍见者,荐祸也。又娄、胃间,天仓。
大历元年十二月己亥,有彗星于匏瓜,长尺余,经二旬不见,犯宦者星。五年四月己未,有彗星于五车,光芒蓬勃,长三丈。五月己卯,彗星见于北方,色白,癸未东行近八谷中星;六月癸卯近三公,己未不见。占曰:“色白者,太白所生也。”七年十二月丙寅,有长星于参下。其长亘天。长星,彗属。参,唐星也。
元和十年三月,有长星于太微,尾至轩辕。十二年正月戊子,有彗星于毕。
长庆元年正月己未,有星孛于翼;丁卯,孛于太微西上将。六月,在彗星于昴,长一丈,凡十日不见。
太和二年七月甲辰,有彗星于右摄提南,长二尺。三年十月,客星见于水位。八年九月辛亥,有彗星于太微,长丈余,西北行,越郎位,庚申不见。
开成二年二月丙午,有彗星于危,长七尺余,西指南斗;戊申在危西南,芒耀愈盛;癸丑在虚;辛酉,长丈余,西行稍南指;壬戌,在婺女,长二丈余,广三尺;癸亥,愈长且阔;三月甲子,在南斗;乙丑,长五丈,其末两岐,一指氐,一掩房;丙寅,长六丈,无岐,北指,在亢七度;丁卯,西北行,东指;己巳,长八丈余,在张;癸未,长三尺,在轩辕右不见。凡彗星晨出则西指,夕出则东指,乃常也。未有遍指四方,凌犯如此之甚者。甲申,客星出于东井下。戊子,客星别出于端门内,近屏星。四月丙午,东井下客星没。五月癸酉,端门内客星没。壬午,客星如孛,在南斗天龠旁。八月丁酉,有彗星于虚、危,虚、危为玄枵。枵,耗名也。三年十月乙巳,有彗星于轸魁,长二丈余,渐长,西指。十一月乙卯,有彗星于东方,在尾、箕,东西亘天;十二月壬辰不见。四年正月癸酉,有彗星于羽林。卫分也。闰月丙午,有彗星于卷舌西北;二月己卯不见。五年二月庚申,有彗星于营室、东壁间,二十日灭。十一月戊寅,有彗星于东方。燕分也。
会昌元年七月,有彗星于羽林、营室、东壁间也。十一月壬寅,有彗星于北落师门,在营室,入紫宫,十二月辛卯不见。并州分也。
大中六年三月,有彗星于觜、参。参,唐星也。十一月年九月乙未,有彗星于房,长三尺。
咸通五年五月己亥,夜漏未尽一刻,有彗星出于东北,色黄白,长三尺,在娄。徐州分也。九年正月,有彗星于娄、胃。十年八月,有彗星于大陵,东北指。占为外夷兵及水灾。
乾符四年五月,有彗星。
光启元年,有彗星于积水、积薪之间。二年五月丙戌,有星孛于尾、箕,历北斗、摄提。占曰:“贵臣诛。”
大顺二年四月庚辰,有彗星于三台,东行入太微,扫大角、天市,长十丈余,五月甲戌不见。宦者陈匡知星,奏曰:“当有乱臣入宫。”三台,太一三阶也;太微大角,帝廷也;天市,都市也。
景福元年五月,蚩尤旗见,初出有白彗,形如发,长二尺许,经数日,乃从中天下,如匹布,至地如蛇。六月,孙儒攻杨行密于宣州,有黑云如山,渐下,坠于儒营上,状如破屋,占曰:“营头星也。”十一月,有星孛于斗、牛。占曰;“越有自立者。”十二月丙子,天搀出于西南;己卯,化为云而没。二年三月,天久阴,至四月乙酉夜,云稍开,有彗星于上台,长十余丈,东行入太微,扫大角,入天市,经三旬有七日,益长,至二十余丈,因云阴不见。
乾宁元年正月,有星孛于鹑首。秦分也。又星陨于西南,有声如雷。七月,妖星见,非彗非孛,不知其名,时人谓之妖星,或曰恶星。三年十月,有客星三,一大二小,在虚、危间,乍合乍离,相随东行,状如斗,经三日而二小星没,其大星后没。虚、危,齐分也。
光化三年正月,客星出于中垣宦者旁,大如桃,光炎射宦者,宦者不见。
天复元年五月,有三赤星,各有锋芒,在南方,既而西方、北方、东方亦如之,顷之,又各增一星,凡十六星;少时,先从北灭。占曰:“濛星也,见则诸侯兵相攻。”二年正月,客星如桃,在紫宫华盖下,渐行至御女。丁卯,有流星起文昌,抵客星,客星不动;己巳,客星在杠,守之,至明年犹不去。占曰:“将相出兵。”五月夕,有星当箕下,如炬火,炎炎上冲,人初以为烧火也,高丈余乃陨。占曰:“机星也,下有乱。”
天祐元年四月,有星状如人,首赤身黑,在北斗下紫微中。占曰:“天冲也。天冲抱极泣帝前,血浊雾下天下冤。”后三日而黑风晦暝。二年四月庚子夕,西北隅有星类太白,上有光似彗,长三四丈,色如赭;辛丑夕,色如缟。或曰五车之水星也,一曰昭明星也。甲辰,有彗星于北河,贯文昌,长三丈余,陵中台、下台;五月乙丑夜,自轩辕左角及天市西坦,光芒猛怒,其长亘天;丙寅云阴,至辛未少霁,不见。两河为天阙,在东井间,而北河,中国所经也。文昌,天之六司。天市,都市也。
○星变
武德三年十月己未,有星陨于东都中,隐隐有声。
贞观二年,天狗陨于夏州城中。十四年八月,有星陨于高昌城中。十六年六月甲辰,西方有流星如月,西南行三丈乃灭。占曰:“星甚大者,为人主。”十八年五月,流星出东壁,有声如雷。占曰:“声如雷者,怒象。”十九年四月己酉,有流星向北斗杓而灭。
永徽三年十月,有流星贯北极。四年十月,睦州女子陈硕真反,婺州刺史崔义玄讨之,有星陨于贼营。
乾封元年正月癸酉,有星出太徽,东流,有声如雷。
咸亨元年十一月,西方有流星,声如雷。
调露元年十一月戊寅,流星入北斗魁中;乙巳,流星烛地有光,使星也。
神龙三年三月丙辰,有流星声如颓墙,光烛天地。
景龙二年二月癸未,有大星陨于西南,声如雷,野雉皆雊。
景云元年八月己未,有流星出五车,至上台灭。九月甲申,有流星出中台,至相灭。
太极元年正月辛卯,有流星出太微,至相灭。
延和元年六月,幽州都督孙佺讨奚、契丹,出师之夕,有大星陨于营中。
开元二年五月乙卯晦,有星西北流,或如甕,或如斗,贯北极,小者不可胜数,天星尽摇,至曙乃止。占曰:“星,民象;流者,失其所也。”《汉书》曰:“星摇者民劳。”十二年十月壬辰,流星大如桃,色赤黄,有光烛地。占曰:“色赤为将军使。”
天玉三载闰二月辛亥,有星如月,坠于东南,坠后有声。
至德二载,贼将武令珣围南阳,四月甲辰夜中,有大星赤黄色,长数十丈,光烛地,坠贼营中。十一月壬戌,有流星大如斗,东北流,长数丈,蛇行屈曲,有碎光迸出。占曰:“是谓枉矢。”
广德二年六月丁卯,有妖星陨于汾州。十二月丙寅,自乙夜至曙,星流如雨。
大历二年九月乙丑,昼有星如一斗器,色黄,有尾长六丈余,出南方,没于东北。东北于中国,则幽州分也。三年九月乙亥,有星大如斗,北流,有光烛地,占为贵使。六年九月甲辰,有星西流,大如一斗器,光烛地,有尾,迸光如珠,长五丈,出婺女,入天市南垣灭。八年六月戊辰,有流星大如一升器,有尾,长三丈余,入太微。十二月壬申,有流星大如一升器,有尾长二丈余,出紫微入浊。十年三月戊戌,有流星出于西方,如二升器,有尾,长二丈,入浊。十二年二月辛亥,有流星如桃,尾长十丈,出匏瓜,入太微。
建中四年八月庚申,有星陨于京师。
兴元元年六月戊午,星或什或伍而陨。
贞元三年闰五月戊寅,枉矢坠于虚、危。十四年闰五月辛亥,有星坠于东北,光烛如昼,声如雷。
元和二年十二月己巳,西北有流星亘天,尾散如珠。占曰:“有贵使。”四年八月丁丑,西北有大星,东南流,声如雷鼓。六年三月戊戌日晡,天阴寒,有汉星大如一斛器,坠于衮、郓间,声震数百里,野雉皆雊,所坠之上,有赤气如立蛇,长丈余,至夕乃灭。时占者以为日在戌,鲁分也,不及十年,其野主杀而地分。九年正月有大星如半席,自下而升,有光烛地,群小星随之。四月辛巳,有大流星,尾迹长五丈余,光烛地,至右摄提西灭。十二年九月己亥甲夜,有流星起中天,首如甕,尾如二百斛舡,长十余丈,声如群鸭飞,明若火炬,过月下西流,须臾,有声砻砻,坠地,有大声如坏屋者三,在陈、蔡间。十四年五月己亥,有大流星出北半魁,长二丈余,南抵轩辕而灭。占曰:“有赦,赦视星之大小。”十五年七月癸亥,有大星出钩陈,南流至娄灭。
长庆元年正月丙辰,有大星出狼星北,色赤,有尾迹,长三丈余,光烛地,东北流至七星南灭。四月,有大星坠于吴,声如飞羽。十月乙巳,有大流星出参西北,色黄,有尾迹,长六七丈,光烛地,至羽林灭。八月辛巳,东北方有大星自云中出,色白,光烛地,前锐后大,长二丈余,西北流入云中灭。二年四月辛亥,有流星出天市,光烛地,隐隐有声,至郎位灭。市者,小人所聚,郎在天廷中,主宿卫。六月丁酉,有小星陨于房、心间,戊戌亦如之,己亥亦如之。闰十月丙申,有流星大如斗,抵中台上星。三年八月丁酉夜,有大流星如数斗器,起西北,经奎、娄,东南流,去月甚近,迸光散落,坠地有声。四年四月,紫微中,星陨者众。七月乙卯,有大流星出天船,犯斗魁枢星而灭。占曰:“有舟楫事。”丙子,有大流星出天将军东北,入浊。
宝历元年正月乙卯,有流星出北斗枢星,光烛地,入浊。占曰:“有赦。”二年五月癸巳,西北有流星,长三丈余,光烛地,入天市中灭。占为有诛。七月丙戌,日初入,东南有流星,向南,灭,以晷度推之,在箕、斗间。八月丙申,有大流星出王良,长四丈余,至北斗杓灭。王良,奉车御官也。
大和四年六月辛未,自昏至戊夜,流星或大或小,观者不能数。占曰:“民失其所,王者失道,纲纪废则然。”又曰:“星在野象物,在朝象官。”七年六月戊子,自昏及曙,四方流星,大小纵横百余。八年六月辛巳,夜中有流星出河鼓,赤色,有尾迹,光烛地,迸如散珠,北行近天咅灭,有声如雷。河鼓为将军。天咅者,帝之武备。九年六月丁酉,自昏至丁夜,流星二十余,纵横出没,多近天汉。
开成二年九月丁酉,有星大如斗,长五丈,自室、壁西北流,入大角下没,行类枉矢,中天有声,小星数百随之。十一月丁丑,有大星陨于兴元府署寝室之上,光烛庭宇。三年五月乙丑,有大星出于柳、张,尾长五丈余,再出再没。四年二月己亥,丁夜至戊夜,四方中天流星小大凡二百余,并西流,有尾迹,长二丈至五丈。八月辛未,流星出羽林,有尾迹,长八丈余,有声如雷。羽林,天军也。十二月壬申,蚩尤旗见。
会昌元年六月戊辰,自昏至戊夜,小星数十,纵横流散。占曰;“小星,民象。”七月庚午,北方有星,光烛地,东北流经王良,有声如雷。十一月壬寅,有大星东北流,光烛地,有声如雷。四年八月丙午,有大星如炬火,光烛天地,自奎、娄扫西方七宿而陨。六年二月辛丑,夜中有流星赤色如桃,光烛地,有尾迹,贯紫微入浊。
咸通六年七月乙酉,甲夜有大流星长数丈,光烁如电,群小星随之,自南徂北。其象南方有以众叛而之北也。九年十一月丁酉,有星出如匹练,亘空化为云而没,在楚分。是谓长庚,见则兵起。十三年春,有二星从天际而上,相从至中天,状如旌旗,乃陨。九月,蚩尤旗见。
乾符二年冬,有二星,一赤一白,大如斗,相随东南流,烛地如月,渐大,光芒猛怒。三年,昼有星如炬火,大如五升器,出东北,徐行,陨于西北。四年七月,有大流星如盂,自虚、危,历天市,入羽林灭。占为外兵。
中和元年,有异星出于舆鬼,占者以为恶星。八月己丑夜,星陨如雨,或如杯碗者,交流如织,庚寅夜亦如之,至丁酉止。三年十一月夜,星陨于西北,如雨。
光启二年九月,有大星陨于扬州府署延和阁前,声如雷,光炎烛地。十月壬戌,有星出于西方,色白,长一丈五尺,屈曲而陨。占曰:“长庚也,下则流血。”三年五月,秦宗权拥兵于汴州北郊,昼有大星陨于其营,声如雷,是谓营头。其下破军杀将。
乾宁元年夏,有星陨于越州,后有光,长丈余,状如蛇。或曰枉矢也。三年六月,天暴雨,雷电,有星大如碗,起西南,坠于东北,色如鹤练,声如群鸭飞。占为奸谋。
光化元年九月丙子,有大星坠于北方。三年三月丙午,有星如二十斛船,色黄,前锐后大,西南行。十一月,中天有大星自东缓流,如带屈曲,光凝著天,食顷乃灭。是谓枉矢。
天复三年二月,帝至自凤翔,其明日,有大星如月,自东浊际西流,有声如雷,尾迹横贯中天,三夕乃灭。
天祐元年五月戊寅乙夜,雨、晦暝,有星长二十丈,出东方,西南向,首黑、尾赤、中白,枉矢也,一曰长星。二年三月乙丑,夜中有大星出中天,如五斗器,流至西北,去地十丈许而止,上有星芒,炎如火,赤而黄,长丈五许,而蛇行,小星皆动而东南,其陨如雨,少顷没,后有苍白气如竹丛,上冲天中,色瞢瞢。占曰:“亦枉矢也。”三年十二月昏,东方有星如太白,自地徐上,行极缓,至中天,如上弦月,乃曲行,顷之,分为二。占曰;“有大孽。”
志第二十三 天文三
○月五星凌犯及星变
隋大业十三年六月,镇星赢而旅于参。参,唐星也。李淳风曰:“镇星主福,未当居而居,所宿国吉。”
义宁二年三月丙午,荧惑入东井。占曰:“大人忧。”
武德元年五月庚午,太白昼见。占曰:“兵起,臣强。”六月丙子,荧惑犯右执法。占曰:“执法,大臣象。”二年七月戊寅,月犯牵牛。凡月与列宿相犯,其宿地忧。牵牛,吴、越分。九月庚寅,大白昼见。冬,荧惑守五诸侯。六年七月癸卯,荧惑犯舆鬼西南星。占曰:“大臣有诛。”七年六月,荧惑犯右执法。七月戊寅,岁星犯毕。占曰:“边有兵。”八年九月癸丑,荧惑入太微。太微,天廷也。冬,太白入南斗。斗主爵禄。九年五月,太白昼见;六月丁巳,经天;己未,又经天。在秦分。丙寅,月犯氐。氐为天子宿宫。己卯,太白昼见;七月辛亥,昼见;甲寅,昼见;八月丁巳,昼见。太白,上公;经天者,阴乘阳也。
贞观三年三月丁丑,岁星逆行入氐。占曰:“人君治宫室过度。”一曰;“饥。”五年五月庚申,镇星犯键闭。占为腹心喉舌臣。九年四月丙午,荧惑犯轩辕。十年四月癸酉,复犯之。占曰:“荧惑主礼,礼失而后罚出焉。”轩辕为后宫。十一年二月癸未,荧惑入舆鬼。占曰;“贼在大人侧。”十二年六月辛卯,荧惑入东井。占曰:“旱。”十三年五月乙巳,犯右执法。六月,太白犯东井北辕。井,京师分也。十四年十一月壬午,月入太微。占曰;“君不安。”十五年二月,芝惑逆行,犯太微东上相。十六年五月,太白犯毕左股,毕为边将;六月戊戌,昼见。九月己未,荧惑犯太微西上将;十月丙戌,入太微,犯左执法。十七年二月,犯键闭;三月丁巳,守心前星;癸酉,逆行犯钩钤。荧惑常以十月入太微,受制而出,伺其所守犯,天子所诛也。键闭为腹心喉舌臣,钩钤以开阖天心,皆贵臣象。十八年十一月乙未,月掩钩钤。十九年七月壬午,太白入太微,是夜月掩南斗,太白遂犯左执法,光芒相及箕、斗间。汉津,高丽地也。太白为兵,亦罚星也。二十年七月丁未,岁星守东壁。占曰:“五谷以水伤。”二十一年四月戊寅,月犯荧惑。占曰:“贵臣死。”十二月丁丑,月食昴。占曰:“天子破匈奴。”二十二年五月丁亥,犯右执法。七月,太白昼见。乙巳,镇星守东井。占曰;“旱。”闰十二月辛巳,太白犯建星。占曰:“大臣相谮。”
永徽元年二月己丑,荧惑犯东井。上曰:“旱。”四月己巳,月犯五诸侯,荧惑犯舆鬼。占曰;“诸侯凶。”五月己未,太白昼见。二年六月己丑,太白入太微,犯右执法;九月甲午,犯心前星。十二月乙未,太白昼见。三年正月壬戌,犯牵牛。牵牛为将军,又吴、越分也。丁亥,岁星掩太微上将。二月己丑,荧惑犯五诸侯;五月戊子,掩右执法。四年六月己丑,太白昼见。六年七月乙亥,岁星守尾。占曰;“人主以嫔为后。”己丑,荧惑入舆鬼;八月丁卯,入轩辕。
显庆元年四月丁酉,太白犯东井北辕。占曰:“秦有兵。”五年二月甲午,荧惑入南斗;六月戊申,复犯之。南斗,天庙;去复来者,其事大且久也。
龙朔元年六月辛巳,太白昼见经天;九月癸卯,犯左执法。二年七月己丑,荧惑守羽林,羽林,禁兵也;三年正月己卯,犯天街。占曰:“政塞奸出。”六月乙酉,太白入东井。占曰:“君失政,大臣有诛。”
麟德二年三月戊午,荧惑犯东井;四月壬寅,入舆鬼,犯质星。
乾封元年八月乙巳,荧惑入东井。二年五月庚申,入轩辕。三年正月乙巳,月犯轩辕大星。
咸亨元年四月癸卯,月犯东井。占曰;“人主忧。”七月壬申,荧惑入东井。占曰:“旱。”丙申,月犯荧惑。占曰;“贵人死。”十二月丙子,荧惑入太微;二年四月戊辰,复犯。太微垣,将相位也。五年六月壬寅,太白入东井。
上元二年正月甲寅,荧惑犯房。占曰;“君有忧。”一曰;“有丧。”二年正月丁卯,太白犯牵牛。占曰:“将军凶。”
仪凤二年八月辛亥,太白犯轩辕左角。左角,贵相也。三年十月戊寅,荧惑犯钩钤;四年四月戊午,入羽林。占曰“军忧。”
调露元年七月辛巳,入天囷。
永隆元年五月癸未,犯舆鬼。丁酉,太白昼见经天。是谓阴乘阳,阳,君道也。
永淳元年五月丁巳,辰星犯轩辕。九月庚戌,荧惑入舆鬼,犯质星;十一月乙未,复犯舆鬼。去而复来,是谓“句巳”。
垂拱元年四月癸未,辰星犯东井北辕。辰星为廷尉,东井为法令,失道则相犯也。十二月戊子,月掩轩辕大星;二年三月丙辰,复犯之。
万岁通天元年十一月乙丑,岁星犯司怪。占曰:“水旱不时。”
圣历元年五月庚午,太白犯天关。天关主边事。二年,荧惑入舆鬼。三年三月辛亥,岁星犯左执法。
久视元年十二月甲戌晦,荧惑犯轩辕。
自乾封二年后,月及荧惑、太白、辰星凌犯轩辕者六。
长安二年荧惑犯五诸侯。浑仪监尚献甫奏;“臣命在金,五诸侯太史之位,火克金,臣将死矣。”武后曰:“朕为卿禳之,以献甫为水衡都尉,水生金,又去太史之位,卿无忧矣。”是秋,献甫卒。四年,荧惑入月,镇星犯天关。
神龙元年三月癸巳,荧惑犯天田,占曰“旱”;七月辛巳,掩氐西南星,占曰“贼臣在内”。二年闰正月丁卯,月掩轩辕后星。九月壬子,荧惑犯左执法。己巳,月犯轩辕后星;十一月辛亥,犯昴,占曰“胡王死”。戊午,荧惑入氐;十二月丁酉,犯天江,占曰“旱”。三年五月戊戌,太白入舆鬼中。占曰:“大臣有诛。”
景龙三年六月癸巳,太白昼见在东井。京师分也。四年二月癸未,荧惑犯天街。五月甲子,月犯五诸侯。
景云二年三月壬申,太白入羽林。八月己未,岁星犯执法。
太极元年三月壬申,荧惑入东井。
先天元年八月甲子,太白袭月。占曰:“太白,兵象;月,大臣体。”二年十一月丙子,荧惑犯司怪。
开元二年七月己丑,太白犯舆鬼东南星。七年六月甲戌,太白犯东井钺星。占曰:“斧钺用。”八年三月庚午,犯东井北辕;五月甲子,犯轩辕。十一年十一月丁卯,岁星犯进贤。十四年十月甲寅,太白昼见。二十五年六月壬戌,荧惑犯房。二十七年七月辛丑,犯南斗。占曰:“贵相凶。”
天宝十三载五月,荧惑守心五旬余。占曰:“主去其宫。”十四载十二月,月食岁星在东井。占曰:“其国亡。”东井,京师分也。
至德二载七月己酉。太白昼见经天,至于十一月戊午不见,历秦、周、楚、郑、宋、燕之分。十二月,岁星犯轩辕大星。占曰:“女主谋君。”
乾元元年五月癸未,月掩心前星,占曰“太子忧”;六月癸丑,入南斗魁中,占曰“大人忧”。二年正月癸未,岁星蚀月在翼,楚分也,一曰:“饥。”二月丙辰,月犯心中星。占曰:“主命恶之。”
上元元年五月癸丑,月掩昴。占曰;“胡王死。”八月己酉,太白犯进贤。十二月癸未,岁星掩房。占曰:“将相忧。”三年建子月癸巳,月掩昴,出昴北;八月丁卯,又掩昴。
宝应二年四月己丑,月掩岁星。占曰:“饥。”
永泰元年九月辛卯,太白昼见经天。
大历二年七月癸亥,荧惑入氐,其色赤黄。乙丑,镇星犯水位。占曰:“有水灾。”乙亥,岁星犯司怪。八月壬午,月入氐;丙申,犯毕。九月戊甲,岁星守东井。占皆为有兵。乙丑,荧惑犯南斗。在燕分。十二月丁丑,犯垒壁。占曰:“兵起。”三年正月壬子,月掩毕;八月己未,复掩毕;辛酉,入东井。九月壬申,岁星入舆鬼。占曰:“岁星为贵臣,舆鬼主死丧。”丁丑,荧惑入太微,二旬而出。己卯,太白犯左执法。四年二月壬寅,荧惑守房上相;丙午,有芒角;三月壬午,逆行入氐中。是月,镇星犯舆鬼。七月戊辰,荧惑犯次相;九月丁卯,犯建星。占曰:“大臣相谮。”五年二月乙巳,岁星入轩辕。六月丁酉,月犯进贤;庚子,犯氐。庚戌,太白入东井。六年七月乙巳,月掩毕,入毕中;壬子,月犯太微。八月甲戌,荧惑犯郑星。庚辰,月入太微。九月壬辰,荧惑犯哭星;庚子,犯泣星。是夜,月掩毕;丁未,入太微;十月丁卯,掩毕。己巳,荧惑犯垒壁。甲戌,月入轩辕。占曰“忧在后宫”;十一月壬寅,入太微;丙午掩氐;十二月己巳,入太微;七年正月乙未,犯轩辕;二月戊午,掩天关。占曰:“乱臣更天子法令。”己巳,荧惑犯天街;四月丁巳,入东井。辛未,岁星犯左角。占曰:“天下之道不通。”壬申,月入羽林;五月丙戌,入太微。八年四月癸丑,岁星掩房。占曰:“将相忧。”又宋分也。甲寅,荧惑入垒壁;五月庚辰,入羽林。七月己卯,太白入东井,留七日,非常度也。占曰:“秦有兵。”乙未,月入毕中。癸未,入羽林。己丑,太白入太微。占曰:“兵入天廷。”八月昼见。十月丁巳,月掩毕;壬戌,入舆鬼,掩质星。庚午,月及太白入氐中。占曰;“君有哭泣事。”十一月己卯,月入羽林。癸未,太白入房。占曰:“白衣会。”不曰犯而曰入,盖钩钤间。癸丑,月掩天关;甲寅,入东井;癸酉,入羽林。九年三月丁未,荧惑入东井。四月丁丑,月入太微。五月己未,太白入轩辕。占曰:“忧在后宫。”六月己卯,月掩南斗;庚辰,入太微;七月甲辰,掩房;辛亥,入羽林;壬戌,入舆鬼。九月辛丑,太白入南斗。占曰:“有反臣。”又曰:“有赦。”甲子,荧惑入氐。宋分也。十月戊子,岁星入南斗。占曰:“大臣有诛。”十二月戊辰,月入羽林。十年三月庚戌,荧惑入垒壁;四月甲子,入羽林。八月戊辰,月入太微。十一年闰八月丁酉,太白昼见经天。十二年正月乙丑,月掩轩辕;癸酉,掩心前星,宋分也”丙子,入南斗魁中。二月乙未,镇星入氐中。占曰:“其分兵丧。”李正己地也。三月壬戌,月入太微;四月乙未,掩心前星;五月丙辰,入太微;戍戌,入羽林;七月庚戌,入南斗。乙亥,荧惑入东井。十月壬辰,月掩昴;庚子,入太微;十一月乙卯,入羽林;十二月壬午,复入羽林。自六年至此,月入太微者十有二,入羽林者八;荧惑三入东井,再入羽林,三入垒壁;月,太白、岁星,皆入南斗魁中。十四年春,岁星入东井。
建中元年十一月,月食岁星,在秦分。占曰:“其国亡。”是月,岁星食天尸。天尸,舆鬼中星。占曰:“有妖言,小人在位,君王失枢,死者太半。”三年七月,月掩心中星。
贞元四年五月丁卯,月犯岁星在营室。六月癸卯,荧惑逆行入羽林。占曰:“军有忧。”六年五月戊辰,月犯太白,间容一指。占曰:“大将死。”十年四月,太白昼见。十一年七月,荧惑、太白相继犯太微上将。十三年二月戊辰,太白入昴。三月庚寅,月犯太白。十九年三月,荧惑入南斗,色如血。斗,吴、越分;色如血者,旱祥也。二十一年正月己酉,太白犯昴。赵分也。
永贞元年十二月丙午,月犯毕,己酉,岁星犯太微西垣。将相位也。
元和元年十月,太白入南斗;十二月,复犯之。斗,吴分也。二年正月癸丑,月犯太白于女、虚。二月壬申,月掩岁星。占曰:“大臣死。”四月丙子,太白犯东井北辕。己卯,月犯房上相。三年三月乙未,镇星蚀月在氐。占曰:“其地主死。”四年九月癸亥,太白犯南斗。七年正月辛未,月掩荧惑。五月癸亥,荧惑犯右执法。六月己亥,月犯南斗魁。八年七月癸酉,月犯五诸侯。十月己丑,荧惑犯太微西上将;十二月,掩左执法。九年二月丁酉,月犯心中星;七月辛亥,掩心中星。占曰:“其宿地凶。”心,豫州分。壬辰,月掩轩辕。是月,太白入南斗,至十月出,乃昼见。荧惑入南斗中,因留,犯之。南斗,天庙,又丞相位也。十年八月丙午,月入南斗魁中。十一年二月丙辰,月掩心。是月,荧惑入氐,因逆行。三月己丑,月犯镇星在女。齐分也。四月丙辰,太白犯舆鬼。占曰:“有僇臣。”六月甲辰,月掩心后星。是月,荧惑复入氐,是谓“句巳”。十一月戊寅,月犯岁星;十二月甲午,犯镇星在危。亦齐分也。十二年三月丁丑,月犯心。十三年正月乙未,岁星逆行,犯太微西上将。三月,荧惑入南斗,因逆留,至于七月,在南斗中,大如五升器,色赤而怒,乃东行,非常也。八月甲戌,太白犯左执法。乙巳,荧惑犯哭星。十月甲子,月犯昴。赵分也。十四年正月癸卯,月犯南斗魁。占曰;“相凶。”五月丙戌,月犯心中星;七月乙酉,掩心中星;十五年正月丙申,复犯中星。四月,太白犯昴。七月庚申,荧惑逆行入羽林。八月己卯,月掩牵年。吴、越分也。十一月壬子,月犯东井北辕。
长庆元年正月丙午,月掩东井钺,遂犯南辕第一星。二月乙亥,太白犯昴。赵分也。丁亥,月犯岁星在尾。占曰:“大臣死。”燕分也。三月庚戌,太白犯五车,因昼见,至于七月。以历度推之,在唐及赵、魏之分。占曰:“兵起。”七月壬寅,月掩房次相。九月乙巳,太白犯左执法。二年九月,太白昼见。荧惑守天囷,六旬余乃去。占曰:“天囷,上帝之藏,耗祥也。十月,荧惑犯镇星于昴。甲子,月掩牵牛中星。占曰;“吴、越凶。”十一月丁丑,掩左角;十二月,复掩之。占曰:“将死。”甲寅,月犯太白于南斗。四年三月庚午,太白犯东井北辕,遂入井中,昼见经天,七日而出,因犯舆鬼。京师分也。五月乙亥,月掩毕大星。六月丙戌,镇星依历在觜觿,赢行至参六度,当居不居,失行而前,遂犯井钺。占曰:“所居宿久,国福厚;易,福薄。”又曰;“嬴,为王不宁;钺主斩刈而又犯之,其占重。”癸未,荧惑犯东井;丁亥,入井中。己丑,太白犯轩辕右角,因昼见,至于九月。占曰:“相凶。”十月辛巳,月入毕口。十一月,荧惑逆行向参,镇星守天关。十二月戊子,月掩东井。
宝历元年四月壬寅,荧惑入舆鬼,掩积尸;七月癸卯,犯执法。甲辰,镇星犯东井。甲子,月掩毕大星。癸未,太白犯南斗。丙戌,月犯毕;十月辛亥,犯天囷。十一月庚辰,镇星复犯东井。癸未,月犯东井。二年正月甲申,犯左执法;戊子,入于氐。二月丙午,犯毕。五月甲午,荧惑犯昴。六月,太白犯昴。七月壬申,月犯毕。八月庚戌,荧惑犯舆鬼。
大和元年正月庚午,月掩毕;三月癸丑,入毕口,掩大星。月变于毕者,自宝历元年九月,及兹而五。五月,月掩荧惑在太微西坦。丙戌,荧惑犯右执法。
大和二年正月庚午,月掩镇星。七月甲辰,荧惑掩舆鬼质星。十月丁卯,月掩东井北辕。三年二月乙卯,太白犯昴。壬申,荧惑掩右执法;七月,入于氐;十月,入于南斗。四年四月庚申,月掩南斗杓次星。十一月辛未,荧惑犯右执法。五年二月甲申,月掩荧惑。三月,荧惑犯南斗杓次星。六年四月辛未,月掩镇星于端门。己丑,太白昼见。七月戊戌,月掩心大星;辛丑,掩南斗杓次星。七年五月甲辰,荧惑守心中星。六月丙子,月掩心中星,遂犯荧惑。七月甲午,月掩心中星;丙申,掩南斗口第二星。九月丁巳,入于箕;戊辰,入于南斗。癸酉,太白入南斗。冬,镇星守角;八年二月始去。七月戊子,月犯昴。十月庚子,荧惑、镇星合于亢。十二月丙戌,月掩昴。是岁,月入南斗者五。占曰:“大人忧。”九年夏,太白昼见,自轩辕至于翼、轸。六月庚寅,月掩岁星在危而晕;十月庚辰,月复掩岁星在危。
开成元年正月甲辰,太白掩建星。占曰:“大臣相谮。”六月丁未,月掩心前星;八月乙巳,入南斗。二年正月壬申,月掩昴。二月己亥,月掩太白于昴中。六月甲寅,月掩昴而晕,太白亦有晕。六月己酉,大星昼见。庚申,太白入于东井。七月壬申,月入南斗;丁亥,掩太白于柳。八月壬子,太白入太微,遂犯左、右执法。九月丙子,月掩昴;三年二月己酉,掩心前星。二月戊午,荧惑入东井;三月乙酉,入舆鬼。五月辛酉,太白犯舆鬼。庚午,月犯心中星。甲寅,太白犯右执法。七月乙丑,月掩心前星。十月辛卯,太白犯南斗。四年二月丁卯,月掩岁星于毕;三月乙酉,掩东井。七月乙未,月犯荧惑。占曰;“贵臣死。”八月壬申,荧惑犯钺,遂入东井。十月戊午,辰星入南斗魁中。占曰:“大赦。”五年春,木当王,而岁星小暗无光。占曰:“有大丧。”二月壬申,荧惑入舆鬼。四月,太白、岁星入舆鬼。五月,辰星见于七星,色赤如火。七月乙酉,月掩镇星。
会昌元年闰八月丁酉,荧惑入舆鬼中。占曰:“有兵丧。”十二月庚午,月犯太白于羽林;二年正月壬戌,掩太白于羽林。六月丙寅,太白犯东井。十月丙戌,月掩岁星于角。三年三月丙申,又掩岁星于角。七月癸巳,荧惑入东井,色苍赤,动摇井中;八月丁丑,犯舆鬼。十月壬午昼,月食太白于亢。四年二月,岁星守房,掩上相;荧惑逆行,守轩辕,四旬乃去。庚申,月掩毕大星。十月癸未,太白与荧惑合,遂入南斗。五年二月壬午,太白掩昴;五月辛酉,入毕口;八月壬午,犯轩辕大星。九月癸巳,荧惑犯太微上将。六年二月丁丑,犯毕大星。丁亥,月出无光,犯荧惑于太微,顷之,乃稍有光,遂犯左执法;丙申,掩牵牛南星,遂犯岁星。牵牛,扬州分。
大中十一年八月,荧惑犯东井。
咸通十年春,荧惑逆行,守心。
乾符二年四月庚辰,太白昼见在昴。三年七月,常星昼见。四年七月,月犯房。六年冬,岁星入南斗魁中。占曰;“有反臣。”
光启二年四月,荧惑犯月角。
文德元年七月丙午,月入南斗。八月,荧惑守舆鬼。占曰:“多战死。”
龙纪元年七月甲辰,月犯心。
乾宁二年七月癸亥,荧惑犯心。
光化二年,镇星入南斗。三年八月壬申,太白应见在氐,不见,至九月丁亥乃见,是谓当出不出。十一月丁未,太白犯月,因昼见。
天复元年五月自丁酉至于己亥,太白昼见经天,在井度。十月,大角五色散摇,煌煌如火。占曰:“王者恶之。”二年五月甲子,太白袭荧惑在轩辕后星上,太白遂犯端门,又犯长垣中星。占曰:“贼臣谋乱,京畿大战。”十月甲戌,太白夕见在斗,去地一丈而坠。占曰:“兵聚其下。”又曰;“山摧石裂,大水竭。”庚子,辰星见氐中,小而不明。占曰:“负海之国大水。”是岁,镇星守虚。三年二月始去虚。十一月丙戌,太白在南斗,去地五尺许,色小而黄,至明年正月乃高十丈,光芒甚大。是冬,荧惑徘徊于东井间,久而不去。京师分也。
天祐元年二月辛卯,太白夕见昴西,色赤,炎焰如火;壬辰,有三角如花而动摇。占曰:“有反,城有火灾,胡兵起。”六月甲午,太白在张,芒角甚大;癸丑,句巳,犯水位。自夏及秋,大角五色散摇,煌煌然。占同天复初。三年八月丙午,岁星在哭星上,生黄白气如孛状。
○五星聚合
武德元年七月丙午,镇星、太白、辰星聚于东井。关中分也。二年三月丙申,镇星、太白、辰星复聚于东井。九年六月己卯,岁星、辰星合于东井。占曰:“为变谋。”
贞观十八年五月,太白、辰星合于东井。占曰:“为兵谋。”十九年六月丙辰,太宗征高丽,次安市城,太白、辰星合于东井。《史记》曰:太白为主,辰星为客,为蛮夷,出相从而兵在野为战。
永徽元年七月辛酉,岁星、太白合于柳。在秦分。占曰:“兵起。”
景龙元年十月丙寅,太白、荧惑合于虚、危。占曰;“有丧。
景云二年七月,镇星、太白合于张。占曰;“内兵。”
太极元年四月,荧惑、太白合于东井。
天宝九载八月,五星聚于尾、箕,荧惑先至而又先去。尾、箕,燕分也。占曰:“有德则庆,无德则殃。”十四载二月,荧惑、太白斗于毕、昴、井、鬼间,至四月乃伏。十五载五月,荧惑、镇星同在虚、危,中天芒角大动摇。占者以为北方之宿,子午相冲,灾在南方。
至德二载四月壬寅,岁星、荧惑、太白、辰星聚于鹑首,从岁星也。罚星先去,而岁星留。占曰;“岁星、荧惑为阳,太白、辰星为阴。阴主外邦,阳主中邦,阳与阴合,中外相连以兵。”八月,太白芒怒,掩岁星于鹑火,又昼见经天。鹑火,周分也。
乾元元年四月,荧惑、镇星、太白聚于营室。太史南宫沛奏;“其地战不胜。”卫分也。
大历三年七月壬申,五星并出东方。占曰;“中国利。”八年闰十一月壬寅,太白、辰星合于危。齐分也。十年正月甲寅,岁星、荧惑合于南斗。占曰:“饥、旱。”吴、越分也。一曰:“不可用兵。”七月庚辰,太白、辰星合于柳。京师分也。
建中二年六月,荧惑、太白斗于东井。四年六月,荧惑、太白复斗于东井。京师分也。金、火、罚星斗者,战象也。
兴元元年春,荧惑守岁星在角、亢。占曰;“有反臣。”角、亢,郑也。
贞元四年五月乙亥,岁星、荧惑、镇星聚于营室。占曰:“其国亡。”地在卫分。六年闰三月庚申,太白、辰星合于东井。占为兵忧。戊寅,荧惑犯镇星在奎。鲁分也。
元和九年十月辛未,荧惑犯镇星,又与太白合于女。在齐分。十年六月辛未,岁星、荧惑、太白、辰星合于东井。占曰:“中外相连以兵。”十一年五月丁卯,岁星、辰星合于东井”六月己未,复合于东井。占曰;“为变谋而更事。”十一月戊子,镇星、荧惑合于虚、危。十二月,镇星、太白、辰星聚于危。皆齐分也。十四年八月丁丑,岁星、太白、辰星聚于轸。占曰:“兵丧。”在楚分与南方夷貊之国。十五年三月,镇星、太白合于奎。占曰:“内兵。”徐州分也。十二月,荧惑、镇星合于奎。占曰:“主忧。”
长庆二年二月甲戌,岁星、荧惑合于南斗。占曰:“饥、旱。”八月丙寅,荧惑犯镇星在昴、毕,因留相守。占曰;“主忧。”四年八月庚辰,荧惑犯镇星于东井,镇星即失行犯钺。而荧惑复往犯之。占曰:“内乱。”
宝历二年八月丁未,荧惑、镇星复合于东井、舆鬼间。
大和二年九月,岁星、荧惑、镇星聚于七星。三年四月壬申,岁星犯镇星。占曰:“饥。”四年五月丙午,岁星、太白合于东井。六年正月,太白、荧惑合于羽林。十月,太白、荧惑、镇星聚于轸。八年七月庚寅,太白、荧惑合相犯,推历度在翼,近太微。占曰:“兵起。”
开成三年六月丁亥,太白犯荧惑于张。占曰:“有丧。”四年正月丁巳,荧惑、太白、辰星聚于南斗,推历度在燕分。占曰;“内外兵丧,改立王公。”冬,岁星、荧惑俱逆行失色,合于东井。京师分也。
会昌二年六月乙丑,荧惑犯岁星于翼。占曰;“旱。”四年十月癸未,太白、荧惑合于南斗。
咸通中,荧惑、镇星、太白、辰星聚于毕、昴,在赵,魏之分。诏镇州王景崇被衮冕,军府称臣以厌之。
文德元年八月,岁星、镇星、太白聚于张,周分也。占曰:“内外有兵。”为河内、河东地。
光化三年十月,太白、镇星合于南斗。占曰:“吴、越有兵。”
志第二十四 五行一
万物盈于天地之间,而其为物最大且多者有五: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 ,五曰土。其用于人也,非此五物不能以为生,而阙其一不可,是以圣王重焉。夫所谓五物者,其见象于天也为五星,分位于地也为五方,行于四时也为五德,禀于人也为五常,播于音律为五声,发于文章为五色,而总其精气之用谓之五行。
自三代之后,数术之士兴,而为灾异之学者务极其说,至举天地万物动植,无大小,皆推其类而附之于五物,曰五行之属。以谓人禀五行之全气以生。故于物为最灵。其余动植之类,各得其气之偏者,其发为英华美实、气臭滋味、羽毛鳞介、文采刚柔,亦皆得其一气之盛。至其为变怪非常,失其本性,则推以事类吉凶影响,其说尤为委曲繁密。
盖王者之有天下也,顺天地以治人,而取材于万物以足用。若政得其道,而取不过度,则天地顺成,万物茂盛,而民以安乐,谓之至治。若政失其道,用物伤夭,民被其害而愁苦,则天地之气沴,三光错行,阴阳寒暑失节,以为水旱、蝗螟、风雹、雷火、山崩、水溢、泉竭、雪霜不时、雨非其物,或发为氛雾、虹蜺、光怪之类,此天地灾异之大者,皆生于乱政。而考其所发,验以人事,往往近其所失,而以类至。然时有推之不能合者,岂非天地之大,固有不可知者邪?若其诸物种类,不可胜数,下至细微家人里巷之占,有考于人事而合者,有漠然而无所应者,皆不足道。语曰;“迅雷风烈必变。”盖君子之畏天也,见物有反常而为变者,失其本性,则思其有以致而为之戒惧,虽微不敢忽而已。至为灾异之学者不然,莫不指事以为应。及其难合,则旁引曲取而迁就其说。
盖自汉儒董仲舒、刘向与其子歆之徒,皆以《春秋》、《洪范》为学,而失圣人之本意。至其不通也,父子之言自相戾。可胜叹哉!昔者箕子为周武王陈禹所有《洪范》之书,条其事为九类,别其说为九章,谓之“九畴”。考其说初不相附属,而向为《五行传》,乃取其五事、皇极、庶证附于五行、以为八事皆属五行欤,则至于八政、五纪、三德、稽疑、福、极之类,又不能附,至俾《洪范》之书失其伦理,有以见所谓旁引曲取而迁就其说也。然自汉以来,未有非之者。又其祥眚祸痾之说,自其数术之学,故略存之,庶几深识博闻之士有以考而择焉。
夫所谓灾者,被于物而可知者也,水旱、螟蝗之类是已。异者,不可知其所以然者也,日食、星孛、五石、六鹢之类是已。孔子于《春秋》,记灾异而不著其事应,盖慎之也。以谓天道远,非谆谆以谕人,而君子见其变,则知天之所以谴告,恐惧脩省而已。若推其事应,则有合有不合,有同有不同。至于不合不同,则将使君子怠焉。以为偶然而不惧。此其深意也。盖圣人慎而不言如此,而后世犹为曲说以妄意天,此其不可以传也。故考次武德以来,略依《洪范五行传》,著其灾异,而削其事应云。
《五行传》曰;“田猎不宿,饮食不享,出入不节,夺民农时,及有奸谋,则木不曲直。”谓生不畅茂,多折槁,及为变怪而失其性也。又曰:“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厥罚常雨,厥极凶。时则有服妖,时则有龟孽,时则有鸡祸,时则有下体生上之痾,时则有青眚青祥、鼠妖,惟金沴木。”
木不曲直。
武德四年,亳州老子祠枯树复生枝叶。老子,唐祖也。占曰:“枯木复生,权臣执政。”眭孟以为有受命者。九年三月,顺天门楼东柱已倾毁而自起。占曰:“木仆而自起,国之灾。”
永微二年十一月甲申,阴雾凝冻,封树木,数日不解。刘向以为木少阳,贵臣象。此人将有害,则阴气胁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亦谓之树介,介,兵象也。
显庆四年八月,有毛桃树生李。李,国姓也。占曰:“木生异实,国主殃。”
麟德元年十二月癸酉,氛雾终日不解。甲戌,雨木冰。
仪凤三年十一月乙未,昏雾四塞,连夜不解。丙申,雨木冰。
垂拱四年三月,雨桂子于台州,旬余乃止。占曰:“天雨草木,人多死。”
长寿二年十月,万象神宫侧柽杉皆变为柏。柏贯四时,不改柯易叶,有士君子之操;柽杉柔脆,小人性也。象小人居君子之位。
延载元年十月癸酉,白雾,木冰。
景龙四年三月庚申,雨木冰。
景云二年,高祖故第有柿树,自天授中枯死,至是复生。
开元二十一年,蓬州枯杨生李枝,有实,与显庆中毛桃生李同。二十九年,亳州老子祠,枯树复荣。是年十一月己巳,寒甚,雨木冰,数日不解。
永泰元年三月庚子,夜霜,木有冰。
大历二年十一月,纷雾如雪,草木冰。九年,晋州神山县庆唐观枯桧复生。
兴元元年春,亳州真源县有李树,植已十四年,其长尺有八寸,至是枝忽上耸,高六尺,周回如盖九尺余。李,国姓也。占曰:“木生枝耸,国有寇盗。”是岁,中书省枯柳复荣。
贞元元年十二月,雨木冰。四年正月,雨木于陈留,十里许,大如指,长寸余,中空,所下者立如植。木生于下,而自上陨者,上下易位之象;碎而中空者,小人象;如植者,自立之象。二十年冬,雨木冰。
元和十五年九月己酉,大雨,树无风而摧者十五六,近木自拔也。占曰:“木自拔,国将乱。”
长庆三年十一月丁丑,雨木冰;成都栗树结实,食之如李。
宝历元年十一月丙申,雨木冰。
大和三年,成都李树生木瓜,空中不实。七年十二月丙戌,夜雾,木冰。
开成四年九月辛丑,雨雪,木冰。十月己巳,亦如之。
会昌元年十二月丁丑,雨木冰。四年正月己酉,雨木冰。庚戌,亦如之。
咸通十四年四月,成都李实变为木瓜。时人以为:李,国姓也;变者,国夺于人之象。
广明二年春,眉州在檀树已枯倒,一夕复生。
○常雨
武德六年秋,关中久雨。少阳曰昜,少阴曰雨,阳德衰则阴气胜,故常雨。
贞观十五年春,霖雨。
永徽六年八月,京城大雨。
显庆元年八月,霖雨,更九旬乃止。
开元二年五月壬子,久雨,崇京城门。十六年九月,关中久雨。害稼。
天宝五载秋,大雨,十二载八月,久雨。十三载秋,大霖雨,害稼,六旬不止。九月,闭坊市北门,盖井,禁妇人入街市,祭玄冥太社,崇明德门,坏京城垣屋殆尽,人亦乏食。
至德二载三月癸亥,大雨,至甲戌乃止。
上元元年四月,雨,讫闰月乃止。二年秋,霖雨连月,渠窦生鱼。
永泰元年九月丙午,大雨,至于丙寅。
大历四年四月,雨,至于九月,闭坊市北门,置土台,台上置坛,立黄幡以祈晴。六年八月,连雨,害秋稼。
贞元二年正月乙未,大雨雪,至于庚子,平地数尺,雪上黄黑如尘。五月乙巳,雨,至于丙申,时大饥,至是麦将登,复大雨霖,众心恐惧。十年春,雨,至闰四月,间止不过一二日。十一年秋,大雨。十九年八月己未,大霖雨。
元和四年四月,册皇太子宁,以雨沾服,罢。十月,再择日册,又以雨沾服罢。近常雨也。六年七月,霖雨害稼。十二年五月,连雨。八月壬申,雨,至于九月戊子。十五年二月癸未,大雨。八月,久雨,闭坊市北门。宋、沧、景等州大雨,自六月癸酉至于丁亥,庐舍漂没殆尽。
宝历元年六月,雨,至于八月。
大和四年夏,郓、曹、濮等州雨,坏城郭庐舍殆尽。五年正月庚子朔,京城阴雪,弥旬。
开成五年七月,霖雨,葬文宗,龙輴陷,不能进。
大中十年四月,雨,至于九月。
咸通九年六月,久雨、崇明德门。
乾符五年秋,大霖雨,汾、浍及河溢流害稼。
广明元年秋八月,大霖雨。
天复元年八月,久雨。
服妖。
唐初,宫人乘马者,依周旧仪,著冪釭,全身障蔽,永徽后,乃用帷帽,施裙,及颈,颇为浅露,至神龙末,冪釭始绝,皆妇人预事之象。
太尉长孙无忌以乌羊毛为浑脱氈帽,人多效之,谓之“赵公浑脱”。近服妖也。
高宗尝内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带、皁罗折上巾,具纷砺七事,歌舞于帝前。帝与武后笑曰:“女子不可为武官,何为此装束?”近服妖也。
武后时,嬖臣张易之为母臧作七宝帐,有鱼龙鸾凤之形,仍为象床、犀簟。
安乐公主使尚方合百鸟毛织二裙,正视为一色,傍视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而百鸟之状皆见,以其一献韦后。公主又以百兽毛为廌面,韦后则集鸟毛为之,皆具其鸟兽状,工费巨万。公主初出降,益州献单丝碧罗笼裙,缕金为花鸟,细如丝发,大如黍米,眼鼻觜甲皆备,嘹视者方见之。皆服妖也。自作毛裙,贵臣富家多效之,江、岭奇禽异兽毛羽采之殆尽。
韦后妹尝为豹头枕以辟邪,白泽枕以辟魅,伏熊枕以宜男,亦服妖也。
景龙三年十一月,郊祀,韦后为亚献,以妇人为斋娘,以祭祀之服执事。近服妖也。
中宗赐宰臣宗楚客等巾子样,其制高而踣,即帝在籓邸时冠也,故时人号“英王踣”。踣,颠仆也。
开元二十五年正月,道士尹愔为谏议大夫,衣道干服视事,亦服妖也。
天宝初,贵族及士民好为胡服胡帽,妇人则簪步摇钗,衿袖窄小。杨贵妃常以假鬓为首饰,而好服黄裙。近服妖也。时人为之语曰:“义髻抛河里,黄裙逐水流。”
元和末,妇人为圆鬟椎髻,不设鬓饰,不施硃粉,惟以乌膏注脣,状似悲啼者。圆鬟者,上不自树也;悲啼者,忧恤象也。
文宗时,吴、越间织高头草履,纤如经绫谷,前代所无。履,下物也,织草为之,又非正服,而被以文饰,盖阴斜阘茸泰侈之象。
乾符五年,雒阳人为帽,皆冠军士所冠者。又内臣有刻木象头以里幞头,百官效之,工门如市,度木斫之曰:“此斫尚书头,此斫将军头,此斫军容头。”近服妖也。
僖宗时,内人束发极急,及在成都,蜀妇人效之,时谓为“囚髻”。
唐末,京都妇人梳发,以两鬓抱面,状如椎髻,时谓之“抛家髻”。又世俗尚以琉璃为钗钏。近服妖也。抛家、流离,皆播迁之兆云。
昭宗时,十六宅诸王华侈相尚,巾帻各自为制度,都人效之,则曰:“为我作某王头。”识者以为不祥。
○龟孽
大足初,虔州获龟,六眼,一夕而失。
肃宗上元二年,有鼍聚于扬州城门上,节度使邓景山以问族弟珽,对曰:“鼍,介物,兵象也。”
贞元三年,润州鱼鳖蔽江而下,皆无首。
大和三年,魏博管内有虫,状如龟,其鸣昼夜不绝。近龟孽也。
秦宗权在蔡州,州中地忽裂,有石出,高五六尺,广袤丈余,正如大龟。
鸡祸。
垂拱三年七月,冀州雌鸡化为雄。
永昌元年正月,明州雌鸡化为雄。八月,松州雌鸡化为雄。
景龙二年春,滑州匡城县民家鸡有三足。京房《易妖占》曰:“君用妇言,则鸡生妖。”
玄宗好斗鸡,贵臣、外戚皆尚之,贫者或弄木鸡,识者以为:鸡,酉属,帝生之岁也;斗者,兵象。近鸡祸也。
大中八年九月,考城县民家雄鸡化为雌,伏子而雄鸣。化为雌,王室将卑之象,反雌伏也。汉宣帝时,雌鸡化为雄,至元帝而王氏始萌,盖驯致其祸也。
咸通六年七月,徐州彭城民家鸡生角。角,兵象,鸡,小畜,犹贱类也。
下体生上之痾。
咸通十四年七月,宋州襄邑有猎者得雉,五足,三足出背上。足出于背者,下干上之象;五足者,众也。
青眚青祥。
贞观十七年四月,立晋王为太子,有青气绕东宫殿。始册命而有祲,不祥。十八年六月壬戌,有青黑气广六尺,贯于辰戌,其长亘天。
大和九年,郑注箧中药化为蝇数万飞去。注始以药术进,化为蝇者,败死之象。近青眚也。干元三年六月,昏,西北有青气三。
○鼠妖
武德元年秋,李密、王世充隔洛水相拒,密营中鼠,一夕渡水尽去。占曰:“鼠无故皆夜去,邑有兵。”
贞观十三年,建州鼠害稼。二十一年,渝州鼠害稼。
显庆三年,长孙元忌第有大鼠见于庭,月余出入无常,后忽然死。
龙朔元年十一月,洛州猫鼠同处。鼠隐伏象盗窃,猫职捕啮,而反与鼠同,象司盗者废职容奸。
弘道初,梁州仓有大鼠,长二尺余,为猫所啮,数百鼠反啮猫。少选,聚万余鼠,州遣人捕击杀之,余皆去。
景云中,有蛇鼠斗于右威卫营东街槐树,蛇为鼠所伤。斗者,兵象。
景龙元年,基州鼠害稼。
开元二年,韶州鼠害稼,千万为群。
天宝元年十月,魏郡猫鼠同乳。同乳者,甚于同处。
大历十三年六月,陇右节度使硃泚于兵家得猫鼠同乳以献。
大和三年,成都猫鼠相乳。
开成四年,江西鼠害稼。
咸通十二年正月,汾州孝义县民家鼠多衔蒿刍巢树上。鼠穴居,去穴登木,贱人将贵之象。
乾符三年秋,河东诸州多鼠,穴屋、坏衣,三月止。鼠,盗也,天戒若曰:“将有盗矣。”
乾宁末,陕州有蛇鼠斗于南门之内,蛇死而鼠亡去。
○金沴木
武德元年八月戊戌,突厥始毕可汁衙帐无故自坏。
中宗即位,金鸡竿折。树鸡竿所以肆赦,始发大号而鸡竿折,不祥。
神龙中,有群狐入御史大夫李承嘉第,其堂无故坏;又秉笔而管直裂,易之又裂。
开元五年正月癸卯,太庙四室坏。
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哥舒翰帅师守潼关,前军启行,牙门旗至坊门,触落枪刃,众以为不祥。
永秦二年三月辛酉,中书敕库坏。
贞元四年正月庚戌朔,德宗御含元殿受朝贺,质明,殿阶及栏槛三十余间自坏,卫士死者十余人。含元路寝,大朝会之所御也;正月朔,一岁之元。王者之事,天所以儆者重矣。
大和九年,郑注为凤翔节度使,将之镇,出开远门,旗竿折。
光启初,扬州府署门屋自坏,故隋之行台门也,制度甚宏丽云。
《五行传》曰:“弃法律,逐功臣,杀太子,以妾为妻,则火不炎上。”谓火失其性而为灾也。京房《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盛火数起,燔宫室。”盖火主礼云。又曰:“视之不明,是谓不哲。厥咎舒,厥罚常燠,厥极疾。时则有草妖,时则有羽虫之孽,时则有羊祸,时则有目痾,时则有赤眚赤祥,惟水沴火。”
○火不炎上
贞观四年正月癸巳,武德殿北院火。十三年三月壬寅,云阳石燃,方丈,昼则如灰,夜则有光,投草木则焚,历年乃止。火失其性而沴金也。二十三年三月,甲弩库火。
永徽五年十二月乙巳,尚书司勋库火。
显庆元年九月戊辰,恩州、吉州火,焚仓廪、甲仗、民居二百余家。十一月己巳,饶州火。
证圣元年正月丙申夜,明堂火,武太后欲避正殿,彻乐。宰相姚以为火因人,非天灾也,不宜贬损。后乃御端门观酺,引建章故事,复作明堂以厌之。是岁,内库灾,燔二百余区。
万岁登封元年三月壬寅,抚州火。
久视元年八月壬子,平州火,燔千余家。
景龙四年二月,东都凌空观灾。
开元五年十一月乙卯,定陵寝殿火。是岁,洪州、潭州灾,延烧州署,州人见有物赤而暾暾飞来,旋即火发。十五年七月甲戌,兴教门楼柱灾。是年,衡州灾,延烧三百余家,州人见有物大如甕,赤如烛笼,所至火即发。十八年二月丙寅,大雨雪,俄而雷震,左飞龙厩灾。占曰:“天火烧厩,兵大起。”十月乙丑,东都宫佛光寺火。
天宝二年六月,东都应天门观灾,延烧左、右延福门,经日不灭。京房《易传》曰:“君不思道,天火燔其宫室。”九载三月,华岳庙灾,时帝将封西岳,以庙灾乃止。十载八月丙辰,武库灾,燔兵器四十余万。武库,甲兵之本也。
宝应元年十二月己酉,太府左藏库火。
广德元年十二月辛卯夜,鄂州大风,火发江中,焚舟三千艘,延及岸上民居二千余家,死者数千人。
大历十年二月,庄严寺浮图灾。初有疾风震电,俄而火从浮图中出。
贞元元年,江陵度支院火,焚江东租赋百余万。十三年正月,东都尚书省火。十九年四月,家令寺火。
二年七月,洪州火,燔民舍万七千家。元和七年六月,镇州甲仗库灾,主吏坐死者百余人。八年,江陵大火。十一年十一月甲戌,元陵火。李师道起宫室于郓州,将谋乱,既成而火。
大和二年十一月甲辰,禁中昭德寺火,延至宣政东垣及门下省,宫人死者数百人。三年十月癸丑,仗内火。四年三月,陈州、许州火,烧万余家。十月,浙西火。十一月,扬州海陵火。八年三月,扬州火。皆燔民舍千区。五月己巳,飞龙神驹中厩火。十月,扬州市火,燔民舍数千区。十二月,禁中昭成寺火。
开成二年六月,徐州火,延烧民居三百余家。四年十二月乙卯,乾陵火。丁丑晦,扬州市火,燔民舍数千家。
会昌元年五月,潞州市火。三年六月,西内神龙寺火;万年县东市火,焚庐舍甚众。六年八月,葬武宗,辛未,灵驾次三原县,夜大风,行宫幔城火。
乾符四年十月,东都圣善寺火。
大顺二年六月乙酉,幽州市楼灾,延及数百步。七月癸丑甲夜,汴州相国寺佛阁灾。是日暮,微雨震电,或见有赤塊转门谯藤网中,周而火作。顷之,赤塊北飞,转佛阁藤网中,亦周而火作。既而大雨暴至,平地水深数尺,火益甚,延及民居,三日不灭。
○常燠
天宝元年冬,无冰。先儒以为阴失节也。又曰:“知罪不诛,其罚燠,夏则暑杀人,冬则物华实。”盖当寒反燠,象宜刑而赏之也。
贞元十四年夏,大燠。
元和九年六月,大燠。
长庆二年冬,少雪,水不冰冻,草木萌荑如正月。
广明元年十一月,暖如仲春。
○草妖
武德四年,益州献芝草如人状。占曰:’王德将衰,下人将起,则有木生为人状。”草,亦木类也。
景龙二年,岐州郿县民王上宾家,有苦荬菜高三尺余,上广尺余,厚二分。近草妖也。三年,内出蒜条,上重生蒜。蒜,恶草也;重生者,其类众也。四年,京畿蓝田山竹实如麦。占曰:“大饥。”
开元二年,终南山竹有华,实如麦,岭南亦然,竹并枯死,是岁大饥,民采食之。占曰:“国中竹、柏枯,不出三年有丧。”十七年,睦州竹实。
天宝初,临川郡人李嘉胤屋柱生芝草,状如天尊像。
上元二年七月甲辰,延英殿御座上生白芝,一茎三花。白,丧象也。
大和九年冬,郑注之金带有菌生。近草妖也。
开成四年六月,襄州山竹有实成米,民采食之。
光启元年七月,河中解、永乐生草,叶自相樛结,如旌旗之状,时人以为“旗子草”。一年七月,凤翔麟游草生如旗状。占曰:“其野有兵。”
○羽虫之孽
武德初,隋将尧君素守蒲州,有鹊巢其砲机。
贞观十七年春,齐王祐为齐州刺史,好畜鸭,有猪啮鸭,头断者四十余。是岁四月丙戌,立晋王为太子,雌雉集太极殿前,雄雉集东宫显德殿前。太极,三朝所会也。
永徽四年,宋州人蔡道基舍傍有兽高丈余,头类羊,一角,鹿形,马蹄,牛尾,五色,有翅。占曰:“鸟如畜形者,有大兵。”五年七月辛巳。万年宫有小鸟如雀,生子大如鳲鸠。
调露元年,鸣叕群飞入塞,相继蔽野,至二年正月,还复北飞,至灵夏北,悉堕地而死,视之皆无首。
文明后,天下屡奏雌雉化为雄,或半化者。
景龙四年六月辛巳朔,乌集太极殿梁,驱之不去。
开元十三年十一月戊子,雄雉驯飞泰山斋宫内。封禅,所以告成功,祀事无重于此者,而野鸟驯飞,不忌禁卫,不祥。二十五年四月,濮州两乌、两鹊、两瞿鹆同巢。陇州鹊哺慈乌。二十八年四月庚辰,慈乌巢宣政殿栱。辛巳,又巢宣政殿栱。
天宝十三载,叶县有鹊巢于车辙中。不巢木而巢地,失其所也。
至德二载三月,安禄山将武令珣围南阳,有鹊巢于城中砲机者三,雏成乃去。
大历八年九月,武功获大鸟,肉翅狐首,四足有爪,长四尺余,毛赤如蝙蝠,群鸟随而噪之。近羽虫孽也。十三年五月,左羽林军有瞿鹆乳鹊二。
贞元四年三月,中书省梧桐树有鹊以泥为巢。鹊巢知岁次,于羽虫为有知,今以泥露巢,遇风雨坏矣。是岁夏,郑、汴境内乌皆群飞,集魏博田绪、淄青李纳境内,衔木为城,高二三尺,方十里,绪、纳恶而焚之,信宿又然,乌口皆流血。九年春,许州鹊哺乌雏。十年四月,有大鸟飞集宫中,食杂骨数日,获之,不食死。六月辛未晦,水鸟集左藏库。十三年十月,怀州鵊巢内有黄雀往来哺食。十四年秋,有异鸟,色青,类鸠、鹊,见于宋州郊外,所止之处,群鸟翼卫,朝夕嗛稻粱以哺之,睢阳人适野聚观者旬日。十八年六月乌集徐州之滕县,兼柴为城,中有白乌一,碧乌一。
元和元年,常州鹳巢于平地。四年十二月,群乌夜集于太行山上。十三年春,淄青府署及城中乌、鹊互取其雏,各以哺子,更相搏击,不能禁。
宝历元年十一月丙申,群乌夜鸣。
开成元年闰五月丙戌,乌集唐安寺,逾月散。雀集玄法寺,燕集萧望之冢。二年三月。真兴门外鹊巢于古冢。鹊巢知避岁,而古占又以高下卜水旱,今不巢于木而穴于冢,不祥。秋,突厥鸟自塞北群飞入塞。五年六月,有秃鹙群飞集禁苑。鹙,水鸟也。
会昌元年,潞州长子有白颈乌与鹊斗。
大中十年三月,舒州吴塘堰有众禽成巢,阔七尺,高一尺。水禽山鸟,无不驯狎。中有如人面、绿毛,绀爪觜者,其声曰“甘”,人谓之“甘虫”。占曰:“有鸟非常,来宿于邑中,国有兵,人相食。”
咸通七年,泾州灵台百里戍有雀生燕,至大俱飞去。京房《易传》曰:“贼臣在国,厥妖燕生雀。”雀生燕同说。十一年夏,雉集河内县署。咸通中,吴、越有异鸟极大,四目三足,鸣山林,其声曰“罗平”。占曰:“国有兵,人相食。”
乾符四年春,庐江县北鹊巢于地。六年夏,鸱、雉集于偃师南楼及县署。刘向说:“野鸟入处,宫室将空。”
广明元年春,绛州翼城县有鸺鹠鸟群飞集县署,众鸟逐而噪之。光启元年、二年,复如之,鸺鹠,一名训狐。
中和元年三月,陈留有乌变为鹊。二年,有鹊变为乌。古者以乌卜军之胜负。乌变为鹊,民从贼之象;鹊复变为乌,贼复为民之象。三年,新安县吏家捕得雉养之,与鸡驯,月余相与斗死。四年,临淮涟水民家鹰化为鹅,而弗能游。鹰以鸷而击,武臣象也;鹅虽毛羽清洁,而飞不能远,无搏击之用,充庖厨而已。
光启元年十二月,陕州平陆集津山有雉二首向背而连颈者,栖集津仓庑后,数月,群雉数百来斗杀之。二年正月,閺乡、湖城野雉及鸢夜鸣。七月,中条山鹊焚其巢。三年七月,鹊复焚巢。京房《易传》曰:“人君暴虐,鸟焚其舍。”三年十月,慈州仵城枭与鸱斗相杀。
光化二年,幽州节度使刘仁恭屠贝州去,夜有鸺鹠鸟十数飞入帐中,逐去复来。
昭宗时,有秃鹙鸟巢寝殿隅,帝亲射杀之。
天复二年,帝在凤翔,十一月丁巳,日南至,夜骤风,有乌数千,迄明飞噪,数日不止。自车驾在岐,常有乌数万栖殿前诸树,岐人谓之神鸦。三年,宣州有鸟如雉而大,尾有火光如散星,集于戟门,明日大火,曹局皆尽,惟兵械存。
○羊祸
义宁二年三月丙辰,麟游县有羔生而无尾。是月乙丑,太原献羖羊,无头而不死。
开元二年正月,原州献肉角羊。二年三月,富平县有肉角羊。
会昌二年春,代州崞县羊生二首连头,两尾。占曰:“二首,上不一也。”
咸通三年夏,平陶民家羊生羔如犊。
乾符二年,洛阳建春门外因暴雨,有物堕地如羖羊,不食,顷之入地中,其迹月余不灭,或以为雨土也。占曰:“当旱。”
○赤眚赤祥
武德七年,河间王孝恭征辅公袥,宴群帅于舟中,孝恭以金碗酌江水,将饮之,则化为血。孝恭曰:“碗中之血,公袥授首之祥。”
武德初,突厥国中雨血三日。
光宅初,宗室岐州刺史崇真之子横、杭等夜宴,忽有气如血腥。
武后时,来俊臣家井水变赤如血,井中夜有吁嗟叹惋声,俊臣以木栈之,木忽自投十步外。长安中,并州晋祠水赤如血。
中宗时,成王千里家有血点地,及奁箱上有血淋沥,腥闻数步。又中郎将东夷人毛婆罗炊饭,一夕化为血。
景龙二年七月癸巳,赤气际天,光烛地,三日乃止。赤气,血祥也。
天宝六载,少陵原杨慎矜父墓封域内,草人皆流血,慎矜令浮屠史敬思禳之,退朝裸而桎梏于丛棘间,如是数旬而流血不止。十二载,李林甫第东北隅每夜火光起,或有如小儿持火出入者。近赤祥也。
宝应元年八月庚午夜,有赤光亘天,贯紫微,渐移东北,弥漫半天。
大历十三年二月,太仆寺有泥像,左臂上有黑汗滴下,以纸承之,血也。
贞元二年十一月壬午,日没,有赤气五,出于黑云中,亘天。十二年九月癸卯,夜有赤气如火,见北方,上至北斗。十七年,福州剑池水赤如血。二十一年正月甲戌,雨赤雪于京师。
元和十四年二月,郓州从事院门前地有血,方尺余,色甚鲜赤,不知所从来,人以为自空而堕也。
长庆元年七月戊午,河水赤,三日止。
宝历元年十二月乙酉夜,西北有雾起,须臾遍天,雾止,有赤气,或浅或深,久而乃散。
大和元年四月庚戌,北方有赤气,中有数白气间之。六月乙卯夜,西北有赤气。八月癸卯,京师见赤气满天。二年闰三月乙卯,北方有赤气如血。
咸通七年,郑州永福湖水赤如凝血者三日。
乾符六年,中书政事堂忽旦有死人,血污满地,不知主名。又御井水色赤而腥,渫之,得一死女子腐烂,近赤祥也。
中和二年七月丙午夜,西北方赤气如绛,际天。
光启元年正月,润州江水赤,凡数日。
○水沴火
幽州坊谷地常有火,长庆三年夏,遂积水为池。近水沴火也。
志第二十五 五行二
《五行传》曰:“治宫室,饰台榭,内淫乱,犯亲戚,侮父兄 ,则稼穑不成。”谓土失其性,则有水旱之灾,草木百谷不熟也。又曰:’思心不睿,是谓不圣。厥咎雾,厥罚常风,厥极凶短折。时则有脂夜之妖,时则有华孽、蠃虫之孽,时则有牛祸,时则有心腹之痾,时则有黄眚黄祥,时则有木、火、金、水沴土。”
○稼穑不成
贞观元年,关内饥。
总章二年,诸州四十余饥,关中尤甚。
仪凤四年春,东都饥。
调露元年秋,关中饥。
永隆元年冬,东都饥。
永淳元年,关中及山南州二十六饥,京师人相食。
垂拱三年,天下饥。
大足元年春,河南诸州饥。
景龙二年春,饥。三年三月,饥。
先天二年冬,京师、岐、陇、幽州饥。
开元十六年,河北饥。
乾元三年春,饥,米斗钱千五百。
广德二年秋,关辅饥,米斗千钱。
永泰元年,饥,京师米斗千钱。
贞元元年春,大饥,东都、河南、河北米斗千钱,死者相枕。二年五月,麦将登而雨霖,米斗千钱。十四年,京师及河南饥。十九年秋,关辅饥。
元和七年春,饥。八年,广州饥。九年春,关内饥。十一年,东都、陈许州饥。
长庆二年,江淮饥。
大和四年,河北及太原饥。六年春,剑南饥。九年春,饥,河北尤甚。
开成四年,温、台、明等州饥。
大中五年冬,湖南饥。六年夏,淮南饥,海陵、高邮民于官河中漉得异米,号“圣米”。九年秋,淮南饥。
咸通三年夏,淮南、河南饥。九年秋,江左及关内饥,东都尤甚。
乾符三年春,京师饥。
中和二年,关内大饥。四年,关内大饥,人相食。
光启二年二月,荆、襄大饥,米斗三千钱,人相食。三年,扬州大饥,米斗万钱。
大顺二年春,淮南大饥。
天祐元年十月,京师大饥。
○常风
武德二年十二月壬子,大风拔木。《易》巽为风,“重巽以申命”。其及物也,象人君诰命,其鼓动于天地间,有时飞沙扬尘,怒也,发屋拔木者,怒甚也。其占:“大臣专恣而气盛,众逆同志,君行蒙暗,施于事则皆伤害,故常风。”又“飘风入宫阙,一日再三,若风声如雷触地而起,为兵将兴。”
贞观十四年六月乙酉,大风拔木。
咸亨四年八月己酉,大风落太庙鸱尾。
永隆二年七月,雍州大风害稼。
弘道元年十二月壬午晦,宋州大风拔木。
嗣圣元年四月丁巳,宁州大风拔木。
垂拱四年十月辛亥,大风拔木。
永昌二年五月丁亥,大风拔木。
神龙元年三月乙酉,睦州大风拔木。崔玄韦封博陵郡王也,大风折其辂盖。二年六月乙亥,滑州大风拔木。
景龙元年七月,郴州大风,发屋拔木。八月,宋州大风拔木,坏庐舍。二年十月辛亥,滑州暴风发屋。三年三月辛未,曹州大风拔木。
开元二年六月,京师大风发屋,大木拔者十七八。四年六月辛未,京师、陕、华大风拔木。九年七月丙辰,扬州、润州暴风雨,发屋拔木。十四年六月戊午,大风拔木发屋,端门鸱尾尽落。端门,号令所从出也。十九年六月乙酉,大风拔木。二十二年五月戊子,大风拔木。
天宝十一载五月甲子,东京大风拔木。十三载三月辛酉,大风拔木。
永泰元年三月辛亥,大风拔木。
大历七年五月乙酉,大风拔木。十年五月甲寅,大风拔木。
贞元元年七月庚子,大风拔木。六年四月甲申,大风雨。八年五月己未,暴风发太庙屋瓦,毁门阙、官署、庐舍不可胜纪。十年六月辛未,大风拔木。十四年八月癸未,广州大风,坏屋覆舟。
元和元年六月丙申,大风拔木。三年四月壬申,大风毁含元殿栏槛二十七间。占为兵起。四年十月壬午,天有气如烟,臭如燔皮,日昳大风而止。五年三月丙子,大风毁崇陵上宫衙殿鸱尾及神门戟竿六,坏行垣四十间。八年六月庚寅,京师大风雨,毁屋飘瓦,人多压死者,丙申,富平大风,拔枣木千余株。十二年春,青州一夕暴风自西北,天地晦冥,空中有若旌旗状,屋瓦上如蹂跞声。有日者占之曰:“不及五年,兹地当大杀戮。”
长庆二年正月己酉,大风霾。十月,夏州大风,飞沙为堆,高及城堞。三年正月丁巳朔,大风,昏霾终日。四年六月庚寅,大风毁延喜门及景风门。
大和八年六月癸未,暴风坏长安县署及经行寺塔。九年四月辛丑,大风拔木万株,堕含元殿四鸱尾,拔殿廷树三,坏金吾仗舍,发城门楼观内外三十余所,光化门西城十数雉坏。
开成三年正月戊辰,大风拔木。五年四月甲子,大风拔木;五月壬寅,亦如之;七月戊寅,亦如之。
会昌元年三月,黔南大风飘瓦。
咸通六年正月,绛州大风拔木,有十围者。十一月己卯晦,潼关夜中大风,出如吼雷,河喷石鸣,群乌乱飞,重关倾侧。十二月,大风拔木。
乾符五年五月丁酉,大风拔木。
广明元年四月甲申,京师及东都、汝州雨雹,大风拔木。四年六月乙巳,太原大风雨,拔木千株,害稼百里。
光化三年七月乙丑,洺州大风,拔木发屋。
天复二年,升州大风,发屋飞大木。
○夜妖
大和九年十一月戊辰,昼晦。
咸通七年九月辛卯朔,天暗。
乾符二年二月,宣武境内黑风,雨土。
天祐元年闰四月乙未朔,大风,雨土。
○华孽
延载元年九月,内出梨华一枝示宰相。万木摇落而生华,阴阳黩也。《传》曰:“天反时为灾。”又近常燠也。
神龙二年十月,陈州李有华,鲜茂如春。
元和十一年十二月,桃杏华。
大和二年九月,徐州、滑州李有华,实可食。
会昌三年冬,沁源桃李华。
广明元年冬,桃李华,山华皆发。
中和二年九月,太原诸山桃杏华,有实。
景福中,沧州城堑中冰有文,如画大树、华叶芬敷者,时人以为其地当有兵难。近华孽也。
○嬴虫之孽
贞观二十一年八月,莱州螟。
开元二十二年八月,榆关虸蚄虫害稼,入平州界,有群雀来食之,一日而尽。二十六年,榆关虸蚄虫害稼,群雀来食之。三载,青州紫虫食田,有鸟食之。
广德元年秋,虸蚄虫害稼,关中尤甚,米斗千钱。
贞元十年四月,江西溪涧鱼头皆戴蚯蚓。
长庆四年,绛州虸蚄虫害稼。
大和元年秋,河东、同虢等州虸蚄虫害稼。
开成元年,京城有蚁聚,长五六十步,阔五尺至一丈,厚五寸至一尺者。四年,河南黑虫食田。
○牛祸
调露元年春,牛大疫。京房《易传》曰;“牛少者谷不成。”又占曰:“金革动。”
长安中,有献牛无前膊,三足而行者。又有牛膊上生数足,蹄甲皆具者。武太后从姊之子司农卿宗晋卿家牛生三角。
神龙元年春,牛疫。二年冬,牛大疫。
先天初,洛阳市有牛,左胁有人手,长一尺,或牵之以乞丐。
开元十五年春,河北牛大疫。
大历八年,武功、栎阳民家牛生犊,二首。
贞元二年,牛疫。四年二月,郊牛生犊,六足,足多者,下不一。郊所以奉天。七年,关辅牛大疫,死者十五六。
咸通七年,荆州民家牛生犊,五足。十五年夏,渝州江阳有水牛生骡驹,驹死。
光启元年,河东有牛人言,其家杀而食之。二年,延州肤施有牛死复生。
○黄眚黄祥
贞观七年三月丁卯,雨土。二十年闰三月己酉,有黄云阔一丈,东西际天。黄为土功。
永徽三年三月辛巳,雨土。
景龙元年六月庚午,陕州雨土。十二月丁丑,雨土。
天宝十三载二月丁丑,雨黄土。
大历七年十二月丙寅,雨土。
贞元二年四月甲戌,雨土。八年二月庚子,雨土。
大和八年十月甲子,土雾昼昏,至于十一月癸丑。
开成元年七月乙亥,雨土。
咸通十四年三月癸巳,雨黄土。
中和二年五月辛酉,大风,雨土。
天复三年二月,雨土,天地昏霾。
天祐元年闰四月甲辰,大风,雨土。
○木火金水沴土
武德二年十月乙未,京师地震。阴盛而反常则地震,故其占为臣强,为后妃专恣,为夷犯华,为小人道长,为寇至,为叛臣。七年七月,隽州地震,山摧壅江,水噎流。
贞观七年十月乙丑,京师地震,十二年正月壬寅,松、丛二州地震,坏庐舍。二十年九月辛亥,灵州地震,有声如雷。二十三年八月癸酉朔,河东地震,晋州尤其,压杀五十余人;乙亥,又震。十一月乙丑,又震。
永徽元年四月己巳朔,晋州地震;己卯,又震。六月庚辰,又震,有声如雷。二年十月,又震。十一月戊寅,定襄地震。帝始封晋王,初即位而地屡震,天下将由帝而动摇象也。
仪凤二年正月庚辰,京师地震。
永淳元年十月甲子,京师地震。
垂拱三年七月乙亥,京师地震。四年七月戊午,又震。八月戊戌,神都地震。
延载元年四月壬戌,常州地震。
大足元年七月乙亥,杨、楚、常、润、苏五州地震。二年八月辛亥,剑南六州地震。
景龙四年五月丁丑,剡县地震。
景云三年正月甲戌,并、汾、绛三州地震,坏庐舍,压死百余人。
开元二十二年二月壬寅,秦州地震,西北隐隐有声,坼而复合,经时不止,坏庐舍殆尽,压死四千余人。二十六年三月癸巳,京师地震。
至德元载十一月辛亥朔,河西地震裂有声,陷庐舍,张掖、酒泉尤甚,至二载三月癸亥乃止。
大历二年十一月壬申,京师地震,自东北来,其声如雷者。三年五月丙戌,又震。十二年,恒、定二州地大震,三日乃止,束鹿、宁晋地裂数丈,沙石随水流出平地,坏庐舍,压死者数百人。
建中元年四月己亥,京师地震。三年六月甲子,又震。四年四月甲子,又震。五月辛巳,又震。
贞元二年五月己酉,又震。三年十一月丁丑夜,京师、东都、蒲、陕地震。四年正月庚戌朔夜,京师地震;辛亥、壬子、丁卯、戊辰、庚午、癸酉、甲戌、乙亥,皆震,金、房二州尤甚,江溢山裂,屋宇多坏,人皆露处。二月壬午,京师又震;甲申、乙酉,丙申,三月甲寅、己未、庚午、辛未,五月丙寅、丁卯,皆震。八月甲午,又震,有声如雷;甲辰,又震。九年四月辛酉,又震,有声如雷,河中、关辅尤甚,坏城壁庐舍,地裂水涌。十年四月戊申,京师地震。癸丑,又震,侍中浑瑊第有树涌出,树枝皆戴蚯蚓。十三年七月乙未,又震。
元和七年八月,京师地震,草树皆摇。九年三月丙辰,隽州地震,昼夜八十,压死百余人,地陷者三十里。十年十月,京师地震。十一年二月丁丑,又震。十五年正月,穆宗即位,戊辰,始朝群臣于宣政殿,是夜地震。
大和二年正月壬申,地震;七年六月甲戌,又震。九年三月乙卯,京师地震,屋瓦皆坠,户牖间有声;开成元年二月乙亥,又震;二年十一月乙丑夜,又震;四年十一月甲戌,又震。
会昌二年正月癸亥,宋、亳二州地震。十二月癸未,京师地震。
大中三年十月辛巳,上都及振武、河西、天德、灵武、盐夏等州地震,坏庐舍,压死数十人。十二年八月丁巳,太原地震。
咸通元年五月,上都地震。六年十二月,晋、绛二州地震,坏庐舍,地裂泉涌,泥出青色。八年正月丁未,河中、晋、绛三州地大震,坏庐舍,人有死者。十三年四月庚子朔,浙东、西地震。
乾符三年六月乙丑,雄州地震,至七月辛巳止,州城庐舍尽坏,地陷水涌,伤死甚众;是月,濮州地震。十二月,京师地震有声。四年六月庚寅,雄州地震。六年二月,京师地震,有声如雷,蓝田山裂水涌。
中和三年秋,晋州地震,有声如雷。
光启二年春,成都地震,月中十数。占曰:“兵、饥。”十二月,魏州地震。
乾宁二年三月庚午,河东地震。
○山摧
贞观八年七月,陇右山摧。山者高峻,自上而陨之象也。
垂拱二年九月己巳,雍州新丰县露台乡大风雨,震电,有山涌出,高二十丈,有池周三百亩,池中有龙凤之形、麦之异,武后以为休应,名曰“庆山”。荆州人俞文俊上言:“天气不和而寒暑隔,人气不和而赘疣生,地气不和而堆阜出。今陛下以女主居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隔塞,山变为灾。陛下以为‘庆山’,臣以为非庆也。宜侧身脩德以答天谴,不然,恐灾祸至。”后怒,流于岭南。
永昌中,华州赤水南岸大山,昼日忽风昏,有声隐隐如雷,顷之渐移东数百步,拥赤水,压张村民三十余家,山高二百余丈,水深三十丈,坡上草木宛然。《金滕》曰:“山徙者人君不用道,禄去公室,赏罚不由君,佞人执政,政在女主,不出五年,有走王。”
开元十七年四月乙亥,大风震电,蓝田山摧裂百余步,畿内山也。国主山川,山摧川竭,亡之证也。占曰:“人君德消政易则然。”
大历九年十一月戊戌,同州夏阳有山徙于河上,声如雷。十三年,郴州黄芩山摧,压死者数百人。
建中二年,霍山裂。
元和八年五月丁丑,大隗山摧。十五年七月丁未,苑中土山摧,压死二十人。
光启三年四月,维州山崩,累日不止,尘坌亘天,壅江水逆流。占曰:“国破。”
○山鸣
武德二年三月,太行山圣人崖有声。占曰:“有寇至。”
开元二十八年六月,吐蕃围安戎城,断水路,城东山鸣石坼,涌泉二。
○土为变怪
垂拱元年九月,淮南地生毛,或白或苍,长者尺余,遍居人床下,扬州尤甚,大如马鬣,焚之臭如燎毛。占曰:“兵起,民不安。”
长寿中,东都天宫寺泥像皆流汗霡葸。
天宝十一载六月,虢州閺乡黄河中女娲墓因大雨晦冥,失其所在,至乾元二年六月乙未夜,濒河人闻有风雷声,晓见其墓踊出,下有巨石,上有双柳,各长丈余,时号风陵堆。占曰:“冢墓自移,天下破。”十三载,汝州叶县南有土塊斗,中有血出,数日不止。
大历六年四月戊寅,蓝田西原地陷。
建中初,魏州魏县西四十里,地数亩忽长崇数尺。四年四月甲子,京师地生毛,或黄或白,有长尺余者。
贞元四年四月,淮南及河南地生毛。
元和十二年四月,吴元济郾城守将邓怀金以城降,城自坏五十余步。
大和六年二月,苏州地震,生白毛。
长庆中,新都大道观泥人生须数寸,拔之复生。
咸通五年十月,贞陵隧道摧陷。神策军有浮屠像,懿宗尝跪礼之,像没地四尺。
《五行传》曰:“好攻战,轻百姓,饰城郭,侵边境,则金不从革。”谓金失其性而为变怪也。又曰:“言之不从,是谓不乂。厥咎僭,厥罚常晹,厥极忧。时则有诗妖、讹言,时则有毛虫之孽,时则有犬祸,时则有口舌之痾,时则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
○金不从革
尧君素为隋守蒲州,兵器夜皆有光如火。火铄金,金所畏也,败亡之象。刘武周据并州,兵势甚盛,城上槊刃夜每有火光。
贞观十七年八月,凉州昌松县鸿池谷有石五,青质白文成字曰:“高皇悔出多子李元王八十年太平天子李世民年千年太子李治书燕山人士乐大国主尚汪譂奖文仁迈千古大王五王六王七王十风毛才子七佛八菩萨及上界佛田天子文武贞观昌大圣延四方上不治示孝仙戈八为善。”太宗遣使祭之曰:“天有成命,表瑞贞石,文字昭然,历数惟永,既旌高庙之业,又锡眇身之祚。迨于皇太子治,亦降贞符,具纪姓氏。甫惟寡薄,弥增寅惧。”昔魏以土德代汉,凉州石有文。石,金类,以五胜推之,故时人谓为魏氏之妖,而晋室之瑞。唐亦土德王,石有文,事颇相类。然其文初不可晓,而后人因推已事以验之。盖武氏革命,自以为金德王,其“佛菩萨”者,慈氏金轮之号也;“乐太国主”则镇国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皆以女乱国;其“五王六王七王”者,唐世十八之数。
垂拱三年七月,魏州地出铁如船数十丈;广州雨金。金位正秋,为刑、为兵。占曰:“人君多杀无辜。一年兵灾于朝。”
开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乙巳,龙池《圣德颂》石自鸣,其音清远如钟磬。石与金同类。《春秋传》:“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言。”石鸣,近石言也。
天宝十载六月乙亥,大同殿前钟自鸣。占曰:“庶雄为乱。”
至德二载,昭陵石马汗出。昔周武帝之克晋州也,齐有石像,汗流湿地,此其类也。
乾元二年七月乙亥昼,浑天仪有液如汗下流。
上元二年,楚州献宝玉十三:曰“玄黄天符”,形如笏,长八寸,有孔,云辟兵疫;曰“玉鸡毛”,白玉也;曰“谷璧”,亦白玉也,粟烂自然,无雕镌迹;曰“西王母白环”二;曰“如意宝珠”,大如鸡卵;曰“红靺鞨”,大如巨粟;曰“琅玕珠”二,形如玉环,四分缺一;曰“玉印”,大如半手,理如鹿,陷入印中;曰“皇后采桑钩”,如箸屈其末;曰“雷公石斧”无孔;其一阙。凡十三;寘之日中,白气连天。
元和中,文水《武士皞碑》失其龟头。翰林院有铃,夜中文书入则引之,以代传呼,长庆中,河北用兵,夜辄自鸣,与军中息耗相应,声急则军事急,声缓则军事缓。资州有石方丈,走行数亩。
大和三年,南蛮围成都,毁玉晨殿为礧,有吼声三,乃止。四年五月己卯,通化南北二门锁不可开,钥入,如有持之者,破其管,门乃启;又浙西观察使王璠治润州城隍,中得方石,有刻文曰:“山有石,石有玉,玉有瑕,瑕即休。”
广明元年,华岳庙玄宗御制碑隐隐然有声,闻数里间,浃旬乃止。近石言也。
光化三年冬,武德殿前钟声忽嘶嗄;天复元年九月,声又变小。
○常旸
武德三年夏,旱,至于八月乃雨。四年,自春不雨,至于七月。雨,少阴之气,其气毁则不雨。少阴者,金也,金为刑、为兵,刑不辜,兵不戢,则金气毁,故常为旱。火为盛阳,阳气强悍,故圣人制礼以节之。礼失则僭而骄炕,以导盛阳,火胜则金衰,故亦旱。于五行,土实制水,土功兴则水气壅阏,又常为旱。天官有东井,主水事,天汉、天江,亦水祥也。水与火仇,而受制于土,土火谪见,若日蚀过分而未至,与七曜循中道之南,皆旱祥也。七年秋,关内、河东旱。
贞观元年夏,山东大旱。二年春,旱。三年春、夏,旱。四年春,旱。自太上皇传位至此,而比年水旱。九年秋,剑南、关东州二十四旱。十二年,吴、楚、巴、蜀州二十六旱;冬,不雨,至于明年五月。十七年春、夏,旱,二十一年秋,陕、绛、蒲、夔等州旱。二十二年秋,开、万等州旱;冬,不雨,至于明年三月。
永徽元年,京畿雍、同、绛等州十,旱。二年九月,不雨,至于明年二月。四年夏、秋,旱,光、婺、滁、颍等州尤甚。
显庆五年春,河北州二十二旱。
总章元年,京师及山东、江淮大旱。二年七月,剑南州十九旱;冬,无雪。
咸享元年春,旱;秋,复大旱。
仪凤二年夏,河南、河北旱。三年四月,旱。
永隆二年,关中旱,霜,大饥。
永淳元年,关中大旱,饥。二年夏,河南、河北旱。
永昌元年三月,旱。
神功元年,黄、隋等州旱。
久视元年夏,关内、河东旱。
长安二年春,不雨,至于六月。三年冬,无雪,至于明年二月。
神龙二年冬,不雨,至于明年五月,京师、山东、河北、河南旱,饥。
太极元年春,旱;七月复旱。
开元二年春,大旱。十二年七月,河东、河北旱,帝亲祷雨宫中,设坛席,暴立三日。九月蒲、同等州旱。十四年秋,诸道州十五旱。十五年,诸道州十七旱。十六年,东都、河南、宋亳等州旱。二十四年夏,旱。
永泰元年春、夏,旱。二年,关内大旱,自三月不雨,至于六月。
大历六年春,旱,至于八月。
建中三年,自五月不雨,至于七月。
兴元元年冬,大旱。
贞元元年春,旱,无麦苗,至于八月,旱甚,灞浐将竭,井皆无水。六年春,关辅大旱,无麦苗;夏,淮南、浙西、福建等道大旱,井泉竭,人曷且疫,死者甚众。七年,扬、楚、滁、寿、澧等州旱。十四年春,旱,无麦。十五年夏,旱。十八年夏,申、光、蔡州旱。十九年正月,不雨,至七月甲戌乃雨。
永贞元年秋,江浙、淮南、荆南、湖南、鄂岳陈许等州二十六,旱。
元和三年,淮南、江南、江西、湖南、广南、山南东西皆旱。四年春、夏,大旱;秋,淮南、浙西、江西、江东旱。七年夏,扬、润等州旱。八年夏,同、华二州旱。十五年夏,旱。
宝历元年秋,荆南、淮南、浙西、江西、湖南及宣、襄、鄂等州旱。
太和元年夏,京畿、河中、同州旱。六年,河东、河南、关辅旱。七年秋,大旱。八年夏,江淮及陕、华等州旱。九年秋,京兆、河南、河中、陕华同等州旱。
开成二年春、夏,旱。四年夏,旱,浙东尤甚。
会昌五年春,旱。六年春,不雨;冬,又不雨,至明年二月。
大中四年,大旱。
咸通二年秋,淮南、河南不雨,至于明年六月。九年,江淮旱。十年夏,旱。十一年夏,旱。
广明元年春、夏,大旱。
中和四年,江南大旱,饥,人相食。
景福二年秋,大旱。
光化三年冬,京师旱,至于四年春。
○诗妖
窦建德未败时,有谣曰:“豆入牛口,势不得久。”
贞观十四年,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伐高昌。先是其国中有童谣曰;“高昌兵马如霜雪,汉家兵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消灭。”
永徽后,民歌《武媚娘曲》。
调露初,京城民谣有“侧堂堂,桡堂堂”之言。太常丞李嗣真曰:“侧者,不正;桡者,不安。自隋以来,乐府有《堂堂曲》,再言堂者,唐再受命之象。”
永淳元年七月,东都大雨,人多殍殕。先是童谣曰:“新禾不入箱,新麦不入场,迨及八九月,狗吠空垣墙。”
高宗自调露中欲封嵩山,属突厥叛而止;后又欲封,以吐蕃入寇遂停。时童谣曰:“嵩山凡几层,不畏登不得,但恐不得登,三度徵兵马,傍道打腾腾。”
永徽末,里歌有《桑条韦也》、《女时韦也》乐。
龙朔中,时人饮酒令曰;“子母相去离,连台拗倒。”俗谓杯盘为子母,又名盘为台。又里歌有《突厥盐》。
永淳后,民歌曰:“杨柳杨柳漫头驼。”
垂拱后,东都有《契苾儿歌》,皆淫艳之词。契苾,张易之小字也。
如意初,里歌曰:“黄麞黄麞草里藏,弯弓射尔伤。”其后,王孝杰败于黄麞谷。
神龙以后,民谣曰:“山南乌鹊窠,山北金骆驼,镰柯不凿孔,斧子不施柯。”山南,唐也,乌鹊窠者,人居寡也;山北,胡也,金骆驼者,虏获而重载也。安乐公主于洺州造安乐寺,童谣曰:“可怜安乐寺,了了树头悬。”
景龙中,民谣曰:“黄牸犊子挽纼断,两足踏地奚断,城南黄牸犊子韦。”又有《阿纬娘歌》。时又谣曰:“可怜圣善寺,身著绿毛衣,牵来河里饮,踏杀鲤鱼儿。”
玄宗在潞州,有童谣曰;“羊头山北作朝堂。”
天宝中,有术士李遐周于玄都观院庑间为诗曰:“燕市人皆去,函关马不归,人逢山下鬼,环上系罗衣。”而人皆不悟,近诗妖也。又禄山未反时,童谣曰;“燕燕飞上天,天上女儿铺白氈,氈上有千钱。”时幽州又有谣曰:“旧来夸戴竿,今日不堪看,但看五月里,清水河边见契丹。”
德宗时,或为诗曰;“此水连泾水,双眸血满川,青牛逐硃虎,方号太平年。”近诗妖也。硃泚未败前两月,有童谣曰:“一只箸,两头硃,五六月,化为且。”
元和初,童谣曰;“打麦打麦三三三。”乃转身曰:“舞了也。”
大中末,京师小儿叠布渍水纽之向日,谓之曰“拔晕”。
咸通七年,童谣曰:“草青青,被严霜,鹊始后,看颠狂。”十四年,咸都童谣曰;“咸通癸巳,出无所之,蛇去马来,道路稍开,头无片瓦,地有残灰。”是岁,岁阴在巳,明年在午。巳,蛇也;午,马也。
僖宗时,童谣曰:“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
乾符六年,童谣曰;“八月无霜寒草青,将军骑马出空城,汉家天子西巡狩,犹向江东更索兵。”
中和初,童谣曰:“黄巢走,泰山东,死在翁家翁。”
○讹言
贞观十七年七月,民讹言官遣枨枨杀人,以祭天狗,云:其来也,身衣狗皮,铁爪,每于暗中取人心肝而去。于是更相震怖,每夜惊扰,皆引弓敛自防,无兵器者剡竹为之,郊外不敢独行。太宗恶之,令通夜开诸坊门,宣旨慰谕,月余乃止。
武后时,民饮酒讴歌,曲终而不尽者,谓之“族盐”。
开元二十七年十月,改作东都明堂,讹言官取小儿埋明堂下,以为厌胜。村野儿童藏于山谷,都城骚然,或言兵至。玄宗恶之,遣使尉谕,久之乃止。
天宝三载二月辛亥,有星如月,坠于东南,坠后有声,京师讹言官遣枨枨捕人,取肝以祭天狗,人颇恐惧,畿内尤甚,遣使安谕之,与贞观十七年占同。
天宝后,诗人多为忧苦流寓之思,及寄兴于江湖僧寺,而乐曲亦多以边地为名,有《伊州》、《甘州》、《凉州》等,至其曲遍繁声,皆谓之“入破”。又有《胡旋舞》,本出康居,以旋转便捷为巧,时又尚之。破者,盖破碎云。
建中三年秋,江淮讹言有毛人食其心,人情大恐。硃泚既僭号,名其旧第曰潜龙宫,移内府珍货以实之。占者以为,《易》称“潜龙勿用”,此败祥也。
大和九年,京师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生取小儿心肝,密旨捕小儿无算。往往阴相告曰:“某处失几儿矣。”方士言金丹可致神仙,盖诞妄不经之语,或信而服之,则发热多死,如有所戒云。小儿,无辜者,取其心肝,将有杀戮象。
刘从谏未死时,潞州有狂人折腰于市曰;“石雄七千人至矣。”从谏捕斩之。
咸通十四年秋,成都讹言有犭夷母鬼夜入人家,民皆恐,夜则聚坐。或曰某家见鬼,眼晃然如灯焰,民益惧。
黄巢未入京师时,都人以黄米及黑豆屑蒸食之,为之“黄贼打黑贼”。僖宗时,里巷斗者激怒,言:“任见右厢天子。”
毛虫之孽。
永徽中,河源军有狼三,昼入军门,射之,毙。
永淳中,岚、胜州兔害稼,千万为群,食苗尽,兔亦不复见。
开元三年,有熊昼入扬州城。
乾元二年十月,诏百官上勤政楼观安西兵赴陕州,有狐出于楼上,获之。
大历四年八月己卯,虎入京师长寿坊宰臣元载家庙,射杀之。虎,西方之属,威猛吞噬,刑戮之象。六年八月丁丑,获白兔于太极殿之内廊。占曰;“国有忧。白,丧祥也。”
建中三年九月己亥夜,虎入宣阳里,伤人二,诘朝获之。
贞元二年二月乙丑,有野鹿至于含元殿前,获之;壬申,又有鹿至于含元殿前,获之。占曰:“有大丧。”四年三月癸亥,有鹿至京师西市门,获之。
开成四年四月,有麞出于太庙,获之。
○犬祸
武德三年,突厥处罗可汗将入冠,夜闻犬群嗥而不见犬。
武后初,酷吏丘神勣家狗生子皆无首,当项有孔如口,昼夜鸣吠,俄失所在。
神功元年,安国献两首犬。首多者,上不一也。
天宝十一载,李林甫晨起盥饰将朝,取书囊视之,中有物如鼠,跃于地即变为狗,壮大雄目,张牙视林甫,林甫射之,中,杀然有声,随箭没。
贞元七年,赵州柏乡民李崇贞家黄犬乳犊。
会昌三年,定州深泽令家狗生角。
大中初,狗生角。京房曰:“执正失将害之应。”又曰:“君子危陷,则狗生角。”
咸通中,会稽有狗生而不能吠,击之无声。狗职吠以守御,其不能者,象镇守者不能御寇之兆。
成汭为荆南节度使,城中犬皆夜吠,日者向隐以为城郭将丘墟。
中和二年秋,丹徒狗与彘交。占曰;“诸侯有谋害国者。”
○白眚白祥
调露元年十一月壬午,秦州神亭治北雾开如日初耀,有白鹿、白狼见。近白祥也。
神龙二年四月己亥,雨毛于越州之鄮县。占曰:“邪人进,贤人遁。”
大历二年七月甲戌日入时,有白气亘天。九月戊午夜,白雾起西北,亘天。五年五月甲申,西北有白气亘天。
贞元二十年九月庚辰甲夜,有白气八,东西际天。
大和三年八月,西方有白气如柱。七年十月己酉,西方又有白气如柱者三。
光启二年四月,有白气头黑如发,自东南入于扬州灭。
光化二年三月乙巳,日中有白气亘天,自西南贯于东北。
天复元年八月己亥,西方有白云如履底,中出白气如匹练,长五丈,上冲天,分为三彗,头下垂。占曰:“天下有兵。白者,战祥也。”
○木沴金
神龙中,东都白马寺铁像头无故自落于殿门外。
天宝五载四月,宰臣李适之常列鼎具膳羞,中夜,鼎跃出相斗不解,鼎耳及足皆折。
志第二十六 五行三
《五行传》曰:“简宗庙,不祷祠,废祭祀,逆天时,则水不润下。”谓水失其性 ,百川逆溢,坏乡邑,溺人民而为灾也。又曰:“听之不聪,是谓不谋。厥咎急,厥罚常寒,厥极贫。时则有鼓妖,时则有豕祸,时则有耳痾,时则有雷电、霜、雪、雨、雹、黑眚黑祥,惟火沴水。”
△水不润下
贞观三年秋,贝、谯、郓、泗、沂、徐、豪、苏、陇九州水。水,太阴之气也。若臣道颛,女谒行,夷狄强,小人道长,严刑以逞,下民不堪其忧,则阴类胜,其气应而水至;其谪见于天,月及辰星与列星之司水者为之变,若七曜循中道之北,皆水祥也。四年秋,许、戴、集三州水。七年八月,山东、河南州四十大水。八年七月,山东、江淮大水。十年,关东及淮海旁州二十八大水。十一年七月癸未,黄气际天,大雨,谷水溢,入洛阳宫,深四尺,坏左掖门,毁官寺十九;洛水漂六百余家。九月丁亥,河溢,坏陕州之河北县及太原仓,毁河阳中氵单。十六年秋,徐、戴二州大水。十八年秋,谷、襄、豫、荆、徐、梓、忠、绵、宋、亳十州大水。十九年秋,泌、易二州水,害稼。二十一年八月,河北大水,泉州海溢,驩州水。二十二年夏,泸、越、徐、交、渝等州水。
永徽元年六月,新丰、渭南大雨,零口山水暴出,漂庐舍;宣、歙、饶、常等州大雨,水,溺死者数百人。秋,齐、定等州十六水。二年秋,汴、定、濮、亳等州水。四年,杭、夔、果、忠等州水。五年五月丁丑夜,大雨,麟游县山水冲万年宫玄武门,入寝殿,卫士有溺死者。六月河北大水,滹沱溢,损五千余家。六年六月,商州大水。秋,冀、沂、密、兗、滑、汴、郑、婺等州水,害稼;洛州大水,毁天津桥。十月,齐州河溢。
显庆元年七月,宣州泾县山水暴出,平地四丈,溺死者二千余人。九月,括州暴风雨,海水溢,坏安固、永嘉二县。四年七月,连州山水暴出,漂七百余家。
麟德二年六月,鄜州大水,坏居人庐舍。
总章二年六月,括州大风雨,海溢,坏永嘉、安固二县,溺死者九千七十人;冀州大雨,水平地深一丈,坏民居万家。
咸亨元年五月丙戌,大雨,山水溢,溺死五千余人。二年八月,徐州山水漂百余家。四年七月,婺州大雨,山水暴涨,溺死五千余人。
上元三年八月,青州大风,海溢,漂居人五千余家;齐、淄等七州大水。
永隆元年九月,河南、河北大水,溺死者甚众。二年八月,河南、河北大水,坏民居十万余家。
永淳元年五月丙午,东都连日澍雨;乙卯,洛水溢,坏天津桥及中桥,漂居民千余家。六月乙亥,京师大雨,水平地深数尺。秋,山东大雨,水,大饥。二年七月己巳,河溢,坏河阳桥。八月,恒州滹沱河及山水暴溢,害稼。
文明元年七月,温州大水,漂千余家;括州溪水暴涨,溺死百余人。
如意元年四月,洛水溢,坏永昌桥,漂居民四百余家。七月,洛水溢,漂居民五千余家。八月,河溢,坏河阳县。
长寿二年五月,棣州河溢,坏居民二千余家。是岁,河阳州十一水。
万岁通天元年八月,徐州大水,害稼。
神功元年三月,括州水,坏民居七百余家。是岁,河南州十九,水。
圣历二年七月丙辰,神都大雨,洛水坏天津桥。秋,水溢怀州,漂千余家。三年三月辛亥,鸿州水,漂千余家,溺死四百余人。
久视元年十月,洛州水。
长安三年六月,宁州大雨,水,漂二千余家,溺死千余人。四年八月,瀛州水,坏民居数千家。
神龙元年四月,雍州同官县大雨,水,漂民居五百余家。六月,河北州十七大水。七月甲辰,洛水溢,坏民居二千余家。二年四月辛丑,洛水坏天津桥,溺死数百人。八月,魏州水。
景龙三年七月,澧水溢,害稼。九月,密州水,坏民居数百家。
开元三年,河南、河北水。四年七月丁酉,洛水溢,沉舟数百艘。五年六月甲申,瀍水溢,溺死者千余人;巩县大水,坏城邑,损民居数百家;河南水,害稼。八年夏,契丹寇营州,发关中卒援之,宿渑池之缺门,营谷水上,夜半,山水暴至,万余人皆溺死。六月庚寅夜,谷、洛溢,入西上阳宫,宫人死者十七八,畿内诸县田稼庐舍荡尽,掌闲卫兵溺死千余人,京师兴道坊一夕陷为池,居民五百余家皆没不见。是年,邓州三鸦口大水塞谷,或见二小儿以水相沃,须臾,有蛇大十围,张口仰天,人或斫射之,俄而暴雷雨,漂溺数百家。十年五月辛酉,伊水溢,毁东都城东南隅,平地深六尺;河南许、仙、豫、陈、汝、唐、邓等州大水,害稼,漂没民居,溺死者甚众。六月,博州,棣州河决。十二年六月,豫州大水。八月,兗州大水。十四年秋,天下州五十,水,河南、河北尤甚,河及支川皆溢,怀、卫、郑、滑、汴、濮人或巢或舟以居,死者千计;润州大风自东北,海涛没瓜步。十五年五月,晋州大水。七月,邓州大水,溺死数千人;洛水溢,入鄜城,平地丈余,死者无算,坏同州城市及冯翊县,漂居民二千余家。八月,涧、谷溢,毁渑池县。是秋,天下州六十三大水,害稼及居人庐舍,河北尤甚。十七年八月丙寅,越州大水,坏州县城,十八年六月壬午,东都瀍水溺扬、楚等州租船,洛水坏天津、永济二桥及民居千余家。十九年秋,河南水,害稼。二十年秋,宋、滑、兗、郓等州大水。二十二年秋,关辅、河南州十余水,害稼。二十七年三月,澧、袁、江等州水。二十八年十月,河南郡十三水。二十九年七月,伊、洛及支川皆溢,害稼,毁天津桥及东西漕、上阳宫仗舍,溺死千余人。是秋,河南、河北郡二十四水,害稼。
天宝四载九月,河南、淮阳、睢阳、谯四郡水。十载,广陵大风驾海潮,沈江口船数千艘。十三载九月,东都瀍、洛溢,坏十九坊。
广德元年九月,大雨,水平地数尺,时吐蕃寇京畿,以水自溃去。二年五月,东都大雨,洛水溢,漂二十余坊;河南诸州水。
大历元年七月,洛水溢。二年秋,湖南及河东、河南、淮南、浙东西、福建等道州五十五水灾。七年二月,江州江溢。十年七月,杭州海溢。十一年七月戊子,夜澍雨,京师平地水尺余,沟渠涨溢,坏民居千余家。十二年秋,京畿及宋、亳、滑三州大雨水,害稼,河南尤甚,平地深五尺,河溢。
建中元年,幽、镇、魏、博大雨,易水、滹沱横流,自山而下,转石折树,水高丈余,苗稼荡尽。
贞元二年六月丁酉,大风雨,京城通衢水深数尺,有溺死者。东都、河南、荆南、淮南江河溢。三年三月,东都、河南、江陵、汴扬等州大水。四年八月,灞水暴溢,杀百余人。八年秋,自江淮及荆、襄、陈、宋至于河朔州四十余大水,害稼,溺死二万余人,漂没城郭庐舍,幽州平地水深二丈,徐、郑、涿、蓟、檀、平等州,皆深丈余。八年六月,淮水溢,平地七尺,没泗州城。十一年十月,朗、蜀二州江溢。十二年四月,福、建二州大水,岚州暴雨,水深二丈。十三年七月,淮水溢于亳州。十八年春,申、光、蔡等州大水。
永贞元年夏,朗州之熊、武五溪溢。秋,武陵、龙阳二县江水溢,漂万余家。京畿长安等九县山水害稼。
元和元年夏,荆南及寿、幽、徐等州大水。二年六月,蔡州大雨,水平地深数尺。四年十月丁未,渭南暴水,漂民居二百余家。六年十月,鄜坊、黔中水。七年正月,振武河溢,毁东受降城;五月,饶、抚、虔、吉、信五州暴水,虔州尤甚,平地有深至四丈者。八年五月,陈州、许州大雨,大隗山摧,水流出,溺死者千余人。六月庚寅,大风,毁屋扬瓦,人多压死;京师大水,城南深丈余,入明德门,犹渐车辐。辛卯,渭水涨,绝济。时所在百川发溢,多不由故道。沧州水潦,浸盐山等四县。九年秋,淮南及岳、安、宣、江、抚、袁等州大水,害稼。十一年五月,京畿大雨水,昭应尤甚;衢州山水害稼,深三丈,毁州郭,溺死百余人。六月,密州大风雨,海溢,毁城郭;饶州浮梁、乐平二县暴雨,水,漂没四千余户;润、常、潮、陈、许五州及京畿水,害稼。八月甲午,渭水溢,毁中桥。十二年六月乙酉,京师大雨,水,含元殿一柱倾,市中水深三尺,毁民居二千余家;河南、河北大水,洺、邢尤甚,平地二丈;河中、江陵、幽泽潞晋隰苏台越州水,害稼。十三年六月辛未,淮水溢。十五年秋,洪、吉、信、沧等州水。
长庆二年七月,河南陈、许、蔡等州大水;好畤山水漂民居三百余家;处州大雨,水,平地深八尺,坏城邑、桑田太半。四年夏,苏、湖二州大雨,水,太湖决溢;睦州及寿州之霍山山水暴出;郓、曹、濮三州雨,水坏州城、民居、田稼略尽;襄、均、复、郢四州汉水溢决。秋,河南及陈、许二州水,害稼。
宝历元年秋,鄜、坊二州暴水;兗、海、华三州及京畿奉天等六县水,害稼。
大和二年夏,京畿及陈、滑二州水,害稼;河阳水,平地五尺;河决,坏棣州城;越州大风,海溢;河南郓、曹、濮、淄、青、齐、德、兗、海等州并大水。三年四月,同官县暴水,漂没二百余家;宋、亳、徐等州大水,害稼。四年夏,江水溢,没舒州太湖、宿松、望江三县民田数百户;鄜坊水,漂三百余家;浙西、浙东、宣歙、江西、鄜坊、山南东道、淮南、京畿、河南、江南、荆襄、鄂岳、湖南大水,皆害稼。五年六月,玄武江涨,高二丈,溢入梓州罗城;淮西、浙东、浙西、荆襄、岳鄂、东川大水,害稼。六年二月,苏、湖二州大水。六月,徐州大雨,坏民居九百余家。七年秋,浙西及扬、楚、舒、庐、寿、滁、和、宣等州大水,害稼。八年秋,江西及襄州水,害稼;蕲州湖水溢;滁州大水,溺万余户。
开成元年夏,凤翔麟游县暴雨,水,毁九成宫,坏民舍数百家,死者百余人。七月,镇州滹沱河溢,害稼。三年夏,河决,浸郑、滑外城;陈、许、鄜、坊、鄂、曹、濮、襄、魏、博等州大水;江、汉涨溢,坏房、均、荆、襄等州民居及田产殆尽;苏、湖、处等州水溢入城,处州平地八尺。四年秋,西川、沧景、淄青大雨,水,害稼及民庐舍,德州尤甚,平地水深八尺。五年七月,镇州及江南水。
会昌元年七月,江南大水,汉水坏襄、均等州民居甚众。
大中十二年八月,魏、博、幽、镇、兗、郓、滑、汴、宋、舒、寿、和、润等州水,害稼;徐、泗等州水深五丈,漂没数万家。十三年夏,大水。
咸通元年,颍州大水。四年闰六月,东都暴水,自龙门毁定鼎、长夏等门,漂溺居人。七月,东都许、汝、徐、泗等州大水,伤稼。九月,孝义山水深三丈,破武牢关金城门汜水桥,六年六月,东都大水,漂坏十二坊,溺死者甚众。七年夏,江淮大水。秋,河南大水,害稼。十四年八月,关东、河南大水。
乾符三年,关东大水。
光化三年九月,浙江溢,坏民居甚众。
乾宁三年四月,河圮于滑州,硃全忠决其堤,因为二河,散漫千余里。
△常寒
显庆四年二月壬子,大雨雪。方春,少阳用事,而寒气胁之,古占以为人君刑法暴滥之象。近常寒也。
咸亨元年十月癸酉,大雪,平地三尺,人多冻死。
仪凤三年五月丙寅,高宗在九成宫,霖雨,大寒,兵卫有冻死者。
开耀元年冬,大寒。
久视元年三月,大雪。
神龙元年三月乙酉,睦州暴寒且冰。
开元二十九年九月丁卯,大雨雪,大木偃折。
大历四年六月伏日,寒。
贞元元年正月戊戌,大风雪,寒;丙午,又大风雪,寒,民饥,多冻死者。十二年十二月,大雪甚寒,竹柏柿树多死。占曰;“有德遭险,厥灾暴寒。”十九年三月,大雪。二十年二月庚戌,始雷,大雨雹,震电,大雨雪。既雷则不当雪,阴胁阳也,如鲁隐公之九年。
元和六年十二月,大寒。八年十月,东都大寒,霜厚数寸,雀鼠多死。十二年九月己丑,雨雪,人有冻死者。十五年八月己卯,同州雨雪,害稼。
长庆元年二月,海州海水冰,南北二百里,东望无际。
大和六年正月,雨雪逾月,寒甚。九年十二月,京师苦寒。
会昌三年春,寒,大雪,江左尤甚,民有冻死者。
咸通五年冬,隰、石、汾等州大雨雪,平地深三尺。
景福二年二月辛巳,曹州大雪,平地二尺。
天复三年三月,浙西大雪,平地三尺余,其气如烟,其味苦。十二月,又大雪,江海冰。
天祐元年九月壬戌朔,大风,寒如仲冬。是冬,浙东、浙西大雪。吴、越地气常燠而积雪,近常寒也。
△鼓妖
武德三年二月丁丑,京师西南有声如崩山。近鼓妖也。说者以为人君不聪,为众所惑,则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
天授元年九月,检校内史宗秦客拜日,无云而雷震。近鼓妖也。
贞元十三年六月丙寅,天晦,街鼓不鸣。
中和二年十月,西北方无云而雷。
天复三年十月甲午,有大声出于宣武节度使厅事。近鼓妖也。
△鱼孽
如意中,济源路敬淳家水碾柱将坏,易之为薪,中有鲇鱼长尺余,犹生。近鱼孽也。
开元四年,安南都护府江中有大蛇,首尾横出两岸,经日而腐,寸寸自断。数日,江鱼尽死,蔽江而下,十十五五相附著,江水臭。
神龙中,渭水有虾蟆大如鼎,里人聚观,数日而失。是岁大水。
元和十四年二月,昼,有鱼长尺余,坠于郓州市,良久乃死。鱼失水而坠于市,败灭象也。
开成二年三月壬申,有大鱼长六丈,自海入淮,至濠州招义,民杀之。近鱼孽也。
乾符六年,汜水河鱼逆流而上,至垣曲、平陆界。鱼,民象,逆流而上,民不从君令也。
光启二年,扬州雨鱼。占如元和十四年。
△蝗
武德六年,夏州蝗。蝗之残民,若无功而禄者然,皆贪挠之所生。先儒以为人主失礼烦苛则旱,鱼螺变为虫蝗,故以属鱼孽。
贞观二年六月,京畿旱、蝗。太宗在苑中掇蝗祝之曰:“人以谷为命,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但当蚀我,无害百姓。”将吞之,侍臣惧帝致疾,遽以为谏。帝曰;“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是岁,蝗不为灾。三年五月,徐州蝗。秋,德、戴、廓等州蝗。四年秋,观、兗、辽等州蝗。二十一年秋,渠、泉二州蝗。
永徽元年,夔、绛、雍、同等州蝗。
永淳元年三月,京畿蝗,无麦苗。六月,雍、岐、陇等州蝗。
长寿二年,台、建等州蝗。
开元三年七月,河南、河北蝗。四年夏,山东蝗,蚀稼,声如风雨。二十五年,贝州蝗,有白鸟数千万,群飞食之,一夕而尽,禾稼不伤。
广德二年秋,蝗,关辅尤甚,米斗千钱。
兴元元年秋,螟蝗自山而东际于海,晦天蔽野,草木叶皆尽。
贞元元年夏,蝗,东自海,西尽河、陇,群飞蔽天,旬日不息,所至草木叶及畜毛靡有孑遗,饿殣枕道,民蒸蝗,曝,扬去翅足而食之。
永贞元年秋,陈州蝗。
元和元年夏,镇、冀等州蝗。
长庆三年秋,洪州螟蝗害稼八万顷。
开成元年夏,镇州、河中蝗,害稼。二年六月,魏博、昭义、淄青、沧州、兗海、河南蝗。三年秋,河南、河北镇定等州蝗,草木叶皆尽。五年夏,幽、魏、博、郓、曹、濮、沧、齐、德、淄、青、兗、海、河阳、淮南、虢、陈、许、汝等州螟蝗害稼。占曰:“国多邪人,朝无忠臣,居位食禄,如虫与民争食,故比年虫蝗。”
会昌元年七月,关东、山南邓唐等州蝗。
大中八年七月,剑南东川蝗。
咸通三年六月,淮南、河南蝗。六年八月,东都、同华陕虢等州蝗。七年夏,东都、同、华、陕、虢及京畿蝗。九年,江淮、关内及东都蝗。十年夏,陕、虢等州蝗。不绌无德,虐取于民之罚。
乾符二年,蝗自东而西蔽天。
光启元年秋,蝗自东方来,群飞蔽天。二年,荆、襄蝗、米斗钱三千,人相食;淮南蝗,自西来,行而不飞,浮水缘城入扬州府署,竹树幢节,一夕如翦,幡帜画像,皆啮去其首,扑不能止。旬日,自相食尽。
△豕祸
贞观十七年六月,司农寺豕生子,一首八足,自颈分为二。
贞元四年二月,京师民家有豕生子,两首四足。首多者,上不一也。是岁,宣州大雨震雷,有物堕地如猪,手足各两指,执赤班蛇食之。顷之,云合不复见。近豕祸也。
元和八年四月,长安西市有豕生子,三耳八足,自尾分为二。足多者,下不一也。
咸通七年,徐州萧县民家豕出溷舞,又牡豕多将邻里群豕而行,复自相噬啮。
乾符六年,越州山阴民家有豕入室内,坏器用,衔桉缶置于水次。
广明元年,绛州稷山县民一豕生如人状,无眉目耳发。占为邑有乱。
△雷电
贞观十一年四月甲子,震乾元殿前槐树。震耀,天之威怒,以象杀戮;槐,古者三公所树也。
证圣元年正月丁酉,雷。雷者阳声,出非其时,臣窃君柄之象。
长安四年五月丁亥,震雷,大风拔木,人有震死者。
延和元年六月,河南偃师县李材村有震电入民家,地震裂,阔丈余,长十五里,深不可测,所裂处井厕相通,或冲冢墓,柩出平地无损。李,国姓也;震电,威刑之象;地,阴类也。
永泰元年二月甲子夜,震霆。自是无雷,至六月甲申乃雷。
大历十年四月甲申,雷电,暴风拔木飘瓦,人有震死者,京畿害稼者七县。
建中元年九月己卯。雷。四年四月丙子,东都畿汝节度使哥舒曜攻李希烈,进军至颍桥,大雨震电,人不能言者十三四,马驴多死。
贞元十四年五月己酉夏至,始雷。
元和十一年冬,雷。
长庆二年六月乙丑,大风震电,落太庙鸱尾,破御史台树。
大和八年三月辛酉,定陵台大雨,震,庑下地裂二十有六步。占曰;“士庶分离,大臣专恣,不救大败。”
会昌三年五月甲午,始雷。
咸通四年十二月,震雷。
乾符二年十二月,震雷,雨雹。
乾宁四年,李茂贞遣将符道昭攻成都,至广汉,震雷,有石陨于帐前。
△霜
贞观元年秋,霜杀稼。京房《易传》曰:“人君刑罚妄行,则天应之以陨霜。”三年,北边霜杀稼。
永微二年,绥、延等州霜杀稼。
调露元年八月,邠、泾、宁、庆、原五州霜。
证圣元年六月,睦州陨霜,杀草。吴、越地燠而盛夏陨霜,昔所未有。四年四月,延州霜,杀草。四月纯阳用事,象人君当布惠于天下,而反陨霜,是无阳也。
开元十二年八月,潞,绥等州霜杀稼。十五年,天下州十七霜杀稼。
元和二年七月,邠、宁等州霜杀稼。九年三月丁卯,陨霜,杀桑。十四年四月,淄、青陨霜,杀恶草及荆棘,而不害嘉谷。
宝历元年八月,邠州霜杀稼。
大和三年秋,京畿奉先等八县早霜,杀稼。
大中三年春,陨霜,杀桑。
中和元年春,霜。秋,河东早霜,杀稼。
△雹
贞观四年秋,丹、延、北永等州雹。
显庆二年五月,沧州大雨雹,中人有死者。
咸亨元年四月庚午,雍州大雨雹。二年四月戊子,大雨雹,震电,大风折木,落则天门鸱尾三。先儒以为“雹者,阴胁阳也”。又曰:“人君恶闻其过,抑贤用邪,则雹与雨俱;信谗杀无罪,则雹下毁瓦、破车、杀牛马。”
永淳元年五月壬寅,定州大雨雹,害麦、禾及桑。
天授二年六月庚戌,许州大雨雹。
证圣元年二月癸卯,滑州大雨雹,杀燕雀。
神功元年,妫、绥二州雹。
圣历元年六月甲午,曹州大雨雹。
久视元年六月丁亥,曹州大雨雹。
长安三年八月,京师大雨雹,人畜有冻死者。
神龙元年四月壬子,雍州同官县大雨雹,杀鸟兽。
景龙元年四月己巳,曹州大雨雹。二年正月己卯,沧州雨雹如鸡卵。
开元八年十二月丁未,滑州大雨雹。二十二年五月戊辰,京畿渭南等六县大风雹,伤麦。
大历七年五月乙酉,雨雹。
贞元二年六月丙子,大雨雹。十七年二月丁酉,雨雹;己亥,霜;戊申夜,震霆,雨雹;庚戌,大雨雪而雹。五月戊寅,好畤县风雹,害麦。十八年七月癸酉,大雨雹。
元和元年,鄜、坊等州雹。十年秋,鄜、坊等州风雹,害稼。十二年夏,河南雨雹,中人有死者。十五年三月,京畿兴平、醴泉等县雹,伤麦。
长庆四年六月庚寅,京师雨雹如弹丸。
大和四年秋,鄜、坊等州雹。五年夏,京畿奉先、渭南等县雨雹。
开成二年秋,河南雹,害稼。四年七月,郑、滑等州风雹。五年六月,濮州雨雹如拳,杀人三十六,牛马甚众。
会昌元年秋,登州雨雹,文登尤甚,破瓦害稼。四年夏,雨雹如弹丸。
乾符六年五月丁酉,宣授宰臣豆卢彖、崔沆制,殿庭氛雾四塞,及百官班贺于政事堂,雨雹如凫卵,大风雷雨拔木。
广明元年四月甲申朔,汝州大雨风,拔街衢树十二三;东都有云起西北,大风随之,长夏门内表道古槐树自拔者十五六,宫殿鸱尾皆落,雨雹大如杯,鸟兽殪于川泽。
△黑眚黑祥
大历二年十二月戊戌,黑气如尘,弥漫于北方。黑气,阴沴也。
贞元四年七月,自陕至河阴,河水黑,流入汴,至汴州城下,一宿而复。近黑祥也。占曰;“法严刑酷,伤水性也。五行变节,阴阳相干,气色缪乱,皆败乱之象。”十四年,润州有黑气如堤,自海门山横亘江中,与北固山相峙,又有白气如虹,自金山出,与黑气交,将旦而没。
大和四年正月壬寅,黑气如带,东西际天。
咸通十四年七月,僖宗即位,是日,黑气如盘,自天属含元殿庭。
△火沴水
武德九年二月,蒲州河清。襄楷以为:“河,诸侯象;清,阳明之效也。”
贞观十四年二月,陕州、泰州河清。十六年正月,怀州河清。十七年十二月,郑州、滑州河清。二十三年四月,灵州河清。
永徽元年正月,济州河清。二年十二月,卫州河清。五年六月,济州河清十六里。
调露二年夏,丰州河清。
长安初,醴泉坊太平公主第井水溢流。又并州文水县猷水竭,武氏井溢。
神龙二年三月壬子,洛阳城东七里,地色如水,树木车马,历历见影,渐移至都,月余乃灭。长安街中,往往见水影。昔苻坚之将死也,长安尝有是。
景龙四年三月庚申,京师井水溢。占曰:“君凶”。又曰:“兵将起。”
开元二十二年八月,清夷军黄帝祠古井涌浪。二十五年五月,淄州、棣州河清。二十九年,亳州老子祠九井涸复涌。
乾元二年七月,岚州合河、关河三十里清如井水,四日而变。
宝应元年九月甲午,太州至陕州二百余里河清,澄澈见底。
大历末,深州束鹿县中有水影长七八尺,遥望见人马往来,如在水中,及至前,则不见水。
建中四年五月乙巳,滑州、濮州河清。
贞元十四年闰五月乙丑,滑州河清。二十一年夏,越州镜湖竭。是岁,朗州熊、武五溪水斗。占曰:“山崩川竭,国必亡。”又曰:“方伯力政,厥异水斗。”
开成二年夏,旱,扬州运河竭。
大中八年正月,陕州河清。
咸通八年七月,泗州下邳雨汤,杀鸟雀。水沸于火,则可以伤物,近火沴水也。雨者,自上而降;鸟雀,民象。
中和三年秋,汴水入于淮水,斗,坏船数艘。
广明元年夏,汝州岘阳峰龙池涸。近川竭也。
《五行传》曰:“皇之不极,是谓不建,厥咎眊,厥罚常阴,厥极弱。时则有射妖,时则有龙蛇之孽,时则有马祸,时则有下人伐上之痾,时则有日月乱行,星辰逆行。”谓木金火水土沴天也。
△常阴
长安四年,自九月霖雨阴晦,至于神龙元年正月。
贞元二十一年秋,连月阴霪。
元和十五年正月庚辰至于丙申,昼常阴晦,微雨雪,夜则晴霁。占曰:“昼雾夜晴,臣志得申。”
咸通十四年七月,灵州阴晦。
乾符六年秋,多云雾晦冥,自旦及禺中乃解。
光启元年秋,河东大云雾。明年夏,昼阴积六十日。二年十一月,淮南阴晦雨雪,至明年二月不解。
景福二年夏,连阴四十余日。
△雾
长寿元年九月戊戌,黄雾四塞。雾者,百邪之气,为阴冒阳,本于地而应于天;黄为土,土为中宫。
神龙二年三月乙巳,黄雾四塞。
景龙二年八月甲戌,黄雾昏浊不雨。二年正月丁卯,黄雾四塞。十一月甲寅,日入后,昏雾四塞,经二日乃止。占曰:“雾连日不解,其国昏乱。”
开元五年正月戊辰,昏雾四塞。
天宝十四载冬三月,常雾起昏暗,十步外不见人,是谓昼昏。占曰:“有破国。”
至德二载四月,贼将武令珣围南阳,白雾四塞。
上元元年闰四月,大雾。占曰:“兵起。”
贞元十年三月乙亥,黄雾四塞,日无光。
咸通九年十一月,庞勋围徐州,甲辰,大雾昏塞,至于丙午。
光化四年冬,昭宗在东内,武德门内烟雾四塞,门外日色皎然。
△虹蜺
武德初,隋将尧君素守蒲州,有白虹下城中。
唐隆元年六月戊子,虹蜺亘天。蜺者,斗之精。占曰:“后妃阴胁王者。”又曰:“五色迭至,照于宫殿,有兵。”
延和元年六月,幽州都督孙佺帅兵袭奚,将入贼境,有白虹垂头于军门。占曰;“其下流血。”
至德二载正月丙子,南阳夜有白虹四,上亘百余丈。
元和十三年十二月丙辰,有白虹阔五尺,东西亘天。
会昌四年正月己酉,西方有白虹。
咸通元年七月己酉朔,白虹横亘西方。九年七月戊戌,白虹横亘西方。
光启二年九月,白虹见西方。十月壬辰夜,又如之。
天复三年三月庚申,有曲虹在日东北。
△龙蛇孽
贞观八年七月,陇右大蛇屡见。蛇,女子之祥;大者,有所象也。又汾州青龙见,吐物在空中,光明如火,堕地地陷,掘之得玄金,广尺,长七寸。
显庆二年五月庚寅,有五龙见于岐州之皇后泉。
先天二年六月,京师朝堂砖下有大蛇出,长丈余,有大虾蟆如盘,而目赤如火,相与斗,俄而蛇入于大树,虾蟆入于草。蛇、虾蟆,皆阴类;朝堂出,非其所也。
开元四年六月,郴州马岭山下有白蛇与黑蛇斗,白蛇长六七尺,吞黑蛇,至腹,口眼血流,黑蛇长丈余,头穿白蛇腹出,俱死。
天宝中,洛阳有巨蛇,高丈余,长百尺,出芒山下,胡僧无畏见之曰:“此欲决水潴洛城。”即以天竺法咒之,数日蛇死。十四载七月,有二龙斗于南阳城西。《易坤》:“上六,龙战于野。”《文言》曰:“阴疑于阳必战。”
至德元载八月朔,成都丈人庙有肉角蛇见。二载三月,有蛇斗于南阳门之外,一蛇死,一蛇上城。
建中二年夏,赵州宁晋县沙河北,有棠树甚茂,民祠之为神。有蛇数百千自东西来,趋北岸者聚棠树下,为二积,留南岸者为一积,俄有径寸龟三,绕行,积蛇尽死,而后各登其积。野人以告。蛇腹皆有疮,若矢所中。刺史康日知图其事,奉三龟来献。四年九月戊寅,有龙见于汝州城壕。龙,大人象,其潜也渊,其飞也天;城壕,失其所也。
贞元末,资州得龙丈余,西川节度使韦皋匣而献之,百姓纵观,三日,为烟所薰而死。
大和二年六月丁丑,西北有龙斗。三年,成都门外有龙与牛斗。
开成元年,宫中有众蛇相与斗。
光化三年九月,杭州有龙斗于浙江,水溢,坏民庐舍。占同天宝十四载。
光启二年冬,鄜州洛交有蛇见于县署,复见于州署。蛇,冬则蛰,《易》曰;“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马祸
义宁二年五月戊申,有马生角,长二寸,末有肉。角者,兵象。
武德三年十月,王世充伪左仆射韦霁马生角,当项。
永隆二年,监牧马大死,凡十八万疋。马者,国之武备,天去其备,国将危亡。
文明初,新丰有马生驹,二首同项,各有口鼻,生而死;又咸阳牝马生石,大如升,上微有绿毛。皆马祸也。
开元十二年五月,太原献异马驹,两肋各十六,肉尾无毛。二十五年,濮州有马生驹,肉角。二十九年三月,滑州刺史李邕献马,肉鬃鳞臆,嘶不类马,日行三百里。
建中四年五月,滑州马生角。
大和九年八月,易定马饮水,因吐珠一,以献。
开成元年六月,扬州民明齐家马生角,长一寸三分。
会昌元年四月,桂州有马生驹,三足,能随群于牧。
咸通三年,郴州马生角。十一年,沁州绵上及和川牡马生子,皆死。京房《易传》曰:“方伯分威,厥妖牡马生子。
乾符二年,河北马生人。
中和元年九月,长安马生人,京房《易传》曰:“诸侯相伐,厥妖马生人。”一曰;“人流亡。”二年二月,苏州嘉兴马生角。
光启二年夏四月,僖宗在凤翔,马尾皆咤蓬如篲。咤,怒象。
文德元年,李克用献马二,肘膝皆有鬣,长五寸许,蹄大如七寸瓯。
△人疴
武德四年,太原尼志觉死,十日而苏。
贞观十九年,卫州人刘道安头生肉角,隐见不常,因以惑众,伏诛。角,兵象;肉,不可以触者。永徽六年,淄州高苑民吴威妻、嘉州民辛道护妻皆一产四男。凡物反常则为妖,亦阴气盛则母道壮也。
显庆三年,普州有人化为虎。虎,猛噬而不仁。
仪凤三年四月,泾州献二小儿,连心异体。初,鹑觚县卫士胡万年妻吴生一男一女,其胸相连,余各异体,乃析之,则皆死;又产,复然,俱男也,遂育之,至是四岁,以献于朝。
永隆元年,长安获女魃,长尺有二寸,其状怪异。《诗》曰:“旱魃为虐,如炎如焚。”是岁秋,不雨,至于明年正月。
永隆二年九月,万年县女子刘凝静衣白衣,从者数人,升太史令厅,问比有何灾异。令执之以闻。是夜,彗星见。太史司天文、历候,王者所以奉若天道、恭授民时者,非女子所当问。
载初中,涪州民范端化为虎。
神功元年一月庚子,有人走入端门,又入则天门,至通天宫,阍及仗卫不之觉。时来俊臣婢产肉塊如二升器,剖之有赤虫,须臾化为蜂,螫人而去。
久视二年正月,成州有大人迹见。
长安中,郴州佐史因病化为虎,欲食其嫂,擒之,乃人也,虽未全化,而虎毛生矣。
太极元年,狂人段万谦潜入承天门,登太极殿,升御床,自称天子,且言:“我李安国也,人相我年三十二当为天子。”
开元二十三年四月,冀州献长人李家宠,八尺有五寸。
大历十年二月,昭应妇人张产一男二女。
贞元八年正月丁亥,许州人李狗儿持仗上含元殿击栏槛,伏诛。十年四月,恒州有巨人迹见。十五年正月戊申,狂人刘忠诣银台,称白起令上表,天下有火灾。十七年十一月,翰林待诏戴少平死十有六日而苏。是岁,宣州南陵县丞李嶷死,已殡三十日而苏。
元和二年,商州洪崖冶役夫将化为虎,众以水沃之,不果化。
长庆四年三月,民徐忠信潜入浴堂门。
宝历二年十二月,延州人贺文妻一产四男。
大和二年十月,狂人刘德广入含元殿。
咸通七年,渭州有人生角寸许。占曰:“天下有兵。”十三年四月,太原晋阳民家有婴儿,两头异颈,四手联足。此天下不一之妖。是岁,民皇甫及年十四,暴长七尺余,长啜大嚼,三倍如初,岁余死。
乾符六年秋,蜀郡妇人尹生子首如豕,目在脽下。占曰:“君失道。”
光启元年,隰州温泉民家有死者,既葬且半月,行人闻声呼地下,其家发之,则复生,岁余乃死。二年春,凤翔郿县女子未枌化为丈夫,旬日而死。京房《易传》曰:“兹谓阴昌,贼人为王。”
大顺元年六月,资州兵王全义妻如孕,觉物渐下入股,至足大拇,痛甚,坼而生珠如弹丸,渐长大如杯。
天祐二年五月,颍州汝阴民彭文妻一产三男。
△疫
贞观十年,关内、河东大疫。十五年三月,泽州疫。十六年夏,谷、泾、徐、戴、虢五州疫。十七年夏,潭、濠、庐三州疫。十八年,庐、濠、巴、普、郴五州疫。二十二年,卿州大役永徽六年三月,楚州大役。
永淳元年冬,大疫,两京死者相枕于路。占曰:“国将有恤,则邪乱之气先被于民,故疫。”
景龙元年夏,自京师至山东、河北疫,死者千数。
宝应元年,江东大疫,死者过半。
贞元六年夏,淮南,浙西、福建道疫。
元和元年夏,浙东大疫,死者太半。
大和六年春,自剑南至浙西大疫。
开成五年夏,福、建、台、明四州疫。
咸通十年,宣、歙、两浙疫。
大顺二年春,淮南疫,死者十三四。
△天鸣
天宝十四载五月,天鸣,声若雷。占曰:“人君有忧。”
贞元二十一年八月,天鸣,在西北。
中和三年三月,浙西天鸣,声如转磨。无云而雨。
元和十二年正月乙酉,星见而雨。占曰:“无云而雨,是谓天泣。”
△陨石
永徽四年八月己亥,陨石于同州冯翊十八,光耀,有声如雷。近星陨而化也。庶民惟星,在上而陨,民去其上之象。一曰:“人君为诈妄所蔽则然。”
志第二十七 地理一
自秦变古,王制亡,始郡县天下。下更汉、晋,分裂为南、北。至隋灭陈,天下始合为一 ,乃改州为郡,依汉制置太守,以司隶、刺史相统治,为郡一百九十,县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七千五百三十六,口四千六百一万九千九百五十六。其地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东、南皆至海,西至且末,北至五原。
唐兴,高祖改郡为州、太守为刺史,又置都督府以治之。然天下初定,权置州郡颇多。太宗元年,始命并省,又因山川形便,分天下为十道:一曰关内,一曰河南,三曰河东,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陇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剑南,十曰岭南。至十三年定簿,凡州府三百五十八,县一千五百五十一。明年,平高昌,又增州二,县六。其后,北殄突厥颉利,西平高昌,北逾阴山,西抵大漠。其地东极海,西至焉耆,南尽林州南境,北接薛延陀界;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景云二年,分天下郡县,置二十四都督府以统之。既而以其权重不便,罢之。开元二十一年,又因十道分山南、江南为东、西道,增置黔中道及京畿、都畿,置十五采访使,检察如汉刺史之职。天宝盗起,中国用兵,而河西、陇右不守,陷于吐蕃,至大中、咸通,始复陇右。乾符以后,天下大乱,至于唐亡。然举唐之盛时,开元、天宝之际,东至安东,西至安西,南至日南,北至单于府,盖南北如汉之盛,东不及而西过之。开元二十八年户部帐,凡郡府三百二十有八,县千五百七十三,户八百四十一万二千八百七十一,口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应受田一千四百四十万三千八百六十二顷。
考隋、唐地理之广狭、户口盈耗与其州县废置,其盛衰治乱兴亡可以见矣。盖自古为天下者,务广德而不务广地,德不足矣,地虽广莫能守也。呜呼,盛极必衰,虽曰势使之然,而殆忽骄满,常因盛大,可不戒哉!
关内道,盖古雍州之域,汉三辅、北地、安定、上郡及弘农、陇西、五原、西河、云中之境。京兆、华、同、凤翔、邠、陇、泾、原、渭、武、宁、庆、鄜、坊、丹、延、灵、威、雄、会、盐、绥、宥为鹑首分,麟、丰、胜、银、夏、单于、安北为实沈分,商为鹑火分。为府二,都护府二,州二十七,县百三十五。其名山:太白、九嵕、吴、岐、梁、华。其大川:泾、渭、灞、浐。厥赋:绢、绵、布、麻。京兆、同、华、岐调绵,余州布、麻。开元二十五年,以关辅寡蚕,诏纳米粟,其河南、河北非通漕州,皆调绢,以便关中。厥贡:毛、羽、革、角、布、席、弓、刀。
上都,初曰京城,天宝元年曰西京,至德二载曰中京,上元二年复曰西京,肃宗元年曰上都。皇城长千九百一十五步,广千二百步。宫城在北,长千四百四十步,广九百六十步,周四千八百六十步,其崇三丈有半。龙朔后,皇帝常居大明宫,乃谓之西内,神龙元年曰太极宫。大明宫在禁苑东南,西接宫城之东北隅,长千八百步,广千八十步,曰东内,本永安宫,贞观八年置,九年曰大明宫,以备太上皇清暑,百官献赀以助役。高宗以风痹,厌西内湫湿,龙朔三年始大兴葺,曰蓬莱宫,咸亨元年曰含元宫,长安元年复曰大明宫。兴庆宫在皇城东南,距京城之东,开元初置,至十四年又增广之,谓之南内,二十年,筑夹城入芙蓉园。京城前直子午谷。后枕龙首山,左临灞岸,右抵澧水,其长六千六百六十五步,广五千五百七十五步,周二万四千一百二十步,其崇丈有八尺。
京兆府京兆郡,本雍州,开元元年为府。厥贡:水土稻、麦、麰、紫稈粟、隔纱、粲席、鞾氈、蜡、酸枣人、地骨皮、樱桃、藕粉。天宝元年领户三十六万二千九百二十一,口百九十六万一百八十八。领县二十:有府百三十一,曰真化、匡道、水衡、仲山、新城、窦泉、善信、凤神、安业、平香、太清,余皆逸。万年,赤。本大兴,武德元年更名。二年析置芷阳县,七年省。总章元年析置明堂县,长安二年省。天宝七载曰咸宁,至德三载复故名。有南望春宫,临浐水,西岸有北望春宫,宫东有广运潭。福陵在东二十五里,敬陵在东南四十里。长安,赤。总章元年析置乾封县,长安二年省。有大安宫,本弘义,后更名。南五十里太和谷有太和宫,武德八年置,贞观十年废,二十一年复置,曰翠微宫,笼山为苑,元和中以为翠微寺。有子午关。天宝二年,尹韩朝宗引渭水入金光门,置潭于西市,以贮材木。大历元年,尹黎干自南山开漕渠抵景风、延喜门,入苑以漕炭薪。咸阳,畿。武德元年析泾阳、始平置。有望贤宫;有便桥;有兴宁陵,又有顺陵,在咸阳原。兴平,畿。本始平,景龙四年,中宗送金城公主降吐蕃至此,改曰金城,至德二载更名。西十八里有隋仙林宫。云阳,赤。武德元年析置石门县,三年以石门、温秀置泉州。贞观元年州废,省温秀,更石门曰云阳,云阳曰池阳。八年省云阳,更池阳曰云阳。天授二年以云阳、泾阳、醴泉、三原置鼎州,大足元年州废。有尧山、甘泉山,凡禁樵采者著于志。有古郑、白渠。崇陵在北十五里嵯峨山,贞陵在西北四十里。泾阳,畿。三原,次赤。武德四年曰池阳,六年曰华池,析置三原,隶泉州,贞观元年省,复华池曰三原。永康陵在北十八里,献陵在东十八里,庄陵在西北五里,端陵在东十里。渭南,畿。武德元年隶华州,五年还隶雍州。天授二年析渭南、庆山置鸿门县,以渭南、庆山、鸿门、高陵、栎阳置鸿州,寻省鸿门,大足元年州废。西十里有游龙宫,开元二十五年更置。东十五里有隋崇业宫。昭应,次赤。本新丰,垂拱二年曰庆山,神龙元年复故名。有宫在骊山下,贞观十八年置,咸亨二年始名温泉宫。天宝元年更骊山曰会昌山。三载,以县去宫远,析新丰、万年置会昌县。六载,更温泉曰华清宫,治汤井为池,环山列宫室,又筑罗城,置百司及十宅;七载省新丰,更会昌县及山曰昭应。东三十五里有庆山,垂拱二年涌出。有清虚原,本凤凰,有幽栖谷,本鹦鹉,中宗以韦嗣立所居更名。有旌儒乡,有庙,故坑儒,玄宗更名。齐陵在东十六里。高陵,畿。武德元年析置鹿苑县,贞观元年省。西四十里有龙跃宫,武德六年,高祖以旧第置,德宗以为脩真观。有古白渠,宝历元年,令刘仁师请更水道,渠成,名曰刘公,堰曰彭城。同官,畿。有女迥山。富平,次赤。有荆山,有盐池泽。定陵在西北十五里龙泉山,元陵在西北二十五里檀山,丰陵在东三十三里甕金山,章陵在西北二十里,简陵在西北四十里。蓝田,畿。武德二年析置白鹿县,三年更曰宁民,又析蓝田置玉山县,贞观三年皆省。有覆军山;有蓝田关,故峣关;有库谷,谷有关。武德六年,宁民令颜昶引南山水入京城。永淳元年作万全宫,弘道元年废。鄠,畿。有渼陂。东南三十里有隋太平宫,西南二十二里有隋甘泉宫。奉天,次赤。文明元年,析醴泉、始平、好畤、武功、豳州之永寿置,以奉乾陵,陵在北五里梁山。靖陵在东北十里。乾宁二年以县置乾州,及覃王出镇,又以畿内之好畤、武功、盩厔、醴泉隶之。好畤,畿。故上宜,武德二年析醴泉置好畤。贞观八年废上宜入岐阳,二十一年省好畤、岐阳,复置上宜,更上宜曰好畤。有大横关。武功,畿。武德三年,以武功、好畤、盩厔及郇州之郿、凤泉置稷州,又析始平置扶风县,四年以岐州之围川隶之,七年以郿隶岐州。贞观元年州废,省扶风,以围川、凤泉隶岐州,盩厔、武功隶雍州。天授二年,复以武功、始平、奉天、盩厔、好畤置稷州,大足元年州废。有太一山,高十八里。有庆善宫,临渭水。武德元年,高祖以旧第置宫,后废为慈德寺。西原,殇帝所葬。醴泉,次赤。武德元年析置温秀县,后省醴泉。贞观十年营昭陵,析云阳、咸阳复置。有芳山,有九嵕山。昭陵在西北六十里九嵕山;建陵在东北十八里武将山,一名冯山。华原,畿。义宁二年以华原、宜君、同官置宜君郡,并置士门县以隶之。武德元年曰宜州,贞观十七年州废,省宜君、土门,以华原、同官隶雍州。垂拱二年更华原曰永安。天授二年复以永安、同官、富平、美原置宜州,大足元年州废。有永安宫,长安二年置。神龙元年复永安曰华原。有蒲萄园宫。天祐三年,李茂贞墨制以县置耀州。美原。畿。咸亨二年,析富平、华原及同州之蒲城,以故土门县置。天祐三年,李茂贞墨制以县置鼎州。
华州华阴郡,上辅。义宁元年析京兆郡之郑、华阴置,垂拱二年避武氏讳曰太州,神龙元年复故名,上元二年又更名太州,宝应元年复故名。乾宁四年曰兴德府,县次畿、赤。光化三年复为州。土贡:鹞、乌鹘、伏苓、伏神、细辛。户三万三千一百八十七,口二十二万三千六百一十三。县四:有府二十,曰普乐、丰原、义全、清义、万福、脩仁、神水、常兴、义津、定城、延寿、罗文、郑邑、宣义、相原、孝德、温汤、宣化、怀德、怀仁。有镇国军,肃宗上元元年置。郑,望。有少华山。东北三里有神台宫,本隋普德宫,咸亨二年更名。西南二十三里有利俗渠,引乔谷水,东南十五里有罗文渠,引小敷谷水,支分溉田,皆开元四年诏陕州刺史姜师度疏故渠,又立堤以捍水害。华阴,望。垂拱元年更名仙掌。天授二年析置潼津县,在关口,后隶虢州,圣历二年来属,长安中省。神龙元年复曰华阴,上元二年曰太阴,华山曰太山,宝应元年复故名。有岳祠;有潼关,有渭津关;有漕渠,自苑西引渭水,因古渠会灞、浐,经广运潭至县入渭,天宝三载韦坚开;又有永丰仓,有临渭仓;西十八里有琼岳宫,故隋华阴宫,显庆三年更名;东十三里有隋金城宫,武德三年废,显庆三年复置;西二十四里有敷水渠,开元二年,姜师度凿,以泄水害,五年,刺史樊忱复凿之,使通渭漕。下邽,望。本隶同州,垂拱元年来属。东南二十里有金氏二陂,武德二年引白渠灌之,以置监屯。栎阳。本畿。故万年,隶雍州。武德元年更名,又析置平陵县,二年更平陵曰粟邑,贞观八年省;有煮盐泽。天祐三年来属。
同州冯翊郡,上辅。武德元年更诸郡为州,其没于贼者,事平乃更。天宝三载以州为郡,乾元元年复以郡为州。凡州、郡、县无所更置者皆承隋旧。土贡:鞾郭二物、皱纹吉莫、麝、芑茨、龙莎、凝水石。户六万九百二十八,口四十万八千七百五。县八:有府二十六,曰济北、唐安、秦城、太州、大亭、河东、兴德、连邑、伏龙、温阳、安远、业善、南乡、临高、瀵阳、襄城、崇道、淅谷、吉安、长春、华池、永大、洪泉、善福、司御、效诚。冯翊,望。武德九年析置临沮县,贞观九年省。有沙苑。南三十二里有兴德宫,在志武里,高祖将趋长安所次。朝邑,望。有长春宫。武德三年析置河滨县,贞观元年省。北四里有通灵陂,开元七年,刺史姜师度引洛堰河以溉田百余顷。乾元三年曰河西,隶河中府,大历五年复曰朝邑,还隶同州。有河渎祠、西海祠。小池有盐。韩城,上。武德八年徙置西韩州,贞观八年州废,以韩城、河西、郃阳来属,天祐二年更名韩原。有铁;有梁山;有龙门山;有关。武德七年,治中云得臣自龙门引河溉田六千余顷。郃阳,望。有阳班湫,贞元四年堰氵夸谷水成。夏阳,本河西,武德三年析郃阳置,又以河西、郃阳、韩城置西韩州。乾元三年更河西曰夏阳,隶河中,后复来属。白水,望。澄城,望。武德三年析置长宁县,贞观八年省。奉先。本次赤。故蒲城,开元四年更名,隶京兆府。桥陵在西北三十里丰山,泰陵在东北二十里金粟山,景陵在西北二十里金炽山,光陵在北十五里尧山,惠陵在西北十里。有卤池二,大中二年,其一生盐。天祐三年来属。
商州上洛郡,望。土贡:麝香、弓材。有洛源监钱官。贞元七年,刺史李西华自蓝田至内乡开新道七百余里,回山取涂,人不病涉,谓之偏路,行旅便之。户八千九百二十六,口五万三千八十。县六:有府二,曰洵水、玉京。有兴平军,初在郿县东原,至德中徙。上洛,紧。有熊耳山。丰阳,上。洛南,上。有金,有铜,有铁。商洛,望。东有武关。上津,上。义宁二年以上津、丰利、黄土置上津郡,并置长利县。武德元年曰上州。贞观元年省长利。八年州废,以黄土隶金州,丰利隶均州,上津来属。乾元。中下。本安业,万岁通天元年析丰阳置,景龙三年隶雍州,景云元年来属,乾元元年更名,隶京兆,寻复还属。
凤翔府扶凤郡,赤上辅。本岐州,至德元载更郡曰凤翔,二载复郡故名,号西京,为府。上元二年罢京,元年曰西都,未几复罢都。士贡:榛实、龙须席、蜡烛。户五万八千四百八十六,口三十八万四百六十三。县九:有府十三,曰岐山、雍北、道清、洛邑、留谷、岐阳、文城、支阝邑、三交、凤泉、望苑、邵吉、山泉。天兴,次赤。本雍,至德二载曰凤翔,仍析置天兴县,宝应元年省凤翔入天兴。岐山。次畿。贞观七年,析扶风、岐山及京兆之上宜置岐阳县,八年省上宜入岐山,永徽五年复置,元和三年省。有岐山。扶风,次畿。本湋川,武德三年析岐山置,以湋水名之,贞观八年更名。麟游,次畿。义宁元年置,以麟游及京兆之上宜、扶风郡之普润置凤栖郡。二年以仁寿宫中获白麟,更郡曰麟游,又以安定郡之鹑觚并析置灵台县隶之。武德元年曰麟州。贞观元年州废,省灵台入麟游,以麟游、普润来属,上宜还隶雍州,鹑觚还隶泾州。西五里有九成宫,本隋仁寿宫,义宁元年废,贞观五年复置,更名,永徽二年曰万年宫,乾封二年复曰九成宫,周垣千八百步,并置禁苑及府库官寺等;又西三十里有永安宫,贞观八年置。普润,次畿。有陇右军,贞元十年置,十一年以县隶陇右经略使,元和元年更名保义军。宝鸡,次畿。本陈仓,至德二载更名。东有渠引渭水入升原渠,通长安故城,咸亨三年开。西南有大散关,有宝鸡山。虢,次畿。贞观八年省入岐山,天授二年复置。东北十里有高泉渠、如意元年开,引水入县城;又西北有升原渠,引汧水至咸阳,垂拱初运岐、陇水入京城。郿,次畿。义宁二年置郿城郡,又析置凤泉县。武德元年曰郇州,以凤泉来属,三年州废,以郿隶稷州,七年来属,贞观八年省凤泉。大历五年权隶京兆。有太白山,有凤泉汤。盩厔。本畿,隶雍州。武德二年析置终南县,贞观八年省,天宝元年更名宜寿,至德二载复故名,乾宁中隶乾州,天复元年来属。有骆谷关,武德七年置;有司竹园;东南三十二里有隋宜寿宫,有楼观、老子祠。
邠州新平郡,紧。义宁二年析北地郡之新平、三水置。邠,故作“豳”,开元十三年以字类“幽”改。土贡:剪刀、火筋、荜豆、澡豆、白蜜、地胆。户二万二千九百七十七,口十二万五千二百五十。县四:有府十,曰嘉阳、宜禄、公刘、良社、胡陵、蜯川、万敌、金池、舜城、宜山。新平,望。有永定垒二,太宗讨薛举置。三水,紧。有石门山。北二十里有万寿湫,大历八年因风雷而成。永寿,上。武德二年析新平置,神龙元年隶雍州,唐隆元年来属。宜禄。中。贞观二年析新平及泾州之保定、灵台置。有浅水原,有长武城。
右京畿采访使,治京城内。
陇州汧阳郡,上。本陇东郡,义宁二年,析扶风郡之汧源、汧阳、南由,安定郡之华亭置。天宝元年更郡曰汧阳。土贡:榛实、龙须席。户二万四千六百五十二,口十万一百四十八。县三:有府四,曰大堆、龙盘、开川、临汧。汧源,上。垂拱二年更华亭曰亭川,神龙元年复故名,元和三年省入汧源。西有安戎关,在陇山,本大震关,大中六年,防御使薛逵徙筑,更名。有铁;有五节堰,引陇川水通漕,武德八年,水部郎中姜行本开,后废。华亭有义宁军,大历八年置。贞元十三年筑永信城于平戎川。汧阳,上。有临汧城,大和元年筑。吴山。中。本长蛇,义宁二年置,贞观元年更名,上元二年曰华山,寻复曰吴山。武德元年以南由县置含州,四年州废,元和三年省入焉。有西镇吴山祠,有紫塠山。西有安夷关。
泾州保定郡,上。本安定郡,至德元载更名。土贡:龙须席。户三万一千三百六十五,口十八万六千八百四十九。县五:有府六,曰泾阳、四门、兴教、纯德、肃清、仁贤。保定,上。本安定,至德元载更名,广德元年没吐蕃,大历三年复置。有折墌故城。灵台,上。本鹑觚,天宝元年更名。临泾,中。良原,上。兴元二年没吐蕃,贞元四年复置。潘原。中。本阴盘,天宝元年更名,后省为彰信堡,贞元十一年复置。
原州平凉郡,中都督府,望。广德元年没吐蕃,节度使马璘表置行原州于灵台之百里城。贞元十九年徙治平凉。元和三年又徙治临泾。大中三年收复关、陇,归治平高。广明后复没吐蕃,又侨治临泾。土贡:氈、覆鞍氈、龙须席。户七千三百四十九,口三万三千一百四十六。县二:有府二,曰彭阳、安善。平高,望。有崆峒山;西南有木峡关。州境又有石门、驿藏、制胜、石峡、木崝等关,并木峡、大盘为七关。又南有瓦亭故关。百泉。上。
渭州,元和四年以原州之平凉县置行渭州,广明元年为吐蕃所破,中和四年,泾原节度使张钧表置。凡乾元后所置州,皆无郡名;及其季世,所置州县,又不列上、中、下之第。县一。平凉。上。广德元年没吐蕃,贞元四年复置。及为行渭州,其民皆州自领之。西南陇山有六盘关;有银,有铜,有铁;西北五里有吐蕃会盟坛,贞元三年筑。
武州,中。大中五年以原州之萧关置。中和四年侨治潘原。县一:萧关。中。贞观六年以突厥降户置缘州,治平高之他楼城。高宗置他楼县,隶原州,神龙元年省,置萧关县。白草军在蔚茹水之西,至德后没吐蕃。
宁州彭原郡,望。本北地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五色覆鞍氈、龙须席、芫青、亭长、庵袴、假苏。户三万七千一百二十一,口二十二万四千八百三十七。县五:有府十一,曰彭池、高望、静难、驎宝、天固、蒲川、东原、三会、大延、和泉、永宁。定安,望。义宁二年析置归义县,贞观十七年省入定平。有定安故关。真宁,紧。本罗川。有要册湫。天宝元年获玉真人像二十七,因更名。襄乐,紧。彭原,紧。武德元年以县置彭州,二年析置丰义县。贞观元年州废,以彭原、丰义来属。开元八年以丰义隶泾州,寻复还属,唐末省。定平。上。武德二年析定安置,后隶邠州。元和三年复来属,四年隶左神策军。有高摭城。唐末以县置衍州。
庆州顺化郡,中都督府。本弘化郡,天宝元年曰安化,至德元载更名。土贡:“胡女布、牛酥、麝、蜡。户二万三千九百四十九,口十二万四千二百三十六。县十:有府八,曰龙息、交水、同川、永清、蟠交、永业、乐蟠、永安。顺化,中。本弘化,天宝元年曰安化,至德元载更名。合水,中。本合川,武德元年置,是年,又析置蟠交县。贞观元年省合川入弘化。天宝元年更蟠交曰合水。乐蟠,中。义宁元年析合水置。马岭,中。华池,下。武德四年置,以县置林州,贞观元年州废。同川,中下。本三泉,义宁二年析彭原郡之彭原置,武德三年更名。洛源,中。贞观三年置,四年隶北永州,五年徙州来治,八年州废,来属。延庆,中。本白马,武德六年徙故丰州民析合水置,天宝元年更名。方渠,中下。神龙三年析马岭置。怀安。下。开元十一年括逃户连党项蕃落置。
鄜州洛交郡,上。本上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龙须席。户二万三千四百八十四,口十五万三千七百一十四。县五:有府十一,曰洛昌、龙交、苇川、五交、大同、安光、洛安、银方、杏林、脩武、安吉。有肃戎军,大历六年置,在鹿阝城。洛交,紧。洛川,上。三川,中。华池水、黑水、洛水所会。直罗,中。武德三年析三川、洛交因古直罗城置,罗水过城下,地平直,故名。甘泉。中。本伏陆,武德元年析洛交置,天宝元年更名。
坊州中部郡,上。武德二年析鄜州之中部、鄜城置。土贡:龙须席、枲、弦麻。户二万二千四百五十八,口十二万二百八。县四:有府五,曰杏城、仁里、思臣、永平、安台。中部,上。本内部,武德二年更名。周天和中,元皇帝为敷州刺史,置马坊,高祖因以名州。有铁。州郭无水,东北七里有上善泉,开成二年,刺史张怡架水入城,以纾远汲。四年,刺史崔骈复增修之,民获其利。后思之,为立祠。宜君,上。本隶宜州。有仁智宫,武德七年置。贞观十七年州废,县亦省。二十年置玉华宫,复置县,隶雍州。宫在北四里凤凰谷。永徽二年废宫为玉华寺,县又省。龙朔三年析中部、同官复置,来属。有铁。升平,上。天宝十二载析宜君置,宝应元年省,后复置。鄜城。上。唐末以县置翟州。
丹州咸宁郡,上。本丹阳郡,义宁元年析延安郡之义川、汾川、咸宁县置,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龙须席、麝、蜡烛。户万五千一百五,口八万七千六百二十五。县四:有府五,曰宜城、通天、同化、丹阳、长松。义川,上。云岩,中。武德元年析义川置。汾川,上。有乌仁关。咸宁。中。
延州延安郡,中都督府。土贡:桦皮、麝、蜡。户万八千九百五十四,口十万四十。县十:有府七,敦化、延川、宁戎、因城、塞门、延安、金明。又仪凤中,吐谷浑部落自凉州内附,置二府于金明西境,曰羌部落,曰閤门。肤施,上。有牢山镇城。延长,中。本延安,武德二年置,以县置北连州,并置义乡、齐明二县以隶之。贞观二年州废,省义乡、齐明入延安,来属。广德二年更名。临真,中。武德元年隶东夏州,贞观二年州废来属。金明,中。武德二年析肤施置,以县置北武州,并置开远、全义、崇德、永安、定义五县。贞观二年州废,省开远、全义、崇德、永安、定义入金明,来属。丰林,中。武德四年侨置云州及云中、榆林、龙泉三县,八年州废,省龙泉入临真,省云中、榆林入丰林。东北有合岭关。延川,中。武德二年招慰稽胡置基州;又安抚使段德操表置义门县,以义门置南平州。三年析绥州之城平置魏平县。四年废南平州,省义门、魏平。五年更基州曰北基州。贞观八年州废,来属。敷政,中下。本因城,武德二年徙治金城镇,更名金城;又东境置永州,并置洛盘、新昌、土塠三县。贞观四年徙州治洛源。及州废,省洛盘、新昌、土塠入金城。天宝元年曰敷政。延昌,武德二年置北仁州,贞观三年州废,十年以其地置罢交县,天宝元年更名。其北芦子关。延水,中下。本安民,武德二年析延川置,以县置西和州,并置修文、桑原二县。贞观二年州废,省修文、桑原入安民,隶北基州。州废,来属。二十三年曰弘风,神龙元年更名。门山。上。武德三年析汾川置,隶丹州,广德二年来属。
灵州灵武郡,大都督府。土贡:红蓝,甘草,花苁蓉,代赭,白胶,青虫,雕,鹘,白羽,麝,野马、鹿革,野猪黄,吉莫鞾,郭,氈,库利,赤柽,马策,印盐,黄牛臆。户万一千四百五十六,口五万三千一百六十三。县四:有府五,曰武略、河间、静城、鸣沙、万春。有朔方经略军。黄河外有丰安、定远、新昌等军,丰宁、保宁等城。回乐,望。武德四年析置丰安县。贞观四年于回乐境置回州,以丰安隶回州。十三年州废,省丰安。有温泉盐池;有特进渠,溉田六百顷,长庆四年诏开。灵武,上。怀远,紧。武德六年废丰州,省九原、永丰二县入焉,隋九原郡也。有盐池三:曰红桃、武平、河池。保静。上。本弘静,神龙元年曰安静,至德元载更名。
威州郡阙。中。本安乐州。初,吐谷浑部落自凉州徙于鄯州,不安其居,又徙于灵州之境,咸亨三年以灵州之故鸣沙县地置州以居之。至德后没吐蕃。大中三年收复,更名。光启三年徙治凉州镇为行州。县二:鸣沙,上。武德二年置会州,贞观六年州废,更置环州,以大河环曲为名。九年州废,还隶灵州。神龙中为默啜所寇,移治故丰安城。大中三年复得故县。温池。上。本隶灵州,神龙元年置,大中四年来属。有盐池。
雄州,在灵州西南百八十里。中和元年徙治承天堡为行州。
警州,本定远城,在灵州东北二百里,先天二年,朔方大总管郭元振置。其后为上县,隶灵州。景福元年,灵威节度使韩遵表为州。羊马城幅员十四里,信安王祎所筑。
会州会宁郡,上。本西会州,武德二年以平凉郡之会宁镇置。贞观八年以足食故更名粟州,是年又更名。土贡:驼毛褐、野马革、覆鞍氈、鹿舌、鹿尾。户四千五百九十四,口二万六千六百六十。县二:有新泉军,开元五年废为守捉。会宁,上。本凉川,武德二年更名。开元四年别置凉川县,九年省。有黄河堰,开元七年,刺史安敬忠筑,以捍河流。有河池,因雨生盐。东南有会宁关。乌兰。上。武德九年置。西南有乌兰关。
盐州五原郡,下都督府。本盐川郡。唐初没梁师都。武德元年侨治灵州。贞观元年州省,以县隶灵州,二年,师都平,复置州。天宝元年更郡曰五原。贞元三年没吐蕃,九年复城之。土贡:盐山、木瓜、牛。户二千九百二十九,口万六千六百六十五。县二:有府一,曰盐川。有保塞军,贞元十九年置。五原,上。有乌池、白池、细项池、瓦窑池盐。白池。上。本兴宁,贞观元年与州同省,二年复置。景龙三年更名。
夏州朔方郡,中都督府。土贡:氈、角弓、酥、拒霜荠。户九千二百一十三,口五万三千一十四。县三:有府二,曰宁朔、顺化。朔方,上。本录,贞观三年更名。贞元七年开延化渠,引乌水入库狄泽,溉田二百顷。有盐池二。有天柱军,天宝十四载置,宝应元年废。长庆四年,节度使李祐筑乌延、宥州、临塞、阴河、陶子等城于芦子关北,以护塞外。有木瓜岭。静德,中下。贞观七年隶北开州,八年曰化州,十三年州废。宁朔。中下。武德六年置南夏州。贞观二年州废,县省入朔方,五年复置,来属。长安二年省。开元四年又置,九年省,其后又置。
绥州上郡,下。本雕阴郡地。唐初没梁师都。武德三年以归民于延州丰林县侨置,六年徙治延川境,七年徙治魏平。贞观二年,师都平,归治上县。天宝元年更郡名。士贡:胡女布、蜡烛。户万八百六十七,口八万九千一百一十二。县五:有府四,曰伏洛、义合、万古、大斌。龙泉,中。本上县,天宝元年更名。延福,中下。武德六年析置北吉州,并置归义、洛阳二县;又析置罗州,并置石罗、关善、万福三县;又析置匡州,并置安定、源泉二县。贞观二年州、县皆废。绥德,中下。武德二年置。六年析置云州,并置信义、淳义二县;又析置龙州,并置风乡、义良二县。贞观二年州、县皆废。绥德,中下。武德三年置魏州,并置安故、安泉二县。贞观二年州废,省安故、安泉。西南有魏平关。大斌。中下。武德七年徙治魏平城,取“稽胡怀化,文武杂半”以名。
银州银川郡,下。贞观二年析绥州之儒林、真乡置。土贡:女稽布。户七千六百二,口四万五千五百二十七。县四:儒林,中。东北有无定河。真乡,中下。西北有茹卢水。开光,中。本隶绥州,贞观二年置,八年隶柘州,十三年州废,来属。抚宁。中下。本隶绥州,贞观八年来属。
宥州宁朔郡,上。调露元年,于灵、夏南境以降突厥置鲁州、丽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以唐人为刺史,谓之六胡州。长安四年并为匡、长二州。神龙三年置兰池都督府,分六州为县。开元十年复置鲁州、丽州、契州、塞州。十年平康待宾,迁其人于河南及江、淮。十八年复置匡、长二州。二十六年还所迁胡户置宥州及延恩等县,其后侨治经略军。至德二载更郡曰怀德。乾元元年复故名。宝应后废。元和九年于经略军复置,距故州东北三百里。十五年徙治长泽,为吐蕃所破。长庆四年,节度使李祐复奏置。土贡:氈。户七千八十三,口三万二千六百五十二。县二:延恩,中。开元二十六年以故匡州地置;又以故塞门县地置怀德县,以故兰州之长泉县地置归仁县。宝应后皆省。元和九年复置延恩。有经略军,在榆多勒城,天宝中王忠嗣奏置。长泽。中下。本隶夏州,贞观七年置长州,十三年州废,隶夏州,元和十五年来属。有胡洛盐池。
麟州新秦郡,下都督府。开元十二年析胜州之连谷、银城置,十四年废,天宝元年复置。土贡:青他鹿角。户二千四百二十八,口万九百三。县三:新秦,中。开元二年置,七年又置铁麟县,十四年州废,皆省。天宝元年复置新秦。连谷。中下。贞观八年以隋连谷戍置。银城。中下。贞观二年置,四年隶银州,八年隶胜州。
胜州榆林郡,下都督府。武德中没梁师都。师都平,复置。土贡:胡布、青他鹿角、芍药、徐长卿。户四千一百八十七,口二万九百五十二。县二:有义勇军。榆林,中下。有隋故榆林宫。东有榆林关,贞观十三年置。河滨。中下。贞观三年置,以县置云州,四年曰威州,八年州废,来属。东北有河滨关,贞观七年置。
丰州九原郡,下都督府。贞观四年以降突厥户置,不领县。十一年州废,地入灵州。二十三年复置。土贡:白麦、印盐、野马胯革、驼毛褐、氈。户二千八百一十三,口九千六百四十一。县二:九原,中下。永徽四年置。有陵阳渠,建中三年浚之以溉田,置屯,寻弃之。有咸应、永清二渠,贞元中,刺史李景略开,溉田数百顷。永丰。中下。永徽元年置。麟德元年别置丰安县,天宝末省。东受降城,景云三年,朔方军总管张仁愿筑三受降城。宝历元年,振武节度使张惟清以东城滨河,徙置绥远烽南。中受降城,有拂云推祠。接灵州境有关,元和九年置;又有横塞军,本可敦城,天宝八载置,十二载废。西二百里大同川有天德军,大同川之西有天安军,皆天宝十二载置。天德军,乾元后徙屯永济栅,故大同城也。元和九年,宰相李吉甫奏修复旧城。北有安乐戍。西受降城。开元初为河所圮,十年,总管张说于城东别置新城。北三百里有鹈泉。
单于大都护府,本云中都护府,龙朔三年置,麟德元年更名。土贡:胡女布、野马胯革。户二千一百五十五,口六千八百七十七。县一:金河。中。天宝四年置。本后魏道武所都。有云伽关,后废,大和四年复置。
安北大都护府,本燕然都护府,龙朔三年曰瀚海都督府,总章二年更名。开元二年治中受降城,十年徙治丰、胜二州之境,十二年徙治天德军。土贡:野马胯革。户二千六,口七千四百九十八。县二:阴山,上。天宝元年置。通济。上。
镇北大都护府。土贡:筼牛尾。县二。大同,上。长宁。上。
右关内采访使,以京官领。
志第二十八 地理二
河南道,盖古豫、兗、青、徐之域,汉河南、弘农、颍川、汝南、陈留、沛、泰山、济阴、济南、东莱、齐、山阳、东海、琅邪、北海、千乘、东郡,及梁、楚、鲁、东平、城阳、淮阳、菑川、高密、泗水等国,暨平原、渤海、九江之境。洛、陕负河而北 ,为实沈分;负河而南,虢、汝、许及新郑之地,为鹑火分;郑、汴、陈、蔡、颍为寿星分;宋、亳、徐、宿、郓、曹、濮为大火分;兗、海、沂、泗为降娄分;青、淄、密、登、莱、齐、棣为玄枵分;滑为娵訾分;濠为星纪分。为府一,州二十九,县百九十六。其名山:三崤、少室、砥柱、蒙、峄、嵩高、泰岳。其大川:伊、洛、汝、颍、沂、泗、淮、济。厥赋:绢、施、绵、布。厥贡:丝布、葛、席、埏埴盎缶。
东都,隋置,武德四年废。贞观六年号洛阳宫,显庆二年曰东都,光宅元年曰神都,神龙元年复曰东都,天宝元年曰东京,上元二年罢京,肃宗元年复为东都。皇城长千八百一十七步,广千三百七十八步,周四千九百三十步,其崇三丈七尺,曲折以象南宫垣,名曰太微城。宫城在皇城北,长千六百二十步,广八百有五步,周四千九百二十一步,其崇四丈八尺,以象北辰籓卫,曰紫微城,武后号太初宫。上阳宫在禁苑之东,东接皇城之西南隅,上元中置,高宗之季常居以听政。都城前直伊阙,后据中山,左瀍右涧,洛水贯其中,以象河汉。东西五千六百一十步,南北五千四百七十步,西连苑,北自东城而东二千五百四十步,周二万五千五十步,其崇丈有八尺,武后号曰金城。
河南府河南郡,本洛州,开元元年为府。土贡:文绫、缯、縠、丝葛、埏埴盎缶、苟杞、黄精、美果华、酸枣。户十九万四千七百四十六,口百一十八万三千九十二。县二十:有府三十九,曰武定、复梁、康城、柏林、岩邑、阳樊、王阳、永嘉、邵南、慕善、政教、巩洛、伊阳、怀音、轵城、洛汭、郏鄏、伊川、洛泉、通谷、颍源、宜阳、金谷、王屋、成皋、夏邑、原邑、原城、鹤台、函谷、千秋、同轨、饯济、温城、具茨、宝图、钧台、承云、轩辕。河南,赤。垂拱四年析河南、洛阳置永昌县。永昌元年更河南曰合宫。长安二年省永昌。神龙元年复曰河南,二年又曰合宫,唐隆元年复故名。有洛漕新潭,大足元年开,以置租船。龙门山东抵天津,有伊水石堰,天宝十载,尹裴迥置。有瀍水,避武宗名曰吉水,宣宗立,复故名。洛阳,赤。天授三年析洛阳、永昌置来庭县,长安二年省。神龙二年更洛阳曰永昌,唐隆元年复故名。偃师,畿。天宝七载,尹韦济以北坡道迂,自县东山下开新道通孝义桥。西北有故富平津、河阳故关。巩,畿。有洛口仓。缑氐,次赤。贞观十八年省,上元二年复置。有恭陵,有和陵,在太平山,本懊来山,天祐元年更名。东南有轩辕故关。阳城,畿。武德四年,王世充伪令王雄来降,以阳城、嵩阳、阳翟置嵩州,又析三县地置康城县。贞观三年州废,省康城。万岁登封元年将封嵩山,改阳城曰告成。神龙元年复故名,二年复为告成。天祐二年更名阳邑。有测景台,开元十一年,诏太史监南宫说刻石表焉。登封,畿。本嵩阳,贞观十七年省入阳城。永淳元年营奉天宫,分阳城、缑氏复置,二年省。光宅元年复置。万岁登封元年更名,神龙元年曰嵩阳,二年复曰登封。嵩山有中岳祠,有少室山;有三阳宫,圣历三年置。陆浑,畿。有鸣皋山。有汉故关。伊阙,畿。北有伊阙故关。有陆浑山,一名方山。新安,畿。义宁二年以县置新安郡。武德元年曰谷州,以熊州之渑池隶之,并析置东垣县。四年省东垣。贞观元年来属。有长石山。渑池,畿。贞观元年徙谷州来治。西五里有紫桂宫,仪凤二年置。调露二年曰避暑宫,永淳元年曰芳桂宫,弘道元年废。福昌,畿。本宜阳。义宁二年以宜阳、渑池、永宁置宜阳郡,武德元年曰熊州。二年更宜阳曰福昌,因隋宫为名。四年以洛州之寿安隶之。贞观元年州废,以福昌、永宁二县隶谷州。六年徙谷州来治。八年以虢州之长水隶之。显庆二年州废,以福昌、永宁、长水来属。西十七里有兰昌宫;有故隋福昌宫,显庆三年复置。有女几山。长水,畿。本长渊,隶弘农郡,义宁元年更名。武德元年隶虢州,贞观八年隶谷州,显庆二年来属。有锡。西有高门关、松阳故关、鹈鹕故关。永宁,畿。本熊耳,义宁二年更名,隶宜阳郡。武德三年以永宁、崤置函州。八年州废,以永宁隶熊州,崤隶陕州。西五里有崎岫营,西三十三里有兰峰宫,皆显庆三年置。寿安,畿。初隶谷州,贞观七年来属。西二十九里有连昌宫,显庆三年置。西南四十里万安山有兴泰宫,长安四年置,并析置兴泰县,神龙元年省。有锦屏山,武后所名。密,畿。武德三年以县置密州,并置零水、洧源二县。四年州废,省零水、洧源,以密隶郑州。龙朔二年来属。有羽山。河清,畿。本大基,武德二年置,隶怀州,八年省。咸亨四年析河南、洛阳、新安、王屋、济源、河阳复置,并置柏崖县,寻省柏崖。先天元年更名。会昌三年隶孟州,寻还属,后废。咸通中复置。有柏崖仓。颍阳,畿。本武林,载初元年析河南、伊阙、嵩阳置。开元十五年更名。西北有大谷故关。倚箔山有锺乳,贞观七年采。伊阳,畿。先天元年析陆浑置。有太和山。有银、铜、锡。伊水有金。王屋。畿。武德元年更名邵伯,隶邵州。贞观元年州废,隶怀州。显庆二年复故名,来属。有王屋山。
汝州临汝郡,雄。本伊州襄城郡,贞观八年更州名,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施。户六万九千三百七十四,口二十七万三千七百五十六。县七:有府四,曰龙兴、鲁阳、梁川、郏城。梁,望。本承休。又有梁县在西南四十五里。贞观元年省梁,更承休曰梁。西南五十里有温汤,可以熟米。又有黄女汤。高宗置温泉顿。有石楼山、永仁山。郏城,紧。鲁山,上。王世充置鲁州,武德四年废。俄以鲁山、滍阳复置鲁州。贞观九年州废,省滍阳,以鲁山来属,有尧山。有银。有汉故关。叶,紧。本隶许州,武德四年以县置叶州,五年州废,隶北澧州。贞观八年隶鲁州,州废,隶许州。开元三年,以叶、襄城及唐州之方城、豫州之西平、许州之舞阳置仙州,二十七年州废,县还故属,未几以叶来属。大历四年复以叶、襄城置仙州,又析置仙凫县,以许州之舞阳、蔡州之西平、唐州之方城隶之。五年州废,省仙凫,余县皆还故属。有黄城山、白石山。襄城,望。武德元年以县置汝州,并置汝坟、期城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汝坟、期城,以襄城隶许州,开元二十七年来属,二十八年还隶许州,天宝七载复来属。龙兴,上。本湍阳,武德四年置,贞观元年省。证圣元年析郏城、鲁山复置,曰武兴。神龙元年更名中兴,寻又更名。临汝。上。先天元年置。有清暑宫,在鸣皋山南,贞观中置。
右都畿采访使,治东都城内。
陕州陕郡,大都督府,雄。本弘农郡,义宁元年置。武德元年曰陕州。三年兼置南韩州,四年废南韩州。天宝元年更郡名。天祐元年为兴唐府,县次畿、赤。哀帝初复故。土贡:麰麦、栝蒌、柏实。户二万九百五十八,口十七万二百三十八。县六:府十五,曰曹阳、崇乐、华望、安城、桃林、夏台、万岁、安戎、河北、忠孝、上阳、底柱、夏川、望陕、古亭。陕,望。有大阳故关,即茅津,一曰陕津,贞观十一年造浮梁;有南、北利人渠,南渠,贞观十一年太宗东幸,使武候将军丘行恭开;有陕城宫;有广济渠,武德元年,陕东道大行台金部郎中长孙操所开,引水入城,以代井汲;有太原仓;有岘山。峡石,上。本崤,义宁二年省,武德元年复置。贞观十四年移治峡石坞,因更名。有底柱山,山有三门,河所经,太宗勒铭;有绣岭宫,显庆三年置;东有神雀台,天宝二年以赤雀见置。灵宝,望。本桃林,义宁元年隶虢郡,武德元年来属。天宝元年获宝符于县南古函谷关,因更名。有浢津,义宁元年置关,贞观元年废关,置津;有桃源宫,武德元年置。夏,望。本隶虞州,贞观十七年隶绛州,大足元年来属,寻还隶绛州,乾元三年复来属。芮城,望。武德二年以芮城、河北、永乐置芮州。贞观元年州废,以永乐隶鼎州,芮城、河北来属。平陆。望。本河北,隶蒲州,贞观元年来属。天宝元年,太守李齐物开三门以利漕运,得古刃,有篆文曰“平陆”,因更名。三门西有盐仓,东有集津仓。有瑟瑟穴,有银穴三十四,铜穴四十八,在覆釜、三锥、五冈、分云等山。
虢州弘农郡,雄。本虢郡,治卢氏。义宁元年,析隋弘农郡三县置。贞观八年徙治弘农。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施、瓦砚、麝、地骨皮、梨。户二万八千二百四十九,口八万八千八百四十五。县六:有府四,曰鼎湖、全节、金门、开方。弘农,紧。本隋弘农郡,义宁元年曰凤林,领弘农、阌乡、湖城。武德元年曰鼎州,因鼎湖为名。贞观八年州废,县皆来属。神龙初避孝敬皇帝讳,曰恒农,开元十六年复故名。南七里有渠,贞观元年,令元伯武引水北流入城。阌乡,望。贞观元年来属。有潼关、大谷关,武德二年废;有凤陵关,贞观元年废;有轩游宫,故隋别院宫,咸亨五年更名。湖城,望。义宁元年置。乾元三年更名天平,大历四年复旧。有故隋上阳宫,贞观初置,咸亨元年废。县东故道滨河,不井汲,马多渴死,天宝八载,馆驿使、御史中丞宋浑开新路,自稠桑西由晋王斜。有熊耳山;覆釜山,一名荆山。硃阳,上。龙朔元年隶商州,万岁通天二年隶洛州,后来属。有铁。玉城,上。义宁元年置。卢氏。上。武德元年置。南有硃阳关,武德八年废。
滑州灵昌郡,望。本东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方纹绫、纱、绢、席、酸枣人。户七万一千九百八十三,口四十二万二千七百九。县七:有宜义军,大历七年置,本永平。十四年徙屯蔡州,兴元元年复还。贞元元年曰义成军,光启二年更名。白马,望。卫南,紧。匡城,望。有长垣县,贞观八年省。韦城,望。王世充置燕州,伪刺史单宗来降,复为县。胙城,紧。武德二年置胙州,并置南燕县。四年州废,省南燕,以胙城来属。酸枣,望。本隶东梁州。武德三年析酸枣、胙城置守节县,四年省。贞观八年州废,来属。灵昌。紧。王世充置兴州,世充平,废。
郑州荥阳郡,雄。武德四年置,治虎牢城。贞观七年徙治管城。土贡:绢、龙莎。户七万六千六百九十四,口三十六万七千八百八十一。县七:管城,望。武德四年以管城、中牟、原武、阳武、新郑置管州,并置须水、清池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须水、清池,以管城、原武、阳武、新郑来属。有仆射陂,后魏孝文帝赐仆射李冲,因以为名。天宝六载更名广仁池,禁渔采。荥阳,上。天授二年析置武泰县,隶洛州,寻省,更荥阳曰武泰。万岁通天元年复为荥阳,又别置武泰县,二年省,更荥阳曰武泰。神龙元年复故名,二年来属。荥泽,望。原武,紧。本原陵,唐初更名,复汉旧。阳武,望。本原武城,武德四年置。新郑,望。中牟。紧。本圃田,武德三年更名,以县置牟州。四年州废,隶管州。贞观元年隶汴州,龙朔二年来属。
颍州汝阴郡,上。本信州,武德四年置,六年更名。土贡:施、绵、糟白鱼。户三万七百七,口二十万二千八百九十。县四:汝阴,紧。武德初有永安、高唐、永乐、清丘、颍阳等县,六年省永安、高唐、永乐,贞观元年省清丘、颍阳,皆入汝阴。南三十五里有椒陂塘,引润水溉田二百顷,永徽中,刺史柳宝积修。颍上。上。下蔡,上。武德四年置涡州,八年州废。西北百二十里有大崇陂,八十里有鸡陂,六十里有黄陂,东北八十里有湄陂,皆隋末废,唐复之,溉田数百顷。沈丘。中。本阝州,领沈丘、宛丘。唐初州废,以宛丘隶陈州,沈丘来属。后省沈丘入汝阴,神龙二年复置。
许州颍川郡,望。土贡:绢、席、柿。户七万三千三百四十七,口四十八万七千八百六十四。县九:长社,望。本颍川,隶汴州。武德四年更名,来属。州又领黄台、氵隐强二县,贞观元年省入焉。绕州郭有堤塘百八十里,节度使高瑀立以溉田。长葛,紧。有小陉山。阳翟,本畿。初隶嵩州,贞观元年来属,龙朔二年隶洛州,会昌三年复来属。有具茨山。许昌,上。鄢陵,上。扶沟,望。武德四年以县置北陈州,是年州废,隶洧州。临颍,上。贞观元年省繁昌县入焉。有讲武台,本尚书台,马融讲书之地,显庆二年,高宗大阅于此,更名。舞阳,上。本北舞,隶道州。贞观元年来属,寻废。开元四年复置,更名。有铁。郾城。望。武德四年以郾城、邵陵、北舞、西平置道州。贞观元年州废,省邵陵、西平入郾城,隶蔡州。建中二年以郾城、临颍,陈州之溵水置溵州。贞元二年州废,县还故属。元和十二年复以郾城、上蔡、西平、遂平置溵州。长庆元年州废,县还隶蔡州,是年,以郾城来属。
陈州淮阳郡,上。土贡:绢。户六万六千四百四十二,口四十万二千四百八十六。县六:有忠武军,贞元元年置于许州。天复元年徙屯。宛丘,紧。武德元年析置新平县,八年省。太康,紧。贞观元年省扶乐县入焉。项城,上。武德四年置,以项城、铜阳、南顿、溵水置沈州,并置颍东县。贞观元年州废,省颍东入项城,以溵水来属。溵水,上。建中二年隶溵州,兴元二年州废,来属。南顿,上。武德六年省入项城。证圣元年复置,曰光武,以县有光武祠名。景云元年复故名。西华。上。武德元年更名箕城,贞观元年省入宛丘。长寿元年复置,曰武城。神龙元年又曰箕城,景云元年复故名。有邓门废陂,神龙中,令张余庆复开,引颍水溉田。
蔡州汝南郡,紧。本豫州,宝应元年更名。土贡:珉玉棋子,四窠、云花、龟甲、双距、溪等绫。户八万七千六十一,口四十六万二百五。县十:汝阳,紧。贞元七年析汝阳、朗山、上蔡、吴房置汝南县,元和十三年省。朗山,上。本隶北朗州,贞观元年隶蔡州。遂平,上。本吴房,贞观元年省,八年复置。元和十二年更名,权隶唐州,长庆元年复来属。上蔡,紧。新蔡,中。武德四年以新蔡、褒信、舒城置舒州。贞观元年州废,省舒城入沈丘。褒信,中。天祐中更曰包孚。新息,上。武德四年以县置息州,并置淮川、长陵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淮川入真阳,长陵入褒信,以新息来属。有珉玉坑,岁出贡玉。西北五十里有隋故玉梁渠,开元中,令薛务增浚,溉田三千余顷。真阳,上。载初元年曰淮阳,神龙元年复故名。平舆,中。王世充置舆州,武德七年州废。贞观元年省入新蔡,天授二年复置。西平。上。武德初置,贞观元年省。天授二年分郾城复置,寻又废。开元四年复置。
汴州陈留郡,雄。武德四年以郑州之浚仪、开封,滑州之封丘置。土贡:绢。户十万九千八百七十六,口五十七万七千五百七。县六:有宣武军,建中二年置于宋州。兴元元年徙屯。浚仪,望。故县陷李密,县民王要汉率豪族置县,自为令。高祖因之,复置汴州,并置小黄、新里二县,贞观元年省二县。开封,望。贞观元年省入浚仪,延和元年析浚仪、尉氏复置。有湛渠,载初元年引汴注白沟,以通曹、兗赋租。有福源池,本蓬池,天宝六载更名,禁渔采。尉氏,望。本隶颍川郡,王世充置尉州。武德四年废,以尉氏、扶沟、焉陵置洧州,并置康阴、新汲、宛陵、归化四县。贞观元年州废,省康阴、宛陵、新汲、归化,以扶沟、焉陵隶许州,尉氏来属。封丘,紧。雍丘,望。本隶梁郡。武德四年,以雍丘、陈留、圉城、襄邑、外黄、济阳置杞州。贞观元年州废,省济阳、圉城、外黄,以襄邑隶宋州,雍丘、陈留来属。陈留。紧。武德四年置。有观省陂,贞观十年,令刘雅决水溉田百顷。
宋州睢阳郡,望。本梁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绢。户十二万四千二百六十八,口八十九万七千四十一。县十:宋城,望。襄邑,望。本隶杞州,贞观元年来属。宁陵,紧。下邑,上。谷熟,上。隋末县民刘继叔据之,武德二年置南谷州,授以刺史,四年州废。楚丘,紧。柘城,紧。贞观元年省入宁陵、谷熟,永淳元年复置。砀山,上。光化二年,硃全忠以砀山、虞城、单父,曹州之成武,表置辉州。三年置崇德军。单父,紧。光化三年徙辉州来治。虞城。上。武德四年置东虞州,五年州废。
亳州谯郡,望。本谯州,贞观八年更名。土贡:绢。户八万八千九百六十,口六十七万五千一百二十一。县七:谯,紧。酂,上。本隶沛郡,武德四年来属。城父,上。王世充置成州,世充平,废。武德三年于鲁丘堡置文州,并置药城县。四年州废为文城县,七年省入城父,天祐二年更名焦夷。鹿邑,上。大业十三年,县民田黑社盗据,号涡州。武德三年来降,复为县。真源,望。本谷阳,乾封元年更名。戴初元年曰仙源,神龙元年复曰真源。有老子祠,天宝二年曰太清宫。又有洞霄宫,先天太后祠也。永城,上。蒙城。上。本山桑,天宝元年更名。
徐州彭城郡,紧。土贡:双丝绫、绢、绵、布、刀错、紫石。户六万五千一百七十,口四十七万八千六百七十六。县七:彭城,望。秋丘冶有铁。萧,上。丰,上。沛,上。武德五年置。滕,上。宿迁,上。本宿预,隶泗州。宝应元年更名,来属。下邳。上。武德四年以下邳、郯、良城置邳州。贞观元年州废,省郯、良城,以下邳隶泗州,又省泗州之淮阳入焉。元和四年来属。
泗州临淮郡,上。本下邳郡,治宿预,开元二十三年徙治临淮。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锦、赀布。户三万七千五百二十六,口二十万五千九百五十九。县四:临淮,紧。长安四年析徐城置。涟水,上。武德四年以县置涟州,并置金城县。贞观元年州废,省金城,以涟水来属。总章元年隶楚州,咸亨五年复故。有新漕渠,南通淮,垂拱四年开,以通海、汧、密等州。盱眙,紧。武德四年以县置西楚州,八年州废,隶楚州。光宅初曰建中,后复故名。建中二年来属,有直河,太极元年,敕使魏景清引淮水至黄土冈,以通扬州。徐城。中。
濠州钟离郡,上。“濠”字初作“豪”,元和三年改从“濠”。土贡:絁、绵、丝布、云母。户二万一千八百六十四,口十三万八千三百六十一。县三:钟离,紧。武德七年省涂山县入焉。南有故千人塘,乾封中脩以溉田。有涂山。定远,紧。本临豪,武德三年更名。招义。上。本化明,武德二年析置睢陵县,三年更化明曰招义,四年省睢陵。大业末,县民马簿盗据,号化州。后杨益德杀簿,自号刺史。又置济阴县,是年来降。贞观元年废化州,省济阴。
宿州,上。元和四年析徐州之苻离、蕲,泗州之虹置。大和三年州废,七年复置。初治虹,后徙治苻离。土贡:绢。县四:符离,武德四年置。贞观元年省徐州之诸阳入焉。有西句山,一曰石城。东北九十里有隋故牌湖堤,灌田五百余顷,显庆中复脩。虹,中。本夏丘。武德四年以夏丘、谷阳置仁州,又析夏丘置虹及龙亢二县。六年省夏丘。贞观八年州废,省龙亢,以虹隶泗州、谷阳隶北谯州。有铜。有广济新渠,开元二十七年,采访使齐澣开,自虹至淮阴北十八里入淮,以便漕运,即成,湍急不可行,遂废。蕲,上。显庆元年省谷阳入焉。临涣。紧。武德四年以临涣、永城、山桑、蕲置北谯州。贞观八年增领谷阳。十七年州废,以临涣、永城、山桑隶亳州,谷阳、蕲隶徐州。元和后来属。
郓州东平郡,紧。本治郓城,贞观八年徙治须昌。土贡:绢、防风。户八万三千四十八,口五十万一千五百九。县九:须昌,望。贞观八年省宿城县入焉。景龙三年复置宿城县。贞元四年曰东平,大和四年曰天平,六年省入须昌。寿张,紧。武德四年以县置寿州,并置寿良县。五年州废,省寿良,以寿张来属。有刀梁山。郓城,紧。天祐二年曰万安。钜野,望。武德四年以县置麟州。五年州废,隶郓州。贞观元年省乘丘县入焉。后隶戴州,州废来属。卢,紧。本济州,武德四年析东平郡置。隋曰济北郡,天宝元年更名济阳郡。领卢、平阴、长清、东阿、阳谷、范六县,又置昌城、济北、谷城、孝感、冀丘、美政六县。六年省美政、孝感、谷城、冀丘、昌城,八年以范隶濮州,贞观元年省济北,天宝十三载郡废,以长清隶济州,以卢、平阴、东阿、阳谷来属。北有碻磝津故关。平阴,紧。大和六年省入卢、东阿。开成二年复置。有龙山。东阿,紧。阳谷,上。中都。上。本平陆,隶兗州。天宝元年更名。贞元十四年来属。
齐州济南郡,上。本齐郡,天宝元年更名临淄,五载又更名。土贡:丝、葛、绢、绵、防风、滑石、云母。户六万二千四百八十五,口三十六万五千九百七十二。县六:历城,上。有华不注山;有铁。章丘,上。武德二年,县民李义满以县来降,于平陵置谭州,并置平陵县,以章丘、亭山、营城、临邑隶之。八年省营城入平陵,又领临济、邹平。贞观元年州废,以平城、亭山、章丘、临邑、临济来属,邹平隶淄州。十七年,齐王祐反,平陵人不从,因更名全节。元和十五年省全节入历城,省亭山入章丘。有大胡山、长白山。临邑,上。元和十三年析德州之安德置归化县,隶德州。大和二年来属,四年省入临邑。北有鹿角故关。临济,上。武德元年以临济、邹平、长山、高苑,沧州之蒲台置邹州。八年州废,以长山、高苑、蒲台隶淄州。长清,中。本隶济州,贞观十七年来属。武德元年析置山荏县,天宝元年曰丰齐,元和十年省。有牛山。西南有四口关,武德中废。禹城。上。本祝阿,贞观元年省源阳县入焉。天宝元年更名。
曹州济阴郡,上。土贡:绢、绵、大蛇粟、葶历。户十万三百五十二,口七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八。县六:济阴,紧。武德四年析置蒙泽县,贞观元年,及定陶省入焉。考城,上。武德四年以县置东梁州,五年州废,来属。元和十四年权隶宋州,寻复故。宛句,上。武德四年析置济阳县,隶杞州。贞观元年省。乘氏,上。武德四年置晋阳县,寻省。南华,上。本离狐,天宝元年更名。成武。紧。武德四年以成武及宋州之单父、楚丘置戴州,并置高乡、凿城二县,寻省高乡、凿城入单父。贞观十七年州废,以成武来属。光化二年,硃全忠表县隶辉州。
濮州濮阳郡,上。武德四年置。土贡:绢、犬。户五万七千七百八十二,口四十万六百四十八。县五:鄄城,紧。武德四年析置永定县,八年省。北有灵津关。濮阳,紧。武德四年析置昆吾县,八年省。范,上。武德二年以县置范州。五年州废,隶济州。贞观八年来属。雷泽,上。武德四年析置廪城县,八年省。临濮。紧。武德四年析雷泽置,并置长城、安丘二县。五年省长城、安丘。
青州北海郡,望,土贡:仙纹绫、丝、枣、红蓝、紫草。户七万三千一百四十八,口四十万二千七百四。县七:益都,望。临淄,紧。武德八年省时水县入焉。千乘,紧。武德二年以千乘、博昌、寿光置乘州,并置新河县。六年省新河。八年州废,县来属。博昌,上。武德八年省乐安、安平二县入焉。有灵山。寿光,紧。武德二年置。临朐,上。武德五年置,八年省般阳县入焉。北海。紧。唐初,营丘民汲嗣率乡人拒贼,权置杞州。武德二年复为营丘县。是年,以北海、营丘、下密置潍州;又置连永、平寿、华池、城都、东阳、寒水、訾亭、潍水、汶阳、胶东、华宛、昌安、城平十三县,六年皆省。入年州废,省营丘、下密入北海,来属。长安中,令窦琰于故营丘城东北穿渠,引白浪水曲折三十里以溉田,号窦公渠。
淄州淄川郡,上。武德元年析齐州之淄川置。土贡:防风、理石。户四万二千七百三十七,口二十三万三千八百二十一。县四:淄川,上。武德元年析置长白县,六年省。有铁。长山,上。高苑,上。景龙元年析置济阳县,元和十五年省。南有八会津。邹平。上。武德元年置。
登州东牟郡,中都督府。如意元年以莱州之牟平、黄、文登置。神龙三年徙治蓬莱。土贡:赀布、水葱席、石器、文蛤、牛黄。户二万二千二百九十八,口十万八千九。县四:有平海军,亦曰东牟守捉。蓬莱,本黄,神龙三年更名。有银山、龙山。牟平,中。武德四年以牟平、黄置牟州。六年以登州之观阳隶莱州。麟德元年析文登复置牟平,来属。有之罘山。文登,武德四年置登州,以东莱郡之观阳隶之。六年析置清阳、廓定二县。及州废,省清阳、廓定,以文登来属。有成山。黄。中。先天元年析蓬莱别置。有莱山。
莱州东莱郡,中。土贡:赀布、水葱席、石器、文蛤、牛黄。户二万六千九百九十八,口十七万一千五百一十六。县四:有东莱守捉,亦曰“团结营”。又有蓬莱镇兵,亦曰“挽强兵”。掖,上。贞观元年省曲城、当利、曲台三县入焉。有东海祠;有盐井二。昌阳,上。贞观元年省卢乡县入焉。有银,有铁;东百四十里有黄银坑,贞观初得之。胶水,中。贞观元年省胶东县入焉。有盐。即墨。中。有马山、中祠山、女姑山;东南有堰,贞观十年,令仇源筑,以防淮涉水;有盐。
棣州乐安郡,上。武德四年析沧州之阳信、滳河、乐陵、厌次置。八年州废,县还隶沧州。贞观十七年,复以沧州之厌次,德州之滳河、阳信置。土贡:绢。户三万九千一百五十,口二十三万八千一百五十九。县五:厌次,上。贞观元年隶德州。滳河,中。贞观元年隶德州。阳信,望。贞观元年省,八年复置。蒲台,紧。本隶淄州,贞观六年省入高苑,七年复置。景龙元年来属。渤海。紧。垂拱四年析蒲台、厌次置。有盐。
兗州鲁郡,上都督府。土贡:镜花绫、双距绫、绢、云母、防风、紫石。户八万七千九百八十七,口五十八万六百八。县十:瑕丘,上。曲阜,紧。贞观元年省,八年复置。乾封,上。本博城。武德五年以博城、梁父、赢置东泰州,并置肥城、岱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梁父、赢、肥城、岱入博城,来属。乾封元年更名乾封,总章元年又曰博城,神龙元年复曰乾封。有泰山,有东岳祠,有梁父山、亭亭山、奕奕山、云云山、社首山、肃然山、石闾山、蒿里山。泗水,上。邹,上。有峄山。任城,紧。龚丘,中。金乡,望。武德四年以金乡、方与置金州。五年州废,县隶戴州,徙戴州来治,仍析金乡置昌邑县。八年省昌邑。贞观十七年,以单父、楚丘隶宋州,成武隶曹州,钜野隶郓州。鱼台,上。本方与,宝应元年更名。元和十四年权隶徐州,寻复故。莱芜。中。本隶淄州,武德六年省入博城。长安四年以废赢县复置,元和十五年省入乾封,大和元年复置。有铁冶十三,有铜冶十八、铜坑四;有锡;西北十五里有普济渠,开元六年,令赵建盛开。
海州东海郡,上。土贡:绫、楚布、紫菜。户二万八千五百四十九,口十八万四千九。县四:朐山,上。武德四年,析州境置龙沮、曲阳、利城、厚丘、新乐五县。六年改新乐曰祝其。八年,省龙沮、曲阳入朐山,利城、祝其入怀仁,厚丘入沭阳。东二十里有永安堤,北接山,环城长七里,以捍海潮,开元十四年,刺史杜令昭筑。东海,上。武德四年以县置环州,并置青山、石城、赣榆三县。八年州废,省青山、石城、赣榆,以东海来属。沭阳,中。总章元年隶泗州,咸亨五年复故。怀仁。中。
沂州琅邪郡,上。土贡:紫石、钟乳。户三万三千五百一十。口十九万五千七百三十七。县五:临沂,上。武德四年析置兰山、临汴、昌乐三县,六年皆省。费,上。贞观元年省颛臾县入焉。丞,上。本兰陵,武德四年以县置鄫州,更名,别置兰陵、鄫城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兰陵、鄫城,以丞来属。有铁;有陂十三,畜水溉田,皆贞观以来筑。沂水,上。武德五年以沂水、新泰、莒置莒州。贞观八年州废,以莒隶密州,沂水、新泰来属。有铜;有沂山、龙山;北有穆陵关。新泰。上。有蒙山。
密州高密郡,上。土贡:赀布、海蛤、牛黄。户二万八千二百九十二,口十四万六千五百二十四。县四:诸城,上。有盐。辅唐,上。本安丘,武德六年省郚城县入焉。乾元二年更名。高密,上。武德三年置,六年省胶西县入焉。莒。上。有盐。
右河南采访使,治汴州。
志第二十九 地理三
河东道,盖古冀州之域,汉河东、太原、上党、西河、雁门、代郡及钜鹿、常山、赵国、广平国之地。河中、绛、晋、慈、隰、石、太原、汾、忻、潞、泽、沁、辽为实沈分,代、云、朔、蔚、武、新、岚、宪为大梁分。为府二,州十九 ,县百一十。其名山:雷首、介、霍、五台。其大川:汾、沁、丹、潞。厥赋:布、茧。厥贡:布、席、豹尾、熊郭、雕羽。
河中府河东郡,赤。本蒲州,上辅。义宁元年治桑泉,武德三年徙治河东。开元八年置中都,为府;是年罢都,复为州。乾元三年复为府。土贡:氈、筜扇、龙骨、枣、凤栖梨。户七万八百,口四十六万九千二百一十三。县十三:有府三十三,曰兴乐、德义、胡壁、龙亭、清源、永和、陶城、霍山、瀵水、首阳、寿贵、归仁、长渠、虞城、通闰、宝鼎、盐海、归淳、大阳、永安、奉信、永兴、右威、汾阴、甘泉、平川、安保、石门、绥化、坛道、安邑、崇义、六军。又有耀德军,乾元二年置,广德二年废。河东,次赤。有芳酝监、汲河以酿,武德三年置,贞观十年废;南有风陵关,圣历元年置;有历山。河西,次赤。开元八年析河东置,寻省。乾元三年更同州之朝邑曰河西,来属。大历五年复还同州,析朝邑、河东别置。有蒲津关,一名蒲坂。开元十三年铸八牛,牛有一人策之,牛下有山,皆铁也,夹岸以维浮梁。十五年自朝邑徙河渎祠于此。临晋,次畿。本桑泉,武德三年析置温泉县,九年省。天宝十三载更名。解,次畿。本虞乡,武德元年更名。贞观十七年省,以地入虞乡,二十二年复置。有盐池,又有女盐池;有紫泉监,乾元元年置;有铜穴十二。猗氏,次畿,有孤山。虞乡,次畿。武德元年别置。贞观二十二年省,以地入解。天授二年复置。北十五里有涑水渠,贞观十七年,刺史薛万彻开,自闻喜引涑水下入临晋。永乐,次畿。武德元年置,本隶芮州,州废,隶鼎州,贞观八年来属,后又隶虢州,神龙元年复故。有雷首山。安邑,次畿。义宁元年以安邑、虞乡、夏置安邑郡。武德元年曰虞州,又析置桐乡县。三年析安邑置兴乐县。贞观元年省。十七年州废,省桐乡入闻喜,以安邑、解来属。至德二载更安邑曰虞邑,乾元元年隶陕州,大历四年复故名,元和三年来属。有龙池宫,开元八年置;有盐池,与解为两池,大历十二年生乳盐,赐名宝应灵庆池;有银监。宝鼎,次畿。本汾阴。义宁元年以汾阴、龙门置汾阴郡,武德元年曰泰州,州废来属。开元十年获宝鼎,更名。有后土祠。襄陵,紧。本隶晋州,元和十四年隶绛州,大和元年来属。稷山,上。本隶绛州,唐末来属。有稷山。万泉,上。本隶泰州,武德三年析稷山、安邑、猗氏、汾阴、龙门置,州废隶绛州,大顺二年来属。有介山。龙门。次畿。武德二年徙泰州来治,五年析置万春县。贞观十七年州废,省万春入龙门,隶绛州。元和初来属。有龙门关;有高祖庙,贞观中置;北三十里有瓜谷山堰,贞观十年筑;东南二十三里有十石垆渠,二十三年,县令长孙恕凿,溉田良沃,亩收十石;西二十一里有马鞍坞渠,亦恕所凿;有龙门仓,开元二年置。
晋州平阳郡,望。本临汾郡,义宁二年更名。土贡:蜡烛。有平阳院矾官。户六万四千八百三十六,口四十二万九千二百二十一。县八:有府十五,曰神山、平阳、丰宁、冀城、安信、万安、益昌、英台、岳阳、仁寿、高阳、临汾、晋安、白涧、高华、仁德。临汾,望。东北十里有高梁堰,武德中引高梁水溉田,入百金泊。贞观十三年为水所坏。永徽二年,刺史李宽自东二十五里夏柴堰引潏水溉田,令陶善鼎复治百金泊,亦引潏水溉田。乾封二年堰坏,乃西引晋水;有姑射山。洪洞,望。本杨,义宁二年更名。武德元年析洪洞、临汾置西河县,贞观十七年省入临汾。神山,中。本浮山,武德二年析襄陵置。东南有羊角山。四年以老子祠更名。岳阳,中。东有府城关;有铁。霍邑,上。义宁元年以霍邑、赵城、汾西、灵石置霍山郡。武德元年曰吕州。贞观十七年州废,以灵石隶汾州,霍邑、赵城、汾西来属。有西北镇霍山祠。赵城,上。义宁元年析霍邑置。汾西,中。有铁。冀氏。中。
绛州绛郡,雄。土贡:自縠、粱米、梨、墨、蜡烛、防风。户八万二千二百四,口五十一万七千三百三十一。县七:有府三十三,曰新田、太平、正平、武城、长社、大乡、垣城、涑川、绛川、盖松、凤亭、延光、平原、高凉、神泉、桐乡,万泉、翼城、皮氏、董泽、零原、石池、延福、永康、景山、周阳、夏台、古亭、崇乐、绛邑、长平、武阳、蒲邑。正平,望。西有武平故关。太平,紧。有太平关,贞观七年置。曲沃,望。东北三十五里有新绛渠,永徽元年,令崔翳引古堆水溉田百余顷;南十三里山有铜。翼城,望。义宁元年以翼城、绛置翼城郡,并置小乡县。武德元年曰浍州,二年曰北浍州,四年州废,县皆来属,九年省小乡入翼城。天祐二年更曰浍川。有铜源、翔皋钱坊二;有浍高山,有铜,有铁。绛,望。有铁。闻喜,望。武德元年置。有铜冶。东南三十五里有沙渠,仪凤二年,诏引中条山水于南坡下,西流经十六里,溉涑阴田。垣。上。义宁元年以垣、王屋置邵原郡,又置清廉、亳城二县。武德元年曰邵州。二年置长泉县,是年,以长泉隶怀州,后省。五年省亳城入垣。贞观元年州废,省清廉入垣,来属。龙朔三年隶洛州,长安二年复旧;贞元三年隶陕州,元和三年复旧。
慈州文城郡,下。本汾州,武德五年曰南汾州,贞观八年更名。土贡:白蜜、蜡烛。户万一千六百一十六,口六万二千四百八十六。县五:有府三,曰仵城、吉昌、平昌。吉昌,中。有铁。文城,中。天祐中更曰屈邑。有孟门山、石鼓山。昌宁,中。有铁。吕香,中。本平昌,义宁元年析仵城置,贞观元年更名。仵城。中。有鸡山。
隰州大宁郡,下。本龙泉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胡女布、蜜、蜡烛。户万九千四百五十五,口十三万四千四百二十。县六:有府六,曰隰川、大义、孝敬、修善、玉城、屈产。隰川,中。蒲,中。武德二年以县置昌州,并置仵城、常安、昌原三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昌原、仵城、常安,以蒲来属。西南有常安原。大宁,中。本仵城,武德二年更名,是年置中州,并置大义、白龙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大义、白龙,以大宁来属。有孔山。西有马斗关。永和,中。武德二年置东和州,六年析置楼山县。贞观二年州废,省楼山,以永和来属。西北有永和关。石楼,中。武德二年以县置西德州,并置长寿、临河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长寿、临河,以石楼隶东和州,州废来属。北有上平津。温泉。中。武德三年置北温州,并置新城、高唐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新城、高唐,以温泉来属。有铁。
北都,天授元年置,神龙元年罢,开元十一年复置,天宝元年曰北京,上元二年罢,肃宗元年复为北都。晋阳宫在都之西北,宫城周二千五百二十步,崇四丈八尺。都城左汾右晋,潜丘在中,长四千三百二十一步,广三千一百二十二步,周万五千一百五十三步,其崇四丈。汾东曰东城,贞观十一年长史李勣筑。两城之间有中城,武后时筑,以合东城。宫南有大明城,故宫城也。宫城东有起义堂。仓城中有受瑞坛。唐初高祖使子元吉留守,获瑞石,有文曰“李渊万吉”,筑坛,祠以少牢。
太原府太原郡,本并州,开元十一年为府。土贡:铜镜、铁镜、马鞍、梨、蒲萄酒及煎玉粉屑、龙骨、柏实人、黄石铆、甘草、人、矾石、石。户十二万八千九百五,口七十七万八千二百七十八。县十三:有府十八,曰兴政、复化、宁静、洞涡、五泉、昌宁、志节、汾阳、静智、信童、晋原、闻阳、清定、丰川、竹马、攘胡、西胡、文谷。城中有天兵军,开元十一年废。太原,赤。井苦不可饮,贞观中,长史李勣架汾引晋水入东城,以甘民食,谓之晋渠。晋阳,赤。有号令堂,高祖誓义师于此。西北十五里有讲武台、飞阁,显庆五年筑。有龙山。太谷,畿。武德三年以太谷、祁置太州,六年州废,二县来属。东南八十里马岭上有长城,自平城至于鲁口三百里,贞观元年废。祁,畿。文水,畿。武德三年隶汾州,六年来属,七年又隶汾州,贞观元年复旧,天授元年更名武兴,神龙元年复故名。西北二十里有栅城渠,贞观三年,民相率引文谷水,溉田数百顷;西十里有常渠,武德二年,汾州刺史萧顗引文水南流入汾州;东北五十里有甘泉渠,二十五里有荡沙渠,二十里有灵长渠、有千亩渠,俱引文谷水,传溉田数千顷,皆开元二年令戴谦所凿。榆次,畿。盂,畿。武德三年以盂、受阳置受州,贞观元年省并州之乌河县入焉。有铜、有铁。东北有白马故关。寿阳,畿。本受阳。武德六年徙受州来治,又以辽州之石艾、乐平隶之。贞观八年州废,县皆来属,十一年更名。有方山。乐平,畿。广阳,畿。本石艾,天宝元年更名。东有井陉故关,东北有盘石故关、苇泽故关。清源,畿。武德元年置。交城,畿。先天二年析置灵川县,开元二年省。有铁。阳曲。畿。本阳直。武德三年析置汾阳县,七年省阳直,更汾阳曰阳曲,仍析置罗阴县。贞观元年省,六年以苏农部落置燕然县,隶顺州,八年侨治阳曲,十七年省。有赤塘关、天门关。
汾州西河郡,望。本浩州,武德三年更名。士贡:鞍、面氈、龙须席、石膏、消石。户五万九千四百五十,口三十二万二百三十。县五:有府十二,曰嘉善、六壁、崇德、华夏、灵扶、五柳、京陵、介休、贾胡、宁固、开远、清胜。西河,望。本隰城,肃宗上元元年更名。孝义,望。本永安,贞观元年更名,有隐泉山。介休,望。义宁元年以介休、平遥置介休郡,武德元年曰介州,贞观元年州废,以二县来属。有雀鼠谷,有介山。平遥,望。灵石。上。有贾胡堡,宋金刚拒唐兵,高祖所次。西南有阴地关,又有长宁关。
沁州阳城郡,下。本义宁郡,义宁元年置,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龙须席、弦麻。户六千三百八,口三万四千九百六十三。县三:有府二,曰延双、安乐。沁源,中。武德二年析置招远县,三年省。有柴店关。和川,中。义宁元年析沁源置。绵上。中。有铁。
辽州乐平郡,下。武德三年析并州之乐平、辽山、平城、石艾置,六年徙治辽山,八年曰箕州。先天元年避玄宗名曰仪州。中和三年复曰辽州。土贡:人、蜡。户九千八百八十二,口五万四千五百八十。县四:有府三,曰辽城、清谷、龙城。辽山,中。榆社,中。本隶太原郡,义宁元年析上党之乡置。武德元年隶韩州。三年以县及并州之平城置榆州,又析置偃武县。六年州废,省偃武,以榆社、平城来属。平城,中。和顺。中。武德三年析置义兴县,六年省。
岚州楼烦郡,下。本东会州,武德六年更名。土贡:熊革郭、麝香。户万六千七百四十八,口八万四千六。县四:有府一,曰岚山。有守捉兵。宜芳,中。本岚城,武德四年更名,析置丰闰、合会二县,五年省丰闰,六年省合会。静乐,中。武德四年置管州,仍析置汾阳、六度二县。五年曰北管州。六年州废,省汾阳、六度,以静乐来属。有天池祠;有管涔山;北有楼烦关,有隋故汾阳宫。合河,中。本临泉。武德三年曰临津,四年隶东会州,九年省太和县入焉。贞观元年更名,三年复置,大和八年又省。北有合河关,东有蔚汾关。岚谷。中。长安三年析宜芳置,神龙二年省,开元十二年复置。有岢岚军,永淳二年以岢岚镇为栅,长安三年为军,景龙中,张仁亶徙其军于朔方,留者号岢岚守捉,隶大同。
宪州,下。本楼烦监牧,岚州刺史领之。贞元十五年别置监牧使。龙纪元年,李克用表置州,领县三:楼烦,下。玄池,下。有铁。天池。下。有雁门关。
石州昌化郡,下。本离石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胡女布、龙须席、蜜、蜡烛、荑。户万四千二百九十四,口六万六千九百三十五。县五:有府二,曰离石、昌化。离石,中。平夷,中。有孝文山。定胡,中。武德三年置西定州。贞观二年州废,来属,又析置孟门县,七年省。西有孟门关。临泉,中。本太和。武德三年更名,置北和州,别析置太和县,四年以太和隶东会州。贞观三年州废,以临泉来属。方山。中。武德二年以县置方州,三年州废来属。
忻州定襄郡,下。本新兴郡,义宁元年以楼烦郡之秀容置。土贡:麝香、豹尾。户万四千八百六,口八万二千三十二。县二:有府四,曰秀容、高城、漳源、定襄。有守捉兵。秀容。上。贞观五年以思结部落于县境置怀化县,隶顺州。十二年以怀化隶代州,后省。有系舟山,有铁。定襄。上。武德四年析秀容置。有石岭关。
代州雁门郡,中都督府。土贡:蜜、青碌彩、麝香、豹尾、白雕羽。户二万一千二百八十,口十万三百五十。县五:有府三,曰五台、东冶、雁门。有守捉兵。其北有大同军,本大武军,调露二年曰神武军,天授二年曰平狄军,大足元年复更名。其西有天安军,天宝十二载置;又有代北军,永泰元年置。雁门,上。有东陉关、西陉关。五台,中。柏谷有银,有铜,有铁;有五台山。繁畤,中。崞,中。有石门关。唐林。中。本武延,证圣元年析五台、崞置,唐隆元年更名。
云州云中郡,下都督府。贞观十四年自朔州北定襄城徙治定襄县。永淳元年为默啜所破,徙其民于朔州。开元十八年复置。土贡:犛牛尾、雕羽。户三千一百六十九,口七千九百三十。县一:有云中、楼烦二守捉;城东有牛皮关。云中。中。本马邑郡云内之恒安镇。武德六年置北恒州,七年废。贞观十四年复置,曰定襄县。永淳元年废。开元十八年复置,更名。有阴山道、青坡道,皆出兵路。
朔州马邑郡,下。本治善阳,建中中,节度使马燧徙治马邑,后复故治。土贡:白雕羽、豹尾、甘草。户五千四百九十三,口二万四千五百三十三。县二:善阳,中。武德四年省常宁县入焉。马邑。中。开元五年析善阳于大同军城置。
蔚州兴唐郡,下。本安边郡。隋雁门郡之灵丘、上谷郡之飞狐县地。唐初没突厥。武德六年置州,并置灵丘、飞狐二县,侨治阳曲。七年侨治繁畤。八年侨治秀容故北恒州城。贞观五年破突厥,复故地,还治灵丘。开元初徙治安边。至德二载更郡名,复故治。土贡:熊郭、豹尾、松实。户五千五十二,口二万九百五十八。县三:东北有横野军。乾元元年徙天成军合之,而废横野军,西有清塞军,本清塞守捉城,贞元十五年置。灵丘,中。有直谷关;其北有孔岭关,有太安镇。飞狐,中。初侨治易州之遂城,遥隶蔚州,贞观五年复故地。有三河铜冶,有钱官。兴唐。中。本安边,开元十二年置,治横野军,至德二载更名。
武州。阙。领县一:文德。
新州。阙。领县四:永兴,矾山,龙门,怀安。
潞州上党郡,大都督府。土贡:赀布、人、石蜜、墨。户六万八千三百九十一,口三十八万八千六百六十一。县十:有府一,曰戡黎。上党,望。有启圣宫,本飞龙,玄宗故第,开元十一年置,后又更名。有瑞阁,有五龙山、马驹山。壶关,上。武德四年析上党置。长子,紧。屯留,上。有三嵕山。潞城,上。天祐二年更曰潞子。襄垣,上。武德元年以襄垣、黎城、涉、铜鞮、乡置韩州,贞观十七年州废,县皆来属。东有井谷故关。黎城,上。天祐二年更曰黎亭。有铜山;东有壶口故关。涉,中。有铁。铜鞮,上。武德三年析置甲水县,隶韩州,九年省。永徽六年隶沁州。显庆四年来属。武乡。中。本乡,武后更名武乡,神龙元年复故名,寻又曰武乡。北有昂车关。
泽州高平郡,上。本长平郡,治濩泽,武德八年徙治端氏,贞观元年徙治晋城,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人、石英、野鸡。户二万七千八百二十二,口十五万七千九十。县六:有府五,曰丹川、永固、安平、沁水、白涧。晋城,上。本丹川,武德元年置建州。三年析丹川置晋城以隶之。六年州废,隶盖州,徙盖州来治。九年省丹川、盖城入晋城。贞观元年州废,以晋城、高平、陵川来属。天祐二年更曰丹川。南有天井关,一名太行关。端氏,中。有隗山。陵川,中。阳城,中。本濩泽,天宝元年更名,天祐二年更曰濩泽。有铜,有锡,有铁。沁水,中。高平。上。本隋长平郡,武德元年曰盖州,领高平、丹川、陵川三县,并析置盖城县以隶之。有泫水,一曰丹水,贞元元年,令明济引入城,号甘泉;有省冤谷,本杀谷,玄宗幸潞州,过之,因更名;北有长平关。
右河东采访使,治蒲州。
河北道,盖古幽、冀二州之境,汉河内、魏、渤海、清河、平原、常山、上谷、涿、渔阳、右北平、辽西、真定、中山、信都、河间、广阳等郡国,又参有东郡、河东、上党、钜鹿之地。孟、怀、澶、卫及魏、博、相之南境为娵訾分,邢、洺、惠、贝、冀、深、赵、镇、定及魏、博、相之北境为大梁分,沧、景、德为玄枵分,瀛、莫、幽、易、涿、平、妫、檀、蓟、营、安东为析木津分。为州二十九,都护府一,县百七十四。其名山:林虑、白鹿、封龙、井陉、碣石、常岳。其大川:漳、淇、呼陀。厥赋:丝、绢、绵。厥贡:罗、绫、、纱、凤翮苇席。
孟州,望。建中二年,以河南府之河阳、河清、济源、温租赋入河阳三城使,又以汜水租赋益之。会昌三年遂以五县为州。土贡:黄鱼差。县五:有河阳军,建中四年置。河阳,望。武德四年,析怀州之河阳、集城、温于河阳宫置盟州。八年州废,省集城入河阳,温隶怀州。显庆二年隶洛州。有河阳关。有回洛故城。有池,永徽四年引济水涨之,开元中以畜黄鱼。汜水,望。本隶郑州,武德四年析置成皋县,贞观元年省,显庆二年隶洛州,垂拱四年曰广武,神龙元年复故名。有虎牢关,东南有成皋故关,西南有旋门故关;有牛口渚;西一里伏龟山有昭武庙,会昌五年置。河阴,望。开元二十二年析汜水、荥泽、武陟置,隶河南府,领河阴仓,会昌三年来属。有梁公堰,在河、汴间,开元二年,河南尹李杰因故渠浚之,以便漕运。温,望。武德四年,隋令周仲隐以县去王世充来降,置平州,名县城曰李城;是年州废,隶怀州。显庆二年隶洛州。济源。望。武德二年,王世充将丁伯德以县来降,置西济州,又析置溴阳、蒸川、邵原三县。四年州废,省溴阳、蒸川、邵原,以济源隶怀州。贞观元年省怀州之轵县入焉。显庆二年隶洛州。有枋口堰,大和五年,节度使温造浚古渠,溉济源、河内、温、武陟田五千顷;有济渎祠、北海祠;西有故轵关。
怀州河内郡,雄。武德二年没王世充,侨治济源之柏崖城。四年,世充平,还旧治。土贡:“平纱、平、枳壳、茶、牛膝。户五万五千三百四十九,口三十一万八千一百二十六。县五:有府二,曰丹水、吴泽。河内,望。武德三年析置太行、忠义、紫陵三县,析河阳置谷旦县。四年皆省。有太行山;有丹水,开元十一年更名怀水。武德,望。本安昌,武德二年更名,是年,置北义州。四年州废,来属。北百里有大斛故关在太行山。获嘉,望。武德四年以获嘉、武陟、脩武、新乡、共城置殷州,并置博望县。贞观元年州废,以获嘉、武陟、脩武来属,新乡、共城、博望隶卫州。武陟,望。贞观元年省怀县入焉。脩武。紧。武德二年,河内民李厚德以浊鹿城来降,置陟州,并置脩武县。四年徙县治故脩武,更脩武曰武陟,别置脩武县;是年州废,隶殷州。西北二十里有新河,自六真山下合黄丹泉水南流入吴泽陂,大中年,令杜某开。
魏州魏郡,大都督府,雄。本武阳郡,龙朔二年更名冀州,咸亨三年复曰魏州,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花、绵、平、施、绢、紫草。户十五万一千五百九十六,口百一十万九千八百七十三。县十四:贵乡,望。有西渠,开元二十八年,刺史卢晖徙永济渠,自石灰窠引流至城西,注魏桥,以通江、淮之货。元城,望。贞观十七年省入贵乡,圣历二年复置。魏,望。武德四年置漳阴县,贞观元年省入焉。馆陶,望。武德五年,以馆陶、冠氏及博州之堂邑,贝州之临清、清水置毛州,并析临清置沙丘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清水入冠氏,省沙丘入临清,余县皆还故属。冠氏,望。莘,上。武德五年以莘、临黄、武阳、博州之武水置莘州,贞观元年州废,县还故属。朝城,紧。本武阳,贞观十七年省入临黄、莘。永昌元年复置,曰武圣。开元七年更名。元和中隶澶州,后复来属。天祐三年更曰武阳,又以武阳、莘河外地入郓州。昌乐,望。武德五年置,贞观十八年省繁水入焉。临河,上。武德二年隶黎州,贞观十七年省澶水县入焉。澶水,本澶渊,避高祖名更。州废,隶相州,天祐三年来属。洹水,上。本隶相州,天祐三年来属。成安,上。本隶相州,天祐二年更名斥丘,三年来属。内黄,紧。本隶相州,武德四年析置繁阳县,隶黎州,贞观元年省,天祐三年来属。宗城,望。本隶贝州,武德四年,以宗城、经城及冀州之南宫、斌强置宗州,析经城置府城县。九年州废,省府城入经城,省斌强入清河,余县皆还故属。天祐三年曰广宗,是岁来属。永济。上。本隶贝州,大历七年,田承嗣析魏州之临清置。天祐三年来属。
博州博平郡,上。武德四年以魏州之聊城、武水、堂邑、高唐置。土贡:绫、平。户五万二千六百三十一,口四十万八千二百五十二。县六:卿城,紧。武德四年析置茌平县,又析魏州之华置华亭县。贞观元年皆省。天祐三年更曰聊邑,又以聊邑、博平、高唐、武水之河外地入郓州。东南有四口故关。博平,上。武德三年析置灵泉县,四年省。贞观十七年省博平入聊城,天授二年复置。武水,上。清平,上。武德四年置。堂邑,上。高唐。上。长寿二年曰崇武,神龙元年复故名。
相州鄴郡,望。本魏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纱、绢、隔布、凤翮席、花口瓢、知母、胡粉。户十万一千一百四十二,口五十九万一百九十六。县六:有昭义军,大历元年置。安阳,紧。武德四年省零泉县,五年省相县入焉。西二十里有高平渠,刺史李景引安阳水东流溉田,入广润陂,咸亨三年开。鄴,紧。南五里有金凤渠,引天平渠下流溉田,咸亨三年开;有铁。汤阴,上。本荡阴。武德四年析安阳置荡源县,隶卫州,六年来属。贞观元年更荡源曰汤阴。林虑,上。武德二年以县置岩州,五年州废,来属。有铁,有林虑山。尧城,上。天祐三年更曰永定。北四十五里有万金渠,引漳水入故齐都领渠以溉田,咸亨三年开。临漳。上。南有菊花渠,自鄴引天平渠水溉田,屈曲经三十里;又北三十里有利物渠,自滏阳下入成安,并取天平渠水以溉田。皆咸亨四年令李仁绰开。
卫州汲郡,望。本治卫,贞观元年徙治汲。土贡:绫、绢、绵、胡粉。户四万八千五十六,口二十八万四千六百三十。县五:汲,紧。武德元年以汲、新乡置义州。四年州废,以汲来属,新乡隶殷州。卫,紧。贞观十七年省清淇县入焉。长安三年复置清淇县。神龙元年又省。御水有石堰一,贞观十七年筑;有苏门山。共城。上。武德元年以县置共州,并析置凡城县。四年州废,省凡城,以共城隶殷州。六年省博望县入焉。有白鹿山。新乡,望。东北有故临清关,东南有故延津关。黎阳。上。武德二年以县置黎州,寻没窦建德。四年,建德平,复以黎阳、临河、内黄、澶水,魏州观城、顿丘,相州之荡源置;是年,以顿丘、观城还隶魏州,荡源还隶相州。贞观十七年州废,省澶水,以黎阳来属,内黄、临河隶相州。有白马津,一名黎阳关;有大岯山,一名黎阳山;有新河,元和八年,观察使田弘正及郑滑节度使薛平开,长十四里,阔六十步,深丈有七尺,决河注故道,滑州遂无水患。
贝州清河郡,望。本治清河,武德六年徙治历亭,八年复故治。土贡:绢、氈、覆鞍氈。户十万一十五,口八十三万四千七百五十七。县八:清河,紧。清阳,紧。武德四年析置夏津县,九年省。武城,上。经城,望。西南四十里有张甲河,神龙三年,姜师度因故渎开。临清,望。大历七年隶瀛州,贞元末来属。漳南,上。历亭,上。夏津。上。本鄃,天宝元年更名。
澶州,上。武德四年析黎州之澶水,魏州之顿丘、观城置。贞观元年州废,县还故属。大历七年,田承嗣表以魏州之顿丘、临黄复置。土贡:角弓、凤翮席、胡粉。县四:顿丘,望。清丰,上。大历七年析顿丘、昌乐置,以孝子张清丰名。观城,紧。贞观十七年省入昌乐、临黄,大历七年复置。临黄。紧。东南有卢津关,一名高陵津。
邢州钜鹿郡,上。本襄国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丝布、磁器、刀、文石。户七万一百八十九,口三十八万二千七百九十八。县八:龙冈,上。武德元年析龙冈、内丘置青山县,开成五年省入焉。沙河,上。武德元年置温州,四年州废来属。有铁。南和,紧。武德元年置和州,四年州废来属。钜鹿,上。武德元年置起州,并析置白起县。四年州废,省白起,以钜鹿隶赵州。贞观元年来属。有大陆泽;有咸泉,煮而成盐。平乡,上。武德元年置封州,四年州废,来属。贞元中,刺史元谊徙漳水,自州东二十里出,至钜鹿北十里入故河。任,中。武德四年置。尧山,上。本柏仁。武德元年置东龙州,四年州废,隶赵州,五年来属。天宝元年更名。内丘。上。武德四年隶赵州,五年来属。有铁。
洺州广平郡,望。本武安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施、绵、、油衣。户九万一千六百六十六,口六十八万三千二百八十。县六:永年,望。平恩,上。临洺,紧。武德元年以临洺、武安、肥乡、邯郸置紫州,四年州废,县皆隶磁州,六年以临洺、肥乡来属。狗山有太宗故垒,讨刘黑闼于此。鸡泽,上。武德四年置。有普乐县,武德初置,后陷窦建德,遂废。有漳、氵名南堤二,沙河南堤一,永徽五年筑。肥乡,上。州又领清漳、池水二县。会昌三年省清漳入肥乡,池水入曲周。曲周。上。武德四年置。
惠州,上。本礠州,武德元年以相州之滏阳、临水、成安置。贞观元年州废,滏阳、成安还隶相州。永泰元年,昭义节度使薛嵩表复以相州之滏阳,洺州之邯郸、武安置。天祐三年以“礠”“慈”声一,更名。土贡:纱、礠石。县四:滏阳,望。邯郸,上。贞观元年隶洺州。武安,上。武德六年隶洺州。有锡。昭义。上。本临水,武德六年省,永泰元年复置,更名。有铁。
镇州常山郡,大都督府。本恒州恒山郡,治石邑,义宁元年析隋高阳郡置。武德四年徙治真定。天宝元年更郡名。十五载曰平山,寻复为恒山。元和十五年避穆宗名更。土贡:孔雀罗、瓜子罗、春罗、梨。户五万四千六百三十三,口三十四万二千一百三十四。县十一:有恒阳军,开元中置。真定,望。武德六年析置恒山县,贞观元年省。载初元年曰中山,神龙元年复故名。槁城,紧。义宁元年置钜鹿郡,并析置柏肆、新丰、宜安三县,武德元年曰廉州。四年,以赵州之鼓城、定州之毋极、冀州之鹿城隶之,省柏肆、新丰、宜安入槁城。贞观元年州废,以鹿城隶深州,鼓城、毋极隶定州,槁城来属。天祐二年更曰槁平。石邑,紧。九门,上。义宁元年置九门郡,并析置新市、信义二县。武德元年曰观州,五年州废,省信义、新市,以九门来属。行唐,中。武德四年置玉城县,五年省滋阳县入焉。长寿二年曰章武,神龙元年复故名。大历三年以县置泜州,又以灵寿及定州之恒阳隶之。九年州废,县还故属。井陉,中。义宁元年置井陉郡,又析置苇泽县。武德元年曰井州,后又领鹿泉及房山、蒲吾、灵寿。贞观元年省蒲吾入房山,鹿泉、苇泽入井陉。十七年州废,县皆来属。有铁;有离隔山。平山,中。本房山。义宁元年置房山郡,又置蒲吾县。武德元年曰岳州,四年州废,县皆隶井州。天宝十五载更名。有铁,有白马关,有房山。获鹿,中。本鹿泉,天宝十五载更名。有故井陉关,一名土门关。东北十里有大唐渠,自平山至石邑,引太白渠溉田;有礼教渠,总章二年,自石邑西北引太白渠东流入真定界以溉田;天宝二年,又自石邑引大唐渠东南流四十三里入太白渠;有抱犊山。灵寿,中。义宁元年以县置燕州,武德四年州废,隶井州。鼓城,中。本隶定州,大历三年来属。栾城。中。本隶赵州,大历二年来属,天祐二年更名栾氏。
冀州信都郡,上。本治信都,武德六年徙治下博,贞观元年复故治,龙朔二年更名魏州,咸亨三年复故名。土贡:绢、绵。户十一万三千八百八十五,口八十三万五百二十。县九:信都,望。天祐二年更曰尧都。东二里有葛荣陂,贞观十一年,刺史李兴公开,引赵照渠水以注之。南宫,望。西五十九里有浊漳堤,显庆元年筑;有通利渠,延载元年开。堂阳,上。西南三十里有渠,自钜鹿入县境,下入南宫,景龙元年开。西十里有漳水堤,开元六年筑。枣强,上。武邑,上。武德四年析置昌亭县,贞观元年省。北三十里有衡漳右堤,显庆元年筑。衡水,上。南一里有羊令渠,载初中,令羊元珪引漳水北流,贯城注隍。阜城,望。天祐二年更曰汉阜。蓚,上。本隶德州,永泰元年来属。武强。望。贞观元年隶深州,州废来属。后复隶深州,开元二年来属。永泰元年复隶深州,唐末来属。
深州饶阳郡,上。武德四年以定州之安平、瀛州之饶阳置,寻徙治饶阳。贞观十七年州废,县还故属。先天二年,以瀛州之饶阳,冀州之鹿城、下博、武强,定州之安平复置。土贡:绢。户万八千八百二十五,口三十四万六千四百七十二。县七:陆泽,上。先天二年析饶阳、鹿城置。饶阳,望。武德四年析置无蒌县,贞观元年省。束鹿,上。本鹿城,天宝十五载更名。安平,上。博野,望。本隶蒲州。武德五年以博野、清苑、定州之义丰置蠡州,八年州废,县还故属,九年复以博野、清苑置。贞观元年州废,以博野、清苑隶瀛州。永泰中以博野来属。元和十年复隶瀛州,后又来属。乐寿,紧。本隶瀛州,大历中来属,元和十年复隶瀛州,后又来属。下博。上。本隶冀州,贞观元年来属。州废,还隶冀州。后又来属。开元二年隶冀州。永泰元年复来属。有永宁军,贞元十年置。
赵州赵郡,望。武德初治柏乡,四年徙治平棘,五年更名栾城,贞观初复故名。土贡:绢。户六万三千四百五十四,口三十九万五千二百三十八。县八:平棘,上。东二里有广润陂,引太白渠以注之,东南二十里有毕泓,皆永徽五年令弓志元开,以畜泄水利。宁晋,紧。本瘿陶,天宝元年更名。地旱卤。西南有新渠,上元中,令程处默引洨水入城以溉田,经十余里,地用丰润,民食乃甘。昭庆,望。本大陆,武德四年曰象城,天宝元年更名。西南二十里有建初陵、启运陵,二陵共茔。城下有澧水渠,仪凤三年,令李玄开,以溉田通漕。柏乡,上。西有千金渠、万金堰,开元中,令王佐所浚筑,以疏积潦。高邑,中。临城,中。本房子,天宝元年更名,天祐二年更曰房子。赞皇,中。元氏。上。有灵山、封龙山。
沧州景城郡,上。本渤海郡,治清池,武德元年徙治饶安,六年徙治胡苏,贞观元年复治清池。土贡:丝布、柳箱、苇簟、糖蟹、鳢鮬。户十二万四千二十四,口八十二万五千七百五。县七:西南有横海军,开元十四年置,天宝后废,大历元年复置。清池,紧。西北五十五里有永济堤二,永徽二年筑;西四十五里有明沟河堤二,西五十里有李彪淀东堤及徒骇河西堤,皆三年筑;西四十里有衡漳堤二,显庆元年筑;西北六十里有衡漳东堤,开元十年筑;东南二十里有渠,注毛氏河,东南七十里有渠,注漳,并引浮水,皆刺史姜师度开;西南五十七里有无棣河,东南十五里有阳通河,皆开元十六年开;南十五里有浮河堤、阳通河堤,又南三十里有永济北堤,亦是年筑。有甘泉二,十年,令毛某母老,苦水咸无以养,县舍穿地,泉涌而甘,民谓之毛公井;有盐。盐山,紧。武德四年置东盐州,五年,以景州之清池并析盐山置浮水县以隶之。贞观元年州废,省浮水,以清池、盐山来属。有盐。长芦,上。本隶瀛州。武德四年,以长芦、平舒、鲁城及沧州之清池置景州。贞观元年州废,以平舒还隶瀛州,长芦、鲁城来属。乐陵,上。本隶棣州,武德八年来属,大和二年又隶棣州,寻复来属。饶安,上。武德四年析置鬲津县,贞观元年省入乐陵。无棣,上。贞观元年省入阳信,八年复置,大和二年隶棣州,寻来属。有无棣沟通海,隋末废,永徽元年,刺史薛大鼎开。乾符。上。本鲁城,乾符元年生野稻水谷二千余顷,燕、魏饥民就食之,因更名。
景州,上。贞元三年析沧州之弓高、东光、临津置。长庆元年州废,县还沧州,二年复以弓高、东光、临津、南皮、景城置。大和四年,州又废,县还沧州。景福元年复置。土贡:苇簟。县四:弓高,上。本隶德州,武德四年,以弓高及胡苏、东光,冀州之阜城、、安陵、观津置观州,并析东光置安陵县,析置观津县。六年以胡苏隶沧州。贞观元年省观津,复以胡苏隶观州。十七年州废,以弓高东光、胡苏隶沧州,、安陵隶德州,阜城还隶冀州。东光,上。南二十里有靳河,自安陵入浮河,开元中开。临津,上。本胡苏,天宝元年更名。南皮。上。古毛河,自临津经县入清池,开元十年开。有唐昌军,贞元二十一年置。
德州平原郡,上。土贡:绢、绫。户八万三千二百一十一,口六十五万九千八百五十五。县六:安德,紧。长河,上。东南有张公故关。平原,上。大和二年隶齐州,三年来属。平昌,上。贞观十七年省般县入焉,大和二年隶齐州,三年来属。有马颊河,久视元年开,号“新河”。将陵,望。安陵,望。景福元年隶景州,寻复来属。
定州博陵郡,上。本高阳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罗、、细绫、瑞绫、两窠绫、独窠绫、二包绫、熟线绫。户七万八千九十,口四十九万六千六百七十六。县十:有义武军,建中四年置。西有北平军,开元中置。安喜,紧。本鲜虞,武德四年更名。义丰,紧。万岁通天二年以拒契丹更名立节,神龙元年复故名。北平,上。万岁通天二年以拒契丹更名徇忠,神龙元年复故名。西北有安阳故关。望都,上。武德四年置。曲阳,上。本恒阳,元和十五年更名,是年,又更恒岳曰镇岳,有岳祠。陉邑,中。本隋昌,武德四年曰唐昌,天宝元年更名。唐,上。有铜,有铁;西北有八度故关、倒马故关,北有委粟故关。新乐,中。东南二十里有木刀沟,有民木刀居沟傍,因名之。无极,上。“无”本作“毋”,万岁通天二年更。有无极山。景福二年,节度使王处存以县及深泽表置祁州。深泽。中。
易州上谷郡,上。土贡:、绵、墨。户四万四千二百三十,口二十五万八千七百七十九。县六:有府九,曰遂城、安义、脩武、德行、新安、古亭、武遂、长乐、龙水。有高阳军。易,上。容城,上。本遒。武德五年,以容城及幽州之固安、归义置北义州。贞观元年州废,县还故属。圣历二年以拒契丹更名全忠,神龙三年复故名,天宝元年又更名。遂城,上。涞水,上。满城,中。本永乐,天宝元年更名。有郎山。有永清军,贞元十五年置。五回。中下。开元二十三年析易置,并置楼亭、板城二县。天宝后省。
幽州范阳郡,大都督府。本涿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绫、绵、绢、角弓、人、栗。户六万七千二百四十三,口三十七万一千三百一十二。县九:有府十四,曰吕平、涿城、德闻、潞城、乐上、清化、洪源、良乡、开福、政和、停骖、柘河、良杜、咸宁。城内有经略军,又有纳降军,本纳降守捉城,故丁零川也。西南有安塞军,有赫连城。有宗王、乾涧、殄寇三镇城,召堆、车坊、蒿城、河旁四戍。蓟,望。天宝元年析置广宁县,三载省。有铁;有故隋临朔宫。幽都,望。本蓟县地。隋于营州之境汝罗故城置辽西郡,以处粟末靺鞨降人。武德元年曰燕州,领县三:辽西、泸河、怀远。土贡:豹尾。是年,省沪河。六年自营州迁于幽州城中,以首领世袭刺史。贞观元年省怀远。开元二十五年徙治幽州北桃谷山。天宝元年曰归德郡。户二千四十五,口万一千六百三。建中二年为硃滔所灭,因废为县。广平,上。天宝元年析蓟置,三载省,至德后复置。潞,上。武德二年自无终徙渔阳郡于此,置玄州,领潞、渔阳,并置临沟县。贞观元年州废,省临沟、无终,以潞、渔阳来属。武清,上。本雍奴,天宝元年更名。永清,紧。本武隆,如意元年析安次置,景云元年曰会昌,天宝元年更名。安次,上。良乡,望。圣历元年曰固节,神龙元年复故名,有大防山。昌平。望。北十五里有军都陉;西北三十五里有纳款关,即居庸故关,亦谓之军都关;其北有防御军,古夏阳川也;有狼山。
涿州,上。大历四年,节度使硃希彩表析幽州之范阳、归义、固安置。县五:范阳,望。本涿,武德七年更名。归义,上。武德五年置,贞观元年省,八年复置。景云二年隶鄚州,是年,还隶幽州。固安,上。新昌,上。大历四年析固安置。新城。上。大和六年以故督亢地置。
瀛州河间郡,上。土贡:绢。户九万八千一十八,口六十六万三千一百七十一。县五:河间,望。武德五年置武垣县,贞观元年省入焉。西北百里有长丰渠,二十一年,刺史硃潭开。又西南五里有长丰渠,开元二十五年,刺史卢晖自东城、平舒引滹沱东入淇通漕,溉田五百余顷。高阳,上。武德四年以高阳、鄚、博野、清苑置满州。五年以博野、清苑隶蠡州。贞观元年州废,以鄚、高阳来属。平舒,上。束城,上。景城。上。本隶沧州,武德四年来属,贞观元年隶沧州,大历七年复旧。后隶景州,寻又来属。
莫州文安郡,上。本鄚州,景云二年,以瀛州之鄚、任丘、文安、清苑、唐兴,幽州之归义置。开元十三年以“鄚”“郑”文相类,更名。土贡:绢、绵。户五万三千四百九十三,口三十三万九千九百七十二。县六:有唐兴军,开元十四年置;北又有渤海军。莫,紧。本鄚,开元十三年更。有九十九淀。清苑,上。文安,上。贞观元年省丰利县入焉。任丘,上。武德五年分鄚置。有通利渠,开元四年,令鱼思贤开,以泄陂淀,自县南五里至城西北入滱,得地二百余顷。长丰,中。本利丰,开元十年析文安、任丘置,是年更名。唐兴。上。本武昌,如意元年析河间置。长安四年隶易州,是年,还隶瀛州。神龙元年更名。
平州北平郡,下。初治临渝,武德元年徙治卢龙。土贡:熊郭、蔓荆实、人。户三千一百一十三,口二万五千八十六。县三:有府一,曰卢龙。有卢龙军,天宝二载置;又有柳城军,永泰元年置;有温沟、白望、西狭石、东狭石、绿畴、米砖、长杨、黄花、紫蒙、白狼、昌黎、辽西等十二戍,爱川、周夔二镇城;东北有明垤关、鹘湖城、牛毛城。卢龙,中。本肥如,武德二年更名,又置抚宁县,七年省。石城,中。本临渝,武德七年省,贞观十五年复置,万岁通天二年更名。有临渝关,一名临闾关;有大海关。有碣石山;有温昌镇。马城。中。古海阳城也,开元二十八年置,以通水运。东北有千金冶;城东有茂乡镇城。
妫州妫川郡,上。本北燕州,武德七年平高开道,以幽州之怀戎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桦皮、胡禄、甲榆、矢、麝香。户二千二百六十三,口万一千五百八十四。县一:有府二,曰密云、白檀。有清夷军,垂拱中置;有堆北、白阳度、云治、广边四镇兵;有横河、柴城二戍。有阳门城;有永定、窑子子二关。又有怀柔军,在妫、蔚二州之境。怀戎。上。天宝中析置妫川县,寻省。妫水贯中。北九十里有长城,开元中张说筑;东南五十里有居庸塞,东连卢龙、碣石,西属太行、常山,实天下之险;有铁门关。西有宁武军;又北有广边军,故白云城也。
檀州密云郡,本安乐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人、麝香。户六千六十四,口三万二百四十六。县二:有威武军,万岁通天元年置,本渔阳,开元十九年更名;又有镇远军,故黑城川也。有三叉城、横山城、米城;有大王、北来、保要、鹿固、赤城、邀虏、石子七镇;有临河、黄崖二戍。密云,中。有隗山。燕乐。中。东北百八十五里有东军、北口二守捉。北口,长城口也。又北八百里有吐护真河,奚王衙帐也。
蓟州渔阳郡,下。开元十八年析幽州置。土贡:白胶。户五千三百一十七,口万八千五百二十一。县三:有府二,曰渔阳、临渠。南二百里有静塞军,本障塞军,开元十九年更名;又有雄武军,故广汉川也;东北九十里有洪水守捉,又东北三十里有盐城守捉,又东北渡滦河有古卢龙镇,又有斗陉镇;自古卢龙北经九荆岭、受米城、张洪隘度石岭至奚王帐六百里;又东北行傍吐护真河五百里至奚、契丹衙帐;又北百里至室韦帐。渔阳,中。神龙元年隶营州,开元四年还隶幽州。有平虏渠傍海穿漕,以避海难,又其北涨水为沟,以拒契丹,皆神龙中沧州刺史姜师度开。三河,中。开元四年析潞置。北十二里有渠河塘。西北六十里有孤山陂,溉田三千顷。玉田。中。本无终,武德二年置,贞观元年省,乾封二年复置,万岁通天元年更名,神龙元年隶营州,开元四年还隶幽州,八年隶营州,十一年又隶幽州。有壕门、米亭、三谷、礓石、方公、白杨等七戍。
营州柳城郡,上都督府。本辽西郡,万岁通天元年为契丹所陷,圣历二年侨治渔阳,开元五年又还治柳城,天宝元年更名。土贡:人、麝香、豹尾、皮骨。户九百九十七,口三千七百八十九。县一:有平卢军,开元初置;东有镇安军,本燕郡守捉城,贞元二年为军城;西四百八十里有渝关守捉城;又有汝罗、怀远、巫闾、襄平四守捉城。柳城。中。西北接奚,北接契丹。有东北镇医巫闾山祠,又东有碣石山。
安东,上都护府。总章元年,李勣平高丽国,得城百七十六,分其地为都督府九,州四十二,县一百,置安东都护府于平壤城以统之,用其酋渠为都督、刺史、县令。上元三年徙辽东郡故城,仪凤二年又徙新城。圣历元年更名安东都督府,神龙元年复故名。开元二年徙于平州,天宝二年又徙于辽西故郡城。至德后废。土贡:人。有安东守捉。有怀远军,天宝二载置;又有保定军。
右河北采访使,治魏州。
志第三十 地理四
山南道,盖古荆、梁二州之域,汉南郡、武陵、巴郡、汉中、南阳及江夏、弘农、广汉、武都郡地。江陵、峡、归、夔、澧、朗、复、郢、襄、房为鹑尾分,邓、隋、泌、均为鹑火分,兴元、金、洋、凤、兴、成、文、扶、利、集、壁、巴、蓬、通、开、忠、万、涪、阆、果、渠为鹑首分。为府二 ,州三十三,县百六十一。其名山:嶓冢、熊耳、铜梁、巫、荆、岘。其大川:巴、汉、沮、淯。厥赋:绢、布、绵。厥贡:金、丝、纻、漆。
江陵府江陵郡,本荆州南郡,天宝元年更郡名。肃宗上元元年号南都,为府。二年罢都,是年又号南都。寻罢都。土贡:方纹绫、赀布、柑、橙、橘、椑、白鱼、糖蟹、栀子、贝母、覆盆、乌梅、石龙芮。户三万三百九十二,口十四万八千一百四十九。县八:有府一,曰罗含。有永安军,乾元二年置。江陵,次赤。贞观十七年省安兴县入焉。贞元八年,节度使嗣曹王皋塞古堤,广良田五千顷,亩收一钟。又规江南废洲为庐舍,架江为二桥。荆俗饮陂泽,乃教人凿井,人以为便。枝江,次畿。上元元年析江陵置长宁县,二年省枝江入长宁。大历六年复置枝江,省长宁。当阳,次畿。武德四年置平州,并析置临沮县。六年曰玉州。八年州废,省临沮,以当阳来属。有南紫盖山、北紫盖山。长林,次畿。武德四年于东境置基州,并置章山县。七年州废,以章山隶郢州。郢州废,来属。八年省章山入长林。石首,次畿。武德四年置。松滋,次畿。公安,次畿。荆门。次畿。贞元二十一年析长林置。
峡州夷陵郡,中。本治下牢戍,贞观九年徙治步阐垒。土贡:纻葛、箭竹、柑、茶、蜡、芒硝、五加、杜若、鬼臼。户八千九十八,口四万五千六百六。县四:夷陵,上。西北二十八里有下牢镇。有黄牛山。宜都,中下。本宜昌,隶南郡。武德二年更名,以宜都及峡州之夷道置江州,六年曰东松州。贞观八年州废,省入宜都,来属。长阳,中下。本隶南郡。武德四年以县置睦州,并置巴山、盐水二县。八年州废,省盐水,以长阳、巴山隶东松州。州废,来属。天宝八载省巴山入长阳。远安。中下。有神马山,本白马山,天宝元年更名。
归州巴东郡,下。武德二年析夔州之秭归、巴东置。土贡:纻葛、茶、蜜、蜡。户四千六百四十五,口二万三千四百一十七。县三:秭归,中。有盐;东南八十五里有太清镇城。巴东,中下。有盐,有铁。兴山。中下。武德三年析秭归置。
夔州云安郡,下都督府。本信州巴东郡,武德二年更州名,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纻锡布、熊、罴、山鸡、茶、柑、橘、蜜、蜡。户万五千六百二十,口七万五千。县四:有府一,曰东阳。奉节,上。本人复,贞观二十三年更名。有铁。有永安井盐官。云安,上。有盐官。巫山,中。有巫山。大昌。下。有盐官。
澧州澧阳郡,上。土贡:纹绫、纻綀缚巾、犀角、竹簟、光粉、柑、橘、恒山、蜀漆。户万九千六百二十,口九万三千三百四十九。县四:澧阳,望。有关山。安乡,中。贞观元年省孱陵县入焉。石门,中。有铁。慈利。中下。武德中置崇义县,麟德元年省入焉。本故崇州。
朗州武陵郡,下。土贡:葛、纻綀簟、柑、犀角。户九千三百六,口四万三千七百六十。县二:武陵,上。北有永泰渠,光宅中,刺史胡处立开,通漕,且为火备;西北二十七里有北塔堰,开元二十七年,刺史李璡增修,接古专陂,由黄土堰注白马湖,分入城隍及故永泰渠,溉田千余顷;东北八十九里有考功堰,长庆元年,刺史李翱因故汉樊陂开,溉田千一百顷;又有右史堰,二年,刺史温造增修,开后乡渠,经九十七里,溉田二千顷;又北百一十九里有津石陂,本圣历初,令崔嗣业开,翱、造亦从而增之,溉田九百顷。翱以尚书考功员外郎,造以起居舍人,出为刺史,故以官名。东北八十里有崔陂,东北三十五里有槎陂,亦嗣业所修以溉田,后废。大历五年,刺史韦夏卿复治槎陂,溉田千余顷。十三年以堰坏遂废;有枉山。龙阳。中上。
忠州南宾郡,下。本临州,义宁二年析巴东郡之临江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生金、绵、苏薰席、文刀。户六千七百二十二,口四万三千二十六。县五:临江,中下。有盐。丰都,中下。义宁二年析临江置。南宾,中下。武德二年析浦州之武宁置。有铁。垫江,中下。桂溪。中下。本清水,武德二年析临江置,天宝元年更名。
涪州涪陵郡,下。武德元年以渝州之涪陵镇置。土贡:麸金、文刀、獠布、蜡。户九千四百,口四万四千七百二十二。县五:涪陵,中下。武德二年置,并置武龙县。又析涪陵、巴县地置永安县。开元二十二年省永安入乐温。宾化,下。本隆化,贞观十一年置,先天元年更名。武龙,中下。乐温,中下。武德二年析巴县地置,隶南潾州,九年来属。温山。下。本隶南潾州,后来属。
万州南浦郡,下。本南浦州,武德二年析信州置。八年州废,以南浦、梁山隶夔州,武宁隶临州。九年复置,曰浦州。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麸金、药子。户五千一百七十九,口二万五千七百四十六。县三:南浦,中。有涂祇监、渔阳监,盐官二。武宁,中下。梁山。中下。
襄州襄阳郡,望。土贡:纶巾,漆器,库路真二品:十乘花文、五乘碎石文,柑,蔗,芋,姜。户四万七千七百八十,口二十五万二千一。县七:有府一,曰汉津。襄阳,望。贞观八年省常平县入焉。有岘山。邓城,紧。本安养,天宝元年曰临汉,贞元二十一年更名。谷城,上。武德四年以谷城、阴城置酂州,五年州废,二县来属。贞观八年省阴城入焉。有薤山。义清,中。贞观八年省南漳入焉,南漳本临沮。南漳,中下。本荆山,武德二年析南漳置,以县置重州,并置重阳、平阳、渠阳、土门、归义五县。七年省渠阳入荆山,省平阳入重阳,省土门、归义入房州之永清。贞观元年州废,以荆山来属,徙重阳于故重州,隶迁州。八年省重阳入荆山。开元十八年徙于故南漳,因改名。有荆山。乐乡,中下。本隶竟陵郡,武德四年以乐乡及襄州之率道、上洪置鄀州。贞观元年又领长寿,省上洪。八年州废,以长寿隶温州,乐乡、率道来属。宜城。上。本率道,贞观八年省汉南县入焉,天宝七载更名。有石梁山、阴山。
泌州淮安郡,上。本昌州舂陵郡,治枣阳。武德五年以唐城山更名唐州,九年徙治比阳。天宝元年更郡名。天祐三年,硃全忠徙治泌阳,表更名。土贡:绢、布。户四万二千六百四十三,口十八万二千三百六十四。县七:泌阳,中。本上马,贞观元年省入湖阳,开元十三年复置,天宝元年更名。比阳,上。本淮安郡治,武德四年曰显州,领比阳、慈丘、平氏、显冈、桐柏五县。贞观二年省显冈。九年州废,县皆来属。慈丘,上。桐柏,中。武德初置纯州,贞观元年州废,来属。有桐柏山;有淮渎祠。平氏,中。有祈中山。湖阳,中。武德四年以县置湖州,贞观元年州废,来属。有蓼山。方城。上。本淯阳郡治。武德二年曰北澧州,领方城、真昌二县。贞观元年省真昌。八年曰鲁州,九年州废,以方城来属。
隋州汉东郡,上。土贡:合罗、绫、葛、覆盆。户二万三千九百一十七,口十万五千七百二十二。县四:隋,上。武德四年省安贵县入焉。五年省平林、顺义县入焉。光化,上。枣阳,上。本隶唐州。武德五年省唐州之清漳县入焉。贞观元年又省唐州之舂陵县入焉。十年以枣阳来属。有光武山。唐城。上。开元二十六年以客户析枣阳地置。
邓州南阳郡,上。土贡:丝布、茅菊。户四万三千五十五,口十六万五千二百五十七。县六:穰,望。武德四年析置平晋县,以新野置新州,寻废新州,以新野来属。六年省平晋县。又领深阳县,贞观元年省,乾元元年省新野,皆入焉。南阳,紧。武德三年以南阳及舂陵郡之上马置宛州,并置云阳、上宛、安固三县。八年州废,以上马隶唐州,省云阳、上宛,以安固入南阳,来属。圣历元年曰武台。神龙初复故名。有铜。向城,上。武德三年以县置淯州。八年州废,隶北澧州,州废,来属。圣历元年曰武清。神龙初复故名。北八十里有鲁阳关。临湍,上。本新城。武德二年以县置郦州,八年州废,来属。贞观元年省冠军县入焉。天宝元年更名。又有顺阳县,武德二年析冠军置,六年省。内乡,上。本淅阳郡治。武德二年曰淅州,并置默水县。贞观八年州废,省默水入内乡,来属。有岵山。菊潭。中。开元二十四年析新城置。
均州武当郡,下。义宁二年析淅阳郡之武当、均阳置。贞观元年州废,二县隶淅州。八年以武当、郧乡复置。土贡:山鸡尾、麝香。户九千六百九十八,口五万八百九。县三:有府一,曰至诚。武当,上。义宁二年析置平陵县,武德七年省,八年省均阳入焉。东南百里有盐池。有武当山。郧乡,上。本隶淅阳郡。武德元年以郧乡、安福置南丰州,并置堵阳、黄沙、白沙、固城四县。八年省黄沙、白沙、固城,是年州废,以郧乡、安福、堵阳隶淅州。贞观元年省安福、堵阳入焉。有精舍山,本独山,天宝中更名。丰利。上。有伏龙山;有锡义山,一名天心山。
房州房陵郡,上。武德元年析迁州之竹山、上庸置。贞观十年徙治房陵。土贡:蜡、苍矾、麝香、钟乳、雷丸、石膏、竹綍。户万四千四百二十二,口七万一千七百八。县四:房陵,上。本光迁,房陵郡治,武德元年曰迁州,并析置受阳、淅川、房陵三县。五年省淅川。七年省房陵、受阳。贞观十年州废,来属,更光迁曰房陵。永清,中下。本隶迁州,州废,来属。有房山。竹山,中下。武德元年析置武陵县,贞观十年省。上庸。上。
复州竟陵郡,上。本沔阳郡,治竟陵。贞观七年徙治沔阳。天宝元年更名。宝应二年复故治。土贡:白纻、白蜜。户八千二百一十,口四万四千八百八十五。县三:沔阳,上。竟陵,上。有五花山;有石堰渠,咸通中,刺史董元素开。监利。中下。
郢州富水郡,上。本竟陵郡,治长寿。贞观元年州废,以长寿隶鄀州,十七年复置,治京山,后还治长寿。土贡:纻布、葛、蕉、春酒麹、枣、节米。户万二千四十六,口五万七千三百七十五。县三:长寿,上。贞观元年省蓝水县入焉。京山,上。本隶安州。武德四年以京山、富水二县置温州,贞观十七年州废,县皆来属。富水。上。有白沙山。
金州汉阴郡,上。本西城郡,天宝元年曰安康郡,至德二载更名。土贡:麸金、茶牙、椒、乾漆、椒实、白胶香、麝香、杜仲、雷丸、枳壳、枳实、黄蘖。有橘官。户万四千九十一,口五万七千九百二十九。县六:有府一,曰洪义。西城,上。本金川,义宁二年更名。有牛山。汉水有金。洵阳,中下。武德元年以县置洵州,并置洵城、驴川二县,七年州废,县皆来属。贞观二年省驴川,八年省洵城。东有申口镇城。淯阳,上。本黄土,天宝元年更名,大历六年省入洵阳,长庆初复置。石泉,中下。圣历元年曰武安,神龙元年复故名,大历六年省入汉阴,永贞元年复置。汉阴,中下。本安康。武德元年以县置西安州,并置宁郁、广德二县。二年曰直州。贞观元年州废,省宁郁,以广德入安康,来属。至德二载更名。西有方山关,贞观十二年置。月川水有金。平利。中下。武德元年以故吉安置,大历六年省入西城,长庆初复置。有女娲山。
右东道采访使,治襄州。
兴元府汉中郡,赤。本梁州汉川郡,开元十三年以“梁”“凉”声相近,更名褒州,二十年复曰梁州,天宝元年更郡名,兴元元年为府。土贡:縠、蜡、红蓝、燕脂、夏蒜、冬笋、糟瓜、柑、枇杷、茶。户三万七千四百七十,口十五万三千七百一十七。县五:有府一,曰丽水。南郑,次赤。有旱山、玉女山、中梁山。褒城,次畿。义宁二年更名褒中。贞观三年复故名。有牛头山;北有甘宁关。城固,次畿。武德二年更名唐固,三年析置白云县,九年省。贞观二年复故名。西,次畿。武德三年以县置褒州,析利州之绵谷置金牛县,八年州废,二县来属。宝历元年省金牛县入焉。西南有百牢关。有锡,有铁。三泉。次畿。武德四年析利州之绵谷置,以县置南安州,并置嘉牟县。八年州废,省嘉牟,以三泉隶利州。天宝元年来属。
洋州洋川郡,雄。武德元年析梁州之西乡、黄金、兴势置,天宝十五载徙治兴道。土贡:白交梭、火麻布、野苎麻、蜡、白胶香、麝香。户二万三千八百四十九,口八万八千三百二十七。县四:兴道。紧。本兴势,贞观二十三年更名。有骆谷路,南口曰傥谷,北口曰骆谷。西乡,上。武德四年析置洋源县,宝历元年省。有云亭山。黄金,中。有子午谷路。真符。中。本华阳,开元十八年析兴道置。天宝三载省。八载开清水谷路,复置,因凿山得玉册,更名,隶京兆府。十一载来属。有太白山、金星洞。
利州益昌郡,下都督府。本义城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金、丝布、粱米、蜡烛、鯄鱼、天门冬、芎藭、麝香。户万三千九百一十,口四万四千六百。县六:绵谷,上。有铁。葭萌,上。益昌,中下。嘉川,中下。胤山,中下。本义城,义宁二年曰义清。武德七年以义清、岐坪、隆州之奉国置西平州。贞观二年州废,以义清来属,岐坪、奉国隶阆州。天宝元年更名。景谷。中下。武德四年以景谷及龙州之方维置沙州。贞观元年州废,省方维为镇,以景谷来属。宝历元年省,寻复置。西有石门关。西北有白坝、鱼老二镇城。
凤州河池郡,下。土贡:布、蜡烛、麝香。户五千九百一十八,口二万七千八百七十七。县三:有府一,曰归昌。梁泉,中下。武德元年析置黄花县,宝历元年省。有银,有铁。两当,中下。有银。河池。中下。
兴州顺政郡,下。土贡:蜡、漆、丹沙、蜜、笋。户二千二百二十四,口万一千四十六。县二:顺政,中。有铁,南有兴城关。长举。中下。元和中,节度使严砺自县而西疏嘉陵江三百里,焚巨石,沃醯以碎之,通漕以馈成州戍兵。州又领鸣水县,长庆元年省入焉。有铁。
成州同谷郡,下。本汉阳郡,治上禄,天宝元年更名,宝应元年没吐蕃,贞元五年,于同谷之西境泥公山权置行州,咸通七年复置,徙治宝井堡,后徙治同谷。土贡:蜡烛、麝香、鹿茸、防葵、狼毒。户四千七百二十七,口二万一千五百八。县三:有府一,曰平阴。有静戎军,宝应元年徙马邑州于盐井城置。同谷,中下。武德元年以县置西康州,贞观元年州废,来属,咸通十三年复置。上禄,中。没蕃后废。有仇池山;有盐。汉源。中下。没蕃后废。
文州阴平郡,下。义宁二年析武都郡之曲水、正西、长松置。土贡:麸金、、绵、麝香、白蜜、蜡烛、柑。户千九百八,口九千二百五。县一:曲水。中下。贞观元年省正西县,贞元六年省长松县,皆来属。
扶州同昌郡,下。乾元后没吐蕃,大中二年,节度使郑涯收复。土贡:麝香、当归、芎藭。户二千四百一十八,口万四千二百八十五。县四:有府二,曰安川、会川。同昌,中下。帖夷,中下。万岁通天二年曰武进,神龙元年复故名。万全,中下。本尚安,至德二年更名。钳川。中下。
集州符阳郡,下。武德元年,析梁州之难江,巴州之符阳、长池、白石置。土贡:蜡烛、药子。户四千三百五十三,口二万五千七百二十六。县三:难江,上。武德九年析置平桑县,贞观元年省,二年复置,六年省,又省长池县入焉。大牟,下。武德二年徙静州治狄平,更狄平曰地平。十七年废静州,以大牟、清化隶巴州,地平来属。永泰元年以大牟隶集州,更地平曰通平,宝历元年省。嘉川。下。本隶利州,贞观二年隶静州,州废,还隶利州,永泰元年来属。
壁州始宁郡,下。武德八年析巴州之始宁县地置。土贡:、绵、马策。户万三千三百六十八,口五万四千七百五十七。县五:通江,上。本诺水,隶万州。武德中省,八年又析巴州之始宁复置,天宝元年更名。广纳,中。武德三年析始宁、归仁置,宝历元年省,大中初复置。符阳,中。本隶清化郡,武德元年隶集州,八年来属,贞观八年复隶集州,长安三年来属,景云二年又隶集州,永泰元年来属。白石,中。本隶清化郡,武德元年隶集州,八年来属。东巴。中。本太平,开元二十三年置,天宝元年更名。
巴州清化郡,中。土贡:麸金、绵、、赀布、花油、橙、石蜜。户三万二百一十,口九万一千五十七。县九:化城,上。盘道,中下。宝历元年省入恩阳,长庆中复置。清化,上。武德元年置静州,又析置大牟、狄平二县。曾口,中。归仁,中。始宁,中。其章,中。宝历元年省,大中元年复置。恩阳,中。贞观十七年省,万岁通天元年复置。七盘。上。久视元年置。
蓬州蓬山郡,下。本咸安郡,武德元年,以巴州之安固、伏虞,隆州之仪陇、大寅,渠州之宕渠、咸安置,开元二十九年徙治大寅,至德二载更郡名。土贡:绵、。户万五千五百七十六,口五万三千三百五十三。县七:蓬池,中。本大寅,广德元年更名,后省,开成元年复置。良山,中。本安固,天宝元年更名,宝历元年省入蓬池,大中中复置。仪陇,中。武德三年以县置方州。八年州废,还隶蓬州。伏虞,中。宕渠,中下。宝历元年省入蓬山,大中中复置。蓬山,上。本咸安,至德二载更名。朗池。中。武德四年析果州之相如县置,隶果州,宝应元年来属。宝历元年省,开成二年复置。
通州通川郡,上。土贡:、绵、蜜、蜡、麝香、枫香、白药实。户四万七百四十三,口十一万八百四。县九:通川,上。武德二年置思来县,贞观元年省入焉。永穆,上。本隶巴州。武德二年以永穆及归仁置万州,又置诺水、广纳、太平、恒丰四县,七年省诺水。贞观元年州废,以归仁还隶巴州,广纳隶壁州,省太平、恒丰入永穆,来属。三冈,中。宝历元年省,大中五年复置。石鼓,中。宝历元年省,大中元年复置。东乡,中。武德三年置南石州,又置下蒲、昌乐二县。八年州废,省昌乐入石鼓,下蒲入东乡,来属。宣汉,中下。武德元年置南井州,并析置东关县。贞观元年州废,省东关,以宣汉来属。有盐,有金。新宁,中下。武德二年析通川置。大和三年隶开州,四年来属。巴渠,中。永泰元年析石鼓置,大和三年隶开州,四年来属。阆英。中。天宝九载置。
开州盛山郡,下。本万世郡,义宁二年,析巴东郡之盛山、新浦,通川郡之万世、西流置,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白纻布、柑、芣絪实。户五千六百六十,口三万四百二十一。县三:开江,上。本盛山,贞观元年省西流县入焉,广德元年更名。新浦,中下。万岁。中下。本万世,贞观二十三年更名,宝历元年省,寻复置。有盐。东南五里有灵洞,贞元九年雷雨震开。
阆州阆中郡,上。本隆州巴西郡,先天二年避玄宗名更州名,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莲绫、绵、绢、、縠。户二万九千五百八十八,口十三万二千一百九十二。县九:阆中,紧。本阆内,武德四年更名,是年析置思恭县,七年省。有灵山;有盐。晋安,中。本晋城,武德中避隐太子名更。南部,上。有盐。苍溪,中下。有云台山、紫阳山。西水,中下。奉国,上。武德七年隶西平州,贞观元年州废,还隶隆州。新井,中。武德元年析南部、晋安置。有盐。新政,中。本新城,武德四年析南部、相如置,避隐太子名更。有盐。岐坪。中。本隶利州,开元二十三年来属,宝历元年省入奉国、苍溪,天复中,王建表置。
果州南充郡,中。武德四年析隆州之南充、相如置,大历六年更名充州,十年复故名。土贡:绢、丝布。户三万三千六百四,口八万九千二百二十五。县五:南充,上。有盐。相如,中。有盐。流奚,中。开耀元年析南充置。西充,上。武德四年析南充置。有盐。岳池。中。万岁通天二年析南充、相如置。有龙扶速山。
渠州潾山郡,下。本宕渠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绵、药实、买子本实。户九千九百五十七,口二万六千五百二十四。县三:流江,上。武德元年析置义兴县,别置賨城县,八年皆省。渠江,中。本賨城,武德元年曰始安,又析置丰乐县,八年省。天宝元年更名。潾山。中下。武德元年析潾水置,以县置潾州,并置盐泉县及渠州之潾水、垫江以隶之。三年以潾水来属。八年州废,以垫江隶忠州,潾山来属。久视元年分蓬州之宕渠置大竹县,隶蓬州。至德二载来属。宝历元年省潾水、大竹入潾山。有铁。
右西道采访使,治梁州。
陇右道,盖古雍、梁二州之境,汉天水、武都、陇西、金城、武威、张掖、酒泉、炖煌等郡,总为鹑首分。为州十九,都护府二,县六十。其名山:秦岭、陇坻、鸟鼠同穴、硃圉、西倾、积石、合黎、崆峒、三危。其大川:河、洮、弱、羌、休屠之泽。厥赋:布、麻。厥贡:金屑、砺石、鸟兽、革角。自禄山之乱,河右暨西平、武都、合川、怀道等郡皆没于吐蕃,宝应元年又陷秦、渭、洮、临,广德元年复陷河、兰、岷、廓,贞元三年陷安西、北廷,陇右州县尽矣。大中后,吐蕃微弱,秦、武二州浙复故地,置官守。五年,张义潮以瓜、沙、伊、肃、鄯、甘、河、西、兰、岷、廓十一州来归,而宣、懿德微,不暇疆理,惟名存有司而已。
秦州天水郡,中都督府。本治上邽,开元二十二年以地震徙治成纪之敬亲川,天宝元年还治上邽,大中三年复徙治成纪。土贡:龙须席、芎藭。户二万四千八百二十七,口十万九千七百四十。县六:有府六,曰成纪、脩德、清德、清水、三度、长川。成纪,上。有银,有铜,有铁。上邽,上。有嶓冢山。伏羌,中。本冀城。武德二年更名,是年,以伏羌及渭州之陇西置伏州,八年州废,县还故属。九年析置盐泉县,贞观元年更名夷宾,三年省。有石臼山、硃圉山。陇城,下。武德二年以县置文州,八年州废,来属。贞观三年置长川县,六年省入焉。有银。清水,下。武德四年以县置邽州,六年州废,来属。又有秦岭县,贞观十七年省。大中二年先收复,权隶凤翔府,三年来属。东五十里有大震关;有银。长道。中下。本隶成州,天宝末废,咸通十三年复置,来属。有盐。
河州安昌郡,下。本枹罕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麝香。户五千七百八十二,口三万六千八十六。县三:西百八十里有镇西军,开元二十六年置;西八十里索恭川有天成军,西百余里雕窠城有振威军,皆天宝十三载置;西南四十里有平夷守捉城。枹罕,中下。有可蓝关。大夏,中下。贞观元年省入枹罕,三年复置。凤林。中下。本乌州,贞观七年置,十一年州废,更置安昌县,来属,天宝元年更名。北有凤林关,有积石山。
渭州陇西郡,中都督府。土贡:龙须席、麝香、秦艽。户六千四百二十五,口二万四千五百二十。县四:有府四,曰渭源、平乐、临源、万年。襄武,上。陇西,上。鄣,下。天授二年曰武阳,神龙元年复故名。南二里有盐井。渭源。上。高宗上元二年更名首阳,于渭源故县别置渭源县。仪凤三年省首阳入渭源。有鸟鼠同穴山,一名青雀山。
鄯州西平郡,下都督府。土贡:牸犀角。户五千三百八十九,口二万七千一十九。县三:星宿川西有安人军,西北三百五十里有威戎军;西南二百五十里有绥和守捉城,南百八十里有合川守捉城。湟水,中。龙支,中。肃宗上元二年,州没吐蕃,以龙支、鄯城隶河州。鄯城。中。仪凤三年置。有土楼山,有河源军,西六十里有临蕃城,又西六十里有白水军、绥戎城;又西南六十里有定戎城。又南隔涧七里有天威军,军故石堡城,开元十七年置,初曰振武军,二十九年没吐蕃,天宝八载克之,更名;又西二十里至赤岭,其西吐蕃,有开元中分界碑。自振武经尉迟川、苦拔海、王孝杰米栅九十里至莫离驿。又经公主佛堂、大非川二百八十里至那录驿,吐浑界也。又经暖泉、烈谟海,四百四十里渡黄河,又四百七十里至众龙驿。又渡西月河,二百一十里至多弥国西界。又经犛牛河度藤桥,百里至列驿。又经食堂、吐蕃村、截支桥,两石南北相当,又经截支川,四百四十里至婆驿。乃度大月河罗桥,经潭池、鱼池,五百三十里至悉诺罗驿。又经乞量宁水桥,又经大速水桥,三百二十里至鹘莽驿,唐使入蕃,公主每使人迎劳于此。又经鹘莽峡十余里,两山相崟,上有小桥,三瀑水注如泻缶,其下如烟雾,百里至野马驿。经吐蕃垦田,又经乐桥汤,四百里至閤川驿。又经恕谌海,百三十里至蛤不烂驿,旁有三罗骨山,积雪不消。又六十里至突录济驿,唐使至,赞普每遣使慰劳于此。又经柳谷莽布支庄,有温汤,涌高二丈,气如烟云,可以熟米。又经汤罗叶遗山及赞普祭神所,二百五十里至农歌驿。逻些在东南,距农歌二百里,唐使至,吐蕃宰相每遣使迎候于此。又经盐池、暖泉、江布灵河,百一十里渡姜济河,经吐蕃垦田,二百六十里至卒歌驿。乃渡臧河,经佛堂,百八十里至勃令驿鸿胪馆,至赞普牙帐,其西南拔布海。
兰州金城郡,下。以皋兰山名州。土贡:麸金、麝香、渼鼠。户二千八百八十九,口万四千二百二十六。县二:有府二,曰金城、广武。又有榆林军。五泉,下。咸亨二年更名金城,天宝元年复故名。北有金城关。金城。下。本广武县,乾元二年更名。
临州狄道郡,下都督府。天宝三载析金城郡之狄道县置。县二:有临洮军,久视元年置,宝应元年没吐蕃。狄道,下。长乐。下。本安乐,天宝后置,乾元后更名。
阶州武都郡,下。本武州,因没吐蕃,废,大历二年复置为行州,咸通中始得故地,龙纪初遣使招葺之,景福元年更名,治皋兰镇。土贡:麝香、蜜、蜡烛、山鸡尾、羚羊角。户二千九百二十三,口万五千三百一十三。县三:将利,中下。州又领建威县,贞观元年省入焉。福津,中下。本覆津,景福元年更名。盘堤。中下。没蕃后不复置。
洮州临洮郡,下。本治美相,贞观八年徙治临潭。开元十七年州废,以县隶岷州,二十年复置,更名临州,二十七年复故名。土贡:甘草、麝香。户二千七百,口万五千六十。县一;有府一,曰安西。有莫门军,仪凤二年置;西八十里磨禅川有神策军,天宝十三载置。临潭。中。本美相。贞观四年徙治洪和城,以故地置旭州。五年又置临潭县。八年州废,以临潭来属,徙州来治,迁于洮阳城。十二年省博陵县,天宝中省美相县,皆入临潭。西百六十里有广恩镇,有西倾山。
岷州和政郡,下。义宁二年析临洮郡之临洮、和政置。土贡:龙须席、甘草。户四千三百二十五,口二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县三:有府三,曰祐川、临洮、和政。溢乐,中下。本临洮,义宁二年更名,贞观二年析置当夷县,神龙元年省。有岷山,西有崆峒山。祐川,中下。本基城,义宁二年置,先天元年更名。和政。中。有阔博山。
廓州宁塞郡,下。本浇河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酥、大黄、戎盐、麝香。户四千二百六十一,口二万四千四百。县三:西有宁边军,本宁塞军;西八十里宛秀城有威胜军;西南百四十里洪济桥有金天军,其东南八十里百谷城有武宁军;南二百里黑峡川有曜武军;皆天宝十三载置。广威,下。本化隆,先天元年曰化成,天宝元年又更名。达化,下。西有积石军,本静边镇,仪凤二年为军;东有黄沙戍。米川。下。贞观五年置,又以县置米州,十年州废,隶河州。永徽六年来属。
叠州合川郡,下。武德二年析洮州之合川、乐川、叠川置。土贡:麝香。户千二百七十五,口七千六百七十四。县二:有府一,曰长利。合川,下。武德五年以党项户置安化、和同二县,寻省。贞观二年省乐川、叠川入焉。有渭砻山。常芬。下。武德元年以县置芳州,并置丹岭县。四年以丹岭隶洮州。贞观二年置恒香县,侨治恒香戍,复以丹岭隶芳州。高宗上元二年陷吐蕃,神龙元年州废,省丹岭、恒香,以常芬来属。
宕州怀道郡,下。本宕昌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散金、麝香。户千一百九十,口七千一百九十九。县二:有府二,曰同归、常吉。怀道,下。贞观三年省和戎县入焉。西百八十三里有苏董戍。有同均山。良恭。下。贞观元年以成州之潭水来属,后省入焉。
凉州武威郡,中都督府。土贡:白绫、龙须席、毯、野马革、芎藭。户二万二千四百六十二,口十一万二百八十一。县五:有府六,曰明威、洪池、番禾、武安、丽水、姑臧。又有赤水军,本赤乌镇,有赤青泉,因名之,幅员五千一百八十里,军之最大也;西二百里有大斗军,本赤水守捉,开元十六年为军,因大斗拔谷为名;东南二百里有乌城守捉,南二百里有张掖守捉,西二百里有交城守捉;西北五百里有白亭军,本白亭守捉,天宝十四载为军。姑臧,中下。北百八十里有明威戍,西北百六十里有武安戍;有武兴盐池、黛眉盐池。神乌,下。武德三年置,贞观元年省,总章元年复置,曰武威,神龙元年复故名。昌松,中。东北百五十里有白山戍。天宝,中下。本番禾,咸亨元年以县置雄州,调露元年州废来属,天宝三载以山出醴泉更名。有通化镇,有焉支山。嘉麟。神龙二年于故汉鸾鸟县城置,景龙元年省,先天二年复置。
沙州敦煌郡,下都督府。本瓜州,武德五年曰西沙州,贞观七年曰沙州,土贡:子、黄矾、石膏。户四千二百六十五,口万六千二百五十。县二:有府三,曰龙勒、效谷、悬泉。有豆卢军,神龙元年置。敦煌,下。东四十七里有盐池,有三危山。寿昌。下。武德二年析敦煌置,永徽元年省,乾封二年复置,开元二十六年又省,后复置,治汉龙勒城。西有阳关,西北有玉门关;有云雨山。
瓜州晋昌郡,下都督府。武德五年析沙州之常乐置。土贡:野马革、紧鞓、草豉、黄矾、绛矾、胡桐律。户四百七十七,口四千九百八十七。县二:有府一,曰大黄。西北千里有墨离军。晋昌,中下。本常乐,武德四年更名。东北有合河镇,又百二十里有百帐守捉,又东百五十里有豹文山守捉,又七里至宁寇军,与甘州路合。常乐。中下。武德五年别置。有拔河帝山。
甘州张掖郡,下。土贡:麝香,野马革,冬柰,苟杞实、叶。户六千二百八十四,口二万二千九十二。县二:西北百九十里祁连山北有建康军,证圣元年,王孝杰以甘、肃二州相距回远,置军;西百二十里有蓼泉守捉城。张掖,上。有祁连山、合黎山。北九百里有盐池,西有巩笔驿。删丹。中下。北渡张掖河,西北行出合黎山峡口,傍河东壖屈曲东北行千里,有宁寇军,故同城守捉也,天宝二载为军;军东北有居延海,又北三百里有花门山堡,又东北千里至回鹘衙帐。
肃州酒泉郡,下。武德二年析甘州之福禄、瓜州之玉门置。土贡:麸金、野马革、苁蓉、柏脉根。户二千二百三十,口八千四百七十六。县三:有酒泉、威远二守捉城。酒泉,中下。本福禄,唐初更名。西十五里有兴圣皇帝陵,七十里有洞庭山,出金;有昆仑山。福禄,下。武德二年别置。东南百二十里有祁连戍,东北八十里有盐池。玉门。中下。贞观元年省,后复置。开元中没吐蕃,因其地置玉门军,天宝十四载废军为县。北有独登山,出盐,以充贡;有神雨山。
伊州伊吾郡,下。本西伊州,贞观六年更名。土贡:香枣、阴牙角、胡桐律。户二千四百六十七,口万一百五十七。县三:西北三百里甘露川有伊吾军,景龙四年置。伊吾,下。贞观四年置,并置柔远县,神功元年省入焉。在大碛外,南去玉门关八百里,东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里。有折罗漫山,亦曰天山;南二里有咸池海。纳职,下。贞观四年以鄯善故城置,开元六年省,十五年复置。南六十里有陆盐池。自县西经独泉、东华、西华驼泉,渡茨萁水,过神泉,三百九十里有罗护守捉;又西南经达匪草堆,百九十里至赤亭守捉,与伊西路合。别自罗护守捉西北上乏驴领,百二十里至赤谷;又出谷口,经长泉、龙泉,百八十里有独山守捉;又经蒲类,百六十里至北庭都护府。柔远。下。
西州交河郡,中都督府。贞观十四年平高昌,以其地置。开元中曰金山都督府。天宝元年为郡。土贡:丝、芃布、氈、刺蜜、蒲萄五物酒浆煎皱乾。户万九千一十六,口四万九千四百七十六。县五:有天山军,开元二年置。自州西南有南平、安昌两城,百二十里至天山西南入谷,经礌石碛,二百二十里至银山碛;又四十里至焉耆界吕光馆;又经盘石百里,有张三城守捉;又西南百四十五里经新城馆,渡淡河,至焉耆镇城。前庭,下。本高昌,宝应元年更名。柳中,下。交河,中下。自县北八十里有龙泉馆,又北入谷百三十里,经柳谷,渡金沙岭,百六十里,经石会汉戍,至北庭都护府城。蒲昌,中。本隶庭州,后来属。西有古屯城、弩支城,有石城镇、播仙镇。天山。下。有天山。
北庭大都护府,本庭州,贞观十四年平高昌,以西突厥泥伏沙钵罗叶护阿史那贺鲁部落置,并置蒲昌县,寻废,显庆三年复置,长安二年为北庭都护府。土贡:阴牙角、速霍角、阿魏截根。户二千二百二十六,口九千九百六十四。县四:有瀚海军,本烛龙军,长安二年置,三年更名,开元中盖嘉运增筑;西七百里有清海军,本清海镇,天宝中为军;南有神山镇。自庭州西延城西六十里有沙钵城守捉,又有冯洛守捉;又八十里有耶勒城守捉,又八十里有俱六城守捉,又百里至轮台县,又百五十里有张堡城守捉,又渡里移得建河,七十里有乌宰守捉,又渡白杨河,七十里有清镇军城,又渡叶叶河,七十里有叶河守捉,又渡黑水,七十里有黑水守捉,又七十里有东林守捉,又七十里有西林守捉;又经黄草泊、大漠、小碛,渡石漆河,逾车岭,至弓月城;过思浑川、蛰失蜜城,渡伊丽河,一名帝帝河,至碎叶界;又西行千里至碎叶城,水皆北流入碛及入夷播海。金满,下。轮台,下。有静塞军,大历六年置。后庭,下。本蒲类,隶西州,后来属,宝应元年更名。有蒲类、郝遮、咸泉三镇,特罗堡。西海。下。宝应元年置。
安西大都护府,初治西州。显庆二年平贺鲁,析其地置濛池、昆陵二都护府,分种落列置州县,西尽波斯国,皆隶安西,又徙治高昌故地。三年徙治龟兹都督府,而故府复为西州。咸亨元年,吐蕃陷都护府。长寿二年收复安西四镇。至德元载更名镇西。后复为安西。土贡:罔砂、绯氈、偏桃人。吐蕃既侵河、陇,惟李元忠守北庭,郭昕守安西,与沙陀、回纥相依,吐蕃攻之久不下。建中二年,元忠、昕遣使间道入奏,诏各以为大都护,并为节度。贞元三年,吐蕃攻沙陀、回纥,北庭、安西无援,遂陷。有保大军,屯碎叶城;于阗东界有兰城、坎城二守捉城,西有葱岭守捉城,有胡弩、固城、吉良三镇,东有且末镇,西南有皮山镇;焉耆西有于术、榆林、龙泉、东夷僻、西夷僻、赤岸六守捉城。
右陇右采访使,治善阝州。
志第三十一 地理五
淮南道,盖古扬州之域,汉九江、庐江、江夏等郡,广陵、六安国及南阳、汝南、临淮之境。扬、楚、滁、和、庐、寿、舒为星纪分,安、黄、申、光、蕲为鹑尾分。为州十二 ,县五十三。其名山:灊、天柱、罗、涂、八公。其大川:滁、肥、巢湖。厥赋:絁、绢、绵、布。厥贡:丝、布、纻、葛。
扬州广陵郡,大都督府。本南兗州江都郡,武德七年曰邗州,以邗沟为名,九年更置扬州,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金、银、铜器、青铜镜、绵、蕃客袍锦、被锦、半臂锦、独窠绫、殿额莞席、水兕甲、黄[QXDV]米、乌节米、鱼脐、鱼鱼夸、糖蟹、蜜姜、藕、铁精、空青、白芒、兔丝、蛇粟、括姜粉。有丹杨监、广陵监钱官二。户七万七千一百五,口四十六万七千八百五十七。县七:有府四,曰江平、新林、方山,邗江。江都,望。东十一里有雷塘,贞观十八年,长史李袭誉引渠,又筑勾城塘,以溉田八百顷;有爱敬陂水门,贞元四年,节度使杜亚自江都西循蜀冈之右,引陂趋城隅以通漕,溉夹陂田;宝历二年,漕渠浅,输不及期,盐铁使王播自七里港引渠东注官河,以便漕运;有铜。江阳,望。贞观十八年析江都置。有康令祠,咸通中大旱,令以身祷雨赴水死,天即大雨,民为立祠。六合,紧。武德七年析置石梁县,以石梁、六合二县置方州。贞观元年州废,省石梁,以六合来属。有铜,有铁。海陵,望。武德三年更名吴陵,以县置吴州。七年州废,复故名,来属。景龙二年析置海安县,开元十年省。有盐官。高邮。上。有堤塘,溉田数千顷,元和中,节度使李吉甫筑。扬子,望。永淳元年析江都置。天长。望。本千秋,天宝元年析江都、六合、高邮置,七载更名。有铜。
楚州淮阴郡,紧。本江都郡之山阳、安宜县地,臧君相据之,号东楚州。武德四年,君相降,因之,八年更名。土贡:赀布、纻布。户二万六千六十二,口十五万三千。县四:山阳,上。有常丰堰,大历中,黜陟使李承置以溉田。盐城,上。本故汉盐渎县地。隋末,盗韦彻据其地,置射州及射阳、安乐、新安三县。武德四年来归,因之。七年州废,省射阳、安乐、新安,置盐城县。有盐亭百二十三,有监。宝应,望。本安宜。武德四年以县置仓州,七年州废,来属。上元三年以获定国宝更名。西南八十里有白水塘、羡塘,证圣中开,置屯田;西南四十里有徐州泾、青州泾,西南五十里有大府泾,长庆中兴白水塘屯田,发青、徐、扬州之民以凿之,大府即扬州;北四里有竹子泾,亦长庆中开。淮阴。中。武德七年省,乾封二年析山阳复置。南九十五里有棠梨泾,长庆二年开。
滁州永阳郡,上。武德三年析扬州置。土贡:赀布、丝布、纻、綀、麻。有铜坑二。户二万六千四百八十六,口十五万二千三百七十四。县三:清流,上。全椒,紧。永阳。上。景龙三年析清流置。
和州历阳郡,上。土贡:纻布。户二万四千七百九十四,口十二万二千一十三。县三:有府一,曰新川。历阳,上。有祷应山,本白石山,有栖隐山,本梅山,皆天宝六载更名。乌江,上。东南二里有韦游沟,引江至郭十五里,溉田五百顷,开元中,丞韦尹开,贞元十六年,令游重彦又治之,民享其利,以姓名沟。含山。上。武德六年析历阳之故龙亢县地置,八年省,长安四年复置,更名武寿,神龙元年复故名。
寿州寿春郡,中都督府。本淮南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丝布、施、茶、生石斛。户三万五千五百八十一,口十八万七千五百八十七。县五:寿春,上。有八公山。安丰,紧。武德七年省小黄、肥陵二县入焉。东北十里有永乐渠,溉高原田,广德二年宰相元载置,大历十三年废。盛唐,上。本霍山。武德四年以霍山、应城、灊城三县置霍州。贞观元年州废,省应城、灊城,以霍山来属。神功元年曰武昌,神龙元年复故名,开元二十七年更名。有开化县,武德四年置;有潜县,五年置:贞观中皆省。霍丘,紧。武德四年以松滋、霍丘二县置蓼州,七年州废,省松滋,以霍丘来属。神功元年曰武昌。景云元年复故名。霍山。上。天宝初析盛唐别置。有大别山、霍山。
庐州庐江郡,上。土贡:花纱、交梭丝布、茶、蜡、酥、鹿脯、生石斛。户四万三千三百二十三,口二十万五千三百九十六。县五:合肥,紧。慎,紧。巢,上。本襄安。武德三年置巢州,并析置开成、扶阳二县。七年州废,省开成、扶阳,以巢来属。东南四十里有故东关。庐江,紧。有擩山、白茅山,有铜。舒城。上。开元二十三年析合肥、庐江置。
舒州同安郡,上。至德二载更名盛唐郡,后复故名。土贡:纻布、酒器、铁器、石斛、蜡。户三万五千三百五十三,口十八万六千三百九十八。县五:怀宁,上。武德五年析置皖城、安乐、梅城、皖阳四县,是年省安乐,七年省皖城、梅城、皖阳。有皖山。宿松,上。武德四年以县置严州,七年以望江隶之,八年州废,县皆来属。有严恭山。望江,中。武德四年以县置高州,寻更名智州。七年州废,以望江隶严州。太湖,上。武德四年析置青城、荆阳二县,七年省青城入荆阳,八年省荆阳入太湖。桐城。紧。本同安,至德二载更名。自开元中徙治山城,地多猛虎、毒虺,元和八年,令韩震焚薙草木,其害遂除。
光州弋阳郡,上。本治光山,太极元年徙治定城。土贡:葛布、石斛。户三万一千四百七十三,口十九万八千五百八十。县五:定城,上。武德三年置弦州,贞观元年州废,来属。光山,上。南有木陵故关。西南八里有雨施陂,永徽四年,刺史裴大觉积水以溉田百余顷。仙居,上。本乐安。武德三年析置宋安县,以宋安置谷州。贞观元年州废,省宋安。天宝元年更名。殷城,中。武德元年置义州,贞观元年州废,来属。西有定城故关。固始。上。
蕲州蕲春郡,上。土贡:白纻,簟,鹿毛笔,茶,白花蛇、乌蛇脯。户二万六千八百九,口十八万六千八百四十九。县四:蕲春,上。武德四年省蕲水县入焉。有鼓吹山。黄梅,上。武德四年置,以县置南晋州,析置义丰、长吉、塘阳、新蔡四县。八年州废,省义丰、长吉、塘阳、新蔡,以黄梅来属。广济,中。本永宁,武德四年析蕲春置,天宝元年更名。有铁。蕲水。上。本浠水。武德四年更名兰溪,省罗田县入焉。天宝元年又更名。有铁。
安州安陆郡,中都督府。土贡:青纻布、糟笋瓜。户二万二千二百二十一,口十七万一千二百二。县六:有府一,曰义安。安陆,上。云梦,中。有神山。孝昌,中。武德四年以县置澴州,并置澴阳县。八年州废,省澴阳,以孝昌来属。宝应二年隶沔州,后复来属。元和三年省入云梦。咸通中复置。应城,中。本应阳,武德四年更名。元和三年省入云梦,大和二年复置。天祐二年复曰应阳。吉阳,中。元和三年省入应山,后复置。有白兆山。应山。中。武德四年以县置应州,并析置礼山县。八年州废,省礼山,以应山来属。有故黄岘、武阳、百雁、平靖四关。
黄州齐安郡,下。本永安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白纻布、赀布、连翘、松萝、虻虫。户万五千五百一十二,口九万六千三百六十八。县三:黄冈,上。武德三年省木兰县入焉;又析置堡城县,七年省。有木兰山。黄陂,中。武德三年以县置南司州,七年州废,来属。北有大后关,有白沙关。麻城。中。武德三年以县置亭州,又析置阳城县。八年州废,省阳城,以麻城来属。元和三年省入黄冈,建中三年复置。西北有木陵关,在木陵山上;东北有阴山关。
申州义阳郡,中。土贡:绯葛、纻布、赀布、茶、虻虫。户二万五千八百六十四,口十四万七千七百五十六。县三:义阳,上。南有故平靖关。钟山,上。罗山。上。武德四年以县置南罗州,八年州废,来属。
右淮南采访使,治扬州。
江南道,盖古扬州南境,汉丹杨、会稽、豫章、庐江、零陵、桂阳等郡,长沙国及牂柯、江夏、南郡地。润、升、常、苏、湖、杭、睦、越、明、衢、处、婺、温、台、宣、歙、池、洪、江、饶、虔、吉、袁、信、抚、福、建、泉、汀、漳为星纪分,岳、鄂、潭、衡、永、道、郴、邵、黔、辰、锦、施、叙、奖、夷、播、思、费、南、溪、溱为鹑尾分。为州五十一,县二百四十七。其名山:衡、庐、茅、蒋、天目、天台、会稽、四明、括苍、缙云、金华、大庾、武夷。其大川:湘、赣、沅、澧、浙江、洞庭、彭蠡、太湖。厥赋:麻、纻。厥贡:金、银、纱、绫、蕉、葛、绵、綀、鲛革、藤纸、丹沙。
润州丹杨郡,望。武德三年以江都郡之延陵县地置,取润浦为州名。土贡:衫罗,水纹、方纹、鱼口、绣叶、花纹等绫,火麻布,竹根,黄粟,伏牛山铜器,鲟,鲊。户十万二千二十三,口六十六万二千七百六。县四:有丹杨军,乾元二年置,元和二年废。丹徒,望。本延陵县地,武德三年置。开元二十二年,刺史齐浣以州北隔江,舟行绕瓜步,回远六十里,多风涛,乃于京口埭下直趋渡江二十里,开伊娄河二十五里,渡扬子,立埭,岁利百亿,舟不漂溺。有勾骊山。丹杨,望。本曲阿。武德二年以县置云州。五年曰简州,以县南有简渎取名。八年州废,来属。天宝元年更名。有练塘,周八十里,永泰中,刺史韦损因废塘复置,以溉丹杨、金坛、延陵之田,民刻石颂之。金坛,紧。本曲阿县地。隋末,土人保聚,因为金山县。隋亡,沈法兴又置琅王耶县,李子通以琅琊置茅州,以金山隶之。贼平,因之,后隶蒋州。武德八年省入延陵。垂拱四年复置,来属,更名。东南三十里有南、北谢塘,武德二年,刺史谢元超因故塘复置以溉田。延陵。紧。故治丹徒,武德三年别置,隶茅州,后隶蒋州,九年来属。有茅山。
升州江宁郡,至德二载以润州之江宁县置,上元二年废,光启三年复以上元、句容、溧水、溧阳四县置。土贡:笔、甘棠。县四:有江宁军,乾元二年置;有石头镇兵;有下蜀、淮山二戍。上元,望。本江宁,隶润州。武德三年以江宁、溧水二县置扬州,析置丹杨、溧阳、安业三县,更江宁曰归化。七年平辅公祏,更名蒋州。八年,复为扬州,又以延陵、句容隶之,省安业入归化,更归化曰金陵。九年州废,都督徙治江都,更名金陵曰白下,以白下、延陵、句容隶润州,丹杨、溧水、溧阳隶宣州。贞观九年更白下曰江宁,肃宗上元二年又更名。有铜,有铁;有蒋山。句容,望。武德三年以句容、延陵二县置茅州,七年州废,隶蒋州,九年隶润州。乾元元年来属。西南三十里有绛岩湖,麟德中,令杨延嘉因梁故堤置,后废,大历十二年,令王昕复置,周百里为塘,立二斗门以节旱,开田万顷。绛岩,故赤山,天宝中更名。有铜,有矾。溧水,上。乾元元年隶升州,州废,还隶宣州。有铜。溧阳。紧。上元元年隶升州,州废,还隶宣州。有湖山。有铜,有铁。
常州晋陵郡,望。本昆陵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绢布、纻、红紫绵巾、紧纱、兔褐、皁布、大小香秔、龙凤席、紫笋茶、署预。户十万二千六百三十三,口六十九万六百七十三。县五:晋陵,望。武进,望。武德三年以故兰陵县地置,贞观八年省入晋陵,垂拱二年复置。西四十里有孟渎,引江水南注通漕,溉田四千顷,元和八年,刺史孟简因故渠开。江阴,望。武德三年以县置暨州,并析置暨阳、利城二县。九年州废,省暨阳、利城,以江阴来属。义兴,紧。武德七年以县置南兴州,并析置临津、阳羡二县。八年州废,省阳羡、临津,以义兴来属。有张公山。无锡。望。南五里有泰伯渎,东连蠡湖,亦元和八年孟简所开。
苏州吴郡,雄。土贡:丝葛,丝绵,八蚕丝,绯绫,布,白角簟,草席、奚,大小香秔、柑、橘、藕、鲻皮、魬、昔、鸭胞、肚鱼、鱼子、白石脂、蛇粟。户七万六千四百二十一,口六十三万二千六百五十。县七:有长洲军,乾元二年置,大历十二年废。吴,望。有包山,有铜。长洲,望。万岁通天元年析吴置。嘉兴,望。武德七年置,八年省入吴,贞观八年复置。有盐官。昆山,望。常熟,紧。海盐,紧。贞观元年省,景云二年复置。有古泾三百,长庆中令李谔开,以御水旱;又西北六十里有汉塘,大和七年开;有故县山。华亭。上。天宝十载析嘉兴置。
湖州吴兴郡,上。武德四年,以吴郡之乌程县置。土贡:御服、乌眼绫、折皁布、绵、布、纻、糯米、黄、紫笋茶、木瓜、杭子、乳柑、蜜、金沙泉。户七万三千三百六,口四十七万七千六百九十八。县五:乌程,望。东百二十三里有官池,元和中刺史范传正开。东南二十五里有陵波塘,宝历中刺史崔玄亮开。北二里有蒲帆塘,刺史杨汉公开,开而得蒲帆,因名。有卞山;有太湖,占湖、宣、常、苏四州境。武康,上。李子通置安州,又曰武州。武德四年平子通,因之,七年州废,县隶湖州。有封山,有铜。长城,望。大业末沈法兴置长州。武德四年更置绥州,因古绥安县名之,又更名雉州,并置原乡县。七年州废,省原乡,以长城来属。有西湖,溉田三千顷,其后堙废,贞元十三年,刺史于頔复之,人赖其利。顾山有茶,以供贡;有铜。安吉,紧。义宁二年沈法兴置。武德四年贼平,因之,以县隶桃州。七年,省入长城。麟德元年复置。北三十里有邸阁池,北十七里有石鼓堰,引天目山水溉田百顷,皆圣历初令钳耳知命置;有铜,有锡。德清。上。本武源,天授二年析武康置,景云二年曰临溪,天宝元年更名。
杭州余杭郡,上。土贡:白编绫、绯绫、藤纸、木瓜、橘、蜜姜、干姜、芑、牛膝。有临平监、新亭监盐官二。户八万六千二百五十八,口五十八万五千九百六十三。县八:有余杭军,乾元二年置;有镇海军,建中二年置于润州,元和六年废,大和九年复置,景福二年徙屯;又有乌山戍。钱塘,望。南五里有沙河塘,咸通二年刺史崔彦曾开;有皋亭山。盐官,紧。武德四年隶东武州,七年省入钱塘,贞观四年复置。有盐官。有捍海塘堤,长百二十四里,开元元年重筑。余杭,望。南五里有上湖,西二里有下湖,宝历中,令归珧因汉令陈浑故迹置;北三里有北湖,亦珧所开,溉田千余顷。珧又筑甬道,通西北大路,高广径直百余里,行旅无山水之患。有铜。富阳,紧。北十四里有阳陂湖,贞观十二年令郝某开;南六十步有堤,登封元年令李浚时筑,东自海,西至于苋浦,以捍水患,贞元七年,令郑早又增脩之;王洲有橘,以供贡。于潜,紧。武德七年以县置潜州,并置临水县。八年州废,省临水,以于潜来属。南三十里有紫溪水溉田,贞元十八年令杜泳开,又凿渠三十里,以通舟楫;有天目山。临安,紧。垂拱四年析余杭、于潜地以故临水城置。有石镜山。新城,上。武德七年省入富阳,永淳元年复置。北五里有官塘,堰水溉田;有九澳,永淳元年开。唐山。中。垂拱二年析于潜置紫溪县。万岁通天元年曰武隆,其年复为紫溪,又析紫溪别置武隆县。圣历三年省武隆入紫溪,长安四年复置。神龙元年更武隆为唐山。大历二年皆省。长庆初复置唐山。
睦州新定郡,上。本遂安郡,治雉山。武德七年曰东睦州,八年复旧名。万岁通天二年徙治建德。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文绫、簟、白石英、银花、细茶。有铜坑二。户五万四千九百六十一,口三十八万二千五百六十三。县六:有三河戍。建德,上。武德四年置,七年省入桐庐、雉山。永淳二年复置。有铜。清溪,上。本雉山,文明元年曰新安,开元二十年曰还淳,永贞元年更名。寿昌,上。永昌元年析雉山置,载初元年省,神龙元年复置。桐庐,紧。武德四年以桐庐、分水、建德置严州。七年州废,以桐庐来属。分水,上。武德七年省入桐庐,如意元年复置,更名武盛,神龙元年复故名。宝应二年析置昭德县,大历六年省。遂安。上。石英山有白石英,以供贡;有铜。
越州会稽郡,中都督府。土贡:宝花、花纹等罗,白编、交梭、十样花纹等绫,轻容、生谷、花纱,吴绢,丹沙,石蜜,橘,葛粉,瓷器,纸,笔。有兰亭监盐官。户九万二百七十九,口五十二万九千五百八十九。县七:有府一,曰浦阳。有义胜军、静海军,宝应元年置。大历二年废静海军,元和六年废义胜军。中和二年复置义胜军,乾宁三年曰镇东。会稽,望。有南镇会稽山,有祠。东北四十里有防海塘,自上虞江抵山阴百余里,以畜水溉田,开元十年令李俊之增脩,大历十年观察使皇甫温、大和六年令李左次又增脩之;有锡。山阴,紧。武德七年析会稽置,八年省,垂拱二年复置,大历二年省,七年复置,元和七年省,十年复置。北三十里有越王山堰,贞元元年,观察使皇甫政凿山以畜泄水利,又东北二十里作硃储斗门;北五里有新河,西北十里有运道塘,皆元和十年观察使孟简开;西北四十六里有新迳斗门,大和七年观察使陆亘置;有铁。诸暨,望。有银冶。东二里有湖塘,天宝中令郭密之筑,溉田二十余顷。余姚,紧。武德四年析故句章县置,以县置姚州,七年州废,来属。有风山、四明山。剡,望。武德四年以县置嵊州,并析置剡城县,八年州废,省剡城,以剡来属。萧山,紧。本永兴,仪凤二年置,天宝元年更名。上虞。上。贞元中析会稽置。西北二十七里有任屿湖,宝历二年令金尧恭置,溉田二百顷;北二十里有黎湖,亦尧恭所置。
明州余姚郡,上。开元二十六年,采访使齐浣奏以越州之鄮县置,以境有四明山为名。土贡:吴绫、交梭绫、海味、署预、附子。户四万二千二百七,口二十万七千三十二。县四:有上亭戍。鄮,上。武德四年析故句章县置鄞州,八年州废,更置鄮县,隶越州。开元二十六年析置翁山县,大历六年省。有盐。南二里有小江湖,溉田八百顷,开元中令王元纬置,民立祠祀之;东二十五里有西湖,溉田五百顷,天宝二年令陆南金开广之;西十二里有广德湖,溉田四百顷,贞元九年,刺史任侗因故迹增脩;西南四十里有仲夏堰,溉田数千顷,大和六年刺史于季友筑。奉化,上。开元二十六年析鄮置。有铜。慈溪,上。开元二十六年析鄮置。象山。中。本隶台州,神龙元年析宁海及贸阝置,广德二年来属。
衢州信安郡,上。武德四年析婺州之信安县置,六年没辅公祐,因废州,垂拱二年析婺州之信安、龙丘、常山复置。土贡:绵纸、竹扇。户六万八千四百七十二,口四十四万四百一十一。县四:西安,望。本信安,武德四年析置定阳县,六年省,咸通中更信安曰西安。东五十五里有神塘,开元五年,因风雷摧山,偃涧成塘,溉田二百顷。有银。龙丘,紧。本太末,武德四年置,以县置谷州,并置白石县,八年州废,省太末、白石入信安。贞观八年析信安、金华复置,更名龙丘,隶婺州。如意元年析置盈川县。证圣二年置武安县,后省武安。元和七年省盈川入信安。有岑山。须江,上。武德四年析信安置,八年省,永昌元年复置。常山。上。咸亨五年析信安置,隶婺州,垂拱二年来属,乾元元年隶信州,后复故。
处州缙云郡,上。本括州永嘉郡,天宝元年更郡名,大历十四年更州名。土贡:绵、蜡、黄连。户四万二千九百三十六,口二十五万八千二百四十八。县六:丽水,上。本括苍,武德八年省丽水县入焉,大历十四年更名。有铜,出豫章、孝义二山;东十里有恶溪,多水怪,宣宗时刺史段成式有善政,水怪潜去,民谓之好溪;有括苍山。松阳,上。武德中以县置松州,八年州废,来属。有银,出马鞍山。缙云,上。圣历元年析括苍及婺州之永康置。有缙云山。青田,中。景云二年析括苍置。遂昌,上。武德八年省入松阳,景云二年复置。龙泉。中。乾元二年析遂昌、松阳置。
婺州东阳郡,上。土贡:绵、葛、纻布、藤纸、漆、赤松涧米、香粳、葛粉、黄连。户十四万四千八十六,口七十万七千一百五十二。县七:金华,望。武德八年省长山县入焉。垂拱四年曰金山,神龙元年复故名。有百沙山、金华山;有铜。义乌,紧。本乌伤,武德四年以县置绸州,因绸岩为名,并析置华川县。七年州废,省华川入乌伤,更名,来属。永康,望。本缙云,武德四年置丽州,八年州废,更名,来属。东阳,望。垂拱二年析义乌置。有歌山。兰溪,紧。咸亨五年析金华置。有望云山、大家山。武成,上。本武义,天授二年析永康置,更名,天祐中复曰武义。浦阳。上。天宝十三载析义乌、兰溪及杭州之富阳置。
温州永嘉郡,上。高宗上元元年析括州之永嘉、安固置。土贡:布、柑、橘、蔗、蛟革。有永嘉监盐官。户四万二千八百一十四,口二十四万一千六百九十。县四:永嘉,上。武德五年以县置东嘉州,并析置永宁、安固、横阳、乐成四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横阳、永宁,以永嘉、安固隶括州。安固,上。有铜。横阳,上。大足元年析安固复置。乐成。上。武德七年省入永嘉,载初元年复置。
台州临海郡,上。本海州,武德四年以永嘉郡之临海置。土贡:金漆、乳柑、干姜、甲香、蛟革、飞生鸟。户八万三千八百六十八,口四十八万九千一十五,县五:临海,望。武德四年析置章安县,八年省。有铁。唐兴,上。本始丰,武德四年析临海置,八年省,贞观八年复置,高宗上元二年更名。有土墙山、鼻山、天台山。黄岩,上。本永宁,高宗上元二年析临海置,天授元年更名。有铁,有盐。乐安,上。武德四年析临海置,八年省,高宗上元二年复置。宁海。上。武德四年析临海置,七年省入章安,永昌元年复置。有铁,有盐。
福州长乐郡,中都督府。本泉州建安郡治,武德六年别置,景云二年曰闽州,开元十三年更州名,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蕉布、海蛤、文扇、茶、橄榄。户三万四千八十四,口七万五千八百七十六。县十:有经略军,有宁海军,至德二载置,元和六年废。闽,望。东五里有海堤,大和三年令李茸筑。先是,每六月潮水咸卤,禾苗多死,堤成,渚溪水殖稻,其地三百户皆良田。候官,紧。武德六年置,八年省,长安二年析闽复置,元和三年省,五年复置。有盐官。西南七里有洪塘浦,自石江而东,经甓渎至柳桥,以通舟楫,贞元十一年观察使王翃开。长乐,上。本新宁,武德六年析闽置,寻更名。元和三年省入福唐,五年复置。有盐。东十里有海堤,大和七年令李茸筑,立十斗门以御潮,旱则渚水,雨则泄水,遂成良田。福唐,上。本万安,圣历二年析长乐置,天宝元年更名。有铁。连江,上。本温麻,武德六年析闽置,寻更名。有盐。东北十八里有材塘,贞观元年筑。长溪,中下。武德六年置,寻省入连江,长安二年复置。有盐。古田,中下。永泰二年析候官、尤溪置。梅溪,中。贞观元年析候官置。永泰,中。咸通二年析连江及闽置。尤溪。中下。开元二十九年开山洞置。有银,有铜,有铁。
建州建安郡,上。武德四年置。土贡:蕉、花练、竹綀。户二万二千七百七十,口十四万二千七百七十四。县五:建安,上。有银,有铜。邵武,中下。本隶抚州,武德四年析置绥城县,隶建州,七年以邵武来属。贞观三年省绥城入焉。有铜,有铁。浦城,紧。本吴兴,武德四年更名唐兴,后废入建安,载初元年复置,天授二年曰武宁,神龙元年复曰唐兴,天宝元年更名。建阳,上。武德四年置,八年省入建安,垂拱四年复置。有武夷山。将乐。中下。武德五年析邵武置,隶抚州,七年省,垂拱四年析邵武及故绥城县地复置。元和三年省,五年复置。金泉有金,又有银、有铁。
泉州清源郡,上。本武荣州,圣历二年析泉州之南安、莆田、龙溪置,治南安,后治晋江。三年,州废,县还隶泉州。久视元年复置。景云二年更名。土贡:绵、丝、蕉、葛。户二万三千八百六,口十六万二百九十五。县四:自州正东海行二日至高华屿,又二日至濆屿,又一日至流求国。晋江,上。开元八年析南安置。北一里有晋江,开元二十九年,别驾赵颐贞凿沟通舟楫至城下;东一里有尚书塘,溉田三百余顷,贞元五年刺史赵昌置,名常稔塘,后昌为尚书,民思之,因更名;西南一里有天水塘,灌田百八十顷,大和二年刺史赵棨开;有盐。南安,紧。武德五年以县置丰州,并析置莆田县,贞观元年州废,二县来属。有盐,有铁。莆田,上。武德五年析南安置。西一里有诸泉塘,南五里有沥浔塘,西南二里有永丰塘,南二十里有横塘,东北四十里有颉洋塘,东南二十里有国清塘,溉田总千二百顷,并贞观中置;北七里有延寿陂,溉田四百余顷,建中年置。仙游。中。本清源,圣历二年析莆田置,天宝元年更名。
汀州临汀郡,下。开元二十四年开福、抚二州山洞置,治杂罗,大历四年徙治白石,皆长汀县地。土贡:蜡烛。户四千六百八十,口万三千七百二。县三:长汀,中下。有铜,有铁。宁化,中下。本黄连,天宝元年更名。有银,有铁。沙。中下。本隶建州,武德四年置,后省入建安,永徽六年复置,大历十二年来属。有铜,有铁。
漳州漳浦郡,下。垂拱二年析福州西南境置,以南有漳水为名,并置漳浦、怀恩二县,初治漳浦,开元四年徙治李澳川,乾元二年徙治龙溪。土贡:甲香、鲛革。户五千八百四十六,口万七千九百四十。县三:龙溪,中下。本隶泉州,后隶武荣州,开元二十九年来属。龙岩,中下。开元二十四年置,隶汀州,大厉十二年来属。漳浦。中下。开元二十九年省怀恩县入焉。有梁山。
右东道采访使,治苏州。
宣州宣城郡,望。土贡:银、铜器、绮、白纟宁、丝头红毯、兔褐、簟、纸、笔、署预、黄连、碌青。有铅坑一。户十二万一千二百四,口八十八万四千九百八十五。县八:有采石军,乾元二年置,元和六年废。宣城,望。武德三年析置怀安县,六年省。东十六里有德政陂,引渠溉田二百顷,大历二年观察使陈少游置;有敬亭山。当涂,紧。武德三年以县置南豫州,八年州废,来属。贞观元年省丹杨县入焉。乾元元年隶升州,上元二年复来属。有神武山。有采石戍。有铜,有铁。泾,紧。武德三年以县置南徐州,寻更名猷州,并置南阳、安吴二县。八年州废,省南阳、安吴,以泾来属。广德,紧。本绥安。武德三年以县置桃州,并置桐陈、怀德二县。七年州废,省桐陈、怀德,以绥安来属。至德二载更名。有横山。南陵,望。武德四年隶池州,州废来属。后析置义安县,又废义安为铜官冶。利国山有铜,有铁;凤凰山有银。有大农陂,溉田千顷,元和四年,宁国令范某因废陂置,为石堰三百步,水所及者六十里;有永丰陂,在青弋江中,咸通五年置。有鹊头镇兵。有梅根、宛陵二监钱官。太平,上。天宝十一载析当涂、泾置,大历中省,永泰中复置。宁国,紧。武德三年析宣城置,六年省,天宝三载析宣城、当涂复置。有银。旌德。上。宝应二年析太平置。
歙州新安郡,上。土贡:白纻、簟、纸、黄连。户三万八千三百二十,口二十四万九千一百九。县六:歙,紧。东南十二里有吕公滩,本车轮滩,湍悍善覆舟,刺史吕季重以俸募工凿之,遂成安流。有主簿山。休宁,上。永泰元年,盗方清陷州,州民拒贼,保于山险,二年贼平,因析置归德县,大历四年省。黟,上。绩溪,中下。本北野,永徽五年析歙置,后更名。有银,有铅。婺源,上。开元二十八年析休宁置。祈门。中下。永泰二年平方清,因其垒析黟及饶州之浮梁置。西四十里有武陵岭,元和中令路旻凿石为盘道。西南十三里有阊门滩,善覆舟,旻开斗门以平其隘,号路公溪,后斗门废。咸通三年,令陈甘节以俸募民穴石积木为横梁,因山派渠,余波入于乾溪,舟行乃安。
池州,上。武德四年以宣州之秋浦、南陵二县置,贞观元年州废,县还隶宣州,永泰元年复析宣州之秋浦、青阳,饶州之至德置。土贡:纸、铁。有铅坑一。县四:秋浦,紧。有乌石山,广德初盗陈庄、方清所据。有银,有铜。青阳,上。天宝元年析泾、南陵、秋浦置。有铜,有银。至德,中。至德二载析鄱阳、秋浦置,隶浔阳郡,乾元元年隶饶州。石埭。中。永泰二年析青阳、秋浦置。
洪州豫章郡,上都督府。土贡:葛、丝布、梅煎、乳柑。有铜坑一。户五万五千五百三十。口三十五万三千二百三十一。县七:有南昌军,乾元二年置,元和六年废。南昌,望。本豫章。武德五年析置钟陵县,又置南昌县,以南昌置孙州,八年州废,又省南昌、钟陵。宝应元年更豫章曰钟陵。贞元中又更名。县南有东湖,元和三年,刺史韦丹开南塘斗门以节江水,开陂塘以溉田。丰城,上。天祐中曰吴皋。高安,望。本建城,武德五年更名,以县置靖州,又置望蔡、华阳、宜丰、阳乐四县。七年曰米州,又更名筠州。八年州废,省华阳、望蔡、宜丰、阳乐,以高安来属。有米山。建昌,紧。武德五年置南昌州,又析置龙安、永脩、新吴三县。八年州废,省永脩、龙安、新吴,以建昌来属。南一里有捍水堤,会昌六年摄令何易于筑;西二里又有堤,咸通二年令孙永筑。新吴,上。永淳二年析建昌复置。武宁,上。长安四年析建昌置,景云元年曰豫宁,宝应元年复故名。分宁。上。贞元十五年析武宁置。
江州浔阳郡,上。本九江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葛、纸、碌、生石斛。户万九千二十五,口十万五千七百四十四。县三:有湖口、湓城二戍。浔阳,紧。本湓城,武德四年更名,又别析置湓城县,五年析湓城置楚城县,八年省湓城,贞观八年省楚城。南有甘棠湖,长庆二年刺史李渤筑,立斗门以蓄泄水势;东有秋水堤,大和三年刺史韦珩筑,西有断洪堤,会昌二年刺史张又新筑,以窒水害;有银,有铜;有庐山;有彭蠡湖,一名宫亭湖。彭泽,上。武德五年置浩州,又析置都昌、乐城二县。八年州废,省乐城,以彭泽、都昌隶江州。有铜。都昌。上。南一里有陈令塘,咸通元年令陈可夫筑,以阻潦水。
鄂州江夏郡,紧。土贡:银、碌、赀布。有凤山监钱官。户万九千一百九十,口八万四千五百六十三。县七:有武昌军,元和元年置。江夏,望。有铁。永兴,紧。有铜,有铁。北有长乐堰,贞元十三年筑。武昌,紧。有樊山,有银,有铜,有铁。浦圻,上。唐年,上。天宝二年开山洞置。汉阳,中。本沔州汉阳郡,武德四年以沔阳郡之汉阳、汊川二县置。宝应二年以安州之孝昌隶之。建中二年州废,四年复置。元和三年省孝昌。宝历三年州又废,二县来属。汊川。中。武德四年析汉阳置。
岳州巴陵郡,中。本巴州,武德六年更名。土贡:纻布、鳖甲。户万一千七百四十,口五万二百九十八。县五:巴陵,上。有铁。有洞庭山,在洞庭湖中。华容,上。垂拱二年更名容城,神龙元年复故名。桥江,中。本沅江,乾宁中更名。湘阴,中下。武德八年省罗县入焉。昌江。中下。神龙三年析湘阴置。
饶州鄱阳郡,上。土贡:麸金、银、簟、茶。有永平监钱官。有铜坑三。户四万八百九十九,口二十四万四千三百五十。县四:鄱阳,上。武德五年析置广晋县,隶浩州,八年州废,省县入焉。县东有邵父堤,东北三里有李公堤,建中元年刺史李复筑,以捍江水。东北四里有马塘,北六里有土湖,皆刺史马植筑。余干,上。武德四年置玉亭、长城二县,七年省玉亭入长城,八年省长城入余干。有神山。乐平,上。武德四年置,九年省,后复置。有金,有银,有铜,有铁。浮梁。上。本新平,武德四年析鄱阳置,八年省,开元四年复置,曰新昌,天宝元年更名。
虔州南康郡,上。土贡:丝布、纻布、竹綀、石蜜、梅、桂子、斑竹。户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七,口二十七万五千四百一十。县七:有犹口镇兵,有百丈戍。赣,上。虔化,上。有梅岭山。南康,上。有锡。有大庾山。雩都,上。有金,天祐元年置瑞金监;有君山,有般固山。信丰,上。本南安,永淳元年析南康置,天宝元年更名。大庾,中。神龙元年析南康置。有铅、锡。有横浦关。安远。中。贞元四年析雩都置。有铁,有锡。
吉州庐陵郡,上。土贡:丝葛、纻布、陟厘、斑竹。户三万七千七百五十二,口三十三万七千三十二。县五:庐陵,紧。太和,上。武德五年置南平州,并置永新、广兴、东昌三县。八年州废,省永新、广兴、东昌入太和,来属。有王山。安福,上。武德五年以县置颖州,七年州废,来属。新淦,上。永新。上。显庆二年析太和置。
袁州宜春郡,上。土贡:白纻。有铜坑一。户二万七千九十三,口十四万四千九十六。县三:宜春,上。有宜春泉,酝酒入贡;西南十里有李渠,引仰山水入城,刺史李将顺凿;有铁。苹乡,上。新喻。上。本作“渝”,天宝后相承作“喻”。
信州,上。乾元元年析饶州之弋阳,衢州之常山、玉山及建、抚之地置。土贡:葛粉。有玉山监钱官。有铜坑一,铅坑一。县四:上饶,紧。武德四年置,隶饶州,七年省入弋阳,乾元元年复置,并置永丰县,元和七年省永丰入焉。有金,有铜,有铁,有铅。弋阳,上。有银。贵溪,中。永泰元年析弋阳置。玉山。上。证圣二年析常山、须江及弋阳置。有银。
抚州临川郡,上。土贡:金丝布、葛、竹箭、硃橘。户三万六百五,口十七万六千三百九十四。县四:临川,上。有金,有银。南城,上。武德五年析置永城、东兴二县,七年省。崇仁,上。武德五年析置宜黄县,八年省。南丰。上。景云二年析南城置,先天二年省,开元八年复置。
潭州长沙郡,中都督府。土贡:丝葛、丝布、木瓜。户三万二千二百七十二,口十九万二千六百五十七。县六:有府一,曰长沙。有渌口、花石二戍,有桥口镇兵。长沙,望。有金。湘潭,紧。本隶衡州,元和后来属。有衡山。湘乡,紧。武德四年析衡山置。益阳,上。武德四年析置新康县,七年省。永泰元年,都督翟灌自望浮驿开新道,经浮丘至湘乡。醴陵,中。武德四年析长沙置。有王乔山。浏阳。中。景龙二年析长沙置。
衡州衡阳郡,上。本衡山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绵纸。户三万三千六百八十八,口十九万九千二百二十八。县六:有戎分、洞口、平阳三戍。衡阳,紧。本临烝,武德四年置,七年省重安、新城二县入焉。开元二十年更名。有西母山。衡山,上。本隶潭州,神龙三年来属。有南岳衡山祠。常宁,中下。本新宁,天宝元年更名。攸,中。武德四年置南云州,又析置茶陵、安乐、阴山、新兴、建宁五县。贞观元年州废,省茶陵、安乐、阴山、新兴、建宁,以攸来属。茶陵,中。圣历元年析攸因故县复置。耒阳。上。本耒阴,武德四年更名。
永州零陵郡,中。土贡:葛、笴、零陵香、石蜜、石燕。户二万七千四百九十四,口十七万六千一百六十八。县四:有麻田镇兵,有雷石、卢洪二戍。零陵,上。祁阳,上。武德四年析零陵置,贞观元年省,四年复置。有铁。湘源,上。有金,有铁。灌阳。中。萧铣析湘源置,武德七年省,上元二年复置。
道州江华郡,中。本营州,武德四年以零陵郡之营道、永阳二县置,五年曰南营州,贞观八年更名,十七年,州废入永州,上元二年复置。土贡:白纻、零陵香、犀角。户二万二千五百五十一,口十三万九千六十三。县五:弘道,上。本营道,天宝元年更名。延唐,上。本梁兴,萧铣析营道置,铣平,更名唐兴,长寿二年曰武盛,神龙元年复曰唐兴,天宝元年又更名。有铁。江华,中。武德四年析贺州之冯乘县置,文明元年曰云溪,神龙元年更名。有锡。永明,中。本永阳,贞观八年省入营道,天授二年复置,天宝元年更名。有银,有铁。大历。中。大历二年析延唐置。
郴州桂阳郡,上。土贡:赤钱、纟宁布、丝布。有桂阳监钱官。户三万三千一百七十五。县八:郴,上。有马岭山。义章,中下。萧铣析郴置,武德七年省,八年复置。有银,有铜,有铅。平阳,上。资兴,上。本晋兴,贞观八年省,咸亨三年复置,更名。高亭,中下。本安陵,开元十三年析郴置,天宝元年更名。义昌,中下。临武,中下。如意元年曰隆武,神龙元年复故名。蓝山。上。本南平,咸亨二年置,天宝元年更名。
邵州邵阳郡,下。本南梁州,武德四年析潭州之邵阳置,并置邵陵、建兴二县,贞观十年更名。土贡:银、犀角。户万七千七十三,口七万一千六百四十四。县二:邵阳,上。武德七年省邵陵县入焉。有文斤山。武冈,中。本武攸,武德四年更名,七年省建兴县入焉。
右西道采访使,治洪州。
黔州黔中郡,下都督府。本黔安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犀角、光明丹沙、蜡。户四千二百七十,口二万四千二百四。县六:彭水,上。武德元年析置都上、石城二县,二年又析置盈隆、洪杜、相永、万资四县。贞观四年以相永、万资置费州,都上置夷州,十年以夷州之高富来属,十一年以高富隶夷州。有盐。黔江,中下。本石城,天宝元年更名。洪杜,中下。洋水,中下。本盈隆,先天元年曰盈川,天宝元年更名。信宁,中下。本信安,武德二年更名,隶义州,贞观十一年州废,来属。都濡。中下。贞观二十年析盈隆置。
辰州卢溪郡,中都督府。本沅陵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光明丹沙、犀角、黄连、黄牙。户四千二百四十一,口二万八千五百五十四。县五:沅陵,上。卢溪,中下。武德三年析沅陵置。有武山。溆浦,上。武德五年析辰溪置。麻阳,中下。武德三年析沅陵、辰溪置。垂拱四年析置龙门县,寻省。有丹穴。辰溪。中。
锦州卢阳郡,下。垂拱二年以辰州麻阳县地及开山洞置。土贡:光明丹砂、犀角。户二千八百七十二,口万四千三百七十四。县五:卢阳,中下。招谕,中下。渭阳,中下。常丰,中下。本万安,天宝元年更名。洛浦。中下。本隶溪州,天授二年析辰州之大乡置,长安四年来属。
施州清化郡,下。本清江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犀角、黄连、蜡、药实。户三千七百二,口万六千四百四十四。县二:清江,中下。义宁元年置开夷县,武德元年省入焉。建始。中下。义宁二年置叶州,贞观八年州废,来属。
叙州潭阳郡,下。本巫州,贞观八年以辰州之龙标县置,天授二年曰沅州,开元十三年以“沅”“原”声相近,复为巫州,大历五年更名。土贡:麸金、犀角。户五千三百六十八,口二万二千七百三十八。县三:龙标,上。武德七年置,贞观八年析置夜郎、朗溪、思微三县,九年省思微。朗溪,中下。潭阳。中下。先天二年析龙标置。
奖州龙溪郡,下。本舞州,长安四年以沅州之夜郎、渭溪二县置,开元十三年以“舞”“武”声相近,更名鹤州,二十年曰业州,大历五年又更名。土贡:麸金、犀角、蜡。户千六百七十二,口七千二百八十四。县三:峨山,中下。本夜郎,天宝元年更名。渭溪,中下。天授二年析夜郎置。梓姜。中下。本隶充州,天宝三载废为羁縻州,以县来属。
夷州义泉郡,下。本隋明阳郡地,武德四年以思州之宁夷县置,贞观元年州废,四年复以黔州之都上县开南蛮置,十一年徙治绥阳。土贡:犀角、蜡烛。户千二百八十四,口七千一十三。县五:绥阳,中下。有绥阳山。都上,中下。义泉,中下。本隶明阳郡。武德二年以信安、义泉、绥阳三县置义州,并置都牢、洋川二县,五年曰智州。贞观四年省都牢。五年,以废亏阝州之乐安、宜林、芙蓉、瑘川四县隶之,后又领废夷州之绥养。十一年曰牢州,徙治义泉。十六年州废,省绥养、乐安、宜林,以绥阳、义泉、洋川来属,芙容、瑘川隶播州。洋川,中下。宁夷。中下。武德四年,析置夜郎、神泉、丰乐、绥养、鸡翁、伏远、明阳、高富、思义、丹川、宣慈、慈岳十二县。六年省鸡翁。及州废,省夜郎、神泉、丰乐,以宁夷、伏远、明阳、高富、思义、丹川隶务州,宣慈、慈岳隶涪州,绥养隶智州。贞观六年复置鸡翁县,来属。十一年又以高富来属。永徽后省鸡翁、高富。开元二十五年复以宁夷来属。
播州播川郡,下。本郎州,贞观九年以隋牂柯郡之牂柯县置,十一年废,十三年复置,更名。土贡:斑竹。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一百六十八。县三:遵义,中下。本恭水,贞观元年以牂柯地置,并置高山、贡山、柯盈、邪施、释燕五县。及郎州废,县亦省。十三年复置州,亦复置县。十四年,更恭水曰罗蒙,高山曰舍月,贡山曰湖江,柯盈曰带水,邪施曰罗为,释燕曰胡刀。十六年更罗蒙曰遵义。显庆五年省舍月、湖江、罗为。芙蓉,中下。贞观五年置,隶亏阝州,十一年并瑘川,隶牢州。开元二十六年省瑘川、胡刀入焉。带水。中下。
思州宁夷郡,下。本务州,武德四年以隋巴东郡之务川、扶阳置,贞观四年更名。土贡:蜡。户千五百九十九,口万二千二十一。县三:务川,中下。武德元年置。贞观元年,以废夷州之宁夷、伏远、思义、明阳、高富、丹川及废思州之丹阳、城乐、感化、思王、多田隶务州,寻省思义、明阳、丹川,二年省丹阳,八年省感化,十年以高富隶黔州,十一年省伏远。思王,中下。武德三年置。思邛。中下。开元四年开生獠置。
费州涪川郡,下。贞观四年析思州之涪川、扶阳,开南蛮置。土贡:蜡。户四百二十九,口二千六百九。县四:涪川,中下。武德四年析务川置。贞观四年以黔州之相永、万资隶费州,十一年省。扶阳,中下。多田,中下。武德四年置,隶思州,贞观元年隶务州,八年来属。城乐。中下。武德四年招慰生獠置,隶思州,贞观元年隶务州,八年来属。
南州南川郡,下。武德二年开南蛮置,三年更名僰州,四年复故名。土贡:斑布。户四百四十三,口二千四十三。县二:南川,中下。本隆阳,武德二年置,并置扶化、隆巫、丹溪、灵水四县。贞观十一年省扶化、隆巫、灵水。先天元年更隆阳曰南川。三溪。中下。贞观五年置,七年又置当山、岚山、归德、汶溪四县,八年皆省。
溪州灵溪郡,下。天授二年析辰州置。土贡:丹沙、犀角、茶牙。户二千一百八十四,口万五千二百八十二。县二:大乡,上。三亭。中下。贞观九年析大乡置。有大酉山。
溱州溱溪郡,下。贞观十六年开山洞置。土贡:文龟、斑布、丹沙。户八百七十九,口五千四十五。县五:荣懿,中下。贞观十六年置,并置扶欢、乐来二县。咸亨元年省乐来。扶欢,中下。夜郎,中下。贞观十六年开山洞置珍州,并置夜郎、丽皋、乐源三县,后为夜郎郡。元和三年州废,县皆来属。丽皋,中下。乐源。中下。
右黔中采访使,治黔州。
志第三十二 地理六
剑南道,盖古梁州之域,汉蜀郡、广汉、犍为、越巂、益州、牂柯、巴郡之地,总为鹑首分。为府一,都护府一 ,州三十八,县百八十九。其名山:岷、峨、青城、鹤鸣。其大川:江、涪、雒、西汉。厥赋:绢、绵、葛、纻。厥贡:金、布、丝、葛、罗、绫、绵、羚角、犛尾。
成都府蜀郡,赤。至德二载曰南京,为府,上元元年罢京。土贡:锦、单丝罗、高杼布、麻、蔗糖、梅煎、生春酒。户十六万九百五十,口九十二万八千一百九十九。县十:有府三,曰威远、归德、二江。有天征军,本天威,乾元二年置,元和三年更名。成都,次赤。有江渎祠。北十八里有万岁池,天宝中,长史章仇兼琼筑堤,积水溉田。南百步有官源渠堤百余里,天宝二载,令独孤戒盈筑。华阳,次赤。本蜀,贞观十七年析成都置,乾元元年更名。新都,次畿。武德二年置。有繁阳山。犀浦,次畿。垂拱二年析成都置。新繁,次畿。双流,次畿。广都,次畿。龙朔二年析双流置。郫,次畿。温江,次畿。本万春,武德三年置,贞观元年更名。有新源水,开元二十三年,长史章仇兼琼因蜀王秀故渠开,通漕西山竹木。灵池。次畿。本东阳,久视元年置,天宝元年更名。
彭州濛阳郡,紧。垂拱二年析益州置。土贡:段罗、交梭。户五万五千九百二十二,口三十五万七千三百八十七。县四:有府二,曰天水、唐兴。有威戎军,有羊灌田、朋笮、绳桥三守捉城,有七盘、安远、龙溪三城,有当风戍,有静塞关。九陇,望。武德三年以九陇、绵竹、导江置濛州。贞观二年州废,县皆来属。武后时,长史刘易从决唐昌沲江,凿川派流,合堋口垠歧水溉九陇、唐昌田,民为立祠。有葛璝山、漓沅山、阳平山。导江,望。本盘龙,武德元年以故汶山置,寻更名。贞观中曰灌宁,开元中复为导江。有侍郎堰,其东百丈堰,引江水以溉彭、益田;龙朔中筑;又有小堰,长安初筑。西有蚕崖关;有岷山、玉垒山。有镇静军,开元中置。有白沙守捉城。有木瓜戍、三奇戍。唐昌,望。仪凤二年析九陇、导江、郫置。长寿二年曰周昌,神龙元年复故名。濛阳。紧。仪凤二年析九陇、什邡、雒置。
蜀州唐安郡,紧。垂拱二年析益州置。土贡:锦、单丝罗、花纱、红蓝、马策。户五万六千五百七十七,口三十九万六百九十四。县四:有府三,曰金堰、广逢、灌口。有镇静军,乾符二年,节度使高骈置。晋原,望。有天仓山。青城,望。“青”故作“清”,开元十八年更。有青城山。唐安。望。本唐隆,武德元年置。长寿二年曰武隆,神龙元年复为唐隆,先天元年更名。新津。望。西南二里有远济堰,分四筒穿渠,溉眉州通义、彭山之田,开元二十八年,采访使章仇兼琼开。有稠梗山、本竹山、天社山、主簿山,有铁。
汉州德阳郡,上。垂拱二年析益州置。土贡:交梭,双紃,弥牟、纻布,衫段,绫,红蓝,蜀马。户六万九千五,口三十万八千二百三。县五:有府一,曰玉津。有威胜军。雒,望。贞元末,刺史卢士珵立堤堰,溉田四百余顷。德阳,紧。武德三年析雒置。有鹿头关。什邡,望。武德二年析雒置。有李冰祠山。绵竹,紧。有庚除山、万安山、鹿堂山。金堂。上。咸亨二年析雒、新都置。有昌利山。
嘉州犍为郡,中。本眉山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紫葛、麝香。户三万四千二百八十九,口九万九千五百九十一。县八:有犍为、沐源、寺庄、牛径、铜山、曲滩、陀和、平戎、依名、利云、溶川、罗护、柘林、大池、鸡心、龙溪、赖泥、可阳、婆笼、马鞍、始犁、峨眉等二十二镇兵。龙游,紧。平羌,中下。有铁,有关。峨眉,上。有金,有铁。夹江,上。有铁。玉津,中。绥山,中。久视元年析置乐都县,寻省。有绥山。罗目,中。麟德二年开生獠置,以县置沐州。高宗上元三年州废,县亦省,仪凤三年复置,来属。有峨眉山。犍为。中。本隶戎州,高宗上元元年来属。
眉州通义郡,上。武德二年析嘉州置。土贡:麸金、柑、石蜜、葛粉。户四万三千五百二十九,口十七万五千二百五十六。县五:通义,紧。彭山,紧。本隆山,隶陵州。贞观元年省入通义,二年复置,来属。先天元年更名。有通济大堰一,小堰十,自新津中江口引渠南下,百二十里至州西南入江,溉田千六百顷,开元中,益州长史章仇兼琼开。有盐,有彭女山。丹稜,上。有龙鹄山。洪雅,上。武德元年以县置犍州,五年省南安入焉。贞观元年州废,来属。开元七年置义州,并以獠户置南安、平乡二县。八年州废,省二县,以洪雅来属。青神。上。大和中,荣夷人张武等百余家请田于青神,凿山酾渠,溉田二百余顷。
邛州临邛郡。上。武德元年析雅州置,显庆二年徙治临邛。土贡:葛、丝布、酒杓。户四万二千一百七,口十九万三百二十七。县七:有府一,曰兴化。有镇南军,宝应元年置。临邛,紧。有铜,有铁。依政,上。安仁,上。武德三年析临邛、依政置。贞观十七年省,咸亨元年复置。大邑,上。咸亨二年析益州之晋原置。有鹤鸣山。蒲江,中下。有盐。大和四年以蒲江、临溪隶巂州,后皆复来属。临溪,中下。有铁。火井。中下。有镇兵,有盐。
简州阳安郡,下。武德三年析益州置。土贡:麸金、葛、绵、柑。户二万三千六十六,口十四万三千一百九。县三:阳安,上。有铜,有盐;有柏庙山、玉女灵山。金水,上。本金渊,武德元年更名。有铜。平泉。中。
资州资阳郡,上。本治盘石,咸通六年徙治内江,七年复治盘石。土贡:麸金、柑。户二万九千六百三十五,口十万四千七百七十五。县八:有安定军。盘石,中。有平冈山、崇灵山;有盐;北七十里有百枝池,周六十里,贞观六年,将军薛万彻决东使流。资阳。上。有盐。清溪,下。本牛鞞,天宝元年更名。内江,中。有盐。月山,下。义宁二年置。龙水,中。义宁二年置。有盐。银山,下。义宁二年置。丹山。中。贞观四年置,六年省入内江,七年复置。
巂州越巂郡,中都督府。本治越巂,至德二载没吐蕃,贞元十三年收复。大和五年为蛮寇所破,六年徙治台登。土贡:蜀马、丝布、花布、麸金、麝香、刀靶。户四万七百二十一,口十七万五千二百八十。县九:有清溪关,大和中,节度使李德裕徙于中城;西南有昆明军,其西有宁远军,有新安、三阜、沙野、苏祁、保塞、罗山、西泸、蛇勇、遏戎九城。自清溪关南经大定城百一十里至达仕城,西南经菁口百二十里至永安城,城当滇、笮要冲;又南经水口西南度木瓜岭二百二十里至台登城;又九十里至苏祁县,又南八十里至巂州,又经沙野二百六十里至羌浪驿,又经阳蓬岭百余里至俄准添馆;阳蓬岭北巂州境,其南南诏境。又经菁口、会川四百三十里至河子镇城,又三十里渡泸水,又五百四十里至姚州,又南九十里至外沴荡馆;又百里至佉龙驿,与戎州往羊苴咩城路合。贞元十四年,内侍刘希昂使南诏由此。台登,中。武德元年隶登州,贞观二年来属。有九子山。越巂,中。邛部,中。苏祁,中。西泸,中。本可,天宝元年更名。昆明,中。武德二年置。有盐,有铁。和集,中。贞观八年置。昌明,中。贞观二十二年开松外蛮,置牢州及松外、寻声、林开三县,永徽三年州废,省三县入昌明。会川。中。本邛都,高宗上元二年徙于会川,因更名。有泸津关。
雅州卢山郡,下都督府。本临邛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茶、石菖蒲、落雁木。户万八百九十二,口五万四千一十九。县五:有和川、始阳、灵关、安国四镇兵,又有晏山、边临、统塞、集重、伐谋、制胜、龙游、尼阳八城。严道,中。唐初,以州境析置濛阳、长松、灵关、阳启、嘉良、火利六县,武德六年皆省。卢山,中。仪凤二年置大渡县,长安二年省。有灵关;有盐,有铜。名山,中下。有鸡栋关。百丈,中。贞观八年置。荣经。中下。武德三年置。有邛崃山,有关。有铜。有金汤军,乾符二年置;并置静寇军,故延贡地也。
黎州洪源郡,下都督府。大足元年以雅州之汉源、飞越,巂州之阳山置。神龙三年州废,县还故属。开元四年复置。土贡:升麻、椒、麝香、牛黄。户千七百三十一,口七千六百七十。县三:有洪源军。有定蕃、飞越、和孤三镇兵,又有武侯、廓清、铜山、肃宁、大定、要冲、潘仓、三碉、杖义、琉璃、和孤十一城。汉源,中。武德元年以汉源、阳山二县置登州,九年州废,二县来属。贞观三年隶巂州,永徽三年复故。飞越,中。仪凤二年析汉源置,并置大渡县,隶雅州,长安二年省。神龙中隶雅州,开元三年还属。通望。中下。本阳山,隶登州,武德元年析台登置。州废,隶雅州,贞观二年来属。天宝元年更名。
茂州通化郡,下都督府。本汶山郡,武德元年曰会州,四年曰南会州,贞观八年更州名,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麸金、丹砂、麝香、狐尾、羌活、当归、乾酪。户二千五百一十,口万五千二百四十二。县四:有威戎军。汶山,中。有龙泉山、岷山。汶川,中下。有古桃关。石泉,中下。贞观八年置,永徽二年省北川县入焉。有石纽山。通化。中下。
翼州临翼郡,下。武德元年析会州之左封、翼针置。咸亨三年侨治悉州之悉唐,上元二年还治翼针。土贡:犛牛尾、麝香、白蜜。户七百一十一,口三千六百一十八。县三:有峨和、白岸、都护、祚鼎四城,有合江、谷塠、三谷三守捉城;有陇东、益登、清溪、御籓、吉超五镇兵。卫山,中下。本翼针,天宝元年更名。翼水,下。峨和。下。
维州维川郡,下。武德七年以白狗羌户于姜维故城置,并置金川、定廉二县。贞观元年以羌叛,州废,县亦省,二年复置。麟德二年自羁縻州为正州,仪凤二年以羌叛,复降为羁縻州,垂拱三年复为正州。广德元年没吐蕃,大和五年收复,寻弃其地。大中三年首领以州内附。土贡:麝香、犛牛尾、羌活、当归。户二千一百四十二,口三千一百九十八。县三:有通化军,有乾溪、白望、暗桶、赤鼓溪、石梯、达节、鵶口、质台、骆它九守捉城;西山南路有通耳、瓜平、乾溪、侏儒、箭上、谷口六守捉城,又有符坚城;有宁塞、姜维二镇兵。薛城,中下。贞观二年置,又析置盐溪县,永徽元年省入定廉。有盐。通化,中下。本小封,咸亨二年以生羌户于故金川县地置,后更名。归化。下。
戎州南溪郡,中都督府。本犍为郡,治南溪,贞观中徙治僰道。天宝元年更名。长庆中复治南溪。土贡:葛纤、荔枝煎。户四千三百五十九,口万六千三百七十五。县五:有石门、龙腾、和戎、马湖、移风、伊禄、义宾、可封、泥溪、开边、平寇十一镇兵;有奋戎城,乾符二年置。南溪,中。有平盖山。僰道,中。义宾,中下。本存阝马阝,武德二年省,三年复置。天宝元年更名,又省抚夷县入焉。开边,中下。贞观四年以石门、开边、硃提三县置南通州,五年析置盐泉县以隶之。八年曰贤州,是年州废,以石门、硃提、盐泉置抚夷县及开边,隶戎州。自县南七十里至曲州,又四百八十里至石门镇,隋开皇五年率益、汉二州兵所开;又经邓枕山、马鞍渡二百二十五里至阿傍部落,又经蒙夔山百九十里至阿夔部落,又百八十里至谕官川,又经薄季川百五十里至界江山下,又经荆溪谷、氵数渘池三百二十里至汤麻顿,又二百五十里至柘东城,又经安宁井三百九十里至曲水,又经石鼓二百二十里渡石门至佉龙驿,又六十里至云南城,又八十里至白崖城,又八十里至龙尾城,又四十里至羊苴咩城。贞元十年,诏祠部郎中袁滋与内给事刘贞谅使南诏,由此。归顺。中下。圣历二年析存阝马阝县地,以生獠户置。
姚州云南郡,下。武德四年以汉云南县地置。土贡:麸金、麝香。户三千七百。县三:有澄川、南江二守捉城。自巂州南至西泸,经阳蓬、鹿谷、菁口、会川四百五十里至泸州,乃南渡泸水,经褒州、微州三百五十里至姚州。州西距羊苴咩城三百里,东南距安南水陆二千里。姚城,下。故汉弄栋县地。泸南,下。本长城,垂拱元年置,天宝初更名。有葱山。长明。下。
松州交川郡,下都督府。武德元年以扶州之嘉诚、会州之交川置,以地产甘松名。广德元年没吐蕃,其后松、当、悉、静、柘、恭、保、真、霸、乾、维、翼等为行州,以部落首领世为刺史、司马。土贡:蜡、朴硝、麝香、狐尾、当归、羌活。户千七十六,口五千七百四十二。县四:有松当军,武后时置。嘉诚,下。交川,下。平康,下。本隶当州,垂拱元年析交川及当州之通轨、翼针置。天宝元年隶松州。盐泉。下。
当州江源郡,下。贞观二十一年,以羌首领董和那蓬固守松州功,析松州之勇轨县置,以地产当归名。土贡:麸金、酥、麝香、当归、羌活。户二千一百四十六,口六千七百一十三。县三:通轨,中下。贞观三年置。利和,下。显庆二年析通轨置。谷和。下。文明元年开生羌置,并置平唐县,后省。有常旧山。
悉州归诚郡,下。显庆元年以当州之左封置,并置悉唐、识臼二县,治悉唐。咸亨元年徙治左封,仪凤二年羌叛,侨治当州,俄徙治左封。土贡:麸金、麝香、犛牛尾、当归、柑。户八百一十六,口三千九百一十四。县二:左封,中。本隶会州,武德元年隶翼州,三年省。贞观四年复置,二十一年隶当州。归诚。下。垂拱二年析左封置。
静州静川郡,下。本南和州,仪凤元年以悉州之悉唐置,天授二年更名。土贡:麝香、犛牛尾、当归、羌活。户千五百七十七,口六千六百六十九。县三:悉唐,中。静居,中。清道。下。
柘州蓬山郡,下。显庆三年开置。土贡:麝香、当归、羌活。户四百九十五,口二千二百二十。县二:柘,下。乔珠。下。
恭州恭化郡,下。开元二十四年以静州之广平置。土贡:麝香、当归、升麻、羌活。户千一百八十九,口六千二百二十三。县三:西南有平戎军。和集,下。本广平,天宝元年更名。博恭,下。开元二十四年析广平置。烈山。下。开元二十四年析广平置。
保州天保郡,下。本奉州云山郡,开元二十八年以维州之定廉置。天宝八年徙治天保军,更郡名。广德元年没吐蕃,乾元元年,嗣归诚王董嘉俊以郡来归,更州名。后又更名古州,其后复为保州。土贡:麸金、麝香、犛牛尾。户千二百四十五,口四千五百三十六。县四:有天保军。定廉,下。武德七年置,永徽元年省维州之盐溪县入焉。归顺,下。天宝八载析定廉置。云山,下。天宝八载析定廉置。安居。下。
真州昭德郡,下。天宝五载析临翼郡置。土贡:麝香、大黄。户六百七十六,口三千一百四十七。县四:真符,中下。天宝五载析鸡川、昭德置。鸡川,中下。先天元年析翼水县地开生獠置,本隶悉州,天宝元年隶翼州。昭德,下。本识臼,显庆元年开生獠置,隶悉州,天宝元年隶翼州。昭远,中下。
霸州静戎郡,下。天宝元年招附生羌置。户五百七十一,口千八百六十一。县四:安信,下。牙利,中。保宁,中。归化。中。
乾州,下。大历三年开西山置。县二:招武,下。宁远。下。
梓州梓潼郡,下。本新城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红绫、丝布、柑、蔗糖、橘皮。户六万一千八百二十四,口二十四万六千六百五十二。县九:郪,望。有盐。射洪,上。通泉,紧。大历二年隶遂州,后复来属。有盐,有铁。玄武,上。本隶益州,武德三年来属。有盐。盐亭,上。有盐。有负戴山。飞乌,上。有盐。永泰,中。武德四年,析盐亭及剑州之黄安、阆州之西水置。有盐。有女徒山。铜山,中。南可象山,西北私镕山,皆有铜。贞观二十三年置铸钱官,调露元年罢,析郪、飞乌置县。有会军堂山。涪城。紧。本隶绵州,大历十三年来属。有盐。
遂州遂宁郡,中都督府。土贡:樗蒲绫、丝布、天门冬。户三万五千六百三十二,口十万七千七百一十六。县五:有静戎军。方义,望,有盐。长江,中。有盐。有广山。蓬溪,中。本唐兴,永淳元年析方义置。长寿二年曰武丰,神龙元年复故名。景龙二年析置唐安县,先天二年省。天宝元年更唐兴曰蓬溪。有化盐池。青石,中。遂宁。中。景龙元年以故广溪县地置。
绵州巴西郡,上。本金山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镂金银器、麸金、轻容、双紃、绫、绵、白藕、蔗。有橘官。户六万五千六十六,口二十六万三千三百五十二。县八:巴西,望。南六里有广济陂,引渠溉田百余顷,垂拱四年,长史樊思孝、令夏侯奭因故渠开;有富乐山;有金,有银,有铁,有盐。昌明,紧。本昌隆,武德三年析置显武、文义二县。贞观元年省文义,神龙元年更显武曰兴圣,先天元年更昌隆曰昌明,开元二年省兴圣入焉。寻又析巴西、涪城、万安地复置兴圣,二十七年省,地还故属。有北芒山;有盐,有铁。魏城,上。北五里有洛水堰,贞观六年引安西水入县,民甚利之;有铁,有盐。罗江,中。本万安,天宝元年更名。北五里有茫江堰,引射水溉田入城,永徽五年,令白大信置;北十四里有杨村堰,引折脚堰水溉田,贞元二十一年,令韦德筑;有白马关;有盐。神泉,上。北二十里有折脚堰,引水溉田,贞观元年开;有铁。盐泉,中。武德三年析魏城置。有铁。龙安,上。本金山,武德三年更名。有松岭关,开元十八年废;东南二十三里有云门堰,决茶川水溉田,贞观元年筑。西昌。中。永淳元年以隋益昌县地置。有铁。
剑州普安郡,上。本始州,先天二年更名。土贡:麸金、丝布、苏薰席、葛粉。户二万三千五百一十,口十万四百五十。县八:普安,上。普城,紧。本黄安,唐末更名。永归,中下。有停船山。梓潼,上。有亮山、神山。阴平,中。西北二里有利人渠,引马阁水入县溉田,龙朔三年,令刘凤仪开,宝应中废,后复开,景福二年又废;有浮沧山。临津,中上。武连,中。剑门。中下。圣历二年析普安、永归、阴平置。
合州巴川郡,中。本涪陵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葛、桃竹箸、双陆子、书筒、橙、牡丹、药实。户六万六千八百一十四,口七万七千二百二十。县六:石镜,上。有铁,有铜梁山。新明,中。武德三年析石镜置。汉初,中。赤水,中。巴川,中。开元二十三年析石镜、铜梁置。有铁。铜梁。中。长安三年置。
龙州应灵郡,中都督府。本平武郡西龙州,义宁二年曰龙门郡,又曰西龙门郡,贞观元年曰龙门州。初为羁縻,属茂州,垂拱中为正州。天宝元年曰江油郡,至德二载更郡名,乾元元年更州名。土贡:麸金、酥、羚羊角、葛粉、厚朴、附子天雄、侧子、乌头。户二千九百九十二,口四千二百二十八。县二:江油,望。贞观八年省平武县入焉。有涪水关。清川。中下。本马盘,天宝元年更名。
普州安岳郡,中。武德二年析资州置。土贡:双紃、葛布、柑、天门冬煎。户二万五千六百九十三,口七万四千六百九十二。县六:安岳,上。有盐。安居,中下。大历二年隶遂州,后复来属。有盐。普慈,中。乐至,中。武德三年置。有盐。普康,中下。本隆康,先天元年更名。有盐,崇龛。中。本隆龛,武德三年置,先天元年更名。
渝州南平郡,下。本巴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葛、药实。户六千九百九十五,口二万七千六百八十五。县五:巴,中下。有盐。江津,中下。万寿,中下。本万春,武德三年析江津置,五年更名。南平,中下。贞观四年析巴县置南平州,并置南平、清谷、周泉、昆川、和山、白溪、瀛山七县。八年曰霸州,十三年州废,省清谷、周泉、昆川、和山、白溪、瀛山,以南平来属。壁山。中下。至德二载析巴、江津、万寿置。有盐。
陵州仁寿郡,本隆山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麸金、鹅溪绢、细葛、续髓、苦药。户三万四千七百二十八,口十万一百二十八。县五:仁寿,望。有盐,有高城山。贵平,中。有盐。井研,中。有井镬山。始建,中下。有铁。籍。上。永徽四年析贵平置。东五里有汉阳堰,武德初引汉水溉田二百顷,后废,文明元年,令陈充复置,后又废;有盐。
荣州和义郡,中。武德元年析资州置。治公井,六年徙治大牢,永徽二年徙治旭川。土贡:、班布、葛、利铁、柑。户五千六百三十九,口万八千二十四。县六:有威远军。旭川,中下。贞观元年析大牢置。应灵,中下。本大牢,景龙二年省云州及罗水、云川、胡连三县入焉。天宝元年更名。有盐。公井,中下。武德元年置。有盐。资官,中下。本隶嘉州,武德六年来属。有盐,有铁。威远,中下。贞观元年析置婆日、至如二县。二年以泸州之隆越来属。八年省婆日、至如、隆越入焉。有盐。和义。中下。本隶泸州,贞观八年来属。
昌州,下都督府。乾元二年析资、泸、普、合四州之地置,治昌元。大历六年州、县废,其地各还故属,十年复置。光启元年徙治大足。土贡:麸金、麝香。县四:大足,下。本合州巴川地。静南,中。昌元,上。永川。下。本渝州壁山县地。有铁。
泸州泸川郡,下都督府。土贡:麸金、利铁、葛布、班布。户万六千五百九十四。口六万五千七百一十一。县五:泸川,中。贞观八年析置泾南县,后省。富义,中。本富世,武德九年省来凤县入焉。贞观二十三年更名。江安,中。贞观元年以夷獠户置思隶、思逢、施阳三县。八年省施阳,十三年省思隶、思逢入焉。有盐。合江,中。绵水。中。
保宁都护府,天宝八载以剑南之索磨川置,领牂柯、吐蕃。
右剑南采访使,治益州。
志第三十三上 地理七上
岭南道,盖古扬州之南境,汉南海、郁林、苍梧、珠崖、儋耳、交趾、合浦、九真、日南等郡。韶、广、康、端、封、梧、藤、罗、雷、崖以东为星纪分,桂、柳、郁林、富、昭、蒙、龚、绣、容、白、罗而西及安南为鹑尾分。为州七十有三,都护府一 ,县三百一十四。其名山:黄岭、灵洲。其大川:桂、郁。厥赋:蕉、纻、落麻。厥贡:金、银、孔翠、犀、象、彩藤、竹布。
广州南海郡,中都督府。土贡:银、藤簟、竹席、荔支、皮、鳖甲、蚺蛇胆、石斛、沈香、甲香、詹糖香。户四万二千二百三十五,口二十二万一千五百。县十三:有府二,曰绥南、番禺。有经略军,屯门镇兵。南海,上。有南海祠。山峻水深,民不井汲,都督刘巨麟始凿井四。有牛鼻镇兵,有赤岸、紫石二戍。有灵洲山,在郁水中。番禺,上。增城,中。四会,中。武德五年以四会、化蒙二县置南绥州,并析置新招、化注、化穆三县。贞观元年省新招、化注,以废威州之怀集、废齐州之洊安隶之。八年更名浈州。十三年州废,省化穆,以四会、化蒙、怀集、洊安来属。化蒙,中。有铅穴一。怀集,中。武德五年置威州,并析置兴平、霍清、威成三县。贞观元年州废,省兴平、霍清、威成入怀集。开元二年省永固县入焉。有骠山,有铁。洊水,中。本洊安,武德五年置齐州,并析置宣乐、宋昌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宣乐、宋昌入洊安。至德二载更名。东莞,中。本宝安,至德二载更名。有盐,有黄岭山。清远,中。武德六年省政宾县入焉。浛洭,中。武德五年以浛洭、真阳二县置洭州,并析置翁源县。贞观元年州废,以翁源隶韶州,浛洭、真阳来属。浈阳,中。本真阳,贞观元年更名。有铁,西南有洭浦故关。新会,中。武德四年,以南海郡之新会、义宁二县置冈州新会郡,以地有金冈以名州,并析置封平、封乐二县。贞观十三年州废,省封平、封乐,以新会、义宁来属。是年,复以新会、义宁置冈州,又析义宁置封乐县。后省封乐。开元二十三年州废,以新会、义宁复来属。有盐。义宁。中。
韶州始兴郡,下。本番州,武德四年析广州之曲江、始兴、乐昌、翁源置。寻更名东衡州,贞观元年又更名。土贡:竹布、钟乳、石斛。户三万一千,口十六万八千九百四十八。县六:曲江,上。武德四年置临泷、良化二县,贞观八年省。始兴,下。有大庾岭新路,开元十六年,诏张九龄开。东北有安远镇兵。乐昌,下。翁源,下。仁化,下。本隶广州,垂拱四年析曲江置,后来属。浈昌,下。光宅元年析始兴置。
循州海丰郡,下。本龙川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布,五色藤盘、镜匣,蚺蛇胆,甲煎,鲛革,荃台,绶草。户九千五百二十五。县六:归善,中下。贞观元年省龙川县入焉。博罗,中下。贞观元年省罗阳县入焉。河源,中下。武德五年析置石城县,贞观元年省。海丰,中下。武德五年析置陆安县,贞观元年省。兴宁,贞观元年省齐昌县入焉。雷乡。中下。天授二年置。
潮州潮阳郡,下。本义安郡。土贡:蕉、鲛革、甲香、蚺蛇胆、龟、石井、银石、水马。户四千四百二十,口二万六千七百四十五。县三:海阳,中下。有盐。潮阳,中下。永徽初省,先天初复置。程乡。中下。
康州晋康郡,下。本南康州,武德六年析端州之端溪置,九年州废。贞观元年复置,十一年又废,十二年复置,更名康州。土贡:金、银。户万五百一十,口万七千二百一十九。县四:端溪,下。武德五年析端州之博林置抚纳县,后省。晋康,下。本遂安,至德二载更名。悦城,下。本乐城,隶端州,武德五年来属,后更名。都城。下。
泷州开阳郡,下。本永熙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银、石斛。户三千六百二十七,口九千四百三十九。县四:泷水,下。武德四年析置正义县,并领怀德县。后省正义,以怀德隶窦州。开阳,下。武德四年析泷水置。镇南,下。本安南,武德四年置南建州,以永熙郡之安遂、永熙、永业三县隶之。五年析泷水置安南县。贞观八年更南建州曰药州。十八年州废,省安遂、永业,以永宁、安南来属。至德二载更名。建水。下。本永熙,武德五年曰永宁,天宝元年复更名,以建水在西也。
端州高要郡,下。本信安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银、柑。户九千五百,口二万一千一百二十。县二:高要,下。贞观十三年省博林县入焉。东有青岐镇。平兴。下。武德七年析置清泰县,贞观十三年省。
新州新兴郡,下。本新昌郡,武德四年以端州之新兴置。土贡:金、银、蕉。户九千五百。县二:新兴,下。武德四年析置索卢、新昌、单牒、永顺四县。后省新昌、单牒,乾元后又省索卢。永顺。下。
封州临封郡,下。本广信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银、鲛革、石斛。户三千九百,口万一千八百二十七。县二:封川,下。武德四年析置封兴县,后省。开建。下。武德四年置。
潘州南潘郡,下。本南宕州南巴郡,武德四年以合浦郡之南昌、定川置。本治南昌,贞观元年徙治定川,八年更名,后徙治茂名。后废,地入高州。永徽元年复以茂名、南巴、毛山三县置。土贡:银。户四千三百,口八千九百六十七。县三:茂名,下。本隶高州,以茂名水名,贞观元年来属。潘水,下。武德五年置,以潘水名,又析南昌、定川置陆川、思城、温水、宕川四县。贞观八年省思成,后以定川、宕川隶牢州,陆川、温水隶禺州,后省南昌。二十三年析潘水置毛山县,以毛山名。其后省潘水县。开元二年改毛山曰潘水。南有博畔镇。南巴。下。本隶高州,武德五年置,永徽元年来属。
春州南陵郡,下。本阳春郡,武德四年以高凉郡之阳春置,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银、钟乳、石斛。户万一千二百一十八。县二:阳春,下。武德四年并置流南县,五年又置西城县,后皆省。有铅。罗水。下。天宝后置。
勤州云浮郡,下。本铜陵郡,武德四年析春州置,五年州废。万岁通天二年复置,长安中复废。开元十八年平春、泷等州,首领陈行范余党保铜陵北山,广州都督耿仁忠奏复置州,治富林洞,因以为县。乾元元年徙治铜陵。土贡:金、银、石斛。户六百八十二,口千九百三十三。县二:铜陵,下。本隶端州,武德五年隶春州,后来属。有铜。富林。下。武德四年析铜陵置。州废,隶春州,后县亦废,乾元元年复置。
罗州招义郡,下。本石城郡,武德五年以高凉郡之石龙、吴川置,六年徙治石城。土贡:银、孔雀、鹦鹉。户五千四百六十,口八千四十一。县四:廉江,下。本石城,以石城水名。武德五年,析石龙、吴川置南河、石城、招义、零绿、石龙、陵罗、龙化、罗辩、慈廉、罗肥十县。后以石龙而下六县隶南石州。天宝元年更名。大历八年以南河隶顺州。吴川,下。干水,下。本石龙,武德五年曰招义,天宝元年更名,以干水名。零绿。下。以零绿水名。
辩州陵水郡,下。本南石州石龙郡,武德六年,以罗州之石龙、陵罗、龙化、罗辩、慈廉、罗肥置。贞观九年更名。天祐元年,硃全忠以“辩”“汴”声近,表更名勋州。土贡:银、竹奚。户四千八百五十八,口万六千二百九。县二:石龙,下。贞观元年省慈廉、罗肥二县入焉。陵罗。下。
高州高凉郡,下。武德六年分广州之电白、连江置。本治高凉,贞观二十三年徙治良德,大历十一年徙治电白。土贡:银、蚺蛇胆。户万二千四百。县三:电白,下。良德,下。本隶泷州,武德中来属。保宁。下。本连江,开元五年曰保安,至德二载更名。
恩州恩平郡,下。本齐安郡,贞观二十三年以高州之西平、齐安、杜陵置。大顺二年徙治恩平。土贡:金、银。户九千。县三:有清海军。恩平,下。本海安,武德五年曰齐安,至德二载更名。有西平县,本高凉,亦武德五年更名,后省。杜陵,下。本杜原,武德五年更名。阳江。下。有银。
雷州海康郡,下。本南合州徐闻郡,武德四年以合浦郡之海康、隋康、铁杷置。贞观元年更名东合州,八年又更名。土贡:丝电、班竹、孔雀。户四千三百二十,口二万五百七十二。县三:海康,中。遂溪,下。本铁杷、椹川二县,后并省,更名。徐闻。下。本隋康,贞观二年更名。
崖州珠崖郡,下。土贡:金、银、珠、玳瑁、高良姜。户八百一十九。县三:舍城,下。以舍城水名。西南有勤连镇兵。有颜城县,本颜卢,贞观元年更名,开元后省。澄迈,下。文昌。下。本平昌,武德五年置,贞观元年更名。
琼州琼山郡,下都督府。贞观五年以崖州之琼山置。自乾封后没山洞蛮,贞元五年,岭南节度使李复讨复之。土贡:金。户六百四十九。县五:琼山,下。贞观十三年析置曾口、颜罗、容琼三县。贞元七年省容琼。有盐。临高,下。本临机,隶崖州,贞观五年来属,州没隶崖州。开元元年更名。曾口,下。乐会,下。显庆五年置。颜罗。下。
振州延德郡,下。本临振郡,又曰宁远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金、五色藤盘、班布、食单。户八百一十九,口二千八百二十一。县五:宁远,下。以宁远水名。有盐。延德,下。以延德水名。吉阳,下。贞观二年析延德置。临川,下。落屯。下。天宝后置。
儋州昌化郡,下。本儋耳郡,隋珠崖郡治,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金、糖香。户三千三百九。县五:义伦,下。有盐。昌化,下。贞观元年析置吉安县,乾元后省。感恩,下。洛场,下。乾元后置。富罗。下。本毘善,武德五年更名。
万安州万安郡,下。龙朔二年以崖州之万安置。开元九年徙治陵水。至德二载更名万全郡。贞元元年复治万全,后复故名。土贡:金、银。户二千九百九十七。县四:万安,下。本隶琼州,贞观五年析文昌置,并置富云、博辽二县。十三年隶崖州,后来属。至德二载曰万全,后复故名。陵水,下。本隶振州,后来属。富云,下。博辽。下。
邕州朗宁郡,下都督府。本南晋州,武德四年以隋郁林郡之宣化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金、银。有金坑。户二千八百九十三,口七千三百二。县七:有经略军。宣化,中下。武德五年析置武缘、晋兴、朗宁、横山四县。乾元后省横山。郁水自蛮境七源州流出,州民常苦之,景云中,司马吕仁引渠分流以杀水势,自是无没溺之害,民乃夹水而居。武缘,中下。西有都稜镇。晋兴,中下。朗宁,中下。思笼,中下。乾元后开山洞置。如和,中下。本隶钦州,武德五年析南宾、安京置,景龙二年来属。封陵。中下。乾元后开山洞置。
澄州贺水郡,下。本南方州,武德四年以郁林郡之岭方地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金、银。户千三百六十八,口八千五百八十。县四:上林,下。武德四年,析岭方县地置无虞、琅邪、思干、上林、止戈五县。无虞,下。止戈,下。贺水。下。本隶柳州,武德四年析马平置,八年来属。
宾州岭方郡,下。本安城郡,贞观五年,析南方州之岭方、思干、琅邪,南尹州之安城置。至德二载更名。土贡:藤器。户千九百七十六,口八千五百八十。县三:岭方,中下。贞观十二年省思干县。琅邪,中下。保城。中下。本安城,至德二载更名。
横州宁浦郡,下。本简州,武德四年以郁林郡之宁浦、乐山置。六年曰南简州,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金、银。户千九百七十八,口八千三百四十二。县三:宁浦,中下。武德四年析置蒙泽县。五年以贵州之岭山来属。贞观十二年省蒙泽入焉,后又省岭山。从化,中下。本淳风,武德四年析宁浦置,永贞元年更名。乐山。下。
浔州浔江郡,下。贞观七年以燕州之桂平、大宾置。十三年州废,县隶龚州,后复置。土贡:金、银。户二千五百,口六千八百三十六。县三:桂平,下。本隶贵州,武德五年隶燕州。七年置陵江县,十二年省入焉。皇化,下。本隶绣州,贞观七年来属。大宾,下。
峦州永定郡,下。本淳州,武德四年以故秦桂林郡地置,永贞元年更名。土贡:金、银。户七百七十,口三千八百三。县三:永定,下。武罗,下。灵竹。下。
钦州宁越郡。土贡:金、银、翠羽、高良姜。户二千七百,口万一百四十六。县五:钦江,下。东南有西零戍。保京,下。本安京,至德二载更名,内亭,下。武德五年以内亭、遵化二县置南亭州,贞观二年州废,二县来属。遵化,中下。灵山。下。本南宾,贞观十年更名。
贵州怀泽郡,下。本南定州郁林郡,武德四年曰南尹州,贞观八年曰贵州,天宝元年更郡名。土贡:金、银、铅器、纻布。户三千二十六,口九千三百。县四:有府一,曰龙山。郁林,中下。怀泽,下。武德四年置。潮水,下。武德四年析郁林置。义山。下。武德四年更马岭县曰马度。贞观后省,天宝后更置,曰义山。
龚州临江郡,下。贞观七年,以燕州故治,析浔州之武林、燕州之泰川置,后徙治平南。土贡:银。户九千,口二万一千。县五:平南,下。贞观七年置,又置西平、归政、大同三县。十二年省泰川入平南,又省归政、西平。武林,下。本隶藤州,贞观七年来属。隋建,下。本隶藤州,贞观十三年来属。大同,下。阳川。下。本阳建,后更名。
象州象郡,下。本桂林郡,武德四年以始安郡之阳寿、桂林置,以象山为州名。贞观十三年徙治武化,大历十一年复治阳寿。土贡:银、藤器。户五千五百,口万八百九十。县三:阳寿,下。武德四年析桂林置武德、西宁、武仙三县。贞观十二年省西宁入武德,天宝元年省武德入阳寿。武仙,下。乾封元年省桂林县入焉。武化。下。武德四年析桂州之建陵置,本隶封州,后隶晏州;又析阳寿置长风县,隶晏州。州废,县皆来属,大历十一年省长风入焉。
藤州感义郡,下。本永平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银。户三千九百八十。县四:镡津,中下。初州治永平,无镡津,又有隋安、贺川、宁人等县,皆贞观后省并更置,而宁人隶容州,永平隶昭州。有铅。感义,下。本淳民,武德中更名。义昌,下。本安昌,至德二载更名。宁风。下。武德五年以县置燕州,以贵州之桂平隶之。贞观三年又以藤州之大宾隶之,增领长恭、泰川、池阳、龙阳四县,治长恭,五年置新乐、宁风、梁石、罗风四县。七年更名泰州,徙治宁风,更池阳曰承恩,复以藤州之安基隶之;以梁石、罗风隶藤州;省长恭县。八年徙治安基,复为燕州。十二年省龙阳、承恩二县。十八年州废,以宁风来属。后省新乐、安基、梁石、罗风。
岩州常乐郡,下。调露二年析横、贵二州置,以岩冈之北因为名。天宝元年曰安乐郡,至德二载更名。土贡:金。户千一百一十。县四:常乐,下。本安乐,萧铣分兴德县置。贞观元年省,乾封元年复置,隶郁林州,永隆元年来属。至德二载更名。恩封,下。本伏龙洞,当牢、宜二州之境,调露二年与高城、石岩同置。高城,下。以高城水名。石岩。下。
宜州龙水郡,下。唐开置,本粤州,乾封中更名。有银、丹沙。户千二百二十,口三千二百三十。县四:龙水,下。崖山,下。东玺,下。天河,下。邕管所领,又有显州、武州、沈州,后皆废省。
瀼州临潭郡,下。贞观十二年,清平公李弘节开夷獠置。户千六百六十六。县四:瀼江,下。波零,下。鹄山,下。弘远。下。贞元后州、县名存而已。
笼州扶南郡,下。贞观十二年,李弘节招慰生蛮置。户三千六百六十七。县七:武勤,下。武礼,下。罗笼,下。扶南,下。龙额,下。武观,下。武江,下。
田州横山郡,下。开元中开蛮洞置,贞元二十一年废,后复置。户四千一百六十八。县五:都救,下。惠佳,下。武龙,下。横山,下。如赖。下。
环州整平郡,下。贞观十二年,李弘节开拓生蛮置。县八:正平,下。福零,下。龙源,下。饶勉,下。思恩,下。武石,下。歌良,下。都蒙。下。
桂州始安郡,中都督府。至德二载更郡曰建陵,后复故名。土贡:银、铜器、麖皮鞾、簟。户万七千五百,口七万一千一十八。县十一:有经略军。临桂,上。本始安,武德四年置福禄县,贞观八年省入焉,更名。有相思埭,长寿元年筑,分相思水使东西流。又东南有回涛堤,以捍桂水,贞元十四年筑。有侯山。理定,中。本兴安,武德四年置宣风县,贞观十二年省入焉。至德二载更名。西十里有灵渠,引漓水,故秦史禄所凿,后废。宝历初,观察使李渤立斗门十八以通漕,俄又废。咸通九年,刺史鱼孟威以石为铧堤,亘四十里,植大木为斗门,至十八重,乃通巨舟。灵川,中。龙朔二年析始安置。阳朔,中下。武德四年置归义县,贞观元年省入焉。荔浦,中下。武德四年,以始安郡之荔浦、建陵、隋化三县置荔州,又析置崇仁、纯义、东区三县。五年以隋化、东区隶南恭州,贞观元年以建陵隶晏州。十二年州废,以荔浦、崇仁来属。崇仁后省,纯义隶蒙州。丰水,中下。本永丰,隶昭州,武德四年析阳朔置,后来属。长庆三年更名。修仁,中下。本建陵,贞观元年置晏州,并置武龙、武化、长风三县。十二年州废,省武龙,以武化、长风隶象州,建陵来属。长庆三年更名。恭化,中下。本纯化,武德四年析始安置,永贞元年更名。永福,中下。武德四年析始安置。全义,中下。本临源,武德四年析始安置,大历三年更名。古。乾宁二年析慕化置。
梧州苍梧郡,下。武德四年以静州之苍梧、豪静、开江置。土贡:银、白石英。户千二百九。县三:苍梧,下。贞观八年以贺州之绥越来属。十二年省豪静,其后又省绥越,而开江复隶富州。戎城,下。本隶藤州,永徽中来属。光化四年,马殷表以县隶桂州。孟陵。下。本猛陵,隶藤州,萧铣置。贞观八年来属,更名。光化中,马殷表以县隶桂州。
贺州临贺郡,下。本绥越郡,武德四年,以始安郡之富川、熙平郡之桂岭、零陵郡之冯乘、苍梧郡之封阳置。土贡:银。户四千五百五十二,口二万五百七十。县六:临贺,下。武德四年置。东有铜冶,在橘山。桂岭,下。朝冈、程冈皆有铁。冯乘,下。有荔平关,有锡冶三。封阳,下。贞观元年省,九年复置。富川,下。有富水。天宝中更名富水,后复故名。有锡,有钟乳穴三。荡山。下。天宝后置。
连州连山郡,下。本熙平郡,天宝元年更名。土贡:赤钱、竹纻练、白纻细布、钟乳、水银、丹沙、白镴。户三万二千二百一十,口十四万三千五百三十三。县三:桂阳,上。有桂阳山,本灵山,天宝八载更名。有银,有铁。阳山,中下。有铁,有故秦湟溪关。连山。中。有金,有铜,有铁。
柳州龙城郡,下。本昆州,武德四年以始安郡之马平置,是年,更名南昆州,贞观八年又以地当柳星更名。土贡:银、蚺蛇胆。户二千二百三十二,口万一千五百五十。县五:马平,下。武德四年析置新平、文安、贺水、归德四县,寻更名归德曰脩德,文安曰乐沙。八年以贺水隶澄州。贞观七年省乐沙,九年置崖山县,十二年省新平。其后又省崖山,以脩德隶严州。龙城,下。武德四年置龙州,并置柳岭县。贞观七年州废,省柳岭,以龙城来属。象,下。本隶桂州,后来属。洛曹,下。本洛封,元和十三年更名。洛容。下。贞观中置。
富州开江郡,下。本静州龙平郡,武德四年,以始安郡之龙平、豪静,苍梧郡之苍梧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银、班布。户千四百六十,口八千五百八十六。县三:龙平,下。武德四年析置博劳、归化、安乐、开江四县,寻以苍梧、豪静、开江隶梧州,九年省安乐、归化、博劳。思勤,下。天宝后置。马江。下。本开江,后隶梧州,又复隶柳州。长庆三年更名。
昭州平乐郡,下。本乐州,武德四年以始安郡之平乐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银。户四千九百一十八,口万二千六百九十一。县三:平乐,下。以平乐水名之。有钟乳穴三。武德四年析置沙亭县,贞观七年省沙亭。恭城,下。萧铣置。有钟乳穴十二,在银帐山。永平。下。本隶藤州,后来属。
蒙州蒙山郡,下。本南恭州,武德五年析荔州之隋化置,贞观八年更名。土贡:麸金、银。户千五十九,口五千九百三十三。县三:立山,下。本隋化,武德五年更名;又析置钦政县,贞观十二年省。东区,下。武德五年析立山置。贞观六年隶燕州,十年来属。正义。下。本纯义,隶燕州,十年来属。永贞元年更名。
严州循德郡,下。乾封二年招致生獠,以秦故桂林郡地置。土贡:银。户千八百五十九,口七千五十一。县三:来宾,下。乾封二年置。循德,下。本隶柳州,后来属。归化。下。乾封二年置。
融州融水郡,下。武德四年析始安郡之义熙置。土贡:金、桂心。户千二百三十二。县二:融水,下。本义熙,武德四年析置临牂、黄水、安脩三县,六年更名。贞观十三年省安脩入临牂。武阳。下。天宝初并黄水、临牂二县更置。
思唐州武郎郡,下。永隆二年析龚、蒙、象三州置。开元二十四年为羁縻州,建中元年为正州。土贡:银。户百四十一。县二:武郎,下。思和。下。本平原,长庆三年更名。
古州乐兴郡,下。贞观十二年,李弘节开夷獠置。土贡:蜡。户二百八十五。县三:乐山,本乐预,宝应元年更名。古书,下。乐兴。下。
容州普宁郡,下都督府。本铜州,武德四年以合浦郡之北流、普宁置。贞观八年更名。元和中徙治普宁。土贡:银、丹沙、水银。户四千九百七十,口万七千八十五。县六:有经略军。普宁,下。北流,下。武德四年析置豪石、宕昌、南流、陵城、新安五县。贞观十一年省新安,后又省豪石、宕昌。北三十里有鬼门关,两石相对,中阔三十步。陵城,下。渭龙,下。武德四年析普宁置。欣道,下。本宁人,隶藤州。贞观二十三年更名,来属。陆川。下。本隶东峨州,唐末来属。
牢州定川郡,下。本义州,武德二年以巴蜀徼外蛮夷地置。贞观十一年以东北有牢石,因更名,徙治南流,后废。乾封三年,将军王杲平蛮獠复置。土贡:布、银。户千六百四十一,口万一千七百五十六。县三:南流,下。本隶容州,武德四年析北流置南流、定川、牢川三县,以南百步有南流江名之,乾封三年皆来属。定川,下。本隶潘州,定川水名之。宕川。下。本隶潘州,因泸宕水名之。
白州南昌郡,下。本南州,武德四年以合浦郡之合浦地置,六年更名。土贡:金、银、珠。户二千五百七十四,口九千四百九十八。县四:博白,下。武德四年置,并置朗平、周罗、龙豪、淳良、建宁五县。贞观六年以廉州之大都隶之。十二年省郎平、淳良,后又省大都。大历八年以龙豪隶顺州。西南百里有北戍滩,咸通中。安南都护高骈募人平其险石,以通舟楫。建宁,下。周罗,下。南昌。下。本隶潘州,后来属。
顺州顺义郡,下。大历八年,容管经略使王翃析禺、罗、辩、白四州置。土贡:银。户五百九。县四:龙化,下。武德四年置,以西有龙化水名之,六年隶辩州。温水,下。本隶禺州。南河,下。武德五年析石龙置,隶罗州。龙豪。武德四年析合浦置,隶白州。
绣州常林郡,下。本林州,武德四年以郁林郡之阿林县及郁平县地置,六年更名。土贡:金。户九千七百七十三。县三:常林,中。武德四年置,又置罗绣、皇化、归诚三县。贞观七年以皇化隶浔州,省归诚。阿林,中下。罗绣。下。武德四年析置卢越县,贞观六年县废入焉。
郁林州郁林郡,下。本郁州,麟德二年析贵州之石南、兴德、郁平置,乾封元年更名。土贡:布。户千九百一十八,口九千六百九十九。县四:郁平,下。本隶贵州,后来属。兴业,下。麟德二年析石南置,建中二年省石南入焉。兴德,下。萧铣析石南置,寻废。武德四年析郁平复置。潭栗。下。
党州宁仁郡,下。本郁林州地,永淳元年开古党洞置。土贡:金、银。户千一百四十九,口七千四百四。县八:抚安,下。古西瓯地。善劳,中下。善文,下。宁仁,下。容山,下。本安仁,永淳二年析党州置平琴州平琴郡,领安仁、怀义、福阳、古符四县。垂拱三年废,神龙三年复置。至德中更安仁曰容山。建中二年州废,县皆来属。怀义,下。福阳,下。古符。下。
窦州怀德郡,下。本南扶州,武德四年以永熙郡之怀德置。以獠叛,侨治泷州,后徙治信义。贞观元年州废,以县隶泷州。二年复置,五年又废,以县隶泷州。六年复置,八年更名。土贡:银。户千一十九,口七千三百三十九。县四:信义,中下。武德四年置,并析置潭峨县,五年又析置特亮县。怀德,中下。潭峨,下。特亮。下。
禺州温水郡,下。本东峨州,乾封三年,将军王杲奏析白、辩、窦、容四州置,总章二年更名。土贡:银。户三千一百八十。县四:峨石,下。总章二年析白州之温水置,以南有峨石名之。罗辩,下。本陆川,隶辩州,后更名。本罗辩洞地。扶莱,下。武德五年析信义县置,隶窦州,以扶莱水名之。贞观中省,后复置。宕昌。下。本隶容州。
廉州合浦郡,下。本合州,武德四年曰越州,贞观八年更名,以本大廉洞地。土贡:银。户三千三十二,口万三千二十九。县四:合浦,中下。武德五年置安昌、高城、大廉、大都四县。贞观六年置珠池县。后以大都隶白州。十二年省珠池、安昌入焉。封山,下。武德五年置姜州,并置东罗、蔡龙二县。贞观十年州废,以封山、东罗、蔡龙来属。后省东罗。蔡龙,下。以蔡龙洞名之。贞观十二年省高城县入焉。大廉。下。
义州连城郡,下。本南义州,武德五年以永熙郡之永业县地置。贞观元年州废,以县隶南建州。二年复置,五年又废,以县隶南建州。六年复置,后第名义州。土贡:银。户千一百一十,口七千三百三。县三:岑溪,下。本龙城,武德五年置,并置安义、义城二县。至德中更龙城曰岑溪。其后又省义城。有郡山。永业,下。本安义,至德中更名。连城。下。武德五年析泷州之正义置。
安南中都护府,本交趾郡,武德五年曰交州,治交趾。调露元年曰安南都护府,至德二载曰镇南都护府,大历三年复为安南。宝历元年徙治宋平。土贡:蕉、槟榔、鲛革、蚺蛇胆、翠羽。户二万四千二百三十,口九万九千六百五十二。县八:有经略军。宋平,上。武德四年置宋州,并置弘教、南定二县。五年析置交趾、怀德二县,隶交州。六年曰南宋州。贞观元年州废,省弘教、怀德,徙交趾于故南慈州,来属。南定,本隶宋州,武德四年析宋平置,五年隶交州。大历五年省,贞元八年复置。太平,中下。本隆平,武德四年置,以县置隆州,并置义廉、封溪二县,治义廉。六年曰南隆州。贞观元年州废,省义廉,以封溪隶峰州,隆平来属。先天元年更名。交趾,中下。武德四年置慈州,并置慈廉、乌延、武立三县,以慈廉水因名之。六年曰南慈州。贞观元年州废,省三县更置。硃鸢,上。武德四年置鸢州,并置高陵、定安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高陵、定安,以硃鸢来属。龙编,中下。武德四年置龙州,并置武宁、平乐二县。贞观元年州废,省武宁、平乐,以龙编隶仙州,州废来属。平道,中下。武德四年置道州,并置昌国县。六年曰南道州,是年更名仙州。贞观十年州废,省昌国,以平道来属。武平。中下。本隶道州,武德五年来属。
陆州玉山郡,下。本玉山州,武德五年以宁越郡之安海、玉山置。贞观二年州废,县隶钦州。高宗上元二年复置,更名。土贡:银、玳瑁、裛皮、翠羽、甲香。户四百九十四,口二千六百七十四。县三:乌雷,下。华清,下。本玉山,天宝中更名。宁海。下。本安海。武德四年又置海平县,贞观十二年省。至德二载更名。
峰州承化郡,下都督府。武德四年以交趾郡之嘉宁置。土贡:银、藤器、白镴、蚺蛇胆、豆寇。户千九百二十。县五:嘉宁,下。武德四年置新昌、安仁、竹格、石堤四县,又领封溪县。贞观元年省石堤、封溪入嘉宁,后又省安仁。承化,下。新昌,下。贞观元年省竹格县入焉。嵩山,元和后置。珠绿。元和后置。
爱州九真郡,下。土贡:纱、施、孔雀尾。户万四千七百。县六:九真,下。武德五年置松源、杨山、安预三县。贞观元年省杨山、安预,九年省松源。有金,有石磬。安顺,下。武德五年置顺州,并析置东河、建昌、边河三县。贞观元年州废,省三县入安顺,来属。崇平,下。本隆安。武德五年置安州,并置教山、建道、都握三县,又置山州,并置冈山、真润、古安、西安、建初五县。贞观元年废安州,省教山、建道、都握入隆安,来属;又废山州,省冈山、真润、古安、西安入建初,来属。八年省建初。先天元年更隆安曰崇安,至德二载又更名。军宁,下。本军安,武德五年以县置永州,七年曰都州。贞观元年州废,隶南陵州。至德二载更名。日南,下。武德五年置积州,又置积善、津梧、方载三县;又以移风县地置前真州,并置九皋、建正、真宁三县;又以胥浦县置胥州,并置攀龙、如侯、博犊、镇星四县。九年更积州曰南陵州,贞观元年曰后真州。是年废前真州,省九皋、建正、真宁,以移风隶南陵州;又废胥州,省攀龙、如侯、博犊、镇星,以胥浦隶南陵州。十年州亦废,以军安、日南、移风、胥浦来属,天宝中省移风、胥浦。长林。下。本无编。
驩州日南郡,下都督府。本南德州,武德八年曰德州,贞观元年又更名。土贡:金、金薄、黄屑、象齿、犀角、沈香、班竹。户九千六百一十九,口五万八百一十八。县四:九德,中下。武德五年置安远、昙罗、光安三县。是年,以光安置源州,又置水源、安银、河龙、长江四县。贞观八年更名阿州。十三年州废,省水源、河龙、长江,以光安、安银来属。安远、昙罗、光安、安银后皆省。浦阳,下。越裳,下。武德五年置明州,并置万安、明弘、明定三县;又以日南郡之文谷、金宁二县置智州,并置新镇、阇员二县。贞观元年更曰南智州,省新镇、阇员。十三年废明州,省万安、明弘、明定入越裳,隶智州。后废智州,省文谷、金宁入越裳,来属。初以隋林邑郡置林州,比景郡置七州。又更名七州曰南景州,贞观二年绥怀林邑,乃侨治驩州之南境,领比景、硃吾二县,并置由文县。八年第名景州。九年置林州,亦寄治驩州之南境,领林邑、金龙、海界三县。又置山州,领龙池、盆山二县。有浦阳戍。户千三百二十,口五千二百。后为龙池郡。皆贞元末废。怀驩。下。本咸欢,武德五年置驩州,并置安人、扶演、相景、西源四县,治安人。贞观元年更名演州。十三年省相景。十六年州废,省安人、扶演、西源,以咸驩来属。后更咸驩曰怀驩。
长州文杨郡,下。唐置。土贡:金。户六百四十八。县四:文阳,下。铜蔡,下。长山,下。其常。下。
福禄州唐林郡,下。本福禄郡,总章二年,智州刺史谢法成招慰生獠昆明、北楼等七千余落,以故唐林州地置。大足元年更名安武州,至德二载更郡曰唐林,乾元元年复州故名。土贡:白镴、紫穀。户三百一十七。县三:柔远,本安远,至德二载更名。唐林,唐初以唐林、安远二县置唐林州,后州、县皆废,更置。福禄。下。
汤州汤泉郡,下。唐以故秦象郡地置。土贡:金。县三:汤泉,下。绿水,下。罗韶。下。
芝州忻城郡,下。唐置。户千二百,口五千三百。县七:忻城,下。富川,下。平西,下。乐光,下。乐艳,下。多云,下。思龙。下。
武峨州武峨郡,下。唐置。户千八百五十,口五千三百二十。县七:武峨,下。如马,下。武义,下。武夷,下。武缘,下。武劳,下。梁山。下。
演州龙池郡,下。本忠义郡,又曰演水郡。贞观中废,广德二年析驩州复置。土贡:金。户千四百五十。县七:忠义,下。怀驩,下。龙池,下。思农,下。武郎,下。武容,下。武金。下。
武安州武曲郡,下。土贡:金、朝霞布。户四百五十。县二:武安,下。临江,下。
开元中安南所领有庞州,土贡:孔雀尾、紫穀;又有南登州。后皆废省。
右岭南采访使,治广州。
志第三十三下 地理七下
○羁縻州
唐兴,初未暇于四夷,自太宗平突厥,西北诸蕃及蛮夷稍稍内属,即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虽贡赋版籍,多不上户部,然声教所暨,皆边州都督、都护所领,著于令式。今录招降开置之目,以见其盛。其后或臣或叛,经制不一,不能详见。突厥、回纥、党项、吐谷浑隶关内道者,为府二十九,州九十。突厥之别部及奚、契丹、靺鞨、降胡、高丽隶河北者,为府十四,州四十六。突厥、回纥、党项、吐谷浑之别部及龟兹、于阗、焉耆、疏勒、河西内属诸胡、西域十六国隶陇右者,为府五十一,州百九十八。羌、蛮隶剑南者,为州二百六十一。蛮隶江南者,为州五十一,隶岭南者,为州九十三。又有党项州二十四,不知其隶属。大凡府州八百五十六,号为羁縻云。
○关内道
突厥州十九,府五:
定襄都督府,贞观四年析颉利部为二,以左部置,侨治宁朔。 领州四:贞观二十三年分诸部置州三。 阿德州以阿史德部置。 执失州以执失部置。 苏农州以苏农部置。 拔延州
右隶夏州都督府
云中都督府,贞观四年析颉利右部置,侨治朔方境。 领州五:贞观二十三年分诸部置州三。 舍利州以舍利吐利部置。 阿史那州以阿史那部置。 绰州以绰部置。 思壁州 白登州贞观末隶燕然都护,后复来属。桑乾都督府,龙朔三年分定襄置,侨治朔方。领州四:贞观二十三年分诸部置州三。郁射州以郁射施部置,初隶定襄,后来属。 艺失州以多地艺失部置。 卑失州以卑失部置,初隶定襄,后来属。 叱略州呼延都督府,贞观二十年置。领州三:贞观二十三年分诸部置州三。贺鲁州,以贺鲁部置,初隶云中都督,后来属。 葛逻州,以葛逻、挹怛部置,初隶云中都督,后来属 跌州初为都督府,隶北庭,后为州,来属。
右隶单于都护府。
新黎州贞观二十三年以车鼻可汗之子羯漫陀部置。初为都督府,后为州。浑河州永徽元年,以车鼻可汗余众歌逻禄之乌德鞬山左厢部落置。 狼山州永徽元年以歌逻禄右厢部落置,为都督府,隶云中都护。显庆三年为州,来属。坚昆都督府,贞观二十三年以沙钵罗叶护部落置。右隶安北都护府。
回纥州十八,府九。贞观二十二年分回纥诸部落置。
燕然州以多滥葛部地置,初为都督府,及鸡鹿、鸡田、烛龙三州,隶燕然都护。开元元年来属,侨治回乐。 鸡鹿州以奚结部置,侨治回乐。 鸡田州以阿跌部置,侨治回乐。 东皋兰州以浑部置,初为都督府,并以延陀余众置祁连州,后罢都督,又分东、西州,永徽三年皆废。后复置东皋兰州,侨治鸣沙。 烛龙州贞观二十三年析瀚海都督之掘罗勿部置,侨治温池。燕山州侨治温池。右隶灵州都督府。
达浑都督府,以延陀部落置,侨治宁朔。领州五:姑衍州 步讫若州嵠弹州永徽中收延陀散亡部落置。 鹘州 低粟州。安化州都督府侨治朔方。宁朔州都督府侨治朔方。仆固州都督府侨治朔方。右隶夏州都督府。
榆溪州以契芯部置。 寘颜州以白部置。 居延州以白别部置。稽落州本高阙州,以斛萨部置。永徽元年废高阙州,更置稽落州,后又废,三年以阿特部复置。 余吾州本玄阙州,贞观中以骨利干部置,龙朔中更名。浚稽州 仙萼州初隶瀚海都护,后来属。瀚海都督府以回纥部置。金微都督府以仆固部置。幽陵都督府以拔野古部置。龟林都督府贞观二年以同罗部落置。坚昆都督府以结骨部置。右隶安北都护府。
党项州五十一,府十五:贞观三年,酋长细封步赖内附,其后诸姓酋长相率亦内附,皆列其地置州县,隶松州都督府。五年又开其地置州十六,县四十七;又以拓拔赤词部置州三十二。乾封二年以吐蕃入寇,废都、流、厥、调、凑、般、匐、器、迩、锽、率、差等十二州,咸亨二年又废蚕、黎二州。禄山之乱,河、陇陷吐蕃,乃徙党项州所存者于灵、庆、银、夏之境。
清塞州 归德州侨治银州境。兰池都督府 芳池都督府 相兴都督府永平都督府 旭定都督府 清宁都督府 忠顺都督府 宁保都督府 静塞都督府万吉都督府 乐容州都督府,领州一:东夏州 静边州都督府,贞观中置,初在陇右,后侨治庆州之境。领州二十五:布州 北夏州 思义州 思乐州昌塞州 吴州天授二年置吴、朝、归、浮等州。 朝州“朝”一作“彭”。 归州“归”,一作“阳”。浮州 祐州贞观四年置,领县二:廓川,归定。 卑州 西归州 嶂州贞观四年置。县四:洛平,显川,桂川,显平。 餝州 开元州 归顺州本在山南之西,宝应元年诣梁州刺史内附。淳州贞观十二年以降户置于洮州之境,并置素恭、乌城二县。开元中废,后为羁糜。乌笼州恤州嵯州贞观五年置。县一: 相鸡。相鸡本隶西怀州, 贞观十年来属。 盖州本西唐州,贞观四年置,八年更名。县四:湘水,河唐,曲岭,祐川。 悦州 回乐州 乌掌州 诺州贞观五年置。县三:诺川,德归,篱渭。右隶灵州都督府。
芳池州都督府,侨治怀安,皆野利氏种落。领州九:宁静州 种州 玉州贞观五年置。县二:玉山,带河。濮州 林州 尹州 位州贞观四年置。县二:位丰,西使。 长州 宝州。宜定州都督府,本安定,后更名。领州七:党州 桥州贞观六年置。 乌州 西戎州贞观五年以拓拔赤词部落置。初为都督府,后为州,来属。 野利州 米州 还州。安化州都督府,领州七:永和州 威州 旭州 莫州 西沧州贞观六年置,八年更名台州,后复故名。 琮州 儒州本西盐州,贞观五年以拓拔部置,治故后魏洪和郡之蓝川县地,八年更名。开元中废,后为羁縻。右隶庆州都督府。
吐谷浑州二:
宁朔州初隶乐容都督府,代宗时来属。右隶夏州都督府;浑州仪凤中自凉州内附者,处于金明西境置。右隶延州都督府。
○河北道
突厥州二:
顺州顺义郡贞观四年平突厥,以其部落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于幽、灵之境;又置北开、北宁、北抚、北安等四州都督府。六年顺州侨治营州南之五柳戍;又分思农部置燕然县,侨治阳曲;分思结部置怀化县,侨治秀容,隶顺州;后皆省。祐、化、长及北开等四州亦废,而顺州侨治幽州城中。岁贡麝香。县一:宾义。瑞州本威州,贞观十年以乌突汗达干部落置,在营州之境。咸亨中更名。后侨治良乡之广阳城。县一:来远。右初隶营州都督府,及李尽忠陷营州,以顺州隶幽州都督府,徙瑞州于宋州之境。神龙初北还,亦隶幽州都督府。
奚州九,府一:
鲜州武德五年析饶乐都督府置。侨治潞之古县城。县一:宾从。 崇州武德五年析饶乐都督府之可汗部落置。贞观三年更名北黎州,治营州之废阳师镇。八年复故名。后与鲜州同侨治潞之古县城。县一:昌黎。 顺化州县一:怀远。 归义州归德郡总章中以新罗户置,侨治良乡之广阳城。县一:归义。后废。开元中,信安王祎降契丹李诗部落五千帐,以其众复置。
奉诚都督府,本饶乐都督府,唐初置,后废。贞观二十二年以内属奚可度者部落更置,并以别帅五部置弱水等五州。开元二十三年更名。领州五:弱水州以阿会部置。 祁黎州以处和部置。 洛环州以奥失部置。 太鲁州以度稽部置。 渴野州以元俟析部置。
契丹州十七,府一:
玄州贞观二十年以纥主曲据部落置。侨治范阳之鲁泊村。县一:静蕃。咸州本辽州,武德二年以内稽部落置。初治燕支城,后侨治营州城中。贞观元年更名。后治良乡之石窟堡。县一:威化。 昌州贞观二年以松漠部落置,侨治营州之静蕃戍。七年徙于三合镇,后治安次之故常道城。县一:龙山。师州贞观三年以契丹、室韦部落置,侨治营州之废阳师镇,后侨治良乡之东闾城。县一:阳师。 带州贞观十年以乙失革部落置。侨治昌平之清水店。县一:孤竹。 归顺州归化郡本弹汗州,贞观二十二年以内属契丹别帅析纥便部置。开元四年更名。县一:怀柔。 沃州载初中析昌州置。万岁通天元年没于李尽忠,开元二年复置。后侨治蓟之南回城。县一:滨海。 信州万岁通天元年以乙失活部落置。侨治范阳境。县一:黄龙。 青山州景云元年析玄州置。侨治范阳之水门村。县一:青山。
松漠都督府,贞观二十二年以内属契丹窟哥部置,其别帅七部分置峭落等八州。李尽忠叛后废,开元二年复置。领州八:峭落州以达稽部置。 无逢州以独活部置。 羽陵州以芬问部置。 白连州以突便部置。
徒何州以芮奚部置。 万丹州以坠斤部置。 疋黎州以伏部置。赤山州以伏部分置。
○归诚州
靺鞨州三,府三:慎州武德初以涑沫、乌素固部落置。侨治良乡之故都乡城。县一:逢龙。 夷宾州乾符中以愁思岭部落置,侨治良乡之古广阳城。县一:来苏。 黎州载初二年析慎州置。侨治良乡之故都乡城。县一:新黎。黑水州都督府开元十四年置。 渤海都督府 安静都督府 右初皆隶营州都督,李尽忠陷营州,乃迁玄州于徐、宋之境,威州于幽州之境,昌、师、带、鲜、信五州于青州之境,崇、慎二州于淄、青之境,夷宾州于徐州之境,黎州于宋州之境,在河南者十州,神龙初乃使北还,二年皆隶幽州都督府。
降胡州一:
凛州天宝初置,侨治范阳境。 右隶幽州都督府。
高丽降户州十四,府九太宗亲征,得盖牟城,置盖州;得辽东城,置辽州;得白崖城,置岩州。及师还,拔盖、辽二州之人以归。高宗灭高丽,置都督府九,州四十二,后所存州止十四。初,显庆五年平百济,以其地置熊津、马韩、东明、金连、德安五都督府,并置带方州,麟德后废:南苏州 盖牟州 代那州 仓岩州磨米州 积利州 黎山州 延津州 木底州 安市州 诸北州 识利州拂涅州 拜汉州 新城州都督府 辽城州都督府 哥勿州都督府 卫乐州都督府舍利州都督府 居素州都督府 越喜州都督府 去旦州都督府 建安州都督府右隶安东都护府。
○陇右道
突厥州三,府二十七:
皋兰州贞观二十二年以阿史德特健部置,初隶燕然都护,后来属。兴昔都督府 右隶凉州都督府。
特伽州 鸡洛州开元中又有火拔州、葛禄州,后不复见。
濛池都护府贞观二十三年,以阿史那贺鲁部落置瑶池都督府,永徽四年废。显庆二年禽贺鲁,分其地,置都护府二、都督府八,其役属诸胡皆为州。昆陵都护府 匐陵都督府以处木昆部置。 嗢鹿州都督府以突骑施索葛莫贺部置。 洁山都督府以突骑施阿利施部置。 双河都督府以摄舍提暾部置。 鹰娑都督府以鼠尼施处半部置。 盐泊州都督府以胡禄屋阙部置。阴山州都督府显庆三年分葛逻禄三部置三府,以谋落部置。 大漠州都督府以葛逻禄炽俟部置。 玄池州都督府以葛逻禄踏实部置。 金附州都督府析大漠州置。 轮台州都督府 金满州都督府永徽五年以处月部落置为州,隶轮台。龙朔二年为府。 咽面州都督府初,玄池、咽面为州,隶燕然,长安二年为都督府,隶北庭。 盐禄州都督府 哥系州都督府 孤舒州都督府 西盐州都督府 东盐州都督府 叱勒州都督府 迦瑟州都督府 凭洛州都督府 沙陀州都督府 答烂州都督府 右隶北庭都护府。
回纥州三,府一:带林州以思结别部置。 金水州 贺兰州 卢山都督府以思结部置。 右初隶燕然都护府,总章元年隶凉州都督府。
党项州七十三,府一,县一:
马邑州开元十七年置,在秦、成二州山谷间。宝应元年徙于成州之盐井故城。 右隶秦州都督府。
保塞州 右隶临州都督府。
密恭县高宗上元三年为吐蕃所破,因废,后复置。 右隶洮州。
丛州贞观三年置。县三:宁远,临泉,临河。 崌州贞观元年以降户置。县二:江源,落稽。 奉州本西仁州,贞观元年置,八年更名。县三:奉德,恩安,永慈。 岩州本西金州,贞观五年置,八年更名。县三:金池,甘松,丹岩。 远州本西怀州,贞观四年置,八年更名。县二:罗水,小部川。 麟州本西麟州,贞观五年置,八年更名。县七:硖川,和善,剑具,硖源,三交,利恭,东陵。 可州本西义州,贞观四年置,八年更名。县三:义诚,清化,静方。 阔州贞观五年置。县二:阔源,落吴。 彭州本洪州,贞观三年置,七年更名。县四:洪川,归远,临津,归正。 直州本西集州,贞观五年置,八年更名。县二:集川,新川。 肆州贞观五年置。县四:归唐,芳丛,盐水,磨山。 序州贞观十年置。静州咸亨三年以内附部落置。 轨州都督府贞观二年以细封步赖部置。县四:玉城,金原,俄彻,通川。 以上有版。
研州 探那州 忄巳州 毘州 河州 干州 琼州 犀州 龛州 陪州 如州 麻州 霸州 阑州 光州 至凉州 晔州
思帝州 统州 谷邛州 达违州 万卑州 慈州 融洮州 执州 答针州税河州 吴洛州 齐帝州 苗州 始目州 悉多州
质州 兆州 求易州 托州 志德州 延避州 略州 索京州
柘刚州 明桑州 白豆州 瓚州 酋和州 和昔州 祝州 索川州 拔揭州鼓州 飞州 索渠州 目州 宝剑州 津州 柘钟州 纪州 微州 以上无版。
右初隶松州都督府,肃宗时懿、盖、嵯、诺、嶂、祐、台、桥、浮、宝、玉、位、儒、归、恤及西戎、西沧、乐容、归德等州皆内徙,余皆没于吐蕃;
乾封州 归义州 顺化州 和宁州 和义州 保善州 宁定州 罗云州 朝凤州以上宝应元年内附。 永定州永泰元年以永定等十二州部落内附,析置州十五。 宜芳州余阙。 右阙。
吐谷浑州一: 合门州 右隶凉州都督府。
四镇都督府,州三十四。咸亨元年,吐蕃陷安西,因罢四镇,长寿二年复置。
龟兹都督府,贞观二十年平龟兹置。领州九。阙。
毘沙都督府,本于阗国,贞观二十二年内附,初置州五,高宗上元二年置府,析州为十。领州十。阙。
焉耆都督府贞观十八年灭焉耆置。有碎叶城,调露元年,都护王方翼筑,四面十二门,为屈曲隐出伏没之状云。
疏勒都督府,贞观九年疏勒内附置。领州十五。阙。
河西内属诸胡,州十二,府二:
乌垒州 和墨州 温府州 蔚头州 遍城州 耀建州 寅度州 猪拔州 达满州 蒲顺州 郢及满州 乞乍州 妫塞都督府 渠黎都督府
西域府十六,州七十二龙朔元年,以陇州南由令王名远为吐火罗道置州县使,自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凡十六国,以其王都为都督府,以其属部为州县。凡州八十八,县百一十,军、府百二十六:
月支都督府,以吐火罗叶护阿缓城置。领州二十五:蓝氏州以钵勃城置。 大夏州以缚叱城置。 汉楼州以俱禄犍城置。 弗敌州以乌逻氈城置。 沙律州以咄城置。 妫水州以羯城置。 盘越州以忽婆城置。 忸密州以乌罗浑城置。 伽倍州以摩彦城置。 粟特州以阿捺腊城置。 钵罗州以兰城置。 双泉州以悉计蜜悉帝城置。 祀惟州以昏磨城置。 迟散州以悉蜜言城置。 富楼州以乞施巘城置。丁零州以泥射城置。 薄知州以析面城置。桃槐州以阿腊城置。大檀州以颊厥伊城具阙达官部落置。 伏卢州以播萨城置。 身毒州以乞涩职城置。 西戎州以突厥施怛駃城置。 篾颉州以骑失帝城置。 叠仗州以发部落城置。 苑汤州以拔特山城置。 大汗都督府,以嚈哒部落活路城置。领州十五:附墨州以弩那城置。 奄蔡州以胡路城置。 依耐州以婆多楞萨达健城置。 犁州以少俱部落置。榆令州以乌模言城置。 安屋州以遮瑟多城置。 罽陵州以数始城置。 碣石州以迦沙纷遮城置。 波知州以羯劳支城置。 乌丹州以乌捺斯城置。 诺色州以速利城置。 迷蜜州以顺问城置。 盻顿州以乍城置。 宿利州以颂施谷部落置。 贺那州以汗曜部落置。 条支都督府,以诃达罗支国伏宝瑟颠城置。领州九:细柳州以护闻城置。虞泉州以赞候瑟颠城置。 犁蕲州以据瑟部落置。 崦嵫州以遏忽部落置。 巨雀州以乌离难城置。 遗州以遗兰部落置。 西海州以郝萨大城置。 镇西州以活恨部落置。 乾陀州以缚狼部落置。天马都督府,以解苏国数瞒城置。领州二:洛那州以忽论城置。 束离州以达利薄纥城置。 高附都督府,以骨咄施沃沙城置。领州二:五翕州以葛逻犍城置。 休蜜州以乌斯城置。 脩鲜都督府,以罽宾国遏纥城置。领州十:毘舍州以罗漫城置。 阴米州以贱那城置。波路州以和蓝城置。 龙池州以遗恨城置。 乌弋州以塞奔你逻斯城置。罗罗州以滥犍城置。 檀特州以半制城置。乌利州以勃逸城置。漠州以鹘换城置。 悬度州以布路犍城置。 写凤都督府,以帆延国罗烂城置。领州四:嶰谷州以肩捺城置。 泠沦州以俟麟城置。悉万州以缚时伏城置。 钳敦州以未腊萨旦城置。 悦般州都督府,以石汗那国艳城置。领双靡州。以俱兰城置。 奇沙州都督府,以护时犍国遏蜜城置。领州二:沛隶州以漫山城置。 大秦州以睿蜜城置。姑墨州都督府,以怛没国怛没城置。领栗弋州。以弩羯城置。 旅獒州都督府,以乌拉喝国摩竭城置。 昆墟州都督府,以多勒建国低宝那城置。 至拔州都督府,以俱蜜国褚瑟城置。 鸟飞州都督府,以护蜜多国摸逵城置。领钵和州。以娑勒色诃城置。 王庭州都督府,以久越得犍国步师城置。
波斯都督府,以波斯国疾陵城置。 右隶安西都护府。
○剑南道
诸羌州百六十八:
西雅州贞观五年置。县三:新城,三泉,石龙。 蛾州贞观五年置。县二:常平,那川。 拱州显庆元年以钵南伏浪恐部置。 剑州永徽五年以大首领冻就部落置。右隶松州都督府。
涂州武德元年以临涂羌内附置,领临涂、端源、婆览三县。贞观元年州废,县亦省。二年析茂州之端源戍复置,县三:端源,临涂,悉邻。 炎州本西封州,贞观五年开生羌置,八年更名。县三:大封,慕仙,义川。 彻州贞观六年以西羌董洞贵部落置。县三:文彻,俄耳,文进。 向州贞观五年以生羌置。县二:贝左,向贰。冉州本西冉州,贞观六年以徼外敛才羌地置,八年更名,九年第为冉州。县四:冉山,磨山,玉溪,金水。 穹州本西博州,贞观五年以生羌置,八年更名。县五:小川,彻当,璧川,当博,恭耳。笮州本西恭州,贞观七年以白狗羌户置,八年更名。县三:遂都,亭劝,比思。 蓬鲁州永徽二年,特浪生羌董悉奉求、辟惠生羌卜檐莫等种落万余户内附,又析置州三十二。 姜州 恕州 葛州 勿州鞮州 占州 达州 浪州 邠州 敛州 补州 赖州 那州 举州 多州 尔州射州 鐸州 平祭州 时州箭州 婆州 浩州 质州 居州 可州 宕州 归化州 柰州竺州 卓州右隶茂州都督府。
思亮州 杜州 初汉州 孚川州 渠川州 丘卢州 祐州 计州 龙施州月乱州 浪弥州 月边州 团州 櫃州 威川州 米羌州 右隶巂州都督府。
当马州此下二十一州,天宝前置。 林波州 中川州 林烧州 钳矢州会野州 当仁州 金林州 东嘉梁州 西嘉梁州 东石乳州 西石乳州 涉邛州 汶东州 费林州 徐渠州 强鸡州 长臂州 杨常州 罗岩州初隶黎州都督,后来属。雉州 椎梅州此下三十六州,开元后置。 三井州 束锋州 名配州 钳恭州 斜恭州 画重州 罗林州 笼羊州 龙逢州 敢川州 惊川州 檛眉州 木烛州 当品州 严城州 昌磊州 钳并州 作重州 檛林州 三恭州 布岚州 欠马州 罗蓬州 论川州 让川州 远南州 卑庐州 夔龙州 耀川州 金川州 盐井州 凉川州 夏梁州 甫和州 橛查州 右隶雅州都督府。
奉上州此下二十二州,开元前置。 辄荣州 剧川州 合钦州 蓬口州博卢州 明川州 胣皮州 蓬矢州 大渡州 米川州 木属州 河东州甫岚州 昌明州 归化州初隶巂州,后来属。 象川州 丛夏州 和良州和都州 附树州 东川州 上贵州此下二十八州,开元十七年置。 滑川州比川州 吉川州 甫萼州 比地州 苍荣州 野川州 邛冻州 贵林州 牒珍州 浪弥州 郎郭州 上钦州 时蓬州 俨马州 邛川州 护邛州 脚川州 开望州 上蓬州 比蓬州 剥重州 久护州 瑶剑州 明昌州 护川州 索古州此下三州,大和以前置。 诺柞州 柏坡州 右隶黎州都督府。
诸蛮州九十二:皆无城邑,椎髻皮服,惟来集于都督府,则衣冠如华人焉。
南宁州汉夜郎地。武德元年开南中,因故同乐县置,治味。四年置总管府。五年侨治益州,八年复治味,更名郎州。贞观元年罢都督。开元五年复故名。天宝末没于蛮,因废。唐末复置州于清溪镇,去黔州二十九日行。县七:味,同乐,升麻,同起,新丰,陇堤,泉麻。 昆州本隋置,隋乱废。武德元年开南中,复置。土贡:牛黄。县四:益宁,晋宁,安宁,秦臧。有滇池,在晋宁。其秦臧,则故臧汉地也。 梨州本西宁州,武德七年析南宁州二县置,贞观八年更名。北接昆州。县二:梁水,绛。 匡州本南云州,武德七年置,贞观八年更名。汉永昌郡地。县二:勃弄,匡川。 州本西濮州,武德四年置,贞观十一年更名。汉越巂郡地,南接姚州。县四:濮水,青蛉,岐星,铜山。 尹州武德四年置,北接州。县五:马邑,天池,盐泉,百泉,涌泉。 曾州武德四年置,西接匡州。县五:曾,三部,神泉,龙亭,长和。 钩州本南龙州,武德七年置,贞观十一年更名。东北接昆州。县二:望水,唐封。 裒州武德七年置。本弄栋地,南接姚州。县二:杨彼,乐强。 宗州本西宗州,武德七年置,贞观十一年第名宗州。北接姚州。县三:宗居,石塔,河西。 微州本西利州,武德七年置,贞观十一年更名。北接縻州。县二:深利,十部。縻州本西豫州,武德七年置,贞观三年更名。南接姚州。初为都督府,督縻、望、謻罗三州,后罢都督。县二:磨豫,七部。 望州贞观末以诸蛮内附,与傍州同置,初隶郎州都督,后来属。謻罗州 盘州本西平州,武德四年置,贞观八年更名。故兴古郡地,其南交州。县三:附唐,平夷,盘水。 麻州贞观二十二年析郎州置。 英州 声州 勤州 傍州贞观二十三年,诸蛮末徒莫祗、俭望二种落内附,置傍、望、求、丘、览五州。 求州 丘州览州 咸州 泸慈州 归武州 严州 汤望州 武德州 奏龙州 武镇州本武恒,避穆宗名改。 南唐州 连州县六:当为,都宁,逻游,罗龙,加平,清坎。南州析盈州置。县三:播政,百荣,洪卢。 德州析志州置。县二:罗连,万岩。 为州析扶德州置。县二:扶,罗僧。 洛州析镜州置。县四:临津,宾夷,曾城,葱药。 移州析悦州置。县三:移当,临河,汤陵。 悦州县六:甘泉,青宾,临川,悦水,夷邻,胡璠。镜州县六:夷郎,宾唐,溪琳,琮连,池临,野并。 筠州县八:盐水,筠山,罗余,临居,澄澜,临昆,唐川,寻源。 志州“志”一作“总”。县四:浮萍,鸡惟,夷宾,河西。 盈州县四:盈川,涂赛,播陵,施燕。 武昌州县七:洪武,罗虹,琅林,夷朗,来宾,罗新,绮婆。 扶德州县三:宋水,扶德,阿阴。 播朗州析巩州置。县三:播胜,从颜,顺化。 信州居州炎州 驯州县五:驯禄,天池,方陀,罗藏,播骋。骋州县二:斛木,罗相。浪川州贞元十三年,节度使韦皋表置。县五:郎浪,郎违,何度,郎仁,因閤。协州本隋置,隋乱废。武德元年开南中复置。县三:东安,西安,胡津。 靖州析协州置。县二:靖川,分协。曲州本恭州,隋置,隋乱废。武德元年开南中复置,八年更名。故硃提郡,北接协州。县二:硃提,唐兴。硃提,本安上,武德七年更名。 播陵州析盈州置。 钳州析开边县置。 哥灵州 滈州县三:拱平,扫宫,罗谷。 切骑州县四:柳池,奏禄,縻托,通识。 品州县三:八秤,松花,牧。 从州县六:从花,昆池,武安,罗林,梯山,南宁。 牜可连州县三:牜可连,罗名,新戍。 碾卫州县三:麻金,碾卫,涪麻。 右隶戎州都督府。
于州武德四年以古滇王国民多姚姓,因置姚州都督,并置州十三。 异州 五陵州 礻由州 和往州 舍利州 范邓州 野共州 洪郎州 日南州 眉邓州 醿备州 洛诺州 右隶姚州都督府。
纳州都宁郡义凤二年开山洞置。县八:罗围,播罗,施阳,都宁,罗当,罗蓝,都,胡茂。先天二年与萨、晏、巩皆降为羁縻。 萨州黄池郡仪凤二年招生獠置。县二:黄池,播陵。 晏州罗阳郡仪凤二年招生獠置。县七:思峨,牜可阴,新宾,扶来,思晏,哆罔,罗阳。 巩州因忠郡仪凤二年开山洞置。县五:哆搂,都檀,波婆,比求,播郎。 奉州仪凤二年开山洞置。县二:牜可里,逻蓬。 浙州仪凤二年开山洞置。县四:浙源,越宾,洛川,鳞山。 顺州载初二年置。县五:曲水,顺山,灵岩,来猿,龙池。 思峨州天授二年置。县二:多溪,洛溪。 淯州久视元年置。县四:新定,淯川,固城,居牢。 能州大足元年置。县四:长宁,来银,菊池,猿山。高州县三:牜可巴,移甫,徒西。 宋州县四:牜可龙,牜可支,宋水,卢吾。 长宁州县四:婆员,波居,青卢,罗门。 定州县二:支江,扶德。 右隶泸州都督府。
○江南道
诸蛮州五十一:
牂州武德三年以牂柯首领谢龙羽地置,四年更名柯州,后复故名。初,牂、琰、庄、充、应、矩六州皆为下州,开元中降牂、琰、庄为羁縻,天宝三载又降充、应、矩为羁縻。县三:建安,宾化,新兴。建安,本牂柯,武德二年更名。新兴与州同置。琰州贞观四年置。县五:武侯,望江,应江,始安,东南。贞观中又领隆昆、琰川二县,后省。 庄州本南寿州,贞观三年以南谢蛮首领谢强地置,四年更名,十一年为都督府,景龙二年罢都督。故隋牂柯郡地。南百里有桂岭关。县七:石牛,南阳,轻水,多乐,乐安,石城,新安。贞观中又领清兰县,后省。 充州武德三年,以牂柯蛮别部置,县七:平蛮,东停,韶明,牂柯,东陵,辰水,思王。 应州贞观三年以东谢首领谢元深地置,县五:都尚,婆览,应江,惣隆,罗恭。 矩州武德四年置。 明州贞观中以西赵首领赵磨酋地置。 蔿州 劳州 羲州 福州 犍州 邦州 清州峨州 蛮州 县一:巴江。 欧州“欧”一作“鼓”。 濡州琳州县三:多梅,古阳,多奉。 鸾州 令州 那州 晖州 都州 总州咸亨三年,昆明十四姓率户二万内属分置。 敦州咸亨三年析内属昆明部置,县六:武宁,沟水,古质,昆川,丛燕,孤云。 殷州咸亨三年析昆明部置,后废。开元十五年分戎州复置,后又废。贞元二年,节度使韦皋表复置。故南汉之境也。县五:殷川,东公,龙原,韦川,宾川。初与敦州皆隶戎州都督,后来属。 候州 晃州 樊州 稜州 添州 普宁州 功州 亮州 茂龙州 延州 训州 卿州 贞观十五年置。 双城州 整州 悬州 抚水州县四:抚水,古劳,多蓬,京水。 思源州 逸州 南平州 勋州 袭州 宝州万岁通天二年以昆明夷内附置。 姜州 鸿州县五:乐鸿,思翁,都部,新庭,临川。
右隶黔州都督府
○岭南道
诸蛮州九十二:
纡州县六:东区,吉陵,宾安,南山,都邦,纡质。 归思州思顺州县五:罗遵,履博,都恩,吉南,许水。 蕃州县三:蕃水,都伊,思寮。温泉州温泉郡土贡:金。县二:温泉,洛富。述昆州土贡:桂心。县五:夷蒙,夷水,古桂,临山,都陇。 格州 右隶桂州都督府。
椳州县八:正平,富平,龙源,思恩,饶勉,武招,都象,歌良。归顺州本归淳,元和初更名。 思刚州 侯州 归诚州 伦州 石西州 思恩州 思同州 思明州 县一:显川。 万形州 万承州 上思州 谈州思琅州波州 员州 功饶州 万德州左州 思诚州 曷州 归乐州 青州得州 七源州 右隶邕州都督府。
德化州永泰二年以林睹符部落置。县二:德化,归义。 郎茫州永泰二年以林睹符部落分置。县二:郎茫,古勇。 龙武州大历中以潘归国部落置。县二:龙丘,福宇。 归化州县四:归朝,洛都,落回,落巍。 郡州土贡:白镴、孔雀尾。县二:郡口,乐安。万泉州县一:陆水。 思农州县三;武郎,武容,武全。 为州县三:都龙,汉会,武零。 西原州县三:罗和,古林,罗淡。 林西州县二:林西,甘橘。 思廓州县三:都宁,昆阳,罗方。 武灵州县三:文葛,甘郎,苏物。 新安州县三:归化,宾阳,安德。 金廓州县三:罗嘉,文龙,禄荣。 提上州县三:长宾,提头,硃绿。 甘棠州县一:忠诚。 武定州县三:福禄,柔远,康林。 都金州县四:温泉,嘉陵,甘阳,都金。 谅州县二:武兴,古都。 武陆州开成三年,都护马植表以武陆县置。 平原州开成四年析都金州之平原馆置。县三:龙石,平林,龙当。 龙州 武定州 真州 信州 思陵州 禄州中宗时有单乐县,后省。 南平州 西平州门州 馀州 岿州 金邻州仪凤元年置。 暑州 罗伏州 儋陵州 樊德州 金龙州 哥富州 贞元十二年置。 尚思州贞元十二年置。 安德州贞元十二年置。 右隶安南都护府。
蜀爨蛮州十八贞元七年领州名逸。
右隶峰州都督府
唐置羁縻诸州,皆傍塞外,或寓名于夷落。而四夷之与中国通者甚众,若将臣之所征讨,敕使之所慰赐,宜有以记其所从出。天宝中,玄宗问诸蕃国远近,鸿胪卿王忠嗣以《西域图》对,才十数国。其后贞元宰相贾耽考方域道里之数最详,从边州入四夷,通译于鸿胪者,莫不毕纪。其入四夷之路与关戍走集最要者七:一曰营州入安东道,二曰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三曰夏州塞外通大同云中道,四曰中受降城入回鹘道,五曰安西入西域道,六曰安南通天竺道,七曰广州通海夷道。其山川聚落,封略远近,皆概举其目。州县有名而前所不录者,或夷狄所自名云。
营州西北百里曰松陉岭,其西奚,其东契丹。距营州北四百里至湟水。营州东百八十里至燕郡城。又经汝罗守捉,渡辽水至安东都护府五百里。府,故汉襄平城也。东南至平壤城八百里;西南至都里海口六百里;西至建安城三百里,故中郭县也;南至鸭渌江北泊汋城七百里,故安平县也。自都护府东北经古盖牟、新城,又经渤海长岭府,千五百里至渤海王城,城临忽汗海,其西南三十里有古肃慎城,其北经德理镇,至南黑水靺鞨千里。
登州东北海行,过大谢岛、龟歆岛、末岛、乌湖岛三百里。北渡乌湖海,至马石山东之都里镇二百里。东傍海壖,过青泥浦、桃花浦、杏花浦、石人汪、橐驼湾、乌骨江八百里。乃南傍海壖,过乌牧岛、贝江口、椒岛,得新罗西北之长口镇。又过秦王石桥、麻田岛、古寺岛、得物岛,千里至鸭渌江唐恩浦口。乃东南陆行,七百里至新罗王城。自鸭渌江口舟行百余里,乃小舫溯流东北三十里至泊汋口,得渤海之境。又溯流五百里,至丸都县城,故高丽王都。又东北溯流二百里,至神州。又陆行四百里,至显州,天宝中王所都。又正北如东六百里,至渤海王城。夏州北渡乌水,经贺麟泽、拔利干泽,过沙,次内横刬、沃野泊、长泽、白城,百二十里至可硃浑水源。又经故阳城泽、横刬北门、突纥利泊、石子岭,百余里至阿颓泉。又经大非苦盐池,六十六里至贺兰驿。又经库也干泊、弥鹅泊、榆禄浑泊,百余里至地颓泽。又经步拙泉故城,八十八里渡乌那水,经胡洛盐池、纥伏干泉,四十八里度库结沙,一曰普纳沙,二十八里过横水,五十九里至十贲故城,又十里至宁远镇。又涉屯根水,五十里至安乐戍,戍在河西壖,其东壖有古大同城。今大同城,故永济栅也。北经大泊,十七里至金河。又经故后魏沃野镇城,傍金河,过古长城,九十二里至吐俱麟川。傍水行,经破落汗山、贺悦泉,百三十一里至步越多山。又东北二十里至缬特泉。又东六十里至贺人山,山西碛口有诘特犍泊。吐俱麟川水西有城,城东南经拔厥那山,二百三十里至帝割达城。又东北至诺真水氵义。又东南百八十七里,经古可汗城至咸泽。又东南经乌咄谷,二百七里至古云中城。又西五十五里有绥远城。皆灵、夏以北蕃落所居。
中受降城正北如东八十里,有呼延谷,谷南口有呼延栅,谷北口有归唐栅,车道也,入回鹘使所经。又五百里至鹈泉,又十里入碛,经麚鹿山、鹿耳山、错甲山,八百里至山燕子井。又西北经密粟山、达旦泊、野马泊、可汗泉、横岭、绵泉、镜泊,七百里至回鹘衙帐。又别道自鹈泉北经公主城、眉间城、怛罗思山、赤崖、盐泊、浑义河、炉门山、木烛岭,千五百里亦至回鹘衙帐。东有平野,西据乌德鞬山,南依嗢昆水,北六七百里至仙娥河,河北岸有富贵城。又正北如东过雪山松桦林及诸泉泊,千五百里至骨利干,又西十三日行至都播部落,又北六七日至坚昆部落,有牢山、剑水。又自衙帐东北渡仙娥河,二千里至室韦。骨利干之东,室韦之西有鞠部落,亦曰祴部落。其东十五日行有俞折国,亦室韦部落。又正北十日行有大汉国,又北有骨师国。骨利干、都播二部落北有小海,冰坚时马行八日可度。海北多大山,其民状貌甚伟,风俗类骨利干,昼长而夕短。回鹘有延侄伽水,一曰延特勒泊,曰延特勒郍海。乌德鞬山左右嗢昆河、独逻河皆屈曲东北流,至衙帐东北五百里合流。泊东北千余里有俱伦泊,泊之四面皆室韦。
安西西出柘厥关,渡白马河,百八十里西入俱毘罗碛。经苦井,百二十里至俱毘罗城。又六十里至阿悉言城。又六十里至拨换城,一曰威戎城,曰姑墨州,南临思浑河。乃西北渡拨换河、中河,距思浑河百二十里,至小石城。又二十里至于阗境之胡芦河。又六十里至大石城,一曰于祝,曰温肃州。又西北三十里至粟楼烽。又四十里度拔达岭。又五十里至顿多城,乌孙所治赤山城也。又三十里渡真珠河,又西北渡乏驿岭,五十里渡雪海,又三十里至碎卜戍,傍碎卜水五十里至热海。又四十里至冻城,又百一十里至贺猎城,又三十里至叶支城,出谷至碎叶川口,八十里至裴罗将军城。又西二十里至碎叶城,城北有碎叶水,水北四十里有羯丹山,十姓可汗每立君长于此。自碎叶西十里至米国城,又三十里至新城,又六十里至顿建城,又五十里至阿史不来城,又七十里至俱兰城,又十里至税建城,又五十里至怛罗斯城。自拨换、碎叶西南渡浑河,百八十里有济浊馆,故和平铺也。又经故达干城,百二十里至谒者馆。又六十里至据史德城,龟兹境也,一曰郁头州,在赤河北岸孤石山。渡赤河,经岐山,三百四十里至葭芦馆。又经达漫城,百四十里至疏勒镇,南北西三面皆有山,城在水中。城东又有汉城,亦在滩上。赤河来自疏勒西葛罗岭,至城西分流,合于城东北,入据史德界。自拨换南而东,经昆岗,渡赤河,又西南经神山、睢阳、咸泊,又南经疏树,九百三十里至于阗镇城。于阗西五十里有苇关,又西经勃野,西北渡系馆河,六百二十里至郅支满城,一曰碛南州。又西北经苦井、黄渠,三百二十里至双渠,故羯饭馆也。又西北经半城,百六十里至演渡州,又北八十里至疏勒镇。自疏勒西南入剑末谷、青山岭、青岭、不忍岭,六百里至葱岭守捉,故羯盘陀国,开元中置守捉,安西极边之戍。有宁弥故城,一曰达德力城,曰汗弥国,曰拘弥城。于阗东三百九十里,有建德力河,东七百里有精绝国。于阗西南三百八十里,有皮山城,北与姑墨接。冻凌山在于阗国西南七百里。又于阗东三百里有坎城镇,东六百里有兰城镇,南六百里有胡弩镇,西二百里有固城镇,西三百九十里有吉良镇。于阗东距且末镇千六百里。自焉耆西五十里过铁门关,又二十里至于术守捉城,又二百里至榆林守捉,又五十里至龙泉守捉,又六十里至东夷僻守捉,又七十里至西夷僻守捉,又六十里至赤岸守捉,又百二十里至安西都护府。又一路自沙州寿昌县西十里至阳关故城,又西至蒲昌海南岸千里。自蒲昌海南岸,西经七屯城,汉伊脩城也。又西八十里至石城镇,汉楼兰国也,亦名鄯善,在蒲昌海南三百里,康艳典为镇使以通西域者。又西二百里至新城,亦谓之弩支城,艳典所筑。又西经特勒井,渡且末河,五百里至播仙镇,故且末城也,高宗上元中更名。又西经悉利支井、祆井、勿遮水,五百里至于阗东兰城守捉。又西经移杜堡、彭怀堡、坎城守捉,三百里至于阗。
安南经交趾太平,百余里至峰州。又经南田,百三十里至恩楼县,乃水行四十里至忠城州。又二百里至多利州,又三百里至硃贵州,又四百里至丹棠州,皆生獠也。又四百五十里至古涌步,水路距安南凡千五百五十里。又百八十里经浮动山、天井山,山上夹道皆天井,间不容跬者三十里。二日行,至汤泉州。又五十里至禄索州,又十五里至龙武州,皆爨蛮安南境也。又八十三里至傥迟顿,又经八平城,八十里至洞澡水,又经南亭,百六十里至曲江,剑南地也。又经通海镇,百六十里渡海河、利水至绛县。又八十里至晋宁驿,戎州地也。又八十里至柘东城,又八十里至安宁故城,又四百八十里至云南城,又八十里至白崖城,又七十里至蒙舍城,又八十里至龙尾城,又十里至大和城,又二十五里至羊苴咩城。自羊苴咩城西至永昌故郡三百里。又西渡怒江,至诸葛亮城二百里。又南至乐城二百里。又入骠国境,经万公等八部落,至悉利城七百里。又经突旻城至骠国千里。又自骠国西度黑山,至东天竺迦摩波国千六百里。又西北渡迦罗都河至奔那伐檀那国六百里。又西南至中天竺国东境恒河南岸羯硃嗢罗国四百里。又西至摩羯陀国六百里。一路自诸葛亮城西去腾充城二百里。又西至弥城百里。又西过山,二百里至丽水城。乃西渡丽水、龙泉水,二百里至安西城。乃西渡弥诺江水,千里至大秦婆罗门国。又西渡大岭,三百里至东天竺北界个没卢国。又西南千二百里,至中天竺国东北境之奔那伐檀那国,与骠国往婆罗门路合。一路自驩州东二日行,至唐林州安远县,南行经古罗江,二日行至环王国之檀洞江。又四日至硃崖,又经单补镇,二日至环王国城,故汉日南郡地也。自驩州西南三日行,度雾温岭,又二日行至棠州日落县,又经罗伦江及古朗洞之石蜜山,三日行至棠州文阳县。又经漦诳涧,四日行至文单国之算台县,又三日行至文单外城,又一日行至内城,一曰陆真腊,其南水真腊。又南至小海,其南罗越国,又南至大海。
广州东南海行,二百里至屯门山,乃帆风西行,二日至九州石。又南二日至象石。又西南三日行,至占不劳山,山在环王国东二百里海中。又南二日行至陵山。又一日行,至门毒国。又一日行,至古笪国。又半日行,至奔陀浪洲。又两日行,到军突弄山。又五日行至海硖,蕃人谓之“质”,南北百里,北岸则罗越国,南岸则佛逝国。佛逝国东水行四五日,至诃陵国,南中洲之最大者。又西出硖,三日至葛葛僧祗国,在佛逝西北隅之别岛,国人多钞暴,乘舶者畏惮之。其北岸则个罗国。个罗西则哥谷罗国。又从葛葛僧只四五日行,至胜邓洲。又西五日行,至婆露国。又六日行,至婆国伽蓝洲。又北四日行,至师子国,其北海岸距南天竺大岸百里。又西四日行,经没来国,南天竺之最南境。又西北经十余小国,至婆罗门西境。又西北二日行,至拔狖国。又十日行,经天竺西境小国五,至提狖国,其国有弥兰太河,一曰新头河,自北渤昆国来,西流至提狖国北,入于海。又自提狖国西二十日行,经小国二十余,至提罗卢和国,一曰罗和异国,国人于海中立华表,夜则置炬其上,使舶人夜行不迷。又西一日行,至乌剌国,乃大食国之弗利剌河,南入于海。小舟溯流二日至末罗国,大食重镇也。又西北陆行千里,至茂门王所都缚达城。自婆罗门南境,从没来国至乌剌国,皆缘海东岸行;其西岸之西,皆大食国,其西最南谓之三兰国。自三兰国正北二十日行,经小国十余,至设国。又十日行,经小国六七,至萨伊瞿和竭国,当海西岸。又西六七日行,经小国六七,至没巽国。又西北十日行,经小国十余,至拔离謌磨难国。又一日行,至乌剌国,与东岸路合。西域有陀拔思单国,在疏勒西南二万五千里,东距勃达国,西至涅满国,皆一月行,南至罗刹支国半月行,北至海两月行。罗刹支国东至都槃国半月行,西至沙兰国,南至大食国皆二十日行。都槃国东至大食国半月行,南至大食国二十五日行,北至勃达国一月行。勃达国东至大食国两月行,西北至岐兰国二十日行,北至大食国一月行。河没国东南至陀拔国半月行,西北至岐兰国二十日行,南至沙兰国一月行,北至海两月行。岐兰国西至大食国两月行,南至涅满国二十日行,北至海五日行。涅满国西至大食国两月行,南至大食国一月行,北至岐兰国二十日行。沙兰国南至大食国二十五日行,北至涅满国二十五日行。石国东至拔汗那国百里,西南至东米国五百里。罽宾国在疏勒西南四千里,东至俱兰城国七百里,西至大食国千里,南至婆罗门国五百里,北至吐火罗国二百里。东米国在安国西北二千里,东至碎叶国五千里,西南至石国千五百里,南至拔汗那国千五百里。史国在疏勒西二千里,东至俱蜜国千里,西至大食国二千里,南至吐火罗国二百里,西北至康国七百里。
志第三十四 选举志上
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旧,然其大要有三。由学馆者曰生徒,由州县者曰乡贡 ,皆升于有司而进退之。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而明经之别,有五经,有三经,有二经,有学究一经,有三礼,有三传,有史科。此岁举之常选也。其天子自诏者曰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焉。
凡学六,皆隶于国子监:国子学,生三百人,以文武三品以上子孙若从二品以上曾孙及勋官二品、县公、京官四品带三品勋封之子为之;太学,生五百人,以五品以上子孙、职事官五品期亲若三品曾孙及勋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为之;四门学,生千三百人,其五百人以勋官三品以上无封、四品有封及文武七品以上子为之,八百人以庶人之俊异者为之;律学,生五十人,书学,生三十人,算学,生三十人,以八品以下子及庶人之通其学者为之。京都学生八十人,大都督、中都督府、上州各六十人,下都督府、中州各五十人,下州四十人,京县五十人,上县四十人,中县、中下县各三十五人,下县二十人。国子监生,尚书省补,祭酒统焉。州县学生,州县长官补,长史主焉。
凡馆二:门下省有弘文馆,生三十人;东宫有崇文馆,生二十人。以皇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
凡博士、助教,分经授诸生,未终经者无易业。凡生,限年十四以上,十九以下;律学十八以上,二十五以下。
凡《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谷梁传》为小经。通二经者,大经、小经各一,若中经二。通三经者,大经、中经、小经各一。通五经者,大经皆通,余经各一,《孝经》、《论语》皆兼通之。凡治《孝经》、《论语》共限一岁,《尚书》、《公羊传》、《谷梁传》各一岁半,《易》、《诗》、《周礼》、《仪礼》各二岁,《礼记》、《左氏传》各三岁。学书,日纸一幅,间习时务策,读《国语》、《说文》、《字林》、《三苍》、《尔雅》。凡书学,石经三体限三岁,《说文》二岁,《字林》一岁。凡算学,《孙子》、《五曹》共限一岁,《九章》、《海岛》共三岁,《张丘建》、《夏侯阳》各一岁,《周髀》、《五经算》共一岁,《缀术》四岁,《缉古》三岁,《记遗》、《三等数》皆兼习之。
旬给假一日。前假,博士考试,读者千言试一帖,帖三言,讲者二千言问大义一条,总三条通二为第,不及者有罚。岁终,通一年之业,口问大义十条,通八为上,六为中,五为下。并三下与在学九岁、律生六岁不堪贡者罢归。诸学生通二经、俊士通三经已及第而愿留者,四门学生补太学,太学生补国子学。每岁五月有田假,九月有授衣假,二百里外给程。其不帅教及岁中违程满三十日,事故百日,缘亲病二百日,皆罢归。既罢,条其状下之属所,五品以上子孙送兵部,准廕配色。
每岁仲冬,州、县、馆、监举其成者送之尚书省;而举选不繇馆、学者,谓之乡贡,皆怀牒自列于州、县。试已,长吏以乡饮酒礼,会属僚,设宾主,陈俎豆,备管弦,牲用少牢,歌《鹿鸣》之诗,因与耆艾叙长少焉。既至省,皆疏名列到,结款通保及所居,始由户部集阅,而关于考功员外郎试之。
凡秀才,试方略策五道,以文理通粗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为及第。凡明经,先帖文,然后口试,经问大义十条,答时务策三道,亦为四等。凡《开元礼》,通大义百条、策三道者,超资与官;义通七十、策通二者,及第。散、试官能通者,依正员。凡三传科,《左氏传》问大义五十条,《公羊》、《谷梁传》三十条,策皆三道,义通七以上、策通二以上为第,白身视五经,有出身及前资官视学究一经。凡史科,每史问大义百条、策三道,义通七、策通二以上为第。能通一史者,白身视五经、三传,有出身及前资官视学究一经;三史皆通者,奖擢之。凡童子科,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孝经》、《论语》,卷诵文十,通者予官;通七,予出身。凡进士,试时务策五道、帖一大经,经、策全通为甲第;策通四、帖过四以上为乙第。凡明法,试律七条、令三条,全通为甲第,通八为乙第。凡书学,先口试,通,乃墨试《说文》、《字林》二十条,通十八为第。凡算学,录大义本条为问答,明数造术,详明术理,然后为通。试《九章》三条、《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各一条,十通六,《记遗》、《三等数》帖读十得九,为第。试《缀术》、《辑古》,录大义为问答者,明数造术,详明术理,无注者合数造术,不失义理,然后为通。《缀术》七条、《辑古》三条,十通六,《记遗》、《三等数》帖读十得九,为第。落经者,虽通六,不第。
凡弘文、崇文生,试一大经、一小经,或二中经,或《史记》、《前后汉书》、《三国志》各一,或时务策五道。经史皆试策十道。经通六,史及时务策通三,皆帖《孝经》、《论语》共十条通六,为第。
凡贡举非其人者、废举者、校试不以实者,皆有罚。
其教人取士著于令者,大略如此。而士之进取之方,与上之好恶、所以育材养士、招来奖进之意,有司选士之法,因时增损不同。
自高祖初入长安,开大丞相府,下令置生员,自京师至于州县皆有数。既即位,又诏秘书外省别立小学,以教宗室子孙及功臣子弟。其后又诏诸州明经、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里称者,县考试,州长重覆,岁随方物入贡;吏民子弟学艺者,皆送于京学,为设考课之法。州、县、乡皆置学焉。及太宗即位,益崇儒术。乃于门下别置弘文馆,又增置书、律学,进士加读经、史一部。十三年,东宫置崇文馆。自天下初定,增筑学舍至千二百区,虽七营飞骑,亦置生,遣博士为授经。四夷若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相继遣子弟入学,遂至八千余人。
高宗永徽二年,始停秀才科。龙朔二年,东都置国子监,明年以书学隶兰台,算学隶秘阁,律学隶详刑。上元二年,加试贡士《老子》策,明经二条,进士三条。国子监置大成二十人,取已及第而聪明者为之。试书日诵千言,并日试策,所业十通七,然后补其禄俸,同直官。通四经业成,上于尚书,吏部试之,登第者加一阶放选。其不第则习业如初,三岁而又试,三试而不中第,从常调。
永隆二年,考功员外郎刘思立建言,明经多抄义条,进士唯诵旧策,皆亡实才,而有司以人数充第。乃诏自今明经试帖粗十得六以上,进士试杂文二篇,通文律者然后试策。
武后之乱,改易旧制颇多。中宗反正,诏宗室三等以下、五等以上未出身,愿宿卫及任国子生,听之。其家居业成而堪贡者,宗正寺试,送监举如常法。三卫番下日,愿入学者,听附国子学、太学及律馆习业。蕃王及可汗子孙愿入学者,附国子学读书。
玄宗开元五年,始令乡贡明经、进士见讫,国子监谒先师,学官开讲问义,有司为具食,清资五品以上官及朝集使皆往阅礼焉。七年,又令弘文、崇文、国子生季一朝参。及注《老子道德经》成,诏天下家藏其书,贡举人灭《尚书》、《论语》策,而加试《老子》。又敕州县学生年二十五以下、八品子若庶人二十一以下通一经及未通经而聪悟有文辞、史学者,入四门学为俊士。即诸州贡举省试不第,愿入学者亦听。
二十四年,考功员外郎李昂为举人诋诃,帝以员外郎望轻,遂移贡举于礼部,以侍郎主之。礼部选士自此始。
二十九年,始置崇玄学,习《老子》、《庄子》、《文子》、《列子》,亦曰道举。其生,京、都各百人,诸州无常员。官秩、廕第同国子,举送、课试如明经。
天宝九载,置广文馆于国学,以领生徒为进士者。举人旧重两监,后世禄者以京兆、同、华为荣,而不入学。十二载,乃敕天下罢乡贡,举人不由国子及郡、县学者,勿举送。是岁,道举停《老子》,加《周易》。十四载,复乡贡。
代宗广德二年,诏曰:“古者设太学,教胄子,虽年谷不登,兵革或动,而俎豆之事不废。顷年戎车屡驾,诸生辍讲,宜追学生在馆习业,度支给厨米。”是岁,贾至为侍郎,建言岁方艰歉,举人赴省者,两都试之。两都试人自此始。
贞元二年,诏习《开元礼》者举同一经例,明经习律以代《尔雅》。是时弘文、崇文生未补者,务取员阙以补,速于登第,而用廕乖实,至有假市门资、变易昭穆及假人试艺者。六年,诏宜据式考试,假代者论如法。初,礼部侍郎亲故移试考功,谓之别头。十六年,中书舍人高郢奏罢,议者是之。
元和二年,置东都监生一百员。然自天宝后,学校益废,生徒流散。永泰中,虽置西监生,而馆无定员。于是始定生员:西京国子馆生八十人,太学七十人,四门三百人,广文六十人,律馆二十人,书、算馆各十人;东都国子馆十人,太学十五人,四门五十人,广文十人,律馆十人,书馆三人,算馆二人而已。明经停口义,复试墨义十条。五经取通五,明经通六。其尝坐法及为州县小吏,虽艺文可采,勿举。十三年,权知礼部侍郎庾承宣奏复考功别头试。
初,开元中,礼部考试毕,送中书门下详覆,其后中废。是岁,侍郎钱徽所举送,覆试多不中选,由是贬官,而举人杂文复送中书门下。长庆三年,侍郎王起言:“故事,礼部已放榜,而中书门下始详覆。今请先详覆,而后放榜。”议者以起虽避嫌,然失贡职矣。谏议大夫殷侑言:“《三史》为书,劝善惩恶,亚于《六经》。比来史学都废,至有身处班列,而朝廷旧章莫能知者。”于是立史科及三传科。大和三年,高锴为考功员外郎,取士有不当,监察御史姚中立又奏停考功别头试。六年,侍郎贾餗又奏复之。八年,宰相王涯以为“礼部取士,乃先以榜示中书,非至公之道。自今一委有司,以所试杂文、乡贯、三代名讳送中书门下”。
大抵众科之目,进士尤为贵,其得人亦最为盛焉。方其取以辞章,类若浮文而少实;及其临事设施,奋其事业,隐然为国名臣者,不可胜数,遂使时君笃意,以谓莫此之尚。及其后世,俗益媮薄,上下交疑,因以谓按其声病,可以为有司之责,舍是则汗漫而无所守,遂不复能易。呜呼,乃知三代乡里德行之举,非至治之隆莫能行也。太宗时,冀州进士张昌龄、王公谨有名于当时,考功员外郎王师旦不署以第。太宗问其故,对曰:“二人者,皆文采浮华,擢之将诱后生而弊风俗。”其后,二人者卒不能有立。
宝应二年,礼部侍郎杨绾上疏言:“进士科起于隋大业中,是时犹试策。高宗朝,刘思立加进士杂文,明经填帖,故为进士者皆诵当代之文,而不通经史,明经者但记帖括。又投牒自举,非古先哲王侧席待贤之道。请依古察孝廉,其乡闾孝友、信义、廉耻而通经者,县荐之州,州试其所通之学,送于省。自县至省,皆勿自投牒,其到状、保辨、识牒皆停。而所习经,取大义,听通诸家之学。每问经十条,对策三道,皆通,为上第,吏部官之;经义通八,策通二,为中第,与出身;下第,罢归。《论语》、《孝经》、《孟子》兼为一经,其明经、进士及道举并停。”
诏给事中李栖筠、李廙、尚书左丞贾至、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严武议。栖筠等议曰:
“夏之政忠,商之政敬,周之政文,然则文与忠敬皆统人行。且谥号述行,莫美于文,文兴则忠敬存焉。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由辞观行,则及辞焉。宣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谓之“好学”。今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不穷旨义,岂能知迁怒、贰过之道乎?考文者以声病为是非,岂能知移风易俗化天下乎?是以上失其源,下袭其流,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乱臣贼子由是生焉!今取士试之小道,而不以远大,是犹以蜗蚓之饵垂海,而望吞舟之鱼,不亦难乎?所以食垂饵者皆小鱼,就科目者皆小艺。且夏有天下四百载,禹之道丧而商始兴;商有天下六百祀,汤之法弃而周始兴;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废而秦始并焉。三代之选士任贤,皆考实行,是以风俗淳一,运祚长远。汉兴,监其然,尊儒术,尚名节,虽近戚窃位,强臣擅权,弱主外立,母后专政,而亦能终彼四百,岂非学行之效邪?魏、晋以来,专尚浮侈,德义不修,故子孙速颠,享国不永也。今绾所请,实为正论。然自晋室之乱,南北分裂,人多侨处,必欲复古乡举里选,窃恐未尽。请兼广学校,以明训诱。虽京师州县皆有小学,兵革之后,生徒流离,儒臣、师氏,禄廪无向。请增博士员,厚其禀稍,选通儒硕生,间居其职。十道大郡,置太学馆,遣博士出外,兼领郡官,以教生徒。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见其利。”
而大臣以为举人循习,难于速变,请自来岁始。帝以问翰林学士,对曰:“举进士久矣,废之恐失其业。”乃诏明经、进士与孝廉兼行。
先是,进士试诗、赋及时务策五道,明经策三道。建中二年,中书舍人赵赞权知贡举,乃以箴、论、表、赞代诗、赋,而皆试策三道。大和八年,礼部复罢进士议论,而试诗、赋。文宗从内出题以试进士,谓侍臣曰:“吾患文格浮薄,昨自出题,所试差胜。”乃诏礼部岁取登第者三十人,苟无其人,不必充其数。是时,文宗好学嗜古,郑覃以经术位宰相,深嫉进士浮薄,屡请罢之。文宗曰:“敦厚浮薄,色色有之,进士科取人二百年矣,不可遽废。”因得不罢。
武宗即位,宰相李德裕尤恶进士。初,举人既及第,缀行通名,诣主司第谢。其制,序立西阶下,北上东向;主人席东阶下。西向;诸生拜,主司答拜;乃叙齿,谢恩,遂升阶,与公卿观者皆坐;酒数行,乃赴期集。又有曲江会、题名席。至是,德裕奏:“国家设科取士,而附党背公,自为门生。自今一见有司而止,其期集、参谒、曲江题名皆罢。”德裕尝论公卿子弟艰于科举,武宗曰:“向闻杨虞卿兄弟朋比贵势,妨平进之路。昨黜杨知至、郑朴等,抑其太甚耳。有司不识朕意,不放子弟,即过矣,但取实艺可也。”德裕曰:“郑肃、封敖子弟皆有才,不敢应举。臣无名第,不当非进士。然臣祖天宝末以仕进无他岐,勉强随计,一举登第。自后家不置《文选》,盖恶其不根艺实。然朝廷显官,须公卿子弟为之。何者?少习其业,目熟朝廷事,台阁之仪,不教而自成。寒士纵有出人之才,固不能闲习也。则子弟未易可轻。”德裕之论,偏异盖如此。然进士科当唐之晚节,尤为浮薄,世所共患也。
所谓制举者,其来远矣。自汉以来,天子常称制诏道其所欲问而亲策之。唐兴,世崇儒学,虽其时君贤愚好恶不同,而乐善求贤之意未始少怠,故自京师外至州县,有司常选之士,以时而举。而天子又自诏四方德行、才能、文学之士,或高蹈幽隐与其不能自达者,下至军谋将略、翘关拔山、绝艺奇伎莫不兼取。其为名目,随其人主临时所欲,而列为定科者,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博通坟典达于教化、军谋宏远堪任将率、详明政术可以理人之类,其名最著。而天子巡狩、行幸、封禅太山梁父,往往会见行在,其所以待之之礼甚优,而宏材伟论非常之人亦时出于其间,不为无得也。
其外,又有武举,盖其起于武后之时。长安二年,始置武举。其制,有长垛、马射、步射、平射、筒射,又有马枪、翘关、负重、身材之选。翘关,长丈七尺,径三寸半,凡十举后,手持关距,出处无过一尺;负重者,负米五斛,行二十步:皆为中第,亦以乡饮酒礼送兵部。其选用之法不足道,故不复书。
志第三十五 选举志下
凡选有文、武,文选吏部主之,武选兵部主之,皆为三铨,尚书、侍郎分主之。
凡官员有数,而署置过者有罚,知而听者有罚,规取者有罚。每岁五月,颁格于州县,选人应格,则本属或故任取选解,列其罢免、善恶之状,以十月会于省,过其时者不叙。其以时至者,乃考其功过。同流者,五五为联,京官五人保之,一人识之。刑家之子、工贾异类及假名承伪、隐冒升降者有罚。文书粟错,隐幸者驳放之;非隐幸则不。
凡择人之法有四: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辩正;三曰书,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优长。四事皆可取,则先德行;德均以才,才均以劳。得者为留,不得者为放。五品以上不试,上其名中书门下;六品以下始集而试,观其书、判。已试而铨,察其身、言;已铨而注,询其便利而拟;已注而唱,不厌者得反通其辞,三唱而不厌,听冬集。厌者为甲,上于仆射,乃上门下省,给事中读之,黄门侍郎省之,侍中审之,然后以闻。主者受旨而奉行焉,谓之“奏受”。视品及流外,则判补。皆给以符,谓之“告身”。凡官已受成,皆廷谢。
凡试判登科谓之“入等”,甚拙者谓之“蓝缕”。选未满而试文三篇,谓之“宏辞”;试判三条,谓之“拔萃”。中者即授官。
凡出身,嗣王、郡王,从四品下;亲王诸子封郡公者,从五品上;国公,正六品上;郡公,正六品下;县公,从六品上;侯,正七品上;伯,正七品下;子,从七品上;男,从七品下;皇帝缌麻以上亲、皇太后期亲,正六品上;皇太后大功、皇后期亲,从六品上;皇帝袒免、皇太后小功缌麻、皇后大功亲,正七品上;皇后小功缌麻、皇太子妃期亲,从七品上。外戚,皆以服属降二阶叙。娶郡主者,正六品上;娶县主者,正七品上;郡主子,从七品上;县主子,从八品上。
凡用廕,一品子,正七品上;二品子,正七品下;三品子,从七品上;从三品子,从七品下;正四品子,正八品上;从四品子,正八品下;正五品子,从八品上;从五品及国公子,从八品下。凡品子任杂掌及王公以下亲事、帐内劳满而选者,七品以上子,从九品上叙。其任流外而应入流内,叙品卑者,亦如之。九品以上及勋官五品以上子,从九品下叙。三品以上廕曾孙,五品以上廕孙。孙降子一等,曾孙降孙一等。赠官降正官一等,死事者与正官同。郡、县公子,神从五品孙。县男以上子,降一等。勋官二品子,又降一等。二王后孙,视正三品。
凡秀才,上上第,正八品上;上中第,正八品下;上下第,从八品上;中上第,从八品下。明经,上上第,从八品下;上中第,正九品上;上下第,正九品下;中上第,从九品下。进士、明法,甲第,从九品上;乙第,从九品下。弘文、崇文馆生及第,亦如之。应入五品者,以闻。书、算学生,从九品下叙。
凡弘文、崇文生,皇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一家听二人选。职事二品以上、散官一品、中书门下正三品同三品、六尚书等子孙并侄,功臣身食实封者子孙,一廕听二人选。京官职事正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供奉官三品子孙,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并供奉三品官、带四品五品散官子,一廕一人。
凡勋官选者,上柱国,正六品叙;六品而下,递降一阶。骁骑尉、武骑尉,从九品上叙。
凡居官必四考,四考中中,进年劳一阶叙。每一考,中上进一阶,上下二阶,上中以上及计考应至五品以上奏而别叙。六品以下迁改不更选及守五品以上官,年劳岁一叙,给记阶牒。考多者,准考累加。
凡医术,不过尚药奉御。阴阳、卜筮、图画、工巧、造食、音声及天文,不过本色局、署令。鸿胪译语,不过典客署令。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五考送兵部试,有文者送吏部。凡斋郎,太庙以五品以上子孙及六品职事并清官子为之,六考而满;郊社以六品职事官子为之,八考而满。皆读两经粗通,限年十五以上、二十以下,择仪状端正无疾者。
武选,凡纳课品子,岁取文武六品以下、勋官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子,年十八以上,每州为解上兵部,纳课十三岁而试,第一等送吏部,第二等留本司,第三等纳资二岁,第四等纳资三岁;纳已,复试,量文武授散官。若考满不试,免当年资;遭丧免资。无故不输资及有犯者,放还之。凡捉钱品子,无违负满二百日,本属以簿附朝集使,上于考功、兵部。满十岁,量文武授散官。其视品国官府佐应停者,依品子纳课,十岁而试,凡一岁为一选。自一选至十二选,视官品高下以定其数,因其功过而增损之。
初,武德中,天下兵革新定,士不求禄,官不充员。有司移符州县,课人赴调,远方或赐衣续食,犹辞不行。至则授用,无所黜退。不数年,求者浸多,亦颇加简汰。
贞观二年,侍郎刘林甫言:“隋制以十一月为选始,至春乃毕。今选者众,请四时注拟。”十九年,马周以四时选为劳,乃复以十一月选,至三月毕。
太宗尝谓摄吏部尚书杜如晦曰:“今专以言辞刀笔取人,而不悉其行,至后败职,虽刑戮之,而民已敝矣。”乃欲放古,令诸州辟召。会功臣行世封,乃止。它日复顾侍臣曰:“致治之术,在于得贤。今公等不知人,朕又不能遍识,日月其逝,而人远矣。吾将使人自举,可乎?”而魏徵以为长浇竞,又止。
初,铨法简而任重。高宗总章二年,司列少常伯裴行俭始设长名榜,引铨注法,复定州县升降为八等,其三京、五府、都护、都督府,悉有差次,量官资授之。其后李敬玄为少常伯,委事于员外郎张仁祎,仁祎又造姓历,改状样、铨历等程式,而铨总之法密矣。然是时仕者众,庸愚咸集,有伪主符告而矫为官者,有接承它名而参调者,有远人无亲而置保者。试之日,冒名代进,或旁坐假手,或借人外助,多非其实。虽繁设等级、递差选限、增谴犯之科、开纠告之令以遏之,然犹不能禁。大率十人竞一官,余多委积不可遣,有司患之,谋为黜落之计,以僻书隐学为判目,无复求人之意。而吏求货贿,出入升降。至武后时,天官侍郎魏玄同深嫉之,因请复古辟署之法,不报。
初,试选人皆糊名,令学士考判,武后以为非委任之方,罢之。而其务收人心,士无贤不肖,多所进奖。长安二年,举人授拾遗、补阙、御史、著作佐郎、大理评事、卫佐凡百余人。明年,引见风俗使,举人悉授试官,高者至凤阁舍人、给事中,次员外郎、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试官之起,自此始。时李峤为尚书,又置员外郎二千余员,悉用势家亲戚,给俸禄,使厘务,至与正官争事相殴者。又有检校、敕摄、判知之官。神龙二年,峤复为中书令,始悔之,乃停员外官厘务。
中宗时,韦后及太平、安乐公主等用事,于侧门降墨敕斜封授官,号“斜封官”,凡数千员。内外盈溢,无听事以居,当时谓之“三无坐处”,言宰相、御史及员外郎也。又以郑愔为侍郎,大纳货赂,选人留者甚众,至逆用三年员阙,而纲纪大溃。韦氏败,始以宋璟为吏部尚书,李乂、卢从愿为侍郎,姚元之为兵部尚书,陆象先、卢怀慎为侍郎,悉奏罢斜封官,量阙留人,虽资高考深,非才实者不取。初,尚书铨掌七品以上选,侍郎铨掌八品以下选。至是,通其品而掌焉。未几,璟、元之等罢,殿中侍御史崔涖、太子中允薛昭希太平公主意,上言:“罢斜封官,人失其所,而怨积于下,必有非常之变。”乃下诏尽复斜封别敕官。
玄宗即位,厉精为治。左拾遗内供奉张九龄上疏言:“县令、刺史,陛下所与共理,尤亲于民者也。今京官出外,乃反以为斥逐,非少重其选不可。”又曰:“古者或遥闻辟召,或一见任之,是以士脩名行,而流品不杂。今吏部始造簿书,以备遗忘,而反求精于案牍,不急人才,何异遗剑中流,而刻舟以记。”于是下诏择京官有善政者补刺史,岁十月,按察使校殿最,自第一至第五,校考使及户部长官总核之,以为升降。凡官,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已而悉集新除县令宣政殿,亲临问以治人之策,而擢其高第者。又诏员外郎、御史诸供奉官,皆进名敕授,而兵、吏部各以员外郎一人判南曹,由是铨司之任轻矣。其后户部侍郎宇文融又建议置十铨,乃以礼部尚书苏颋等分主之。太子左庶子吴兢谏曰:“《易》称‘君子思不出其位’,言不侵官也。今以颋等分掌吏部选,而天子亲临决之,尚书、侍郎皆不闻参,议者以为万乘之君,下行选事。”帝悟,遂复以三铨还有司。
开元十八年,侍中裴光庭兼吏部尚书,始作循资格,而贤愚一概,必与格合,乃得铨授,限年蹑级,不得逾越。于是久淹不收者皆便之,谓之“圣书”。及光庭卒,中书令萧嵩以为非求材之方,奏罢之。乃下诏曰:“凡人年三十而出身,四十乃得从事,更造格以分寸为差,若循新格,则六十未离一尉。自今选人才业优异有操行及远郡下寮名迹稍著者,吏部随材甄擢之。”
初,诸司官兼知政事者,至日午后乃还本司视事。兵部、吏部尚书侍郎知政事者,亦还本司分阙注唱。开元以来,宰相位望渐崇,虽尚书知政事,亦于中书决本司事以自便。而左、右相兼兵部、吏部尚书者,不自铨总。又故事,必三铨、三注、三唱而后拟官,季春始毕,乃过门下省。杨国忠以右相兼文部尚书,建议选人视官资、书判、状迹、功优,宜对众定留放。乃先遣吏密定员阙,一日会左相及诸司长官于都堂注唱,以夸神速。由是门下过官、三铨注官之制皆废,侍郎主试判而已。
肃、代以后兵兴,天下多故,官员益滥,而铨法无可道者。至德宗时,试太常寺协律郎沈既济极言其敝曰:
近世爵禄失之者久,其失非他,四太而已:入仕之门太多,世胄之家太优,禄利之资太厚,督责之令太薄。臣以为当轻其禄利,重其督责。夫古今选用之法,九流常叙,有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劳也;而今选曹,皆不及焉。且吏部甲令,虽曰度德居任,量才授职,计劳升叙,然考校之法,皆在书判簿历、言辞俯仰之间,侍郎非通神,不可得而知。则安行徐言,非德也;空文善书,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苟执不失,犹乖得人,况众流茫茫,耳目有不足者乎?盖非鉴之不明,非择之不精,法使然也。王者观变以制法,察时而立政。按前代选用,皆州、府察举,至于齐、隋,署置多由请托。故当时议者,以为与其率私,不若自举;与其外滥,不若内收。是以罢州府之权,而归于吏部。此矫时惩弊之权法,非经国不刊之常典。今吏部之法蹙矣,不可以坐守刓弊。臣请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听州、府辟用。则铨择之任,委于四方;结奏之成,归于二部。必先择牧守,然后授其权。高者先署而后闻,卑者听版而不命。其牧守、将帅,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得察而举之。圣主明目达聪,逖听遐视,罪其私冒。不慎举者,小加谴黜,大正刑典。责成授任,谁敢不勉?夫如是,则接名伪命之徒,菲才薄行之人,贪叨贿货,懦弱奸宄,下诏之日,随声而废,通大数,十去八九矣。如是,人少而员宽,事核而官审,贤者不奖而自进,不肖者不抑而自退。或曰:‘开元、天宝中,不易吏部之法,而天下砥平,何必外辟,方臻于理?’臣以为不然。夫选举者,经邦之一端,虽制之有美恶,而行之由法令。是以州郡察举,在两汉则理,在魏、齐则乱。吏部选集,在神龙、景龙则紊,在开元、天宝则理。当其时久承升平,御以法术,庆赏不轶,威刑必齐,由是而理,匪用吏部而臻此也。向以此时用辟召之法,则理不益久乎?”
天子虽嘉其言,而重于改作,讫不能用。
初,吏部岁常集人,其后三数岁一集,选人猥至,文簿纷杂,吏因得以为奸利,士至蹉跌,或十年不得官,而阙员亦累岁不补。陆贽为相,乃惩其弊,命吏部据内外员三分之,计阙集人,岁以为常。是时,河西、陇右没于虏,河南、河北不上计,吏员大率减天宝三之一,而入流者加一,故士人二年居官,十年待选,而考限迁除之法浸坏。宪宗时,宰相李吉甫定考迁之格,诸州刺史、次赤府少尹、次赤令、诸陵令、五府司马、上州以上上佐、东宫官詹事谕德以下、王府官四品以上皆五考。侍御史十三月,殿中侍御史十八月,监察御史二十五月。三省官、诸道敕补、检校五品以上及台省官皆三考,余官四考,文武官四品以下五考。凡迁,尚书省四品以上、文武官三品以上皆先奏。
唐取人之路盖多矣,方其盛时,著于令者,纳课品子万人,诸馆及州县学六万三千七十人,太史历生三十六人,天文生百五十人,太医药童、针咒诸生二百一十一人,太卜卜筮三十人,千牛备身八十人,备身左右二百五十六人,进马十六人,斋郎八百六十二人,诸卫三卫监门直长三万九千四百六十二人,诸屯主、副千九百八人,诸折冲府录事、府、史一千七百八十二人,校尉三千五百六十四人,执仗、执乘每府三十二人,亲事、帐内万人,集贤院御书手百人,史馆典书、楷书四十一人,尚药童三十人,诸台、省、寺、监、军、卫、坊、府之胥史六千余人。凡此者,皆入官之门户,而诸司主录已成官及州县佐史未叙者,不在焉。
至于铨选,其制不一,凡流外,兵部、礼部举人,郎官得自主之,谓之“小选”。太宗时,以岁旱谷贵,东人选者集于洛州,谓之“东选”。高宗上元二年,以岭南五管、黔中都督府得即任土人,而官或非其才,乃遣郎官、御史为选补使,谓之“南选”。其后江南、淮南、福建大抵因岁水旱,皆遣选补使即选其人。而废置不常,选法又不著,故不复详焉。
志第三十六 百官一
唐之官制,其名号禄秩虽因时增损,而大抵皆沿隋故。其官司之别,曰省、曰台、曰寺、曰监、曰卫、曰府,各统其属 ,以分职定位。其辩贵贱、叙劳能,则有品、有爵、有勋、有阶,以时考核而升降之,所以任群材、治百事。其为法则精而密,其施于事则简而易行,所以然者,由职有常守,而位有常员也。方唐之盛时,其制如此。盖其始未尝不欲立制度、明纪纲为万世法,而常至于交侵纷乱者,由其时君不能慎守,而徇一切之苟且,故其事愈繁而官益冗,至失其职业而卒不能复。
初,太宗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曰:“吾以此待天下贤材,足矣。”然是时已有员外置,其后又有特置,同正员。至于检校、兼、守、判、知之类,皆非本制。又有置使之名,或因事而置,事已则罢,或遂置而不废。其名类繁多,莫能遍举。自中世已后,盗起兵兴,又有军功之官,遂不胜其滥矣。故采其纲目条理可为后法,及事虽非正后世遵用因仍而不能改者,著于篇。
宰相之职,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然自汉以来,位号不同,而唐世宰相,名尤不正。初,唐因隋制,以三省之长中书令、侍中、尚书令共议国政,此宰相职也。其后,以太宗尝为尚书令,臣下避不敢居其职,由是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与侍中、中书令号为宰相,其品位既崇,不欲轻以授人,故常以他官居宰相职,而假以他名。自太宗时,杜淹以吏部尚书参议朝政,魏徵以秘书监参预朝政,其后或曰“参议得失”、“参知政事”之类,其名非一,皆宰相职也。贞观八年,仆射李靖以疾辞位,诏疾小瘳,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而“平章事”之名盖起于此。其后,李勣以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谓同侍中、中书令也,而“同三品”之名盖起于此。然二名不专用,而佗官居职者犹假佗名如故。自高宗已后,为宰相者必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虽品高者亦然;惟三公、三师、中书令则否。其后改易官名,而张文瓘以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同三品”入衔,自文瓘始。永淳元年,以黄门侍郎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平章事”入衔,自待举等始。自是以后,终唐之世不能改。
初,三省长官议事于门下省之政事堂,其后,裴炎自侍中迁中书令,乃徙政事堂于中书省。开元中,张说为相,又改政事堂号“中书门下”,列五房于其后:一曰吏房,二曰枢机房,三曰兵房,四曰户房,五曰刑礼房,分曹以主众务焉。
宰相事无不统,故不以一职名官,自开元以后,常以领他职,实欲重其事,而反轻宰相之体。故时方用兵,则为节度使;时崇儒学,则为大学士;时急财用,则为盐铁转运使,又其甚则为延资库使。至于国史、太清宫之类,其名颇多,皆不足取法,故不著其详。
学士之职,本以文学言语被顾问,出入侍从,因得参谋议、纳谏诤,其礼尤宠;而翰林院者,待诏之所也。
唐制,乘舆所在,必有文词、经学之士,下至卜、医、伎术之流,皆直于别院,以备宴见;而文书诏令,则中书舍人掌之。自太宗时,名儒学士时时召以草制,然犹未有名号;乾封以后,始号“北门学士”。玄宗初,置“翰林待诏”,以张说、陆坚、张九龄等为之,堂四方表疏批答、应和文章;既而又以中书务剧,文书多壅滞,乃选文学之士,号“翰林供奉”,与集贤院学士分掌制诏书敕。开元二十六年,又改翰林供奉为学士,别置学士院,专掌内命。凡拜免将相、号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后,选用益重,而礼遇益亲,至号为“内相”,又以为天子私人。凡充其职者无定员,自诸曹尚书下至校书郎,皆得与选。入院一岁,则迁知制诰,未知制诰者不作文书,班次各以其官,内宴则居宰相之下,一品之上。宪宗时,又置“学士承旨”。唐之学士,弘文、集贤分隶中书、门下省,而翰林学士独无所属,故附列于此云。
○三师三公
太师、太傅、太保各一人,是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各一人,是为三公。皆正一品。三师,天子所师法,无所总职,非其人则阙。三公,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亲王拜者不亲事,祭祀阙则摄。隋废三师,贞观十一年复置,与三公皆不设官属。
○尚书省
尚书令一人,正二品,掌典领百官。其属有六尚书:一曰吏部,二曰户部,三曰礼部,四曰兵部,五曰刑部,六曰工部。六尚书:兵部、吏部为前行,刑部、户部为中行,工部、礼部为后行;行总四司,以本行为头司,余为子司。庶务皆会决焉。凡上之逮下,其制有六:一曰制,二曰敕,三曰册,天子用之;四曰令,皇太子用之;五曰教,亲王、公主用之;六曰符,省下于州,州下于县,县下于乡。下之达上,其制有六:一曰表,二曰状,三曰笺,四曰启,五曰辞,六曰牒。诸司相质,其制有三:一曰关,二曰刺,三曰移。凡授内外百司之事,皆印其发日为程,一曰受,二曰报。诸州计奏达京师,以事大小多少为之节。凡符、移、关、牒,必遣于都省乃下。天下大事不决者,皆上尚书省。凡制敕计奏之数、省符宣告之节,以岁终为断。龙朔二年,改尚书省曰中台,废尚书令;尚书曰太常伯,侍郎曰少常伯。光宅元年,改尚书省曰文昌台,俄曰文昌都省。垂拱元年曰都台,长安三年曰中台。
左右仆射各一人,从二品,掌统理六官,为令之贰,令阙则总省事,劾御史纠不当者。龙朔二年,改左右仆射曰左右匡政,光宅元年曰文昌左右相;开元元年曰左、右丞相;天宝元年复。
左丞一人,正四品上;右丞一人,正四品下。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吏部、户部、礼部,左丞总焉;兵部、刑部、工部,右丞总焉。郎中各一人,从五品上;员外郎各一人,从六品上。掌付诸司之务,举稽违,署符目,知宿直,为丞之贰。以都事受事发辰、察稽失、监印、给纸笔;以主事、令史、书令史署覆文案,出符目;以亭长启闭、传禁约;以掌固守当仓库及陈设。诸司皆如之。隋尚书省诸司郎及承务郎各一人,而废左右司。武德三年,改诸司郎为郎中,承务郎为员外郎。贞观元年,复置左右司郎中。龙朔元年,改左右丞曰左右肃机,郎中曰左右承务,诸司郎中曰大夫。永昌元年,复置员外郎。神龙元年省,明年复置。初有驲驿百人,掌乘传送符,后废。
都事各六人,从七品上;主事各六人,从八品下。吏部考功、礼部主书皆如之。诸司主事,从九品上。有令史各十八人,书令史各三十六人,亭长各六人,掌固各十四人。
○吏部
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正四品上;郎中二人,正五品上;员外郎二人,从六品上。掌文选、勋封、考课之政。以三铨之法官天下之材,以身、言、书、判、德行、才用、劳效较其优劣而定其留放,为之注拟。五品以上,以名上而听制授;六品以下,量资而任之。其属有四:一曰吏部,二曰司封,三曰司勋,四曰考功。
吏部郎中,掌文官阶品、朝集、禄赐,给其告身、假使,一人掌选补流外官。员外郎二人,从六品上,一人判南曹。皆为尚书、侍郎之贰。凡文官九品,有正、有从,自正四品以下,有上、下,为三十等。凡文散阶二十九:从一品曰开府仪同三司,正二品曰特进,从二品曰光禄大夫,正三品曰金紫光禄大夫,从三品曰银青光禄大夫,正四品上曰正议大夫,正四品下曰通议大夫,从四品上曰太中大夫,从四品下曰中大夫,正五品上曰中散大夫,正五品下曰朝议大夫,从五品上曰朝请大夫,从五品下曰朝散大夫,正六品上曰朝议郎,正六品下曰承议郎,从六品上曰奉议郎,从六品下曰通直郎,正七品上曰朝请郎,正七品下曰宣德郎,从七品上曰朝散郎,从七品下曰宣义郎,正八品上曰给事郎,正八品下曰徵事郎,从八品上曰承奉郎,从八品下曰承务郎,正九品上曰儒林郎,正九品下曰登仕郎,从九品上曰文林郎,从九品下曰将仕郎。自四品,皆番上于吏部;不上者,岁输资钱,三品以上六百,六品以下一千,水、旱、虫、霜减半资。有文艺乐京上者,每州七人;六十不乐简选者,罢输。勋官亦如之。以征镇功得护军以上者,纳资减三之一。凡流外九品,取其书、计、时务,其校试、铨注,与流内略同,谓之小选。
吏部主事四人,司封主事二人,司勋主事四人,考功主事三人。武德五年改选部曰吏部,七年省侍郎。贞观二年复置。龙朔元年改吏部曰司列,主爵曰司封,考功曰司绩。武后光宅元年改吏部曰天官。垂拱元年改主爵曰司封。天宝十一载改吏部曰文部,至德二载复旧。有吏部令史三十人,书令史六十人;制书令史十四人;甲库令史十一人,亭长八人,掌固十二人;司封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司勋令史三十三人,书令史六十七人,掌固四人;考功令史十五人,书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
司封郎中一人,从五品上;员外郎一人,从六品上;诸郎中、员外郎品皆如之。掌封命、朝会、赐予之级。凡爵九等:一曰王,食邑万户,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从一品;三曰国公,食邑三千户,从一品;四曰开国郡公,食邑二千户,正二品;五曰开国县公,食邑千五百户,从二品;六曰开国县侯,食邑千户,从三品;七曰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八曰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正五品上;九曰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皇兄弟、皇子,皆封国为亲王;皇太子子,为郡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诸子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袭郡王、嗣王者,封国公。皇姑为大长公主,正一品;姊妹为长公主,女为公主,皆视一品;皇太子女为郡主,从一品;亲王女为县主,从二品。凡王、公十五以上,预朝集,宗亲女妇、诸王长女月二参。内命妇,一品母为正四品郡君,二品母为从四品郡君,三品、四品母为正五品县君。凡诸王、公主、外戚之家,卜、祝、占、相不入门。王妃、公主、郡县主嫠居有子者,不再嫁。凡外命妇有六;王、嗣王、郡王之母、妻为妃,文武官一品、国公之母、妻为国夫人,三品以上母、妻为郡夫人,四品母、妻为郡君,五品母、妻为县君,勋官四品有封者母、妻为乡君。凡外命妇朝参,视夫、子之品。诸蕃三品以上母、妻授封以制。流外技术官,不封母、妻。亲王,孺人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从六品;二品,媵八人,视正七品;国公及三品,媵六人,视从七品;四品,媵四人,视正八品;五品,媵三人,视从八品。凡置媵,上其数,补以告身。散官三品以上,皆置媵。凡封户,三丁以上为率,岁租三之一入于朝庭。食实封者,得真户,分食诸州。皇后、诸王、公主食邑,皆有课户。名山、大川、畿内之地,皆不以封。
司勋郎中一人,员外郎二人,掌官吏勋级。凡十有二转为上柱国,视正二品;十有一转为柱国,视从二品;十转为上护军,视正三品;九转为护军,视从三品;八转为上轻车都尉,视正四品;七转为轻车都尉,视从四品;六转为上骑都尉,视正五品;五转为骑都尉,视从五品;四转为骁骑尉,视正六品;三转为飞骑尉,视从六品;二转为云骑尉,视正七品;一转为武骑尉,视从七品。凡以功授者,覆实然后奏拟,战功则计杀获之数。坚城苦战,功第一者,三转。出少击多,曰上阵;兵数相当,曰中阵;出多击少,曰下阵;矢石未交,陷坚突众,敌因而败者,曰跳荡。杀获十之四,曰上获;十之二,曰中获;十之一,曰下获。凡酬功之等:见任、前资、常选,曰上资;文武散官、卫官、勋官五品以上,曰次资;五品以上子孙,上柱国、柱国子,勋官六品以下,曰下资;白丁、卫士,曰无资。跳荡人,上资加二阶,次资、下资、无资以次降。凡上阵:上获五转,中获四转,下获三转,第二、第三等递降焉。中阵之上获视上阵之中获,中获视上阵之下获,下获两转。下阵之上获视中阵之中获,中获视中阵之下获,下获一转。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凡勋官九百人,无职任者,番上于兵部,视远近为十二番,以强干者为番头,留宿卫者为番,月上。外州分五番,主城门、仓库,执刀。上柱国以下番上四年,骁骑尉以下番上五年,简于兵部,授散官;不第者,五品以上复番上四年,六品以下五年,简如初;再不中者,十二年则番上六年,八年则番上四年。勋至上柱国有余,则授周以上亲,无者赐物。太常音声人,得五品以上勋,非征讨功不除簿。诸州授勋人,岁第勋之高下,三月一报户部,有蠲免必验。
考功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文武百官功过、善恶之考法及其行状。若死而传于史官、谥于太常,则以其行状质其当不;其欲铭于碑者,则会百官议其宜述者以闻,报其家。其考法,凡百司之长,岁较其属功过,差以九等,大合众而读之。流内之官,叙以四善: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善状之外有二十七最:一曰献可替否,拾遗补阙,为近侍之最;二曰铨衡人物,擢尽才良,为选司之最;三曰扬清激浊,褒贬必当,为考校之最;四曰礼制仪式,动合经典,为礼官之最;五曰音律克谐,不失节奏,为乐官之最;六曰决断不滞,与夺合理,为判事之最;七曰部统有方,警守无失,为宿卫之最;八曰兵士调习,戎装充备,为督领之最;九曰推鞫得情,处断平允,为法官之最;十曰雠校精审,明于刊定,为校正之最;十一曰承旨敷奏,吐纳明敏,为宣纳之最;十二曰训导有方,生徒克业,为学官之最。十三曰赏罚严明,攻战必胜,为军将之最;十四曰礼义兴行,肃清所部,为政教之最;十五曰详录典正,词理兼举,为文史之最;十六曰访察精审,弹举必当,为纠正之最;十七曰明于勘覆,稽失无隐,为句检之最;十八曰职事脩理,供承强济,为监掌之最;十九曰功课皆充,丁匠无怨,为役使之最;二十曰耕耨以时,收获成课,为屯官之最;二十一曰谨于盖藏,明于出纳,为仓库之最;二十二曰推步盈虚,究理精密,为历官之最;二十三曰占候医卜,效验多者,为方术之最;二十四曰检察有方,行旅无壅,为关津之最;二十五曰市廛弗扰,奸滥不行,为市司之最;二十六曰牧养肥硕,蕃息孳多,为牧官之最;二十七曰边境清肃,城隍脩理,为镇防之最。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一最二善为上下;无最而有二善为中上,无最而有一善为中中,职事粗理,善最不闻,为中下;爱憎任情,处断乖理,为下上;背公向私,职务废阙,为下中;居官饰诈,贪浊有状,为下下。凡定考,皆集于尚书省,唱第然后奏。亲王及中书、门下、京官三品以上、都督、刺史、都护、节度、观察使,则奏功过状,以核考行之上下。每岁,尚书省诸司具州牧、刺史、县令殊功异行,灾蝗祥瑞,户口赋役增减,盗贼多少,皆上于考司。监领之官,以能抚养役使者为功;有耗亡者,以十分为率,一分为一殿。博士、助教,计讲授多少为差。亲、勋、翊卫,以行能功过为三等,亲、勋、翊卫备身,东宫亲、勋、翊卫备身,王府执仗亲事、执乘亲事及亲勋翊卫主帅、校尉、直长、品子、杂任、飞骑,皆上、中、下考,有二上第者,加阶。番考别为簿,以侍郎颛掌之。流外官,以行能功过为四等:清谨勤公为上,执事无私为中,不勤其职为下,贪浊有状为下下。凡考,中上以上,每进一等,加禄一季;中中,守本禄;中下以下,每退一等,夺禄一季。中品以下,四考皆中中者,进一阶;一中上考,复进一阶;一上下考,进二阶;计当进而参有下考者,以一中上覆一中下,以一上下覆二中下。上中以上,虽有下考,从上第。有下下考者,解任。凡制敕不便,有执奏者,进其考。贞观初,岁定京官望高者二人,分校京官、外官考,给事中、中书舍人各一人涖之,号监中外官考使。考功郎中判京官考,员外郎判外官考。其后屡置监考、校考、知考使。故事,考簿硃书,吏缘为奸;咸通十四年,始以墨。
○户部
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正四品下。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其属有四: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
户部郎中、员外郎,掌户口、土田、赋役、贡献、蠲免、优复、姻婚、继嗣之事,以男女之黄、小、中、丁、老为之帐籍,以永业、口分、园宅均其土田,以租、庸、调敛其物,以九等定天下之户,以为尚书、侍郎之贰。其后以诸行郎官判钱谷,而户部、度支郎官失其职矣。会昌二年著令:以本行郎官,分判钱谷。
户部巡官二人,主事四人;度支主事二人;金部主事三人;仓部主事三人。高宗即位,改民部曰户部。龙朔三年,改户部曰司元,度支曰司度,金部曰司珍,仓部曰司庾。光宅元年,改户部曰地官。天宝十一载,改金部曰司金,仓部曰司储。有户部令史十七人,书令史三十四人,计史一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人;度支令史十六人,书令史三十三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金部主事三人,令史十人,书令史二十一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仓部令史十二人,书令史二十三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
度支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以近及远,与中书门下议定乃奏。
金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
仓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天下军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以木契百,合诸司出给之数,以义仓、常平仓备凶年,平谷价。
○礼部
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一人,正四品下。掌礼仪、祭享、贡举之政。其属有四:一曰礼部,二曰祠部,三曰膳部,四曰主客。
礼部郎中、员外郎,掌礼乐、学校、衣冠、符印、表疏、图书、册命、祥瑞、铺设,及百官、宫人丧葬赠赙之数,为尚书、侍郎之贰。五礼之仪:一曰吉礼,二曰宾礼,三曰军礼,四曰嘉礼,五曰凶礼。凡齐衰心丧以上夺情从职,及周丧未练、大功未葬,皆不预宴;大功以上丧,受册涖官,鼓吹从而不作,戎事则否。凡朝,晚入、失仪,御史录名夺俸,三夺者奏弹。凡出蕃册授、吊赠者,给衣冠。皇帝巡幸,两京文武官职事五品以上,月朔以表参起居;近州刺史,遣使一参;留守,月遣使起居;北都,则四时遣使起居。诸司奏大事者,前期三日具状,长官躬署,对仗伏奏,仗下,中书门下涖读。河南、太原府父老,每岁上表愿驾幸,遣使以闻。驾在都,则京兆府亦如之。凡景云、庆云为大瑞,其名物六十有四;白狼、赤兔为上端,其名物三十有人;苍乌、硃雁为中瑞,其名物三十有二;嘉禾、芝草、木连理为下瑞,其名物十四。大瑞,则百官诣阙奉贺;余瑞,岁终员外郎以闻,有司告庙。凡丧,三品以上称薨,五品以上称卒,自六品达于庶人称死。皇亲三等以上丧,举哀,有司帐具给食;诸蕃首领丧,则主客、鸿胪月奏。
礼部主事二人,祠部主事二人,膳部主事二人,主客主事二人。武德三年,改仪曹郎曰礼部郎中,司籓郎曰主客郎中。龙朔二年,改礼部曰司礼,祠部曰司禋,膳部曰司膳,光宅元年,改礼部曰春官。有礼部令史五人,书令史十一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祠部令史六人,书令史十三人,掌固四人;主客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
祠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僧尼之事。珠玉珍宝供祭者,不求于市。驾部、比部岁会牲之死亡,输皮于太府。郊祭酒醴、脯醢、黍稷、果实,所司长官封署以供。两京及碛西诸州火祆,岁再祀,而禁民祈祭。凡巡幸,路次名山、大川、圣帝明王名臣墓,州县以官告祭。二王後享庙,则给牲牢、祭器,而完其帷帟、几案,主客以四时省问。凡国忌废务日,内教、太常停习乐,两京文武五品以上及清官七品以上,行香于寺观。凡名医子弟试疗病,长官涖覆,三年有验者以名闻。
膳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陵庙之牲豆酒膳。诸司供奉口味,躬鐍其舆乃遣,进胙亦如之。非大礼、大庆不献食,不进口味。凡羊,至厨而乳者释之长生。大斋日,尚食进蔬食,释所杀羊为长生供奉。凡献食、进口味,不杀犊。尚食有猝须别索,必奏覆,月终而会之。凡尚食进食,以种取而别尝之。殿中省主膳上食于诸陵,以番上下,四时遣食医、主食各一人涖之。
主客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二王後、诸蕃朝见之事。二王後子孙视正三品,酅公岁赐绢三百,米粟亦如之,介公减三之一。殊俗入朝者,始至之州给牒,覆其人数,谓之边牒。蕃州都督、刺史朝集日,视品给以衣冠、袴褶。乘传者日四驿,乘驿者六驿。供客食料,以四时输鸿胪,季终句会之。客初至及辞设会,第一等视三品,第二等视四品,第三等视五品,蕃望非高者,视散官而减半,参日设食。路由大海者,给祈羊豕皆一。西南蕃使还者,给入海程粮,西北诸蕃,则给度碛程粮。蕃客请宿卫者,奏状貌年齿。突厥使置市坊,有贸易,录奏,为质其轻重,太府丞一人涖之。蕃王首领死,子孙袭初授官,兄弟子降一品,兄弟子代摄者,嫡年十五还以政。使绝域者还,上闻见及风俗之宜、供馈赠贶之数。
○兵部
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正四品下。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其属有四:一曰兵部,二曰职方,三曰驾部,四曰库部。凡将出征,告庙,授斧钺;军不从令,大将专决,还日,具上其罪。凡发兵,降敕书于尚书,尚书下文符。放十人,发十马,军器出十,皆不待敕。卫士番直,发一人以上,必覆奏。诸蕃首领至,则备威仪郊导。凡俘馘,酬以绢,入钞之俘,归于司农。
郎中一人判帐及武官阶品、卫府众寡、校考、给告身之事;一人判簿及军戎调遣之名数,朝集、禄赐、假告之常。员外郎一人掌贡举、杂请;一人判南曹,岁选解状,则核簿书、资历、考课。皆为尚书、侍郎之贰。武散阶四十有五;从一品曰骠骑大将军;正二品曰辅国大将军;从二品曰镇军大将军;正三品上曰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正三品下曰怀化将军;从三品上曰云麾将军、归德大将军;从三品下曰归德将军;正四品上曰忠武将军;正四品下曰壮武将军、怀化中郎将;从四品上曰宣威将军;从四品下曰明威将军、归德中郎将;正五品上曰定远将军;正五品下曰宁远将军、怀化郎将;从五品上曰游骑将军;从五品下曰游击将军、归德郎将;正六品上曰昭武校尉;正六品下曰昭武副尉、怀化司阶;从六品上曰振威校尉;从六品下曰振威副尉、归德司阶;正七品上曰致果校尉;正七品下曰致果副尉、怀化中候;从七品上曰翊麾校尉;从七品下曰翊麾副尉、归德中候;正八品上曰宣节校尉;正八品下曰宣节副尉、怀化司戈;从八品上曰御侮校尉;从八品下曰御侮副尉、归德司戈;正九品上曰仁勇校尉;正九品下曰仁勇副尉、怀化执戟长上;从九品上曰陪戎校尉;从九品下曰陪戎副尉、归德执戟长上。自四品以上,皆番上于兵部,以远近为八番,三月一上;三千里外者免番,输资如文散官,唯追集乃上。六品以下,尚书省送符。怀化大将军、归德大将军,配诸卫上下;余直诸卫为十二番,皆月上。忠武将军以下、游击将军以上,每番,阅强毅者直诸卫;番满,有将略者以名闻。
兵部主事四人,职方主事二人,驾部主事二人,库部主事二人。龙朔二年,改兵部曰司戎,职方曰司城,驾部曰司舆,库部曰司库。光宅元年,改兵部曰夏官,天宝十一载曰武部,驾部曰司驾。有兵部令史三十人,书令史六十人,制书令史十三人,甲库令史十二人,亭长八人,掌固十二人;职方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驾部令史十人,书令史二十四人,掌固四人;库部令史七人,书令史十五人,掌固四人。
职方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地图、城隍、镇戍、烽候、防人道路之远近及四夷归化之事。凡图经,非州县增废,五年乃脩,岁与版籍偕上。凡蕃客至,鸿胪讯其国山川、风土,为图奏之,副上于职方;殊俗入朝者,图其容状、衣服以闻。
驾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舆辇、车乘、传驿、厩牧马牛杂畜之籍。凡给马者,一品八匹,二品六匹,三品五匹,四品、五品四匹,六品三匹,七品以下二匹;给传乘者,一品十马,二品九马,三品八马,四品、五品四马,六品、七品二马,八品、九品一马;三品以上敕召者给四马,五品三马,六品以上有差。凡驿马,给地四顷,莳以苜蓿。凡三十里有驿,驿有长,举天下四方之所达,为驿千六百三十九;阻险无水草镇戍者,视路要隙置官马。水驿有舟。凡传驿马驴,每岁上其死损、肥瘠之数。
库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戎器、卤簿仪仗。元日冬至陈设、祠祀、丧葬,辨其名数而供焉。凡戎器,色别而异处,以卫尉幕士暴凉之。京卫旗画蹲兽、立禽,行幸则给飞走旗。凡诸卫仪仗,以御史涖其庋掌;武库器仗,则兵部长官涖其脩完。京官五品以上征行者,假甲、纛、旗、幡、槊;诸卫,给弓;千牛,给甲。
○刑部
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一人,正四品下。掌律令、刑法、徒隶、按覆谳禁之政。其属有四:一曰刑部,二曰都官,三曰比部,四曰司门。
刑部郎中、员外郎,掌律法,按覆大理及天下奏谳,为尚书、侍郎之贰。凡刑法之书有四:一曰律,二曰令,三曰格,四曰式。凡鞫大狱,以尚书侍郎与御史中丞、大理卿为三司使。凡国有大赦,集囚徒于阙下以听。
刑部主事四人,都官主事二人,比部主事四人,司门主事二人。龙朔二年,改刑部曰司刑,都官曰司仆,比部曰司计,司门曰司关。光宅元年,改刑部曰秋官。天宝十一载,改刑部曰司宪,比部曰司计。有刑部令史十九人,书令史三十八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人;都官令史九人,书令史十二人,掌固四人;比部令史十四人,书令史二十七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司门令史六人,书令史十三人,掌固四人。
都官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俘隶簿录,给衣粮医药,而理其诉免。凡反逆相坐,没其家配官曹,长役为官奴婢。一免者,一岁三番役。再免为杂户,亦曰官户,二岁五番役。每番皆一月。三免为良人。六十以上及废疾者,为官户;七十为良人。每岁孟春上其籍,自黄口以上印臂,仲冬送于都官,条其生息而按比之。乐工、兽医、骗马、调马、群头、栽接之人皆取焉。附贯州县者,按比如平民,不番上,岁督丁资,为钱一千五百;丁婢、中男,五输其一;侍丁、残疾半输。凡居作者,差以三等:四岁以上为小;十一以上为中;二十以上为丁。丁奴,三当二役;中奴、丁婢,二当一役;中婢,三当一役。
比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句会内外赋敛、经费、俸禄、公廨、勋赐、赃赎、徒役课程、逋欠之物,及军资、械器、和籴、屯收所入。京师仓库,三月一比,诸司、诸使、京都,四时句会于尚书省,以后季句前季;诸州,则岁终总句焉。
司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门关出入之籍及阑遗之物。凡著籍,月一易之。流内,记官爵、姓名;流外,记年齿、貌状。非迁解不除。凡有召者,降墨敕,勘铜鱼、木契然后入。监门校尉巡日送平安。凡奏事,遣官送之,昼题时刻,夜题更筹。命妇诸亲朝参者,内侍监校尉涖索。凡苇畚车,不入宫门。阑遗之物,揭于门外,榜以物色,期年没官。天下关二十六,有上、中、下之差,度者,本司给过所;出塞逾月者,给行牒;猎手所过,给长籍,三月一易。蕃客往来,阅其装重,入一关者,余关不讥。
○工部
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一人,正四品下。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工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城池土木之工役程式,为尚书、侍郎之贰。凡京都营缮,皆下少府、将作共其用,役千功者先奏。凡工匠,以州县为团,五人为火,五火置长一人。四月至七月为长功,二月、三月、八月、九月为中功,十月至正月为短功。雇者,日为绢三尺,内中尚巧匠,无作则纳资。凡津梁道路,治以九月。
工部主事三人,屯田主事二人,虞部主事二人,水部主事二人。武德三年,改起部曰工部,龙朔二年,曰司平,屯田曰司田,虞部曰司虞,水部曰司川。光宅元年,改工部曰冬官。天宝十一载,改虞部曰司虞,水部曰司水。工部有令史十二人,书令史二十一人,计史一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屯田令史七人,书令史十二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虞部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水部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
屯田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天下屯田及京文武职田、诸司公廨田,以品给焉。
虞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京都衢、苑囿、山泽草木及百官蕃客时蔬薪炭供顿、畋猎之事。每岁春,以户小儿、户婢仗内莳种溉灌,冬则谨其蒙覆。凡郊祠神坛、五岳名山,樵采、刍牧皆有禁,距遗三十步外得耕种,春夏不伐木。京兆、河南府三百里内,正月、五月、九月禁弋猎。山泽有宝可供用者,以闻。
水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津济、船舻、渠梁、堤堰、沟洫、渔捕、运漕、碾硙之事。凡坑陷、井穴皆有标。京畿有渠长、斗门长。诸州堤堰,刺史、县令以时检行,而涖其决筑。有埭,则以下户分牵,禁争利者。
志第三十七 百官二
○门下省
侍中二人,正二品。掌出纳帝命,相礼仪。凡国家之务,与中书令参总,而颛判省事。下之通上,其制有六:一曰奏钞,以支度国用、授六品以下官、断流以下罪及除免官用之;二曰奏弹;三曰露布;四曰议;五曰表;六曰状。自露布以上乃审,其余覆奏,画制可而授尚书省。行幸,则负宝以从,版奏中严、外办;还宫,则请降辂、解严。皇帝斋,则请就斋室;将奠,则奉玉、币;盥,则奉匜、取盘,酌罍水,赞洗;酌泛齐,受虚爵,进福酒,皆左右其仪。飨宗庙,进瓚而赞酌郁酒;既祼,赞酌醴齐。籍田,则奉耒。四夷朝见,则承诏劳问。临轩命使册皇后、皇太子,则承诏降宣命。慰问、聘召,则涖封题。发驿遣使,则给鱼符。凡官爵废置、刑政损益,授之史官;既书,复涖其记注。职事官六品以下进拟,则审其称否而进退之。武德元年改侍内曰纳言,三年曰侍中。龙朔二年改门下省曰东台,侍中曰左相,武后光宅元年曰纳言,垂拱元年改门下省曰鸾台。开元元年曰黄门省,侍中曰监,天宝元年曰左相。
门下侍郎二人,正三品。掌贰侍中之职。大祭祀则从;盥则奉巾,既帨,奠巾;奉匏爵赞献。元日、冬至,奏天下祥瑞。侍中阙,则涖封符券、给传驿。龙朔二年改黄门侍郎曰东台侍郎,武后垂拱元年曰鸾台侍郎,天宝元年曰门下侍郎,乾元元年曰黄门侍郎,太历二年复旧。
左散骑常侍二人,正三品下。掌规讽过失,侍从顾问。隋废散骑常侍。贞观元年复置,十七年为职事官。显庆二年,分左右,隶门下、中书省,皆金蝉、珥貂,左散骑与侍中为左貂,右散骑与中书令为右貂,谓之八貂。龙朔二年曰侍极。
左谏议大夫四人,正四品下。掌谏谕得失,侍从赞相。武后垂拱二年,有鱼保宗者,上书请置匦以受四方之书,乃铸铜匦四,涂以方色,列于朝堂:青匦曰“延恩”在东,告养人劝农之事者投之,丹匦曰“招谏”,在南,论时政得失者投之;白匦曰“申冤”,在西,陈抑屈者投之;黑匦曰“通玄”,在北,告天文、秘谋者投之。以谏议大夫、补阙、拾遗一人充使,知匦事;御史中丞、侍御史一人,为理匦使。其后同为一匦。天宝九载,玄宗以“匦”声近“鬼”,改理匦使为献纳使,至德元年复旧。宝应元年,命中书门下择正直清白官一人知匦,以给事中、中书舍人为理匦使。建中二年,以御史中丞为理匦使,谏议大夫一人为知匦使;投匦者,使先验副本。开成三年,知匦使李中敏以为非所以广聪明而虑幽枉也,乃奏罢验副封。武德元年置谏议大夫,龙朔二年曰正谏大夫,贞元四年分左右。
给事中四人,正五品上。掌侍左右,分判省事,察弘文馆缮写雠校之课。凡百司奏抄,侍中既审,则驳正违失。诏敕不便者,涂窜而奏还,谓之“涂归”。季终,奏驳正之目。凡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三司详决失中,则裁其轻重。发驿遣使,则与侍郎审其事宜。六品以下奏拟,则校功状殿最、行艺,非其人,则白侍中而更焉。与御史、中书舍人听天下冤滞而申理之。
门下省有录事四人,从七品上;主事四人,从八品下。有令史二十二人,书令史四十三人,甲库令史十三人,能书一人,传制二人,亭长六人,掌固十四人,脩补制敕匠五人,装潢一人。起居郎领令史三人,赞者六人。武德三年,改给事郎曰给事中。
左补阙六人,从七品上;左拾遗六人,从八品上。掌供奉讽谏,大事廷议,小则上封事。武后垂拱元年,置补阙、拾遗,左右各二员。
起居郎二人,从六品上。掌录天子起居法度。天子御正殿,则郎居左,舍人居右。有命,俯陛以听,退而书之,季终以授史官。贞观初,以给事中、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或知起居事。每仗下,议政事,起居郎一人执笔记录于前,史官随之。其后,复置起居舍人,分侍左右,秉笔随宰相入殿;若仗在紫宸内閤,则夹香案分立殿下,直第二螭首,和墨濡笔,皆即坳处,时号螭头。高宗临朝不决事,有司所奏,唯辞见而已。许敬宗、李义府为相,奏请多畏人之知也,命起居郎、舍人对仗承旨,仗下,与百官皆出,不复闻机务矣。长寿中,宰相姚建议:仗下后,宰相一人,录军国政要,为时政纪,月送史馆。然率推美让善,事非其实,未几亦罢。而起居郎犹因制敕,稍稍笔削,以广国史之阙。起居舍人本记言之职,唯编诏书,不及它事。开元初,复诏脩史官非供奉者,皆随仗而入,位于起居郎、舍人之次。及李林甫专权,又废。大和九年,诏入阁日,起居郎、舍人具纸笔立螭头下,复贞观故事。有令史三人,赞者六人。贞观三年置起居郎,废舍人。龙朔二年曰左史,天授元年亦如之。
典仪二人,从九品下。掌赞唱及殿中版位之次,侍中版奏中严、外办,亦赞焉。隋谒者台有典仪,武德五年复置,隶门下省。
城门郎四人,从六品上。掌京城、皇城、官殿诸门开阖之节,奉管钥而出纳之。开则先外后内,阖则先内后外;启闭有时,不以时则诣閤覆奏。有令史二人,书令史二人。武德五年,置门仆八百人,番上送管钥。
符宝郎四人,从六品上。掌天子八宝及国之符节。有事则请于内,既事则奉而藏之。大朝会,则奉宝进于御座;行幸,则奉以从焉。大事出符,则藏其左而班其右,以合中外之契,兼以敕书;小事则降符函封,使合而行之。凡命将、遣使,皆请旌、节,旌以颛赏,节以颛杀。有令史二人,书令史三人,主宝二人,主符四人,主节四人。武后延载元年,改符玺郎曰符宝郎;开元元年,亦曰符宝郎。
○弘文馆
学士,掌详正图籍,教授生徒;朝廷制度沿革、礼仪轻重,皆参议焉。武德四年,置修文馆于门下省;九年,改曰弘文馆。贞观元年,诏京官职事五品已上子嗜书者二十四人,隶馆习书,出禁中书法以授之。其后又置讲经博士。仪凤中,置详正学士,校理图籍。武德后,五品以上曰学士,六品已下曰直学士,又有文学直馆,皆它官领之。武后垂拱后,以宰相兼领馆务,号馆主;给事中一人判馆事。神龙元年,改弘文馆曰昭文馆,以避孝敬皇帝之名;二年曰脩文馆。景龙二年,置大学士四人,以象四时;学士八人,以象八节;直学士十二人,以象十二时。景云中,减其员数,复为昭文馆。开元七年曰弘文馆,置校书郎,又有校理、雠校错误等官。长庆三年,与详正学士、讲经博士皆罢,颛以五品以上曰学士,六品以下曰直学士,未登朝为直馆。
校书郎二人,从九品上。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凡学生教授、考试,如国子之制。有学生三十八人,令史二人,楷书十二人,供进笔二人,典书二人,拓书手三人,笔匠三人,熟纸装潢匠八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
○中书省
中书令二人,正二品。掌佐天子执大政,而总判省事。凡王言之制有七:一曰册书,立皇后、皇太子,封诸王,临轩册命则用之;二曰制书,大赏罚、赦宥虑囚、大除授则用之;三曰慰劳制书,褒勉赞劳则用之;四曰发敕,废置州县、增减官吏、发兵、除免官爵、授六品以上官则用之;五曰敕旨,百官奏请施行则用之;六曰论事敕书,戒约臣下则用之;七曰敕牒,随事承制,不易于旧则用之。皆宣署申覆,然后行焉。大祭祀,则相礼;亲征纂严,则戒饬百官;临轩册命,则读册;若命于朝,则宣授而已。册太子,则授玺绶。凡制诏文章献纳,以授记事之官。武德三年,改内书省曰中书省,内书令曰中书令。龙朔元年,改中书省曰西台,中书令曰右相。光宅元年,改中书省曰凤阁,中书令曰内史。开元元年,改中书省曰紫微省,中书令曰紫微令。天宝元年曰右相,至大历五年,紫微侍郎乃复为中书侍郎。
侍郎二人,正三品。掌贰令之职,朝廷大政参议焉。临轩册命,为使,则持册书授之。四夷来朝,则受其表疏而奏之;献贽币,则受以付有司。
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既下,则署行。其禁有四:一曰漏泄,二曰稽缓,三曰违失,四曰忘误。制敕既行,有误则奏改之。大朝会,诸方起居,则受其表状;大捷、祥瑞,百寮表贺亦如之。册命大臣,则使持节读册命;将帅有功及大宾客,则劳问。与给事中及御史三司鞫冤滞。百司奏议考课,皆预裁焉。以久次者一人为阁老,判本省杂事;又一人知制诰,颛进画,给食于政事堂;其余分署制敕。以六员分押尚书六曹,佐宰相判案,同署乃奏,唯枢密迁授不预。姚崇为紫微令,奏:大事,舍人为商量状,与本状皆下紫微令,判二状之是否,然后乃奏。开元初,以它官掌诏敕策命,谓之“兼知制诰”。肃宗即位,又以它官知中书舍人事。兵兴,急于权便,政去台阁,决遣颛出宰相,自是舍人不复押六曹之奏。会昌末,宰相李德裕建议:台阁常务、州县奏请,复以舍人平处可否。先是,知制诰率用前行正郎,宣宗时,选尚书郎为之。
主书四人,从七品上。主事四人,从八品下。有令史二十五人,书令史五十人,能书四人,蕃书译语十人,乘驿二十人,传制十人,亭长十八人,掌固二十四人,装制敕匠一人,脩补制敕匠五十人,掌函、掌案各二十人。
右散骑常侍二人,右谏议大夫四人,右补阙六人,右拾遗六人,掌如门下省。
起居舍人二人,从六品上。掌脩记言之史,录制诰德音,如记事之制,季终以授国史。有楷书手四人,典二人。
通事舍人十六人,从六品上。掌朝见引纳、殿庭通奏。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则导其进退,而赞其拜起、出入之节。蛮夷纳贡,皆受而进之。军出,则受命劳遣;既行,则每月存问将士之家,视其疾苦;凯还,则郊迓。有令史十人,典谒十人,亭长十八人,掌固二十四人。武德四年,废谒者台,改通事谒者曰通事舍人。
○集贤殿书院
学士、直学士、侍读学士、脩撰官,掌刊缉经籍。凡图书遗逸、贤才隐滞,则承旨以求之。谋虑可施于时,著述可行于世者,考其学术以闻。凡承旨撰集文章、校理经籍,月终则进课于内,岁终则考最于外。开元五年,乾元殿写四部书,置乾元院使,有刊正官四人,以一人判事;押院中使一人,掌出入宣奏,领中官监守院门;知书官八人,分掌四库书。六年,乾元院更号丽正脩书院,置使及检校官,改脩书官为丽正殿直学士。八年,加文学直,又加脩撰、校理、刊正、校勘官。十一年,置丽正院脩书学士;光顺门外,亦置书院。十二年,东都明福门外亦置丽正书院。十三年,改丽正脩书院为集贤殿书院,五品以上为学士,六品以下为直学士,宰相一人为学士知院事,常侍一人为副知院事,又置判院一人、押院中使一人。玄宗尝选耆儒,日一人侍读,以质史籍疑义,至是,置集贤院侍讲学士、侍读直学士。其后,又增脩撰官、校理官、待制官、留院官、知检讨官、文学直之员;募能书者为书直及写御书人,其后亦以前资、常选、三卫、散官五品以上子孙为之;又置画直。至十九年,以书直、画直、拓书有官者为直院。至德二年,置大学士。贞元初,置编录官;四年,罢大学士;八年,罢校理,置校书四人、正字二人。元和二年,复置集贤校理,罢校书、正字;四年,集贤御书院学士、直学士皆用五品,如开元故事,以学士一人年高者判院事,非登朝官者为校理,余皆罢。初,太宗即位,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门下两省,以备访问。永徽中,命弘文馆学士一人,日待制于武德殿西门。文明元年,诏京官五品以上清官,日一人待制于章善、明福门。先天末,又命朝集使六品以上二人,随仗待制。永泰时,勋臣罢节制,无职事,皆待制于集贤门,凡十三人。崔祐甫为相,建议文官一品以上更直待制。其后著令,正衙待制官日二人。
校书四人,正九品下。正字二人,从九品上。有中使一人,孔目官一人,专知御书检讨八人,知书官八人,书直、写御书手九十人,画直六人,装书直十四人,造笔直四人,拓书六人,典四人。
○史馆
修撰四人,掌修国史。贞观三年,置史馆于门下省,以他官兼领,或卑位有才者亦以直馆称,以宰相涖脩撰;又于中书省置秘书内省,脩五代史。开元二十年,李林甫以宰相监脩国史,建议以为中书切密之地,史官记事隶门下省,疏远。于是谏议大夫、史馆脩撰尹愔奏徙于中书省。天宝后,他官兼史职者曰史馆脩撰,初入为直馆。元和六年,宰相裴垍建议:登朝官领史职者为修撰,以官高一人判馆事;未登朝官皆为直馆。大中八年,废史馆直馆二员,增脩撰四人,分掌四季。有令史二人,楷书十二人,写国史楷书十八人,楷书手二十五人,典书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熟纸匠六人。
○秘书省
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上;丞一人,从五品上。监掌经籍图书之事,领著作局,少监为之贰。武德四年,改少令曰少监。龙朔二年,改秘书省曰兰台,监曰太史,少监曰侍郎,丞曰大夫,秘书郎曰兰台郎。武后垂拱元年,秘书省曰麟台;太极元年曰秘书省。有典书四人,楷书十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十人,笔匠六人。
秘书郎三人,从六品上。掌四部图籍。以甲乙丙丁为部,皆有三本,一曰正,二曰副,三曰贮。凡课写功程,皆分判。
校书郎十人,正九品上;正字四人,正九品下。掌雠校典籍,刊正文章。
○著作局
郎二人,从五品上;著作佐郎二人,从六品上;校书郎二人,正九品上;正字二人,正九品下。著作郎掌撰碑志、祝文、祭文,与佐郎分判局事。武德四年,改著作曹曰局。龙朔二年,曰司文局;郎曰郎中,佐郎曰司文郎。有楷书五人,书令史一人,书吏二人,掌固四人。
○司天台
监一人,正三品;少监二人,正四品上;丞一人,正六品上;主簿二人,正七品上;主事一人,正八品下。监掌察天文,稽历数。凡日月星辰、风云气色之异,率其属而占。有通玄院,以艺学召至京师者居之。凡天文图书、器物,非其任不得与焉。每季录祥眚送门下、中书省,纪于起居注,岁终上送史馆。岁颁历于天下。武德四年,改太史监曰太史局,隶秘书省;七年,废监候。龙朔二年,改太史局曰秘书阁局,令曰秘书阁郎中。武后光宅元年,改太史局曰浑天监,不隶麟台;俄改曰浑仪监,置副监及丞、主簿,改司辰师曰司辰。长安二年,浑仪监复曰太史局,废副监及丞,隶麟台如故,改天文博士曰灵台郎,历博士曰保章正。景龙二年,改太史局曰太史监,不隶秘书省,复置丞。景云元年,又为局,隶秘书省,逾月为监,岁中复为局;二年,改曰浑仪监。开元二年,复曰太史监,改令为监,置少监。十四年,太史监复为局,以监为令,而废少监。天宝元年,太史局复为监,自是不隶秘书省。乾元元年,曰司天台。艺术人韩颍、刘烜建议改令为监,置通玄院及主簿,置五官监候及五官礼生十五人,掌布诸坛神位,五官楷书手五人,掌写御书。有令史五人,天文观生九十人,天文生五十人,历生五十五人。初,有天文博士二人,正八品下;历博士一人,从八品上;司辰师五人,正九品下,装书历生五人。掌候天文,掌教习天文气色,掌写御历,后皆省。
春官、夏官、秋官、冬官、中官正,各一人,正五品上;副正各一人,正六品上。掌司四时,各司其方之变异。冠加一星珠,以应五纬;衣从其方色。元日、冬至、朔望朝会及大礼,各奏方事,而服以朝见。乾元三年,置五官正及副正。
五官保章正二人,从七品上;五官监候三人,正八品下;五官司历二人,从八品上。掌历法及测景分至表准。
五官灵台郎各一人,正七品下。掌候天文之变。五官挈壶正二人,正八品上;五官司辰八人,正九品上;漏刻博士六人,从九品下。掌知漏刻。凡孔壶为漏,浮箭为刻,以考中星昏明,更以击鼓为节,点以击钟为节。武后长安二年,置挈壶正。乾元元年,与灵台郎、保章正、司历、司辰,皆加五官之名。有漏刻生四十人,典钟、典鼓三百五十人。初,有刻漏视品、刻漏典事,掌知刻漏、检校刻漏,后皆省。
○殿中省
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上;丞二人,从五品上。监掌天子服御之事。其属有六局,曰尚食、尚药、尚衣、尚乘、尚舍、尚辇。少监为之贰。凡听朝,率属执繖扇列于左右;大朝会、祭祀,则进爵;行幸,则侍奉仗内、骖乘,百司皆纳印而藏之,大事听焉,有行从百司之印。左右仗厩:左曰奔星,右曰内驹。两仗内又有六厩:一曰左飞,二曰右飞,三曰左万,四曰右万,五曰东南内,六曰西南内。园苑有官马坊,每岁河陇群牧进其良者以供御。六闲马,以殿中监及尚乘主之。武后万岁通天元年,置仗内六闲:一曰飞龙,二曰祥麟,三曰凤苑,四曰鹓鸾,五曰吉良,六曰六群,亦号六厩。以殿中丞检校仗内闲厩,以中官为内飞龙使。圣历中,置闲厩使,以殿中监承恩遇者为之,分领殿中、太仆之事,而专掌舆辇牛马。自是,宴游供奉,殿中监皆不豫。开元初,闲厩马至万余匹,骆驼、巨象皆养焉。以驼、马隶闲厩,而尚乘局名存而已。闲厩使押五坊,以供时狩:一曰雕坊,二曰鹘坊,三曰鹞坊,四曰鹰坊,五曰狗坊。侍御尚医二人,正六品上;主事二人,从九品上。武德元年,改殿内省曰殿中省。龙朔二年,曰中御府,监曰大监,丞曰大夫。有令史四人,书令史十二人,左右仗、千牛各十人,掌固、亭长各八人。旧有天藏府,开元二十三年省。
进马五人,正七品上。掌大陈设,戎服执鞭,居立仗马之左,视马进退。天宝八载,罢南衙立仗马,因省进马;十二载复置,乾元后又省,大历十四年复。
△尚食局
奉御二人,正五品下;直长五人,正七品上。诸奉御、直长,品皆如之。食医八人,正九品下。奉御掌储供,直长为之贰。进御必辨时禁,先尝之;飨百官宾客,则与光禄视品秩而供;凡诸陵月享,视膳乃献。龙朔二年,改尚食局曰奉膳局,诸局奉御皆曰大夫。有书令史二人,书吏五人,主食十六人,主膳八百四十人,掌固八人。
△尚药局
奉御二人,直长二人。掌和御药、诊视。凡药供御,中书、门下长官及诸卫上将军各一人,与监、奉御涖之。药成,医佐以上先尝,疏本方,具岁月日,涖者署奏;饵日,奉御先尝,殿中监次之,皇太子又次之,然后进御。太常每季阅送上药,而还其朽腐者。左右羽林军,给药;飞骑、万骑病者,颁焉。龙朔二年,改尚药局曰奉医局。有按摩师四人,咒禁师四人,书令史二人,书吏四人,直官十人,主药十二人,药童三十人,合口脂匠二人,掌固四人。
侍御医四人,从六品上。掌供奉诊候。
司医五人,正八品下;医佐十人,正九品下。掌分疗众疾。皆贞观中置。
△尚衣局
奉御二人,直长四人,掌供冕服、几案。祭祀,则奉镇圭于监,而进于天子;大朝会,设案。龙朔二年,改尚衣局曰奉冕局。有书令史三人,书吏四人,主衣十六人,掌固四人。
△尚舍局
奉御二人,直长六人,掌殿庭祭祀张设、汤沐、灯烛、汛扫。行幸,则设三部帐幕,有古帐、大帐、次帐、小次帐、小帐凡五等,各三部;其外,则蔽以排城。大朝会,设黼扆,施蹑席,薰炉。朔望,设幄而已。龙朔二年,改尚舍局曰奉扆局。有书令史三人,书吏七人,掌固十人,幕士八十人。旧有给使百二十人,掌供御汤沐、灯烛、杂使,贞观中省。
尚乘局奉御二人,直长十人,掌内外闲厩之马。左右六闲:一曰飞黄,二曰吉良,三曰龙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凡外牧岁进良马,印以三花、“飞”“凤”之字。飞龙厩日以八马列宫门之外,号南衙立仗马,仗下,乃退。大陈设,则居乐县之北,与象相次。龙朔二年,改尚乘局曰奉驾局。有书令史六人,书吏十四人,直官二十人,习驭五百人,掌闲五千人,典事五人,兽医七十人,掌固四人。习驭,掌调六闲之马;掌闲,掌饲六闲之马,治其乘具鞍辔;典事,掌六闲刍粟。太宗置司廪,司库;高宗置习驭、兽医。
司廪、司库各一人,正九品下。掌六闲藁秸出纳。奉乘十八人,正九品下。掌饲习御马。
△尚辇局
奉御二人;直长三人;尚辇二人,正九品下。掌舆辇、繖扇,大朝会则陈于庭,大祭祀则陈于庙,皆繖二、翰一、扇一百五十有六,既事而藏之。常朝则去扇,左右留者三。龙朔二年,改尚辇局曰奉舆局。有书令史二人,书吏四人,七辇主辇各六人,掌扇六十人,掌翰三十人,掌辇四十二人,奉舆十五人,掌固六人。掌扇、掌翰,掌执繖扇、纸笔砚杂供奉之事;掌辇,掌率主辇以供其事。高宗置掌翰。
○内侍省
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内侍四人,皆从四品上。监掌内侍奉,宣制令。其属六局,曰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少监、内侍为之贰。皇后亲蚕,则升坛执仪;大驾出入,为夹引。武德四年,改长秋监曰内侍监,内承奉曰内常侍,内承直曰内给事。龙朔二年,改监为省。武后垂拱元年,曰司宫台。天宝十三载,置内侍监,改内侍曰少监;寻更置内侍。有高品一千六百九十六人,品官白身二千九百三十二人,令史八人,书令史十六人。
内常侍六人,正五品下,通判省事。
内给事十人,从五品下。掌承旨劳问,分判省事。凡元日、冬至,百官贺皇后,则出入宣传;宫人衣服费用,则具品秩,计其多少,春秋宣送于中书。主事二人,从九品下。
内谒者监十人,正六品下。掌仪法、宣奏、承敕令及外命妇名帐。凡诸亲命妇朝会者,籍其数上内侍省;命妇下车,则导至朝堂奏闻。唐废内谒者局,置内典引十八人,掌诸亲命妇朝参,出入导引。有内亭长六人,掌固八人。
内谒者十二人,从八品下。掌诸亲命妇朝集班位,分涖诸门。
内寺伯六人,正七品下。掌纠察宫内不法,岁傩则涖出入。
寺人六人,从七品下。掌皇后出入执御刀冗从。
△掖庭局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三人,从八品下。掌宫人簿帐、女工。凡宫人名籍,司其除附;公桑养蚕,会其课业;供奉物皆取焉。妇人以罪配没,工缝巧者隶之,无技能者隶司农。诸司营作须女功者,取于户婢。有书令史四人,书吏八人,计史二人,典事十人,掌固四人。计史掌料功程。
宫教博士二人,从九品下。掌教习宫人书、算、众艺。初,内文学馆隶中书省,以儒学者一人为学士,掌教宫人。武后如意元年,改曰习艺馆,又改曰万林内教坊,寻复旧。有内教博士十八人,经学五人,史、子、集缀文三人,楷书二人,《庄老》、太一、篆书、律令、吟咏、飞白书、算、棋各一人。开元末,馆废,以内教博士以下隶内侍省,中官为之。
监作四人,从九品下。掌监涖杂作,典工役。
△宫闱局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下。掌侍宫闱,出入管钥。凡享太庙,皇后神主出入,则帅其属舆之。总小给使学生之籍,给以粮禀。有书令史三人,书吏六人,内阍史二十人,内掌扇十六人,内给使无常员,小给使学生五十人,掌固四人。凡无官品者,号曰内给使,掌诸门进物之历;内阍史,掌承传诸门,出纳管钥;内掌扇,掌中宫繖扇。
△奚官局
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奚隶、工役、宫官之品。宫人病,则供医药;死,给衣服,各视其品。陪陵而葬者,将作给匠户,卫士营冢,三品葬给百人,四品八十人,五品六十人,六品、七品十人,八品、九品七人;无品者,敛以松棺五钉,葬以犊车,给三人。皆监门校尉、直长涖之。内命妇五品以上无亲戚者,以近冢同姓中男一人主祭于墓;无同姓者,春、秋祠以少牢。有书令史三人,书吏六人,典事、药童、掌固各四人。
△内仆局
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中宫车乘。皇后出,则令居左、丞居右,夹引。有书令史二人,书吏四人,驾士百四十人,典事八人,掌固八人。驾士掌习御车舆、杂畜。
○内府局
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中藏宝货给纳之数,及供灯烛、汤沐、张设。凡朝会,五品已上及有功将士、蕃酋辞还,皆赐于庭。有书令史二人,书吏、典史,掌固各四人,典事六人。
△太子内坊局
令二人,从五品下;丞二人,从七品下。掌东宫閤内及宫人粮禀。坊事五人,从八品下。初,内坊隶东宫。开元二十七年,隶内侍省,为局,改典内曰令,置丞。坊事及导客舍人六人,掌序导宾客;閤帅六人,掌帅阍人、内给使以供其事;内阍人八人,掌承诸门出入管钥,内繖扇、灯烛;内厩尉二人,掌车乘。有录事一人,令史三人,书令史五人,典事二人,驾士三十人,亭长、掌固各一人。
典直四人,正九品下。掌宫内仪式导引,通传劳问,纠劾非违,察出纳。
○内官
贵妃、惠妃、丽妃、华妃各一人,正一品。掌佐皇后论妇礼于内,无所不统。唐因隋制,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为夫人,正一品;昭仪、昭容、昭媛、脩仪、脩容、脩媛、充仪、充容、充媛各一人,为九嫔,正二品;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四人,正四品;才人五人,正五品;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六尚,亦曰诸尚书,正三品;二十四司,亦曰诸司事,正四品;二十四典,亦曰诸典事,正六品;二十四掌,亦曰诸掌事。龙朔二年,置赞德二人,正一品;宣仪四人,正二品;承闰五人,正四品;承旨五人,正五品;卫仙六人,正六品;供奉八人,正七品;侍栉二十人,正八品;侍巾三十人,正九品。咸亨复旧。开元中,玄宗以后妃四星,一为后,有后而复置四妃,非典法,乃置惠妃、丽妃、华妃,以代三夫人;又置六仪、美人、才人,增尚宫、尚仪、尚服三局。诸司诸典,自六品至九品而止。其后复置贵妃。
淑仪、德仪、贤仪、顺仪、婉仪、芳仪各一人,正二品。掌教九御四德,率其属以赞后礼。
美人四人,正三品,掌率女官脩祭祀、宾客之事。才人七人,正四品,掌叙燕寝,理丝枲,以献岁功。
○宫官
△尚宫局
尚宫二人,正五品。六尚皆如之。掌导引中宫,总司记、司言、司簿、司闱。凡六尚事物出纳文籍,皆涖其印署。有女史六人,掌执文书。
司记二人,正六品;二十四司皆如之。掌宫内文簿入出,录为抄目,审付行焉。牒状无违,然后加印。典记佐之。典记二人,正七品;二十四典皆如之。掌记二人,正八品;二十四掌皆如之。
司言、典言各二人,掌承敕宣付,别钞以授司阍传外。掌言二人,掌宣传,外司附奏受事者,奏闻;承敕处分,则录所奏为案记。有女史四人。
司簿、典簿、掌簿各二人,掌女史以上名簿。禀赐,则品别条录为等。有女史六人。
司闱六人,掌诸閤管钥。典闱、掌闱各六人,掌分涖启闭。有女史四人。
△尚仪局
尚仪二人,掌礼仪起居。总司籍、司乐、司宾、司赞。
司籍、典籍、掌籍各二人,掌供御经籍。分四部,部别为目,以时暴凉。教学则簿记课业,供奉几案、纸笔,皆预偫焉。有女史十人。
司乐、典乐、掌乐各四人,掌宫县及诸乐陈布之仪,涖其阅习。有女史二人。
司宾、典宾、掌宾各二人,掌宾客朝见,受名以闻。宴会,则具品数以授尚食;有赐物,与尚功涖给。有女史二人。
司赞、典赞、掌赞各二人,掌宾客朝见、宴食,赞相导引。会日,引客立于殿庭,司言宣敕坐,然后引即席。酒至,起再拜;食至,亦起。皆相其仪。
彤史二人,正六品。有女史二人。
△尚服局
尚服二人,掌供服用采章之数,总司宝、司衣、司饰、司仗。
司宝二人,掌神宝、受命宝、六宝及符契,皆识其行用,记以文簿。典宝、掌宝各二人,凡出付皆旬别案记,还则硃书注入。有女史四人。
司衣、典衣、掌衣各二人,掌宫内御服、首饰整比,以时进奉。有女史四人。
司饰、典饰、掌饰各二人,掌汤沐、巾栉。凡供进,识其寒温之节。有女史二人。
司仗、典仗、掌仗各二人,掌仗卫之器。凡立仪卫,尚服率司仗等供其事。有女史二人。
△尚食局
尚食二人,掌供膳羞品齐。总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凡进食,先尝。
司膳二人,掌烹煎及膳羞、米面、薪炭。凡供奉口味,皆种别封印。典膳、掌膳各四人,掌调和御食,温、凉、寒、热,以时供进则尝之。有女史四人。
司酝、典酝、掌酝各二人,掌酒醴酏饮,以时进御。有女史二人。
司药、典药、掌药各二人,掌医方。凡药外进者,簿案种别。有女史四人。
司饎、典饎、掌饎各二人,掌给宫人饩食、薪炭,皆有等级,受付则旬别案记。有女史四人。
△尚寝局
尚寝二人,掌燕见进御之次叙,总司设、司舆、司苑、司灯。
司设、典设、掌设各二人,掌床帷茵席铺设,久故者以状闻。凡汛扫之事,典设以下分视。有女史四人。
司舆、典舆、掌舆各二人,掌舆辇、繖扇、文物、羽旄,以时暴凉。典舆以下分察。有女史二人。
司苑、典苑、掌苑各二人,掌园苑莳植蔬果。典苑以下分察之。果熟,进御。有女史二人。
司灯、典灯、掌灯各二人,掌门閤灯烛。昼漏尽一刻,典灯以下分察。有女史二人。
△尚功局
尚功二人,掌女功之程,总司制、司珍、司彩、司计。
司制、典制、掌制各二人,掌供御衣服裁缝。有女史二人。
司珍、典珍、掌珍各二人,掌珠珍、钱货。有女史六人。
司彩、典彩、掌彩各二人,掌绵彩、缣帛、丝枲。有赐用,则旬别案记。有女史二人。
司计、典计、掌计各二人,给衣服、饮食、薪炭。有女史二人。
宫正一人,正五品;司正二人,正六品;典正二人,正七品。宫正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宫人不供职者,司正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秦闻。有女史四人。阿监、副监,视七品。
○太子内官
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四品;承徽十人,正五品;昭训十六人,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
司闺二人,从六品;三司皆如之。掌导引妃及宫人名簿,总掌正、掌书、掌筵。
掌正三人,从八品,九掌皆如之。掌文书出入、管钥、纠察推罚。有女史三人。
掌书三人,掌符契、经籍、宣传、启奏、教学、禀赐、纸笔。有女史三人。
掌筵三人,掌幄帟、床褥、几案、舆繖、汛扫、铺设。
司则二人,掌礼仪参见,总掌严、掌缝、掌藏。
掌严三人,掌首饰、衣服、巾栉、膏沐、服玩、仗卫。有女史三人。
掌缝三人,掌裁纫、织绩。有女史三人。
掌藏三人,掌财货、珠宝、缣彩。
司馔二人,掌进食先尝,总掌食、掌医、掌园。有女史四人。
掌食三人,掌膳羞、酒醴、灯烛、薪炭、器皿。有女史四人。
掌医三人,掌方药、优乐。有女史二人。
掌园三人,掌种植蔬果。有女史二人。
志第三十八 百官三
○御史台
大夫一人,正三品;中丞二人,正四品下。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中丞为之贰。其属有三院:一曰台院,侍御史隶焉;二曰殿院,殿中侍御史隶焉;三曰察院,监察御史隶焉。凡冤而无告者,三司诘之。三司,谓御史大夫、中书、门下也。大事奏裁,小事专达。凡有弹劾,御史以白大夫,大事以方幅,小事署名而已。有制覆囚,则与刑部尚书平阅。行幸,乘路车为导。朝会,则率其属正百官之班序,迟明列于两观,监察御史二人押班,侍御史颛举不如法者。文武官职事九品以上及二王後,朝朔望。文官五品以上及两省供奉官、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日参,号常参官。武官三品以上三日一朝,号九参官;五品以上及折冲当番者五日一朝,号六参官。弘文、崇文馆、国子监学生四时参。凡诸王入朝及以恩追至者,日参。九品以上,自十月至二月,袴褶以朝;五品以上有珂,蕃官及四品非清官则否。凡朝位以官,职事同者先爵,爵同以齿,致仕官居上;职事与散官、勋官合班,则文散官居职事之下,武散官次之,勋官又次之;官同者,异姓为后。亲王、嗣王任文武官者,从其班,官卑者从王品;郡王任三品以下职事者,居同阶品之上。非任文武官者,嗣王居太子太保之下,郡王次之,国公居三品之下,郡公居从三品之下,县公居四品之下,侯居从四品之下,伯居五品之下,子居从五品之上,男居从五品之下。以前官召见者,居本品见任之上,以理解者,居同品之下。本司参集者,以职事为上下。文武三品非职事官者,朝参名簿,皆称曰诸公。凡出,不逾四面关则不辞见。都督、刺史、都护既辞,候旨于侧门。左右仆射、侍中、中书令初拜,以表让。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及诸司长官,谢于正衙,复进状谢于侧门。两班三品以朔望朝,就食廊下,殿中侍御史二人为使涖之。高宗改治书侍御史中丞,以避帝名;龙朔二年,改御史台曰宪台,大夫曰大司宪,中丞曰司宪大夫。武后文明元年,改御史台曰肃政台。光宅元年,分左右台:左台知百司,监军旅;右台察州县、省风俗。寻命左台兼察州县。两台岁再发使八人,春曰风俗,秋曰廉察,以四十八条察州县。两台御史,有假、有检校、有员外、有试,至神龙初皆废。景云三年,以两台望齐,纠举苛察,百僚厌其烦,乃废右台。延和元年复置,岁中以尚书省隶左台,月余而右台复废。至德后,诸道使府参佐,皆以御史为之,谓之外台;复有检校、里行、内供奉,或兼或摄,诸使下官亦如之。会昌初,升大夫、中丞品。东都留台,有中丞一人、侍御史一人、殿中侍御史二人、监察御史三人;元和后,不置中丞,以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主留台务,而三院御史亦不常备。
侍御史六人,从六品下。掌纠举百寮及入閤承诏,知推、弹、杂事。凡三司理事,与给事中、中书舍人更直朝堂。若三司所按而非其长官,则与刑部郎中、员外郎、大理司直、评事往讯。弹劾,则大夫、中丞押奏。大事,法冠、硃衣、纁裳、白纱中单;小事常服。久次者一人知杂事,谓之杂端,殿中监察职掌、进名、迁改及令史考第,台内事颛决,亦号台端。次一人知公廨。次一人知弹。分京城诸司及诸州为东、西:次一人知西推、赃赎、三司受事,号副端;次一人知东推、理匦等,有不纠举者罚之;以殿中侍御史第一人同知东推,莅太仓出纳;第二人同知西推,莅左藏出纳。号四推御史。只日,台院受事;双日,殿院受事。次侍御史一人,分司东都台。凡御史以下遇长官于路,去戴下马,长官敛辔止之。出入行止,殿中以下视以为法,先后有罚。入朝,则与殿中侍御史随仗分入,东则居侍中、黄门侍郎、给事中之次,西则居中书令、侍郎、舍人之次,各居中丞、大夫下。每一人东向承诏五日,有旨召御史,不呼名则承诏者出。乐彦玮为大夫,以尝召两御史,乃加副承诏一人,阙则殿中承乏。监察御史分日直朝堂,入自侧门,非奏事不至殿庭;正门无籍;天授中,诏侧门置籍,得至殿庭;开元七年,又诏随仗入閤。分左右巡,纠察违失,左巡知京城内,右巡知京城外,尽雍、洛二州之境,月一代,将晦,即巡刑部、大理、东西徒坊、金吾、县狱。搜狩,则监围,察断绝失禽者。其后,以殿中掌左右巡;寻以务剧,选用京畿县尉。又置御史里行使、侍御史里行使、殿中里行使、监察里行使,以未为正官,无员数。唐法,殿中侍御史迁拜及职事,与侍御史钧。开元以降,权属侍御史,而殿中兼知库藏、宫门内事。故事,御史台不受讼,有诉可闻者略其姓名,托以风闻。其后,御史嫉恶者少,通状壅绝。十四年,乃定授事御史一人,知其日劾状,题告事人姓名。其后,宰相以御史权重,建议弹奏先白中丞、大夫,复通状中书、门下,然后得奏。自是御史之任轻矣。建中元年,以侍御史分掌公廨、推、弹,自是杂端之任轻矣。元和八年,命四推御史受事,周而复始,罢东西分日之限。隋末,废殿内侍御史;义宁元年,承相府置察非掾二人;武德元年,改曰殿中侍御史;龙朔元年,置监察御史里行;武后文明元年,置殿中里行,后亦颛以里行名官;长安二年,置内供奉。
主簿一人,从七品下。掌印,受事发辰,核台务,主公廨及户奴婢、勋散官之职。录事二人,从九品下。有主事二人。台院有令史七十八人,书令史二十五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二人。殿院有令史八人,书令史十八人。察院有计史三十四人,令史十人,掌固十二人。
殿中侍御史九人,从七品下。掌殿庭供奉之仪,京畿诸州兵皆隶焉。正班,列于閤门之外,纠离班、语不肃者。元日、冬至朝会,则乘马、具服、戴黑豸升殿。巡幸,则往来门旗之内,检校文物亏失者。一人同知东推,监太仓出纳;一人同知西推,监左藏出纳;二人为廊下食使;二人分知左右巡;三人内供奉。
监察御史十五人,正八品下。掌分察百寮,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凡十道巡按,以判官二人为佐,务繁则有支使。其一,察官人善恶;其二,察户口流散,籍帐隐没,赋役不均;其三,察农桑不勤,仓库减耗;其四,察妖猾盗贼,不事生业,为私蠹害;其五,察德行孝悌,茂才异等,藏器晦迹,应时用者;其六,察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贫弱冤苦不能自申者。凡战伐大克获,则数俘馘、审功赏,然后奏之。屯田、铸钱,岭南、黔府选补,亦视功过纠察。决囚徒,则与中书舍人、金吾将军莅之。国忌斋,则与殿中侍御史分察寺观。莅宴射、习射及大祠、中祠,视不如仪者以闻。
初,开元中,兼巡传驿,至二十五年,以监察御史检校两京馆驿。大历十四年,两京以御史一人知馆驿,号馆驿使。监察御史分察尚书省六司,繇下第一人为始,出使亦然。兴元元年,以第一人察吏部、礼部,兼监祭使;第二人察兵部、工部,兼馆驿使;第三人察户部、刑部。岁终议殿最。元和中,以新人不出使无以观能否,乃命颛察尚书省,号曰六察官。开元十九年,以监察御史二人莅太仓、左藏库。三院御史,皆初领繁剧外府推事。其后,以殿中侍御史上一人为监太仓使,第二人为监左藏库使。
凡诸使下三院御史内供奉,其班居正台监察御史之上。
○太常寺
卿一人,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上。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总郊社、太乐、鼓吹、太医、太卜、廪牺、诸祠庙等署,少卿为之贰。凡大礼,则赞引;有司摄事,则为亚献;三公行园陵,则为副;大祭祀,省牲、器,则谒者为之导;小祀及公卿嘉礼,命谒者赞相。凡巡幸、出师、克获,皆择日告太庙。凡藏大享之器服,有四院:一曰天府院,藏瑞应及伐国所获之宝,禘祫则陈于庙庭;二曰御衣院,藏天子祭服;三曰乐县院,藏六乐之器;四曰神厨院,藏御廪及诸器官奴婢。初,有衣冠署,令,正八品上;贞观元年,署废。高宗即位,改治礼郎曰奉礼郎,以避帝名;龙朔二年,改太常寺曰奉常寺,九寺卿皆曰正卿,少卿曰大夫。武后光宅元年,复改太常寺曰司常寺。
丞二人,从五品下。掌判寺事。凡享太庙,则修七祀于西门之内。主簿二人,从七品上。
博士四人,从七品上。掌辨五礼;按王公、三品以上功过善恶为之谥;大礼,则赞卿导引。
太祝六人,正九品上。掌出纳神主,祭祀则跪读祝文;卿省牲则循牲告充,牵以授太官。
奉礼郎二人,从九品上。掌君臣版位,以奉朝会、祭祀之礼。宗庙则设皇帝位于庭,九庙子孙列焉,昭、穆异位,去爵从齿。凡樽、彝、勺、冪、篚、坫、簠、簋、登,钘、笾、豆,皆辨其位。凡祭祀、朝会,在位拜跪之节,皆赞导之。公卿巡行诸陵,则主其威仪鼓吹,而相其礼。
协律郎二人,正八品上。掌和律吕。录事二人,从九品上;八寺录事品同。有礼院修撰、检讨官各一人,府十一人,史二十三人,谒者十人,赞引二十人,赞者四人,祝史六人,赞者十六人。太常寺、礼院礼生各三十五人,亭长八人,掌固十二人。
△两京郊社署
令各一人,从七品下;丞各一人,从八品上。令掌五郊、社稷、明堂之位,与奉礼郎设樽、罍、篚、冪,而太官令实之。立燎坛,积柴。合朔有变,则巡察四门,以俟变过,明则罢。有府二人,史四人,典事五人,掌固五人,门仆八人,斋郎百一十人。斋郎掌供郊庙之役。太庙九室,室有长三人,以主樽、罍、篚、冪、锁钥,又有罍洗二人;郊坛有掌坐二十四人,以主神御之物。皆礼部奏补。凡室长十年、掌座十二年,皆授官。祭飨而员少,兼取三馆学生,皆绛衣绛帻。更一番者,户部下蠲符,岁一申考诸署所择者,太常以十月申解于礼部,如贡举法,帖《论语》及一大经。中第者录奏吏部注冬集散官,否者番上如初。六试而绌,授散官。唐初,以郊社、太乐、鼓吹、太医、太官、左藏、乘黄、典厩、典客、上林、太仓、平准、常平、典牧、左尚、右尚为上署,钩盾、右藏、织染、掌冶为中署,珍羞、良酝、掌酝、守宫、武器、车府、司仪、崇玄、导官、甄官、河渠、弩坊、甲坊、舟楫、太卜、廪牺、中校、左校、右校为下署。
△太乐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一人,从八品下;乐正八人,从九品下。令掌调钟律,以供祭飨。凡习乐,立师以教,而岁考其师之课业为三等,以上礼部。十年大校,未成,则五年而校,以番上下。有故及不任供奉,则输资钱,以充伎衣乐器之用。散乐,闰月人出资钱百六十,长上者复繇役,音声人纳资者岁钱二千。博士教之,功多者为上第,功少者为中第,不勤者为下第,礼部覆之。十五年有五上考、七中考者,授散官,直本司,年满考少者,不叙。教长上弟子四考,难色二人、次难色二人业成者,进考,得难曲五十以上任供奉者为业成。习难色大部伎三年而成,次部二年而成,易色小部伎一年而成,皆入等第三为业成。业成、行脩谨者,为助教;博士缺,以次补之。长上及别教未得十曲,给资三之一;不成者隶鼓吹署。习大小横吹,难色四番而成,易色三番而成;不成者,博士有谪。内教博士及弟子长教者,给资钱而留之。武德后,置内教坊于禁中。武后如意元年,改曰云韶府,以中官为使。开元二年,又置内教坊于蓬莱宫侧,有音声博士、第一曹博士、第二曹博士。京都置左右教坊,掌俳优杂技。自是不隶太常,以中官为教坊使。唐改太乐为乐正,有府三人,史六人,典事八人,掌固六人,文武二舞郎一百四十人,散乐三百八十二人,仗内散乐一千人,音声人一万二十七人。有别教院。开成三年,改法曲所处院曰仙韶院。
△鼓吹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下;乐正四人,从九品下。令掌鼓吹之节。合朔有变,则帅工人设五鼓于太社,执麾旒于四门之塾,置龙床,有变则举麾击鼓,变复而止。马射,设鼓金钲,施龙床。大傩,帅鼓角以助侲子之唱。有府三人,史六人,典事四人,掌固四人。唐并清商、鼓吹为一署,增令一人。
△太医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二人,医监四人,并从八品下;医正八人,从九品下。令掌医疗之法,其属有四:一曰医师,二曰针师,三曰按摩师,四曰咒禁师。皆教以博士,考试登用如国子监。医师、医正、医工疗病,书其全之多少为考课。岁给药以防民疾。凡陵寝庙皆储以药,尚药、太常医各一人受之。宫人患坊有药库,监门莅出给;医师、医监、医正番别一人莅坊。凡课药之州,置采药师一人。京师以良田为园,庶人十六以上为药园生,业成者为师。凡药,辨其所出,择其良者进焉。有府二人,史四人,主药八人,药童二十四人,药园师二人,药园生八人,掌固四人,医师二十人,医工百人,医生四十人,典药一人,针工二十人,针生二十人,按摩工五十六人,按摩生十五人,咒禁师二人,咒禁工八人,咒禁生十人。
医博士一人,正八品上;助教一人,从九品上。掌教授诸生以《本草》、《甲乙》、《脉经》,分而为业:一曰体疗,二曰疮肿,三曰少小,四曰耳目口齿,五曰角法。
针博士一人,从八品上;助教一人,针师十人,并从九品下。掌教针生以经脉、孔穴,教如医生。
按摩博士一人,按摩师四人,并从九品下。掌教导引之法以除疾,损伤折跌者,正之。
咒禁博士一人,从九品下。掌教咒禁祓除为厉者,斋戒以受焉。
△太卜署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下;卜正、博士各二人,从九品下。掌卜筮之法:一曰龟,二曰五兆,三曰易,四曰式。祭祀、大事,率卜正卜日,示高于卿,退而命龟,既灼而占,先上旬,次中旬,次下旬。小祀、小事者,则卜正示高、命龟、作,而太卜令佐莅之。季冬,帅侲子堂赠大傩,天子六队,太子二队,方相氏右执戈、左执楯而导之,唱十二神名,以逐恶鬼,傩者出,砾雄鸡于宫门、城门。有卜助教二人,卜师二十人,巫师十五人,卜筮生四十五人,府一人,史二人,掌固二人。
△廪牺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牺牲粢盛之事。祀用太牢者,三牲加酒、脯、醢,与太祝牵牲就榜位,卿省牲,则北面告腯,以授太官。籍田,则供耒于司农卿,卿以授侍中;籍田所收以供粢盛、五齐、三酒之用,以余及槁饲牺牲。有府一人,史二人,典事二人,掌固二人。
△汾祠署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从八品上。掌享祭洒扫之制。有府二人,史四人,庙干二人。开元二十一年置署。
三皇五帝以前帝王、三皇、五帝、周文王、周武王、汉高祖、两京武成王庙
令一人,从六品下;丞一人,正八品下。掌开阖、洒扫、释奠之礼。有录事一人,府二人,史四人,庙干二人,掌固四人,门仆八人。神龙二年,两京置齐太公庙署,其后废;开元十九年复置。天宝三载,初置周文王庙署;六载,置三皇五帝庙署;七载,置三皇五帝以前帝王庙署;九载,置周武王、汉高祖庙署。上元元年,改齐太公署为武成王庙署,硃全忠曰武明。
○光禄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丞二人,从六品上;主簿二人,从七品上。掌酒醴膳羞之政,总太官、珍羞、良酝、掌醢四署。凡祭祀,省牲镬、濯溉;三公摄祭,则为终献。朝会宴享,则节其等差。录事二人。龙朔二年,改光禄寺曰司宰寺。武后光宅元年,曰司膳寺。有府十一人,史二十一人,亭长六人,掌固六人。
△太官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四人,从八品下。掌供祠宴朝会膳食。祭日,令白卿诣厨省牲镬,取明水、明火,帅宰人割牲,取毛血实豆,遂烹。又实簠簋,设于馔幕之内。有府四人,史八人,监膳十人,监膳史十五人,供膳二千四百人,掌固四人。
△珍羞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供祭祀、朝会、宾客之庶羞,榛栗、脯脩、鱼盐、菱芡之名数。武后垂拱元年,改肴藏署曰珍羞署,神龙元年复旧,开元元年又改。有府三人,史六人,典书八人,饧匠五人,掌固四人。
△良酝署
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供五齐、三酒。享太庙,则供郁鬯以实六彝;进御,则供春暴、秋清、酴麋、桑落之酒。有府三人,史六人,监事二人,掌酝二十人,酒匠十三人,奉觯百二十人,掌固四人。
△掌醢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供醢醯之物:一曰鹿醢,二曰兔醢,三曰羊醢,四曰鱼醢。宗庙,用菹以实豆;宾客、百官,用醯酱以和羹。有府二人,史二人,主醢十人,酱匠二十三人,酢匠十二人,豉匠十二人,菹醯匠八人,掌固四人。
○卫尉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丞二人,从六品上。掌器械文物,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兵器入者,皆籍其名数。祭祀、朝会,则供羽仪、节钺、金鼓,帷帟、茵席。凡供宫卫者,岁再阅,有敝则脩于少府。主簿二人,从七品上。录事一人。龙朔二年,改曰司卫寺。武后光宅元年又改。有府六人,史十一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
丞,掌判寺事,辨器械出纳之数。大事承制敕,小事则听于尚书省。
△两京武库署
令各二人,从六品下;丞各二人,从八品下。掌藏兵械。有赦,建金鸡,置鼓宫城门之右,大理及府县囚徒至,则击之。监事各一人,正九品上。诸署监事,品同。有府各六人,史各六人,典事各二人,掌固各五人。开元二十五年,东都亦置署。
△武器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外戎器。祭祀、巡幸,则纳于武库。给六品以上葬卤簿、棨戟。凡戟,庙、社、宫、殿之门二十有四,东宫之门一十八,一品之门十六,二品及京兆河南太原尹、大都督、大都护之门十四,三品及上都督、中都督、上都护、上州之门十二,下都督、下都护、中州、下州之门各十。衣幡坏者,五岁一易之。薨卒者既葬,追还。监事二人。有府二人,史六人,典事二人,掌固四人。贞观中,东都亦置署。
△守宫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供帐帟。祭祀、巡幸,则设王公百官之位。吏部、兵部、礼部试贡举人,则供帷幕。王公婚礼,亦供帐具。京诸司长上官,以品给其床罽。供蕃客帷帟,则题岁月。席寿三年,氈寿五年,褥寿七年;不及期而坏,有罚。监事二人。有府二人,史四人,掌设六人,幕士八十人,掌固四人。
○宗正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丞二人,从六品上。掌天子族亲属籍,以别昭穆;领陵台、宗玄二署。凡亲有五等,先定于司封:一曰皇帝周亲、皇后父母,视三品;二曰皇帝大功亲、小功尊属,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周亲,视四品;三曰皇帝小功亲、缌麻尊属,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大功亲,视五品;四曰皇帝缌麻亲、袒免尊属,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小功亲;五曰皇帝袒免亲,太皇太后小功卑属,皇太后、皇后缌麻亲,视六品。皇帝亲之夫妇男女,降本亲二等,余亲降三等,尊属进一等,降而过五等者不为亲。诸王、大长公主、长公主亲,本品;嗣王、郡王非三等亲者,亦视五品;驸马都尉,视诸亲。祭祀、册命、朝会,陪位、袭封者皆以簿书上司封。主簿二人,从七品上。知图谱官一人,脩玉牒官一人,知宗子表疏官一人,录事二人。武德二年,置宗师一人,后省。龙朔二年,改宗正寺曰司宗寺。武后光宅元年曰司属寺。有府五人,史五人,亭长四人,掌固四人。京都太庙斋郎各一百三十人,门仆各三十三人,主簿、录事各二人。
△诸陵台
令各一人,从五品上;丞各一人,从七品下。建初、启运、兴宁、永康陵,令各一人,从七品下;丞各一人,从八品下。掌守卫山陵。凡陪葬,以文武分左右,子孙从父祖者亦如之;宫人陪葬,则陵户成坟。诸陵四至有封,禁民葬,唯故坟不毁。开元二十四年,以宗庙所奉不可名以署,太常少卿韦縚奏废太庙署,以少卿一人知太庙事。二十五年,濮阳王彻为宗正卿,恩遇甚厚,建议以宗正司属籍,乃请以陵寝、宗庙隶宗正。天宝十二载,驸马都尉张垍为太常卿,得幸,又以太庙诸陵署隶太常。十载,改献、昭、乾、定、桥五陵署为台,升令品,永康、兴宁二陵称署如故。至德二年,复以陵庙隶宗正。永泰元年,太常卿姜庆初复奏以陵庙隶太常,大历二年复旧。陵台有录事各一人,府各二人,史各四人,主衣、主辇、主药各四人,典事各三人,掌固各二人,陵户各三百人,昭陵、乾陵、桥陵增百人。诸陵有录事各一人,府各一人,史各二人,典事各二人,掌固各二人,陵户各百人。
△诸太子庙
令各一人,从八品上;丞各一人,正九品下;录事各一人。令掌洒扫开阖之节,四时享祭焉。有府各一人,史各二人,典事各二人,掌固各一人。
△诸太子陵
令各一人,从八品下;丞各一人,从九品下;录事各一人。有府各一人,史各二人,典事各二人,掌固各一人,陵户各三十人。太常旧有太庙署,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七品下;斋郎二十四人。
△崇玄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京都诸观名数与道士帐籍、斋醮之事。新罗、日本僧入朝学问,九年不还者编诸籍。道士、女官、僧、尼,见天子必拜。凡止民家,不过三夜。出逾宿者,立案连署,不过七日,路远者州县给程。天下观一千六百八十七,道士七百七十六,女官九百八十八;寺五千三百五十八,僧七万五千五百二十四,尼五万五百七十六。两京度僧、尼、道士、女官,御史一人涖之。每三岁州、县为籍,一以留县,一以留州;僧、尼,一以上祠部,道士、女官,一以上宗正,一以上司封。有府二人,史三人,典事六人,掌固二人,崇玄学博士一人、学生百人。隋以署隶鸿胪,又有道场、玄坛。唐置诸寺观监,隶鸿胪寺,每寺观有监一人。贞观中,废寺观监。上元二年,置漆园监,寻废。开元二十五年,置崇玄学于玄元皇帝庙。天宝元年,两京置博士、助教各一员,学生百人,每祠享,以学生代斋郎。二载,改崇玄学曰崇玄馆,博士曰学士,助教曰直学士,置大学士一人,以宰相为之,领两京玄元宫及道院,改天下崇玄学为通道学,博士曰道德博士,未几而罢。宝应、永泰间,学生存者亡几。大历三年,复增至百人。初,天下僧、尼、道士、女官,皆隶鸿胪寺,武后延载元年,以僧、尼隶祠部。开元二十四年,道士、女官隶宗正寺,天宝二载,以道士隶司封。贞元四年,崇玄馆罢大学士,后复置左右街大功德使、东都功德使、修功德使,总僧、尼之籍及功役。元和二年,以道士、女官隶左右街功德使。会昌二年,以僧、尼隶主客,太清宫置玄元馆,亦有学士,至六年废,而僧、尼复隶两街功德使。
○太仆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丞四人,从六品上;主簿二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卿掌厩牧、辇舆之政,总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及诸监牧。行幸,供五路属车。凡监牧籍帐,岁受而会之,上驾部以议考课。永徽中,太仆寺曰司驭寺,武后光宅元年改曰司仆寺。有府十七人,史三十四人,兽医六百人,兽医博士四人,学生百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
△乘黄署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从八品下。掌供车路及驯驭之法。凡有事,前期四十日,率驾士调习,尚乘随路色供马;前期二十日,调习于内侍省。有府一人,史二人,驾士一百四十人,羊车小史十四人,掌固六人。
△典厩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四人,从八品下。掌饲马牛、给养杂畜。良马一丁,中马二丁,驽马三丁,乳驹、乳犊十给一丁。有府四人,史八人,主乘六人,典事八人,执驭百人,驾士八百人,掌固六人。
△典牧署
令三人,正八品上;丞六人,从九品上。掌诸牧杂畜给纳及酥酪脯腊之事。群牧所送羊犊,以供廪牺、尚食。监事八人。有府四人,史八人,典事十六人,主酪七十四人,驾士百六十人,掌固四人。
△车府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王公以下车路及驯驭之法。从官三品以上婚、葬,给驾士。凡路车之马牛,率驭士调习。有府一人,史二人,典书四人,驭士百七十五人,掌固六人。
△诸牧监
上牧监:监各一人,从五品下;副监各二人,正六品下;丞各二人,正八品上;主簿各一人,正九品下。中牧监:监,正六品下;副监,从六品下;丞,从八品上;主簿,从九品上。下牧监:监,从六品下;副监,正七品下;丞,正九品上;主簿,从九品下。中牧监副监、丞,减上牧监一员。南使、西使,丞各三人,从七品下;录事各一人,从九品下。北使、盐州使,丞各二人,从七品下。掌群牧孳课。凡马五千为上监,三千为中监,不及为下监。马牛之群,有牧长,有尉。马之驽、良,皆著籍,良马称左,驽马称右。每岁孟秋,群牧使以诸监之籍合为一,以仲秋上于寺,送细马,则有牵夫、识马小儿、兽医等。凡马游牝以三月,驹犊在牧者,三岁别群。孳生过分有赏,死耗亦以率除之。岁终监牧使巡按,以功过相除为考课。上牧监,有录事各一人,府各三人,史各六人,典事各八人,掌固各四人。中牧监,减府一人,史、典事各减三人。下牧监,典事、掌固减二人。南使、西使,录事、史各一人,府各五人,史各九人;北使、盐州使,录事以下员数及品,如南使。麟德中,置八使,分总监坊。秦、兰、原、渭四州及河曲之地。凡监四十有八:南使有监十五,西使有监十六,北使有监七,盐州使有监八,岚州使有监二。自京师西属陇右,有七马坊,置陇右三使领之。又有沙苑、楼烦、天马监。沙苑监掌畜陇右诸牧牛羊,给宴祭及尚食所用,每岁与典牧署供焉。自监以下,品数如下牧监。至开元二十三年,废监。
△东宫九牧监
丞二人,正八品上;录事一人,从九品下。掌牧养马牛,以供皇太子之用。有录事史各一人,府三人,史六人。初,监有监、副监、丞、主簿、录事各一人,府二人,史四人,典事四人,掌固二人。自监以下,品同下牧监。又有马牧使,有丞以下官。
○大理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五品下。掌折狱、详刑。凡罪抵流、死,皆上刑部,覆于中书、门下。系者五日一虑。
龙朔二年,改曰详刑寺;武后光宅元年,改曰司刑寺;中宗时废狱丞。有府二十八人,史五十六人,司直史十二人,评事史二十四人,狱史六人,亭长四人,掌固十八人,问事百人。
正二人,从五品下。掌议狱,正科条。凡丞断罪不当,则以法正之。五品以上论者,莅决。巡幸则留总持寺事。
丞六人,从六品上。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轻重。徒以上囚,则呼与家属告罪,问其服否。
主簿二人,从七品上。掌印,省署钞目,句检稽失。凡官吏抵罪及雪免,皆立簿。私罪赎铜一斤,公罪二斤,皆为一负;十负为一殿。每岁吏部、兵部牒覆选人殿负,录报焉。
狱丞二人,从九品下。掌率狱史,知囚徒。贵贱、男女异狱。五品以上月一沐,暑则置浆。禁纸笔、金刃、钱物、杵梃入者。囚病,给医药,重者脱械锁,家人入侍。
司直六人,从六品上;评事八人,从八品下。掌出使推按。凡承制推讯长史,当停务禁锢者,请鱼书以往。录事二人。
○鸿胪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丞二人,从六品上。掌宾客及凶仪之事。领典客、司仪二署。凡四夷君长,以蕃望高下为簿,朝见辨其等位,第三等居武官三品之下,第四等居五品之下,第五等居六品之下,有官者居本班。御史察食料。二王後、夷狄君长袭官爵者,辨嫡庶。诸蕃封命,则受册而往。海外诸蕃朝贺进贡使有下从,留其半于境;繇海路朝者,广州择首领一人、左右二人入朝;所献之物,先上其数于鸿胪。凡客还,鸿胪籍衣赍赐物多少以报主客,给过所。蕃客奏事,具至日月及所奏之宜,方别为状,月一奏,为簿,以副藏鸿胪。献马,则殿中、太仆寺涖阅,良者入殿中,驽病入太仆。献药者,鸿胪寺验覆,少府监定价之高下。鹰、鹘、狗、豹无估,则鸿胪定所报轻重。凡献物,皆客执以见,驼马则陈于朝堂,不足进者州县留之。皇帝、皇太子为五服亲及大臣发哀临吊,则卿赞相。大臣一品葬,以卿护;二品,以少卿;三品,以丞。皆司仪示以礼制。主簿一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龙朔二年,改鸿胪寺曰同文寺,武后光宅元年,改曰司宾寺。有府五人,史十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
△典客署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三人,从八品下。掌二王後介公、酅公之版籍及四夷归化在籓者,朝贡、宴享、送迎皆预焉。酋渠首领朝见者,给禀食;病,则遣医给汤药;丧,则给以所须;还蕃赐物,则佐其受领,教拜谢之节。有典客十三人,府四人,史八人,掌固二人。
掌客十五人,正九品上。掌送迎蕃客,颛莅馆舍。
△司仪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凶礼丧葬之具。京官职事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祖父母、父母丧,职事散官五品以上、都督、刺史卒于京师,及五品死王事者,将葬,祭以少牢,率斋郎执俎豆以往。三品以上赠以束帛,黑一、纁二,一品加乘马;既引,遣使赠于郭门之外,皆有束帛,一品加璧。五品以上葬,给营墓夫。有司仪六人,府二人,史四人,掌设十八人,斋郎三十人,掌固四人,幕士六十人。
○司农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掌仓储委积之事。总上林、太仓、钩盾、霡官四署及诸仓、司竹、诸汤、宫苑、盐池、诸屯等监。凡京都百司官吏禄禀、朝会、蔡祀所须,皆供焉。藉田,则进耒耜。
丞六人,从六品上。总判寺事。凡租及藁秸至京都者,阅而纳焉。官户奴婢有技能者配诸司,妇人入掖庭,以类相偶,行宫监牧及赐王公、公主皆取之。凡孳生鸡彘,以户奴婢课养。俘口则配轻使,始至给禀食。主簿二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龙朔二年,改司农寺曰司稼寺。有府三十八人,史七十六人,计史三人,亭长九人,掌固七人。
△上林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四人,从八品下。掌苑囿园池。植果蔬,以供朝会、祭祀及尚食诸司常料。季冬,藏冰千段,先立春三日纳之冰井,以黑牡、秬黍祭司寒,仲春启冰亦如之。监事十人。有府七人,史十四人,典事二十四人,掌固五人。
△太仓署
令三人,从七品下;丞五人,从八品下;监事八人。掌廪藏之事。有府十人,史二十人,典事二十四人,掌固八人。
△钩盾署
令二人,正八品上;丞四人,正九品上;监事十人,掌供薪炭、鹅鸭、蒲蔺、陂池薮泽之物,以给祭祀、朝会、飨燕宾客。有府七人,史十四人,典事十九人,掌固五人。
△{道禾}官署
令二人,正八品下;丞四人,正九品上;监事十人。掌{道禾}择米麦。凡九谷,皆随精粗差其耗损而供焉。有府八人,史十六人,典事二十四人,掌固五人。初有御细仓督、麹面仓督,贞观中省。
△太原、永丰、龙门等仓
每仓监一人,正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上。掌仓廪储积。凡出纳帐籍,岁终上寺。有录事一人,府三人,史六人,典事八人,掌固六人;龙门等仓,减府一人,史、典事、掌固各减二人。
△司竹
监一人,从六品下;副监一人,正七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上。掌植竹、苇,供宫中百司帘篚之属,岁以笋供尚食。有录事一人,府二人,史四人,典事三十人,掌固四人,苇园匠一百人。
△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
每监监一人,从六品下;丞一人,正七品下。掌汤池、宫禁、防堰及偫粟刍、脩调度,以备供奉。王公以下汤馆,视贵贱为差。凡近汤所润瓜蔬,先时而熟者,以荐陵庙。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掌固四人。
△京都诸宫苑总监
监各一人,从五品下;副监各一人,从六品下;丞各二人,从七品下;主簿各二人,从九品上。掌苑内宫馆、园池、禽鱼、果木。凡官属人畜出入,皆有籍。有录事各二人,府各八人,史各十六人,亭长各四人,掌固各六人,兽医各五人。
△京都诸园苑监、苑四面监
监各一人,从六品下;副监各一人,从七品下;丞各二人,正八品下。掌完葺苑面、宫馆、园池与种莳、蕃养六畜之事。显庆二年,改青城宫监曰东都苑北面监,明德宫监曰东都苑南面监,洛阳宫农圃监曰东都苑东面监,仓货监曰东都苑西面监。有录事各一人,府各三人,史各六人,典事各六人,掌固各六人。
△九成宫总监
监一人,从五品下;副监一人,从六品下;丞一人,从七品下;主簿一人,从九品上。掌脩完宫苑,供进炼饵之事。有录事一人,府三人,自监以下,品同宫苑。武德初,改隋仁寿宫监曰九成宫监。
△诸盐池监
监一人,正七品下,掌盐功簿帐。有录事一人,史二人。
△诸屯
监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从八品下。掌营种屯田,句会功课及畜产簿帐,以水旱蝝蝗定课。屯主劝率营农,督敛地课。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典事二人,掌固四人。每屯主一人,屯副一人,主簿一人,录事一人,府三人,史五人。
○太府寺
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掌财货、廪藏、贸易,总京都四市、左右藏、常平七署。凡四方贡赋、百官俸秩,谨其出纳。赋物任土所出,定精粗之差,祭祀币帛皆供焉。龙朔二年,改太府寺曰外府寺。武后光宅元年,改曰司府寺。中宗即位,复曰太府寺。有府二十五人,史五十人,计史四人,亭长七人,掌固七人。
丞四人,从六品上。掌判寺事。凡元日、冬至以方物陈于庭者,受而进之。会赐及别敕六品以下赐者,给于朝堂。以一人主左、右藏署帐,凡在署为簿,在寺为帐,三月一报金部。
主簿二人,从七品上。掌印,省钞目,句检稽失,平权衡度量,岁以八月印署,然后用之。录事二人。
△两京诸市署
令一人,从六品上;丞二人,正八品上。掌财货交易、度量器物,辨其真伪轻重。市肆皆建标筑土为候,禁榷固及参市自殖者。凡市,日中击鼓三百以会众,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而散。有果毅巡。平货物为三等之直,十日为簿。车驾行幸,则立市于顿侧互市,有卫士五十人,以察非常。有录事一人,府三人,史七人,典事三人,掌固一人。
△左藏署
令三人,从七品下;丞五人,从八品下;监事八人。掌钱帛、杂彩。天下赋调,卿及御史监阅。有府九人,史十八人,典事十二人,掌固八人。
△右藏署
令二人,正八品上;丞三人,正九品上;监事四人。掌金玉、珠宝、铜铁、骨角、齿毛、彩画。有府五人,史十二人,典事七人,掌固十人。
△常平署
令一人,从七品上;丞二人,从八品下;监事五人。掌平籴、仓储、出纳。有府四人,史八人,典事五人,掌固六人。显庆三年,置署。武后时,东都亦置署。
○国子监
祭酒一人,从三品;司业二人,从四品下。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天子视学,皇太子齿胄,则讲义。释奠,执经论议,奏京文武七品以上观礼。凡授经,以《周易》、《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各为一经,兼习《孝经》、《论语》、《老子》,岁终,考学官训导多少为殿最。
丞一人,从六品下,掌判监事。每岁,七学生业成,与司业、祭酒莅试,登第者上于礼部。
主簿一人,从七品下。掌印,句督监事。七学生不率教者,举而免之。录事一人,从九品下。武德初,以国子监曰国子学,隶太常寺,贞观二年复曰监。龙朔二年,改国子监曰司成馆,祭酒曰大司成,司业曰少司成。咸亨元年复曰监。垂拱元年,改国子监曰成均监。有府七人,史十三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
△国子学
博士五人,正五品上。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五分其经以为业:《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各六十人,暇则习隶书、《国语》、《说文》、《字林》、《三仓》、《尔雅》。每岁通两经。求仕者,上于监;秀才、进士亦如之。学生以长幼为序,习正业之外,教吉、凶二礼,公私有事则相仪。龙朔二年,改博士曰宣业。有大成十人,学生八十人,典学四人,庙干二人,掌固四人,东都学生十五人。
助教五人,从六品上。掌佐博士分经教授。
直讲四人,掌佐博士、助教以经术讲授。
五经博士各二人,正五品上。掌以其经之学教国子。《周易》、《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礼记》为五经,《论语》、《孝经》、《尔雅》不立学官,附中经而已。
△太学
博士六人,正六品上;助教六人,从七品上。掌教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为生者,五分其经以为业,每经百人。有学生七十人,典学四人,掌固六人,东都学生十五人。
△广文馆
博士四人,助教二人。掌领国子学生业进士者。有学生六十人,东都十人。天宝九载,置广文馆,有知进士助教,后罢知进士之名。
△四门馆
博士六人,正七品上;助教六人,从八品上;直讲四人。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子为生及庶人子为俊士生者。有学生三百人,典学四人,掌固六人;东都学生五十人。
△律学
博士三人,从八品下;助教一人,从九品下。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生者。律令为颛业,兼习格式法例。隋,律学隶大理寺,博士八人。武德初,隶国子监,寻废;贞观六年复置,显庆三年又废,以博士以下隶大理寺;龙朔二年复置。有学生二十人,典学二人。元和初,东都置学生五人。
△书学
博士二人,从九品下;助教一人。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生者。石经、《说文》、《字林》为颛业,兼习余书。武德初,废书学,贞观二年复置,显庆三年又废,以博士以下隶秘书省,龙朔二年复。有学生十人,典学二人,东都学生三人。
△算学
博士二人,从九品下;助教一人。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生者。二分其经以为业:《九章》、《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缀术》、《缉古》为颛业,兼习《记遗》、《三等数》。凡六学束脩之礼、督课、试举,皆如国子学;助教以下所掌亦如之。唐废算学,显庆元年复置,三年又废,以博士以下隶太史局。龙朔二年复。有学生十人,典学一人,东都学生二人。
○少府
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掌百工技巧之政。总中尚、左尚、右尚、织染、掌冶五署及诸冶、铸钱、互市等监。供天子器御、后妃服饰及郊庙圭玉、百官仪物。凡武库袍襦,皆识其轻重乃藏之,冬至、元日以给卫士。诸州市牛皮、角以供用,牧畜角、筋、脑、革悉输焉。细镂之工,教以四年;车路乐器之工三年;平漫刀槊之工二年,矢镞竹漆屈柳之工半焉;冠冕弁帻之工九月。教作者传家技,四季以令丞试之,岁终以监试之,皆物勒工名。丞六人,从六品下。掌判监事。给五署所须金石、齿革、羽毛、竹木,所入之物,各以名数州土为籍。工役众寡难易有等差,而均其劳逸。主簿二人,从七品下;录事二人,从九品上。武德初,废监,以诸署隶太府寺。贞观元年复置。龙朔二年改曰内府监,武后垂拱元年曰尚方监。有府二十七人,史十七人,计史三人,亭长八人,掌固六人,短蕃匠五千二十九人,绫绵坊巧儿三百六十五人,内作使绫匠八十三人,掖庭绫匠百五十人,内作巧儿四十二人,配京都诸司诸使杂匠百二十五人。
△中尚署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下。掌供郊祀圭璧及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凡金木齿革羽毛,任土以时而供。赦日,树金鸡于仗南,竿长七丈,有鸡高四尺,黄金饰首,衔绛幡长七尺,承以彩盘,维以绛绳,将作监供焉。击鼓千声,集百官、父老、囚徒。坊小儿得鸡首者官以钱购,或取绛幡而已。岁二月,献牙尺;寒食,献;五月,献绶带;夏至,献雷车;七月,献钿针;腊日,献口脂;唯笔、琴瑟弦月献;金银暨纸非旨不献。制鱼袋以给百官;蕃客赐宝钿带鱼袋,则授鸿胪寺丞、主簿。监作四人,从九品下。凡监作,皆同品。有府九人,史十八人,典事四人,掌固四人。唐改内尚方署曰中尚方署。武后改少府监曰尚方监,而中左右尚方、织染方、掌冶方五署,皆去方以避监。自是不改矣。有金银作坊院。
△左尚署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五人,从八品下。掌供翟扇、盖繖、五路、五副、七辇、十二车,及皇太后、皇太子、公主、王妃、内外命妇、王公之车路。凡画素刻镂与宫中蜡炬杂作,皆领之。监作六人。有府七人,史二十人,典事十八人,掌固十四人。
△右尚署
令二人,从七品下;丞四人,从八品下。掌供十二闲马之辔。每岁取于京兆、河南府,加饰乃进。凡五品三部之帐,刀剑、斧钺、甲胄、纸笔、茵席、履舄,皆儗其用,皮毛之工亦领焉。监作六人。有府七人,史二十人,典事十三人,掌固十人。
△织染署
令一人,正八品上;丞二人,正九品上。掌供冠冕、组绶及织纟任、色染。锦、罗、纱、縠、绫、、施、绢、布,皆广尺有八寸,四丈为匹。布五丈为端,绵六两为屯,丝五两为絇,麻三斤为綟。凡绫锦文织,禁示于外。高品一人专莅之,岁奏用度及所织。每掖庭经锦,则给酒羊。七月七日,祭杼。监作六人。有府六人,史十四人,典事十一人,掌固五人。
△掌冶署
令一人,正八品上;丞二人,正九品上。掌范镕金银铜铁及涂饰琉璃玉作。铜铁人得采,而官收以税,唯镴官市。边州不置铁冶,器用所须,皆官供。凡诸冶成器,上数于少府监,然后给之。监作二人。有府六人,史十二人,典事二十三人,掌固四人。
△诸冶监
令各一人,正七品下;丞各一人,从八品上。掌铸兵农之器,给军士、屯田居民,唯兴农冶颛供陇右监牧。监作四人。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典事二人,掌固四人。太原冶,减监作二人。
△诸铸钱监
监各一人,副监各二人,丞各一人。以所在都督、刺史判焉;副监,上佐;丞,以判司;监事以参军及县尉为之。监事各一人。有录事各一人,府各三人,史各四人,典事各五人。凡铸钱有七监,会昌中,增至八监,每道置铸钱坊一。大中初,三监废。
△互市监
每监监一人,从六品下;丞一人,正八品下。掌蕃国交易之事。隋以监隶四方馆。唐隶少府。贞观六年,改交市监曰互市监,副监曰丞,武后垂拱元年曰通市监。有录事一人,府二人,史四人,价人四人,掌固八人。
○将作监
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掌土木工匠之政,总左校、右校、中校、甄官等署,百工等监。大明、兴庆、上阳宫,中书、门下、六军仗舍、闲厩,谓之内作;郊庙、城门、省、寺、台、监、十六卫、东宫、王府诸廨,谓之外作。自十月距二月,休冶功;自冬至距九月,休土功。凡治宫庙,太常择日以闻。
丞四人,从六品下。掌判监事。凡外营缮、大事则听制敕,小事则须省符。功有长短,役有轻重。自四月距七月,为长功;二月、三月、八月、九月,为中功;自十月距正月,为短功。长上匠,州率资钱以酬雇。军器则勒岁月与工姓名。武德初,改令曰大匠,少令曰少匠。龙朔二年,改将作监曰缮工监,大匠曰大监,少匠曰少监。咸亨元年,缮工监曰营缮监。天宝十一载,改大匠曰大监,少匠曰少监。有府十四人,史二十八人,计史三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短蕃匠一万二千七百四十四人,明资匠二百六十人。
主簿二人,从七品下。掌官吏粮料、俸食,假使必由之。诸司供署监物有阙,举焉。录事二人,从九品上。
△左校署
令二人,从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梓匠之事。乐县、簨弶、兵械、丧葬仪物皆供焉。宫室之制,自天子至士庶有等差,官脩者左校为之。监作十人。有府六人,史十二人,监作十二人。
△右校署
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三人,正九品下。掌版筑、涂泥、丹垩、匽厕之事。有所须,则审其多少而市之。监作十人。有府五人,史十人,典事二十四人。
△中校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三人,正九品下。掌供舟军、兵械、杂器。行幸陈设则供竿柱,闲厩系秣则供行槽,祷祀则供棘葛,内外营作所须皆取焉。监牧车牛,有年支刍豆,则受之以给车坊。监事四人。武后时,改曰营缮署。垂拱元年复旧,寻废。开元初复置。有府二人,史六人,典事八人,掌固二人。
△甄官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掌琢石、陶土之事,供石磬、人、兽、碑、柱、碾、硙、瓶、缶之器,敕葬则供明器。监作四人。有府五人,史十人,典事十八人。
百工、就谷、库谷、斜谷、太阴、伊阳监,监各一人,正七品下;副监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正八品上。掌采伐材木。监作四人。武德初,置百工监,掌舟车及营造杂作,有监、少监各一人,丞四人,主簿一人。又置就谷、库谷、斜谷、太阴、伊阳五监。贞观中,废百工监。高宗置百工署,掌东都土木瓦石之功。开元十五年为监。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三人,典事二十人。
○军器监
监一人,正四品上;丞一人,正七品上。掌缮甲弩,以时输武库。总署二:一曰弩坊,二曰甲坊。主簿一人,正八品下;录事一人,从九品下。武德初,有武器监一人,正八品下。掌兵杖、厩牧。少监一人,丞二人,主簿一人。七年废军器监,八年复置,九年又废。贞观六年,废武器监。开元以前,军器皆出左尚署,三年置军器监,十一年复废为甲弩坊,隶少府,十六年复为监。有府八人,史十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
△弩坊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出纳矛槊、弓矢、排弩、刃镞、杂作及工匠。监作二人。有府二人,史五人,典事二人。贞观六年,改弓弩署为弩坊署,甲铠署为甲坊署。
△甲坊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掌出纳甲胄、■绳、筋角、杂作及工匠。监作二人。有府二人,史五人,典事二人。
○都水监
使者二人,正五品上。掌川泽、津梁、渠堰、陂池之政,总河渠、诸津监署。凡渔捕有禁,溉田自远始,先稻后陆,渠长、斗门长节其多少而均焉。府县以官督察。丞二人,从七品上。掌判监事。凡京畿诸水,因灌溉盗费者有禁。水入内之余,则均王公百官。主簿一人,众八品下。掌运漕、渔捕程,会而纠举之。武德初,废都水监为署。贞观六年复为监,改令曰使者。龙朔二年,改都水监曰司津监,使者曰监。武后垂拱元年,改都水监曰水衡监,使者曰都尉。开元二十五年,不隶将作监。有录事一人,府五人,史十人,亭长一人,掌固四人。初,贞观六年,置舟楫署,有令一人,正八品下,掌舟楫、运漕;漕正一人,府三人,史六人,监漕一人,漕史一人,典事六人,掌固八人。上元二年,置丞二人,正九品下,掌运漕隐失。开元二十六年,署废。
△河渠署
令一人,正八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上。掌河渠、陂池、堤堰、鱼醢之事。凡沟渠开塞,渔捕时禁,皆颛之。飨宗庙,则供鱼鲏;祀昊天上帝,有司摄事,则供腥鱼。日供尚食及给中书、门下,岁供诸司及东宫之冬藏。渭河三百里内渔钓者,五坊捕治之。供祠祀,则自便桥至东渭桥禁民渔。三元日,非供祠不采鱼。唐有河堤使者。贞观初改曰河堤谒者。有府三人,史六人,典事三人,每渠及斗门有长一人,掌固三人,鱼师十二人。初,有监漕十人,从九品上,大历后省。兴成、五门、六门、龙首、泾堰、滋堤,凡六堰,皆有丞一人,从九品下。府一人,史二人,典事二人,掌固二人。贞观六年皆废。
河堤谒者六人,正八品下。掌完堤堰、利沟渎、渔捕之事。泾、渭、白渠,以京兆少尹一人督视。
△诸津
令各一人,正九品上;丞二人,从九品下。掌天下津济舟梁。灞桥、永济桥,以勋官散官一人莅之;天津桥、中桥,则以卫士拚扫。凡舟渠之备,皆先儗其半,袽塞、竹,所在供焉。唐改津尉曰令,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典事三人,津吏五人,桥丁各三十人,匠各八人。京兆、河南诸津,隶都水监;便桥、渭桥、万年三桥,有丞一人,从九品下;府一人,史十人,典事二人,掌固二人。贞观中废。
志第三十九上 百官四上
○十六卫
△左右卫
上将军各一人,从二品;大将军各一人,正三品;将军各二人,从三品。掌宫禁宿卫,凡五府及外府皆总制焉。凡五府三卫及折冲府骁骑番上者,受其名簿而配以职。皇帝御正殿,则守诸门及内厢宿卫仗。非上日,亦将军一人押仗,将军缺,以中郎将代将军,掌贰上将军之事。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左右金吾、左右监门卫上将军以下,品同。武德五年,改左右翊卫曰左右卫府,左右骁骑卫曰左右骁骑府,左右屯卫曰左右威卫,左右御卫曰左右领军卫,左右备身府曰左右府,唯左右武卫府、左右监门府、左右候卫,仍隋不改。显庆五年,改左右府曰左右千牛府。龙朔二年,左右卫府、骁卫府、武卫府,皆省“府”字,左右威卫曰左右武威卫,左右领军卫曰左右戎卫,左右候卫曰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府曰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府曰左右奉宸卫,后又曰左右千牛卫。咸亨元年,改左右戎卫曰领军卫。武后光宅元年,改左右骁卫曰左右武威,左右武卫曰左右鹰扬卫,左右威卫曰左右豹韬卫,左右领军卫曰左右玉钤卫。贞元二年,初置十六卫上将军。左右卫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亭长八人,掌固四人。
长史各一人,从六品上。掌判诸曹、五府、外府禀禄,卒伍、军团之名数,器械、车马之多少,小事得专达,每岁秋,赞大将军考课。
录事参军事各一人,正八品上。掌受诸曹及五府、外府之事,句稽抄目,印给纸笔。
仓曹参军事各二人,正八品下。掌五府文官勋考、假使、禄俸、公廨、田园、食料、医药、过所。自仓曹以下同品。有府二人,史四人。兵曹,府四人,史七人。骑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三人,史三人。武后长安初,改铠曹曰胄曹,中宗即位复旧,先天元年又曰胄曹。开元初,诸卫司仓、司兵、骑兵参军,改曰仓曹、兵曹、骑曹、胄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各二人,掌五府武官宿卫番第,受其名数,而大将军配焉。骑曹参军事各一人,掌外府杂畜簿帐、牧养。凡府马承直,以远近分七番,月一易之。以敕出宫城者,给马。胄曹参军事各一人,掌兵械、公廨兴缮、罚谪。大朝会行从,则受黄质甲铠、弓矢于卫尉。
奉车都尉,掌驭副车。有其名而无其人,大陈设则它官摄。驸马都尉无定员,与奉车都尉皆从五品下。
司阶各二人,正六品上;中候各三人,正七品下;司戈各五人,正八品下;执戟各五人,正九品下;长上各二十五人,从九品下。武后天授二年,置诸卫司阶、中候、司戈、执戟,谓之四色官。
亲卫之府一:曰亲府。勋卫之府二:一曰勋一府,二曰勋二府。翊卫之府二:一曰翊一府,二曰翊二府。凡五府:每府中郎将一人,正四品下;左右郎将一人,正五品上;亲卫,正七品上;勋卫,从七品上;翊卫,正八品上。总四千九百六十三人。兵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上;校尉各五人,正六品上。每校尉有旅帅二人,从六品上;每旅帅各有队正二十人,正七品上,副队正二十人,正七品下。五府中郎将掌领校尉、旅帅、亲卫、勋卫之属宿卫者,而总其府事;左右郎将贰焉。番上者,以名簿上于大将军而配以职。武德、贞观世重资廕,二品、三品子,补亲卫;二品曾孙、三品孙、四品子、职事官五品子若孙、勋官三品以上有封及国公子,补勋卫及率府亲卫;四品孙、五品及上柱国子,补翊卫及率府勋卫;勋官二品及县男以上、散官五品以上子若孙,补诸卫及率府翊卫。王府执仗亲事、执乘亲事,每月番上者数千人,宿卫内庑及城门,给禀食。执扇三卫三百人,择少壮肩膊齐、仪容整美者,本卫印臂,送殿中省肄习,仗下,每番三卫一人,为太仆寺引辂。其后入官路艰,三卫非权势子弟辄退番,柱国子有白首不得进者;流外虽鄙,不数年给禄禀。故三卫益贱,人罕趋之。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三人。唐亲卫、勋卫置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翊卫置车骑将军。武德七年,改骠骑将军为中郎将,车骑将军皆为郎将,分左右,以亲卫曰一府,勋卫、翊卫曰二府,谓之三府卫。诸卫翊卫及率府亲、勋卫,亦曰三卫。永徽三年,避太子讳,改中郎将曰旅贲郎,郎将曰翊军郎。太子废,复旧。
△左右骁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同左右卫。凡翊府之翊卫、外府豹骑番上者,分配之。凡分兵守诸门,在皇城四面、宫城内外,则与左右卫分知助铺。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仓曹参军事各二人,兵曹参军事各二人,骑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左右司阶各二人,左右中候各三人,左右司戈各五人,左右执戟各五人。左右翊中郎将府中郎将各一人,左郎将各一人,右郎将各一人,兵曹参军事各一人,校尉各五人,旅帅各十人,队正各二十人,副队正各二十人。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仓曹,府二人,史二人;兵曹,府三人,史五人;骑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三人,史三人。左右翊中郎将府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
△左右武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同左右卫。凡翊府之翊卫、外府熊渠番上者,分配之。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仓曹参军事各二人,兵曹参军事各二人,骑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左右司阶各二人,左右中候各三人,左右司戈各五人,左右执戟各五人,长上各二十五人。左右翊中郎将府官,同骁卫。有称长二人,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仓曹,府二人,史四人;兵曹,府三人,史五人;骑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三人,史三人。称长掌唱警,为应跸之节。
△左右威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同左右卫。凡翊府之翊卫、外府羽林番上者,分配之。凡分兵主守,则知皇城东面助铺。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仓曹参军事各二人,兵曹参军事各二人,骑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左右司阶各二人,左右中候各三人,左右司戈各五人,左右执戟各五人,长上各二十五人。左右翊中郎将府官,同骁卫。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仓曹,府二人,史四人;兵曹,府三人,史五人;骑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三人,史三人。
△左右领军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同左右卫。凡翊府之翊卫、外府射声番上者,分配之。凡分兵主守,则知皇城西面助铺及京城、苑城诸门。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仓曹参军事各二人,兵曹参军事各二人,骑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左右司阶各二人,左右中候各三人,左右司戈各五人,左右执戟各五人,长上各二十五人。左右翊中郎将府官,同骁卫。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仓曹,府二人,史四人;兵曹,府三人,史五人;骑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三人,史三人。
△左右金吾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宫中、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凡翊府之翊卫及外府佽飞番上,皆属焉。师田,则执左右营之禁,南衙宿卫官将军以下及千牛番上者,皆配以职。大功役,则与御史循行。凡敝幕、故氈,以给病坊。兵曹参军事,掌翊府、外府武官,兼掌猎师。骑曹参军事,掌外府杂畜簿帐、牧养之事。胄曹参军事,掌同左右卫。大朝会行从,给青龙旗、槊于卫尉。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仓曹参军事各二人,兵曹参军事各二人,骑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左右司阶各二人,左右中候各三人,左右司戈各五人,左右执戟各五人,左右街使各一人,判官各二人。左右翊中郎将府官如骁卫。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仓曹,府二人,史四人;兵曹,府三人,史五人;骑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三人,史三人。左右街典二人,引驾仗三卫六十人,引驾佽飞六十六人,大角手六百人。隋有察非掾,至唐废。
左右翊中郎将府中郎将,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以果毅二人助巡探。入閤日,中郎将一人升殿受状,卫士六百为大角手,六番阅习,吹大角为昏明之节,诸营垒候以进退。
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嚣襜,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
△左右监门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诸门禁卫及门籍。文武官九品以上,每月送籍于引驾仗及监门卫,卫以帐报内门。凡朝参、奏事、待诏官及繖扇仪仗出入者,阅其数。以物货器用入宫者,有籍有傍。左监门将军判入,右监门将军判出,月一易其籍。行幸,则率属于衙门监守。
长史,掌判诸曹及禁门,巡视出入而司其籍、傍。余同左右卫。兵曹参军事兼掌仓曹,胄曹兼掌骑曹。
左右翊中郎将府中郎将,掌涖宫殿城门,皆左入右出。中郎将各四人,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兵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二人。兵曹,府三人,史五人;胄曹,府三人,史四人。监门校尉三百二十人,直长六百八十人,长入长上二十人,直长长上二十人。监门校尉掌叙出入。唐改监门府郎将为将军。
△左右千牛卫
上将军各一人,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侍卫及供御兵仗。以千牛备身左右执弓箭宿卫,以主仗守戎器。朝日,领备身左右升殿列侍。亲射,则率属以从。胄曹参军事掌甲仗。凡御仗之物二百一十有九,羽仪之物三百,自千牛以下分掌之。上日,执御弓箭者亦自备以入宿。主仗每月上,则配以职,行从则兼骑曹。中郎将各二人,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兵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唐改备身郎将曰将军,备身将曰中郎将,千牛左右、备身左右曰千牛备身。初置备身主仗。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兵曹,府一人,史二人;胄曹,府一人,史一人。千牛备身十二人,备身左右十二人,备身一百人,主仗一百五十人。千牛备身掌执御刀,服花钿绣衣绿,执象笏,宿卫侍从。备身左右掌执御弓矢,宿卫侍从。备身,掌宿卫侍从。主仗,掌守供御兵仗。
左右翊中郎将府中郎将,掌供奉侍卫。凡千牛及备身左右以御刀仗升殿供奉者,皆上将军领之,中郎将佐其职。有口敕,通事舍人承传,声不下闻者,中郎将宣告。
○诸卫折冲都尉府
每府折冲都尉一人,上府正四品上,中府从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上府从五品下,中府正六品上,下府正六品下。别将各一人,上府正七品下,中府从七品上,下府从七品下。长史各一人,上府正七品下,中府从七品上,下府从七品下。兵曹参军事各一人,上府正八品下,中府正九品下,下府从九品上。校尉五人,从七品下。旅帅十人,从八品上。队正二十人,正九品下;副队正二十人,从九品下。
折冲都尉掌领属备宿卫,师役则总戎具、资粮、点习,以三百人为团,一校尉领之。捉铺持更者,晨夜有行人必问,不应则弹弓而向之,复不应则旁射,又不应则射之。昼以排门人远望,暮夜以持更人远听。有众而嚣,则告主帅。
左右果毅都尉,掌贰都尉。每府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丘曹,府二人,史三人。每队正领兵五十人。武德元年,改鹰扬郎将曰军头,正四品下;鹰击郎将曰府副,正五品上;司马曰长史,正八品下;校尉,正六品下,旅帅,正七品下。废越骑、步兵二校尉及察非掾。又改军头曰骠骑将军,府副曰车骑将军,皆为府。诸率府置骠骑将军五人、车骑将军十人。二年,以车骑将军府隶骠骑府,置十二军,分关内诸府皆隶焉。每军,将军一人,副一人。至六年废。七年,改骠骑将军府为统军府,车骑将军为别将。八年,复置十二军。贞观十年,改统军府曰折冲都尉,别将曰果毅都尉。军坊置坊主一人,检校户口,劝课农桑,以本坊五品勋官为之。三辅及近畿州都督府皆置府,凡六百三十三。永徽中,废长史,置司马一人,总司兵、司骑二局。武后垂拱中,以千二百人为上府,千人为中府,八百人为下府,赤县为赤府,畿县为畿府。圣历元年,废司马,置长史、兵曹参军事,又有别将一人,从六品下,居果毅都尉之次,其后分左右各一人,寻废。久之,复置一人,降其品。开元初,卫士为武士,诸卫折冲、果毅、别将,择有行者为展仗押官。右羽林军十五人,左羽林军二十五人,衣服同色。诸卫有弩手,左右骁卫各八十五人,余卫各八十三人。
△左右羽林军
大将军各一人,正三品;将军各三人,从三品。掌统北衙禁兵,督摄左右厢飞骑仪仗。大朝会,则周卫阶陛。巡幸,则夹驰道为内仗。凡飞骑番上者,配其职。有敕上南衙者,大将军承墨敕,白移于金吾,引驾仗官与监门奏覆,降墨敕,然后乃得入。长史各一人,从六品上;录事参军事各一人,正八品上;仓曹参军事各一人,兼总骑曹事;兵曹参军事各一人;胄曹参军事各一人。自仓曹参军以下,皆正八品下。司阶各二人,正六品上;中候各三人,正七品下;司戈各五人,正八品上;执戟各五人,正九品下;长上各十人。左右翊卫中郎将府中郎将一人,正四品下;左右中郎一人,左右郎将一人,皆正五品上;兵曹参军事一人,正九品上;校尉五人,旅帅十人,队正二十人,副队正二十人。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仓曹、兵曹各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史各二人。左右翊中郎将府,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仓曹、兵曹各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史各二人。
△左右龙武军
大将军各一人,正二品;统军各一人,正三品;将军三人,从三品。掌同羽林。长史、录事参军事、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司阶各二人,中候各三人,司戈、执戟各五人,长上各十人。景云元年,置龙武将军。兴元元年,六军各置统军。贞元三年,龙武军增将军一员,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四人。仓曹,府二人,史四人;兵曹,府二人,史四人;胄曹,府、史各二人。
△左右神武军
大将军各一人,正二品;统军各一人,正三品;将军三人,从三品。总衙前射生兵。长史、录事参军事、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胄曹参军事各一人,司阶各二人,中候各三人,司戈、执戟各五人,长上各十人。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仓曹、兵曹、胄曹府、史,皆如龙武军。开元二十六年,分羽林置左右神武军,寻废;至德二年复置。
△左右神策军
大将军各一人,正二品;统军各二人,正三品;将军各四人,从三品。掌卫兵及内外八镇兵。护军中尉各一人,中护军各一人,判官各三人,都句判官二人,句覆官各一人,表奏官各一人,支计官各一人,孔目官各二人,驱使官各二人。自长史以下,员数如龙武军。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号六军。贞元二年,神策军置大将军、将军,十四年置统军,品秩同六军。始,殿前左右神威军,有大将军二人,正二品;统军二人,从三品;将军二人,从五品。元和初,为一军,号天威军。八年废,以军隶神策,有马军、步军将军及指挥使等,以马军大将军知军事。天复三年废神策军,四年复置神策军。
△东宫官
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各一人,从一品。掌辅导皇太子。每见,迎拜殿门,三师答拜,每门必让,三师坐,太子乃坐。与三师书,前名惶恐,后名惶恐再拜。太子出,则乘路备卤簿以从。
少师、少傅、少保各一人,从二品。掌晓三师德行,以谕皇太子,奉太子以观三师之道德。自太师以下唯其人,不必备。先天元年开府,置令、丞各一人,隶詹事府。寻废。
太子宾客四人,正三品。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宴会则上齿。侍读,无常员,掌讲导经学。贞观十八年,以宰相兼宾客。开元中,定员四人。太宗时,晋王府有侍读,及为太子亦置焉。其后,或置或否。开元初,十王宅引辞学工书者入教,亦为侍读。
△詹事府
太子詹事一人,正三品;少詹事一人,正四品上。掌统三寺、十率府之政,少詹事为之贰。皇太子书称令,庶子以下署名奉行,书案、画日。丞二人,正六品上。掌判府事,知文武官簿、假使。凡敕令及尚书省、二坊符牒下东宫诸司者,皆发焉。主簿一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正九品下。隋废詹事府。武德初复置。龙朔二年曰端尹府,詹事曰端尹,少詹事曰少尹。武后光宅元年改曰宫尹府,詹事曰宫尹,少詹事曰少尹。有令史九人,书令史十八人。
司直二人,正七品上。掌纠劾宫寮及率府之兵。皇太子朝,则分知东西班。监国,则詹事、庶子为三司使,司直一人与司议郎、舍人分日受理启状。太子出,则分察卤簿之内。有令史一人,书令史二人,亭长四人,掌固六人。
△左春坊
左庶子二人,正四品上;中允二人,正五品下。掌侍从赞相,驳正启奏。总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宫门六局。皇太子出,则版奏外办、中严;入则解严。凡令书下,则与中允、司议郎等画诺、覆审,留所画以为案,更写印署,注令诺,送詹事府。司议郎二人,正六品上。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凡皇太子出入、朝谒、从祀、释奠、讲学、监国之命,可传于史册者,录为记注;宫坊祥眚,官长除拜、薨卒,岁终则录送史馆。左谕德一人,正四品下。掌谕皇太子以道德,随事讽赞。皇太子朝宫臣,则列侍左阶,出入骑从。左赞善大夫五人,正五品上。掌传令,讽过失,赞礼仪,以经教授诸郡王。录事二人,从八品下;主事三人,从九品下。隋有内允。武德三年改曰中舍人,隶门下坊。贞观初曰中允,十八年置司议郎。永徽三年,避皇太子名,复改中允曰内允。太子废,复旧。龙朔二年,改门下坊曰左春坊,左庶子曰左中护,中允曰左赞善大夫,司议郎分左右,置左右谕德各一人。咸亨元年,皆复旧,司议郎不分左右,其后谕德废而司议郎复分。仪凤四年,置左右赞善大夫各十人,以同姓为之。景云二年,始兼用庶姓,改门下坊曰左春坊,复置谕德,庶子以比侍中,中允以比门下侍郎,司议郎以比给事中,赞善大夫以比谏议大夫,谕德以比散骑常侍。右坊,则庶子以比中书令,中舍人以比中书侍郎,太子监国则庶子比尚书令。有令史六人,书令史十二人,传令四人,掌仪二人,赞者三人,亭长三人,掌固十人。
△崇文馆
学士二人,掌经籍图书,教授诸生,课试举送如弘文馆。校书郎二人,从九品下。掌校理书籍。贞观十三年置崇贤馆。显庆元年,置学生二十人。上元二年,避太子名,改曰崇文馆。有学士、直学士及雠校,皆无常员,无其人则庶子领馆事。开元七年,改雠校曰校书郎。乾元初,以宰相为学士,总馆事,贞元八年,隶左春坊。有馆生十五人,书直一人,令史二人,书令史二人,典书二人,拓书手二人,楷书手十人,熟纸匠一人,装潢匠二人,笔匠一人。
△司经局
洗马二人,从五品下。掌经籍,出入侍从。图书上东宫者,皆受而藏之。文学三人,正六品下。分知经籍,侍奉文章。校书四人,正九品下;正字二人,从九品上。掌校刊经史。唐改太子正书曰正字。龙朔三年,改司经局曰桂坊,罢隶左春坊,领崇贤馆,比御史台;以詹事一人为令,比御史大夫,司直二人比侍御史,以洗马为司经大夫。置文学四人,录事一人,正九品下。三年,改司经大夫曰桂坊大夫,纠正违失。咸亨元年,复隶左春坊,省录事。有书令史二人,书吏二人,典书四人,楷书二十五人,掌固六人,装潢匠二人,熟纸匠、笔匠各一人。
△典膳局
典膳郎二人,从六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上。掌进膳、尝食,丞为之贰。每夕,更直于厨。龙朔二年,改典膳监曰典膳郎。有书令史二人,书吏四人,主食六人,典食二百人,掌固四人。
△药藏局
药藏郎二人,从六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上。掌和医药,丞为之贰。皇太子有疾,侍医诊候议方。药将进,宫臣涖尝,如尚药局之职。有书令史一人,书吏二人,侍医四人,典药二人,药童六人,掌固四人。
△内直局
内直郎二人,从六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下。掌符玺、衣服、繖扇、几案、笔砚、垣墙。龙朔二年,改监曰内直郎,副监曰丞。有令史一人,书吏三人,典服十二人,典扇八人,典翰八人,掌固六人。武德中,有典玺四人,开元中废。
△典设局
典设郎四人,从六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下。掌汤沐、灯烛、汛扫、铺设。凡皇太子散斋别殿、致斋正殿,前一日设幄坐于东序及室内,张帷前楹。龙朔二年,改斋帅局曰典设局,斋帅曰郎。有书令史二人,书吏四人,幕士二百四十五人,掌固十二人。
△宫门局
宫门郎二人,从六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下。掌宫门管钥。凡夜漏尽,击漏鼓而开;夜漏上水一刻,击漏鼓而闭。岁终行傩,则先一刻而启。皇太子不在,则阖正门;还仗,如常。凡宫中,明时不鼓。龙朔三年,改宫门监曰宫门郎。有书令史一人,书吏二人,门仆百人,掌固四人。
△右春坊
右庶子二人,正四品下;中舍人二人,正五品下。掌侍从、献纳、启奏,中舍人为之贰。皇太子监国,下令书则画日,至春坊则庶子宣传,中舍人奉行。太子舍人四人,正六品上。掌行令书、表启。诸臣上皇太子,大事以笺,小事以启,其封题皆上右春坊通事舍人以进。通事舍人八人,正七品下。掌导宫臣辞见,承令劳问。右谕德一人,右赞善大夫五人,录事一人,主事二人,品皆如左春坊。隋内舍人隶典书坊。武德初改曰中舍人,管记舍人曰太子舍人。永徽元年,避太子名,复改中舍人曰内舍人。龙朔二年,改典书坊曰右春坊,右庶子曰右中护,中舍人曰右赞善大夫,舍人曰右司议郎。有令史九人,书令史十八人,传令四人,典谒四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人。
△家令寺
家令一人,从四品上。掌饮膳、仓储。总食官、典仓、司藏三署。皇太子出入,则乘轺车为导;祭祀、宾客,则供酒食;赐予,则奉金玉、货币。凡床几、茵席、器物,非取于将作、少府者,皆供焉。丞二人,从七品下,掌判寺事。凡三署出纳,皆刺于詹事。庄宅、田园,审肥脊为收敛之数。宫、朝、坊、府土木营缮,则下于司藏。主簿一人,正九品下。唐改司府令曰家令。龙朔二年,改家令寺曰宫府寺,家令曰大夫。有录事一人,府十人,史二十人,亭长四人,掌固四人,杂匠百人。
△食官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从九品下。掌饮膳、酒醴。凡四时供送设食皆颛焉。供六品以下元日、寒食、冬至食于家令厨者。有府二人,史四人,掌膳四人,供膳百四十人,奉觯三十人。
△典仓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从九品下。掌九谷、醯醢、庶羞、器皿、灯烛。凡园圃树艺,皆受令焉。每月籍出纳上于寺,岁终上詹事府。给户奴婢、番户、杂户资粮衣服。有府三人,史五人,园丞二人,史二人。
△司藏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从九品下。掌库藏财货出纳、营缮。有府三人,史四人,计史一人。
△率更寺
令一人,从四品上。掌宗族次序、礼乐、刑罚及漏刻之政。太子释奠、讲学、齿胄,则总其仪;出入,乘轺车为导,居家令之次。坊、寺、府有罪者,论罚,庶人杖以下,皆送大理。皇太子未立,则断于大理。丞一人,从七品上。掌贰令事。宫臣有犯理于率更者,躬问蔽罪而上于詹事。主簿一人,正九品下。掌印局。凡宗族不序,礼仪不节,音律不谐,漏刻不审,刑名不法,皆举而正之。决囚,则与丞同涖。龙朔二年,改曰司更寺,令曰司更大夫。有录事一人,府三人,史四人,漏刻博士三人,掌漏六人,漏童二十人,典钟、典鼓各十二人,亭长四人,掌固四人。漏刻博士掌教漏刻。
△仆寺
仆一人,从四品上。掌车舆、乘骑、仪仗、丧葬,总厩牧署。太子出,则率厩牧令进路,亲驭。丞一人,从七品上。掌判寺事。凡马畜刍粟,岁以季夏上于詹事,以时出入而节其数。主簿一人,正九品下。掌厩牧畜养、车骑驾驭、仪仗。龙朔二年,改曰驭仆寺,仆曰大夫。有进马十一人,录事一人,府三人,史五人,亭长三人,掌固三人。
△厩牧署
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从九品下。掌车马、闲厩、牧畜。皇太子出,则率典乘先期习路马,率驾士驭车乘,既出,进路,式路车于西閤外,南向以俟。凡群牧隶东宫者,皆受其职事。典乘四人,从九品下。有府三人,史六人,翼驭十人,驾士十五人,掌闲六百人,兽医十人,主酪三十人。翼驭掌调马执驭。
△太子左右率府
率各一人,正四品上;副率各二人,从四品上。掌兵仗、仪卫。凡诸曹及三府、外府皆隶焉。元日、冬至,皇太子朝宫臣、诸方使,则率卫府之属为卫。每月三府三卫及五府超乘番上者,配以职。武德五年,改左右侍率曰左右卫率府,左右武侍卫率曰左右宗卫率府,左右宫门将曰左右监门率府。龙朔二年,改左右卫率府曰左右典戎卫,左右宗卫率府曰左右司御率府,左右虞候率府曰左右清道卫,左右内率府曰左右奉裕卫,左右监门率府曰左右崇掖卫。武后垂拱中,改左右监门率府曰左右鹤禁卫。神龙元年,改左右司御率府曰左右宗卫府,左右清道卫曰左右虞候率府。景云二年,左右宗卫府复曰左右司御率府。开元初,左右虞候率府复曰左右清道率府。
长史各一人,正七品上。掌判诸曹府。季秋以属官功状上于率,而为考课。
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上;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胄曹参军事、骑曹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下。仓曹掌文官簿书,兵曹掌武官簿书,胄曹掌器械、公廨营缮。司阶各一人,从六品上;中候各二人,从七品下;司戈各二人,从八品上;执戟各三人,散长上各十人,从九品下。左右司御、清道、监门、内率府,自率以下品同。有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一人。仓曹,府一人,史二人;兵曹、胄曹,各府二人,史三人;骑曹,府五人,史七人。亭长、掌固各二人。
△亲府、勋府、翊府三府
每府中郎将各一人,从四品上;左右郎将各一人,正五品下。中郎将、郎将,掌其府校尉、旅帅及亲、勋、翊卫之属宿卫,而总其事。
兵曹参军事各一人,从九品上。掌判句。大朝会及皇太子出,则从卤簿而涖其仪。亲卫从七品上,勋卫正八品上,翊卫从八品上,员皆亡。校尉各五人,从六品上;旅帅各十人,正七品下;队正各二十人,从八品上。武德元年,改功曹曰亲卫,义曹曰勋卫,良曹曰翊卫,置三府,有录事二人,府、史各一人。
△太子左右司御率府
率各一人,正四品上;副率各二人,从四品上。掌同左右卫。凡诸曹及外府旅贲番上者隶焉。长史各一人,正七品上;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上;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胄曹参军事、骑曹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下;司阶各一人,中候各二人,司戈各二人,执戟各三人。亲卫、勋卫、翊卫三府中郎将以下,如左右卫率府。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仓曹,府一人,史二人;兵曹,府二人,史三人;胄曹,府、史各二人。亭长一人,掌固二人。
△太子左右清道率府
率各一人,副率各二人。掌昼夜巡警。凡诸曹及外府直荡番上者隶焉。皇太子出入,则以清游队先导,后拒队为殿。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上;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胄曹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下;左右司阶各一人,左右中候各二人,左右司戈各一人,左右执戟各三人。亲卫、勋卫、翊卫三府中郎将以下,如左右卫率府。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二人,掌固二人。仓曹,府一人,史二人;兵曹,府二人,史三人;胄曹,府二人,史二人。细引押仗五十人。
△太子左右监门率府
率各一人,副率各二人。掌诸门禁卫。凡财物、器用,出者有籍。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上;兵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下,兼领仓曹;胄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下;监门直长七十八人,从七品下。唐改宫门将曰监门率,直事曰直长。有录事一人,史二人,亭长一人,掌固二人。兵曹,府二人,史二人;胄曹,府二人,史三人。
△太子左右内率府
率各一人,副率各一人。掌千牛供奉之事。皇太子坐日,领千牛升殿。射于射宫,则千牛奉弓矢立东阶,西面;率奉弓,副率奉矢、决拾。北面张弓,左执付,右执萧以进,副率以弓拂巾而进,各退立于位。既射,左内率启其中否。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上;兵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下,兼领仓曹。胄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下;千牛各四十四人,从七品上。唐置兵曹,改司使左右复曰千牛备身,主射左右复曰备身左右,弓箭备身去弓箭之名。龙朔二年,改千牛备身曰奉裕。开元中,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并为千牛。有备身二十八人,主仗四十人,录事一人,史二人。兵曹,府一人,史二人。胄曹,府一人,史一人。
志第三十九下 百官四下
○王府官
傅一人,从三品。掌辅正过失。谘议参军事一人,正五品上。掌訏谋议事。友一人,从五品下。掌侍游处,规讽道义。侍读,无定员。文学一人,从六品上。掌校典籍,侍从文章。东、西閤祭酒各一人,从七品上。掌礼贤良、导宾客。自祭酒以下为王官。武德中,置师一人、常侍二人、侍郎四人,皆掌表启书疏,赞相礼仪;舍人四人,掌通传引纳;谒者二人、舍人二人、谘议参军事、友,皆正五品下;文学、祭酒,皆正六品下。高宗、中宗时,相王府长史以宰相兼之,魏、雍、卫王府以尚书兼之,徐、韩二王为刺史,府官同外官,资望愈下。永淳以前,王未出閤则不开府。天授二年,置皇孙府官。玄宗诸子多不出閤,王官益轻而员亦减矣。景云二年,改师曰傅,开元二年废,寻复置,废常侍、侍郎、谒者、舍人。开成元年,改诸王侍读曰奉诸王讲读,大中初复旧。
长史一人,从四品上;司马一人,从四品下。皆掌统府僚、纪纲职务。掾一人,掌通判功曹、仓曹、户曹事,属一人,皆正六品上,掌通判兵曹、骑曹、法曹、士曹事。主簿一人,掌覆省书教,记室参军事二人,掌表启书疏,录事参军事一人,皆从六品上,掌付事、句稽,省署钞目。录事一人,从九品下。功曹参军事掌文官簿书、考课、陈设,仓曹参军事掌禄禀、厨膳、出内、市易、畋渔、刍藁,户曹参军事掌封户、僮仆、弋猎、过所,兵曹参军事掌武官簿书、考课、仪卫、假使,骑曹参军事掌厩牧、骑乘、文物、器械,法曹参军事掌按讯、决刑,士曹参军事掌土功、公廨,自功曹以下各一人,正七品上。参军事二人,正八品下;行参军事四人,从八品上。皆掌出使杂检校。典签二人,从八品下,掌宣传书教。武德中,改功曹以下书佐、法曹行书佐、土曹佐皆曰参军事,长兼行书佐曰行参军,废城局参军事。又有铠曹参军事二人,掌仪卫兵仗;田曹参军事一人,掌公廨、职田、弋猎;水曹参军事二人,掌舟船、渔捕、刍草。皆正七品下。家吏二人,百司问事谒者一人,正七品下。司閤一人,正九品下。贞观中,废铠曹、田曹、水曹。武后时,家吏以下皆废。主簿、记室有史二人;录事、功曹、仓曹、兵曹、骑曹、法曹、士曹,各府一人、史二人;户曹府、史各二人。自典签以上为府官,郡王、嗣王不置长史。
○亲事府
典军二人,正五品上;副典军二人,从五品上。皆掌校尉以下守卫、陪从,兼知鞍马。校尉五人,从六品上;旅帅,从七品下;队正,从八品下,队副,从九品下。皆掌领亲事、帐内陪从。自旅帅以下,视亲事多少乃置。
○帐内府
典军二人,正五品上;副典军二人,从五品上。自校尉以下,员、品如亲事府。初,典军以武官及流外为之,领执仗、帐内等。秦王、齐王府置左右六护军府、左右亲军府、左右帐内府。左一、右一护军府,护军各一人,副护军各二人,长史、录事参军事,仓曹、兵曹、铠曹参军事,各一人,统军各五人,别将各一人。左二、右二护军府,左三、右三护军府,减统军三人,别将六人。左右亲军府,统军各一人,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事,兵曹、铠曹参军事,左别将,右别将,各一人。帐内府职员与护军府同。又有库直,隶亲事府;驱咥直,隶帐内府。选材勇为之。贞观中,库直以下皆废。亲事府有府一人,史二人;执仗亲事十六人,执弓仗;执乘亲事十六人,掌供骑乘;亲事三百三十人。帐内府有府一人,史一人,帐内六百六十七人。
○亲王国
令一人,从七品下;大农一人,从八品下。掌判国司。尉一人,正九品下;丞一人,从九品下。学官长、丞各一人,掌教授内人;食官长、丞各一人,掌营膳食;厩牧长、丞各二人,掌畜牧;典府长、丞各二人,掌府内杂事。长皆正九品下,丞皆从九品下。有典卫八人,掌守卫、陪从。舍人四人,录事一人,府四人,史八人。
○公主邑司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从八品下。掌公主财货、禀积、田园。主簿一人,正九品下;录事一人,从九品下。督封租、主家财货出入。有史八人,谒者二人,舍人二人,家史二人。
○外官
天下兵马元帅、副元帅,都统、副都统,行军长史,行军司马、行军左司马、行军右司马,判官,掌书记,行军参谋,前军兵马使、中军兵马使、后军兵马使,中军都虞候,各一人。元帅、都统、招讨使,掌征伐,兵罢则省。都统总诸道兵马,不赐旌节。高祖起兵,置左右领军大都督,各总三军。及定京师,置左右元帅、太原道行军元帅、西讨元帅,皆亲王领之。天宝末,置天下兵马元帅,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使。招讨、都统之名始于此。大历八年,罢天下兵马元帅。建中四年,以李希烈反,置诸军行营兵马都元帅;兴元元年,置副都统。会昌中,置灵、夏六道元帅。黄巢之难,置诸道行营都都统。天复三年,置诸道兵马元帅,寻复改曰天下兵马元帅。
行军司马,掌弼戎政。居则习搜狩,有役则申战守之法,器械、粮备、军籍、赐予皆专焉。武德元年,改赞治曰治中。太宗即位,曰司马,下州亦置焉。显庆二年,置洛州司马。武后大足元年,东都、北都,雍、荆、扬、益州,置左右司马。神龙二年省。太极元年,雍、洛四大都督府增司马一人,亦分左右。
掌书记,掌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号令升绌之事。行军参谋,关豫军中机密。景龙元年,置掌书记。开元十二年,罢行军参谋,寻复置。
节度使、副大使知节度事、行军司马、副使、判官、支使、掌书记、推官、巡官、衙推各一人,同节度副使十人,馆驿巡官四人,府院法直官、要籍、逐要亲事各一人,随军四人。节度使封郡王,则有奏记一人;兼观察使,又有判官、支使、推官、巡官、衙推各一人;又兼安抚使,则有副使、判官各一人;兼支度、营田、招讨、经略使,则有副使、判官各一人;支度使复有遣运判官、巡官各一人。
节度使掌总军旅,颛诛杀。初授,具帑抹兵仗诣兵部辞见,观察使亦如之。辞日,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中官祖送,次一驿辄上闻。入境,州县筑节楼,迎以鼓角,衙仗居前,旌幢居中,大将鸣珂,金钲鼓角居后,州县赍印迎于道左。视事之日,设礼案,高尺有二寸,方八尺。判三案:节度使判宰相,观察使判节度使,团练使判观察使。三日洗印,视其刓缺。岁以八月考其治否;销兵为上考,足食为中考,边功为下考;观察使以丰稔为上考,省刑为中考,办税为下考;团练使以安民为上考,惩奸为中考,得情为下考;防御使以无虞为上考,清苦为中考,政成为下考;经略使以计度为上考,集事为中考,脩造为下考。罢秩则交厅,以节度使印自随,留观察使、营田等印,以郎官主之。锁节楼、节堂,以节院使主之,祭奠以时。入朝未见,不入私第。京兆、河南牧,大都督,大都护,皆亲王遥领。两府之政,以尹主之;大都督府之政,以长史主之;大都护府之政,以副大都护主之,副大都护则兼王府长史。其后有持节为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者,正节度也。诸王拜节度大使者,皆留京师。
观察使、副使、支使、判官、掌书记、推官、巡官、衙推、随军、要籍、进奏官,各一人。
团练使、副使、判官、推官、巡官、衙推,各一人。
防御使、副使、判官、推官、巡官,各一人。
观察处置使,掌察所部善恶,举大纲。凡奏请,皆属于州。贞观初,遣大使十三人巡省天下诸州,水旱则遣使,有巡察、安抚、存抚之名。神龙二年,以五品以上二十人为十道巡察使,按举州县,再周而代。景云二年,置都督二十四人,察刺史以下善恶,置司举从事二人,秩比侍御史。扬、益、并、荆四州为大都督,汴、兗、魏、冀、蒲、绵、秦、洪、润、越十州为中都督,皆正三品;齐、鄜、泾、襄、安、潭、遂、通、梁、夔十州为下都督,从三品。当时以为权重难制,罢之,唯四大都督府如故。置十道按察使,道各一人。开元二年,曰十道按察采访处置使,至四年罢,八年复置十道按察使,秋、冬巡视州县,十年又罢。十七年复置十道、京都、两畿按察使,二十年曰采访处置使,分十五道,天宝末,又兼黜陟使,乾元元年,改曰观察处置使。
西都、东都、北都牧各一人,从二品;西都、东都、北都、凤翔、成都、河中、江陵、兴元、兴德府尹各一人,从三品:掌宣德化,岁巡属县,观风俗、录囚、恤鳏寡。亲王典州,则岁以上佐巡县。武德元年,雍州置牧一人,以亲王为之,然常以别驾领州事。永徽中,改尹曰长史。初,太宗伐高丽,置京城留守,其后车驾不在京都,则置留守,以右金吾大将军为副留守;开元元年,改京兆、河南府长史复为尹,通判府务,牧缺则行其事;十一年,太原府亦置尹及少尹,以尹为留守,少尹为副留守:谓之三都留守。三都大都督府有典狱十八人,问事十二人,白直二十四人;典狱以防守囚系,问事以行罚。中府、上州,典狱十四人,问事八人,白直二十人;下府、中州,典狱十二人,问事六人,白直十六人;下州,典狱八人,问事四人,白直十六人。自三都以下,皆有执刀十五人。
少尹二人,从四品下。掌贰府州之事,岁终则更次入计。
司录参军事二人,正七品上。录事四人,从九品上。功曹、仓曹、户曹、田曹、兵曹、法曹、士曹参军事各二人,皆正七品下。参军事六人,正八品下。六府录事参军事以下减一人。录事参军事,掌正违失,莅符印。武德初,改州主簿曰录事参军事,开元元年,改曰司录。有史十人。大都督府有史四人,中府有史三人,下府、都护府、上州、中州、下州各有史二人。
功曹司功参军事,掌考课、假使、祭祀、礼乐、学校、表疏、书启、禄食、祥异、医药、卜筮、陈设、丧葬。武德初,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书佐皆为司功等参军事,有府四人、史十人。大都督府有府三人、史六人;中府有府二人、史三人;下府有府一人、史三人。大都护府有府一人、史二人。上府有府、史各二人。上州有佐二人、史五人;中州减史二人。
仓曹司仓参军事,掌租调、公廨、庖厨、仓库、市肆。有府五人,史十三人。大都督府有府四人,史六人。中府、下府各有府三人,史五人。都护府有府、史各二人。上州有佐二人,史五人;中州、下州减史二人。
户曹司户参军事,掌户籍、计帐、道路、过所、蠲符、杂徭、逋负、良贱、刍藁、逆旅、婚姻、田讼、旌别孝悌。有府八人,史十六人,帐史二人,知籍,按帐目捉钱。大都督府有府四人,史七人,帐史二人;中府有府三人,史五人,帐史一人;下府有府二人,史五人,帐史一人。上州有佐四人,史六人,帐史一人;中州有佐三人,史五人,帐史一人;下州有佐二人,史四人,帐史一人。都护府有府、史各二人,帐史一人。
田曹司田参军事,掌园宅、口分、永业及廕田。景龙三年,初置司田参军事,唐隆元年省,上元二年复置。有府四人,史十人。大都督府有府二人,史六人;中府有府、史各二人;下府有府一人,史二人。上州有佐二人,史五人;中州、下州减史二人。
兵曹司兵参军事,掌武官选、兵甲、器仗、门禁、管钥、军防、烽候、传驿、畋猎。有府六人,史十四人。大都督府有府四人,史八人;中府有府三人,史六人;下府有府二人,史五人。都护府有府三人,史四人。上州有佐二人,史五人;中州减史二人。
法曹司法参军事,掌鞠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有府六人,史十四人。大都督府有府三人,史八人;中府有府三人,史六人;下府有府二人,史五人。上州有佐四人,史七人;中州有佐一人,史四人;下州有佐一人,史三人。
士曹司士参军事,掌津梁、舟车、舍宅、工艺。有府五人,史十一人。大都督府有府四人,史八人;中府、下府有府三人,史六人。上州有佐二人,史五人;中州有佐一人,史四人。
参军事掌出使、赞导。武德初,改行书佐曰行参军,寻又改曰参军事。初有亟使十五人,后省。
文学一人,从八品上。掌以五经授诸生。县则州补,州则授于吏部。然无职事,衣冠耻之。武德初,置经学博士、助教、学生。德宗即位,改博士曰文学。元和六年,废中州、下州文学。京兆等三府,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大都督府、上州,各助教一人;中都督府,学生五十人;下府、下州,各四十人。
医学博士一人,从九品上。掌疗民疾。贞观三年,置医学,有医药博士及学生。开元元年,改医药博士为医学博士,诸州置助教,写《本草》、《百一集验方》藏之。未几,医学博士、学生皆省,僻州少医药者如故。二十七年,复置医学生,掌州境巡疗。永泰元年,复置医学博士。三都、都督府、上州、中州各有助教一人。三都学生二十人,都督府、上州二十人,中州、下州十人。
○大都督府
都督一人,从二品;长史一人,从三品;司马二人,从四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正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上;功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田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法曹参军事、士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七品下;参军事五人,正八品下;市令一人,从九品上;文学一人,正八品下;医学博士一人,从八品上。
○中都督府
都督一人,正三品;别驾一人,正四品下;长史一人,正五品上;司马一人,正五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正七品下;录事二人,从九品上;功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田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法曹参军事、士曹参军事各一人,从七品上;参军事四人,从八品上;市令一人,从九品上;文学一人,从八品上;医学博士一人,正九品上。
○下都督府
都督一人,从三品;别驾一人,从四品下;长史一人,从五品上;司马一人,从五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上;功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田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法曹参军事、士曹参军事各一人,从七品下;参军事三人,从八品下;文学一人,从八品下;医学博士一人,正九品上。
都督掌督诸州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禀,总判府事。武德初,边要之地置总管以统军,加号使持节,盖汉刺史之任。有行台,有大行台。其员有尚书省令一人,正二品,掌管内兵民,总判省事。有仆射一人,从二品,掌贰令事。自左右丞以下,诸司郎中略如京省。又有食货监一人,丞二人,掌膳羞、财物、宾客、帐具、音乐、医药;有农圃监一人,丞四人,掌仓廪、园圃、薪炭、刍藁、运漕;有武器监一人,丞二人,掌兵械、厩牧;有百工监一人,丞四人,掌舟车、营作。监皆正八品下,丞正九品下。七年,改总管曰都督,总十州者为大都督。贞观二年,去“大”字,凡都督府有刺史以下如故,然大都督又兼刺史,而不检校州事。其后都督加使持节,则为将,诸将亦通以都督称,唯朔方犹称大总管。边州别置经略使,沃衍有屯田之州,则置营田使。武后圣历元年,以夏州都督领盐州防御使。及安禄山反,诸郡当贼冲者,皆置防御守捉使。乾元元年,置团练守捉使、都团练守捉使,大者领州十余,小者二三州。代宗即位,废防御使,唯山南西道如故。元载秉政,思结人心,刺史皆得兼团练守捉使。杨绾为相,罢团练守捉使,唯澧、朗、峡、兴、凤如故。建中后,行营亦置节度使、防御使、都团练使。大率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使,皆兼所治州刺史。都督府则领长史,都护府则领都护,或亦别置都护。都督府有掾,有属,有记室参军事,有典签,武德中省。
市令一人,从九品上。掌交易,禁奸非,通判市事。贞观十七年废市令。垂拱元年复置。都督府、三都、诸州,各有市丞一人,佐一人,史二人,帅三人,分行检察;仓督二人,颛莅出纳;史二人。下州省丞。
○大都护府
大都护一人,从二品;副大都护二人,从三品;副都护二人,正四品上;长史一人,正五品上;司马一人,正五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正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上;功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法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七品下;参军事三人,正八品下。
○上都护府
都护一人,正三品;副都护二人,从四品上;长史一人,正五品上;司马一人,正五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正七品下;功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各一人,从七品上;参军事三人,从八品上。
都护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总判府事。
○上州
刺史一人,从三品,职同牧尹;别驾一人,从四品下。武德元年,改太守曰刺史,加使持节,丞曰别驾。十年,改雍州别驾曰长史。高宗即位,改别驾皆为长史。上元二年,诸州复置别驾,以诸王子为之。永隆元年省,永淳元年复置。景云二年,始参用庶姓。天宝元年,改刺史曰太守。八载,诸郡废别驾,下郡置长史一员。上元二年,诸州复置别驾。德宗时,复省。元和、长庆之际,两河用兵,裨将有功者补东宫王府官,久次当进及受代居京师者,常数十人,诉宰相以求官;文宗世,宰相韦处厚建议,复置两辅、六雄、十望、十紧州别驾。
长史一人,从五品上;司马一人,从五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下;司功参军事一人、司仓参军事一人、司户参军事二人、司田参军事一人、司兵参军事一人、司法参军事二人、司士参军事一人,皆从七品下;参军事四人,从八品下;市令一人,从九品上;丞一人,从九品下;文学一人,从八品下;医学博士一人,从九品下。
○中州
刺史一人,正四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正八品上;录事一人,从九品上;司功参军事、司仓参军事、司户参军事、司田参军事、司兵参军事、司法参军事、司士参军事各一人,正八品下;参军事三人,正九品下;医学博士一人,从九品下。
○下州
刺史一人,正四品下;别驾一人,从五品上;司马一人,从六品上;录事参军事一人,从八品上;录事一人,从九品下;司仓参军事、司户参军事、司田参军事、司法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下;参军事二人,从九品下;医学博士一人,从九品下。
诸军各置使一人,五千人以上有副使一人,万人以上有营田副使一人。军皆有仓、兵、胄三曹参军事。刺史领使,则置副使、推官、衙官、州衙推、军衙推。
○京县
令各一人,正五品上;丞二人,从七品上;主簿二人,从八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下;尉六人,从八品下。
○畿县
令各一人,正六品上;丞一人,正八品下;主簿一人,正九品上;尉二人,正九品下。
○上县
令一人,从六品上;丞一人,从八品下;主簿一人,正九品下;尉二人,从九品上。
○中县
令一人,正七品上;丞一人,从八品下;主簿一人,从九品上;尉一人,从九品下。
○中下县
令一人,从七品上;丞一人,正九品上;主簿一人,从九品上;尉一人,从九品下。
○下县
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主簿一人,从九品上;尉一人,从九品下。
县令掌导风化,察冤滞,听狱讼。凡民田收授,县令给之。每岁季冬,行乡饮酒礼。籍帐、传驿、仓库、盗贼、堤道,虽有专官,皆通知。县丞为之贰,县尉分判众曹,收率课调。武德元年,改书佐曰县尉,寻改曰正。诸县置主簿,以流外为之。京县、上县,丞皆一人;畿县、上县,正皆四人。七年,改县正复曰尉。贞观初,诸县置录事。开元,上县万户、中县四千户以上,增尉一人。京兆、河南府诸县,户三千以上置市令一人,户一万以上置义仓督三人。其后畿县户不及四千,亦置尉二人,万户增一人。凡县有司功佐、司仓佐、司户佐、司兵佐、司法佐、司士佐、典狱、门事等,畿县减司兵,上县有司户、司法而已。凡县皆有经学博士、助教各一人,京县学生五十人,畿县四十人,中县以下各二十五人。
上镇,将一人,正六品下;镇副二人,正七品下;仓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各一人,从八品下。中镇,将一人,正七品上;镇副一人,从七品上;兵曹参军事一人,正九品下。下镇,将一人,正七品下;镇副一人,从七品下;兵曹参军事一人,从九品下。每镇又有使一人、副使一人。凡军镇,二万人以上置司马一人,正六品上;增仓曹、兵曹参军事各一人,从七品下。不及二万者,司马从六品上,仓曹、兵曹参军事正八品上。
上戍,主一人,正八品下;戍副一人,从八品下。中戍,主一人,从八品下。下戍,主一人,正九品下。
镇将、镇副,戍主、戍副,掌捍防守御。凡上镇二十,中镇九十,下镇一百三十五;上戍十一,中戍八十六,下戍二百四十五。仓曹参军事,掌仪式、仓库、饮膳、医药、付事、句稽、省署钞目、监印、给纸笔、市易、公廨。中镇则兵曹兼掌。兵曹参军事,掌防人名帐、戎器、管钥、马驴、土木、谪罚之事。上镇:有录事一人,史一人,仓曹佐一人、史二人,兵曹佐、史各二人,仓督一人、史二人;中镇:录事一人,兵曹佐一人、史四人,仓督一人、史二人;下镇:录事一人,兵曹佐一人、史二人,仓督一人、史一人。凡军镇,五百人有押官一人,千人有子总管一人,五千人又有府三人、史四人。上戍:佐一人、史二人;中戍:史二人;下戍:史一人。唐废戍子,每防人五百人为上镇,三百人为中镇,不及者为下镇;五十人为上戍,三十人为中戍,不及者为下戍。开元十五年,朔方五城各置田曹参军事一人,品同诸军判司,专莅营田。永泰后,诸镇官颇增减开元之旧。
五岳、四渎,令各一人,正九品上,掌祭祀。有祝史三人,赍郎各三十人。
上关:令一人,从八品下;丞二人,正九品下。中关:令一人,正九品下;丞一人,从九品下。下关:令一人,亦从九品下。掌禁末游,察奸慝。凡行人车马出入,据过所为往来之节。凡关二十有六,京四面关有驿道者为上关,元驿道者为中关,余为下关。丞掌付事、句稽、监印、省署钞目,通判关事。上关:录事一人,府二人,史四人,典事六人;中关:录事一人,府二人,史二人,典事四人;下关:府一人,史、典事各二人。典事掌巡雉及杂当。初,诸关置都尉,亦有它官奉敕监者。上津置尉一人,掌舟梁之事;府一人,史二人,津长四人。下津尉一人,府一人,史二人,津长二人。永徽中,废津尉,上关置津吏八人。永泰元年,中关置津吏六人,下关四人,无津者不置。
志第四十 兵
古之有天下国家者,其兴亡治乱,未始不以德,而自战国、秦、汉以来,鲜不以兵。夫兵岂非重事哉!然其因时制变 ,以苟利趋便,至于无所不为,而考其法制,虽可用于一时,而不足施于后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颇有足称焉。
盖古者兵法起于井田,自周衰,王制坏而不复;至于府兵,始一寓之于农,其居处、教养、畜材、待事、动作、休息,皆有节目,虽不能尽合古法,盖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至其后世,子孙骄弱,不能谨守,屡变其制。夫置兵所以止乱,及其弊也,适足为乱;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养乱,而遂至于亡焉。
盖唐有天下二百余年,而兵之大势三变:其始盛时有府兵,府兵后废而为广骑,彍骑又废,而方镇之兵盛矣。及其末也,强臣悍将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曰禁军。其后天子弱,方镇强,而唐遂以亡灭者,措置之势使然也。若乃将卒、营阵、车旗、器械、征防、守卫,凡兵之事不可以悉记,记其废置、得失、终始、治乱、兴灭之迹,以为后世戒云。
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后周,而备于隋,唐兴因之。隋制十二卫,曰翊卫,曰骁骑卫,曰武卫,曰屯卫,曰御卫,曰候卫,为左右,皆有将军以分统诸府之兵。府有郎将、副郎将、坊主、团主,以相统治。又有骠骑、车骑二府,皆有将军。后更骠骑曰鹰扬郎将,车骑曰副郎将。别置折冲、果毅。
自高祖初起,开大将军府,以建成为左领大都督,领左三军,敦煌公为右领大都督,领右三军,元吉统中军。发自太原,有兵三万人。及诸起义以相属与降群盗,得兵二十万。武德初,始置军府,以骠骑、车骑两将军府领之。析关中为十二道,曰万年道、长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华州道、宁州道、岐州道、豳州道、西麟州道、泾州道、宜州道,皆置府。三年,更以万年道为参旗军,长安道为鼓旗军,富平道为玄戈军,醴泉道为井钺军,同州道为羽林军,华州道为骑官军,宁州道为折威军,岐州道为平道军,豳州道为招摇军,西麟州道为苑游军,泾州道为天纪军,宜州道为天节军;军置将、副各一人,以督耕战,以车骑府统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废十二军,改骠骑曰统军,车骑曰别将。居岁余,十二军复,而军置将军一人,军有坊,置主一人,以检察户口,劝课农桑。
太宗贞观十年,更号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诸府总曰折冲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号,而关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隶诸卫。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为上,千人为中,八百人为下。府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长史、兵曹、别将各一人,校尉六人。士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火备六驮马。凡火具乌布幕、铁马盂、布槽、锸、、凿、碓、筐、斧、钳、锯皆一,甲床二,鎌二;队具火钅赞一,胸马绳一,首羁、足绊皆三;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砺石、大觿、氈帽、氈装、行藤皆一,麦饭九斗,米二斗,皆自备,并其介胄、戎具藏于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其番上宿卫者,惟给弓矢、横刀而已。
凡民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其能骑而射者为越骑,其余为步兵、武骑、排手、步射。
每岁季冬,折冲都尉率五校兵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为步队十,骑队一,皆卷槊幡,展刃旗,散立以俟。角手吹大角一通,诸校皆敛人骑为队;二通,偃旗槊,解幡;三通,旗槊举。左右校击鼓,二校之人合噪而进。右校击钲,队少却,左校进逐至右校立所;左校击钲,少却,右校进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复击钲,队还,左校复薄战;皆击钲,队各还。大角复鸣一通,皆卷幡、摄矢、弛弓、匣刃;二通,旗槊举,队皆进;三通,左右校皆引还。是日也,因纵猎,获各入其人。其隶于卫也,左、右卫皆领六十府,诸卫领五十至四十,其余以隶东宫六率。
凡发府兵,皆下符契,州刺史与折冲勘契乃发。若全府发,则折冲都尉以下皆行;不尽,则果毅行;少则别将行。当给马者,官予其直市之,每匹予钱二万五千。刺史、折冲、果毅岁阅不任战事者鬻之,以其钱更市,不足则一府共足之。
凡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五百里为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外为十二番,皆一月上。若简留直卫者,五百里为七番,千里八番,二千里十番,外为十二番,亦月上。
先天二年诰曰:“往者分建府卫,计户充兵,裁足周事,二十一入募,六十一出军,多惮劳以规避匿。今宜取年二十五以上,五十而免。屡征镇者,十年免之。”虽有其言,而事不克行。玄宗开元六年,始诏折冲府兵每六岁一简。自高宗、武后时,天下久不用兵,府兵之法浸坏,番役更代多不以时,卫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卫不能给。宰相张说乃请一切募士宿卫。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华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长从兵,共十二万,号“长从宿卫”,岁二番,命尚书左丞萧嵩与州吏共选之。明年,更号曰“彍骑”。又诏:“诸州府马阙,官私共补之。今兵贫难致,乃给以监牧马。”然自是诸府士益多不补,折冲将又积岁不得迁,士人皆耻为之。
十三年,始以彍骑分隶十二卫,总十二万,为六番,每卫万人。京兆彍骑六万六千,华州六千,同州九千,蒲州万二千三百,绛州三千六百,晋州千五百,岐州六千,河南府三千,陕、虢、汝、郑、怀、汴六州各六百,内弩手六千。其制:皆择下户白丁、宗丁、品子强壮五尺七寸以上,不足则兼以户八等五尺以上,皆免征镇、赋役,为四籍,兵部及州、县、卫分掌之。十人为火,五火为团,皆有首长。又择材勇者为番头,颇习弩射。又有习林军飞骑,亦习弩。凡伏远弩自能施张,纵矢三百步,四发而二中;擘张弩二百三十步,四发而二中;角弓弩二百步,四发而三中;单弓弩百六十步,四发而二中:皆为及第。诸军皆近营为堋,士有便习者,教试之,及第者有赏。
自天宝以后,彍骑之法又稍变废,士皆失拊循。八载,折冲诸府至无兵可交,李林甫遂请停上下鱼书。其后徒有兵额、官吏,而戎器、驮马、锅幕、糗粮并废矣,故时府人目番上宿卫者曰侍官,言侍卫天子;至是,卫佐悉以假人为童奴,京师人耻之,至相骂辱必曰侍官。而六军宿卫皆市人,富者贩缯彩、食粱肉,壮者为角牴、拔河、翘木、扛铁之戏,及禄山反,皆不能受甲矣。
初,府兵之置,居无事时耕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而已。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士不失业,而将帅无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渐、绝祸乱之萌也。及府兵法坏而方镇盛,武夫悍将虽无事时,据要险,专方面,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以布列天下。然则方镇不得不强,京师不得不弱,故曰措置之势使然者,以此也。
夫所谓方镇者,节度使之兵也。原其始,起于边将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者曰道:若卢龙军一,东军等守捉十一,曰平卢道;横海、北平、高阳、经略、安塞、纳降、唐兴、渤海、怀柔、威武、镇远、静塞、雄武、镇安、怀远、保定军十六,曰范阳道;天兵、大同、天安、横野军四,岢岚等守捉五,曰河东道;朔方经略、丰安、定远、新昌、天柱、宥州经略、横塞、天德、天安军九,三受降、丰宁、保宁、乌延等六城,新泉守捉一,曰关内道;赤水、大斗、白亭、豆卢、墨离、建康、宁寇、玉门、伊吾、天山军十,乌城等守捉十四,曰河西道;瀚海、清海、静塞军三,沙钵等守捉十,曰北庭道;保大军一,鹰娑都督一,兰城等守捉八,曰安西道;镇西、天成、振威、安人、绥戎、河源、白水、天威、榆林、临洮、莫门、神策、宁边、威胜、金天、武宁、曜武、积石军十八,平夷、绥和、合川守捉三,曰陇右道;威戎、安夷、昆明、宁远、洪源、通化、松当、平戎、天保、威远军十,羊灌田等守捉十五,新安等城三十二,犍为等镇三十八,曰剑南道;岭南、安南、桂管、邕管、容管经略、清海军六,曰岭南道;福州经略军一,曰江南道;平海军一,东牟、东莱守捉二,蓬莱镇一,曰河南道。此自武德至天宝以前边防之制。其军、城、镇、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将一人,曰大总管,已而更曰大都督。至太宗时,行军征讨曰大总管,在其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以后,都督带使持节者,始谓之节度使,犹犹未以名官。景云二年,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自此而后,接乎开元,朔方、陇右、河东、河西诸镇,皆置节度使。
及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反,犯京师,天子之兵弱,不能抗,遂陷两京。肃宗起灵武,而诸镇之兵共起诛贼。其后禄山子庆绪及史思明父子继起,中国大乱,肃宗命李光弼等讨之,号“九节度之师”。久之,大盗既灭,而武夫战卒以功起行阵,列为侯王者,皆除节度使。由是方镇相望于内地,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择将吏,号为“留后”,以邀命于朝。天子顾力不能制,则忍耻含垢,因而抚之,谓之姑息之政。盖姑息起于兵骄,兵骄由由方镇,姑息愈甚,而兵将愈俱骄。由是号令自出,以相侵击,虏其将帅,并其土地,天子熟视不知所为,反为和解之,莫肯听命。
始时为朝廷患者,号“河朔三镇”。及其末,硃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晋兵更犯京师,而李茂贞、韩建近据岐、华,妄一喜怒,兵已至于国门,天子为杀大臣、罪己悔过,然后去。及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诛宦官,劫天子奔岐,梁兵围之逾年。当此之时,天下之兵无复勤王者。向之所谓三镇者,徒能始祸而已。其他大镇,南则吴、浙、荆、湖、闽、广,西则岐、蜀,北则燕、晋,而梁盗据其中,自国门以外,皆分裂于方镇矣。
故兵之始重于外也,土地、民赋非天子有;既其盛也,号令、征代非其有;又其甚也,至无尺土,而不能庇其妻子宗族,遂以亡灭。语曰:“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夫恶危乱而欲安全者,庸君常主之能知,至于措置之失,则所谓困天下以养乱也。唐之置兵,既外柄以授人,而末大本小,方区区自为捍卫之计,可不哀哉!
夫所谓天子禁军者,南、北衙兵也。南衙,诸卫兵是也;北衙者,禁军也。
初,高祖以义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罢遣归,其愿留宿卫者三万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弃腴田分给之,号“元从禁军”。后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谓之“父子军”。及贞观初,太宗择善射者百人,为二番于北门长上,曰“百骑”。以从田猎。又置北衙七营,选材力骁壮,月以一营番上。十二年,始置左右屯营于玄武门,领以诸卫将军,号“飞骑”,其法:取户二等以上、长六尺阔壮者,试弓马四次上、翘关举五、负米五斛行三十步者。复择马射为百骑,衣五色袍,乘六闲驳马,虎皮鞯,为游幸翊卫。
高宗龙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骑、步射置左右羽林军,大朝会则执仗以卫阶陛,行幸则夹驰道为内仗。武后改百骑曰“千骑”。中宗又改千骑曰“万骑”,分左、右营。及玄宗以万骑平韦氏,改为左右龙武军,皆用唐元功臣子弟,制若宿卫兵。是时,良家子避征戍者,亦皆纳资隶军,分日更上如羽林。开元十二年,诏左右羽林军、飞骑阙,取京旁州府士,以户部印印其臂,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末年,禁兵浸耗,及禄山反,天子西驾,禁军从者裁千人,肃宗赴灵武,士不满百,及即位,稍复调补北军。至德二载,置左右神武军,补元从、扈从官子弟,不足则取它色,带品者同四军,亦曰“神武天骑”,制如羽林。总曰“北衙六军”。又择便骑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厢,总号曰“左右英武军”。乾元元年,李辅国用事,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人邀巡。李揆曰:“汉以南、北军相制,故周勃以北军安刘氏。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区列,以相察伺。今用羽林代金吾警,忽有非常,何以制之?”遂罢。
上元中,以北衙军使卫伯玉为神策军节度使,镇陕州,中使鱼朝恩为观军容使,监其军。初,哥舒翰破吐蕃临洮西之磨环川,即其地置神策军,以成如璆为军使。及禄山反,如璆以伯玉将兵千人赴难,伯玉与朝恩皆屯于陕。时边土陷蹙,神策故地沦没,即诏伯玉所部兵,号“神策军”,以伯玉为节度使,与陕州节度使郭英乂皆镇陕。其后伯玉罢,以英乂兼神策军节度。英乂入为仆射,军遂统于观军容使。
代宗即位,以射生军入禁中清难,皆赐名“宝应功臣”,故射生军又号“宝应军”。广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陕,朝恩举在陕兵与神策军迎扈,悉号“神策军”。天子幸其营。及京师平,朝恩遂以军归禁中,自将之,然尚未与北军齿也。永泰元年,吐蕃复入寇,朝恩又以神策军屯苑中,自是浸盛,分为左、右厢,势居北军右,遂为天子禁军,非它军比。朝恩乃以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知神策军兵马使。大历四年,请以京兆之好畤,凤翔之麟游、普润,皆隶神策军。明年,复以兴平、武功、扶风、天兴隶之,朝廷不能遏。又用爱将刘希暹为神策虞候,主不法,遂置北军狱,募坊市不逞,诬捕大姓,没产为赏,至有选举旅寓而挟厚赀多横死者。朝恩得罪死,以希暹代为神策军使。是岁,希暹复得罪,以朝恩旧校王驾鹤代将。十数岁,德宗即位,以白志贞代之。是时,神策兵虽处内,而多以裨将将兵征伐,往往有功。
及李希烈反,河北盗且起,数出禁军征伐,神策之士多斗死者。建中四年下诏募兵,以志贞为使,搜补峻切。郭子仪之婿端王傅吴仲孺殖赀累巨万,以国家有急不自安,请以子率奴马从军。德宗喜甚,为官其子五品。志贞乃请节度、都团练、观察使与世尝任者家,皆出子弟马奴装铠助征,授官如仲孺子。于是豪富者缘为幸,而贫者苦之。神策兵既发殆尽,志贞阴以市人补之,名隶籍而身居市肆。及泾卒溃变,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初,段秀实见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上疏曰:“天子万乘,诸侯千,大夫百,盖以大制小,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强干弱支之道。今外有不廷之虏,内有梗命之臣,而禁兵不精,其数削少,后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兽畏者,爪牙也,爪牙废,则孤豚特犬悉能为敌。愿少留意。”至是方以秀实言为然。
及志贞等流贬,神策都虞候李晟与其军之它将,皆自飞狐道西兵赴难,遂为神策行营节度,屯渭北,军遂振。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厢为左右神策军,特置监句当左右神策军,以宠中官,而益置大将军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厢曰殿前左右射生军,亦置大将军以下。三年,诏射生、神策、六军将士,府县以事办治,先奏乃移军,勿辄逮捕。京兆尹郑叔则建言:“京剧轻猾所聚,慝作不常,俟奏报,将失罪人,请非昏田,皆以时捕。”乃可之。俄改殿前左右射生军曰左右神威军,置监左右神威军使。左右神策军皆加将军二员,左右龙武军加将军一员,以待诸道大将有功者。
自肃宗以后,北军增置威武、长兴等军,名类颇多,而废置不一。惟羽林、龙武、神武、神策、神威最盛,总曰左右十军矣。其后京畿之西,多以神策军镇之,皆有屯营。军司之人,散处甸内,皆恃势凌暴,民间苦之。自德宗幸梁还,以神策兵有劳,皆号“兴元元从奉天定难功臣”,恕死罪。中书、御史府、兵部乃不能岁比其籍,京兆又不敢总举名实。三辅人假比于军,一牒至十数。长安奸人多寓占两军,身不宿卫,以钱代行,谓之纳课户。益肆为暴,吏稍禁之,辄先得罪,故当时京尹、赤令皆为之敛屈。十年,京兆尹杨于陵请置挟名敕,五丁许二丁居军,余差以条限,繇是豪强少畏。
十二年,以监句当左神策军、左监门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窦文场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监句当右神策军、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霍仙鸣为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监右神威军使、内侍兼内谒者临张尚进为右神威军中护军,监左神威军使、内侍兼内谒者监焦希望为左神威军中护军。护军中尉、中护军皆古官,帝既以禁卫假宦官,又以此宠之。十四年,又诏左右神策置统军,以崇亲卫,如六军。时边兵衣饟多不赡,而戍卒屯防,药茗蔬酱之给最厚。诸将务为诡辞,请遥隶神策军,禀赐遂赢旧三倍,繇是塞上往往称神策行营,皆内统于中人矣,其军乃至十五万。
故事,京城诸司、诸使、府、县,皆季以御史巡囚。后以北军地密,未尝至。十九年,监察御史崔薳不知近事,遂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帝怒,杖薳四十,流崖州。
顺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将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以夺宦者权,而不克。元和二年,省神武军。明年,又废左右神威军,合为一,曰“天威军”。八年,废天威军,以其兵骑分隶左右神策军。及僖宗幸蜀,田令孜募神策新军为五十四都,离为十军,令孜自为左右神策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以左右神策大将军为左右神策诸都指挥使,诸都又领以都将,亦曰“都头”。
景福二年,昭宗以籓臣跋扈、天子孤弱,议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贞,乃用嗣覃王允为京西招讨使,神策诸都指挥使李钅岁副之,悉发五十四军屯兴平,已而兵自溃。茂贞逼京师,昭宗为斩神策中尉西门重遂、李周讠童,乃引去。乾宁元年,王行瑜、韩建及茂贞连兵犯阙,天子又杀宰相韦昭度、李磎,乃去。太原李克用以其兵伐行瑜等,同州节度使王行实入迫神策中尉骆全瓘、刘景宣请天子幸邠州,全瓘、景宣及子继晟与行实纵火东市,帝御承天门,敕诸王率禁军扞之。捧日都头李筠以其军卫楼下,茂贞将阎圭攻筠,矢及楼扉,帝乃与亲王、公主幸筠军,扈跸都头李君实亦以兵至,侍帝出幸莎城、石门。诏嗣薛王知柔入长安收禁军、清宫室,月余乃还。又诏诸王阅亲军,收拾神策亡散,得数万。益置安圣、捧宸、保宁、安化军,曰“殿后四军”,嗣覃王允与嗣延王戒丕将之。三年,茂贞再犯阙,嗣覃王战败,昭宗幸华州。明年,韩建畏诸王有兵,请皆归十六宅,留殿后兵三十人,为控鹤排马官,隶飞龙坊,馀悉散之,且列甲围行宫,于是四军二万馀人皆罢。又请诛都头李筠,帝恐,为斩于大云桥。俄遂杀十一王。
及还长安,左右神策军复稍置之,以六千人为定。是岁,左右神策中尉刘季述、王仲先以其兵千人废帝,幽之。季述等诛。已而昭宗召硃全忠兵入诛宦官,宦官觉,劫天子幸凤翔。全忠围之岁馀,天子乃诛中尉韩全诲、张弘彦等二十余人,以解梁兵,乃还长安。于是悉诛宦官,而神策左右军繇此废矣。诸司悉归尚书省郎官,两军兵皆隶六军者,而以崔胤判六军十二卫事。六军者,左右龙武、神武、羽林,其名存而已。自是军司以宰相领。
及全忠归,留步骑万人屯故两军,以子友伦为左右军宿卫都指挥使,禁卫皆汴卒。崔胤乃奏:“六军名存而兵亡,非所以壮京师。军皆置步军四将,骑军一将。步将皆兵二百五十人,骑将皆百人,总六千六百人。番上如故事。”乃令六军诸卫副使京兆尹郑元规立格募兵于市,而全忠阴以汴人应之。胤死,以宰相裴枢判左三军,独孤损判右三军,向所募士悉散去。全忠亦兼判左右六军十二卫。及东迁,唯小黄门打球供奉十数人、内园小儿五百人从。至谷水,又尽屠之,易以汴人,于是天子无一人之卫。昭宗遇弑,唐乃亡。
马者,兵之用也;监牧,所以蕃马也,其制起于近世。唐之初起,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监牧之制始于此。其官领以太仆,其属有牧监、副监。监有丞,有主簿、直司、团官、牧尉、排马、牧长、群头,有正,有副。凡群置长一人,十五长置尉一人,岁课功,进排马。又有掌闲,调马习上。又以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闲:一曰飞黄,二曰吉良,三曰龙媒,四曰騊余,五曰駃騠,六曰天苑。总十有二闲为二厩,一曰祥驎,二曰凤苑,以系饲之。其后禁中又增置飞龙厩。
初,用太仆少卿张万岁领群牧。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置八坊岐、豳、泾、宁间,地广千里:一曰保乐,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闰,四曰北普闰,五曰岐阳,六曰太平,七曰宜禄,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顷,募民耕之,以给刍秣。八坊之马为四十八监,而马多地狭不能容,又析八监列布河曲丰旷之野。凡马五千为上监,三千为中监,余为下监。监皆有左、右,因地为之名。方其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万岁掌马久,恩信行于陇右。
后以太仆少卿鲜于匡俗检校陇右牧监。仪凤中,以太仆少卿李思文检校陇右诸牧监使,监牧有使自是始。后又有群牧都使,有闲厩使,使皆置副,有判官。又立四使:南使十五,西使十六,北使七,东使九。诸坊若泾川、亭川、阙水、洛、赤城,南使统之;清泉、温泉,西使统之;乌氏,北使统之;木硖、万福,东使统之。它皆失傅。其后益置八监于盐州、三监于岚州。盐州使八,统白马等坊;岚州使三,统楼烦、玄池、天池之监。
凡征伐而发牧马,先尽强壮,不足则取其次。录色、岁、肤第印记、主名送军,以帐驮之,数上于省。
自万岁失职,马政颇废,永隆中,夏州牧马之死失者十八万四千九百九十。景云二年,诏群牧岁出高品,御史按察之。开元初,国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乃请以空名告身市马于六胡州,率三十匹仇一游击将军。命王毛仲领内外闲厩。九年又诏:“天下之有马者,州县皆先以邮递军旅之役,定户复缘以升之。百姓畏苦,乃多不畜马,故骑射之士减曩时。自今诸州民勿限有无廕,能家畜十马以上,免帖驿邮递征行,定户无以马为赀。”毛仲既领闲厩,马稍稍复,始二十四万,至十三年乃四十三万。其后突厥款塞,玄宗厚抚之,岁许朔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以金帛市马,于河东、朔方、陇右牧之。既杂胡种,马乃益壮。
天宝后,诸军战马动以万计。王侯、将相、外戚牛驼羊马之牧布诸道,百倍于县官,皆以封邑号名为印自别;将校亦备私马。议谓秦、汉以来,唐马最盛,天子又锐志武事,遂弱西北蕃。十一载,诏二京旁五百里勿置私牧。十三载,陇右群牧都使奏:马牛驼羊总六十万五千六百,而马三十二万五千七百。
安禄山以内外闲厩都使兼知楼烦监,阴选胜甲马归范阳,故其兵力倾天下而卒反。肃宗收兵至彭原,率官吏马抵平凉,搜监牧及私群,得马数万,军遂振。至凤翔,又诏公卿百寮以后乘助军。其后边无重兵,吐蕃乘隙陷陇右,苑牧畜马皆没矣。乾元后,回纥恃功,岁入马取缯,马皆病弱不可用。永泰元年,代宗欲亲击虏,鱼朝恩乃请大搜城中百官、士庶马输官,曰“团练马”。下制禁马出城者,已而复罢。德宗建中元年,市关辅马三万实内厩。贞元三年,吐蕃、羌、浑犯塞,诏禁大马出潼、蒲、武关者。元和十一年伐蔡,命中使以绢二万市马河曲。其始置四十八监也,据陇西、金城、平凉、天水,员广千里,繇京度陇,置八坊为会计都领,其间善水草、腴田皆隶之。后监牧使与坊皆废,故地存者一归闲厩,旋以给贫民及军吏,间又赐佛寺、道馆几千顷。十二年,闲厩使张茂宗举故事,尽收岐阳坊地,民失业者甚众。十三年,以蔡州牧地为龙陂监。十四年,置临汉监于襄州,牧马三千二百,费田四百顷。穆宗即位,岐人叩阙讼茂宗所夺田,事下御史按治,悉予民。大和七年,度支盐铁使言:“银州水甘草丰,请诏刺史刘源市马三千,河西置银川监,以源为使。”襄阳节度使裴度奏停临汉监。开成二年,刘源奏:“银川马已七千,若水草乏,则徙牧绥州境。今绥南二百里,四隅险绝,寇路不能通,以数十人守要,畜牧无它患。”乃以隶银川监。
其后阙,不复可纪。
志第四十一 食货一
古之善治其国而爱养斯民者,必立经常简易之法,使上爱物以养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故量人之力而授之田 ,量地之产而取以给公上,量其入而出之以为用度之数。是三者常相须以济而不可失,失其一则不能守其二。及暴君庸主,纵其佚欲,而苟且之吏从之,变制合时以取宠于其上。故用于上者无节,而取于下者无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则财利之说兴,而聚敛之臣用。《记》曰:“宁畜盗臣。”盗臣诚可恶,然一人之害尔。聚敛之臣用,则经常之法坏,而下不胜其弊焉。
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用之也有节。盖其畜兵以府卫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虽不及三代之盛时,然亦可以为经常之法也。及其弊也,兵冗官滥,为之大蠹。自天宝以来,大盗屡起,方镇数叛,兵革之兴,累世不息,而用度之数,不能节矣。加以骄君昏主,奸吏邪臣,取济一时,屡更其制,而经常之法,荡然尽矣。由是财利之说兴,聚敛之臣进。盖口分、世业之田坏而为兼并,租、庸、调之法坏而为两税。至于盐铁、转运、屯田、和籴、铸钱、括苗、榷利、借商、进奉、献助,无所不为矣。盖愈烦而愈弊,以至于亡焉。
唐制:度田以步,其阔一步,其长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为顷。凡民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当户者增二十亩,皆以二十亩为永业,其余为口分。永业之田,树以榆、枣、桑及所宜之木,皆有数。田多可以足其人者为宽乡,少者为狭乡。狭乡授田,减宽乡之半。其地有薄厚,岁一易者,倍受之。宽乡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宽乡减半,狭乡不给。凡庶人徙乡及贫无以葬者,得卖世业田。自狭乡而徙宽乡者,得并卖口分田。已卖者,不复授。死者收之,以授无田者。凡收授皆以岁十月。授田先贫及有课役者。凡田,乡有余以给比乡,县有余以给比县,州有余以给近州。
凡授田者,丁岁输粟二斛,稻三斛,谓之租。丁随乡所出,岁输绢二匹,绫、絁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蚕乡则输银十四两,谓之调。用人之力,岁二十日,闰加二日,不役者日为绢三尺,谓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者免调,三十日者租、调皆免。通正役不过五十日。
自王公以下,皆有永业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缌麻以上亲,内命妇一品以上亲,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职事、勋官三品以上有封者若县男父子,国子、太学、四门学生、俊士,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同籍者,皆免课役。凡主户内有课口者为课户。若老及男废疾、笃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视九品以上官,不课。
凡里有手实,岁终具民之年与地之阔狭,为乡帐。乡成于县,县成于州,州成于户部。又有计帐,具来岁课役以报度支。国有所须,先奏而敛。凡税敛之数,书于县门、村坊,与众知之。水、旱、霜、蝗耗十四者,免其租;桑麻尽者,免其调;田耗十之六者,免租调;耗七者,课、役皆免。凡新附之户,春以三月免役,夏以六月免课,秋以九月课、役皆免。徙宽乡者,县覆于州,出境则覆于户部,官以闲月达之。自畿内徙畿外,自京县徙余县,皆有禁。四夷降户,附以宽乡,给复十年。奴婢纵为良人,给复三年。没外蕃人,一年还者给复三年,二年者给复四年,三年者给复五年。浮民、部曲、客女、奴婢纵为良者附宽乡。
贞观中,初税草以给诸闲,而驿马有牧田。
太宗方锐意于治,官吏考课,以鳏寡少者进考,如增户法;失劝导者以减户论。配租以敛穫早晚、险易、远近为差。庸、调输以八月,发以九月。同时输者先远民。皆自概量。州府岁市土所出为贡,其价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匹。异物、滋味、口马、鹰犬,非有诏不献。有加配,则以代租赋。其凶荒则有社仓赈给,不足则徙民就食诸州。尚书左丞戴胄建议:“自王公以下,计垦田,秋熟,所在为义仓,岁凶以给民。”太宗善之,乃诏:“亩税二升,粟、麦、秔、稻,随土地所宜。宽乡敛以所种,狭乡据青苗簿而督之。田耗十四者免其半,耗十七者皆免之。商贾无田者,以其户为九等,出粟自五石至于五斗为差。下下户及夷獠不取焉。岁不登,则以赈民;或贷为种子,则至秋而偿。”其后洛、相、幽、徐、齐、并、秦、蒲州又置常平仓,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湿之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皆著于令。
贞观初,户不及三百万,绢一匹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钱,外户不闭者数月,马牛被野,人行数千里不赍粮,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万人。是岁,天下断狱,死罪者二十九人,号称太平。此高祖、太宗致治之大略,及其成效如此。
高宗承之,海内艾安。太尉长孙无忌等辅政,天下未见失德。数引刺史入閤,问民疾苦。即位之岁,增户十五万。及中书令李义府、侍中许敬宗既用事,役费并起。永淳以后,给用益不足。加以武后之乱,纪纲大坏,民不胜其毒。
玄宗初立求治,蠲徭役者给蠲符,以流外及九品京官为蠲使,岁再遣之。开元八年,颁庸调法于天下,好不过精,恶不至滥,阔者一尺八寸,长者四丈。然是时天下户未尝升降。临察御史宇文融献策:括籍外羡田、逃户,自占者给复五年,每丁税钱千五百,以摄御史分行括实。阳翟尉皇甫憬上书言其不可。玄宗方任用融,乃贬憬为盈川尉。诸道所括得客户八十余万,田亦称是。州县希旨张虚数,以正田为羡,编户为客,岁终,籍钱数百万缗。
十六年,乃诏每三岁以九等定籍。而庸调折租所取华好,州县长宫劝织,中书门下察滥恶以贬官吏,精者褒赏之。二十二年,诏男十五、女十三以上得嫁娶。州县岁上户口登耗,采访使覆实之,刺史、县令以为课最。
初,永徽中禁买卖世业、口分田。其后豪富兼并,贫者失业,于是诏买者还地而罚之。
先是杨州租、调以钱,岭南以米,安南以丝,益州以罗、、绫、绢供春彩。因诏江南亦以布代租。
中书令李林甫以租庸、丁防、和籴、春彩、税草无定法,岁为旨符,遣使一告,费纸五十余万。条目既多,覆问逾年,乃与采访朝集使议革之,为长行旨,以授朝集使及送旨符使,岁有所支,进画附驿以达,每州不过二纸。
凡庸、调、租、资课,皆任土所宜,州县长官涖定粗良,具上中下三物之样输京都。有滥恶,督中物之直。二十五年,以江、淮输运有河、洛之艰,而关中蚕桑少,菽粟常贱,乃命庸、调、资课皆以米,凶年乐输布绢者亦从之。河南、北不通运州,租皆为绢,代关中庸、课,诏度支减转运。
明年,又诏民三岁以下为黄,十五以下为小,二十以下为中。又以民间户高丁多者,率与父母别籍异居,以避征戍,乃诏十丁以上免二丁,五丁以上免一丁,侍丁孝者免徭役。天宝三载,更民十八以上为中男,二十三以上成丁。五载,诏贫不能自济者,每乡免三十丁租庸。男子七十五以上、妇人七十以上,中男一人为侍;八十以上以令式从事。是时,海内富实,米斗之价钱十三,青、齐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驴,行千里不持尺兵。天下岁入之物,租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天子骄于佚乐而用不知节,大抵用物之数,常过其所入。于是钱谷之臣,始事朘刻。太府卿杨崇礼句剥分铢,有欠折渍损者,州县督送,历年不止。其子慎矜专知太府,次子慎名知京仓,亦以苛刻结主恩。王鉷为户口色役使,岁进钱百亿万缗,非租庸正额者,积百宝大盈库,以供天子燕私。及安禄山反,司空杨国忠以为正库物不可以给士,遣侍御史崔众至太原纳钱度僧尼道士,旬日得百万缗而已。自两京陷没,民物耗弊,天下萧然。
肃宗即位,遣御史郑叔清等籍江淮、蜀汉富商右族訾畜,十收其二,谓之率贷。诸道亦税商贾以赡军,钱一千者有税。于是北海郡录事参军第五琦以钱谷得见,请于江淮置租庸使,吴盐、蜀麻、铜冶皆有税,市轻货繇江陵、襄阳、上津路转至凤翔。明年,郑叔清与宰相裴冕建议,以天下用度不充,诸道得召人纳钱,给空名告身,授官勋邑号;度道士僧尼不可胜计;纳钱百千,赐明经出身;商贾助军者,给复。及两京平,又于关辅诸州,纳钱度道士僧尼万人。而百姓残于兵盗,米斗至钱七千,鬻籺为粮,民行乞食者属路。乃诏能赈贫乏者,宠以爵衤失。
故事,天下财赋归左藏,而太府以时上其数,尚书比部覆其出入。是时,京师豪将假取不能禁,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请皆归大盈库,供天子给赐,主以中官。自是天下之财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程其多少。
广德元年,诏一户三丁者免一丁,凡亩税二升,男子二十五为成丁,五十五为老,以优民。而强寇未夷,民耗敛重。及吐蕃逼京师,近甸屯兵数万,百官进俸钱,又率户以给军粮。至大历元年,诏流民还者,给复二年,田园尽,则授以逃田。天下苗一亩税钱十五,市轻货给百官手力课。以国用急,不及秋,方苗青即征之,号“青苗钱”又有“地头钱”,每亩二十,通名为青苗钱。又诏上都秋税分二等,上等亩税一斗,下等六升,荒田亩税二升。五年,始定法:夏,上田亩税六升,下田亩四升;秋,上田亩税五升,下田亩三升;荒田如故;青苗钱亩加一倍,而地头钱不在焉。
初,转运使掌外,度支使掌内。永泰二年,分天下财赋、铸钱、常平、转运、盐铁,置二使。东都畿内、河南、淮南、江东西、湖南、荆南、山南东道,以转运使刘晏领之;京畿、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以京兆尹、判度支第五琦领之。及琦贬,以户部侍郎、判度支韩滉与晏分治。
时回纥有助收西京功,代宗厚遇之,与中国婚姻,岁送马十万匹,酬以缣帛百余万匹。而中国财力屈竭,岁负马价。河、湟六镇既陷,岁发防秋兵三万戍京西,资粮百五十余万缗。而中官鱼朝恩方恃恩擅权,代宗与宰相元载日夜图之。及朝恩诛,帝复与载贰,君臣猜间不协,边计兵食,置而不议者几十年。而诸镇擅地,结为表里,日治兵缮垒,天子不能绳以法,颛留意祠祷、焚币玉、写浮屠书,度支禀赐僧巫,岁以钜万计。然帝性俭约,身所御衣,必浣染至再三,欲以先天下。然生日、端午,四方贡献至数千万者,加以恩泽,而诸道尚侈丽以自媚。朝多留事,经岁不能遣,置客省以居,上封事不足采者、蕃夷贡献未报及失职未叙者,食度支数千百人。德宗即位,用宰相崔祐甫,拘客省者出之,食度支者遣之,岁省费万计。
志第四十二 食货二
租庸调之法,以人丁为本。自开元以后,天下户籍久不更造,丁口转死,田亩卖易 ,贫富升降不实。其后国家侈费无节,而大盗起,兵兴,财用益屈,而租庸调法弊坏。
自代宗时,始以亩定税,而敛以夏秋。至德宗相杨炎,遂作两税法,夏输无过六月,秋输无过十一月。置两税使以总之,量出制入。户无主、客,以居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商贾税三十之一,与居者均役。田税视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定。遣黜陟使按比诸道丁产等级,免鳏寡惸独不济者。敢有加敛,以枉法论。议者以租、庸、调,高祖、太宗之法也,不可轻改。而德宗方信用炎,不疑也。旧户三百八十万五千,使者按比得主户三百八十万,客户三十万。天下之民,不土断而地著,不更版籍而得其虚实。岁敛钱二千五十余万缗,米四百万斛,以供外;钱九百五十余万缗,米千六百余万斛,以供京师。
税法既行,民力未及宽,而硃滔、王武俊、田悦合从而叛,用益不给,而借商之令出。初,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请借富商钱,德宗以问度支杜佑,以为军费裁支数月,幸得商钱五百万缗,可支半岁,乃以户部侍郎赵赞判度支,代佑行借钱令,约罢兵乃偿之。京兆少尹韦桢、长安丞薛萃搜督甚峻,民有不胜其冤自经者,家若被盗。然总京师豪人田宅、奴婢之估,裁得八十万缗。又取僦柜纳质钱及粟麦粜于市者,四取其一,长安为罢市,市民相率遮邀宰相哭诉,卢杞疾驱而过。韦桢惧,乃请钱不及百缗、粟麦不及五十斛者免,而所获裁二百万缗。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增其本道税钱,每缗二百,因诏天下皆增之。
自太宗时置义仓及常平仓以备凶荒,高宗以后,稍假义仓以给他费,至神龙中略尽。玄宗即位,复置之。其后第五琦请天下常平仓皆置库,以畜本钱。至是赵赞又言:“自军兴,常平仓废垂三十年,凶荒溃散,餧死相食,不可胜纪。陛下即位,京城两市置常平官,虽频年少雨,米不腾贵,可推而广之,宜兼储布帛。请于两都、江陵、成都、杨、汴、苏、洪置常平轻重本钱,上至百万缗,下至十万,积米、粟、布、帛、丝、麻、贵则下价而出之,贱则加估而收之。诸道津会置吏,阅商贾钱,每缗税二十,竹、木、茶、漆税十之一,以赡常平本钱。”德宗纳其策。属军用迫蹴,亦随而耗竭,不能备常平之积。是时,诸道讨贼,兵在外者,度支给出界粮。每军以台省官一人为粮料使,主供亿。士卒出境,则给酒肉。一卒出境,兼三人之费。将士利之,逾境而屯。赵赞复请税间架,算除陌。其法:屋二架为间,上间钱二千,中间一千,下间五百;匿一间,杖六十,告者赏钱五万。除陌法:公私贸易,千钱旧算二十,加为五十;物两相易者,约直为率。而民益愁怨。及泾原兵反,大讠虖长安市中曰:“不夺尔商户僦质,不税尔间架、除陌矣。”于是间架、除陌、竹、木、茶、漆、铁之税皆罢。
硃泚平,天下户口三耗其二。贞元四年,诏天下两税审等第高下,三年一定户。自初定两税,货重钱轻,乃计钱而输绫绢。既而物价愈下,所纳愈多,绢匹为钱三千二百,其后一匹为钱一千六百,输一者过二,虽赋不增旧,而民愈困矣。度支以税物颁诸司,皆增本价为虚估给之,而缪以滥恶督州县剥价,谓之折纳。复有“进奉”、“宣索”之名,改科役曰“召雇”,率配曰“和市”,以巧避微文,比大历之数再倍。又疠疫水旱,户口减耗,刺史析户,张虚数以宽责。逃死阙税,取于居者,一室空而四邻亦尽。户版不缉,无浮游之禁,州县行小惠以倾诱邻境,新收者优假之,唯安居不迁之民,赋役日重。帝以问宰相陆贽,贽上疏请厘革其甚害者,大略有六:
其一曰:
国家赋役之法,曰租、曰调、曰庸。其取法远,其敛财均,其域人固。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天下法制均壹,虽转徙莫容其奸,故人无摇心。天宝之季,海内波荡,版图隳于避地,赋法坏于奉军。赋役旧法,行之百年,人以为便。兵兴,供亿不常,诛求隳制,此时弊,非法弊也。时有弊而未理,法无弊而已更。两税新制,竭耗编,日日滋甚。陛下初即位,宜损上益下,啬用节财,而摘郡邑,验簿书,州取大历中一年科率多者为两税定法,此总无名之暴赋而立常规也。夫财之所生,必因人力。两税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资产少者税轻,多者税重。不知有藏于襟怀囊箧,物贵而人莫窥者;有场圃、囷仓,直轻而众以为富者;有流通蕃息之货,数寡而日收其赢者;有庐舍器用,价高而终岁利寡者。计估算缗,失平长伪,挟轻费转徙者脱徭税,敦本业者困敛求。此诱之为奸,驱之避役也。今徭赋轻重相百,而以旧为准,重处流亡益多,轻处归附益众。有流亡则摊出,已重者愈重;有归附则散出,已轻者愈轻。人婴其弊。愿诏有司与宰相量年支,有不急者罢之,广费者节之。军兴加税,诸道权宜所增,皆可停。税物估价,宜视月平,至京与色样符者,不得虚称折估。有滥恶,罪官吏,勿督百姓。每道以知两税判官一人与度支参计户数,量土地沃瘠、物产多少为二等,州等下者配钱少,高者配钱多。不变法而逋逃渐息矣。
其二曰:
播殖非力不成,故先王定赋以布、麻、缯、纩、百谷,勉人功也。又惧物失贵贱之平,交易难准,乃定货泉以节轻重。盖为国之利权,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则谷帛,人所为也;钱货,官所为也。人所为者,租税取焉;官所为者,赋敛舍焉。国朝著令,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麻,曷尝禁人铸钱而以钱为赋?今两税效算缗之末法,估资产为差,以钱谷定税,折供杂物,岁目颇殊。所供非所业,所业非所供,增价以市所无,减价以货所有,耕织之力有限,而物价贵贱无常。初定两税,万钱为绢三匹,价贵而数不多。及给军装,计数不计价,此税少国用不充也。近者万钱为绢六匹,价贱而数加。计口蚕织不殊,而所输倍,此供税多人力不及也。宜令有司覆初定两税之岁绢、布定估,为布帛之数,复庸、调旧制,随土所宜,各脩家技。物甚贱,所出不加;物甚贵,所入不减。且经费所资,在钱者独月俸、资课,以钱数多少给布,广铸而禁用铜器,则钱不乏。有籴盐以入直,榷酒以纳资,何虑无所给哉!
其三曰:
廉使奏吏之能者有四科,一曰户口增加,二曰田野垦辟,三曰税钱长数,四曰率办先期。夫贵户口增加,诡情以诱奸浮,苛法以析亲族,所诱者将议薄征则遽散,所析者不胜重税而亡,有州县破伤之病;贵田野垦辟,率民殖荒田,限年免租,新亩虽辟,旧畬芜矣,人以免租年满,复为污莱,有稼穑不增之病;贵税钱长数,重困疲羸,捶骨沥髓,苟媚聚敛之司,有不恤人之病;贵率办先期,作威残人,丝不容织,粟不暇舂,贫者奔迸,有不恕物之病:四病繇考核不切事情之过。验之以实,则租赋所加,固有受其损者,此州若增客户,彼郡必减居人。增处邀赏而税数加,减处惧罪而税数不降。国家设考课之法,非欲崇聚敛也。宜命有司详考课绩,州税有定,徭役有等,覆实然后报户部。若人益阜实,税额有余,据户均减十三为上课,减二次之,减一又次之。若流亡多,加税见户者,殿亦如之。民纳租以去岁输数为常,罢据额所率者。增辟勿益租,废耕不降数。定户之际,视杂产以校之。田既有常租,则不宜复入两税。如此,不督课而人人乐耕矣。
其四曰:
明君不厚所资而害所养,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家给然后敛余财。今督收迫促,蚕事方兴而输缣,农功未艾而敛谷。有者急卖而耗半直,无者求假费倍。定两税之初,期约未详,属征役多故,率先限以收。宜定税期,随风俗时候,务于纾人。
其五曰:
顷师旅亟兴,官司所储,唯给军食,凶荒不遑赈救。人小乏则取息利,大乏则鬻田庐。剑穫始毕,执契行贷,饥岁室家相弃,乞为奴仆,犹莫之售,或缢死道途。天灾流行,四方代有。税茶钱积户部者,宜计诸道户口均之。谷麦熟则平籴,亦以义仓为名,主以巡院。时稔伤农,则优价广籴,谷贵而止;小歉则借贷。循环敛散,使聚谷幸灾者无以牟大利。
其六曰:
古者百亩地号一夫,盖一夫授田不得过百亩,欲使人不废业,田无旷耕。今富者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依托强家,为其私属,终岁服劳,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税,京畿田亩税五升,而私家收租亩一石,官取一,私取十,穑者安得足食?宜为占田条限,裁租价,损有余,优不足,此安富恤穷之善经,不可舍也。
贽言虽切,以谗逐,事无施行者。
十二年,河南尹齐抗复论其弊,以为:“军兴,国用稍广,随要而税,吏扰人劳。陛下变为两税,督纳有时,贪暴无容其奸。二十年间,府库充牜刃。但定税之初,钱轻货重,故陛下以钱为税。今钱重货轻,若更为税名,以就其轻,其利有六:吏绝其奸,一也;人用不扰,二也;静而获利,三也;用不乏钱,四也;不劳而易知,五也;农桑自劝,六也。百姓本出布帛,而税反配钱,至输时复取布帛,更为三估计折,州县升降成奸。若直定布帛,无估可折。盖以钱为税,则人力竭而有司不之觉。今两税出于农人,农人所有,唯布帛而已。用布帛处多,用钱处少,又有鼓铸以助国计,何必取于农人哉?”疏入,亦不报。
初,德宗居奉天,储畜空窘,尝遣卒视贼,以苦寒乞襦绔,帝不能致,剔亲王带金而鬻之。硃泚既平,于是帝属意聚敛,常赋之外,进奉不息。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有“日进”,江西观察使李兼有“月进”,淮南节度使杜亚、宣歙观察使刘赞、镇海节度使王纬、李锜皆徼射恩泽,以常赋入贡,名为“羡余”。至代易又有“进奉”。当是时,户部钱物,所在州府及巡院皆得擅留,或矫密旨加敛,谪官吏、刻禄禀,增税通津、死人及蔬果。凡代易进奉,取于税入,十献二三,无敢问者。常州刺史裴肃鬻薪炭案纸为进奉,得迁浙东观察使。刺史进奉,自肃始也。刘赞卒于宣州,其判官严绶倾军府为进奉,召为刑部员外郎。判官进奉,自绶始也。自裴延龄用事,益为天子积私财,而生民重困。延龄死,而人相贺。
是时,宫中取物于市,以中官为宫市使。两市置“白望”数十百人,以盐估敝衣、绢帛,尺寸分裂酬其直。又索进奉门户及脚价钱,有赍物入市而空归者。每中官出,沽浆卖饼之家皆彻肆塞门。谏官御史数上疏谏,不听,人不堪其弊。户部侍郎苏弁言:“京师游手数千万家,无生业者仰宫市以活,奈何罢?”帝悦,以为然。京兆尹韦凑奏:“小人因宫市为奸,真伪难辨,宜下府县供送。”帝许之。中官言百姓赖宫市以养者也,凑反得罪。
顺宗即位,乃罢宫市使及盐铁使月进;宪宗又罢除官受代进奉及诸道两税外榷率,分天下之赋以为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宰相裴垍又令诸道节度、观察调费取于所治州,不足则取于属州,而属州送使之余与其上供者,皆输度支。是时,因德宗府库之积,颇约费用,天子身服澣濯。及刘辟、李锜既平,訾藏皆入内库。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河东节度使王锷进献甚厚,翰林学士李绛尝谏曰:“方镇进献,因缘为奸,以侵百姓,非圣政所宜。”帝喟然曰:“诚知非至德事,然两河中夏贡赋之地,朝觐久废,河、湟陷没,烽候列于郊甸。方刷祖宗之耻,不忍重敛于人也。”然独不知进献之取于人者重矣。
及讨淮西,判度支杨于陵坐馈餫不继贬,以司农卿皇甫镈代之,由是益为刻剥。司农卿王遂、京兆尹李翛号能聚敛,乃以为宣歙、浙西观察使,予之富饶之地,以办财赋。盐铁使王播言:“刘晏领使时,自按租庸,然后知州县钱谷利病虚实。”乃以副使程异巡江、淮,核州府上供钱谷。异至江、淮,得钱百八十五万贯。其年,遂代播为盐铁使。是时,河北兵讨王承宗,于是募人入粟河北、淮西者,自千斛以上皆授以官。度支盐铁与诸道贡献尤甚,号“助军钱”。及贼平,则有贺礼及助赏设物。群臣上尊号,又有献贺物。
穆宗即位,一切罢之,两税外加率一钱者,以枉法赃论。然自在籓邸时,习见用兵之弊,以谓戎臣武卒,法当姑息。及即位,自神策诸军,非时赏赐,不可胜纪。已而幽州兵囚张弘靖,镇州杀田弘正,两镇用兵,置南北供军院。而行营军十五万,不能亢两镇万余之众。而馈运不能给,帛粟未至而诸军或强夺于道。
盖自建中定两税,而物轻钱重,民以为患,至是四十年。当时为绢二匹半者为八匹,大率加三倍。豪家大商,积钱以逐轻重,故农人日困,末业日增。帝亦以货轻钱重,民困而用不充,诏百官议革其弊。而议者多请重挟铜之律。户部尚书杨于陵曰:“王者制钱以权百货,贸迁有无,通变不倦,使物无甚贵甚贱,其术非它,在上而已。何则?上之所重,人必从之。古者权之于上,今索之于下;昔散之四方,今藏之公府;昔广铸以资用,今减炉以废功;昔行之于中原,今泄之于边裔。又有闾井送终之唅,商贾贷举之积,江湖压覆之耗,则钱焉得不重,货焉得不轻?开元中,天下铸钱七十余炉,岁盈百万,今才十数炉,岁入十五万而已。大历以前,淄青、太原、魏博杂铅铁以通时用,岭南杂以金、银、丹砂、象齿,今一用泉货,故钱不足。今宜使天下两税、榷酒、盐利、上供及留州、送使钱,悉输以布帛谷粟,则人宽于所求,然后出内府之积,收市廛之滞,广山铸之数,限边裔之出,禁私家之积,则货日重而钱日轻矣。”宰相善其议。由是两税、上供、留州,皆易以布帛、丝纩,租、庸、课、调不计钱而纳布帛,唯盐酒本以榷率计钱,与两税异,不可去钱。
文宗大和九年,以天下回残钱置常平义仓本钱,岁增市之。非遇水旱不增者,判官罚俸,书下考;州县假借,以枉法论。
文宗尝召盐仓御史崔虞问太仓粟数,对曰:“有粟二百五十万石。”帝曰:“今岁费广而所畜寡,奈何?”乃诏出使郎官、御史督察州县壅遏钱谷者。时豪民侵噬产业不移户,州县不敢徭役,而征税皆出下贫。至于依富室为奴客,役罚峻于州县。长吏岁辄遣吏巡覆田税,民苦其扰。
武宗即位,废浮图法,天下毁寺四千六百、招提兰若四万,籍僧尼为民二十六万五千人,奴婢十五万人,田数千万顷,大秦穆护、袄二千余人。上都、东都每街留寺二,每寺僧三十人,诸道留僧以三等,不过二十人。腴田鬻钱送户部,中下田给寺家奴婢丁壮者为两税户,人十亩。以僧尼既尽,两京悲田养病坊,给寺田十顷,诸州七顷,主以耆寿。
自会昌末,置备边库,收度支、户部、盐铁钱物。宣宗更号延资库。初以度支郎中判之,至是以属宰相,其任益重。户部岁送钱帛二十万,度支盐铁送者三十万,诸道进奉助军钱皆输焉。
懿宗时,云南蛮数内寇,徙兵戍岭南。淮北大水,征赋不能办,人人思乱。及庞勋反,附者六七万。自关东至海大旱,冬蔬皆尽,贫者以蓬子为面,槐叶为齑。乾符初,大水,山东饥。中官田令孜为神策中尉,怙权用事,督赋益急。王仙芝、黄巢等起,天下遂乱,公私困竭。昭宗在凤翔,为梁兵所围,城中人相食,父食其子,而天子食粥,六宫及宗室多饿死。其穷至于如此,遂以亡。
初,乾元末,天下上计百六十九州,户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二十四,不课者百一十七万四千五百九十二;口千六百九十九万三百八十六,不课者千四百六十一万九千五百八十七。减天宝户五百九十八万二千五百八十四,口三千五百九十二万八千七百二十三。
元和中,供岁赋者,浙西、浙东、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户百四十四万,比天宝才四之一。兵食于官者八十三万,加天宝三之一,通以二户养一兵。京西北、河北以屯兵广,无上供。至长庆,户三百三十五万,而兵九十九万,率三户以奉一兵。至武宗即位,户二百一十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会昌末,户增至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
宣宗既复河、湟,天下两税、榷酒茶盐钱,岁入九百二十二万缗,岁之常费率少三百余万,有司远取后年乃济。及群盗起,诸镇不复上计云。
志第四十三 食货三
唐都长安,而关中号称沃野,然其土地狭,所出不足以给京师、备水旱,故常转漕东南之粟。高祖、太宗之时 ,用物有节而易赡,水陆漕运,岁不过二十万石,故漕事简。自高宗已后,岁益增多,而功利繁兴,民亦罹其弊矣。
初,江淮漕租米至东都输含嘉仓,以车或驮陆运至陕。而水行来远,多风波覆溺之患,其失常十七八,故其率一斛得八斗为成劳。而陆运至陕,才三百里,率两斛计佣钱千。民送租者,皆有水陆之直,而河有三门底柱之险。显庆元年,苑西监褚朗议凿三门山为梁,可通陆运。乃发卒六千凿之,功不成。其后,将作大匠杨务廉又凿为栈,以輓漕舟。輓夫系二鈲于胸,而绳多绝,輓夫辄坠死,则以逃亡报,因系其父母妻子,人以为苦。
开元十八年,宣州刺史裴耀卿朝集京师,玄宗访以漕事,耀卿条上便宜曰:“江南户口多,而无征防之役。然送租、庸、调物,以岁二月至杨州入斗门,四月已后,始渡淮入汴,常苦水浅,六七月乃至河口,而河水方涨,须八九月水落始得上河入洛,而漕路多梗,船樯阻隘。江南之人不习河事,转雇河师水手,重为劳费。其得行日少,阻滞日多。今汉、隋漕路,濒河仓禀,遗迹可寻。可于河口置武牢仓,巩县置洛口仓,使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黄河之舟不入洛口。而河阳、柏崖、太原、永丰、渭南诸仓,节级转运,水通则舟行,水浅则寓于仓以待,则舟无停留,而物不耗失。此甚利也。”玄宗初不省。二十一年,耀卿为京兆尹,京师雨水,谷踊贵。玄宗将幸东都,复问耀卿漕事,耀卿因请“罢陕陆运,而置仓河口,使江南漕舟至河口者,输粟于仓而去,县官雇舟以分入河、洛。置仓三门东西,漕舟输其东仓,而陆运以输西仓,复以舟漕,以避三门之水险。”玄宗以为然。乃于河阴置河阴仓,河清置柏崖仓;三门东置集津仓,西置盐仓;凿山十八里以陆运。自江、淮漕者,皆输河阴仓,自河阴西至太原仓,谓之北运,自太原仓浮渭以实关中。玄宗大悦,拜耀卿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江淮都转运使,以郑州刺史崔希逸、河南少尹萧炅为副使,益漕晋、绛、魏、濮、邢、贝、济、博之租输诸仓,转而入渭。凡三岁,漕七百万石,省陆运佣钱三十万缗。
是时,民久不罹兵革,物力丰富,朝廷用度亦广,不计道里之费,而民之输送所出水陆之直,增以“函脚”、“营窖”之名,民间传言用斗钱运斗米,其縻耗如此。及耀卿罢相,北运颇艰,米岁至京师才百万石。二十五年,遂罢北运。而崔希逸为河南陕运使,岁运百八十万石。其后以太仓积粟有余,岁减漕数十万石。
二十九年,陕郡太守李齐物凿砥柱为门以通漕,开其山颠为輓路,烧石沃醯而凿之。然弃石入河,激水益湍怒,舟不能入新门,候其水涨,以人輓舟而上。天子疑之,遣宦者按视,齐物厚赂使者,还言便。齐物入为鸿胪卿,以长安令韦坚代之,兼水陆运使。坚治汉、隋运渠,起关门,抵长安,通山东租赋。乃绝灞、浐,并渭而东,至永丰仓与渭合。又于长乐坡濒苑墙凿潭于望春楼下,以聚漕舟。坚因使诸舟各揭其郡名,陈其土地所产宝货诸奇物于袱上。先时民间唱俚歌曰“得体纥那邪”。其后得宝符于桃林,于是陕县尉崔成甫更《得体歌》为《得宝弘农野》。坚命舟人为吴、楚服,大笠、广袖、芒屩以歌之。成甫又广之为歌辞十阕,自衣缺后绿衣、锦半臂、红抹额,立第一船为号头以唱,集两县妇女百余人,鲜服靓妆,鸣鼓吹笛以和之。众艘以次辏楼下,天子望见大悦,赐其潭名曰广运潭。是岁,漕山东粟四百万石。自裴耀卿言漕事,进用者常兼转运之职,而韦坚为最。
初,耀卿兴漕路,请罢陆运,而不果废。自景云中,陆运北路分八递,雇民车牛以载。开元初,河南尹李杰为水陆运使,运米岁二百五十万石,而八递用车千八百乘。耀卿罢久之,河南尹裴迥以八递伤牛,乃为交场两递,滨水处为宿场,分官总之,自龙门东山抵天津桥为石堰以遏水。其后大盗起,而天下匮矣。
肃宗末年,史朝义兵分出宋州,淮运于是阻绝,租庸盐铁溯汉江而上。河南尹刘晏为户部侍郎,兼句当度支、转运、盐铁、铸钱使,江淮粟帛,繇襄、汉越商于以输京师。
及代宗出陕州,关中空窘,于是盛转输以给用。广德二年,废句当度支使,以刘晏颛领东都、河南、淮西、江南东西转运、租庸、铸钱、盐铁,转输至上都,度支所领诸道租庸观察使,凡漕事亦皆决于晏。晏即盐利顾佣分吏督之,随江、汴、河、渭所宜。故时转运船繇润州陆运至扬子,斗米费钱十九,晏命囊米而载以舟,减钱十五;繇扬州距河阴,斗米费钱百二十,晏为歇皇支江船二千艘,每船受千斛,十船为纲,每纲三百人,篙工五十,自扬州遣将部送至河阴,上三门,号“上门填阙船”,米斗减钱九十。调巴、蜀、襄、汉麻枲竹筱为綯挽舟,以朽索腐材代薪,物无弃者。未十年,人人习河险。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江南之运积扬州,汴河之运积河阴,河船之运积渭口,渭船之运入太仓。岁转粟百一十万石,无升斗溺者。轻货自扬子至汴州,每驮费钱二千二百,减九百,岁省十余万缗。又分官吏主丹杨湖,禁引溉,自是河漕不涸。大历八年,以关内丰穰,减漕十万石,度支和籴以优农。晏自天宝末掌出纳,监岁运,知左右藏,主财谷三十余年矣。及杨炎为相,以旧恶罢晏,罢运使复归度支,凡江淮漕米,以库部郎中崔河图主之。
及田悦、李惟岳、李纳、梁崇义拒命,举天下兵讨之,诸军仰给京师。而李纳、田悦兵守涡口,梁崇义搤襄、邓,南北漕引皆绝,京师大恐。江淮水陆转运使杜佑以秦、汉运路出浚仪十里入琵琶沟,绝蔡河,至陈州而合,自隋凿汴河,官漕不通,若导流培岸,功用甚寡;疏鸡鸣冈首尾,可以通舟,陆行才四十里,则江、湖、黔中、岭南、蜀、汉之粟可方舟而下,繇白沙趣东关,历颍、蔡,涉汴抵东都,无浊河溯淮之阻,减故道二千余里。会李纳将李洧以徐州归命,淮路通而止。户部侍郎赵赞又以钱货出淮迂缓,分置汴州东西水陆运两税盐铁使,以度支总大纲。
贞元初,关辅宿兵,米斗千钱,太仓供天子六宫之膳不及十日,禁中不能酿酒,以飞龙驼负永丰仓米给禁军,陆运牛死殆尽。德宗以给事中崔造敢言,为能立事,用为相。造以江、吴素嫉钱谷诸使颛利罔上,乃奏诸道观察使、刺史选官部送两税至京师,废诸道水陆转运使及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以度支、盐铁归尚书省,宰相分判六尚书事。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榷酒,侍郎吉中孚判度支诸道两税。增江淮之运,浙江东、西岁运米七十五万石,复以两税易米百万石,江西、湖南、鄂岳、福建、岭南米亦百二十万石,诏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淮南节度使杜亚运至东、西渭桥仓。诸道有盐铁处,复置巡院。岁终宰相计课最。崔造厚元琇,而韩滉方领转运,奏国漕不可改。帝亦雅器滉,复以为江淮转运使。元琇嫉其刚,不可共事,因有隙。琇称疾罢,而滉为度支、诸道盐铁、转运使,于是崔造亦罢。滉遂劾琇常餫米淄青、河中,而李纳、怀光倚以构叛,贬琇雷州司户参军,寻赐死。
是时,汴宋节度使春夏遣官监汴水,察盗灌溉者。岁漕经底柱,覆者几半。河中有山号“米堆”,运舟入三门,雇平陆人为门匠,执标指麾,一舟百日乃能上。谚曰:“古无门匠墓。”谓皆溺死也。陕虢观察使李泌益凿集津仓山西迳为运道,属于三门仓,治上路以回空车,费钱五万缗。下路减半;又为入渭船,方五板,输东渭桥太仓米至凡百三十万石,遂罢南路陆运。其后诸道盐铁、转运使张滂复置江淮巡院。及浙西观察使李锜领使,江淮堰埭隶浙西者,增私路小堰之税,以副使潘孟阳主上都留后。李巽为诸道转运、盐铁使,以堰埭归盐铁使,罢其增置者。自刘晏后,江淮米至渭桥浸减矣,至巽乃复如晏之多。
初,扬州疏太子港、陈登塘,凡三十四陂,以益漕河,辄复堙塞。淮南节度使杜亚乃浚渠蜀冈,疏句城湖、爱敬陂,起堤贯城,以通大舟。河益庳,水下走淮,夏则舟不得前。节度使李吉甫筑平津堰,以泄有余,防不足,漕流遂通。然漕益少,江淮米至渭桥者才二十万斛。诸道盐铁、转运使卢坦籴以备一岁之费,省冗职八十员。自江以南,补署皆剸属院监,而漕米亡耗于路颇多。刑部侍郎王播代坦,建议米至渭桥五百石亡五十石者死。其后判度支皇甫镈议万斛亡三百斛者偿之,千七百斛者流塞下,过者死;盗十斛者流,三十斛者死。而覆船败輓,至者不得十之四五。部吏舟人相挟为奸,榜笞号苦之声闻于道路,禁锢连岁,赦下而狱死者不可胜数。其后贷死刑,流天德五城,人不畏法,运米至者十亡七八。盐铁、转运使柳公绰请如王播议加重刑。太和初,岁旱河涸,掊沙而进,米多耗,抵死甚众,不待覆奏。
秦、汉时故漕兴成堰,东达永丰仓,咸阳县令韩辽请疏之,自咸阳抵潼关三百里,可以罢车輓之劳。宰相李固言以为非时,文宗曰:“苟利于人,阴阳拘忌,非朕所顾也。”议遂决。堰成,罢輓车之牛以供农耕,关中赖其利。
故事,州县官充纲,送轻货四万,书上考。开成初,为长定纲,州择清强官送两税,至十万迁一官,往来十年者授县令。江淮钱积河阴,转输岁费十七万余缗,行纲多以盗抵死。判度支王彦威置县递群畜万三千三百乘,使路傍民养以取佣,日役一驿,省费甚博。而宰相亦以长定纲命官不以材,江淮大州,岁授官者十余人,乃罢长定纲,送五万者书上考,七万者减一选,五十万减三选而已。及户部侍郎裴休为使,以河濒县令董漕事,自江达渭,运米四十万石。居三岁,米至渭桥百二十万石。
凡漕达于京师而足国用者,大略如此。其他州、县、方镇,漕以自资,或兵所征行,转运以给一时之用者,皆不足纪。
唐开军府以扞要冲,因隙地置营田,天下屯总九百九十二。司农寺每屯三十顷,州、镇诸军每屯五十顷。水陆腴瘠、播殖地宜与其功庸烦省、收率之多少,皆决于尚书省。苑内屯以善农者为屯官、屯副,御史巡行莅输。上地五十亩,瘠地二十亩,稻田八十亩,则给牛一。诸屯以地良薄与岁之丰凶为三等,具民田岁穫多少,取中熟为率。有警,则以兵若夫千人助收。隶司农者,岁三月,卿、少卿循行,治不法者。凡屯田收多者,褒进之。岁以仲春籍来岁顷亩、州府军镇之远近,上兵部,度便宜遣之。开元二十五年,诏屯官叙功以岁丰凶为上下。镇戍地可耕者,人给十亩以供粮。方春,屯官巡行,谪作不时者。天下屯田收谷百九十余万斛。
初,度支岁市粮于北都,以赡振武、天德、灵武、盐、夏之军,费钱五六十万缗,溯河舟溺甚众。建中初,宰相杨炎请置屯田于丰州,发关辅民凿陵阳渠以增溉。京兆尹严郢尝从事朔方,知其利害,以为不便,疏奏不报。郢又奏:“五城旧屯,其数至广,以开渠之粮贷诸城,约以冬输;又以开渠功直布帛先给田者,据估转谷。如此则关辅免调发,五城田辟,比之浚渠利十倍也。”时杨炎方用事,郢议不用,而陵阳渠亦不成。然振武、天德良田,广袤千里。
元和中,振武军饥,宰相李绛请开营田,可省度支漕运及绝和籴欺隐。宪宗称善,乃以韩重华为振武、京西营田、和籴、水运使,起代北,垦田三百顷,出赃罪吏九百余人,给以耒耜、耕牛,假种粮,使偿所负粟,二岁大熟。因募人为十五屯,每屯百三十人,人耕百亩,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西逾云州,极于中受降城,凡六百余里,列栅二十,垦田三千八百余顷,岁收粟二十万石,省度支钱二千余万缗。重华入朝,奏请益开田五千顷,法用人七千,可以尽给五城。会李绛已罢,后宰相持其议而止。宪宗末,天下营田皆雇民或借庸以耕,又以瘠地易上地,民间苦之。穆宗即位,诏还所易地,而耕以官兵。耕官地者,给三之一以终身。灵武、邠宁,土广肥而民不知耕。大和末,王起奏立营田。后党项大扰河西,邠宁节度使毕諴亦募士开营田,岁收三十万斛,省度支钱数百万缗。
贞观、开元后,边土西举高昌、龟兹、焉耆、小勃律,北抵薛延陀故地,缘边数十州戍重兵,营田及地租不足以供军,于是初有和籴。牛仙客为相,有彭果者献策广关辅之籴,京师粮禀益羡,自是玄宗不复幸东都。天宝中,岁以钱六十万缗赋诸道和籴,斗增三钱,每岁短递输京仓者百余万斛。米贱则少府加估而籴,贵则贱价而粜。
贞元初,吐蕃劫盟,召诸道兵十七万戍边。关中为吐蕃蹂躏者二十年矣,北至河曲,人户无几,诸道戍兵月给粟十七万斛,皆籴于关中。宰相陆贽以“关中谷贱,请和籴,可至百余万斛。计诸县船车至太仓,谷价四十有余,米价七十,则一年和籴之数当转运之二年,一斗转运之资当和籴之五斗。减转运以实边,存转运以备时要。江淮米至河阴者罢八十万斛,河阴米至太原仓者罢五十万,太原米至东渭桥者罢二十万。以所减米粜江淮水菑州县,斗减时五十以救乏。京城东渭桥之籴,斗增时三十以利农。以江淮粜米及减运直市绢帛送上都。”帝乃命度支增估籴粟三十三万斛,然不能尽用贽议。宪宗即位之初,有司以岁丰熟,请畿内和籴。当时府、县配户督限,有稽违则迫蹙鞭挞,甚于税赋,号为和籴,其实害民。
志第四十四 食货四
唐有盐池十八,井六百四十,皆隶度支。蒲州安邑、解县有池五,总曰“两池”,岁得盐万斛 ,以供京师。盐州五原有乌池、白池、瓦池、细项池,灵州有温泉池、两井池、长尾池、五泉池、红桃池、回乐池、弘静池、会州有河池,三州皆输米以代盐。安北都护府有胡落池,岁得盐万四千斛,以给振武、天德。黔州有井四十一,成州、巂州井各一,果、阆、开、通井百二十三,山南西院领之。邛、眉、嘉有井十三,剑南西川院领之。梓、遂、绵、合、昌、渝、泸、资、荣、陵、简有井四百六十,剑南东川院领之。皆随月督课。幽州、大同横野军有盐屯,每屯有丁有兵,岁得盐二千八百斛,下者千五百斛。负海州岁免租为盐二万斛以输司农。青、楚、海、沧、棣、杭、苏等州,以盐价市轻货,亦输司农。
天宝、至德间,盐每斗十钱。乾元元年,盐铁、铸钱使第五琦初变盐法,就山海井灶近利之地置监院,游民业盐者为亭户,免杂徭。盗鬻者论以法。及琦为诸州榷盐铁使,尽榷天下盐,斗加时价百钱而出之,为钱一百一十。
自兵起,流庸未复,税赋不足供费,盐铁使刘晏以为因民所急而税之,则国足用。于是上盐法轻重之宜,以盐吏多则州县扰,出盐乡因旧监置吏,亭户粜商人,纵其所之。江、岭去盐远者,有常平盐,每商人不至,则减价以粜民,官收厚利而人不知贵。晏又以盐生霖潦则卤薄,旱则土溜坟,乃随时为令,遣吏晓导,倍于劝农。吴、越、扬、楚盐廪至数千,积盐二万余石。有涟水、湖州、越州、杭州四场,嘉兴、海陵、盐城、新亭、临平、兰亭、永嘉、大昌、候官、富都十监,岁得钱百余万缗,以当百余州之赋。自淮北置巡院十三,曰扬州、陈许、汴州、庐寿、白沙、淮西、甬桥、浙西、宋州、泗州、岭南、兗郓、郑滑,捕私盐者,奸盗为之衰息。然诸道加榷盐钱,商人舟所过有税。晏奏罢州县率税,禁堰埭邀以利者。晏之始至也,盐利岁才四十万缗,至大历末,六百余万缗。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饟、百官禄俸皆仰给焉。明年而晏罢。
贞元四年,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加民赋,自此江淮盐每斗亦增二百,为钱三百一十,其后复增六十,河中两池盐每斗为钱三百七十。江淮豪贾射利,或时倍之,官收不能过半,民始怨矣。
刘晏盐法既成,商人纳绢以代盐利者,每缗加钱二百,以备将士春服。包佶为汴东水陆运、两税、盐铁使,许以漆器、玳瑁、绫绮代盐价,虽不可用者亦高估而售之,广虚数以罔上。亭户冒法,私鬻不绝,巡捕之卒,遍于州县。盐估益贵,商人乘时射利,远乡贫民困高估,至有淡食者。巡吏既多,官冗伤财,当时病之。其后军费日增,盐价浸贵,有以谷数斗易盐一升。私籴犯法,未尝少息。
顺宗时始减江淮盐价,每斗为钱二百五十,河中两池盐斗钱三百。增云安、涣阳、涂鞬三监。其后盐铁使李锜奏江淮盐斗减钱十以便民,未几复旧。方是时,锜盛贡献以固宠,朝廷大臣皆饵以厚货,盐铁之利积于私室,而国用耗屈,榷盐法大坏,多为虚估,率千钱不满百三十而已。兵部侍郎李巽为使,以盐利皆归度支,物无虚估,天下粜盐税茶,其赢六百六十五万缗。初岁之利,如刘晏之季年,其后则三倍晏时矣。两池盐利,岁收百五十余万缗。四方豪商猾贾、杂处解县,主以郎官,其佐贰皆御史。盐民田园籍于县,而令不得以县民治之。
宪宗之讨淮西也,度支使皇甫镈加剑南东西两川、山南西道盐估以供军。贞元中,盗鬻两池盐一石者死,至元和中,减死流天德五城,镈奏论死如初。一斗以上杖背,没其车驴,能捕斗盐者赏千钱;节度观察使以判官、州以司录录事参军察私盐,漏一石以上罚课料;鬻两池盐者,坊市居邸主人、市侩皆论坐;盗刮鹻土一斗,比盐一升。州县团保相察,比于贞元加酷矣。自兵兴,河北盐法羁縻而已。至皇甫镈,又奏置榷盐使,如江淮榷法,犯禁岁多。及田弘正举魏博归朝廷,穆宗命河北罢榷盐。户部侍郎张平叔议榷盐法弊,请粜盐可以富国,诏公卿议其可否。中书舍人韦处厚、兵部侍郎韩愈条诘之,以为不可,平叔屈服。是时奉天卤池生水柏,以灰一斛得盐十二斤,利倍鹻卤。文帝时,采灰一斗,比盐一斤论罪。开成末,诏私盐月再犯者,易县令,罚刺史俸;十犯,则罚观察、判官课科。
宣宗即位,茶、盐之法益密,粜盐少、私盗多者,谪观察、判官,不计十犯。户部侍郎、判度支卢弘止以两池盐法敝,遣巡院官司空舆更立新法,其课倍入,迁榷盐使。以壕篱者,盐池之堤禁,有盗坏与鬻鹻皆死,盐盗持弓矢者亦皆死刑。兵部侍郎、判度支周墀又言:“两池盐盗贩者,迹其居处,保、社按罪。鬻五石,市二石,亭户盗粜二石,皆死。”是时江、吴群盗,以所剽物易茶盐,不受者焚其室庐,吏不敢枝梧,镇戍、场铺、堰埭以关通致富。宣宗乃择尝更两畿辅望县令者为监院官。户部侍郎裴休为盐铁使,上盐法八事,其法皆施行,两池榷课大增。
其后兵遍天下,诸镇擅利,两池为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所有,岁贡盐三千车。中官田令孜募新军五十四都,餫转不足,乃倡议两池复归盐铁使,而重荣不奉诏,至举兵反,僖宗为再出,然而卒不能夺。
唐初无酒禁。乾元元年,京师酒贵,肃宗以禀食方屈,乃禁京城酤酒,期以麦熟如初。二年,饥,复禁酤,非光禄祭祀、燕蕃客,不御酒。广德二年,定天下酤户以月收税。建中元年,罢之。三年,复禁民酤,以佐军费,置肆酿酒,斛收直三千,州县总领,醨薄私酿者论其罪。寻以京师四方所凑,罢榷。贞元二年,复禁京城、畿县酒,天下置肆以酤者,斗钱百五十,免其徭役,独淮南、忠武、宣武、河东榷麹而已。元和六年,罢京师酤肆,以榷酒钱随两税青苗敛之。大和八年,遂罢京师榷酤。凡天下榷酒为钱百五十六万余缗,在襄费居三之一,贫户逃酤不在焉。昭宗世,以用度不足,易京畿近镇麹法,复榷酒以赡军,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方颛其利,按兵请入奏利害,天子遽罢之。
初,德宗纳户部侍郎赵赞议,税天下茶、漆、竹、木,十取一,以为常平本钱。及出奉天,乃悼悔,下诏亟罢之。及硃泚平,佞臣希意兴利者益进。贞元八年,以水灾减税,明年,诸道盐铁使张滂奏:出茶州县若山及商人要路,以三等定估,十税其一。自是岁得钱四十万缗,然水旱亦未尝拯之也。
穆宗即位,两镇用兵,帑藏空虚,禁中起百尺楼,费不可胜计。盐铁使王播图宠以自幸,乃增天下茶税,率百钱增五十。江淮、浙东西、岭南、福建、荆襄茶,播自领之,两川以户部领之。天下茶加斤至二十两,播又奏加取焉。右拾遗李珏上疏谏曰:“榷率起于养兵,今边境无虞,而厚敛伤民,不可一也;茗饮,人之所资,重税则价必增,贫弱益困,不可二也;山泽之饶,其出不訾,论税以售多为利,价腾踊则市者稀,不可三也。”其后王涯判二使,置榷茶使,徙民茶树于官场,焚其旧积者,天下大怨。令狐楚代为盐铁使兼榷茶使,复令纳榷,加价而已。李石为相,以茶税皆归盐铁,复贞元之制。
武宗即位,盐铁转运使崔珙又增江淮茶税。是时茶商所过州县有重税,或掠夺舟车,露积雨中,诸道置邸以收税,谓之“搨地钱”,故私贩益起。大中初,盐铁转运使裴休著条约:私鬻三犯皆三百斤,乃论死;长行群旅,茶虽少皆死;雇载三犯至五百斤、居舍侩保四犯至千斤者,皆死;园户私鬻百斤以上,杖背,三犯,加重徭;伐园失业者,刺史、县令以纵私盐论。庐、寿、淮南皆加半税,私商给自首之帖,天下税茶增倍贞元。江淮茶为大摸,一斤至五十两。诸道盐铁使于悰每斤增税钱五,谓之“剩茶钱”,自是斤两复旧。
凡银、铜、铁、锡之冶一百六十八。陕、宣、润、饶、衢、信五州,银冶五十八,铜冶九十六,铁山五,锡山二,铜山四。汾州矾山七。麟德二年,废陕州铜冶四十八。
开元十五年,初税伊阳五重山银、锡。德宗时户部侍郎韩洄建议,山泽之利宜归王者,自是皆隶盐铁使。
元和初,天下银治废者四十,岁采银万二千两,铜二十六万六千斤,铁二百七万斤,锡五万斤,铅无常数。
开成元年,复以山泽之利归州县,刺史选吏主之。其后诸州牟利以自殖,举天下不过七万余缗,不能当一县之茶税。及宣宗增河湟戍兵衣绢五十二万余匹。盐铁转运使裴休请复归盐铁使以供国用,增银冶二、铁山七十一,废铜冶二十七、铅山一。天下岁率银二万五千两、铜六十五万五千斤、铅十一万四千斤、锡万七千斤、铁五十三万二千斤。
隋末行五铢白钱,天下盗起,私铸钱行。千钱初重二斤,其后愈轻,不及一斤,铁叶、皮纸皆以为钱。高祖入长安,民间行线环钱,其制轻小,凡八九万才满半斛。
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径八分,重二铢四参,积十钱重一两,得轻重大小之中,其文以八分、篆、隶三体。洛、并、幽、益、桂等州皆置监。赐秦王、齐王三炉,右仆射裴寂一炉以铸。盗铸者论死,没其家属。
其后盗铸渐起。显庆五年,以恶钱多,官为市之,以一善钱售五恶钱,民间藏恶钱以待禁驰。乾封元年,改铸“乾封泉宝”钱,径寸,重二铢六分,以一当旧钱之十。逾年而旧钱多废。明年,以商贾不通,米帛踊贵,复行开元通宝钱,天下皆铸之。然私钱犯法日蕃,有以舟筏铸江中者。诏所在纳恶钱,而奸亦不息。仪凤中,濒江民多私铸钱为业,诏巡江官督捕,载铜、锡、镴过百斤者没官。四年,命东都粜米粟,斗别纳恶钱百,少府、司农毁之。是时铸多钱贱,米粟踊贵,乃罢少府铸,寻复旧。永淳元年,私铸者抵死,邻、保、里、坊、村正皆从坐。武后时,钱非穿穴及铁锡铜液,皆得用之,熟铜、排斗、沙涩之钱皆售,自是盗铸蜂起,江淮游民依大山陂海以铸,吏莫能捕。
先天之际,两京钱益滥,郴、衡钱才有轮郭,铁锡五铢之属皆可用之。或熔锡摸钱,须臾百十。开元初,宰相宋璟请禁恶钱,行二铢四参钱,毁旧钱不可用者。江淮有官炉钱、偏炉钱、棱钱、时钱,遣监察御史萧隐之使江淮,率户出恶钱,捕责甚峻,上青钱皆输官,小恶者沈江湖,市井不通,物价益贵,隐之坐贬官。宋璟又请出米十万斛收恶钱,少府毁之。十一年,诏所在加铸,禁卖铜锡及造铜器者。二十年,千钱以重六斤四两为率,每钱重二铢四参,禁缺顿、沙涩、荡染、白强、黑强之钱。首者,官为市之。铜一斤为钱八十。
二十二年,宰相张九龄建议:“古者以布帛菽粟不可尺寸抄勺而均,乃为钱以通贸易。官铸所入无几,而工费多,宜纵民铸。”议下百官,宰相裴耀卿、黄门侍郎李林甫、河南少尹萧炅、秘书监崔沔皆以为“严断恶钱则人知禁,税铜折役则官冶可成,计估度庸则私钱以利薄而自息。若许私铸,则下皆弃农而竞利矣。”左监门卫录事参军事刘秩曰:“今之钱,古之下币也。若舍之任人,则上无以御下,下无以事上,不可一也;物贱伤农,钱轻伤贾,物重则钱轻,钱轻由乎物多,多则作法收之使少,物少则作法布之使轻,奈何假人?不可二也;铸钱不杂铅铁则无利,杂则钱恶。今塞私铸之路,人犹冒死,况设陷井诱之?不可三也;铸钱无利则人不铸,有利则去南亩者众,不可四也;人富则不可以赏劝、贫则不可以威禁,法不行,人不理,繇贫富不齐,若得铸钱,贫者服役于富室,富室乘而益恣,不可五也。夫钱重繇人日滋于前,而炉不加旧。公钱与铜价颇等,故破重钱为轻钱,铜之不赡,在采用者众也。铜之为兵不如铁,为器不如漆。禁铜则人无所用,盗铸者少,公钱不破,人不犯死,钱又日增,是一举而四美兼也。”是时公卿皆以纵民铸为不便,于是下诏禁恶钱而已。信安郡王祎复言国用不足,请纵私铸,议者皆畏祎帝弟之贵,莫敢与抗,独仓部郎中韦伯阳以为不可,祎议亦格。
二十六年,宣、润等州初置钱监,两京用钱稍善,米粟价益下。其后钱又渐恶,诏出铜所在置监,铸“开元通宝”钱,京师库藏皆满。天下盗铸益起,广陵、丹杨、宣城尤甚。京师权豪,岁岁取之,舟车相属。江淮偏炉钱数十种,杂以铁锡,轻漫无复钱形。公铸者号官炉钱,一以当偏炉钱七八,富商往往藏之,以易江淮私铸者。两京钱有鹅眼、古文、线环之别,每贯重不过三四斤,至翦铁而缗之。宰相李林甫请出绢布三百万匹,平估收钱,物价踊贵,诉者日万人。兵部侍郎杨国忠欲招权以市恩,扬鞭市门曰:“行当复之。”明日,诏复行旧钱。天宝十一载,又出钱三十万缗易两市恶钱,出左藏库排斗钱,许民易之。国忠又言钱非铁锡、铜沙、穿穴、古文,皆得用之。
是时增调农人铸钱,既非所习,皆不聊生。内作判官韦伦请厚价募工,繇是役用减而鼓铸多。天下炉九十九:绛州三十,扬、润、宣、鄂、蔚皆十,益、邓、郴皆五,洋州三,定州一。每炉岁铸钱三千三百缗,役丁匠三十,费铜二万一千二百斤、镴三千七百斤、锡五百斤。每千钱费钱七百五十。天下岁铸三十二万七千缗。
肃宗乾元元年,经费不给,铸钱使第五琦铸“乾元重宝”钱,径一寸,每缗重十斤,与开元通宝参用,以一当十,亦号“乾元十当钱”。先是诸炉铸钱窳薄,熔破钱及佛像,谓之“盘陀”,皆铸为私钱,犯者杖死。第五琦为相,复命绛州诸炉铸重轮乾元钱,径一寸二分,其文亦曰:“乾元重宝”,背之外郭为重轮,每缗重十二斤,与开元通宝钱并行,以一当五十。是时民间行三钱,大而重棱者亦号“重棱钱”。法既屡易,物价腾踊,米斗钱至七千,饿死者满道。
初,有“虚钱”,京师人人私铸,并小钱,坏钟、像,犯禁者愈众。郑叔清为京兆尹,数月榜死者八百余人。肃宗以新钱不便,命百官集议,不能改。上元元年,减重轮钱以一当三十,开元旧钱与乾元十当钱,皆以一当十,碾硙鬻受,得为实钱,虚钱交易皆用十当钱,由是钱有虚实之名。
史思明据东都,亦铸“得一元宝”钱,径一寸四分,以一当开元通宝之百。既而恶“得一”非长祚之兆,改其文曰“顺天元宝”。
代宗即位,乾元重宝钱以一当二,重轮钱以一当三,凡三日而大小钱皆以一当一。自第五琦更铸,犯法者日数百,州县不能禁止,至是人甚便之。其后民间乾元、重棱二钱铸为器,不复出矣。当时议者以为:“自天宝至今,户九百余万。《王制》:上农夫食九人,中农夫七人。以中农夫计之,为六千三百万人。少壮相均,人食米二升,日费米百二十六万斛,岁费四万五千三百六十万斛,而衣倍之,吉凶之礼再倍,余三年之储以备水旱凶灾,当米十三万六千八十万斛,以贵贱丰俭相当,则米之直与钱钧也。田以高下肥瘠丰耗为率,一顷出米五十余斛,当田二千七百二十一万六千顷。而钱亦岁毁于棺瓶埋藏焚溺,其间铜贵钱贱,有铸以为器者,不出十年钱几尽,不足周当世之用。”诸道盐铁转运使刘晏以江、岭诸州,任土所出,皆重粗贱弱之货,输京师不足以供道路之直。于是积之江淮,易铜铅薪炭,广铸钱,岁得十余万缗,输京师及荆、扬二州,自是钱日增矣。
大历七年,禁天下铸铜器。建中初,户部侍郎韩洄以商州红崖冶铜多,请复洛源废监,起十炉,岁铸钱七万二千缗,每千钱费九百。德宗从之。
江淮多铅锡钱,以铜{汤皿}外,不盈斤两,帛价益贵。销千钱为铜六斤,铸器则斤得钱六百,故销铸者多,而钱益耗。判度支赵赞采连州白铜铸大钱,一当十,以权轻重。贞元初,骆谷、散关禁行人以一钱出者。诸道盐铁使张滂奏禁江淮铸铜为器,惟铸鉴而已。十年,诏天下铸铜器,每器一斤,其直不得过百六十,销钱者以盗铸论。然而民间钱益少,缯帛价轻,州县禁钱不出境,商贾皆绝。浙西观察使李若初请通钱往来,而京师商贾赍钱四方贸易者不可胜计。诏复禁之。二十年,命市井交易,以绫、罗、绢、布、杂货与钱兼用。宪宗以钱少,复禁用铜器。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道进奏院及诸军、诸使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京兆尹裴武请禁与商贾飞钱者,廋索诸坊,二人为保。
盐铁使李巽以郴州平阳铜坑二百八十余,复置桂阳监,以两炉日铸钱二十万。天下岁铸钱十三万五千缗。命商贾蓄钱者,皆出以市货;天下有银之山必有铜,唯银无益于人,五岭以北,采银一两者流他州,官吏论罪。元和四年,京师用钱缗少二十及有铅锡钱者,捕之;非交易而钱行衢路者,不问。复诏采五岭银坑,禁钱出岭。六年,贸易钱十缗以上者,参用布帛。蔚州三河冶距飞狐故监二十里而近,河东节度使王锷置炉,疏拒马河水铸钱,工费尤省,以刺史李听为使,以五炉铸,每炉月铸钱三十万,自是河东锡钱皆废。
自京师禁飞钱,家有滞藏,物价浸轻。判度支卢坦、兵部尚书判户部事王绍、盐铁使王播请许商人于户部、度支、盐铁三司飞钱,每千钱增给百钱,然商人无至者。复许与商人敌贯而易之,然钱重帛轻如故。宪宗为之出内库钱五十万缗市布帛,每匹加旧估十之一。会吴元济、王承宗连衡拒命,以七道兵讨之,经费屈竭。皇甫镈建议,内外用钱每缗垫二十外,复抽五十送度支以赡军。十二年,复给京兆府钱五十万缗市布帛,而富家钱过五千贯者死,王公重贬,没入于官,以五之一赏告者。京师区肆所积,皆方镇钱,少亦五十万缗,乃争市第宅。然富贾倚左右神策军官钱为名,府县不敢劾问。民间垫陌有至七十者,铅锡钱益多,吏捕犯者,多属诸军、诸使,讠虖集市人强夺,殴伤吏卒。京兆尹崔元略请犯者本军、本使涖决,帝不能用,诏送本军、本使,而京兆府遣人涖决。穆宗即位,京师鬻金银十两亦垫一两,籴米盐百钱垫七八。京兆尹柳公绰以严法禁止之。寻以所在用钱垫陌不一,诏从俗所宜,内外给用,每缗垫八十。
宝历初,河南尹王起请销钱为佛像者以盗铸钱论。大和三年,诏佛像以铅、锡、土、木为之,饰带以金银、鍮石、乌油、蓝铁,唯鉴、磬、钉、镮、钮得用铜,余皆禁之,盗铸者死。是时峻铅锡钱之禁。告千钱者赏以五千。
四年,诏积钱以七千缗为率,十万缗者期以一年出之,二十万以二年。凡交易百缗以上者,匹帛米粟居半。河南府、扬州、江陵府以都会之剧,约束如京师。未几皆罢。
八年,河东锡钱复起,盐铁使王涯置飞狐铸钱院于蔚州,天下岁铸钱不及十万缗。文宗病币轻钱重,诏方镇纵钱谷交易。时虽禁铜为器,而江淮、岭南列肆鬻之,铸千钱为器,售利数倍。宰相李珏请加炉铸钱,于是禁铜器,官一切为市之。天下铜坑五十,岁采铜二十六万六千斤。及武宗废浮屠法,永平监官李郁彦请以铜像、钟、磬、钅卢、鐸皆归巡院,州县铜益多矣。盐铁使以工有常力,不足以加铸,许诸道观察使皆得置钱坊。淮南节度使李绅请天下以州名铸钱,京师为京钱,大小径寸,如开元通宝,交易禁用旧钱。会宣宗即位,尽黜会昌之政,新钱以字可辨,复铸为像。
昭宗末,京师用钱八百五十为贯,每百才八十五,河南府以八十为百云。
志第四十五 食货五
武德元年,文武官给禄,颇减隋制,一品七百石,从一品六百石 ,二品五百石,从二品四百六十石,三品四百石,从三品三百六十石,四品三百石,从四品二百六十石,五品二百石,从五品百六十石,六品百石,从六品九十石,七品八十石,从七品七十石,八品六十石,从八品五十石,九品四十石,从九品三十石,皆以岁给之。外官则否。
一品有职分田十二顷,二品十顷,三品九顷,四品七顷,五品六顷,六品四顷,七品三顷,五十亩,八品二顷五十亩,九品二顷,皆给百里内之地。诸州都督、都护、亲王府官二品十二顷,三品十顷,四品八顷,五品七顷,六品五顷,七品四顷,八品三顷,九品二顷五十亩。镇戍、关津、岳渎官五品五顷,六品三顷五十亩,七品三顷,八品二顷,九品一顷五十亩。三卫中郎将、上府折冲都尉六顷,中府五顷五十亩,下府及郎将五顷;上府果毅都尉四顷,中府三顷五十亩,下府三顷;上府长史、别将三顷,中府、下府二顷五十亩;亲王府典军五顷五十亩,副典军四顷;千牛备身左右、太子千牛备身三顷;折冲上府兵曹二顷,中府、下府一顷五十亩。外军校尉一顷二十亩,旅帅一顷,队正、副八十亩。
亲王以下又有永业田百顷,职事官一品六十顷,郡王、职事官从一品五十顷,国公、职事官从二品三十五顷,县公、职事官三品二十五顷,职事官从三品二十顷,侯、职事官四品十二顷,子、职事官五品八顷,男、职事官从五品五顷,六品、七品二顷五十亩,八品、九品二顷。上柱国三十顷,柱国二十五顷,上护军二十顷,护军十五顷,上轻车都尉十顷,轻车都尉七顷,上骑都尉六顷,骑都尉四顷,骁骑、飞骑尉八十亩,云骑、武骑尉六十亩。散官五品以上给同职事官。五品以上受田宽乡,六品以下受于本乡。解免者追田,除名者受口分之田,袭爵者不别给。流内九品以上口分田终其身,六十以上停私乃收。
凡给田而无地者,亩给粟二斗。
京司及州县皆有公廨田,供公私之费。其后以用度不足,京官有俸赐而巳。诸司置公廨本钱,以番官贸易取息,计员多少为月料。
贞观初,百官得上考者,给禄一季。未几,又诏得上下考给禄一年,出使者禀其家,新至官者计日给粮。中书舍人高季辅言:“外官卑品贫匮,宜给禄养亲。”自后以地租春秋给京官,岁凡五十万一千五百余斛。外官降京官一等,一品以五十石为一等,二品、三品以三十石为一等,四品、五品以二十石为一等,六品、七品以五石为一等,八品、九品以二石五斗为一等。无粟则以盐为禄。
十一年,以职田侵渔百姓,诏给逃还贫户,视职田多少,每亩给粟二升,谓之“地子”。是岁,以水旱复罢之。
十二年,罢诸司公廨本钱,以天下上户七千人为胥士,视防閤制而收其课,计官多少而给之。十五年,复置公廨本钱,以诸司令史主之,号“捉钱令史”。每司九人,补于吏部,所主才五万钱以下,市肆贩易,月纳息钱四千,岁满受官。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京七十余司,更一二载,捉钱令史六百余人受职。太学高第,诸州进士,拔十取五,犹有犯禁罹法者,况廛肆之人,苟得无耻,不可使其居职。”太宗乃罢捉钱令史,复诏给百官俸。
十八年,以京兆府、岐、同、华、邠、坊州隙地陂泽可垦者,复给京官职田。
二十二年,置京诸司公廨本钱,捉以令史、府史、胥士。永徽元年,废之,以天下租脚直为京官俸料。其后又薄敛一岁税,以高户主之,月收息给俸。寻颛以税钱给之,岁总十五万二千七百三十缗。
一品月俸八千,食料一千八百,杂用一千二百。二品月俸六千五百,食料一千五百,杂用一千。三品月俸五千一百,杂用九百。四品月俸三千五百,食料、杂用七百。五品月俸三千,食料、杂用六百。六品月俸二千,食料、杂用四百。七品月俸一千七百五十,食料、杂用三百五十。八品月俸一千三百,食料三百,杂用二百五十。九品月俸一千五十,食料二百五十,杂用二百。行署月俸一百四十,食料三十。
职事官又有防閤、庶仆:一品防閤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五品二十四人;六品庶仆十五人,七品四人,八品三人,九品二人。公主有邑士八十人,郡主六十人,县主四十人。外官以州、府、县上下中为差,少尹、长史、司马及丞减长官之半,参军、博士减判司三之二,主簿、县尉减丞三之二,录事、市令以参军职田为轻重,京县录事以县尉职田为轻重。羁縻州官,给以土物。关监官,给以年支轻货。折冲府官则有仗身:上府折冲都尉六人,果毅四人,长史、别将三人,兵曹二人,中、下府各减一人,皆十五日而代。开府仪同三司、特进、光禄大夫同职事官,公廨、杂用不给。员外官、检校、判、试、知给禄料食粮之半,散官、勋官、卫官减四之一,致仕五品以上给半禄,解官充侍亦如之。四夷宿卫同京官。
天下置公廨本钱,以典史主之,收赢十之七,以供佐史以下不赋粟者常食,余为百官俸料。京兆、河南府钱三百八十万,太原及四大都督府二百七十五万,中都督府、上州二百四十二万,下都督、中州一百五十四万,下州八十八万;京兆、河南府京县一百四十三万,太原府京县九十一万三千,京兆、河南府畿县八十二万五千,太原府畿县、诸州上县七十七万,中县五十五万,中下县、下县三十八万五千;折冲上府二十万,中府减四之一,下府十万。
麟德二年,给文官五品以上仗身,以掌闲、幕士为之。咸亨元年,与职事官皆罢。乾封元年,京文武官视职事品给防閤、庶仆。
百官俸出于租调,运送之费甚广。公廨出举,典史有彻垣墉、鬻田宅以免责者。又以杂职供薪炭,纳直倍于正丁。仪凤三年,王公以下率口出钱,以充百官俸食防閤、庶仆、邑士、仗身、封户。
调露元年,职事五品以上复给仗身。光宅元年,以京官八品、九品俸薄,诏八品岁给庶仆三人,九品二人。文武职事三品以上给亲事、帐内。以六品、七品子为亲事,以八品、九品子为帐内,岁纳钱千五百,谓之“品子课钱”。三师、三公、开府仪同三司百三十人;嗣王、郡王百八人;上柱国领二品以上职事九十五人,领三品职事六十九人;柱国领二品以上职事七十三人,领三品职事五十五人;护军领二品以上职事六十二人,领三品职事三十六人。二品以下又有白直、执衣:二品白直四十人,三品三十二人,四品二十四人,五品十六人,六品十人,七品七人,八品五人,九品四人;二品执衣十八人,三品十五人,四品十三人,五品九人,六品、七品各六人,八品、九品各三人。皆中男为之。防閤、庶仆,皆满岁而代。外官五品以上亦有执衣。都护府不治州事亦有仗身:都护四人,副都护、长史、司马三人,诸曹参军事二人,上镇将四人,中下镇将、上镇副三人,中、下镇副各二人,镇仓曹、关令丞、戍主副各一人,皆取于防人卫士,十五日而代。宿卫官三品以上仗身三人,五品以上二人,六品以下及散官五品以上各一人,取于番上卫士,役而不收课。亲王出籓者,府佐史、典军、副典军有事力人,数如白直。诸司、诸使有守当及厅子,以兵及勋官为之。白直、执衣以下分三番,周岁而代,供役不逾境。后皆纳课:仗身钱六百四十,防閤、庶仆、白直钱二千五百,执衣钱一千。其后亲事、帐内亦纳课如品子之数。
州县典史捉公廨本钱者,收利十之七。富户幸免徭役,贫者破产甚众。秘书少监崔沔请计户均出,每丁加升尺,所增盖少;流亡渐复,仓库充实,然后取于正赋,罢新加者。
开元十年,中书舍人张嘉贞又陈其不便,遂罢天下公廨本钱,复税户以给百官;籍内外职田,赋逃还户及贫民;罢职事五品以上仗身。
十八年,复给京官职田。州县籍一岁税钱为本,以高户捉之,月收赢以给外官。复置天下公廨本钱,收赢十之六。十九年,初置职田顷亩簿,租价无过六斗,地不毛者亩给二斗。
二十四年,令百官防閤、庶仆俸食杂用以月给之,总称月俸:一品钱三万一千,二品二万四千,三品万七千,四品万一千五百六十七,五品九千二百,六品五千三百,七品四千一百,八品二千四百七十五,九品千九百一十七。禄米则岁再给之:一品七百斛,从一品六百斛,二品五百斛,从二品四百六十斛,三品四百斛,从三品三百六十斛,四品三百斛,从四品二百五十斛,五品二百斛,从五品百六十斛,六品百斛,自此十斛为率,至从七品七十斛,八品六十七斛,自此五斛为率,至从九品五十二斛。外官降一等。
先是州县无防人者,籍十八以上中男及残疾以守城门及仓库门,谓之门夫。番上不至者,闲月督课,为钱百七十,忙月二百。至是以门夫资课给州县官。
二十九年,以京畿地狭,计丁给田犹不足,于是分诸司官在都者,给职田于都畿,以京师地给贫民。是时河南、北职田兼税桑,有诏公廨、职田有桑者,毋督丝课。
天宝初,给员外郎料,天下白直岁役丁十万,有诏罢之,计数加税以供用,人皆以为便。
自开元后,置使甚众,每使各给杂钱。宰相杨国忠身兼数官,堂封外月给钱百万。幽州平卢节度使安禄山、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兼使所给,亦不下百万。
十二载,国忠以两京百官职田送租劳民,请五十里外输于县仓,斗纳直二钱,百里外纳直三钱,使百官就请于县,然县吏欺盗盖多,而闲司有不能自直者。十四载,两京九品以上月给俸加十之二,同正员加十之一。兵兴,权臣增领诸使,月给厚俸,比开元制禄数倍。
至德初,以用物不足,内外官不给料钱,郡府县官给半禄及白直、品子课。乾元元年,亦给外官半料及职田,京官给手力课而已。上元元年,复令京官职田以时输送,受加耗者以枉法赃论。其后籍以为军粮矣。永泰末,取州县官及折冲府官职田苗子三之一,市轻货以赈京官。
大历元年,敛天下青苗钱,得钱四百九十万缗,输大盈库,封太府左、右藏,鐍而不发者累岁。二年,复给京兆府及畿县官职田,以三之一供军饟。增税青苗钱,一亩至三十。权臣月俸有至九十万者,刺史亦至十万。杨绾、常衮为相,增京官正员官及诸道观察使、都团练使、副使以下料钱。初,检校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者,月给钱十二万。至是户部侍郎判度支韩滉请同正官,从高而给之。文官一千八百五十四员,武官九百四十二员,月俸二十六万缗,而增给者居三之一。
先是,州县职田、公廨田,每岁六月以白簿上尚书省覆实;至十月输送,则有黄籍,岁一易之。后不复簿上,唯授祖清望要官,而职卑者稽留不付,黄籍亦不复更矣。德宗即位,诏黄籍与白簿皆上有司。
建中三年,复减百官料钱以助军。李泌为相,又增百官及畿内官月俸,复置手力资课,岁给钱六十一万六千余缗,文官千八百九十二员,武官八百九十六员。左右卫上将军以下又有六杂给:一曰粮米,二曰盐,三曰私马,四曰手力,五曰随身,六曰春冬服。私马则有刍豆,手力则有资钱,随身则有粮米、盐,春冬服则有布、绢、絁、、绵,射生、神策军大将军以下增以鞋,比大历制禄又厚矣。州县官有手力杂给钱,然俸最薄者也。李泌以度支有两税钱,盐铁使有筦榷钱,可以拟经费,中外给用,每贯垫二十,号“户部除陌钱”。复有阙官俸料、职田钱,积户部,号“户部别贮钱”。御史中丞专掌之,皆以给京官,岁费不及五十五万缗。京兆和籴,度支给诸军冬衣,亦往往取之。减王公以下永业田:郡王、职事官从一品田五十顷,国公、职事官正二品田四十顷,郡公、职事官从二品田三十顷,县公、职事官正四品田十四顷,职事官从四品田十一顷。尚郡主检校四品京官者月给料钱三十万,禄百二十石。尚县主检校五品京官者料钱二十万,禄百石。
自李泌增百官俸,当时以为不可朘削矣,然有名存而职废、额去而俸在者。宰相李吉甫建议减之,遂为常法。
于时祠祭、蕃夷赐宴、别设,皆长安、万年人吏主办,二县置本钱,配纳质积户收息以供费。诸使捉钱者,给牒免徭役,有罪府县不敢劾治。民间有不取本钱,立虚契,子孙相承为之。尝有殴人破首,诣闲厩使纳利钱受牒贷罪。御史中丞柳公绰奏诸使捉钱户,府县得捕役,给牒者毁之,自是不得钱者不纳利矣。议者以两省、尚书省、御史台总枢机,正百寮,而倍称息利,非驭官之体。
元和九年,户部除陌钱每缗增垫五钱,四时给诸司诸使之餐,置驱使官督之,御史一人核其侵渔,起明年正月,收息五之一,号“元和十年新收置公廨本钱”。
初,捉钱者私增公廨本,以防耗失,而富人乘以为奸,可督者私之,外以逋官钱迫蹙闾里,民不堪其扰。御史中丞崔从奏增钱者不得逾官本。其后两省捉钱,官给牒逐利江淮之间,鬻茶盐以桡法。十三年,以职田多少不均,每司收草粟以多少为差。其后宰相李珏、杨嗣复奏堂厨食利钱扰民烦碎,于是罢堂厨捉钱官,置库量入计费。
唐世百官俸钱,会昌后不复增减,今著其数:太师、太傅、太保,钱二百万。太尉、司徒、司空,百六十万。侍中,百五十万。中书令,门下中书侍郎,左右仆射,太子太师、太保、太傅,百四十万。尚书,御史大夫,太子少师、少保、少傅,百万。节度使,三十万。都防御使、副使,监军,十五万。观察使十万。左右丞,侍郎,散骑常侍,谏议大夫,给事中,中书舍人,秘书、殿中、内侍监,御史中丞,太常、宗正、大理、司农、太府、鸿胪、太仆、光禄、卫尉卿,国子祭酒,将作、少府监,太子宾客、詹事,诸府尹,大都督府长史,都团练使、副使,上州刺史,八万。太常、宗正少卿,太子左右庶子,节度副使,刺史知军事,七万。六军统军,诸府少尹,少监,少卿,国子司业,少詹事,六万五千。左右卫、金吾卫上将军,六军大将军,六万。左右骁卫、武卫、威卫、领军卫、监门卫、千牛卫上将军,上州别驾,五万五千。郎中,司天监,太子左右谕德、家令寺、仆寺、率更寺令,亲王傅,别敕判官,观察、团练判官掌书记,上州长史、司马,五万。左右卫、金吾卫大将军,怀化大将军,诸府、大都督司录参军事,鴘赤县令,四万五千。员外郎,起居郎,通事舍人,起居舍人,著作郎,内常侍,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太常、宗正、殿中、秘书丞,大理正,国子博士,京都宫苑总监监,都水使者,太子中舍、中允,王府长史,归德将军,节度推官、支使,防御判官,上州录事参军事,畿县、上县令,四万。怀化中郎将,三万七千。左右骁卫、武卫、威卫、领军卫、监门卫、千牛卫、殿前左右射生军、神策军大将军,左右卫、金吾卫将军,三万六千。补阙,殿中侍御史,诸府、大都督府判官,赤县丞,三万五千。怀化郎将,三万二千。拾遗,司天少监,六局奉御,内常侍,监察御史,御史台主簿,太常博士,陵署令,大理司直,中书主书,门下录事,太子赞善、典内、洗马、司议郎,王府司马,骁卫、武卫、威卫、领军卫、监门卫、六军、射生、神策军将军,归德中郎将,观察防御团练推官巡官,鴘赤县丞,两赤县主簿、尉,上州功曹参军以下,上县丞,三万。城门郎,秘书郎,著作佐郎,六局直长,十六卫、六军、诸府、十率府长史,怀化司阶,畿县丞,鴘赤县主簿、尉,二万五千。归德司阶,二万三千。五官正,太常寺协律郎,陵署丞,诸寺监主簿,国子、太学、广文助教,都水监丞,詹事府司直,太子通事舍人、文学、三寺丞、五局郎,王府谘议参军、友,畿县上县主簿尉,二万。怀化中候,万八千。十六卫六军十率府率、副率、中郎、中郎将,万七千三百五十。归德中候,万七千。四门助教,十六卫佐,秘书省、崇文、弘文馆校书郎、正字,太常寺奉礼郎、太祝,郊社、太乐、鼓吹署令,四门助教,京都宫苑总监副监,九成宫总监监、主事,十六卫、六军卫佐,尚书省都事,万六千。十六卫、六军中候,太子内率府千牛,六千一百七十四。内寺伯,怀化司戈,诸府大都督府参军事、文学、博士、录事,上州参军事、博士,万五千。归德司戈,万四千。十六卫、六军、十率府左右郎将,亲王府典军、副典军,万三千八百。司戈、内率府备身、仆寺进马,三千七百一十二。符宝郎,内谒者监,九寺诸监,詹事府丞,太医署令,太学、广文、四门博士,中书门下主事,太子文学、侍医,诸府、都督府医博士、法直,两赤县录事,上州录事,市令,万三千。怀化执戟长上,万一千。门下省典仪,侍御医,司天台丞,都水监主簿,率府卫佐,诸司主事、御史台主事,万二千。司医,太医署丞,归德执戟长上,一万。医佐,大理寺评事,太常宗正寺詹事府主簿、寺监,内侍省司天台左右春坊詹事府录事、主事,八千。司阶,千牛备身左右,七千九百九十。京都园苑四面监监,两京诸市、中尚、武库、武成王庙署令,王府掾、属、主簿、记室、录事参军事,七千。司天台主簿、灵台郎、保章正,上局署令,七品陵庙令,京都宫苑总监丞,司竹、温泉监监,太子内坊丞,王府功曹以下参军事,亲王国令,公主邑司令,六千。奚官、内仆、内府局令,司竹、温泉副监,五千。书、算、律学博士,内谒者,中局署令,上局署丞,五官挈壶正,京都园苑四面监、九成宫总监副监,医、针博士,医监,陵庙令,司竹、温泉监丞,太子药藏局丞,王府参军事,王国大农,公主邑司丞,四千。狱丞,国子监直讲,掌客,司仪,中局署丞,监膳,监作,监事,食医,尚辇,进马,奉乘,主乘,典乘,司库,司廪,十六卫、十率府录事,亲、勋、翊府兵曹参军事,司天台司辰、司历、监候,内坊典直,宫教博士,乐正,医正,卜正,按摩、呪禁、卜博士,针、医、卜、书、算助教,陵庙、太乐、鼓吹署丞,京都园苑四面监、九成宫总监丞,诸总监主簿,太子典膳、内直、典设、宫门局丞,三寺主簿,亲王国尉、丞,三千。十六卫、六军、十率府执戟、长上、左右中郎将二千八百五十。
志第四十六 刑法
古之为国者,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知争端也。后世作为刑书,惟恐不备 ,俾民之知所避也。其为法虽殊,而用心则一,盖皆欲民之无犯也。然未知夫导之以德、齐之以礼,而可使民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唐之刑书有四,曰:律、令、格、式。令者,尊卑贵贱之等数,国家之制度也;格者,百官有司之所常行之事也;式者,其所常守之法也。凡邦国之政,必从事于此三者。其有所违及人之为恶而入于罪戾者,一断以律。律之为书,因隋之旧,为十有二篇:一曰名例,二曰卫禁,三曰职制,四曰户婚,五曰厩库,六曰擅兴,七曰贼盗,八曰斗讼,九曰诈伪,十曰杂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断狱。
其用刑有五:一曰笞。笞之为言耻也;凡过之小者,捶挞以耻之。汉用竹,后世更以楚。《书》曰“扑作教刑”是也。二曰杖。杖者,持也;可持以击也。《书》曰“鞭作官刑”是也。三曰徒。徒者,奴也;盖奴辱之。《周礼》曰:“其奴,男子入于罪隶,任之以事,寘之圜土而教之,量其罪之轻重,有年数而舍。四曰流。《书》云“流宥五刑”,谓不忍刑杀,宥之于远也。五曰死。乃古大辟之刑也。
自隋以前,死刑有五,曰:罄、绞、斩、枭、裂。而流、徒之刑,鞭笞兼用,数皆逾百。至隋始定为:笞刑五,自十至于五十;杖刑五,自六十至于百;徒刑五,自一年至于三年;流刑三,自一千里至于二千里;死刑二,绞、斩。除其鞭刑及枭首、轩裂之酷。又有议、请、减、赎、当、免之法。唐皆因之。然隋文帝性刻深,而炀帝昏乱,民不胜其毒。
唐兴,高祖入京师,约法十二条,惟杀人、劫盗、背军、叛逆者死。及受禅,命纳言刘文静等损益律令。武德二年,颁新格五十三条,唯吏受赇、犯盗、诈冒府库物,赦不原。凡断屠日及正月、五月、九月不行刑。四年,高祖躬录囚徒,以人因乱冒法者众,盗非劫伤其主及征人逃亡、官吏枉法,皆原之。已而又诏仆射裴寂等十五人更撰律令,凡律五百,丽以五十三条。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岁至二岁半者悉为一岁。余无改焉。
太宗即位,诏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复定旧令,议绞刑之属五十,皆免死而断右趾。既而又哀其断毁支体,谓侍臣曰:“肉刑,前代除之久矣,今复断人趾,吾不忍也。”王珪、萧瑀、陈叔达对曰:“受刑者当死而获生,岂惮去一趾?去趾,所以使见者知惧。今以死刑为断趾,盖宽之也。”帝曰:“公等更思之。”其后蜀王法曹参军裴弘献驳律令四十余事,乃诏房玄龄与弘献等重加删定。玄龄等以谓“古者五刑,刖居其一。及肉刑既废,今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而又刖足,是六刑也。”于是除断趾法,为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二年。
太宗尝览《明堂针灸图》,见人之五藏皆近背,针灸失所,则其害致死,叹曰:“夫箠者,五刑之轻;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轻之刑而或致死?”遂诏罪人无得鞭背。
五年,河内人李好德坐妖言下狱,大理丞张蕴古以为好德病狂瞀,法不当坐。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相州人,好德兄厚德方为相州刺史,故蕴古奏不以实。太宗怒,遽斩蕴古,既而大悔,因诏“死刑虽令即决,皆三覆奏”。久之,谓群臣曰:“死者不可复生。昔王世充杀郑颋而犹能悔,近有府史取赇不多,朕杀之,是思之不审也。决囚虽三覆奏,而顷刻之间,何暇思虑?自今宜二日五覆奏。决日,尚食勿进酒肉,教坊太常辍教习,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务合礼撤乐、减膳之意。”
故时律,兄弟分居,廕不相及,而连坐则俱死。同州人房强以弟谋反当从坐,帝因录囚为之动容,曰:“反逆有二:兴师动众一也,恶言犯法二也。轻重固异,而钧谓之反,连坐皆死,岂定法耶?”玄龄等议曰:“礼,孙为父尸,故祖有阴孙令,是祖孙重而兄弟轻。”于是令:“反逆者,祖孙与兄弟缘坐,皆配没;恶言犯法者,兄弟配流而已。玄龄等遂与法司增损隋律,降大辟为流者九十二,流为徒者七十一,以为律;定令一千五百四十六条,以为令;又删武德以来敕三千余条为七百条,以为格;又取尚书省列曹及诸寺、监、十六卫计帐以为式。
凡州县皆有狱,而京兆、河南狱治京师,其诸司有罪及金吾捕者又有大理狱。京师之囚,刑部月一奏,御史巡行之。每岁立春至秋及大祭祀、致齐,朔望、上下弦、二十四气、雨及夜未明,假日、断屠月,皆停死刑。
京师决死,涖以御史、金吾,在外则上佐,余皆判官涖之。五品以上罪论死,乘车就刑,大理正涖之,或赐死于家。凡囚已刑,无亲属者,将作给棺,瘗于京城七里外,圹有甎铭,上揭以榜,家人得取以葬。
诸狱之长官,五日一虑囚。夏置浆饮,月一沐之;疾病给医药,重者释械,其家一人入侍,职事散官三品以上,妇女子孙二人入侍。
天下疑狱谳大理寺不能决,尚书省众议之,录可为法者送秘书省。奏报不驰驿。经覆而决者,刑部岁以正月遣使巡覆,所至,阅狱囚杻校、粮饷,治不如法者。杻校钳锁皆有长短广狭之制,量囚轻重用之。
囚二十日一讯,三讯而止,数不过二百。
凡杖,皆长三尺五寸,削去节目。讯杖,大头径三分二厘,小头二分二厘。常行杖,大头二分七厘,小头一分七厘。笞杖,大头二分,小头一分有半。
死罪校而加杻,官品勋阶第七者,锁禁之。轻罪及十岁以下至八十以上者、废疾、侏儒、怀妊皆颂系以待断。
居作者著钳若校,京师隶将作,女子隶少府缝作。旬给假一日,腊、寒食二日,毋出役院。病者释钳校、给假,疾差陪役。谋反者男女奴婢没为官奴婢,隶司农,七十者免之。凡役,男子入于蔬圃,女子入于厨饎。
流移人在道疾病,妇人免乳,祖父母、父母丧,男女奴婢死,皆给假,授程粮。
非反逆缘坐,六岁纵之,特流者三岁纵之,有官者得复仕。
初,太宗以古者断狱,讯于三槐、九棘,乃诏:“死罪,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及尚书等平议之;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追身。”凡所以纤悉条目,必本于仁恕。然自张蕴古之死也,法官以失出为诫,有失入者,又不加罪,自是吏法稍密。帝以问大理卿刘德威,对曰:“律,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失入无辜,而失出为大罪,故吏皆深文。”帝矍然,遂命失出入者皆如律,自此吏亦持平。
十四年,诏流罪无远近皆徙边要州。后犯者浸少。十六年,又徙死罪以实西州,流者戍之,以罪轻重为更限。
广州都督赏仁弘尝率乡兵二千助高祖起,封长沙郡公。仁弘交通豪酋,纳金宝,没降獠为奴婢,又擅赋夷人。既还,有舟七十。或告其赃,法当死。帝哀其老且有功,因贷为庶人,乃召五品以上,谓曰:“赏罚所以代天行法,今朕宽仁弘死,是自弄法以负天也。人臣有过,请罪于君,君有过,宜请罪于天。其令有司设藁席于南郊三日,朕将请罪。”房玄龄等曰:“宽仁弘不以私而以功,何罪之请?”百僚顿首三请,乃止。
太宗以英武定天下,然其天姿仁恕。初即位,有劝以威刑肃天下者,魏征以为不可,因为上言王政本于仁恩,所以爱民厚俗之意,太宗欣然纳之,遂以宽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慎。四年,天下断死罪二十九人。六年,亲录囚徒,闵死罪者三百九十人,纵之还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及期,囚皆诣朝堂,无后者,太宗嘉其诚信,悉原之。然尝谓群臣曰:“吾闻语曰:一岁再赦,好人暗哑。吾有天下未尝数赦者,不欲诱民于幸免也。”自房玄龄等更定律、令、格、式,讫太宗世,用之无所变改。
高宗初即位,诏律学之士撰《律疏》。又诏长孙无忌等增损格敕,其曹司常务曰《留司格》,颁之天下曰《散颁格》。龙朔、仪凤中,司刑太常伯李敬玄、左仆射刘仁轨相继又加刊正。
武后时,内史裴居道、凤阁侍郎韦方质等又删武德以后至于垂拱诏敕为新格,藏于有司,曰《垂拱留司格》。神龙元年,中书令韦安石又续其后至于神龙,为《散颁格》。睿宗即位,户部尚书岑羲等又著《太极格》。
玄宗开元三年,黄门监卢怀慎等又著《开元格》。至二十五年,中书令李林甫又著新格,凡所损益数千条,明年,吏部尚书宋璟又著后格,皆以开元名书。天宝四载,又诏刑部尚书萧炅稍复增损之。肃宗、代宗无所改造。至德宗时,诏中书门下选律学之士,取至德以来制敕奏谳,掇其可为法者藏之,而不名书。
宪宗时,刑部侍郎许孟容等删天宝以后敕为《开元格后敕》。
文宗命尚书省郎官各删本司敕,而丞与侍郎覆视,中书门下参其可否而奏之,为《大和格后敕》。开成三年,刑部侍郎狄兼篸采开元二十六年以后至于开成制敕,删其繁者,为《开成详定格》。
宣宗时,左卫率府仓曹参军张戣以刑律分类为门,而附以格敕,为《大中刑律统类》,诏刑部颁行之。
此其当世所施行而著见者,其余有其书而不常行者,不足纪也。
《书》曰:“慎乃出令。”盖法令在简,简则明,行之在久,久则信,而中材之主,庸愚之吏,常莫克守之,而喜为变革。至其繁积,则虽有精明之士不能遍习,而吏得上下以为奸,此刑书之弊也。盖自高宗以来,其大节鲜可纪,而格令之书,不胜其繁也。
高宗既昏懦,而继以武氏之乱,毒流天下,几至于亡。自永徽以后,武氏已得志,而刑滥矣。当时大狱,以尚书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杂按,谓之“三司”,而法吏以惨酷为能,至不释枷而笞棰以死者,皆不禁。律有杖百,凡五十九条,犯者或至死而杖未毕,乃诏除其四十九条,然无益也。武后已称制,惧天下不服,欲制以威,乃修后周告密之法,诏官司受讯,有言密事者,驰驿奏之。自徐敬业、越王贞、琅邪王冲等起兵讨乱,武氏益恐。乃引酷吏周兴、来俊臣辈典大狱,与侯思止、王弘义、郭弘霸、李敬仁、康韦、卫遂忠等集告事数百人,共为罗织,构陷无辜。自唐之宗室与朝廷之士,日被告捕,不可胜数,天下之人,为之仄足,如狄仁杰、魏元忠等皆几不免。左台御史周矩上疏曰:“比奸憸告讦,习以为常。推劾之吏,以深刻为功,凿空争能,相矜以虐。泥耳囊头,摺胁签爪,县发燻耳,卧邻秽溺,刻害支体,糜烂狱中,号曰‘狱持’;闭绝食饮,昼夜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残贼威暴,取决目前。被诬者苟求得死,何所不至?为国者以仁为宗,以刑为助,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武后不纳。麟台正字陈子昂亦上书切谏,不省。及周兴、来俊臣等诛死,后亦老,其意少衰,而狄仁杰、姚崇、宋璟、王及善相与论垂拱以来酷滥之冤,太后感寤,由是不复杀戮。然其毒虐所被,自古未之有也。大足元年,乃诏法司及推事使敢多作辩状而加语者,以故入论。中宗、韦后继以乱败。
玄宗自初即位,励精政事,常自选太守、县令,告戒以言,而良吏布州县,民获安乐,二十年间,号称治平,衣食富足,人罕犯法。是岁刑部所断天下死罪五十八人,往时大理狱,相传鸟雀不栖,至是有鹊巢其庭树,群臣称贺,以为几致刑错。然而李林甫用事矣,自来俊臣诛后,至此始复起大狱,以诬陷所杀数十百人,如韦坚、李邕等皆一时名臣,天下冤之。而天子亦自喜边功,遣将分出以击蛮夷,兵数大败,士卒死伤以万计,国用耗乏,而转漕输送,远近烦费,民力既弊,盗贼起而狱讼繁矣。天子方侧然,诏曰:“徒非重刑,而役者寒暑不释械系。杖,古以代肉刑也,或犯非巨蠹而棰以至死,其皆免,以配诸军自效。民年八十以上及重疾有罪,皆勿坐。侍丁犯法,原之俾终养。”以此施德其民。然巨盗起,天下被其毒,民莫蒙其赐也。
安、史之乱,伪官陆大钧等背贼来归,及庆绪奔河北,胁从者相率待罪阙下,自大臣陈希烈等合数百人。以御史大夫李岘、中丞崔器等为三司使,而肃宗方喜刑名,器亦刻深,乃以河南尹达奚珣等三十九人为重罪,斩于独柳树者十一人,珣及韦恒腰斩,陈希烈等赐自尽于狱中者七人,其余决重杖死者二十一人。以岁除日行刑,集百官临视,家属流窜。初,史思明、高秀岩等皆自拔归命,闻珣等被诛,惧不自安,乃复叛。而三司用刑连年,流贬相继。及王玙为相,请诏三司推核未已者,一切免之。然河北叛人畏诛不降,兵连不解,朝廷屡起大狱。肃宗后亦悔,叹曰:“朕为三司所误。”临崩,诏天下流人皆释之。
代宗性仁恕,常以至德以来用刑为戒。及河、洛平,下诏河北、河南吏民任伪官者,一切不问。得史朝义将士妻子四百余人,皆赦之。仆固怀恩反,免其家,不缘坐。剧贼高玉聚徒南山,啗人数千,后擒获,会赦,代宗将贷其死,公卿议请为菹醢,帝不从,卒杖杀之。谏者常讽帝政宽,故朝廷不肃。帝笑曰:“艰难时无以逮下,顾刑法峻急,有威无恩,朕不忍也。”即位五年,府县寺狱无重囚。故时,别敕决人捶无数。宝应元年,诏曰:“凡制敕与一顿杖者,其数止四十;至到与一顿及重杖一顿、痛杖一顿者,皆止六十。”
德宗性猜忌少恩,然用刑无大滥。刑部侍郎班宏言:“谋反、大逆及叛、恶逆四者,十恶之大也,犯者宜如律。其余当斩、绞刑者,决重杖一顿处死,以代极法。”故时,死罪皆先决杖,其数或百或六十,于是悉罢之。
宪宗英果明断,自即位数诛方镇,欲治僭叛,一以法度,然于用刑喜宽仁。是时,李吉甫、李绛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赏罚,陛下频降赦令,蠲逋负,赈饥民,恩德至矣。然典刑未举,中外有懈怠心。”绛曰:“今天下虽未大治,亦未甚乱,乃古平国用中典之时。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至暴乱之世,始专任刑法。吉甫之言过矣。”宪宗以为然。司空于頔亦讽帝用刑以收威柄,帝谓宰相曰:“頔怀奸谋,欲朕失人心也。”元和八年,诏:“两京、关内、河东、河北、淮南、山南东西道死罪十恶、杀人、铸钱、造印,若强盗持仗劫京兆界中及它盗赃逾三匹者,论如故。其余死罪皆流天德五城,父祖子孙欲随者,勿禁。”盖刑者,政之辅也。政得其道,仁义兴行,而礼让成俗,然犹不敢废刑,所以为民防也,宽之而已。今不隆其本、顾风俗谓何而废常刑,是弛民之禁,启其奸,由积水而决其防。故自玄宗废徒杖刑,至是又废死刑,民未知德,而徒以为幸也。
穆宗童昏,然颇知慎刑法,每有司断大狱,令中书舍人一人参酌而轻重之,号“参酌院”。大理少卿崔杞奏曰:“国家法度,高祖、太宗定制二百余年矣。《周礼》:正月布刑,张之门闾及都鄙邦国,所以屡丁宁,使四方谨行之。大理寺,陛下守法之司也。今别设参酌之官,有司定罪,乃议其出入,是与夺系于人情,而法官不得守其职。昔子路问政,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臣以为参酌之名不正,宜废。”乃罢之。
大和六年,兴平县民上官兴以醉杀人而逃,闻械其父,乃自归。京兆尹杜悰、御史中丞宇文鼎以其就刑免父,请减死。诏两省议,以为杀人者死,百王所守;若许以生,是诱之杀人也。谏官亦以为言。文宗以兴免父囚,近于义,杖流灵州,君子以为失刑。文宗好治,躬自谨畏,然阉宦肆孽不能制。至诛杀大臣,夷灭其族,滥及者不可胜数,心知其冤,为之饮恨流涕,而莫能救止。盖仁者制乱,而弱者纵之,然则刚强非不仁,而柔弱者仁之贼也。
武宗用李德裕诛刘稹等,大刑举矣,而性严刻。故时,窃盗无死,所以原民情迫于饥寒也,至是赃满千钱者死,至宣宗乃罢之。而宣宗亦自喜刑名,常曰:“犯我法,虽子弟不宥也。”然少仁恩,唐德自是衰矣。
盖自高祖、太宗除隋虐乱,治以宽平,民乐其安,重于犯法,致治之美,几乎三代之盛时。考其推心恻物,其可谓仁矣!自高宗、武后以来,毒流邦家,唐祚绝而复续。玄宗初励精为政,二十年间,刑狱减省,岁断死罪才五十八人。以此见致治虽难,勉之则易,未有为而不至者。自此以后,兵革遂兴,国家多故,而人主规规,无复太宗之志。其虽有心于治者,亦不能讲考大法,而性有宽猛,凡所更革,一切临时苟且,或重或轻,徒为繁文,不足以示后世。而高祖、太宗之法,仅守而存。故自肃宗以来,所可书者几希矣;懿宗以后,无所称焉。
志第四十七 艺文一
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傅之道中绝,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解、义疏之流 ,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说固已不胜其繁矣。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僭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说,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时,方脩明圣经以绌缪异,而老子著书论道德。接乎周衰,战国游谈放荡之士,田骈、慎到、列、庄之徒,各极其辩;而孟轲、荀卿始专脩孔氏,以折异端。然诸子之论,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绝也。夫王迹熄而《诗》亡,《离骚》作而文辞之士兴。历代盛衰,文章与时高下。然其变态百出,不可穷极,何其多也。自汉以来,史官列其名氏篇第,以为六艺、九种、七略;至唐始分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者,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呜呼,可谓盛矣!
《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久而益明。其余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闳博,各尽其术,而怪奇伟丽,往往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奇博爱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灭,亦不可胜数,岂其华文少实,不足以行远欤?而俚言俗说,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欤?今著于篇,有其名而亡其书者,十盖五六也,可不惜哉。
初,隋嘉则殿书三十七万卷,至武德初,有书八万卷,重复相糅。王世充平,得隋旧书八千余卷,太府卿宋遵贵监运东都,浮舟溯河,西致京师,经砥柱舟覆,尽亡其书。贞观中,魏征、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购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以宫人掌之。玄宗命左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马怀素为脩图书使,与右散骑常侍、崇文馆学士褚无量整比。会幸东都,乃就乾元殿东序检校。无量建议:御书以宰相宋璟、苏颋同署,如贞观故事。又借民间异本传录。及还京师,迁书东宫丽正殿,置修书院于著作院。其后大明宫光顺门外、东都明福门外,皆创集贤书院,学士通籍出入。既而太府月给蜀郡麻纸五千番,季给上谷墨三百三十六丸,岁给河间、景城、清河、博平四郡兔千五百皮为笔材。两都各聚书四部,以甲、乙、丙、丁为次,列经、史、子、集四库。其本有正有副,轴带帙签皆异色以别之。
安禄山之乱,尺简不藏。元载为相,奏以千钱购书一卷,又命拾遗苗发等使江淮括访。至文宗时,郑覃侍讲,进言经籍未备,因诏秘阁搜采,于是四库之书复完,分藏于十二库。黄巢之乱,存者盖鲜。昭宗播迁,京城制置使孙惟晟敛书本军,寓教坊于秘阁,有诏还其书,命监察御史韦昌范等诸道求购,及徙洛阳,荡然无遗矣。
甲部经录,其类十一:一曰《易》类,二曰《书》类,三曰《诗》类,四曰《礼》类,五曰《乐》类,六曰《春秋》类,七曰《孝经》类,八曰《论语》类,九曰谶纬类,十曰经解类,十一曰小学类。凡著录四百四十家,五百九十七部,六千一百四十五卷。不著录一百一十七家,三千三百六十卷。
《连山》十卷
司马膺注《归藏》十三卷
《周易》卜商《传》二卷
孟喜《章句》十卷
京房《章句》十卷
费直《章句》四卷
马融《章句》十卷
荀爽《章句》十句
郑玄注《周易》十卷
刘表《注》五卷
董遇《注》十卷
宋忠《注》十卷
王肃《注》十卷
王弼《注》七卷
又《大衍论》三卷
虞翻《注》九卷
陆绩《注》十三卷
姚信《注》十卷
荀辉《注》十卷
蜀才《注》十卷
王廙《注》十卷
干宝《注》十卷
又《爻义》一卷
黄颖《注》十卷
崔浩《注》十卷
崔觐《注》十三卷
何胤《注》十卷
卢氏《注》十卷
傅氏《注》十四卷
王又玄《注》十卷
王凯冲《注》十卷
荀氏《九家集解》十卷
马、郑、二王《集解》十卷
王弼、韩康伯《注》十卷
二王《集解》十卷
张璠《集解》十卷
又《略论》一卷
谢万注《系辞》二卷
桓玄注《系辞》二卷
荀谚注《系辞》二卷
荀柔之注《系辞》二卷
宋褰注《系辞》二卷
宋明帝注《义疏》二十卷
张该等《群臣讲易疏》二十卷
梁武帝《大义》二十卷
又《大义疑问》二十卷
萧伟《发义》一卷
又《几义》一卷
萧子政《义疏》十四卷
又《系辞义》二卷
张讥《讲疏》三十卷
何妥《讲疏》十三卷
褚仲都《讲疏》十六卷
梁蕃《文句义疏》二十卷
又《开题论序疏》十卷
《释序义》三卷
刘瓛《系辞义疏》二卷
又《乾坤义疏》一卷
钟会《周易论》四卷
范氏《周易论》四卷
应吉甫《明易论》一卷
邹湛《统略论》三卷
阮长成、阮仲容《难答论》二卷
宋处宗《通易论》一卷
宣聘《通易象论》一卷
栾肇《通易象论》一卷
袁宏《略谱》一卷
杨乂《卦序论》一卷
沈熊《周易谱》一卷
《杂音》三卷
任希古注《周易》十卷
《周易正义》十六卷国子祭酒孔颖达、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太学博士马嘉运,太学助教赵乾叶、王谈、于志宁等奉诏撰,四门博士苏德融、赵弘智覆审。
陆德明《周易文句义疏》二十四卷
《文外大义》二卷
阴弘道《周易新传疏》十卷颢子,临涣令。
薛仁贵《周易新注本义》十四卷
王勃《周易发挥》五卷
玄宗《周易大衍论》三卷
李鼎祚《集注周易》十七卷
东乡助《周易物象释疑》一卷
僧一行《周易论》卷亡。
又《大衍玄图》一卷
《义决》一卷
《大衍论》二十卷
崔良佐《易忘象》卷亡。
元载集注《周易》一百卷
李吉甫注《一行易》卷亡。
卫元嵩《元包》十卷苏源明传,李江注。
高定《周易外传》二十二卷郢子,京兆府参军。
裴通《易书》一百五十卷字又玄,士淹子,文宗访以《易》义,令进所撰书。
卢行超《易义》五卷字孟起,大中六合丞。
陆希声《周易传》二卷
右《易》类七十六家,八十八部,六百六十五卷。失姓名一家,李鼎祚以下不著录十一家,三百二十九卷。
《古文尚书》孔安国《传》十三卷
谢沈《注》十三卷
王肃《注》十卷
又《释驳》五卷
范甯《注》十卷
李颙《集注》十卷
又《新释》二卷
《要略》二卷
姜道盛《集注》十卷
徐邈注《逸篇》三卷
伏胜注《大传》三卷
又《畅训》一卷
刘向《洪范五行传论》十一卷
马融《传》十卷
王肃《孔安国问答》三卷
郑玄注《古文尚书》九卷
又《注释问》四卷
王粲问,田琼、韩益正。
吕文优《义注》三卷
伊说《释义》四卷
顾欢《百问》一卷
巢猗《百释》三卷
又《义疏》十卷
费甝《义疏》十卷
任孝恭《古文大义》二十卷
蔡大宝《义疏》三十卷
刘焯《义疏》三十卷
顾彪《古文音义》五卷
又《文外义》一卷
刘炫《述义》二十卷
王俭《音义》四卷
王玄度注《尚书》十三卷
王元感《尚书纠缪》十卷
《今文尚书》十三卷开元十四年,玄宗以《洪范》“无偏无颇”声不协,诏改为“无偏无陂”。天宝三载,又诏集贤学士卫包改古文从今文。
《尚书正义》二十卷国子祭酒孔颖达、太学博士王德韶、四门助教李子云等奉诏撰。四门博士硃长才苏德融、太学助教隋德素、四门助教王士雄赵弘智覆审。太尉扬州都督长孙无忌、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张行成、吏部尚书侍中高季辅吏部尚书褚遂良、中书令柳奭、弘文馆学士谷那律刘伯庄、太学博士贾公彦范义郡齐威、太常博士柳士宣孔志约、四门博士赵君赞、右内率府长史弘文馆直学士薛伯珍、国子助教史士弘、太学助教郑祖玄周玄达、四门助教李玄植王真儒与王德韶、隋德素等刊定。
王元感《尚书纠缪》十卷
穆元休《洪范外传》十卷
陈正卿《续尚书》纂汉至唐十二代诏策、章疏、歌颂、符檄、论议成书,开元末上之。卷亡。
崔良佐《尚书演范》卷亡。
右《书》类二十五家,三十三部,三百六卷。王元感以下不著录四家,二十卷。
《韩诗》卜商《序》韩婴《注》二十二卷
又《外传》十卷
卜商《集序》二卷
又《翼要》十卷
毛苌《传》十卷
郑玄笺《毛诗诂训》二十卷
又《谱》三卷
王肃《注》二十卷
又《杂义驳》八卷
《问难》二卷
叶遵《注》二十卷号《叶诗》。
崔灵恩《集注》二十四卷
《义注》五卷
刘桢《义问》十卷
王基《毛诗驳》五卷
《毛诗杂答问》五卷
《杂义难》十卷
孙毓《异同评》十卷
杨乂《毛诗辨》三卷
陈统《难孙氏诗评》四卷
又《表隐》二卷
元延明《谊府》三卷
张氏《义疏》五卷
陆玑《草木鸟兽鱼虫疏》二卷
谢沈《释义》十卷
刘氏《序义》一卷
刘炫《述义》三十卷
鲁世达《音义》二卷
郑玄等《诸家音》十五卷
王玄度注《毛诗》二十卷
《毛诗正义》四十卷孔颖达、王德韶、齐威等奉诏撰,赵乾叶、四门助教贾普曜赵弘智等覆正。
许叔牙《毛诗纂义》十卷
成伯玙《毛诗指说》一卷
又《断章》二卷
《毛诗草木虫鱼图》二十卷开成中,文宗命集贤院脩撰并绘图象,大学士杨嗣复、学士张次宗上之。
右《诗》类二十五家,三十一部,三百二十二卷。失姓名三家,许叔牙以下不著录三家,三十三卷。
《大戴德礼记》十三卷
又《丧服变除》一卷
郑玄注《小戴圣礼记》二十卷
又《礼议》二十卷
《礼记音》三卷曹耽解。
《三礼目录》一卷
注《周官》十三卷
《音》三卷
注《仪礼》十七卷
《丧服变除》一卷
注《丧服纪》一卷
卢植注《小戴礼记》二十卷
马融《周官传》十二卷
又注《丧服记》一卷
王肃注《小戴礼记》三十卷
又注《周官》十二卷
注《仪礼》十七卷
《音》二卷
《丧服要记》一卷
注《丧服纪》一卷
郑小同《礼记义记》四卷
袁准注《仪礼》一卷
孔伦《注》一卷
陈铨《注》一卷
蔡超宗《注》二卷
田僧绍《注》二卷
傅玄《周官论评》十二卷陈邵驳。
杜预《丧服要集议》三卷
贺循《丧服谱》一卷
又《丧服要记》五卷谢微注。
干宝注《周官》十二卷
又《答周官驳难》五卷孙略问。
李轨《小戴礼记音》二卷
尹毅《音》二卷
徐邈《音》三卷
徐爰《音》二卷
司马伷《周官宁朔新书》八卷
又《礼记宁朔新书》二十卷并王懋约注。
戴颙《月令章句》十二卷
又《中庸传》二卷
《缑氏要钞》六卷
王逡之注《丧服五代行要记》十卷
徐广《礼论问答》九卷
范甯《礼问》九卷
又《礼论答问》九卷
射慈《小戴礼记音》二卷
又《丧服天子诸侯图》一卷
崔游《丧服图》一卷
蔡谟《丧服谱》一卷
《丧服要难》一卷赵成问,袁祈答。
伊说注《周官》十卷
孙炎注《礼记》三十卷
叶遵《注》十二卷
董勋《问礼俗》十卷
刘俊《礼记评》十卷
吴商《杂礼义》十一卷
何承天《礼论》三百七卷
颜延之《礼逆降议》三卷
任预《礼论条牒》十卷
又《礼论帖》三卷
《礼论钞》六十六卷
庾蔚之《礼记略解》十卷
又注《丧服要记》五卷
《礼论钞》二十卷
王俭《礼仪答问》十卷
又《礼杂答问》十卷
《丧服古今集记》三卷
荀万秋《礼杂钞略》二卷
傅隆《礼议》一卷
梁武帝《礼大义》十卷
周舍《礼疑义》五十卷
何佟之《礼记义》十卷
又《礼答问》十卷
戚寿《杂礼义问答》四卷
贺瑒《礼论要钞》一百卷
贺述《礼统》十二卷
崔灵恩《周官集注》二十卷
又《三礼义宗》三十卷
元延明《三礼宗略》二十卷
皇侃《礼记讲疏》一百卷
又《义疏》五十卷
《丧服文句义》十卷
沈重《周礼义疏》四十卷
又《礼记义疏》四十卷
熊安生《义疏》四十卷
刘芳《义证》十卷
沈文阿《丧服经傅义疏》四卷
又《丧服发题》二卷
夏侯伏朗《三礼图》十二卷
《礼记隐》二十六卷
《礼类聚》十卷
《礼仪杂记故事》十一卷
《礼统郊祀》六卷
《礼论要钞》十三卷
《区分》十卷
《礼论钞略》十三卷
《礼记正义》七十卷孔颖达、国子司业硃子奢、国子助教李善信贾公彦柳士宣范义郡、魏王参军事张权等奉诏撰,与周玄达、赵君赞、王士雄、赵弘智覆审。
贾公彦《礼记正义》八十卷
又《周礼疏》五十卷
《仪礼疏》五十卷
魏征《次礼记》二十卷亦曰《类礼》。
王玄度《周礼义决》三卷
又注《礼记》二十卷
元行冲《类礼义疏》五十卷
《御刊定礼记月令》一卷集贤院学士李林甫、陈希烈、徐安贞、直学士刘光谦齐光乂陆善经、脩撰官史玄晏、待制官梁令瓚等注解。自第五易为第一。
成伯玙《礼记外传》四卷
王元感《礼记绳愆》三十卷
王方庆《礼经正义》十卷
《礼杂问答》十卷
李敬玄《礼论》六十卷
张镒《三礼图》九卷
陆质《类礼》二十卷
韦彤《五礼精义》十卷
丁公著《礼志》十卷
《礼记字例异同》一卷元和十二年诏定。
丘敬伯《五礼异同》十卷
孙玉汝《五礼名义》十卷
杜肃《礼略》十卷
张频《礼粹》二十卷
右《礼》类六十九家,九十六部,一千八百二十七卷。失姓名七家,元行冲以下不著录十六家,二百九十五卷。
桓谭《乐元起》二卷
又《琴操》一卷
孔衍《琴操》二卷
荀勖《太乐杂歌辞》三卷
又《太乐歌辞》二卷
《乐府歌诗》十卷
谢灵运《新录乐府集》十一卷
信都芳删注《乐书》九卷
留进《管弦记》十二卷
凌秀《管弦志》十卷
公孙崇《钟磬志》二卷
梁武帝《乐社大义》十卷
又《乐论》三卷
沈重《钟律》五卷
释智匠《古今乐录》十三卷
郑译《乐府歌辞》八卷
又《乐府声调》六卷
苏夔《乐府志》十卷
李玄楚《乐经》三十卷
元殷《乐略》四卷
又《声律指归》一卷
翟子《乐府歌诗》十卷
又《三调相和歌辞》五卷
刘氏、周氏《琴谱》四卷
陈怀《琴谱》二十一卷
《汉魏吴晋鼓吹曲》四卷
《琴集历头拍簿》一卷
《外国伎曲》三卷
又一卷
《论乐事》二卷
《历代曲名》一卷
《推七音》一卷
《十二律谱义》一卷
《鼓吹乐章》一卷
李守真《古今乐记》八卷
萧吉《乐谱集解》二十卷
武后《乐书要录》十卷
赵邪利《琴叙谱》九卷
张文收《新乐书》十二卷
刘贶《太乐令壁记》三卷
徐景安《历代乐仪》三十卷
崔令钦《教坊记》一卷
吴兢《乐府古题要解》一卷
郗昂《乐府古今题解》三卷一作王昌龄。
段安节《乐府杂录》一卷文昌孙
窦璡《正声乐调》一卷
玄宗《金凤乐》一卷
萧祜《无射商九调谱》一卷
赵惟暕《琴书》三卷
陈拙《大唐正声新址琴谱》十卷
吕渭《广陵止息谱》一卷
李良辅《广陵止息谱》一卷
李约《东杓引谱》一卷勉子,兵部员外郎。
齐嵩《琴雅略》一卷
王大力《琴声律图》一卷
陈康士《琴谱》十三卷字安道,僖宗时人。
又《琴调》四卷
《琴谱》一卷
《离骚谱》一卷
赵邪利《琴手势谱》一卷
南卓《羯鼓录》一卷
右《乐》类三十一家,三十八部,二百五十七卷。失姓名九家,张文收以下不著录二十家,九十三卷。
左丘明《春秋外传国语》二十卷
董仲舒《春秋繁露》十七卷
《春秋谷梁传》十五卷尹更始注。
《春秋公羊传》五卷严彭祖述。
贾逵《春秋左氏长经章句》二十卷
又《解诂》三十卷
《春秋三家训诂》十二卷
董遇《左氏经传章句》三十卷
王肃《注》三十卷
又《国语章句》二十二卷
王朗注《左氏》十卷
土燮注《春秋经》十一卷
杜预《左氏经传集解》三十卷
又《释例》十五卷
《音》三卷
郑众《牒例章句》九卷
颍容《释例》七卷
刘寔《条例》十卷
方范《经例》六卷
何休《左氏膏盲》十卷郑玄箴。
又《公羊解诂》十三卷
《春秋汉议》十卷麋信注,郑玄驳。
《公羊条传》一卷
《墨守》一卷郑玄发。
《谷梁废疾》三卷郑玄释,张靖笺。
服虔《左氏解谊》三十卷
又《膏盲释痾》五卷
《春秋成长说》七卷
《塞难》三卷
《音隐》一卷
《驳何氏春秋汉议》十一卷
王玢《达长义》一卷
孙毓《左氏传义注》三十卷
又《贾服异同略》五卷
梁简文帝《左氏传例苑》十八卷
干宝《春秋函传》十六卷
《序论》一卷
殷兴《左氏释滞》十卷
何始真《春秋左氏区别》十二卷
张冲《春秋左氏义略》三十卷
严彭祖《春秋图》七卷
吴略《春秋经传诡例疑隐》一卷
京相璠《春秋土地名》三卷
王延之《旨通》十卷
顾启期《大夫谱》十一卷
李谧《丛林》十二卷
崔灵恩《立义》十卷
《申先儒传例》十卷
沈宏《经传解》六卷
又《文苑》六卷
《嘉语》六卷
沈文阿《义略》二十七卷
刘炫《攻昧》十二卷
又《规过》三卷
《述议》三十七卷
高贵乡公《左氏音》三卷
曹耽、荀讷《音》四卷
李轨《音》三卷
孙邈《音》三卷
王元规《音》三卷
孔氏《公羊集解》十四卷
王愆期注《公羊》十二卷
又《难答论》一卷庾翼难。
高袭《传记》十二卷
荀爽、徐钦《答问》五卷
刘寔《左氏牒例》二十卷
又《公羊违义》三卷刘晏注。
王俭《音》二卷
《春秋谷梁传》段肃《注》十三卷
唐固注《谷梁》十二卷
又注《国语》二十一卷
麋信注《谷梁》十二卷
又《左氏传说要》十卷
张靖《集解》十一卷
程阐《经传集注》十六卷
孔衍《训注》十三卷
范甯《集注》十二卷
徐乾《注》十三卷
徐邈《注》十二卷
又《传义》十卷
《音》一卷
沈仲义《集解》十卷
萧邕《问传义》三卷
刘兆《三家集解》十一卷
韩益《三传论》十卷
胡讷集撰《三传经解》十一卷
又《三传评》十卷
潘叔度《春秋成集》十卷
又《合三传通论》十卷
江熙《公羊谷梁二传评》三卷
李铉《春秋二传异同》十二卷
卢翻注《国语》二十一卷
韦昭《注》二十一卷
孔晁《解》二十一卷
《春秋辨证明经论》六卷
《左氏音》十二卷
《左氏钞》十卷
《春秋辞苑》五卷
《杂义难》五卷
《左氏杜预评》二卷
《春秋正义》三十六卷孔颖达、杨十勋、硃长才奉诏撰。马嘉运、王德韶、苏德融与隋德素覆审。
杨士勋《谷梁疏》十二卷
王玄度注《春秋左氏传》卷亡。
虞藏用《春秋后语》十卷
高重《春秋纂要》四十卷字文明,士廉五代孙,文宗时翰林侍讲学士。帝好《左氏春秋》,命重分诸国各为书,别名《经传要略》。历国子祭酒。
许康佐等集《左氏传》三十卷一作文宗御集。
徐文远《左传义疏》六十卷
又《左传音》三卷
阴弘道《春秋左氏传序》一卷
李氏《左传异同例》十三卷开元中,右威卫录事参军,失名
冯伉《三传异同》三卷
刘轲《三传指要》十五卷
韦表微《卢春秋三传总例》二十卷
王元感《春秋振滞》二十卷
韩滉《春秋通》一卷
陆质集注《春秋》二十卷
又集传《春秋纂例》十卷
《春秋微旨》二卷
《春秋辨疑》七卷
樊宗师《春秋集传》十五卷
《春秋加减》一卷元和十三年,国子监脩定。
李瑾《春秋指掌》十五卷
张杰《春秋图》五卷
又《春秋指元》十卷
裴安时《左氏释疑》七卷字适之,大中江陵少尹。
第五泰《左传事类》二十卷字伯通,青州益都人,咸通鄂州文学。
成玄《公谷总例》十卷字又玄,咸通山阳令。
陆希声《春秋通例》三卷
陈岳《折衷春秋》三十卷唐末钟传江西从事。
郭翔《春秋义鉴》三十卷
柳宗元《非国语》二卷
右《春秋》类六十六家,一百部,一千一百六十三卷。失姓名五家,王玄度以下不著录二十二家。四百三卷。
《古文孝经》孔安国《传》一卷
刘邵《注》一卷
《孝经》王肃《注》一卷
郑玄《注》一卷
韦昭《注》一卷
孙熙《注》一卷
苏林《注》一卷
谢万《注》一卷
虞盘佐《注》一卷
孔光《注》一卷
殷仲文《注》一卷
殷叔道《注》一卷
徐整《默注》二卷
车胤《讲孝经义》四卷
荀勖《讲孝经集解》一卷
皇侃《义疏》三卷
何约之《大明中皇太子讲义疏》一卷
梁武帝《疏》十八卷
太史叔明《发题》四卷
刘炫《述义》五卷
张士儒《演孝经》十二卷
《应瑞图》一卷
贾公彦《孝经疏》五卷
魏克己注《孝经》一卷
任希古《越王孝经新义》十卷
《今上孝经制旨》一卷。玄宗。
元行冲《御注孝经疏》二卷
尹知章注《孝经》一卷
孔颖达《孝经义疏》卷亡。
王元感注《孝经》一卷
李嗣真《孝经指要》一卷
平贞諲《孝经议》卷亡。
徐浩《广孝经》十卷浩称四明山人,乾元二年上,授校书郎。
右《孝经》类二十七家,三十六部,八十二卷。失姓名一家,尹知章以下不著录六家,一十三卷。
《论语》郑玄《注》十卷
又注《论语释义》一卷
《论语篇目弟子》一卷
王弼《释疑》二卷
王肃注《论语》十卷
又注《孔子家语》十卷
李充注《论语》十卷
梁觊《注》十卷
孟厘《注》九卷
袁乔《注》十卷
尹毅《注》十卷
张氏《注》十卷
何晏《集解》十卷
孙绰《集解》十卷
盈氏《集义》十卷
江熙《集解》十卷
徐氏《古论语义注谱》一卷
虞喜《赞郑玄论语注》十卷
畅惠明《义注》十卷
宋明帝补《卫瓘论语注》十卷
栾肇《论语释》十卷
又《驳》二卷
崔豹《大义解》十卷
缪播《旨序》二卷
郭象《体略》二卷
戴诜《述议》二十卷
刘炫《章句》二十卷
皇侃《疏》十卷
褚仲都《讲疏》十卷
《义注隐》三卷
《杂义》十三卷
《剔义》十卷
徐邈《音》二卷
《孔丛》七卷
王勃《次论语》十卷
贾公彦论《论语疏》十五卷
韩愈注《论语》十卷
张籍《论语注辨》二卷
右《论语》类三十家,三十七部,三百二十七卷。失姓名三家,韩愈以下不著录二家,十二卷。
宋均注《易纬》九卷
注《礼纬》三十卷
注《诗纬》三卷
注《乐纬》三卷
注《春秋纬》三十八卷
注《论语纬》十卷
注《孝经纬》五卷
郑玄注《书纬》三卷
注《诗纬》三卷
右谶纬类二家,九部,八十四卷。
刘向《五经杂义》七卷
又《五经通义》九卷
《五经要义》五卷
许慎《五经异义》十卷郑玄驳。
杨方《五经钅句沉》十卷
杨思《五经咨疑》八卷
元延明《五经宗略》四十卷
刘炫《五经正名》十二卷
沈文阿《经典玄儒大义序录》十卷
班固等《白虎通义》六卷
郑玄《六艺论》一卷
谯周《五经然否论》五卷
《郑志》九卷
《郑记》六卷
王肃《圣证论》十一卷
梁武帝《孔子正言》二十卷
简文帝《长春义记》一百卷
樊文深《七经义纲略论》三十卷
又《质疑》五卷
张讥《游玄桂林》二十卷
《谥法》三卷荀顗演,刘熙注。
沈约《谥例》十卷
贺琛《谥法》三卷
《集天名称》三卷
陆德明《经典释文》三十卷
颜师古《匡谬正俗》八卷
赵英《五经对诀》四卷英,龙朔中汲令。
刘迅《六说》五卷
刘贶《六经外传》三十七卷
张镒《五经微旨》十四卷
韦表微《九经师授谱》一卷
裴侨卿《微言注集》二卷开元中郑县尉。
高重《经传要略》十卷
王彦威《续古今谥法》十四卷
慕容宗本《五经类语》十卷字泰初,幽州人,大中时。
刘氏《经典集音》三十卷熔,字正范,绛州正平,咸通晋州长史。
右经解类十九家,二十六部,三百八十一卷。失姓名一家,赵英以下不著录十家,一百二十七卷。
《尔雅》李巡《注》三卷
樊光《注》六卷
孙炎《注》六卷
沈■《集注》十卷
郭璞《注》一卷
又《图》一卷
《音义》一卷
江灌《图赞》一卷
又《音》六卷
李轨解《小尔雅》一卷
杨雄《别国方言》十三卷
刘熙《释名》八卷
韦昭《辨释名》一卷
李斯等《三苍》三卷郭璞解。
杜林《苍颉训诂》二卷
张揖《广雅》四卷
又《埤苍》三卷
《三苍训诂》三卷
《杂字》一卷
《古文字训》二卷
樊恭《广苍》一卷
史游《急就章》一卷曹寿解。
颜之推《注》一卷
司马相如《凡将篇》一卷
班固《在昔篇》一卷
《太甲篇》一卷
蔡邕《圣草章》一卷
又《劝学篇》一卷
《今字石经论语》二卷
崔瑗《飞龙篇篆草势合》三卷
许慎《说文解字》十五卷
吕忱《字林》七卷
杨承庆《字统》二十卷
冯干《括字苑》十三卷
贾鲂《字属篇》一卷
葛洪《要用字苑》一卷
戴规《辨字》一卷
僧宝志《文字释训》三十卷
周成《解文字》七卷
王延《杂文字音》七卷
王氏《文字要说》一卷
阮孝绪《文字集略》一卷
彭立《文字辨嫌》一卷
王愔《文字志》三卷
顾野王《玉篇》三十卷
李登《声类》十卷
吕静《韵集》五卷
阳休之《韵略》一卷
又《辨嫌音》二卷
夏侯咏《四声韵略》十三卷
张谅《四声部》三十卷
赵氏《韵篇》十二卷
陆慈《切韵》五卷
郭训《字旨篇》一卷
《古文奇字》二卷
卫宏《诏定古文字书》一卷
虞龢《法书目录》六卷
卫恒《四体书势》一卷
萧子云《五十二体书》一卷
庾肩吾《书品》一卷
颜之推《笔墨法》一卷
僧正度《杂字书》八卷
何承天《纂文》三卷
颜延之《纂要》六卷
又《诘幼文》三卷
张推《证俗音》三卷
颜愍楚《证俗音略》一卷
李虔《续通俗文》二卷
李少通《俗语难字》一卷
诸葛颍《桂苑珠丛》一百卷
硃嗣卿《幼学篇》一卷
项峻《始学篇》十二卷
王羲之《小学篇》一卷
杨方《少学集》十卷
顾凯之《启疑》三卷
萧子范《千字文》一卷
周兴嗣《次韵千字文》一卷
《演千字文》五卷
《黄初篇》一卷
《吴章篇》一卷
《音隐》四卷
《难要字》三卷
《览字知源》三卷
《字书》十卷
《叙同音》三卷
《桂苑珠丛略要》二十卷
《古今八体六文书法》一卷
《古来篆隶诂训名录》一卷
《笔墨法》一卷
《鹿纸笔墨疏》一卷
《篆书千字文》一卷
《今字石经易篆》三卷
《今字石经尚书本》五卷
《今字石经郑玄尚书》八卷
《三字石经尚书古篆》三卷
《今字石经毛诗》三卷
《今字石经仪礼》四卷
《三字石经左传古篆书》十二卷
《今字石经左传经》十卷
《今字石经公羊传》九卷
蔡邕《今字石经论语》二卷
曹宪《尔雅音义》二卷
又《博雅》十卷
《文字指归》四卷
刘伯庄《续尔雅》一卷
颜师古注《急就章》一卷
武后《字海》一百卷凡武后所著书,皆元万顷、范履冰、苗神客、周思茂、胡楚宾、卫业等撰。
李嗣真《书后品》一卷
徐浩《书谱》一卷
《古迹记》一卷
张怀瓘《书断》三卷开元中翰林院供奉。
又《评书药石论》一卷
张敬玄《书则》一卷贞元中处士。
褚长文《书指论》一卷
张彦远《法书要录》十卷
弘靖孙,乾符初大理卿。
裴行俭《草字杂体》卷亡。
荆浩《笔法记》一卷浩称洪谷子。
二王、张芝、张昶等书一千五百一十卷太宗出御府金帛购天下古本,命魏徵、虞世南、褚遂良定真伪,凡得羲之真行二百九十纸,为八十卷,又得献之、张芝等书,以“贞观”字为印。草迹命遂良楷书小字以影之。其古本多梁、隋官书。梁则满骞、徐僧权、沈炽文、硃异,隋则江总、姚察署记。帝令魏、褚卷尾各署名。开元五年,敕陆玄悌、魏哲、刘怀信检校,分益卷秩。玄宗自书“开元”字为印。
唐书王方庆《宝章集》十卷
又《王氏八体书范》四卷
《王氏工书状》十五卷
玄宗《开元文字音义》三十卷
张参《五经文字》三卷
唐玄度《九经字样》一卷文宗时待诏。
颜元孙《干禄字书》一卷
欧阳融《经典分毫正字》一卷
李腾《说文字源》一卷阳冰从子。
僧慧力《像文玉篇》三十卷
萧钧《韵音》二十卷
孙愐《唐韵》五卷
武元之《韵铨》十五卷
玄宗《韵英》五卷天宝十四载撰,诏集贤院写付诸道采访使,传布天下。
颜真卿《韵海镜源》三百六十卷
李舟《切韵》十卷
僧猷智《辨体补脩加字切韵》五卷
右小学类六十九家,一百三部,七百二十一卷。失姓名二十三家,徐浩以下不著录二十三家,二千四十五卷。
志第四十八 艺文二
乙部史录,其类十三:一曰正史类,二曰编年类,三曰伪史类,四曰杂史类 ,五曰起居注类,六曰故事类,七曰职官类,八曰杂传记类,九曰仪注类,十曰刑法类,十一曰目录类,十二曰谱牒类,十三曰地理类。凡著录五百七十一家,八百五十七部,一万六千八百七十四卷;不著录三百五十八家,一万二千三百二十七卷。
司马迁《史记》一百三十卷
裴骃集解《史记》八十卷
徐广《史记音义》十三卷
邹诞生《史记音》三卷
班固《汉书》一百一十五卷
服虔《汉书音训》一卷
应劭《汉书集解音义》二十四卷
诸葛亮《论前汉事》一卷
又《音》一卷
孟康《汉书音义》九卷
晋灼《汉书集注》十四卷
又《音义》十七卷
韦昭《汉书音义》七卷
崔浩《汉书音义》二卷
孔氏《汉书音义钞》二卷孔文祥。
刘嗣等《汉书音义》二十六卷
夏侯泳《汉书音》二卷
包恺《汉书音》十二卷
萧该《汉书音》十二卷
阴景伦《汉书律历志音义》一卷
项岱《汉书叙传》八卷
刘宝《汉书驳义》二卷
陆澄《汉书新注》一卷
韦稜《汉书续训》二卷
姚察《汉书训纂》三十卷
颜游秦《汉书决疑》十二卷
僧务静《汉书正义》三十卷
李喜《汉书辨惑》三十卷
《汉书正名氏义》十二卷
《汉书英华》八卷
刘珍等《东观汉记》一百二十六卷
又《录》一卷
谢承《后汉书》一百三十卷
又《录》一卷
薛莹《后汉记》一百卷
司马彪《续汉书》八十三卷
又《录》一卷
刘义庆《后汉书》五十八卷
华峤《后汉书》三十一卷
谢沈《后汉书》一百二卷
又《外传》十卷
袁山松《后汉书》一百一卷
又《录》一卷
范晔《后汉书》九十二卷
又《论赞》五卷
刘昭补注《后汉书》五十八卷
张莹《汉南纪》五十八卷
刘熙注范晔《后汉书》一百二十二卷
萧该《后汉书音》三卷
刘芳《后汉书音》一卷
臧兢《后汉书音》三卷
王沈《魏书》四十七卷
陈寿《魏国志》三十卷
《蜀国志》十五卷
《吴国志》二十一卷并裴松之注。
韦昭《吴书》五十五卷
王隐《晋书》八十九卷
虞预《晋书》五十八卷
硃凤《晋书》十四卷
谢灵运《晋书》三十五卷
又《录》一卷
臧荣绪《晋书》一百一十卷
干宝《晋书》二十二卷
萧子云《晋书》九卷
何法盛《晋中兴书》八十卷
徐爰《宋书》四十二卷
孙严《宋书》五十八卷
沈约《宋书》一百卷
王智深《宋书》三十卷
魏收《后魏书》一百三十卷
魏澹《后魏书》一百七卷
李德林《北齐末脩书》二十四卷
王劭《齐志》十七卷
又《隋书》八十卷
萧子显《齐书》六十卷
刘陟《齐书》十三卷
谢昊、姚察《梁书》三十四卷
顾野王《陈书》二卷
傅縡《陈书》三卷
许子儒注《史记》一百三十卷
又《音》三卷字文举,叔牙子也。证圣天官侍郎、颍川县男。
刘伯庄《史记音义》二十卷
《御铨定汉书》八十七卷
高宗与郝处俊等撰。
顾胤《汉书古今集义》二十卷
颜师古注《汉书》一百二十卷
章怀太子贤注《后汉书》一百卷贤命刘讷言、格希玄等注。
韦机《后汉书音义》二十七卷
《晋书》一百三十卷房玄龄、褚遂良、许敬宗、来济、陆元仕、刘子翼、令狐德棻、李义府、薛元超、上官仪、崔行功、李淳风、辛丘驭、刘引之、阳仁卿、李延寿、张文恭、敬播、李安期、李怀俨、赵弘智等脩,而名为御撰。
姚思廉《梁书》五十六卷
《陈书》三十六卷皆魏徵等同撰。
张大素《后魏书》一百卷
又《北齐书》二十卷
《隋书》三十二卷
李百药《北齐书》五十卷
令狐德棻《后周书》五十卷
《隋书》八十五卷
《志》三十卷颜师古、孔颖达、于志宁、李淳风、韦安化、李延寿与德棻、敬播、赵弘智、魏征等撰。
王元感注《史记》一百三十卷
徐坚注《史记》一百三十卷
又《义林》二十卷
陈伯宣注《史记》一百三十卷贞元中上。
韩琬《续史记》一百三十卷
司马贞《史记索隐》三十卷开元润州别驾。
刘伯庄又撰《史记地名》二十卷
《汉书音义》二十卷
张守节《史记正义》三十卷
窦群《史记名臣疏》三十四卷
敬播注《汉书》四十卷
又《汉书音义》十二卷
元怀景《汉书议苑》卷亡。开元右庶子,武陵县男。谥曰文。
姚珽《汉书绍训》四十卷
李镇注《史记》一百三十卷开元十七年上,授门下典仪。
沈遵《汉书问答》五卷
李善《汉书辨惑》二十卷
徐坚《晋书》一百一十卷
高希峤注《晋书》一百三十卷开元二十年上,授清池主簿。
何超《晋书音义》三卷处士。
《武德贞观两朝史》八十卷长孙无忌、令狐德棻、顾胤等撰。
吴兢又《齐史》十卷
《梁史》十卷
《陈史》五卷
《周史》十卷
《隋史》二十卷
《唐书》一百卷
又一百三十卷兢、韦述、柳芳、令狐
峘、于休烈等撰。
《国史》一百六卷
又一百一十三卷
裴安时《史记纂训》二十卷
又《元魏书》三十卷字适之,大中江陵少尹。
凡集史五家,六部,一千二百二十二卷。高峻以下不著录三家,四百四十卷。
梁武帝《通史》六百二卷
李延寿《南史》八十卷
又《北史》一百卷
高氏《小史》一百二十卷高峻,初六十卷,其子迥厘益。之。峻,元和中人。
刘氏《洞史》二十卷刘权,忠州刺史晏曾孙。
姚康复《统史》三百卷大中太子詹事。
右正史类七十家,九十部,四千八十五卷。失姓名二家,王元感以下不著录二十三家,一千七百九十卷。总七十三家,六十九部。
《纪年》十四卷《汲冢书》。
荀悦《汉纪》三十卷
应劭等注荀悦《汉纪》三十卷
崔浩《汉纪音义》三卷
侯瑾《汉皇德纪》三十卷
张璠《后汉纪》三十卷
袁宏《后汉纪》三十卷
张缅《后汉略》二十七卷
刘艾《汉灵献二帝纪》六卷
袁晔《汉献帝春秋》十卷
乐资《山阳公载记》十卷
习凿齿《汉晋春秋》五十四卷
《魏武本纪》四卷
孙盛《魏武春秋》二十卷
又《晋阳秋》二十二卷
魏澹《魏纪》十二卷
梁祚《魏书国纪》十卷
环济《吴纪》十卷
陆机《晋帝纪》四卷
干宝《晋纪》二十二卷
刘协注干宝《晋纪》六十卷
刘谦之《晋纪》二十卷
曹嘉之《晋纪》十卷
徐广《晋纪》四十五卷
邓粲《晋纪》十一卷
又《晋阳秋》三十二卷
檀道鸾《晋春秋》二十卷
萧景畅《晋史草》三十卷
郭季产《晋续纪》五卷
《晋录》五卷
王智深《宋纪》三十卷
裴子野《宋略》二十卷
鲍衡卿《宋春秋》二十卷
王琰《宋春秋》二十卷
沈约《齐纪》二十卷
吴均《齐春秋》三十卷
谢昊《梁典》三十九卷
刘璠《梁典》三十卷
何之元《梁典》三十卷
萧韶《梁太清纪》十卷
《皇帝纪》七卷
《梁末代记》一卷
臧严《栖凤春秋》五卷
姚最《梁昭后略》十卷
《北齐记》二十卷
王劭《北齐志》十七卷
赵毅《隋大业略记》三卷
杜延业《晋春秋略》二十卷
张大素《隋后略》十卷
柳芳《唐历》四十卷
《续唐历》二十二卷韦澳、蒋偕、李荀、张彦远、崔瑄撰,崔龟从监脩。
吴兢《唐春秋》三十卷
韦述《唐春秋》三十卷
陆长源《唐春秋》六十卷
陈岳《唐统纪》一百卷
焦璐《唐朝年代记》十卷徐州从事,庞勋乱遇害。
李仁实《通历》七卷
马亹《通历》十卷
王氏《五位图》十卷王起。
《广五运图》卷亡。
苗台符《古今通要》四卷宣、懿时人。
贾钦文《古今年代历》一卷大中时人。
曹圭《五运录》十二卷
张敦素《建元历》二卷
刘轲《帝王历数謌》一卷字希仁,元和末进士第,洺州刺史。
封演《古今年号录》一卷天宝末进士第。
韦美《嘉号录》一卷中和中进士。
柳璨《正闰位历》三卷
李匡文《两汉至唐年纪》一卷昭宗时宗正少卿。
右编年类四十一家,四十八部,九百四十七卷。失姓名四家,柳芳以下不著录十九家,三百五十五卷。
常璩《华阳国志》十三卷
又《汉之书》十卷
《蜀李书》九卷
和包《汉赵纪》十四卷
田融《赵石记》二十卷
又《二石记》二十卷
《苻朝杂记》一卷
王度、随翙《二石伪事》六卷
《二石书》十卷
范亨《燕书》二十卷
王景晖《南燕录》六卷
张诠《南燕书》十卷
高闾《燕志》十卷
段龟龙《凉记》十卷
《西河记》二卷
张谘《凉记》十卷
刘昺《凉书》十卷
又《敦煌实录》二十卷
裴景仁《秦记》十一卷杜惠明注。
《拓拔凉录》十卷
《桓玄伪事》二卷
《鄴洛鼎峙记》十卷
守节先生《天启纪》十卷
崔鸿《十六国春秋》一百二十卷
萧方《三十国春秋》三十卷
李概《战国春秋》二十卷
蔡允恭《后梁春秋》十卷
武敏之《三十国春秋》一百卷
右伪史类一十七家,二十七部,五百四十二卷。失姓名三家。
《古文锁语》四卷
《汲冢周书》十卷
子贡《越绝书》十六卷
孔晁注《周书》八卷
何承天《春秋前传》十卷
又《春秋前传杂语》十卷
乐资《春秋后传》三十卷
孟仪注《周载》三十卷
赵晔《吴越春秋》十二卷
杨方《吴越春秋削烦》五卷
《吴越记》六卷
刘向《战国策》三十二卷
高诱注《战国策》三十二卷
延笃《战国策论》一卷
陆贾《楚汉春秋》九卷
卫飒《史记要传》十卷
张莹《史记正传》九卷
谯周《古史考》二十五卷
王粲《汉书英雄记》十卷
葛洪《史记钞》十四卷
又《汉书钞》三十卷
《后汉书钞》三十卷
张缅《后汉书略》二十五卷
又《晋书钞》三十卷
范晔《后汉书缵》十三卷
孔衍《春秋时国语》十卷
又《春秋后国语》十卷
《汉尚书》十卷
《汉春秋》十卷
《后汉尚书》六卷
《后汉春秋》六卷
《后魏尚书》十四卷
《后魏春秋》九卷
王越客《后汉文武释论》二十卷
袁希之《汉表》十卷
张温《三史要略》三十卷
阮孝绪《正史削繁》十四卷
王延秀《史要》二十八卷
萧肃《合史》二十卷
又《录》一卷
王蔑《史汉要集》二卷
司马彪《九州春秋》九卷
《后汉杂事》十卷
鱼豢《魏略》五十卷
孙寿《魏阳秋异同》八卷
《魏武本纪年历》五卷
王隐《删补蜀记》七卷
张勃《吴录》三十卷
李概《左史》六卷
胡冲《吴朝人士品秩状》八卷
又《吴历》六卷
虞禹《吴士人行状名品》二卷
虞溥《江表传》五卷
徐众《三国评》三卷
王涛《三国志序评》三卷
傅畅《晋诸公赞》二十二卷
《晋历》二卷
荀绰《晋后略》五卷
贾匪之《汉魏晋帝要纪》三卷
郭颁《魏晋代说》十卷
谢绰《宋拾遗录》十卷
孔思尚《宋齐语录》十卷
阴僧仁《梁撮要》三十卷
宋孝王《关东风俗传》六十三卷
来奥《帝王本纪》十卷
环济《帝王略要》十二卷
刘滔《先圣本纪》十卷
杨晔《华夷帝王纪》三十七卷
张愔等《帝系谱》二卷
韦昭《洞纪》四卷
皇甫谧《帝王代纪》十卷
又《年历》六卷
何茂林《续帝王代纪》十卷
《帝王代纪》十六卷
《历纪》十卷
姚恭《年历帝纪》二十六卷
吉文甫《十五代略》十卷
《代谱》四十八卷周武帝敕撰。
诸葛耽《帝录》十卷
庾和之《历代记》三十卷
熊襄《十代记》十卷
卢元福《帝王编年录》五十一卷
又《共和以来甲乙纪年》二卷
赵弘礼《王业历》二卷
周树《洞历记》九卷
徐整《三五历纪》二卷
又《通历》二卷
《杂历》五卷
孔衍《国志历》五卷
《长历》十四卷
《千年历》二卷
许氏《千岁历》三卷
陶弘景《帝王年历》五卷
羊瑗《分王年历》五卷
王嘉《拾遗录》三卷
又《拾遗记》十卷萧绮录。
周祗《崇安记》二卷
王韶之《崇安记》十卷
鲍衡卿《乘舆飞龙记》二卷
萧大圆《淮海乱离志》四卷
李仁实《通历》七卷
裴矩《隋开业平陈记》十二卷
褚无量《帝王纪录》三卷
皇甫遵《吴越春秋传》十卷
卢彦卿《后魏纪》三十三卷
刘允济《鲁后春秋》二十卷
丘悦《三国典略》三十卷
元行冲《魏典》三十卷
员半千《三国春秋》二十卷
李筌《阃外春秋》十卷
李吉甫《六代略》三十卷
张绚《古五代新记》二卷
许嵩《建康实录》二十卷
《柳氏自备》三十卷柳仲郢。
郑韦《史俊》十卷
吕才《隋记》二十卷
丘启期《隋记》十卷开元管城尉。
杜宝《大业杂记》十卷
杜儒童《隋季革命记》五卷武后时人。
《刘氏行年记》二十卷刘仁轨。
崔良佐《三国春秋》卷亡。良佐,深州安平人,日用从子。居共白鹿山,门人谥曰贞文孝父。
裴遵度《王政记》
杨岑《皇王宝运录》并卷亡。岑,宪宗时人。
《功臣录》三十卷
唐颍《稽典》一百三十卷开元中,颍罢临汾尉,上之。张说奏留史馆脩史,兼集贤待制。
王彦威《唐典》七十卷
吴兢《唐书备阙记》十卷
《续皇王宝运录》十卷韦昭度、杨涉撰。
韩祐《续古今人表》十卷开元十七年上,授太常寺太祝。
张荐《宰辅传略》卷亡。
蒋乂《大唐宰辅录》七十卷
又《凌烟功臣》、《秦府十八学士》、《史臣》等传四十卷
凌璠《唐录政要》十二卷昭宗时江都尉。
南卓《唐朝纲领图》一卷字昭嗣,大中黔南观察使。
薛珰《唐圣运图》二卷
刘肃《大唐新语》十三卷元和中江都主簿。
李肇《国史补》三卷翰林学士,坐荐柏耆,自中书舍人左迁将作少监。
林恩《补国史》十卷僖宗时进士。
《传载》一卷
《史遗》一卷
温大雅《今上王业记》六卷
李延寿《太宗政典》三十卷
吴兢《太宗勋史》一卷
又《贞观政要》十卷
李康《明皇政录》十卷
郑处诲《明皇杂录》二卷
郑棨《开天传信记》一卷
温畬《天宝乱离西幸记》一卷
宋巨《明皇幸蜀记》一卷
姚汝能《安禄山事迹》三卷华阴尉。
包谞《河洛春秋》二卷安禄山、史思明事。
徐岱《奉天记》一卷德宗西狩事。
崔光庭《德宗幸奉天录》一卷
赵元一《奉天录》四卷
张读《建中西狩录》十卷字圣用,僖宗时吏部侍郎。
袁皓《兴元圣功录》三卷
谷况《燕南记》三卷张孝忠事。
路隋《平淮西记》一卷
杜信《史略》三十卷
又《闲居录》三十卷
郑澥《凉国公平蔡录》一卷字蕴士,李愬山南东道掌书记,开州刺史。
薛图存《河南记》一卷李师道事。
李潜用《乙卯记》一卷李训、郑注事。
《大和摧凶记》一卷
《野史甘露记》二卷
《开成纪事》二卷
李石《开成承诏录》二卷
李德裕《次柳氏旧闻》一卷
又《文武两朝献替记》三卷
《会昌伐叛记》一卷
《上党纪叛》一卷刘从谏事。
韩昱《壶关录》三卷
裴廷裕《东观奏记》三卷大顺中,诏脩宣、懿、僖实录,以日历注记亡缺,因摭宣宗政事奏记于监脩国史杜让能。廷裕,字膺余,昭宗时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贬湖南,卒。
令狐澄《贞陵遗事》二卷綯子也。乾符中书舍人。
柳玭《续贞陵遗事》一卷
郑言《平剡录》一卷裘甫事。言,字垂之,浙西观察使王式从事,咸通翰林学士、户部侍郎。
张云《咸通解围录》一卷字景之,一字瑞卿,起居舍人。
郑樵《彭门纪乱》三卷庞勋事。
王坤《惊听录》一卷黄巢事。
郭廷诲《广陵妖乱志》三卷高骈事。
《乾宁会稽录》一卷董昌事。
韩偓《金銮密记》五卷
王振《汴水滔天录》一卷昭宗时拾遗。
公沙仲穆《大和野史》十卷起大和,尽龙纪。右杂史类八十八家,一百七部,一千八百二十八卷。失姓名八家,元行冲以下不著录六十八家,八百六十一卷。
郭璞《穆天子传》六卷
《汉献帝起居注》五卷
李轨《晋泰始起居注》二十卷
又《晋咸宁起居注》二十二卷
《晋太康起居注》二十二卷
《晋永平起居注》八卷
《晋咸和起居注》十八卷
《晋咸康起居注》二十二卷
刘道荟《晋起居注》三百二十卷
《晋建武大兴永昌起居注》二十二卷
《晋建元起居注》四卷
《晋永和起居注》二十四卷
《晋升平起居注》十卷
《晋隆和兴宁起居注》五卷
《晋太和起居注》六卷
《晋咸安起居注》三卷
《晋宁康起居注》六卷
《晋太元起居注》五十二卷
《晋崇宁起居注》十卷
《晋元兴起居注》九卷
《晋义熙起居注》三十四卷
《晋元熙起居注》二卷
何始真《晋起居钞》五十一卷
《晋起居注钞》二十四卷
《宋永初起居注》六卷
《宋景平起居注》三卷
《宋元嘉起居注》七十一卷
《宋孝建起居注》十七卷
《宋大明起居注》十五卷
《后魏起居注》二百七十六卷
《齐永明起居注》二十五卷
《梁大同七年起居注》十卷
《陈起居注》四十一卷
《隋开皇元年起居注》六卷
王逡之《三代起居注钞》十五卷
《流别起居注》四十七卷
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三卷
《开元起居注》三千六百八十二卷失撰人名。
姚修《时政记》四十卷
凡实录二十八部,三百四十五卷。刘知几以下不著录四百五十七卷。
周兴嗣《梁皇帝实录》二卷
谢昊《梁皇帝实录》五卷
《梁太清实录》十卷
《高祖实录》二十卷敬播撰,房玄龄监脩,许敬宗删改。
《今上实录》二十卷敬播、顾胤撰,房玄龄监脩。
长孙无忌《贞观实录》四十卷
许敬宗《皇帝实录》三十卷
《高宗后脩实录》三十卷初,令狐德棻撰,止乾封,刘知几、吴兢续成。
韦述《高宗实录》三十卷
武后《高宗实绿》一百卷
《则天皇后实录》二十卷魏元忠、武三思、祝钦明、徐彦伯、柳冲、韦承庆、崔融、岑羲、徐坚撰,刘知几、吴兢删正。
宗秦客《圣母神皇实录》十八卷
吴兢《中宗实录》二十卷
刘知几《太上皇实录》十卷
吴兢《睿宗实录》五卷
张说《今上实录》二十卷说与唐颍撰,次玄宗开元初事。
《开元实录》四十七卷失撰人名。
《玄宗实录》一百卷令狐峘撰,元载监脩。
《肃宗实录》三十卷元载监脩。
令狐峘《代宗实录》四十卷
沈既济《建中实录》十卷
《德宗实录》五十卷蒋乂、樊绅、林宝、韦处厚、独孤郁撰,裴垍监脩。
《顺宗录》五卷韩愈沈传师。宇文籍撰,李吉甫监脩。
《宪宗实录》四十卷沈传师、郑澣、宇文籍、蒋系、李汉、陈夷行、苏景胤撰,杜元颖、韦处厚、路隋监脩。景胤,弁子也,中书舍人。
《穆宗实录》二十卷苏景胤、王彦威、杨汉公、苏涤、裴休撰,路隋监脩。涤,字玄献,冕子也,荆南节度使、吏部尚书。
《敬宗实录》十卷陈商、郑亚撰,李让夷监脩。商,字述圣,礼部侍郎、秘书监。
《敬宗宝录》十卷陈商卷亚撰李让夷监脩。商,字述圣,礼部侍郎,秘书监。
《文宗实录》四十卷卢耽、蒋偕、王沨、卢告、牛丛撰,魏暮监脩。耽,字子严,一字子重,历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沨,字中德,历东都留守。告,字子有,弘宣子也,历吏部侍郎。
《武宗实录》三十卷韦保衡临脩。
凡诏令一家,一十一部,三百五卷。失姓名十家,温彦博以下不著录十一家,二百二十二卷。
《晋杂诏书》一百卷
又二十八卷
又六十六卷
《晋诏书黄素制》五卷
《晋定品杂制》一卷
《晋太元副诏》二十一卷
《晋崇安元兴大亨副诏》八卷
《晋义熙诏》二十二卷
《宁永初诏》六卷
《宋元嘉诏》二十一卷
宋干《诏集区别》二十七卷
温彦博《古今诏集》三十卷
李义府《古今诏集》一百卷
薛克构《圣朝诏集》三十卷
《唐德音录》三十卷
《太平内制》五卷
《明皇制诏录》一卷
《元和制集》十卷
王起《写宣》十卷
马文敏《王言会最》五卷
《唐旧制编录》六卷费氏集。
《拟状注制》十卷
右起居注类六家,三十八部,一千二百七十二卷。失姓名二十六家,《开元起居注》以下不著录三家,三千七百二十五卷。总七家,七十七部。
《秦汉以来旧事》八卷
《汉武帝故事》二卷
韦氏《三辅旧事》一卷
葛洪《西京杂记》二卷
《建武故事》三卷
《永平故事》二卷
应劭《汉朝驳》三十卷
《汉诸王奏事》十卷
《汉魏吴蜀旧事》八卷
《魏名臣奏事》三十卷
《魏台访议》三卷
《魏廷尉决事》十卷
《南台奏事》九卷
《晋太始太康故事》八卷
孔愉《晋建武咸和咸康故事》四卷
《晋建武以来故事》三卷
《晋氏故事》三卷
《晋朝杂事》二卷
《晋故事》四十三卷
《晋诸杂故事》二十二卷
《晋杂议》十卷
《晋要事》三卷
《晋宋旧事》一百三十卷
车灌《晋脩复山陵故事》五卷
卢綝《晋八王故事》十二卷
又《晋四王起事》四卷
张敞《晋东宫旧事》十卷
范汪《尚书大事》二十一卷
《华林故事名》一卷
刘道荟《先朝故事》二十卷
《交州杂故事》九卷
《中兴伐逆事》二卷
温子昇《魏永安故事》三卷
萧大圆《梁魏旧事》三十卷
僧亡名《天正旧事》三卷
应詹《江南故事》三卷
《大司马陶公故事》三卷
《郗太尉为尚书令故事》三卷
王愆期《救襄阳上都府事》一卷
《春坊旧事》三卷
武后《述圣纪》一卷
杜正伦《春坊要录》四卷
王方庆《南宫故事》十二卷
裴矩《鄴都故事》十卷
马亹《唐年小录》八卷
张齐贤《孝和中兴故事》三卷
卢若虚《南宫故事》三十卷
令狐德棻《凌烟阁功臣故事》四卷
敬播《文贞公传事》四卷
刘祎之《文贞公故事》六卷
张大业《魏文贞故事》八卷
王方庆《文贞公事录》一卷
李仁实《卫公平突厥故事》二卷
谢偃《英公故事》四卷
刘祎之《英国贞武公故事》四卷
陈谏等《彭城公故事》一卷刘晏。
《张九龄事迹》一卷
《李渤事迹》一卷
《杜悰事迹》一卷
《吴湘事迹》一卷
丘据《相国凉公录》一卷李抱玉事。据,谏议大夫。
右故事类十七家,四十三部,四百九十六卷。失姓名二十五家,裴矩以下不著录十六家,九十卷。
王隆《汉官解诂》三卷胡广注。
应劭《汉官》五卷
《汉官仪》十卷
蔡质《汉官典仪》一卷
丁孚《汉官仪式选用》一卷
荀攸等《魏官仪》一卷
傅畅《晋公卿礼秩故事》九卷
《百官名》十四卷
干宝《司徒仪注》五卷
陆机《晋惠帝百官名》三卷
《晋官属名》四卷
《晋过江人士目》一卷
卫禹《晋永嘉流士》二卷
《登城三战簿》三卷
范晔《百官阶次》一卷
荀钦明《宋百官阶次》三卷
《宋百官春秋》六卷
《魏官品令》一卷
王珪之《齐职官仪》五十卷
徐勉《梁选簿》三卷
沈约《梁新定官品》十六卷
《梁百官人名》十五卷
《陈将军簿》一卷
《太建十一年百官簿状》二卷
郎楚之《隋官序录》十二卷
王道秀《百官春秋》十三卷
郭演《职令古今百官注》十卷
陶彦藻《职官要录》三十六卷
《职员旧事》三十卷
王方庆《宫卿旧事》一卷
《六典》三十卷开元十年,起居舍人陆坚被诏集贤院脩“六典”,玄宗手写六条,曰理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张说知院,委徐坚,经岁无规制,乃命毋煚、余钦、咸廙业、孙季良、韦述参撰。始以令式象《周礼》六官为制。萧嵩知院,加刘郑兰、萧晟、卢若虚。张九龄知院,加陆善经。李林甫代九龄,加苑咸。二十六年书成。
王方庆又撰《尚书考功簿》五卷
又《尚书考功状绩簿》十卷
《尚书科配簿》五卷
《五省迁除》二十卷
裴行俭《选谱》十卷
《唐循资格》一卷天宝中定。
沈既济《选举志》十卷
梁载言《具员故事》十卷
又《具员事迹》十卷
杜英《师职该》二卷
任戬《官品纂要》十卷
温大雅《大丞相唐王官属记》二卷
杜易简《御史台杂注》五卷
韩琬《御史台记》十二卷
韦述《御史台记》十卷
又《集贤注记》三卷
李构《御史台故事》三卷
刘贶《天官旧事》一卷
柳芳《大唐宰相表》三卷
马宇《凤池录》五十卷
贺兰正元《辅佐记》十卷
又《举选衡鉴》三卷昭义判官,贞元十三年上。
韦琯《国相事状》七卷宪宗时人。
张之绪《文昌损益》二卷德宗时人。
李肇《翰林志》一卷
李吉甫《元和国计簿》十卷
又《元和百司举要》一卷
王涯《唐循资格》五卷
韦处厚《大和国计》二十卷
王彦威《占额图》一卷
孙结《大唐国照图》一卷文宗时人。
《大唐国要图》五卷左仆射贾耽纂,监察御史褚球重脩。
《翰林内志》一卷
杨钜《翰林学士院旧规》一卷字文硕,收子也。昭宗时翰林学士、吏部侍郎。
右职官类十九家,二十六部,二百六十二卷。失姓名十家,《六典》以下不著录二十九家,二百八十卷。
赵岐《三辅决录》、十卷挚虞注。
魏文帝《海内士品录》三卷
《海内先贤传》五卷魏明帝时撰。
李氏《海内先贤行状》三卷
韦氏《四海耆旧传》一卷
《诸国先贤传》一卷
圈称《陈留风俗传》三卷
苏林《陈留耆旧传》三卷
刘昺《敦煌实录》二十卷
陈英宗《陈留先贤传像赞》一卷
江敞《陈留人物志》十五卷
周斐《汝南先贤传》五卷
陆胤《志广州先贤传》七卷
刘芳《广州先贤传》七卷
徐整《豫章旧志》八卷
又《豫章烈士传》三卷
华隔《广陵烈士传》一卷
张胜《桂阳先贤画赞》五卷
硃育《会稽记》四卷
虞预《会稽典录》二十四卷
谢承《会稽先贤传》七卷
贺氏《会稽先贤传像赞》四卷
钟离岫《会稽后贤传》三卷
贺氏《会稽太守像赞》二卷
陆凯《吴国先贤传》五卷
《吴国先贤像赞》三卷
陈寿《益部耆旧传》十四卷
《益州耆旧杂传记》二卷
白褒《鲁国先贤传》十四卷
张方《楚国先贤传》十二卷
高范《荆州先贤传》三卷
仲长统《山阳先贤传》一卷
范瑗《交州先贤传》四卷
习凿齿《襄阳耆旧传》五卷
又《逸人高士传》八卷
王基《东莱耆旧传》一卷
王羲度《徐州先贤传》九卷
刘义庆《徐州先贤传赞》八卷
又一卷
刘彧《长沙旧邦传赞》四卷
郭缘生《武昌先贤传》三卷
虞溥《江表传》三卷
崔蔚祖《海岱志》十卷
吴均《吴郡钱塘先贤传》五卷
阳休之《幽州古今人物志》三十卷
留叔先《东阳朝堂书赞》一卷
《济北先贤传》一卷
《庐江七贤传》一卷
《零陵先贤传》一卷
萧广济《孝子传》十五卷
师觉授《孝子传》八卷
王韶之《孝子传》十五卷
又《赞》三卷
宗躬《孝子传》二十卷
又《止足传》十卷
虞盘佐《孝子传》一卷
又《高士传》二卷
徐广《孝子传》三卷
梁武帝《孝子传》三十卷
《杂孝子传》二卷
郑缉之《孝子传赞》十卷
申秀《孝友传》八卷
元怿《显忠录》二十卷
嵇康《圣贤高士传》八卷
皇甫谧《高士传》十卷
又《逸士传》一卷
《玄晏春秋》二卷
《韦氏家传》三卷
周续之《上古以来圣贤高士传赞》三卷
刘昼《高才不遇传》四卷
周弘让《续高士传》八卷
张显《逸人传》三卷
钟离儒《逸人传》七卷
袁宏《名士传》三卷
袁淑《真隐传》二卷
阮孝绪《高隐传》十卷
刘向《列士传》二卷
范晏《阴德传》二卷
齐竟陵文宣王子良《止足传》十卷
钟岏《良吏传》十卷
《先儒传》五卷
殷系《英籓可录事》三卷一云张万贤撰。
郑忱《文林馆记》十卷
张骘《文士传》五十卷
梁元帝《孝德传》三十卷
又《忠臣传》三十卷
《全德志》一卷
《丹杨尹传》十卷
《同姓名录》一卷
《怀旧志》九卷
裴怀贵《兄弟传》三卷
《悼善列传》四卷
刘昭《幼童传》十卷
卢思道《知己传》一卷
孙敏《春秋列国名臣传》九卷
《孔子弟子传》五卷
《东方朔传》八卷
《李固别传》七卷
《梁冀传》二卷
郭冲《诸葛亮隐没五事》一卷
《何颙传》一卷
《曹瞒传》一卷
《毋丘俭记》三卷
管辰《管辂传》二卷
戴逵《竹林七贤论》二卷
孟仲晖《七贤传》七卷
《桓玄传》二卷
《杂传》六十九卷
又四十卷
又九卷
任昉《杂传》一百二十卷
《荆扬二州迁代记》四卷
元晖等《秘录》二百七十卷
五孝恭《集记》一百卷
《汉明帝画赞》五十卷
姚澹《四科传赞》四卷
《七国叙赞》十卷
《益州文翁学堂图》一卷
荀伯子《荀氏家传》十卷
又《薛常侍传》二卷
《明氏世录》六卷明粲。
《汉南庾氏家传》三卷庾守业。
《褚氏家传》一卷褚结撰,褚陶注。
《殷氏家传》三卷殷敬。
《崔氏世传》七卷崔鸿。
《邵氏家传》十卷
《王氏家传》二十一卷
《江氏家传》七卷江饶。
《暨氏家传》一卷
《虞氏家传》五卷虞览。
《裴氏家记》三卷裴松之。
《诸葛传》五卷
《曹氏家传》一卷曹毘。
《诸王传》一卷
《陆史》十五卷陆煦。
王劭《尔硃氏家传》二卷
《何妥家传》二卷
《裴若弼家传》一卷
令狐德棻《令狐家传》一卷
张大素《敦煌张氏家传》二十卷
魏征《自古诸侯王善恶录》二卷
章怀太子《列籓正论》三十卷
郑世翼《交游传》二卷
李袭誉《忠孝图传赞》二十卷
许敬宗《文馆词林文人传》一百卷
崔玄韦《友义传》十卷
又《义士传》十五卷
傅弈《高识传》十卷
郎余令《孝子后传》三十卷
平贞諲《养德传》卷亡。
徐坚《大隐传》三卷
裴朏《续文士传》十卷开元中怀州司马。
李袭誉又撰《江东记》三十卷
李义府《宦游记》七十卷
王方庆《友悌录》十五卷
又《王氏训诫》五卷
《王氏列传》十五卷
《王氏尚书传》五卷
《魏文贞故书》十卷
唐临《冥报记》二卷
李筌《中台志》十卷
卢诜《四公记》一卷一作梁载言。
王瓘《广轩辕本纪》三卷
李渤《六贤图赞》一卷
陆龟蒙《小名录》五卷
张昌宗《古文纪年新传》三卷昌宗,冀州南宫人,太子舍人。
王绪《永宁公辅梁记》十卷绪,开元人,僧辩兄孙也,永宁即僧辩所封。
贾闰甫《李密传》三卷闰甫,密旧属。
颜师古《安兴贵家传》卷亡。
《陆氏英贤征记》三卷陆师儒。
李邕《狄仁杰传》三卷
郭湜《高氏外传》一卷力士。湜,大历大理司直。
李翰《张巡姚訚传》二卷
陈翃《郭公家传》八卷子仪。翃尝为其寮属,后又从事浑瑊河中幕。
殷亮《颜氏家传》一卷杲卿。
殷仲容《颜氏行状》一卷真卿。
马宇《段公别传》二卷秀实。宇,元和秘书少监,史馆脩撰。
李繁《相国鄴侯家传》十卷
王起《李赵公行状》一卷李吉甫。
张茂枢《河东张氏家传》三卷弘靖孙。
崔氏《唐显庆登科记》五卷失名。
姚康《科第录》十六卷字汝谐,南仲孙也。兵部郎中,金吾将军。
李弈《唐登科记》二卷
《文场盛事》一卷
张鷟《朝野佥载》二十卷自号浮休子。
《封氏闻见记》五卷封演。
刘餗《国朝传记》三卷
《国朝旧事》四十卷
苏特《唐代衣冠盛事录》一卷
李绰《尚书故实》一卷尚书即张延赏。
《柳氏训序》一卷柳玭。
武平一《景龙文馆记》十卷
萧叔和《天祚永归记》一卷睿宗事。
韦机《西征记》卷亡。
韩琬《南征记》十卷
凌准《邠志》二卷
陆贽《遣使录》一卷
裴肃《平戎记》五卷休父。
房千里《投荒杂录》一卷字鹄举,大和初进士第,高州刺史。
杜佑《宾佐记》一卷
《文宗朝备问》一卷
黄璞《闽川名士传》一卷字绍山,大顺中进士第。
魏征《祥瑞录》十卷
徐景《玉玺正录》一卷
《国宝传》一卷
许康佐《九鼎记》四卷
颜师古《王会图》卷亡。
李德裕《异域归忠传》二卷
《西蕃会盟记》三卷
《西戎记》二卷
《英雄录》一卷
赵珫《孝行志》二十卷字盈之,晋州岳阳人,会昌中。
武谊《自古忠臣传》二十卷字子思,楚州盱眙人,咸通中州从事。
凡女训十七家,二十四部,三百八十三卷。失姓名一家,王方庆以下不著录五家,八十三卷。
刘向《列女传》十五卷曹大家注。
皇甫谧《列女传》六卷
綦毋邃《列女传》七卷
刘熙《列女传》八卷
赵母《列女传》七卷
项宗《列女后传》十卷
曹植《列女传颂》一卷
孙夫人《列女传序赞》一卷
杜预《列女传》十卷
虞通之《后妃记》四卷
又《妒记》二卷
诸葛亮《贞洁记》一卷
曹大家《女诫》一卷
辛德源、王劭等《内训》二十卷
徐湛之《妇人训解集》十卷
《女训集》六卷
长孙皇后《女则要录》十卷
魏征《列女传略》七卷
武后《列女传》一百卷
又《孝女传》二十卷
《古今内范》一百卷
《内范要略》十卷
《保傅乳母传》七卷
《凤楼新诫》二十卷
王方庆《王氏女记》十卷
又《王氏王嫔传》五卷
《续妒记》五卷
尚宫宋氏《女论语》十篇
薛蒙妻韦氏《续曹大家女训》十二章韦温女。蒙,字中明,开成中进士第。
王抟妻杨氏《女诫》一卷
右杂传记类一百二十五家,一百四十六部,一千六百五十六卷。失姓名十四家,崔玄韦以下不著录五十一家,二千五百七十四卷。总一百四十七家,一百五十一部。
卫宏《汉旧仪》四卷
董巴《大汉舆服志》一卷
徐广《车服杂注》一卷
又《晋尚书仪曹新定仪注》四十一卷
《晋仪注》三十九卷
傅瑗《晋新定仪注》四十卷
《晋尚书仪曹吉礼仪注》三卷
《晋尚书仪曹事》九卷
《晋杂仪注》二十一卷
《宋尚书仪注》三十六卷
《宋仪注》二卷
张镜《宋东宫仪记》二十三卷
严植之《南齐仪注》二十八卷
又《梁皇帝崩凶仪》十一卷
《梁皇太子丧礼》五卷
《梁王侯以下凶礼》九卷
《士丧礼仪注》十四卷
沈约《梁仪注》十卷
又《梁祭地祗阴阳仪注》二卷
鲍泉《新仪》三十卷
明山宾等《梁吉礼》十八卷
《梁吉礼仪注》四卷
又十卷
《梁尚书仪曹仪注》十八卷
又二十卷
《梁天子丧礼》七卷
又五卷
《梁大行皇帝皇后崩仪注》一卷
《梁太子妃薨凶仪注》九卷
《梁诸侯世子卒凶仪注》九卷
《梁陈大行皇帝崩仪注》八卷
贺瑒等《梁宾礼》一卷
《梁宾礼仪注》十三卷
陆琏《梁军礼》四卷
司马褧《梁嘉礼》三十五卷
又《嘉礼仪注》四十五卷
《陈吉礼仪注》五十卷
《陈杂吉仪注》三十卷
《陈杂仪注》六卷
《陈诸帝后崩仪注》五卷
《陈杂仪注凶仪》十三卷
《陈皇太后崩仪注》四卷仪曹撰。
《陈皇太子妃薨仪注》五卷仪曹撰。
张彦《陈宾礼仪注》六卷
常景《后魏仪注》五十卷
赵彦深《北齐吉礼》七十二卷
《北齐皇太后丧礼》十卷
高颍《隋吉礼》五十四卷
牛弘、潘徽《隋江都集礼》一百二十卷
《大贺卤簿》一卷
周迁《古今舆服杂事》十卷
萧子云《古今舆服杂事》二十卷
《甲辰仪注》五卷
挚虞《决疑要注》一卷
崔豹《古今注》一卷
《诸王国杂仪注》十卷
《杂仪注》一百卷
范汪《杂府州郡仪》十卷
又《祭典》三卷
何胤《丧服治礼仪注》九卷
何点《理礼仪注》九卷
《冠婚仪》四卷
崔皓《婚仪祭仪》二卷
何晏《魏明帝谥议》二卷
《魏氏郊丘》三卷
高堂隆《魏台杂访议》三卷
《晋谥议》八卷
《晋简文谥议》四卷
孔晁等《晋明堂郊社议》三卷
蔡谟《晋七庙议》三卷
干宝《杂议》五卷
荀顗等《晋杂议》十卷
王景之《要典》三十九卷
王逸《齐典》四卷
丘仲孚《皇典》五卷
卢谌《杂祭注》六卷
卢辨《祀典》五卷
徐爰《家仪》一卷
王俭《吉仪》二卷
又《吊答书仪》十卷
《皇室书仪》七卷
鲍衡卿《皇室书仪》十三卷
谢朏《书笔仪》二十卷
谢允《书仪》二卷
唐瑾《妇人书仪》八卷
《童悟》十三卷
纪僧真《玉玺谱》一卷
姚察《传国玺》十卷
徐令言《玉玺正录》一卷
张大颐《明堂仪》一卷
姚璠等《明堂仪注》三卷
《皇太子方岳亚献仪》二卷
萧子云《东宫杂事》二十卷
陆开明、宇文恺《东宫典记》七十卷
令狐德棻《皇帝封禅仪》六卷
孟利贞《封禅录》十卷
裴守真《神岳封禅仪注》十卷
郭山恽《大享明堂仪注》二卷
《亲享太庙仪注》三卷
裴矩、虞世南《大唐书仪》十卷
窦维鍌《吉凶礼要》二十卷
韦叔夏《五礼要记》三十卷
王悫中《礼仪注》八卷
杨炯《家礼》十卷
《大唐仪礼》一百卷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李百药、颜师古、令狐德棻、孔颖达、于志宁等撰。《吉礼》六十篇,《宾礼》四篇,《军礼》二十篇,《嘉礼》四十二篇,《凶礼》六篇,《国恤》五篇,总一百三十篇。贞观十一年上。
《永徽五礼》一百三十卷长孙无忌、侍中许敬宗、兼中书令李义府、黄门侍郎刘祥道、许圉师、太常卿韦琨、博士萧楚材孔志约等撰。削《国恤》,以为豫凶事非臣子所宜论次,定著二百九十九篇。显庆三年上。
武后《紫宸礼要》十卷
《开元礼》一百五十卷开元中,通事舍人王嵒请改《礼记》,附唐制度,张说引嵒就集贤书院详议。说奏:“《礼记》,汉代旧文,不可更,请脩贞观、永徽五礼为《开元礼》。命贾登、张烜、施敬本、李锐、王仲丘、陆善经、洪孝昌撰缉,萧嵩总之。
萧嵩《开元礼义镜》一百卷
《开元礼京兆义罗》十卷
《开元礼类释》二十卷
《开元礼百问》二卷
颜真卿《礼乐集》十卷礼仪使所定。
韦渠牟《贞元新集开元后礼》二十卷
柳逞《唐礼纂要》六卷
韦公肃《礼阁新仪》二十卷元和人。
王彦威《元和曲台礼》三十卷
又《续曲台礼》三十卷
李弘泽《直礼》一卷林甫孙,开成太府卿
韦述《东封记》一卷
李袭誉《明堂序》一卷
员半千《明堂新礼》三卷
李嗣真《明堂新礼》十卷
王泾《大唐郊祀录》十卷贞元九年上,时为太常礼院脩撰。
裴瑾《崇丰二陵集礼》卷亡。瑾,字封叔,光庭曾孙,元和吉州刺史。
王方庆《三品官祔庙礼》二卷
又《古今仪集》五十卷
孟诜《家祭礼》一卷
徐闰《家祭仪》一卷
范传式《寝堂时飨仪》一卷
郑正则《祠享仪》一卷
周元阳《祭录》一卷
贾顼《家荐仪》一卷
卢弘宣《家祭仪》卷亡。
孙氏《仲享仪》一卷孙日用。
刘孝孙《二仪实录》一卷
袁郊《二仪实录衣服名义图》一卷
又《服饰变古元录》一卷字之仪,滋子也。昭宗翰林学士。
王晋《使范》一卷
戴至德《丧服变服》一卷
张戬《丧仪纂要》九卷
孟诜《丧服正要》二卷
商价《丧礼极议》一卷
张荐《五服图》卷亡。
《葬王播仪》一卷
仲子陵《五服图》十卷贞元九年上。
郑氏《书仪》二卷郑余庆。
裴茝《内外亲族五服仪》二卷
裴度《书仪》二卷
又《书仪》三卷硃俦注。茝,元和太常少卿。
杜有晋《书仪》二卷
右仪注类六十一家,一百部,一千四百六十七卷。失姓名三十二家,窦维鍌以下不著录四十九家,八百九十三卷。
《汉建武律令故事》三卷
《汉名臣奏》二十九卷
《廷尉决事》二十卷
《廷尉驳事》十一卷
《廷尉杂诏书》二十六卷
《南台奏事》二十二卷
应劭《汉朝议驳》三十卷
陈寿《汉名臣奏事》三十卷
《晋驳事》四卷
《晋弹事》九卷
贾充、杜预《刑法律本》二十一卷
又《晋令》四十卷
宗躬《齐永明律》八卷
蔡法度《梁律》二十卷
又《梁令》三十卷
《梁科》二卷
《条钞晋宋齐梁律》二十卷
范泉等《陈律》九卷
又《陈令》三十卷
《陈科》三十卷
赵郡王叡《北齐律》二十卷
《令》八卷
《麟趾格》四卷文襄帝时撰。
赵肃等《周律》二十五卷
苏绰《大统式》三卷
张斐《律解》二十卷
刘邵《律略论》五卷
高颎等《隋律》十二卷
牛弘等《隋开皇令》三十卷
《隋大业律》十八卷
《武德律》十二卷
又《式》十四卷
《令》三十一卷尚书左仆射裴寂、右仆射萧瑀、大理卿崔善为、给事中王敬业、中书舍人刘林甫颜师古王孝达、泾州别驾靖延、太常丞丁孝乌、隋大理丞房轴、天策上将府参军李桐客、太常博士徐上机等奉诏撰定。以五十三条附新律,余无增改。武德七年上。
《贞观律》十二卷
又《令》二十七卷
《格》十八卷
《留司格》一卷
《式》三十三卷中书令房玄龄、右仆射长孙无忌、蜀王府法曹参军裴弘献等奉诏撰定。凡律五百条,令一千五百四十六条,格七百条。以尚书省诸曹为目,其常务留本司者,著为《留司格》。
《永徽律》十二卷
又《式》十四卷
《式本》四卷
《令》三十卷
《散颁天下格》七卷
《留本司行格》十八卷太尉无忌、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张行成,侍中高季辅、黄门待郎宇文节柳奭、尚书右丞段宝玄、太常少卿令狐德棻、吏部侍郎高敬言、刑部侍郎刘燕客、给事中赵文恪、中书舍人李友益、少府丞张行实、太府丞王文端、大理丞元绍、刑部郎中贾敏行等奉诏撰定。分格为二部,以曹司常务为“行格”,天下所共为“散颁格”。永徽三年上。至龙朔二年,诏司刑太常伯源直心、少常伯李敬玄、司刑大夫李文礼复删定,唯改官曹局名而已。题行格曰“留本司行格中本”,散颁格曰“天下散行格中本”。
《律疏》三十卷无忌、李勣、于志宁、邢部尚书唐临、大理卿段宝玄、尚书右丞刘燕客、御史中丞贾敏行等奉诏撰,永徽四年上。
《永徽留本司格后》十一卷左仆射刘仁轨、右仆射戴至德、侍中张文瓘、中书令李敬玄、右庶子郝处俊、黄门侍郎来恒、左庶子高智周、右庶子李义琰、吏部侍郎裴行俭马戴、兵部侍郎萧德昭裴炎、工部侍郎李义琛、刑部侍郎张楚金、金部郎中卢律师等奉诏撰,仪凤二年上。
赵仁本《法例》二卷
崔知悌《法例》二卷
《垂拱式》二十卷
又《格》十卷
《新格》二卷
《散颁格》三卷
《留司格》六卷秋官尚书裴居道、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韦方质、删定官袁智弘、咸阳尉王守慎奉诏撰。加计帐、勾帐二式。垂拱元年上新格,武后制序。
《删垂拱式》二十卷
又《散颁格》七卷中书令韦安石、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祝钦明、尚书右丞苏瑰、兵部郎中狄光嗣等删定,神龙元年上。
《太极格》十卷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岑羲、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陆象先、右散骑常侍徐坚、右司郎中唐绍、刑部员外郎邵知新、大理寺丞陈义海、评事张名播、右卫长史张处斌、左卫率府仓曹参军罗思贞、刑部主事阎义颛等删定,太极元年上。
《开元前格》十卷兵部尚书兼紫微令姚崇、黄门监卢怀慎、紫微侍郎兼刑部尚书李乂、紫微侍郎苏廷页、舍人吕延祚给事中魏奉古、大理评事高智静、韩城县丞侯郢璡、瀛州司法参军阎义颛等奉诏删定,开元三年上。
《开元后格》十卷
又《令》三十卷
《式》二十卷吏部侍郎兼侍中宋璟、中书侍郎苏颋、尚书左丞卢从愿、吏部侍郎裴漼慕容珣、户部侍郎杨滔、中书舍人刘令植、大理司直高智静、幽州司功参军侯郢璡等删定,开元七年上。
《格后长行敕》六卷侍中裴光庭、中书令萧嵩等删次,开元十九年上。
《开元新格》十卷
《格式律令事类》四十卷中书令李林甫、侍中牛仙客、御史中丞王敬从、左武卫胄曹参军崔晃、卫州司户参军直中书陈承信、酸枣尉直刑部俞元杞等删定,开元二十五年上。《度支长行旨》五卷
王行先《律令手鉴》二卷
元泳《式苑》四卷
裴光庭《唐开元格令科要》一卷
《元和格敕》三十卷权德舆、刘伯刍等集。
《元和删定制敕》三十卷许孟容、韦贯之、蒋乂、柳登等集。
《大和格后敕》四十卷
《格后敕》五十卷初,前大理丞谢登纂,凡六十卷。诏刑部详定,去其繁复。大和七年上。
狄兼谟《开成详定格》十卷
《大中刑法总要格后敕》六十卷刑部侍郎刘彖等纂。
张戣《大中刑律统类》十二卷
卢纾《刑法要录》十卷裴向上之。
张伾《判格》三卷
李崇《法鉴》八卷
右刑法类二十八家,六十一部,一千四卷。失姓名九家,自《开元新格》以下不著录十三家,三百二十三卷。
刘向《七略别录》二十卷
刘歆《七略》七卷
荀勖《晋中经簿》十四卷
又《新撰文章家集叙》五卷
丘深之《晋义熙以来新集目录》三卷
王俭《宋元徽元年四部书目录》四卷
《今书七志》七十卷贺纵补注
阮孝绪《七录》十二卷
丘宾卿《梁天监四年书目》四卷
刘遵《梁东宫四部书目》四卷
《陈天嘉四部书目》四卷
牛弘《隋开皇四年书目》四卷
王劭《隋开皇二十年书目》四卷
殷淳《四部书目序录》三十九卷
杨松珍《史目》三卷
挚虞《文章志》四卷
宋明帝《晋江左文章志》二卷
沈约《宋世文章志》二卷
傅亮《续文章志》二卷
《名手画录》一卷
虞龢《法书目录》六卷
《群书四录》二百卷殷践猷、王惬、韦述、余钦、毋煚、刘彦直、王湾、王仲丘撰,元行冲上之。
毋煚《古今书录》四十卷
韦述《集贤书目》一卷
李肇《经史释题》二卷
宗谏注《十三代史目》十卷
常宝鼎《文选著作人名目》三卷
尹植《文枢秘要目》七卷钞《文思博要》、《艺文类聚》为秘要。
《唐书叙例目录》一卷
孙玉汝《唐列圣实录目》二十五卷
《吴氏西斋书目》一卷吴兢。
《河南东斋史目》三卷
蒋彧《新集书目》一卷
杜信《东斋籍》二十卷字立言,元和国子司业。
右目录类十九家,二十二部,四百六卷。失姓名二家,毋煚以下不著录十二家,一百一十四卷。
宋衷《世本》四卷
《世本别录》一卷
宋均注《帝谱世本》七卷
王氏注《世本谱》二卷
《汉氏帝王谱》二卷
《齐永元中表簿》六卷
《梁大同四年表簿》三卷
《齐梁宗簿》三卷
《梁亲表谱》五卷
《后魏皇帝宗族谱》四卷
元晖业《后魏辨宗录》二卷
《后魏谱》二卷
《后魏方司格》一卷
《齐高氏谱》六卷
《周宇文氏谱》一卷
贾冠《国亲皇太子亲传》四卷
王俭《百家集谱》十卷
王僧孺《百家谱》三十卷
又《十八州谱》七百一十二卷
徐勉《百官谱》二十卷
贾执《百家谱》五卷
又《姓氏英贤谱》一百卷
何承天《姓苑》十卷
贾希镜《氏族要状》十五卷
《官族传》十五卷
《冀州姓族谱》七卷
《洪州诸姓谱》九卷
《袁州诸姓谱》七卷
《司马氏世家》二卷
《杨氏谱》一卷
《苏氏谱》一卷
《孙氏谱记》十五卷
《韦氏谱》十卷韦鼎。
《裴氏家牒》二十卷裴守真。
《大唐氏族志》一百卷高士廉、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撰。
《姓氏谱》二百卷许敬宗、李义府、孔志约、阳仁卿、史玄道、吕才撰。
柳冲《大唐姓族系录》二百卷
路敬淳《衣冠谱》六十卷
又《著姓略记》二十卷
王元感《姓氏实论》十卷
崔日用《姓苑略》一卷
岑羲《氏族录》卷亡。
王方庆《王氏家牒》十五卷
又《家谱》二十卷
《王氏著录》十卷
韦述《开元谱》二十卷
《国朝宰相甲族》一卷
《百家类例》三卷
《唐新定诸家谱录》一卷李林甫等。
林宝《元和姓纂》十卷
窦从一《系纂》七卷
陈湘《姓林》五卷
孔至《姓氏杂录》一卷
李利涉《唐官姓氏记》五卷初,十卷。利涉贬南方,亡其半。
又编《古命氏》三卷
柳璨《姓氏韵略》六卷
萧颖士《梁萧史谱》二十卷
柳芳《永泰新谱》二十卷一作《皇室新谱》。
柳璟《续谱》十卷
《皇唐玉牒》一百一十卷开成二年,李衢、李宝撰。
《唐皇室维城录》一卷
李匡文《天潢源派谱》一卷
又《唐偕日谱》一卷
《玉牒行楼》一卷
《皇孙郡王谱》一卷
《元和县主谱》一卷
《家谱》一卷
李衢《大唐皇室新谱》一卷
黄恭之《孔子系叶传》二卷
《谢氏家谱》一卷
《东莱吕氏家谱》一卷
《薛氏家谱》一卷
《颜氏家谱》一卷
《虞氏家谱》一卷
《孙氏家谱》一卷
《吴郡陆氏宗系谱》一卷陆景献。
《刘氏谱考》三卷
《刘氏家史》十五卷并刘子玄。
《纪王慎家谱》一卷
《蒋王恽家谱》一卷
《李用休家谱》二卷纪王慎之后。
《徐氏谱》一卷徐商。
《徐义伦家谱》一卷
《刘晏家谱》一卷
《刘舆家谱》一卷
《周长球家谱》一卷
《施氏家谱》二卷
《万氏谱》一卷
《荥阳郑氏家谱》一卷
《窦氏家谱》一卷懿宗时国子博士窦澄之。
《鲜于氏家谱》一卷
《赵郡东祖李氏家谱》二卷
《李氏房从谱》一卷
《韦氏诸房略》一卷韦綯。
《讳行录》一卷
右谱牒类十七家,三十九部,一千六百一十七卷。王元感以下不著录二十二家,三百三十三卷。
《三辅黄图》一卷
《三辅旧事》三卷
《汉宫阁簿》三卷
《洛阳宫殿簿》三卷
葛洪《西京杂记》二卷
薛冥《西京记》三卷
潘岳《关中记》一卷
《职方记》十六卷
陆机《洛阳记》一卷
《晋太康土地记》十卷
戴延之《洛阳记》一卷
《太康州郡县名》五卷
《后魏洛阳记》五卷
《后魏诸州记》二十卷
杨佺期《洛城图》一卷
周处《风土记》十卷
邓基、陆澄《地理志》一百五十卷
圈称《陈留风俗传》三卷
任昉《地记》二百五十二卷
杨雄《蜀王本记》一卷
虞茂《区宇图》一百二十八卷
谯周《三巴记》一卷
郎蔚之《隋图经集记》一百卷
李充《益州记》三卷
《周地图》一百三十卷
郭仲产《荆州记》二卷
《杂记》十二卷
鲍坚《南雍州记》三卷
《杂地志》五卷
阮叙之《南兗州记》一卷
《地理志书钞》十卷
山谦之《南徐州记》二卷
《地域方丈图》一卷
刘损之《京口记》二卷
《地域方尺图》一卷
孙处玄《润州图注》二十卷
雷次宗《豫章记》一卷
《京邦记》二卷
郑缉之《东阳记》一卷
《分吴会丹杨三郡记》二卷
张僧监《浔阳记》二卷
《西河旧事》一卷
李叔布《齐州记》四卷
阚骃《十三州志》十四卷
张勃《吴地记》一卷
顾野王《舆地志》三十卷
晏模《齐地记》二卷
又《十国都城记》十卷
陆翙《鄴中记》二卷
周明帝《国都城记》九卷
刘芳《徐地录》一卷
郭璞注《山海经》二十三卷
梁元帝《职贡图》一卷
又《山海经图赞》二卷
又《荆南地志》二卷
《山海经音》二卷
王范《交广二州记》一卷
桑钦《水经》三卷一作郭璞撰。
樊文深《中岳颍州志》五卷
郦道元注《水经》四十卷
《秣陵记》二卷
僧道安《四海百川水源记》一卷
《湘州记》四卷
又一卷
《湘州图副记》一卷
《江图》二卷
庾仲雍《江记》五卷
诸葛颍《巡抚扬州记》七卷
又《汉水记》五卷
戴祚《西征记》二卷
《寻江源记》五卷
郭缘生《述征记》二卷
刘澄之《永初山川古今记》二十卷
姚最《述行记》二卷
李氏《宜都山川记》一卷
沈怀文《随王入沔记》十卷
沈莹《临海水土异物志》一卷
《魏聘使行记》五卷
杨孚《交州异物志》一卷
李彤《圣贤冢墓记》一卷
陈祈畅《异物志》一卷
宋云《魏国以西十一国事》一卷
万震《南州异物志》一卷
沈怀远《南越志》五卷
硃应《扶南异物志》一卷
程士章《西域道里记》三卷
《京兆郡方物志》二十卷
常骏等《赤土国记》二卷
《诸郡土俗物产记》十九卷
王玄策《中天竺国行记》十卷
《凉州异物志》二卷
僧智猛《游行外国传》一卷
《庙记》一卷
僧法盛《历国传》二卷
薛泰《舆驾东幸记》一卷
《日南传》一卷
《林邑国记》一卷
《真腊国事》一卷
《交州以来外国传》一卷
《奉使高丽记》一卷
《西南蛮入朝首领记》一卷
裴矩《高丽风俗》一卷
邓行俨《东都记》三十卷贞观著作郎。
《括地志》五百五十卷
又《序略》五卷魏王泰命著作郎萧德言、秘书郎顾胤、记室参军蒋亚卿、功曹参军谢偃苏勖撰。
《长安四年十道图》十三卷
《开元三年十道图》十卷
《剑南地图》二卷
李播《方志图》卷亡。
《西域国志》六十卷高宗遣使分往康国、吐火罗,访其风俗物产,画图以闻。诏史官撰次,许敬宗领之,显庆三年上。
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五十四卷
又《十道图》十卷
《古今地名》三卷
《删水经》十卷
梁载言《十道志》十六卷
王方庆《九嵕山志》十卷
贾耽《地图》十卷
又《皇华四达记》十卷
《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
《关中陇右山南九州别录》六卷
《贞元十道录》四卷
《吐蕃黄河录》四卷
韦澳《诸道山河地名要略》九卷一作《处分语》。
刘之推、文括《九州要略》三卷
《郡国志》十卷
马敬寔《诸道行程血脉图》一卷
邓世隆《东都记》三十卷
韦机《东都记》二十卷
韦述《两京新记》五卷
《两京道里记》三卷
李仁实《戎州记》一卷
卢鸺《嵩山记》一卷天宝人。
马温《鄴都故事》二卷肃、代时人。
刘公锐《鄴城新记》三卷
张周封《华阳风俗录》一卷字子望,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从事,试协律郎。
卢求《成都记》五卷西川节度使白敏中从事。
郑韦《益州理乱记》三卷
李璋《太原事迹记》十四卷
张文规《吴兴杂录》七卷
房千里《南方异物志》一卷
孟琯《岭南异物志》一卷
刘恂《岭表录异》三卷
余知古《渚宫故事》十卷文宗时人。
吴从政《襄沔记》三卷
张氏《燕吴行役记》二卷宣宗时人,失名。
韦宙《零陵录》一卷
张密《庐山杂记》一卷
张容《九江新旧录》三卷咸通人。
莫休符《桂林风土记》三卷
段公路《北户杂录》三卷文昌孙。
林谞《闽中记》十卷
裴矩又撰《西域图记》三卷
顾愔《新罗国记》一卷大历中,归崇敬使新罗,愔为从事。
张建章《渤海国记》三卷
戴斗《诸蕃记》一卷
达奚通《海南诸蕃行记》一卷
袁滋《云南记》五卷
李繁《北荒君长录》三卷
高少逸《四夷朝贡录》十卷
吕述《黠戛斯朝贡图传》一卷字脩业,会昌秘书少监,商州刺史。
樊绰《蛮书》十卷咸通岭南西道节度使蔡袭从事。
窦滂《云南别录》一卷
《云南行记》一卷
徐云虔《南诏录》三卷乾符中人。
右地理类六十三家,一百六部,一千二百九十二卷。失姓名三十一家,李播以下不著录五十三家,九百八十九卷。
志第四十九 艺文三
丙部子录,其类十七:一曰儒家类,二曰道家类,三曰法家类,四曰名家类 ,五曰墨家类,六曰纵横家类,七曰杂家类,八曰农家类,九曰小说类,十曰天文类,十一曰历算类,十二曰兵书类,十三曰五行类,十四曰杂艺术类,十五曰类书类,十六曰明堂经脉类,十七曰医术类。凡著录六百九家,九百六十七部,一万七千一百五十二卷;不著录五百七家,五千六百一十五卷。
《晏子春秋》七卷晏婴。
《曾子》二卷曾参。
《子思子》七卷孔亻及。
《公孙尼子》一卷
赵岐注《孟子》十四卷孟轲。
刘熙注《孟子》七卷
郑玄注《孟子》七卷
綦毋邃注《孟子》七卷
《荀卿子》十二卷荀况。
《董子》一卷董无心。
《鲁连子》一卷鲁仲连。
陆贾《新语》二卷
贾谊《新书》十卷
桓宽《盐铁论》十卷
刘向《新序》三十卷
又《说苑》三十卷
《扬子法言》六卷扬雄。
宋衷注《法言》十卷
李轨注《法言》三卷
陆绩注《扬子太玄经》十二卷
虞翻注《太玄经》十四卷
范望注《太玄经》十二卷
宋仲孚注《太玄经》十二卷
蔡文邵注《太玄经》十卷
《桓子新论》十七卷桓谭。
王符《潜夫论》十卷
《仲长子昌言》十卷仲长统。
荀悦《申鉴》五卷
《魏子》三卷魏朗。
魏文帝《典论》五卷
《徐氏中论》六卷徐干。
王粲《去伐论集》三卷
王肃《政论》十卷
《杜氏体论四卷杜恕。
《顾子新论》五卷顾谭。
文礼《通语》十卷殷兴续。
诸葛亮《集诫》二卷
陆景《典训》十卷
《谯子法训》八卷
又《五教》五卷谯周。
王婴《古今通论》三卷
《周生烈子》五卷
《袁子正论》二十卷
又《正书》二十五卷袁准。
《孙氏成败志》三卷孙毓。
夏侯湛《新论》十卷
杨泉《物理论》十六卷
又《太元经》十四卷刘缉注。
华谭《新论》十卷
虞喜《志林新书》二十卷
又《后林新书》十卷
《顾子义训》十卷顾夷。
蔡洪《清化经》十卷
干宝《正言》十卷
又《立言》十卷
蔡韶《闳论》二卷
吕竦《要览》五卷
周舍《正览》六卷
刘徽《鲁史欹器图》一卷
綦毋氏《诫林》三卷
《颜氏家训》七卷颜之推。
李穆叔《典言》四卷
王滂《百里昌言》二卷
《崔子至言》六卷崔灵童。
卢辩《坟典》三十卷
王劭《读书记》三十二卷
王通《中说》五卷
辛德源《正训》二十卷
《太宗序志》一卷
又《帝范》四卷贾行注。
高宗《天训》四卷
武后《紫枢要录》十卷
又《臣轨》二卷
《百寮新诫》五卷
《青宫纪要》三十卷
《少阳政范》三十卷
《列籓正论》三十卷
章怀太子《春宫要录》十卷
又《修身要览》十卷
《君臣相起发事》三卷
魏征《谏事》五卷
又《自古诸侯王善恶录》二卷
张大玄《平台百一寓言》三卷
杨相如《君臣政理论》三卷
陆善经注《孟子》七卷
张镒《孟子音义》三卷
杨倞注《荀子》二十卷汝士子,大理评事。
王涯注《太玄经》六卷
员俶《太玄幽赞》十卷开元四年,京兆府童子,进书,召试及第,授散官文学,直弘文馆。
柳宗元注《杨子法言》十三卷
李袭誉《五经妙言》四十卷
郑澣《经史要录》二十卷
刘贶《续说苑》十卷
杜正伦《百行章》一卷
宪宗《前代君臣事迹》十四篇
武后《训记杂载》十卷采《青宫纪要》、《维城典训》、《古今内范》、《内范要略》等书为《杂载》云。
《维城典训》二十卷
褚无量《翼善纪》卷亡。
裴光庭《摇山往则》一卷
又《维城前轨》一卷
丁公著《皇太子诸王训》十卷
《六经法言》二十卷韦处厚、路隋撰。
崔郾《诸经纂要》十卷
于志宁《谏苑》二十卷
王方庆《谏林》二十卷
杨浚《圣典》三卷校书郎,开元中上。
张九龄《千秋金镜录》五卷
唐次《辨谤略》三卷
《元和辨谤略》十卷令狐楚、沈传师、杜元颖撰。
裴潾《大和新脩辨谤略》三卷
李仁实《格论》三卷
赵冬曦《王政》三卷景龙二年上。
冯中庸《政录》十卷开元十九年上,授汜水尉。
《贾子》一卷开元中蓝田尉。失名。
储光羲《正论》十五卷兗州人,开元进士第,又诏中书试文章,历监察御史,安禄山反,陷贼自归。
牛希济《理源》二卷
陆质《君臣图翼》二十五卷
李吉甫《古今说苑》十一卷
李德裕《御臣要略》卷亡。
丘光庭《康教论》一卷
《元子》十卷
又《浪说》七篇
《漫说》七篇元结。
杜信《元和子》二卷
林慎思《伸蒙子》三卷咸通中人。
《冀子》五卷冀重,字子泉,定州容城人。广明脩武令。
崔悫《儒玄论》三卷字敬之,后魏白马侯浩七世孙,中和光禄丞。
右儒家类六十九家,九十二部,七百九十一卷。陆善经以下不著录三十九家,三百七十一卷。
《鬻子》一卷鬻熊。
《老子道德经》二卷李耳。
又三卷
河上公注《老子道德经》二卷
王弼注《新记玄言道德》二卷
又《老子指例略》二卷
蜀才注《老子》二卷
钟会《注》二卷
羊祜《注》二卷
又《解释》四卷
孙登注《老子》二卷
王尚《注》二卷
袁真《注》二卷
张凭《注》二卷
刘仲融《注》二卷
陶弘景《注》四卷
树钟山《注》二卷
李允愿《注》二卷
陈嗣古《注》二卷
僧惠琳《注》二卷
惠严《注》二卷
鸠摩罗什《注》二卷
义盈《注》二卷
程韶《集注》二卷
任真子《集注》四卷
张道相《集注》四卷
卢景裕、梁旷等《注》二卷
安丘望之《老子章句》二卷
又《道德经指趣》三卷
王肃《玄言新记道德》二卷
梁旷《道德经品》四卷
严遵《指归》十四卷
何晏《讲疏》四卷
又《道德问》二卷
梁武帝《讲疏》四卷
又《讲疏》六卷
顾欢《道德经义疏》四卷
又《义疏治纲》一卷
孟智周《义疏》五卷
戴诜《义疏》六卷
葛洪《老子道德经序诀》二卷
韩庄《玄旨》八卷
刘遗民《玄谱》一卷
《节解》二卷
《章门》一卷
李轨《老子音》一卷
《鹖冠子》三卷
张湛注《列子》八卷列御寇。
郭象注《庄子》十卷庄周。
向秀《注》二十卷
崔譔《注》十卷
司马彪《注》二十一卷
又《注音》一卷
李颐《集解》二十卷
王玄古《集解》二十卷
李充《释庄子论》二卷
冯廓《老子指归》十三卷
又《庄子古今正义》十卷
梁简文帝《讲疏》三十卷
王穆《疏》十卷
又《音》一卷
《庄子疏》七卷
《文子》十二卷
《广成子》十二卷商洛公撰,张太衡注。
《唐子》十卷唐滂。
《苏子》七卷苏彦。
《宣子》二卷宣聘。
《陆子》十卷陆云。
《抱朴子内篇》二十卷葛洪。
《孙子》十二卷孙绰。
《符子》三十卷符朗。
《贺子》十卷贺道养。
《牟子》二卷牟融。
傅弈注《老子》二卷
杨上善注《老子道德经》二卷
又注《庄子》十卷
《老子指略论》二卷太子文学。
辟闾仁谞注《老子》二卷圣历司礼博士。
贾大隐《老子述义》十卷
陆德明《庄子文句义》二十卷
玄宗注《道德经》二卷
又《疏》八卷天宝中加号《玄通道德经》,世不称之。
卢藏用注《老子》二卷
又注《庄子内外篇》十二卷
邢南和注《老子》开元二十一年上。
冯朝隐注《老子》
白履忠注《老子》
李播注《老子》
尹知章注《老子》
傅弈《老子音义》并卷亡。
陆德明《老子疏》十五卷
逄行珪注《鬻子》一卷郑县尉。
陈庭玉《老子疏》开元二十年上,授校书郎。卷亡。
陆希声《道德经传》四卷
吴善经注《道德经》二卷贞元中人。
杨上善《道德经三略论》三卷
道士成玄英注《老子道德经》二卷
又《开题序诀义疏》七卷
注《庄子》三十卷
《疏》十二卷玄英,字子实,陕州人,隐居东海。贞观五年,召至京师。永徽中,流郁州。书成,道王元庆遣文学贾鼎就授大义,嵩高山人李利涉为序,唯《老子注》、《庄子疏》著录。
张游朝《南华象罔说》十卷
又《冲虚白马非马证》八卷张志和父。
孙思邈注《老子》卷亡。
又注《庄子》
柳纵注《庄子》开元二十年上,授章怀太子庙丞。
尹知章注《庄子》并卷亡。
甘晖、魏包注《庄子》卷亡。开元末奉诏注。
元载《南华通微》十卷
张志和《太易》十五卷
又《玄真子》十二卷韦诣作《内解》。
陈庭玉《庄子疏》卷亡。
道士李含光《老子庄子周易学记》三卷
又《义略》三卷含光,扬州江都人,本姓弘,避孝敬皇帝讳改焉,天宝间人。
张隐居《庄子指要》三十三篇名九垓,号浑沦子,代、德时人。
帅夜光《三玄异义》三十卷幽州人。开元二十年上,授校书郎,直国子监。
徐灵府注《文子》十二卷
李暹训注《文子》十二卷
王士元《亢仓子》二卷天宝元年,诏号《庄子》为《南华真经》,《列子》为《冲虚真经》,《文子》为《通玄真经》,《亢桑子》为《洞灵真经》。然《亢桑子》求之不获,襄阳处士王士元谓:“《庄子》作‘庚桑子’。太史公、《列子》作‘亢仓子’,其实一也。”取诸子文义类者补其亡。
《无能子》三卷不著人名氏,光启中隐民间。
凡神仙三十五家,五十部,三百四十一卷。失姓名十三家,自《道藏音义》以下不著录六十二家,二百六十五卷。
尹喜《高士老君内传》三卷
玄景先生《老子道德简要义》五卷
梁简文帝《老子私记》十卷
戴诜《老子西升经义》一卷
韦处玄集解《老子西升经》二卷
《老子黄庭经》一卷
《老子探真经》一卷
《老君科律》一卷
《老子宣时诫》一卷
《老子入室经》一卷
《老子华盖观天诀》一卷
《老子消水经》一卷
《老子神策百二十条经》一卷
鬼谷先生《关令尹喜传》一卷四皓注。
《清虚真人王君内传》一卷
王苌《三天法师张君内传》一卷
李遵《茅君内传》一卷
吕先生《太极左仙公葛君内传》一卷
华峤《紫阳真人周君传》一卷
赵昇等《仙人马君阴君内传》一卷
郑云千《清虚真人裴君内传》一卷
范邈《紫虚元君南岳夫人内传》一卷
项宗《紫虚元君魏夫人内传》一卷
王羲之《许先生传》一卷
《九华真妃内记》一卷
宋都能《嵩高少室寇天师传》三卷
《王乔传》一卷
《汉武帝传》二卷
刘向《列仙传》二卷
葛洪《神仙传》十卷
见素子《洞仙传》十卷
东方朔《神异经》二卷张华注。
又《十洲记》一卷
周季通《苏君记》一卷
梁旷《南华仙人庄子论》三十卷
《南华真人道德论》三卷
《任子道论》十卷任嘏。
《顾道士论》三卷顾谷。
姖威《浑舆经》一卷
杜夷《幽求子》三十卷
张讥《玄书通义》十卷
陶弘景《登真隐诀》二十五卷
又《真诰》十卷
张湛《养生要集》十卷
《养性传》二卷
张太衡《无名子》一卷
刘道人《老子玄谱》一卷
刘无待《同光子》八卷侯俨注。
《灵人辛玄子自序》一卷
《华阳子自序》一卷茅处玄。
《无上秘要》七十二卷
《道要》三十卷
马枢《学道传》二十卷
郭宪《汉武帝别国洞冥记》四卷
《道藏音义目录》一百一十三卷崔湜、薛稷、沈佺期、道士史崇玄等撰。
《集注阴符经》一卷太公、范蠡、鬼谷子、张良、诸葛亮、李淳风、李筌、李洽、李鉴、李锐、杨晟。
李靖《阴符机》一卷
道士李少卿《十异九迷论》一卷
道士刘进喜《老子通诸论》一卷
又《显正论》一卷
张果《阴符经太无传》一卷
又《阴符经辨命论》一卷
《气诀》一卷
《神仙得道灵药经》一卷
《罔象成名图》一卷
《丹砂诀》一卷开元二十二年上。
韦弘《阴符经正卷》一卷
李筌《骊山母传阴符玄义》一卷筌,号少室山达观子,于嵩山虎口岩石壁得《黄帝阴符》本,题云:“魏道士寇谦之传诸名山。”筌至骊山,老母传其说。
叶静能《太上北帝灵文》三卷
李淳风注《泰乾秘要》三卷
杨上器注《太上玄元皇帝圣纪》十卷
崔少元《老子心镜》一卷
《皇天原太上老君现迹记》一卷
文明元年老子降事。
《吕氏老子昌言》二卷
王方庆《神仙后传》十卷
《玄晋苏元明太清石壁记》三卷乾元中,剑州司马纂,失名。
《议化胡经状》一卷万岁通天元年,僧惠澄上言乞毁《老子化胡经》,敕秋官侍郎刘如璿等议状。
《宁州通真观二十七宿真形图赞》一卷记天宝中,宁州罗川县金华洞获玉像,皆列宿之真,唯少氐宿,改县为宁真事。
道士令狐见尧《正一真人二十四治图》一卷贞元人。
孙思邈《马阴二君内传》一卷
又《太清真人炼云母诀》二卷
《摄生真录》一卷
《养生要录》一卷
《气诀》一卷
《烧炼秘诀》一卷
《龙虎通元诀》一卷
《龙虎乱日篇》一卷
《幽传福寿论》一卷
《枕中素书》一卷
《会三教论》一卷
《龙虎篇》一卷青罗子周希彭、少室山人孺登同注。
硃少阳《道引录》三卷浮山隐士,代、德时人。
张志和《玄真子》二卷
戴简《真教元符》三卷
杨嗣复《九征心戒》一卷
裴煜《延寿赤书》一卷
纥干巘《序通解录》一卷字咸一,大中江西观察使。
《守真子秦鉴语》一卷
道士张仙庭《三洞琼纲》三卷
段世贵《演正一炁化图》三卷
女子胡愔《黄庭内景图》一卷
道士司马承祯《坐忘论》一卷
又《脩生养气诀》一卷
《洞元灵宝五岳名山朝仪经》一卷
贾参寥《庄子通真论》三卷垂拱中,隐武陵。
白履忠注《黄庭内景经》卷亡。
又《三玄精辨论》一卷
吴筠《神仙可学论》一卷
又《玄纲论》三卷
《明真辨伪论》一卷
《辅正除邪论》一卷
《辨方正惑论》一卷
《道释优劣论》一卷
《心目论》一卷
《复淳化论》一卷
《著生论》一卷
《形神可固论》一卷
李延章集《郑绰录中元论》一卷
大和人。
施肩吾《辨疑论》一卷
睦州人,元和进士第,隐洪州西山。
道士令狐见尧《玉笥山记》一卷
道士李冲昭《南岳小录》一卷
沈汾《续神仙传》三卷
道士胡慧超《神仙内传》一卷
《晋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内传》一卷
李渤《真系传》一卷
李遵《茅三君内传》一卷
道士胡法超《许逊脩行传》一卷
张说《洪崖先生传》一卷
张氲先生,唐初人。
冲虚子《胡慧超传》一卷失名。慧超,高宗时道士。
《潘尊师傅》一卷师正。
《蔡尊师傅》一卷名南玉,字叔宝,宋祠部尚书廓七世孙,历金部员外郎,弃官入道。大历中卒。
刘谷神《叶法善传》二卷
正元师《谪仙崔少元传》二卷
阴日用《傅仙宗行记》一卷仙宗,开元资阳道士。
谢良嗣《吴天师内传》一卷吴筠。
温造《瞿童述》一卷大历辰溪童子瞿柏庭升仙,造为朗州刺史,追述其事。
李坚《东极真人传》一卷果州谢自然。
江积《八仙传》一卷大中后事。
王仲丘《摄生纂录》一卷
高福《摄生录》三卷
郭霁《摄生经》一卷
上官翼《养生经》一卷
康仲熊《服内元气诀》一卷
《气经新旧服法》三卷
《康真人气诀》一卷
《太元先生炁诀》一卷失名。大历中,遇罗浮王公传气术。
《菩提达磨胎息诀》一卷
李林甫《唐朝炼大丹感应颂》一卷
崔元真《灵沙受气用药诀》一卷
又《云母论》二卷天宝隐岷山。
刘知古《日月元枢》一卷
海蟾子《元英还金篇》一卷
还阳子《太还丹金虎白龙论》一卷隐士,失姓名。
陈少微《大洞炼真宝经脩伏丹砂妙诀》一卷
严静《大丹至论》一卷
凡释氏二十五家,四十部,三百九十五卷。失姓名一家,玄琬以下不著录七十四家,九百四十一卷。
萧子良《净注子》二十卷王融颂。
僧僧祐《法苑集》十五卷
又《弘明集》十四卷
《释迦谱》十卷
《萨婆多师资传》四卷
虞孝敬《高僧传》六卷
又《内典博要》三十卷
僧贤明《真言要集》十卷
郭瑜《脩多罗法门》二十卷
骆子义《经论纂要》十卷
顾欢《夷夏论》二卷
甄鸾《笑道论》三卷
卫元嵩《齐三教论》七卷
杜乂《甄正论》三卷
李思慎《心镜论》十卷
裴子野《名僧录》十五卷
僧宝唱《名僧传》二十卷
又《比丘尼传》四卷
僧惠皎《高僧传》十四卷
僧道宗《续高僧传》三十二卷
陶弘景《草堂法师传》一卷
萧回理《草堂法师传》一卷
《稠禅师传》一卷
阳衒之《洛阳伽蓝记》五卷
费长房《历代三宝记》三卷长房,成都人,隋翻经学士。
僧彦琮《崇正论》六卷
又集《沙门不拜俗议》六卷
《福田论》一卷
道宣《统略净住子》二卷
又《通惑决疑录》二卷
《广弘明集》三十卷
《集古今佛道论衡》四卷
《续高僧传》二十卷起梁初,尽贞观十九年。
《后集续高僧传》十卷
《东夏三宝感通录》三卷
《大唐贞观内典录》十卷
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二卷
法琳《辩正论》八卷陈子良注。
又《破邪论》二卷琳,姓陈氏。太史令傅弈请废佛法,琳诤之,放死蜀中。
复礼《十门辨惑论》二卷永隆二年,答太子文学权无二《释典稽疑》。
杨上善《六趣论》六卷
又《三教铨衡》十卷
僧玄琬《佛教后代国王赏罚三宝法》一卷
又《安养苍生论》一卷
《三德论》一卷姓杨氏,新丰人。贞观十年上。
《入道方便门》二卷
《众经目录》五卷
《镜谕论》一卷
《无碍缘起》一卷
《十种读经仪》一卷
《无尽藏仪》一卷
《发戒缘起》二卷
《法界僧图》一卷
《十不论》一卷
《忏悔罪法》一卷
《礼佛仪式》二卷
李师政《内德论》一卷上党人,贞观门下典仪。
僧法云《辨量三教论》三卷
又《十王正业论》十卷绛州人。
道宣又撰《注戒本》二卷
《疏记》四卷
《注羯磨》二卷
《疏记》四卷
《行事删补律仪》三卷或六卷。
释门正行忏悔仪》三卷
《释门亡物轻重仪》二卷
《释门章服仪》二卷
《释门归敬仪》二卷
《释门护法仪》二卷
《释氏谱略》二卷
《圣迹见在图赞》二卷
《佛化东渐图赞》二卷
《释迦方志》二卷
僧彦琮《大唐京寺录传》十卷
又《沙门不敬录》六卷龙朔人,并隋有二彦琮。
玄应《大唐众经音义》二十五卷
玄恽《敬福论》十卷
又《略论》二卷
《大小乘观门》十卷
《法苑珠林集》一百卷
《四分律僧尼讨要略》五卷
《金刚般若经集注》三卷
《百愿文》一卷玄恽,本名道世。
玄范注《金刚般若经》一卷
又注《二帝三藏圣教序》一卷太宗、高宗。
慧觉《华严十地维摩缵义章》十三卷姓范氏,武德人。
行友《己知沙门传》一卷序僧海顺事。
道岳《三藏本疏》二十二卷姓孟氏,河阳人,贞观中。
道基《杂心玄章并钞》八卷
又《大乘章钞》八卷姓吕氏,东平人,贞观时。
智正《华严疏》十卷姓白氏,安喜人,贞观中。
慧净《杂心玄文》三十卷姓房,隋国子博士徽远从子。
又《俱舍论文疏》三十卷
《大庄严论文疏》三十卷
《法华经缵述》十卷
那提《大乘集议论》四十卷
《释疑论》一卷
《注金刚般若经》一卷
《诸经讲序》一卷
玄会《义源文本》四卷
又《时文释钞》四卷
《涅盘义章句》四卷字怀默,姓席氏,安定人,贞观中。
慧休《杂心玄章钞疏》卷亡。姓乐氏,瀛州人。
灵润《涅般义疏》十三卷
又《玄章》三卷
《遍摄大乘论义钞》十三卷
《玄章》三卷姓梁氏,虞乡人。
辩相《摄论疏》五卷辩相,居净影寺。
玄装《大唐西域记》十二卷姓陈氏,缑氏人。
辩机《西域记》十二卷
清彻《金陵塔寺记》三十六卷
师哲《前代国王修行记》五卷尽中宗时。
《大唐内典录》十卷西明寺僧撰。
毋煚《开元内外经录》十卷道、释书二千五百余部,九千五百余卷。
智矩《宝林传》十卷
法常《摄论义疏》八卷
又《玄章》五卷姓张氏,南阳人,贞观末。
慧能《金刚般若经口诀正义》一卷姓卢氏,曲江人。
僧灌顶《私记天台智者词旨》一卷
又《义记》一卷字法云,姓吴氏,章安人。
道绰《净土论》二卷姓卫氏,并州文水人。
道绰《行图》一卷
智首《五部区分钞》二十一卷姓皇甫氏。
法砺《四分疏》十卷
又《羯磨疏》三卷
《舍忏仪》一卷
《轻重仪》一卷姓李氏,赵郡人。
慧满《四分律疏》二十卷姓梁氏,京兆长安人。
慧旻《十诵私记》十三卷
又《僧尼行事》三卷
《尼众竭磨》二卷
《菩萨戒义疏》四卷字玄素,河东人。
空藏《大乘要句》三卷姓王氏,新丰人。
道宗《续高僧传》三十二卷
玄宗注《金刚般若经》一卷
道氤《御注金刚般若经疏宣演》三卷
《高僧嬾残传》一卷天宝人。
元伟《真门圣胄集》五卷
僧法海《六祖法宝记》一卷
辛崇《僧伽行状》一卷
神楷《维摩经疏》六卷
灵湍《摄山栖霞寺记》一卷
《破胡集》一卷会昌沙汰佛法诏敕。
法藏《起信论疏》二卷
《法琳别传》二卷
《大唐京师寺录》卷亡。
玄觉《永嘉集》十卷庆州刺史魏靖编次。
怀海《禅门规式》一卷
希运《传心法要》一卷裴休集。
玄嶷《甄正论》三卷
光瑶注《僧肇论》二卷
李繁《玄圣蘧庐》一卷
白居易《八渐通真议》一卷
《七科义状》一卷云南国使段立之问,僧悟达答。
《栖贤法隽》一卷僧惠明与西川节度判官郑愚、汉州刺史赵璘论怫书。
《禅关八问》一卷杨士达问,唐宗美对。
僧一行《释氏系录》一卷
宗密《禅源诸诠集》一百一卷
又《起信论》二卷
《起信论钞》三卷
《原人论》一卷
《圆觉经大小疏钞》各一卷
楚南《般若经品颂偈》一卷
又《破邪论》一卷大顺中人。
希还《参同契》一卷
良价《大乘经要》一卷
又《激励道俗颂偈》一卷
光仁《四大颂》一卷
又《略华严长者论》一卷
无殷《垂诫》十卷
神清《参元语录》十卷
智月《僧美》三卷
惠可《达摩血脉》一卷
靖迈《古今译经图纪》四卷
智昇《续古今译经图纪》一卷
又《续大唐内典录》一卷
《续古今佛道论衡》一卷
《对寒山子诗》七卷天台隐士。台州刺史闾丘胤序,僧道翘集。寒山子隐唐兴县寒山岩,于国清寺与隐者拾得往还。
庞蕴《诗偈》三卷字道玄,衡州衡阳人,贞元初人,三百余篇。
智闲《偈颂》一卷二百余篇。
李吉甫《一行传》一卷
王彦威《内典目录》十二卷
右道家类一百三十七家,七十四部,一千二百四十卷。失姓名三家,玄宗以下不著录一百五十八家,一千三百三十八卷。
总一百三十七家,一百七十四部。
《管子》十九卷管仲。
《商君书》五卷商鞅。或作《商子》。
《慎子》十卷慎到撰,滕辅注。
《申子》三卷申不害。
《韩子》二十卷韩非。
《晁氏新书》七卷晁错。
董仲舒《春秋决狱》十卷黄氏正。
《崔氏政论》六卷崔寔。
《刘氏法论》五卷刘廙。
《阮子政论》五卷阮武。
《刘氏政论》十卷刘邵。
《桓氏世要论》十二卷桓范。
《陈子要言》十四卷陈融。
李文博《治道集》十卷
邯郸绰《五经析疑》三十卷
尹知章注《管子》三十卷
又注《韩子》卷亡。
杜佑《管氏指略》二卷
李敬玄《正论》三卷
右法家类十五家,十五部,一百六十六卷。尹知章以下不著录三家,三十五卷。
《邓析子》一卷
《尹文子》一卷
《公孙龙子》三卷
陈嗣古注《公孙龙子》一卷
刘邵《人物志》三卷
刘炳注《人物志》三卷
姚信《士纬》十卷
魏文帝《士操》一卷
卢毓《九州人士论》一卷
范谧《辨名苑》十卷
僧远年《兼名苑》二十卷
贾大隐注《公孙龙子》一卷
赵武孟《河西人物志》十卷
杜周士《广人物志》三卷
宋璲《吴兴人物志》十卷字胜之,吴兴乌程人,大中时。右名家类十二家,十二部,五十五卷。赵武孟以下不著录三家,二十三卷。
《墨子》十五卷墨翟。
《随巢子》一卷
《胡非子》一卷
右墨家类三家,三部,一十七卷。
《鬼谷子》二卷苏秦。
乐台注《鬼谷子》三卷
梁元帝《补阙子》十卷
尹知章注《鬼谷子》三卷
右纵横家类四家,四部,一十五卷。尹知章不著录。
《尉缭子》六卷
《尸子》十卷尸佼。
《吕氏春秋》二十六卷吕不韦撰,高诱注。
许慎注《淮南子》二十一卷淮南王刘安。
高诱注《淮南子》二十一卷
又《淮南鸿烈音》二卷
严尤《三将军论》一卷
王充《论衡》三十卷
应邵《风俗通义》三十卷
《蒋子万机论》十卷蒋济。
杜恕《笃论》四卷
钟会《刍荛论》五卷
《傅子》一百二十卷傅玄。
张俨《默记》三卷
又《誓论》三十卷
裴玄《新言》五卷
苏道《立言》十卷
刘钦《新义》十八卷
《秦子》三卷秦菁。
张明《折言论》二十卷
《古训》十卷
孔衍《说林》五卷
《抱朴子外篇》二十卷葛洪。
杨伟《时务论》十二卷
范泰《古今善言》三十卷
徐益寿《记闻》三卷
《何子》五卷何楷。
《刘子》十卷刘勰。
梁元帝《金楼子》十卷
硃澹远《语丽》十卷
又《语对》十卷
《张公杂记》一卷张华。
陆士衡《要览》三卷
郭义恭《广志》二卷
崔豹《古今注》三卷
伏侯《古今注》三卷
江邃《释文》十卷
卢辩《称谓》五卷
谢昊《物始》十卷
任昉《文章始》一卷张绩补。
姚察《续文章始》一卷
庾肩吾《采璧》三卷
韦道孙《新略》十卷
徐陵《名数》十卷
沈约《袖中记》二卷
范谧《典坟数集》十卷
侯亶《祥瑞图》八卷
孟众《张掖郡玄石图》一卷
高堂隆《张掖郡玄石图》一卷
孙柔之《瑞应图记》三卷
熊理《瑞应图赞》三卷
顾野王《符瑞图》十卷
又《祥瑞图》十卷
王劭《皇隋灵感志》十卷
许善心《皇隋瑞文》十四卷
何望之《谏林》十卷
虞通之《善谏》二卷
孟仪《子林》二十卷
沈约《子钞》三十卷
庾仲容《子钞》三十卷
殷仲堪《论集》九十六卷
崔宏《帝王集要》三十卷
陆澄《述正论》十三卷
又《缺文》十卷
徐除《文府》七卷宗道宁注。
刘守敬《四部言心》十卷
《新旧传》四卷
《古今辨作录》三卷
《博览》十五卷
《部略》十五卷
《翰墨林》十卷
魏征《群书治要》五十卷
《麟阁词英》六十卷高宗时敕撰。
硃敬则《十代兴亡论》十卷
薛克构《子林》三十卷
虞世南《帝王略论》五卷
刘伯庄《群书治要音》五卷
张大素《说林》二十卷
王方庆《续世说新书》十卷
韩潭《统载》三十卷夏绥银节度使。贞元十三年上。
熊执易《化统》五百卷执易类九经为书,三十年乃成,未及上,卒于西川,武元衡将为写进,妻薛藏之不许。
李文成《博雅志》十三卷安国公兴贵子。
元怀景《属文要义》十卷
崔玄韦《行己要范》十卷
卢藏用《子书要略》一卷
马亹《意林》三卷
《魏氏手略》二十卷魏謩。
辛之谔《叙训》二卷开元十七年上,授长社尉。
《博闻奇要》二十卷开元武功县人徐闉上,诏试文章,留集贤院校理。
周蒙《续古今注》三卷
薛洪《古今精义》十五卷
赵蕤《长短要术》十卷字太宾,梓州人。开元,召之不赴。
杜佑《理道要诀》十卷
贺兰正元《用人权衡》十卷贞元十三年上。
樊宗师《魁纪公》三十卷
又《樊子》三十卷
郭昭度《治书》十卷
硃朴《致理书》十卷
苏源《治乱集》三卷唐末人。
张荐《江左寓居录》卷亡。
张楚金《绅诫》三卷
冯伉《谕蒙》一卷
庾敬休《谕善录》七卷
萧佚《牧宰政术》二卷耒阳令。
鲁人初《公侯政术》十卷鲁人名初不著姓,大中人。
李知保《检志》三卷代宗信州司仓参军。
王范《续蒙求》三卷
白廷翰《唐蒙求》三卷广明人。
李伉《系蒙》二卷
卢景亮《三足记》二卷
右杂家类六十四家,七十五部,一千一百三卷。失姓名六家,虞世南以下不著录三十四家,八百一十六卷。
《范子计然》十五卷范蠡问,计然答。
《尹都尉书》三卷
《汜胜之书》二卷
崔寔《四民月令》一卷
贾思勰《齐民要术》十卷
宗懔《荆楚岁时记》一卷
杜公赡《荆楚岁时记》二卷
杜台卿《玉烛宝典》十二卷
王氏《四时录》十二卷
戴凯之《竹谱》一卷
顾烜《钱谱》一卷
浮丘公《相鹤经》一卷
尧须跋《鸷击录》二十卷
《相马经》三卷
伯乐《相马经》一卷
徐成等《相马经》二卷
诸葛颍《种植法》七十七卷
又《相马经》六十卷
甯戚《相牛经》一卷
范蠡《养鱼经》一卷
《禁苑实录》一卷
《鹰经》一卷
《蚕经》一卷
又二卷
《相贝经》一卷
武后《兆人本业》三卷
王方庆《园庭草木疏》二十一卷
《孙氏千金月令》三卷孙思邈。
李淳风《演齐民要术》卷亡。
李邕《金谷园记》一卷
薛登《四时记》二十卷
裴澄《乘舆月令》二十卷国子司业。贞元十一年上。
王涯《月令图》一轴
李绰《秦中岁时记》一卷
韦行规《保生月录》一卷
韩鄂《四时纂要》五卷
《岁华纪丽》二卷
右农家类十九家,二十六部,二百三十五卷。失姓名六家,王方庆以下不著录十一家,六十六卷。
《燕丹子》一卷燕太子。
邯郸淳《笑林》三卷
裴子野《类林》三卷
张华《博物志》十卷
又《列异传》一卷
贾泉注《郭子》三卷郭澄之。
刘义庆《世说》八卷
又《小说》十卷
刘孝标《续世说》十卷
殷芸《小说》十卷
刘齐《释俗语》八卷
萧贲《辨林》二十卷
刘炫《酒孝经》一卷
庾元威《座右方》三卷
侯白《启彦录》十卷
《杂语》五卷
戴祚《甄异传》三卷
袁王寿《古异传》三卷
祖冲之《述异记》十卷
刘质《近异录》二卷
干宝《搜神记》三十卷
刘之遴《神录》五卷
梁元帝《妍神记》十卷
祖台之《志怪》四卷
孔氏《志怪》四卷
荀氏《灵鬼志》三卷
谢氏《鬼神列传》二卷
刘义庆《幽明录》三十卷
东阳无疑《齐谐记》七卷
吴均《续齐谐记》一卷
王延秀《感应传》八卷
陆果《系应验记》一卷
王琰《冥祥记》一卷
王曼颍《续冥祥记》十一卷
刘泳《因果记》十卷
颜之推《冤魂志》三卷
又《集灵记》十卷
《征应集》二卷
侯君素《旌异记》十五卷
唐临《冥报记》二卷
李恕《诫子拾遗》四卷
《开元御集诫子书》一卷
王方庆《王氏神通记》十卷
狄仁杰《家范》一卷
《卢公家范》一卷卢僎。
苏瑰《中枢龟镜》一卷
姚元崇《六诫》一卷
《事始》三卷刘孝孙、房德懋。
刘睿《续事始》三卷
元结《猗犴子》一卷
赵自勔《造化权舆》六卷
《通微子十物志》一卷
吴筠《两同书》一卷
李涪《刊误》二卷
李匡文《资暇》三卷
《炙毂子杂录注解》五卷王叡。
苏鹗《演义》十卷
又《杜阳杂编》三卷字德祥,光启中进士第。
《柳氏家学要录》二卷柳珵。
卢光启《初举子》一卷字子忠,相昭宗。
刘讷言《俳谐集》十五卷
陈翱《卓异记》一卷宪、穆时人。
裴紫芝《续卓异记》一卷
薛用弱《集异记》三卷字中胜,长庆光州刺史。
李玫《纂异记》一卷大中时人。
李亢《独异志》十卷
谷神子《博异志》三卷
沈如筠《异物志》三卷
《古异记》一卷
刘餗《传记》三卷一作《国史异纂》。
牛肃《纪闻》十卷
陈鸿《开元升平源》一卷字大亮,贞元主客郎中。
张荐《灵怪集》二卷
陆长源《辨疑志》三卷
李繁《说纂》四卷
戴少平《还魂记》一卷贞元待诏。
牛僧孺《玄怪录》十卷
李复言《续玄怪录》五卷
陈翰《异闻集》十卷唐末屯田员外郎。
郑遂《洽闻记》一卷
钟辂《前定录》一卷
赵自勤《定命论》十卷天宝秘书监。
吕道生《定命录》二卷大和中,道生增赵自勤之说。
温畬《续定命录》一卷
胡璩《谭宾录》十卷字子温,文、武时人。
韦绚《刘公嘉话录》一卷绚,字文明,执谊子也,咸通义武军节度使。刘公,禹锡也。
《戎幕闲谈》一卷
赵璘《因话录》六卷字泽章,大中衢州刺史。
袁郊《甘泽谣》一卷
温庭筠《干巽子》三卷
又《采茶录》一卷
段成式《酉阳杂俎》三十卷
《庐陵官下记》二卷
康軿《剧谈录》三卷字驾言,乾符进士第。
高彦休《阙史》三卷
《卢子史录》卷亡。
又《逸史》三卷大中时人。
李隐《大唐奇事记》十卷咸通中人。
陈劭《通幽记》一卷
范摅《云溪友议》三卷咸通时,自称五云溪人。
李跃《岚斋集》二十五卷
尉迟枢《南楚新闻》三卷并唐末人。
张固《幽闲鼓吹》一卷
《常侍言旨》一卷柳珵。
《卢氏杂说》一卷
《桂苑丛谭》一卷冯翊子子休。
《树萱录》一卷
《会昌解颐》四卷
《松窗录》一卷
《芝田录》一卷
《玉泉子见闻真录》五卷
张读《宣室志》十卷
柳祥《潇湘录》十卷
皇甫松《醉乡日月》三卷
何自然《笑林》三卷
焦璐《穷神秘苑》十卷
裴铏《传奇》三卷高骈从事。
刘轲《牛羊日历》一卷牛僧孺、杨虞卿事。檀栾子皇甫松序。
《补江总白猿传》一卷
郭良辅《武孝经》一卷
陆羽《茶经》三卷
张又新《煎茶水记》一卷
封演《续钱谱》一卷
右小说家类三十九家,四十一部,三百八卷。失姓名二家,李恕以下不著录七十八家,三百二十七卷。
赵婴注《周髀》一卷
甄鸾注《周髀》一卷
张衡《灵宪图》一卷
又《浑天仪》一卷
王蕃《浑天象注》一卷
姚信《昕天论》一卷
《石氏星经簿赞》一卷石申。
虞喜《安天论》一卷
《甘氏四七法》一卷甘德。
刘表《荆州星占》二卷
刘叡《荆州星占》二十卷
《天文集占》三卷
祖恒之《天文录》三十卷
韩杨《天文要集》四十卷
高文洪《天文横图》一卷
吴云《天文杂占》一卷
陈卓《四方星占》一卷
又《五星占》一卷
《天文集占》七卷
孙僧化等《星占》三十三卷
史崇《十二次二十八宿星占》十二卷
庾季才《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
逄行珪《玄机内事》七卷
《论二十八宿度数》一卷
《五星兵法》一卷
《黄道略星占》一卷
《孝经内记星图》一卷
《周易分野星国》一卷
李淳风释《周髀》二卷
又《乙巳占》十二卷
《天文占》一卷
《大象元文》一卷
《乾坤秘奥》七卷
《法象志》七卷
《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一卷淳风与袁天纲集。
武密《古今通占镜》三十卷
《大唐开元占经》一百一十卷瞿昙悉达集。
董和《通乾论》十五卷和,本名纯,避宪宗名改。善历算。裴胄为荆南节度,馆之,著是书云。
《长庆算五星所在宿度图》一卷
司天少监徐升。
黄冠子李播《天文大象赋》一卷李台集解。
王希明《丹元子步天歌》一卷
右天文类二十家,三十部,三百六卷。失姓名六家,李淳风《天文占》以下不著录六家,一百七十五卷。
刘向《九章重差》一卷
徐岳《九章算术》九卷
又《算经要用百法》一卷
《数术记遗》一卷甄鸾注。
张丘建《算经》一卷甄鸾注。
董泉《三等数》一卷甄鸾注。
夏侯阳《算经》一卷甄鸾注。
甄鸾《九章算经》九卷
又《五曹算经》五卷
《七曜本起历》五卷
《七曜历算》二卷
《历术》一卷
韩延《夏侯阳算经》一卷
又《五曹算经》五卷
宋泉之《九经术疏》九卷
刘徽《海岛算经》一卷
又《九章重差图》一卷
刘祐《九章杂算文》二卷
阴景愉《七经算术通义》七卷
信都芳《器准》三卷
《黄钟算法》四十卷
刘歆《三统历》一卷
《四分历》一卷
《推汉书律历志术》一卷
刘洪《乾象历术》三卷阚泽注。
《乾象历》三卷
杨伟《魏景初历》三卷
何承天《宋元嘉历》二卷
又《刻漏经》一卷
虞广刂《梁大同历》一卷
吴伯善《陈七曜历》五卷
孙僧化《后魏永安历》一卷
李业兴《后魏甲子历》一卷
《后魏武定历》一卷
宋景业《北齐天保历》一卷
《北齐甲子元历》一卷
王琛《周大象历》二卷
马显《周甲寅元历》一卷
《周甲子元历》一卷
刘孝孙《隋开皇历》一卷
又《七曜杂术》二卷
李德林《隋开皇历》一卷
张胄玄《隋大业历》一卷
又《玄历术》一卷
《七曜历疏》三卷
刘焯《皇极历》一卷
赵匪攵《河西壬辰元历》一卷
《河西甲寅元历》一卷
刘智《正历》四卷薛夏训。
《姜氏历术》三卷
崔浩《律历术》一卷
《历日义统》一卷
《历日吉凶注》一卷
硃史《刻漏经》一卷
宋景《刻漏经》一卷
李淳风注《周髀算经》二卷
又注《九章算术》九卷
注《九章算经要略》一卷
注《五经算术》二卷
注《张丘建算经》三卷
注《海岛算经》一卷
注《五曹孙子等算经》二十卷
注《甄鸾孙子算经》三卷
释祖冲之《缀术》五卷
《皇极历》一卷
傅仁均《大唐戊寅历》一卷
《唐麟德历》一卷
《麟德历出生记》十卷
王孝通《缉古算术》四卷太史丞李淳风注。
《算经表序》一卷
南宫说《光宅历草》十卷
瞿昙谦《大唐甲子元辰历》一卷
《大唐刻漏经》一卷
王勃《千岁历》卷亡。
谢察微《算经》三卷
江本《一位算法》二卷
陈从运《得一算经》七卷
鲁靖《新集五曹时要术》三卷
邢和璞《颍阳书》三卷隐颍阳石堂山。
僧一行《开元大衍历》一卷
又《历议》十卷
《历立成》十二卷
《历草》二十四卷
《七政长历》三卷
《心机算术括》一卷黄栖岩注。
《宝应五纪历》四十卷
《建中正元历》二十八卷
曹士蔿《七曜符天历》一卷建中时人。
《七曜符天人元历》三卷
龙受《算法》二卷贞元人。
《长庆宣明历》三十四卷
《长庆宣明历要略》一卷
《宣明历超捷例要略》一卷
边冈《景福崇玄历》四十卷冈称处士。
《大衍通元鉴新历》三卷贞元至大中。
《大唐长历》一卷
《都利聿斯经》二卷贞元中,都利术士李弥乾传自西天竺,有璩公者译其文。
陈辅《聿斯四门经》一卷
右历算类三十六家,七十五部,二百三十七卷失姓名五家,王勃以下不著录十九家,二百二十六卷。
《黄帝问玄女法》三卷
《黄帝用兵法诀》一卷
《黄帝兵法孤虚推记》一卷
《黄帝太一兵历》一卷
《黄帝太公三宫法要诀》一卷
《太公阴谋》三卷
又《阴谋三十六用》一卷
《金匮》二卷
《六韬》六卷
《当敌》一卷
《周书阴符》九卷
《周吕书》一卷
田穰苴《司马法》三卷
魏武帝注《孙子》三卷
又《续孙子兵法》二卷
《兵书接要》七卷孙武。
孟氏解《孙子》二卷
沈友注《孙子》二卷
贾诩注《吴子兵法》一卷吴起。
《吴孙子三十二垒经》一卷
伍子胥《兵法》一卷
黄石公《三略》三卷
又《阴谋乘斗魁刚行军秘》一卷
成氏《三略训》三卷
《张良经》一卷
《张氏七篇》七卷张良
魏文帝《兵书要略》十卷
宋高祖《兵法要略》一卷
司马彪《兵记》十二卷
孔衍《兵林》六卷
葛洪《兵法孤虚月时秘要法》一卷
梁武帝《兵法》一卷
梁元帝《玉韬》十卷
刘祐《金韬》十卷
萧吉《金海》四十七卷
陶弘景《真人水镜》十卷
《握镜》三卷
王略《武林》一卷
《许子新书军胜》十卷
乐产《王佐秘书》五卷
后周齐王宪《兵书要略》十卷
隋高祖《新撰兵书》三十卷
解忠鲠《龙武玄兵图》二卷
《新兵法》二十四卷
《用兵要术》一卷
《太一兵法》一卷
《兵法要诀》一卷
《承神兵书》八卷
《兵机》十五卷
《兵书要略》十卷
《用兵撮要》二卷
《兵春秋》一卷
《兽斗亭亭》一卷
《玉帐经》一卷
《三阴图》一卷
《兵法云气推占》一卷
《武德图五兵八阵法要》一卷
李靖《六军镜》三卷
员半千《临戎孝经》二卷
李淳风《县镜》十卷
李筌注《孙子》二卷
又《太白阴经》十卷
《青囊括》一卷
杜牧注《孙子》三卷
陈皞注《孙子》一卷
贾林注《孙子》一卷
孙鐈注《吴子》一卷
裴行俭《安置军营行阵等四十六诀》一卷
李峤《军谋前鉴》十卷
郭元振《定远安边策》三卷
吴兢《兵家正史》九卷
李处祐《兵法》开元中左卫中郎将,奉诏撰。卷亡。
郑虔《天宝军防录》卷亡。
刘秩《止戈记》七卷
《至德新议》十二卷
董承祖《至德元宝玉函经》十卷
李光弼《统军灵辖秘策》一卷一作《武记》
裴守一《军诫》三卷
《裴子新令》二卷裴绪。
韩滉《天事序议》一卷
韦皋《开复西南夷事状》十七卷
范传正《西陲要略》三卷
王公亮《兵书》十八卷长庆元年上。商州刺史。
《行师类要》七卷
燕僧利正《长庆人事军律》三卷
李渤《御戎新录》二十卷
李德裕《西南备边录》十三卷
杜希全《新集兵书要诀》三卷
张道古《兵论》一卷字子美,景福进士第。
右兵书类二十三家,六十部,三百一十九卷。失姓名十四家,李筌以下不著录二十五家,一百六十三卷。
史苏《沈思经》一卷
《焦氏周易林》十六卷焦赣。
《京氏周易四时候》二卷京房。
又《周易飞候》六卷
《周易混沌》四卷
《周易错卦》八卷
《逆刺》三卷
《费氏周易逆刺占灾异》十二卷费直。
又《周易林》二卷
《崔氏周易林》十六卷崔篆。
郑玄注《九宫行棋经》三卷
管辂《周易林》四卷
又《鸟情逆占》一卷
张满《周易林》七卷
《许氏周易杂占》七卷许峻。
尚广《周易杂占》八卷
《武氏周易杂占》八卷
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二卷
又《周易五相类》一卷
《徐氏周易筮占》二十四卷徐苗。
伏曼容《周易集林》十二卷
伏氏《周易集林》一卷
杜氏《新易林占》三卷
梁运《周易杂占筮诀文》二卷
虞翻《周易集林律历》一卷
郭璞《周易洞林解》三卷
梁元帝《连山》三十卷
又《洞林》三卷
郭氏《易脑》一卷
《周易立成占》六卷
《易林》十四卷
《周易新林》一卷
《易律历》一卷
《周易服药法》一卷
《易三备》三卷
又三卷
《易髓》一卷
《周易问》十卷
《周易杂图序》一卷
《周易八卦斗内图》一卷
又三卷
《周易内卦神筮法》二卷
《周易杂筮占》四卷
《老子神符易》一卷
《孝经元辰》二卷
《推元辰厄命》一卷
《元辰章》三卷
《元辰》一卷
《杂元辰禄命》二卷
《河禄命》二卷
孙僧化《六甲开天历》一卷
翼奉《风角要候》一卷
王琛《风角六情诀》一卷
又《推产妇何时产法》一卷
《九宫行棋立成》一卷
《禄命书》二卷
《遁甲开山图》一卷
刘孝恭《风角鸟情》二卷
又《禄命书》二十卷
《鸟情占》一卷
《风角》十卷
《九宫经角》三卷
《婚嫁书》二卷
《登坛经》一卷
《太一大游历》二卷
《大游太一历》一卷
《曜灵经》一卷
《七政历》一卷
《六壬历》一卷
《六壬择非经》六卷
《灵宝登图》一卷
梁主荣《光明符》十二卷
《推二十四气历》一卷
《太一历》一卷
曹氏《黄帝式经三十六用》一卷
《玄女式经要诀》一卷
董氏《大龙首式经》一卷
《桓公式经》一卷
宋琨《式经》一卷
《六壬式经杂占》九卷
《雷公式经》一卷
《太一式经》二卷
《太一式经杂占》十卷
《黄帝式用常阳经》一卷
《黄帝龙首经》二卷
《黄帝集灵》三卷
《黄帝降国》一卷
《黄帝斗历》一卷
《太史公万岁历》一卷司马谈。
《万岁历祠》二卷
任氏《千岁历祠》二卷
《举百事要略》一卷
张衡《黄帝飞鸟历》一卷
《太一飞鸟历》一卷
《太一九宫杂占》十卷
《九宫经》三卷
《堪舆历注》二卷
殷绍《黄帝四序堪舆》一卷
《地节堪舆》二卷
伍子胥《遁甲文》一卷
信都芳《遁甲经》二卷
葛洪《三元遁甲图》三卷
许昉《三元遁甲》六卷
杜仲《三元遁甲》一卷
荣氏《遁甲开山图》二卷
《遁甲经》十卷
《遁甲囊中经》一卷
《遁甲推要》一卷
《遁甲秘要》一卷
《遁甲九星历》一卷
《遁甲万一诀》三卷
《三元遁甲立成图》二卷
《遁甲立成法》三卷
《遁甲九宫八门图》一卷
《遁甲三奇》三卷
《阳遁甲》九卷
《阴遁甲》九卷
《遁甲三元九甲立成》一卷
《白泽图》一卷
《武王须臾》二卷
《师旷占书》一卷
《东方朔占书》一卷
《淮南王万毕术》一卷
乐产《神枢灵辖》十卷
柳彦询《龟经》三卷
柳世隆《龟经》三卷
刘宝真《龟经》一卷
王弘礼《龟经》一卷
庄道名《龟经》一卷
萧吉《五行记》五卷
又《五姓宅经》二十卷
《葬经》二卷
王璨《新撰阴阳书》三十卷
《青乌子》三卷
《葬经》八卷
又十卷
《葬书地脉经》一卷
《墓书五阴》一卷
《杂墓图》一卷
《墓图立成》一卷
《六甲冢名杂忌要诀》二卷
郭氏《五姓墓图要诀》五卷
《坛中伏尸》一卷
胡君《玄女弹五音法相冢经》一卷
《百怪书》一卷
《祠灶经》一卷
《解文》一卷
周宣《占梦书》三卷
又二卷
孙思邈《龟经》一卷
又《五兆算经》一卷
《龟上五兆动摇经诀》一卷
《福禄论》三卷
李淳风《四民福禄论》三卷
又《玄悟经》三卷
《太一元鉴》五卷
《占灯经》一卷
《注郑玄九旗飞变》一卷
《三元经》一卷
《太一枢会赋》一卷玄宗注。
崔知悌《产图》一卷
吕才《阴阳书》五十三卷
《广济阴阳百忌历》一卷
《大唐地理经》十卷贞观中上。
袁天纲《相书》七卷
《要诀》三卷
陈恭钊《天宝历》二卷天宝中诏定。
赵同珍《坛经》一卷
黎干《蓬瀛书》三卷
贾躭《唐七圣历》一卷
李远《龙纪圣异历》一卷
窦维鋈《广古今五行记》三十卷
濮阳夏樵子《五行志》五卷
《禄命人元经》三卷
杨龙光《推计禄命厄运诗》一卷
王希明《太一金镜式经》十卷开元中诏撰。
僧一行《天一太一经》一卷
又《遁甲十八局》一卷
《太一局遁甲经》一卷
《五音地理经》十五卷
《六壬明镜连珠歌》一卷
《六壬髓经》三卷
马先《天宝太一灵应式记》五卷
李鼎祚《连珠明镜式经》十卷开耀中上之。
萧君靖《遁甲图》开元仆寺主簿,奉诏撰。卷亡。
司马骧《遁甲符宝万岁经国历》一卷骧与弟裕同撰。
曹士蔿《金匮经》三卷
马雄《绛囊经》一卷雄称居士。
李靖《玉帐经》一卷
李筌《六壬大玉帐歌》十卷
王叔政《推太岁行年吉凶厄》一卷
由吾公裕《葬经》三卷
孙季邕《葬范》三卷
卢重元《梦书》四卷开元人。
柳璨《梦隽》一卷
右五行类六十家,一百六十部,六百四十七卷。失姓名六十五家,袁天纲以下不著录二十五家,一百三十二卷。
郝冲、虞谭法《投壶经》一卷
魏文帝《皇博经》一卷
《大小博法》二卷
《大博经行棋戏法》二卷
鲍宏《小博经》一卷
《博塞经》一卷
《杂博戏》五卷
隋炀帝《二仪簿经》一卷
范汪等注《棋品》五卷
梁武帝《棋评》一卷
《棋势》六卷
《围棋后九品序录》一卷
《竹苑仙棋图》一卷
周武帝《象经》一卷
何妥《象经》一卷
王褒《象经》一卷
王裕注《象经》一卷
《今古术艺》十五卷
《名手画录》一卷
李嗣真《画后品》一卷
《礼图等杂画》五十六卷
汉王元昌画《汉贤王图》
阎立德画《文成公主降蕃图》
《玉华宫图》
《斗鸡图》
阎立本画《秦府十八学士图》
《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
范长寿画《风俗图》
《醉道士图》
王定画《本草训诫图》贞观尚方令。
檀智敏画《游春戏艺图》振武校尉。
殷雰、韦无忝画《皇朝九圣图》
《高祖及诸王图》
《太宗自定辇上图》
《开元十八学士图》开元人。
董萼画《盘车图》开元人,字重照。
曹元廓画《后周北齐梁陈隋武德贞观永徽等朝臣图》
《高祖太宗诸子图》
《秦府学士图》
《凌烟图》武后左尚方令。
杨昇画《望贤宫图》
《安禄山真》
张萱画《少女图》
《乳母将婴儿图》
《按羯鼓图》
《秋千图》并开元馆画直。
谈皎画《武惠妃舞图》
《佳丽寒食图》
《佳丽伎乐图》
韩干画《龙朔功臣图》
《姚宋及安禄山图》
《相马图》
《玄宗试马图》
《宁王调马打球图》大梁人,太府寺丞。
陈宏画《安禄山图》
《玄宗马射图》
《上党十九瑞图》永王府长史。
王象画《卤簿图》
田琦画《洪崖子橘木图》德平子,汝南太守。
窦师纶画《内库瑞锦对雉斗羊翔凤游麟图》字希言,太宗秦王府谘议、相国录事参军,封陵阳公。
韦匽画《天竺胡僧渡水放牧图》銮子。
周昉画《扑蝶》、《按筝》、《杨真人降真》、《五星》等图各一卷字景玄。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十卷
姚最《续画品》一卷
裴孝源《画品录》一卷中书舍人,记贞观、显庆年事。
顾况《画评》一卷
硃景玄《唐画断》三卷会昌人。
窦蒙《画拾遗》卷亡。
吴恬《画山水录》卷亡。恬一名玢,字建康,青州人。
王琚《射经》一卷
张守忠《射记》一卷
任权《弓箭论》一卷
上官仪《投壶经》一卷
王积薪《金谷园九局图》一卷开元待诏。
韦珽《棋图》一卷
吕才《大博经》二卷
董叔经《博经》一卷贞元中上。
李郃《骰子选格》三卷字中玄,贺州刺史。
右杂艺术类十一家,二十部,一百四十二卷。失姓名八家,张彦远以下不著录一十六家,一百一十七卷。
何承天并合《皇览》一百二十二卷
徐爰并合《皇览》八十四卷
刘孝标《类苑》一百二十卷
刘杳《寿光书苑》二百卷
徐勉《华林遍略》六百卷
祖孝征等《脩文殿御览》三百六十卷
虞绰等《长洲玉镜》二百三十八卷
诸葛颍《玄门宝海》一百二十卷
张氏《书图泉海》七十卷
《要录》六十卷
《检事书》一百六十卷
《帝王要览》二十卷
《文思博要》一千二百卷
《目》十二卷右仆射高士廉、左仆射房玄龄、特进魏征、中书令杨师道、兼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彦相时、国子司业硃子奢、博士刘伯庄、太学博士马嘉运、给事中许敬宗、司文郎中崔行功、太常博士吕才、秘书丞李淳风、起居郎褚遂良、晋王友姚思廉、太子舍人司马宅相等奉诏撰,贞观十五年上。
许敬宗《摇山玉彩》五百卷孝敬皇帝令太子少师许敬宗、司议郎孟利贞、崇贤馆学士郭瑜,顾胤、右史董思恭等撰。
《累璧》四百卷
又《目录》四卷许敬宗等撰,龙朔元年上。
《东殿新书》二百卷许敬宗、李义府奉诏于武德内殿修撰。其书自《史记》至《晋书》,删其繁辞。龙朔元年上,高宗制序。
欧阳询《艺文类聚》一百卷令狐德棻、袁朗、赵弘智等同脩。
虞世南《北堂书钞》一百七十三卷
张大素《策府》五百八十二卷
武后《玄览》一百卷
《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
《目》十三卷张昌宗、李峤、崔湜、阎朝隐、徐彦伯、张说、沈佺期、宋之问、富嘉篸、乔侃、员半千、薛曜等撰。开成初改为《海内珠英》,武后所改字并复旧。
孟利贞《碧玉芳林》四百五十卷
《玉藻琼林》一百卷
王义方《笔海》十卷
《玄宗事类》一百三十卷
又《初学记》三十卷张说类集要事以教诸王,徐坚、韦述、余钦、施敬本、张烜、李锐、孙季良等分撰。
是光乂《十九部书语类》十卷开元末,自秘书省正字上,授集贤院修撰,后赐姓齐。
刘秩《政典》三十五卷
杜佑《通典》二百卷
苏冕《会要》四十卷
《续会要》四十卷杨绍复、裴德融、崔彖、薛逢、郑言、周肤敏、薛廷望、于珪、于球等撰,崔弦监脩。
陆贽《备举文言》二十卷
刘绮《庄集类》一百卷
高丘《词集类略》三十卷
陆羽《警年》十卷
张仲素《词圃》十卷字绘之,元和翰林学士、中书舍人。
《元氏类集》三百卷元稹。
《白氏经史事类》三十卷白居易。一名《六贴》。
《王氏千门》四十卷王洛宾。
于立政《类林》十卷
郭道规《事鉴》五十卷
马幼昌《穿杨集》四卷判目。
盛均《十三家贴》均,字之材,泉州南安人,终昭州刺史。以《白氏六帖》未备而广之,卷亡。
窦蒙《青囊书》十卷国子司业。
韦稔《瀛类》十卷
《应用类对》十卷
高测《韵对》十卷
温庭筠《学海》三十卷
王博古《脩文海》十七卷
李途《记室新书》三十卷
孙翰《锦绣谷》五卷
张楚金《翰苑》七卷
皮氏《鹿门家钞》九十卷皮日休,字袭美,咸通太常博士。
刘扬名《戚苑纂要》十卷
《戚苑英华》十卷袁说重脩。
右类书类十七家,二十四部,七千二百八十八卷。失姓名三家,王义方以下不著录三十二家,一千三百三十八卷。
皇甫谧《皇帝三部针经》十二卷
张子存《赤乌神针经》一卷
《黄帝针灸经》十二卷
《黄帝杂注针经》一卷
《黄帝针经》十卷
《玉匮针经》十二卷
《龙衔素针经并孔穴虾蟆图》三卷
《徐叔向针灸要钞》一卷
《黄帝明堂经》三卷
《黄帝明堂》三卷
杨玄注《黄帝明堂经》三卷
《黄帝内经明堂》十三卷
《黄帝十二经脉明堂五藏图》一卷
曹氏《黄帝十二经明堂偃侧人图》十二卷
秦承祖《明堂图》三卷
《明堂孔穴》五卷
秦越人《黄帝八十一难经》二卷
全元起注《黄帝素问》九卷
灵宝注《黄帝九灵经》十二卷
《黄帝甲乙经》十二卷
《黄帝流注脉经》一卷
《三部四时五藏辨候诊色脉经》一卷
《脉经》十卷
又二卷
徐氏《脉经诀》三卷
王子颙《脉经》二卷
歧伯《灸经》一卷
雷氏《灸经》一卷
《五藏诀》一卷
《五藏论》一卷
贾和光《铃和子》十卷
王冰注《黄帝素问》二十四卷
《释文》一卷冰号启元子。
杨上善注《黄帝内经明堂类成》十三卷
又《黄帝内经太素》三十卷
甄权《脉经》一卷
《针经钞》三卷
《针方》一卷
《明堂人形图》一卷
米遂《明堂论》一卷
右明堂经脉类一十六家,三十五部,二百三十一卷。失姓名十六家,甄权以下不著录二家,七卷。
《神农本草》三卷
雷公集撰《神农本草》四卷
《吴氏本草因》六卷吴普。
《李氏本草》三卷
原平仲《灵秀本草图》六卷
殷子严《本草音义》二卷
《本草用药要妙》九卷
《本草病源合药节度》五卷
《本草要术》三卷
《疗痈疽耳眼本草要妙》五卷
《桐君药录》三卷
徐之才《雷公药对》二卷
僧行智《诸药异名》十卷
《药类》二卷
《药目要用》二卷
《四时采取诸药及合和》四卷
《名医别录》三卷
吴景《诸病源候论》五十卷
《巢氏诸病源候论》五十卷巢元方。
徐嗣伯《杂病论》一卷
又《徐氏落年方》三卷
《彭祖养性经》一卷
张湛《养生要集》十卷
《延年秘录》十二卷
秦承祖《药方》四十卷
吴普集《华氏药方》十卷华佗。
葛洪《肘后救卒方》六卷
梁武帝《坐右方》十卷
《如意方》十卷
陶弘景集注《神农本草》七卷
又《效验方》十卷
《补肘后救卒备急方》六卷
《太清玉石丹药要集》三卷
《太清诸草木方集要》三卷
隋炀帝敕撰《四海类聚单方》十六卷
王叔和《张仲景药方》十五卷
又《伤寒卒病论》十卷
《阮河南方》十六卷阮炳。
尹穆纂《范东阳杂药方》一百七十卷范注。
《胡居士治百病要方》三卷胡洽。
徐叔向《杂疗方》二十卷
又《体疗杂病方》六卷
《脚弱方》八卷
《解寒食方》十五卷
《阮河南药方》十七卷
褚澄《杂药方》十二卷
陈山提《杂药方》十卷
谢泰《黄素方》二十五卷
孝思《杂汤丸散方》五十七卷
谢士太《删繁方》十二卷
徐之才《徐王八代效验方》十卷
又《家秘方》三卷
范世英《千金方》三卷
姚僧垣《集验方》十卷
陈延之《小品方》十二卷
苏游《玄感传尸方》一卷
又《太一铁胤神丹方》三卷
《俞氏治小儿方》四卷
俞宝《小女节疗方》一卷
僧僧深《集方》三十卷
僧鸾《调气方》一卷
龚庆宣《刘涓子男方》十卷
甘浚之《疗痈疽金疮要方》十四卷
甘伯齐《疗痈疽金疮要方》十二卷
《杂药方》六卷
《杂丸方》一卷
《名医集验方》三卷
《百病膏方》十卷
《杂汤方》八卷
《疗目方》五卷
《寒食散方并消息节度》二卷
《妇人方》十卷
又二十卷
《少女方》十卷
《少女杂方》二十卷
《类聚方》二千六百卷
《种芝经》九卷
《芝草图》一卷
诸葛颍《淮南王食经》一百三十卷
《音》十三卷
《食目》十卷
卢仁宗《食经》三卷
崔浩《食经》九卷
竺暄《食经》四卷
又十卷
赵武《四时食法》一卷
《太官食法》一卷
《太官食方》十九卷
《四时御食经》一卷
抱朴子《太清神仙服食经》五卷
冲和子《太清璇玑文》七卷
《太清神丹中经》三卷
《太清神仙服食经》五卷
《太清诸丹药要录》四卷
京里先生《金匮仙药录》三卷
《神仙服食经》十二卷
《神仙药食经》一卷
《神仙服食方》十卷
《神仙服食药方》十卷
《服玉法并禁忌》一卷
《寒食散论》二卷
葛仙公录《狐子方金诀》二卷
《狐子杂诀》三卷
明月公《陵阳子秘诀》一卷
黄公《神临药秘经》一卷
《黄白秘法》一卷
又二十卷
葛氏《房中秘术》一卷
冲和子《玉房秘诀》十卷张鼎
《本草》二十卷
《目录》一卷
《药图》二十卷
《图经》七卷显庆四年,英国公李勣、太尉长孙无忌、兼侍中辛茂将、太子宾客弘文馆学士许敬宗、礼部郎中兼太子洗马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尚药奉御许孝崇胡子彖蒋季璋、尚药局直长蔺复珪许弘直、侍御医巢孝俭、太子药藏监蒋季瑜吴嗣宗、丞蒋义方、太医令蒋季琬许弘、丞蒋茂昌、太常丞吕才贾文通、太史令李淳风、潞王府参军吴师哲、礼部主事颜仁楚、右监门府长史苏敬等撰。
孔志约《本草音义》二十卷
苏敬《新脩本草》二十一卷
又《新脩本草图》二十六卷
《本草音》三卷
《本草图经》七卷
甄立言一作权。《本草音义》七卷
又《本草药性》三卷
《古今录验方》五十卷
孟诜《食疗本草》三卷
又《补养方》三卷
《必效方》十卷
宋侠《经心方》十卷
《崔氏纂要方》十卷崔行功。
崔知悌《骨蒸病灸方》一卷
王方庆《新本草》四十一卷
又《药性要诀》五卷
《袖中备急要方》三卷
《岭南急要方》二卷
《针灸服药禁忌》五卷
李含光《本草音义》二卷
陈藏器《本草拾遗》十卷开元中人。
郑虔《胡本草》七卷
孙思邈《千金方》三十卷
又《千金髓方》二十卷
《千金翼方》三十卷
《神枕方》一卷
《医家要妙》五卷
《杨太仆医方》一卷失名。天授二年上。
卫嵩《医门金宝鉴》三卷
许咏《六十四问》一卷
段元亮《病源手镜》一卷
《伏氏医苑》一卷伏适。
甘伯宗《名医传》七卷
王超《仙人水镜图诀》一卷贞观人。
吴兢《五藏论应象》一卷
裴璡《五藏论》一卷
刘清海《五藏类合赋》五卷
裴王廷《五色傍通五藏图》一卷
张文懿《藏府通元赋》一卷
段元亮《五藏镜源》四卷
喻义纂《疗痈疽要诀》一卷
《疮肿论》一卷
沈泰之《痈疽论》二卷
青溪子《万病拾遗》三卷
又《消渴论》一卷
《脚气论》三卷
李暄《岭南脚气论》一卷
又《方》一卷
《脚气论》一卷苏鉴、徐玉等编集。
郑景岫《南中四时摄生论》一卷
苏游《铁粉论》一卷
陈元《北京要术》一卷元为太原少尹。
司空舆《发焰录》一卷图父,大中时商州刺史。
青罗子《道光通元秘要术》三卷失姓,咸通人。
《乾宁晏先生制伏草石论》六卷晏封。
江承宗《删繁药咏》三卷凤翔节度要籍。
玄宗《开元广济方》五卷
刘贶《真人肘后方》三卷
王焘《外台秘要方》四十卷
又《外台要略》十卷
德宗《贞元集要广利方》五卷
《陆氏集验方》十五卷陆贽。
贾耽《备急单方》一卷
薛弘庆《兵部手集方》三卷兵部尚书李绛所传方。弘庆,大和河中少尹。
薛景晦《古今集验方》十卷
元和刑部郎中,贬道州刺史。
刘禹锡《传信方》二卷
崔玄亮《海上集验方》十卷
《杨氏产乳集验方》三卷杨归厚,元和中,自左拾遗贬凤州司马、虢州刺史。方九百一十一。
郑注《药方》一卷
《韦氏集验独行方》十二卷韦宙。
张文仲《随身备急方》三卷
苏越《群方秘要》三卷
李继皋《南行方》三卷
白仁叙《唐兴集验方》五卷
包会《应验方》一卷
许孝宗《箧中方》三卷
梅崇《献方》五卷
姚和众《童子秘诀》三卷
又《众童延龄至宝方》十卷
孙会《婴孺方》十卷
邵英俊《口齿论》一卷
又《排玉集》二卷口齿方。
李昭明《嵩台集》三卷
阳晔《膳夫经手录》四卷
严龟《食法》十卷震之后,镇西军节度使譔子也。昭宗时宣慰汴寨。
右医术类六十四家,一百二十部,四千四十六卷。失姓名三十八家,王方庆以下不著录五十五家,四百八卷。
志第五十 艺文四
丁部集录,其类三:一曰《楚辞》类,二曰别集类,三曰总集类。凡著录八百一十八家,八百五十六部 ,一万一千九百二十三卷;不著录四百八家,五千八百二十五卷。
王逸注《楚辞》十六卷
刘杳《离骚草木虫鱼疏》二卷
杨穆《楚辞九悼》一卷
郭璞注《楚辞》十卷
孟奥《楚辞音》一卷
徐邈《楚辞音》一卷
僧道骞《楚辞音》一卷
右《楚辞》类七家,七部,三十二卷
赵《荀况集》二卷
楚《宋玉集》二卷
汉《武帝集》二卷
《淮南王安集》二卷
《贾谊集》二卷
《枚乘集》二卷
《司马迁集》二卷
《东方朔集》二卷
《董仲舒集》二卷
《李陵集》二卷
《司马相如集》二卷
《孔臧集》二卷
《魏相集》二卷
《张敞集》二卷
《韦玄成集》二卷
《刘向集》五卷
《王褒集》五卷
《谷永集》五卷
《杜鄴集》五卷
《师丹集》五卷
《息夫躬集》五卷
《刘歆集》五卷
《扬雄集》五卷
《崔篆集》一卷
《东平王苍集》二卷
《桓谭集》二卷
《史岑集》二卷
《王文山集》二卷
《硃勃集》二卷
《梁鸿集》二卷
《黄香集》二卷
《冯衍集》五卷
《班彪集》三卷
《杜笃集》五卷
《傅毅集》五卷
《班固集》十卷
《崔骃集》十卷
《贾逵集》二卷
《刘騊駼集》二卷
《崔瑗集》五卷
《苏顺集》二卷
《窦章集》二卷
《胡广集》二卷
《高彪集》二卷
《王逸集》二卷
《桓驎集》二卷
《边韶集》二卷
《皇甫规集》五卷
《张奂集》二卷
《硃穆集》二卷
《赵壹集》二卷
《张升集》二卷
《侯瑾集》二卷
《郦炎集》二卷
《卢植集》二卷
《刘珍集》二卷
《杨厚集》二卷
《张衡集》十卷
《葛龚集》五卷
《李固集》十卷
《马融集》五卷
《崔琦集》二卷
《延笃集》二卷
《刘陶集》二卷
《荀爽集》二卷
《刘梁集》二卷
《郑玄集》二卷
《蔡邕集》二十卷
《应劭集》四卷
《士孙瑞集》二卷
《张邵集》五卷
《祢衡集》二卷
《孔融集》十卷
《潘勖集》二卷
《阮瑀集》五卷
《陈琳集》十卷
《张纮集》一卷
《繁钦集》十卷
《杨修集》二卷
《王粲集》十卷
魏《武帝集》三十卷
《文帝集》十卷
《明帝集》十卷
《高贵乡公集》二卷
《陈思王集》二十卷
又三十卷
《华歆集》三十卷
《王朗集》三十卷
《邯郸淳集》二卷
《袁涣集》五卷
《应瑒集》二卷
《徐干集》五卷
《刘桢集》二卷
《路粹集》二卷
《丁仪集》二卷
《丁廙集》二卷
《刘廙集》二卷
《吴质集》五卷
《孟达集》三卷
《陈群集》三卷
《王脩集》三卷
《管宁集》二卷
《刘邵集》二卷
《麋元集》五卷
《李康集》二卷
《孙该集》二卷
《卞兰集》二卷
《傅巽集》二卷
《高堂隆集》十卷
《缪袭集》五卷
《殷褒集》二卷
《韦诞集》三卷
《曹羲集》五卷
《傅嘏集》二卷
《桓范集》二卷
《夏侯霸集》二卷
《钟毓集》五卷
《江奉集》二卷
《夏侯惠集》二卷
《毋丘俭集》二卷
《王弼集》五卷
《吕安集》二卷
《王昶集》五卷
《王肃集》五卷
《何晏集》十卷
《应瑗集》十卷
《杜挚集》二卷
《夏侯玄集》二卷
《程晓集》二卷
《阮籍集》五卷
《嵇康集》十五卷
《钟会集》十卷
蜀《许靖集》二卷
《诸葛亮集》二十四卷
吴《张温集》五卷
《士燮集》五卷
《虞翻集》三卷
《骆统集》十卷
《暨艳集》二卷
《谢承集》四卷
《姚信集》十卷
《陆凯集》五卷
《华核集》五卷
《胡综集》二卷
《薛莹集》二卷
《薛综集》三卷
《张俨集》二卷
《韦昭集》二卷
《纪集》二卷
晋《宣帝集》五卷
《文帝集》二卷
《明帝集》五卷
《简文帝集》五卷
《齐王攸集》二卷
《会稽王道子集》八卷
《彭城王集》八卷
《谯王集》三卷
《王沈集》五卷
《郑袤集》二卷
《应贞集》五卷
《嵇喜集》二卷
《傅玄集》五十卷
《成公绥集》十卷
《裴秀集》三卷
《何祯集》五卷
《袁准集》二卷
《山涛集》五卷
《向秀集》二卷
《阮冲集》二卷
《阮侃集》五卷
《羊祜集》二卷
《贾充集》二卷
《荀勖集》二十卷
《杜预集》二十卷
《王濬集》二卷
《皇甫谧集》二卷
《程咸集》二卷
《刘毅集》二卷
《庾峻集》三卷
《郄正集》一卷
《杨泉集》二卷
《陶濬集》二卷
《宣骋集》三卷
《曹志集》二卷
《邹湛集》四卷
《孙毓集》五卷
《王浑集》五卷
《王深集》四卷
《江伟集》五卷
《闵鸿集》二卷
《裴楷集》二卷
《何劭集》二卷
《刘寔集》二卷
《裴頠集》十卷
《许孟集》二卷
《王祜集》三卷
《王济集》二卷
《华颂集》三卷
《刘峤集》二卷
《庾鯈集》三卷
《谢衡集》二卷
《傅咸集》三十卷
《枣据集》二卷
《刘宝集》三卷
《孙楚集》十卷
《王赞集》二卷
《夏侯湛集》十卷
《夏侯淳集》十卷
《张敏集》二卷
《刘许集》二卷
《李重集》二卷
《乐广集》二卷
《阮浑集》二卷
《杨乂集》三卷
《张华集》十卷
《李虔集》十卷
《石崇集》五卷
《潘岳集》十卷
《潘泥集》十卷
《欧阳建集》二卷
《嵇绍集》二卷
《卫展集》十四卷
《卢播集》二卷
《栾肇集》五卷
《应亨集》二卷
《司马彪集》三卷
《杜育集》二卷
《执虞集》十卷
《缪征集》二卷
《左思集》五卷
《夏侯靖集》二卷
《郑丰集》二卷
《陈略集》二卷
《张翰集》二卷
《陆机集》十五卷
《陆云集》十卷
《陆冲集》二卷
《孙极集》二卷
《张载集》二卷
《张协集》二卷
《束晰集》五卷
《华谭集》二卷
《曹摅集》二卷
《江统集》十卷
《胡济集》五卷
《卞粹集》二卷
《闾丘冲集》二卷
《庾敳集》二卷
《阮瞻集》二卷
《阮脩集》二卷
《裴邈集》二卷
《郭象集》五卷
《嵇含集》十卷
《孙惠集》十卷
《蔡洪集》二卷
《牵秀集》五卷
《蔡克集》二卷
《索靖集》二卷
《阎纂集》二卷
《张辅集》二卷
《殷巨集》二卷
《陶佐集》五卷
《仲长敖集》二卷
《虞浦集》二卷
《吴商集》五卷
《刘弘集》三卷
《山简集》二卷
《宗岱集》三卷
《王旷集》五卷
《王峻集》二卷
《枣腆集》二卷
《枣嵩集》二卷
《刘琨集》十卷
《卢谌集》十卷
《傅畅集》五卷
《顾荣集》五卷
《荀组集》二卷
《周顗集》二卷
《周嵩集》三卷
《王导集》十卷
《荀邃集》二卷
《王敦集》五卷
《谢琨集》二卷
《张抗集》二卷
《贾霖集》三卷
《刘隗集》三卷
《应詹集》五卷
《陶侃集》二卷
《王洽集》三卷
《张闿集》三卷
《卞壶集》二卷
《刘超集》二卷
《杨方集》二卷
《傅纯集》二卷
《郗鉴集》十卷
《温峤集》十卷
《孔坦集》五卷
《王涛集》五卷
《王篾集》五卷
《甄述集》五卷
《王峤集》二卷
《戴邈集》五卷
《贺循集》二十卷
《张悛集》二卷
《应硕集》二卷
《陆沈集》二卷
《曾瑰集》五卷
《熊远集》五卷
《郭璞集》十卷
《王鉴集》五卷
《庾亮集》二十卷
《虞预集》十卷
《顾和集》五卷
《范宣集》十卷
《张虞集》五卷
《庾冰集》二十卷
《庾翼集》二十卷
《何充集》五卷
《诸葛恢集》五卷
《祖台之集》十五卷
《李充集》十四卷
《蔡谟集》十卷
《谢艾集》八卷
《范汪集》八卷
《范甯集》十五卷
《阮放集》五卷
《王廙集》十卷
《王彪之集》二十卷
《谢安集》五卷
《谢万集》十卷
《王羲之集》五卷
《干宝集》四卷
《殷融集》十卷
《刘遐集》五卷
《殷浩集》五卷
《刘惔集》二卷
《王濛集》五卷
《谢尚集》五卷
《张凭集》五卷
《张望集》三卷
《韩康伯集》五卷
《王胡之集》五卷
《江霖集》五卷
《范宣集》五卷
《江惇集》五卷
《王述集》五卷
《郝默集》五卷
《黄整集》十卷
《王浃集》二卷
《王度集》五卷
《刘系之集》五卷
《刘恢集》五卷
《范起集》五卷
《殷康集》五卷
《孙嗣集》三卷
《王坦之集》五卷
《桓温集》二十卷
《郗超集》十五卷
《谢朗集》五卷
《谢玄集》十卷
《王珣集》十卷
《许询集》三卷
《孙统集》五卷
《孙绰集》十五卷
《孔严集》五卷
《江逌集》五卷
《车灌集》五卷
《丁纂集》二卷
《曹毘集》十五卷
《蔡系集》二卷
《李颙集》十卷
《顾夷集》五卷
《袁乔集》五卷
《谢沈集》五卷
《庾阐集》十卷
《王隐集》十卷
《殷允集》十卷
《徐邈集》八卷
《殷仲堪集》十卷
《殷叔献集》三卷
《伏滔集》五卷
《桓嗣集》五卷
《习凿齿集》五卷
《钮滔集》五卷
《邵毅集》五卷
《孙盛集》十卷
《袁质集》二卷
《袁宏集》二十卷
《袁邵集》三卷
《罗含集》三卷
《孙放集》十五卷
《辛昺集》四卷
《庾统集》二卷
《郭愔集》五卷
《滕辅集》五卷
《庾龢集》二卷
《庾轨集》二卷
《庾茜集》二卷
《庾肃之集》十卷
《王脩集》二卷
《戴逵集》十卷
《桓玄集》二十卷
《殷仲文集》七卷
《卞湛集》五卷
《苏彦集》十卷
《袁豹集》十卷
《王谧集》十卷
《周祗集》十卷
《梅陶集》十卷
《湛方生集》十卷
《刘瑾集》八卷
《羊徽集》一卷
《卞裕集》十四卷
《王愆期集》十卷
《孔璠之集》二卷
《王茂略集》四卷
《薄肃之集》十卷
《滕演集》二卷
宋《武帝集》二十卷
《文帝集》十卷
《长沙王义欣集》十卷
《临川王义庆集》八卷
《衡阳王义季集》十卷
《江夏王义恭集》十五卷
《南平王铄集》五卷
《建平王宏集》十卷
又《小集》六卷
《新渝侯义宗集》十二卷
《谢瞻集》二卷
《孔琳之集》十卷
《王叔之集》十卷
《徐广集》十五卷
《孔甯子集》十五卷
《蔡廓集》十卷
《傅亮集》十卷
《孙康集》十卷
《郑鲜之集》二十卷
《陶潜集》二十卷
又《集》五卷
《范泰集》二十卷
《王弘集》二十卷
《谢惠连集》五卷
《谢灵运集》十五卷
《荀昶集》十四卷
《孔欣集》十卷
《卞伯玉集》五卷
《王昙首集》二卷
《谢弘微集》二卷
《王韶之集》二十卷
《沈林子集》七卷
《姚涛之集》二十卷
《贺道养集》十卷
《卫令元集》八卷
《褚诠之集》八卷
《荀钦明集》六卷
《殷淳集》三卷
《刘瑀集》七卷
《刘绲集》五卷
《雷次宗集》三十卷
《宗炳集》十五卷
《伍缉之集》十一卷
《荀雍集》十卷
《袁淑集》十卷
《颜延之集》三十卷
《王微集》十卷
《王僧达集》十卷
《张畅集》十四卷
《何偃集》八卷
《沈怀文集》十三卷
《江智渊集》十卷
《谢庄集》十五卷
《殷琰集》八卷
《颜竣集》十三卷
《何承天集》二十卷
《裴松之集》三十卷
《卞瑾集》十卷
《丘渊之集》六卷
《颜测集》十一卷
《汤惠休集》三卷
《沈勃集》十五卷
《徐爰集》十卷
《鲍照集》十卷
《庾蔚之集》十一卷
《虞通之集》五卷
《刘愔集》十卷
《孙缅集》十卷
《袁伯文集》十卷
《袁粲集》十卷
齐《竟陵王集》三十卷
《褚渊集》十五卷
《王俭集》六十卷
《周颙集》二十卷
《徐孝嗣集》十二卷
《王融集》十卷
《谢朓集》十卷
《孔稚珪集》十卷
《陆厥集》十卷
《虞羲集》十一卷
《宗躬集》十二卷
《江奂集》十一卷
张融《玉海集》六十卷
梁《文帝集》十八卷
《武帝集》十卷
《简文帝集》八十卷
《元帝集》五十卷
又《小集》十卷
《昭明太子集》二十卷
《邵陵王纶集》四卷
《武陵王纪集》八卷
《范云集》十二卷
《江淹前集》十卷
《后集》十卷
《任昉集》三十四卷
《宗夬集》十卷
《王暕集》二十卷
《魏道微集》三卷
《司马褧集》九卷
《沈约集》一百卷
又《集略》三十卷
《傅昭集》十卷
《袁昂集》二十卷
《徐勉前集》三十五卷
《后集》十六卷
《陶弘景集》三十卷
《周舍集》二十卷
《何逊集》八卷
《谢琛集》五卷
《谢郁集》五卷
《王僧孺集》三十卷
《张率集》三十卷
《杨眺集》十卷
《鲍畿集》八卷
《周兴嗣集》十卷
《萧洽集》二卷
《裴子野集》十四卷
《庾昙隆集》十卷
《陆倕集》二十卷
《刘之遴前集》十一卷
《后集》三十卷
《虞嚼集》六卷
《王冏集》三卷
《刘孝绰集》十二卷
《刘孝仪集》二十卷
《刘孝威前集》十卷
《后集》十卷
《丘迟集》十卷
《王锡集》七卷
《萧子范集》三卷
《萧子云集》二十卷
《萧子晖集》十一卷
《江革集》十卷
《吴均集》二十卷
《庾肩吾集》十卷
王筠《洗马集》十卷
又《中庶子集》十卷
《左右集》十卷
《临海集》十卷
《中书集》十卷
《尚书集》十一卷
《鲍泉集》十卷
《谢瑱集》十卷
《任孝恭集》十卷
《张缵集》十卷
《陆云公集》四卷
《张绾集》十卷
《甄玄成集》十卷
《萧欣集》十卷
《沈君攸集》十二卷
后梁《明帝集》一卷
后魏《文帝集》四十卷
《高允集》二十卷
《宗钦集》二卷
《李谐集》十卷
《韩宗集》五卷
《袁跃集》九卷
《薛孝通集》六卷
《温子昇集》三十五卷
《卢元明集》六卷
《阳固集》三卷
《魏孝景集》一卷
北齐《阳休之集》三十卷
《刑邵集》三十卷
《魏收集》七十卷
《刘逖集》四十卷
后周《明帝集》五十卷
《赵平王集》十卷
《滕简王集》十二卷
《宗懔集》十卷
《王褒集》二十卷
《萧捴集》十卷
《庾信集》二十卷
《王衡集》三卷
陈《后主集》五十五卷
《沈炯前集》六卷
《后集》十三卷
《周弘正集》二十卷
《周弘让集》十八卷
《徐陵集》三十卷
《张正见集》四卷
《陆珍集》五卷
《陆瑜集》十卷
《沈不害集》十卷
《张式集》十三卷
《褚介集》十卷
《顾越集》五卷
《顾览集》二卷
《姚察集》二十卷
隋《炀帝集》三十卷
《卢思道集》二十卷
《李元操集》二十二卷
《辛德源集》三十卷
《李德林集》十卷
《牛弘集》十二卷
《薛道衡集》三十卷
《何妥集》十卷
《柳顾言集》十卷
《江总集》二十卷
《殷英童集》三十卷
《萧悫集》九卷
《魏澹集》四卷
《尹式集》五卷
《诸葛颍集》十四卷
《王胄集》十卷
《虞茂世集》五卷
《刘兴宗集》三卷
《李播集》三卷
道士《江旻集》三十卷
僧《昙谛集》六卷
《惠远集》十五卷
《支遁集》十卷
《惠琳集》五卷
《昙瑗集》六卷
《灵裕集》二卷
亡名集十卷
《曹大家集》二卷
《钟夫人集》二卷
刘臻妻《陈氏集》五卷
《左九嫔集》一卷
《临安公主集》三卷
范靖妻《沈满愿集》三卷
徐悱妻《刘氏集》六卷
《太宗集》四十卷
《高宗集》八十六卷
《中宗集》四十卷
《睿宗集》十卷
武后《垂拱集》一百卷
又《金轮集》十卷
《陈叔达集》十五卷
《窦威集》十卷
《褚亮集》二十卷
《虞世南集》三十卷
《萧瑀集》一卷
《沈齐家集》十卷
《薛收集》十卷
《杨师道集》十卷
《庾抱集》十卷
《孔颖达集》五卷
《王绩集》五卷
《郎楚之集》三卷
《魏征集》二十卷
《许敬宗集》八十卷
《于志宁集》四十卷
《上官仪集》三十卷
《李义府集》四十卷
《颜师古集》六十卷
《岑文本集》六十卷
《刘子翼集》二十卷
《殷闻礼集》一卷
《陆士季集》十卷
《刘孝孙集》三十卷
《郑世翼集》八卷
《崔君实集》十卷
《李百药集》三十卷
《孔绍安集》五十卷
《高季辅集》二十卷
《温彦博集》二十卷
《李玄道集》十卷
《谢偃集》十卷
《沈叔安集》二十卷
《陆楷集》十卷
《曹宪集》三十卷
《萧德言集》二十卷
《潘求仁集》三卷
《殷芋集》三卷
《萧钧集》三十卷
《袁朗集》十四卷
《杨续集》十卷
《王约集》一卷
《任希古集》十卷
《凌敬集》十四卷
《王德俭集》十卷
《徐孝德集》十卷
《杜之松集》十卷
《宋令文集》十卷
《陈子良集》十卷
《颜顗集》十卷
《刘颖集》十卷
《司马佥集》十卷
《郑秀集》十二卷
《耿义褒集》七卷
《杨元亨集》五卷
《刘纲集》三卷
《王归一集》十卷
《马周集》十卷
《薛元超集》三十卷
《高智周集》五卷
《褚遂良集》二十卷
《刘袆之集》七十卷
《郝处后集》十卷
《崔知悌集》五卷
《李安期集》二十卷
《唐觐集》五卷
《张大素集》十五卷
《邓玄挺集》十卷
《刘允济集》二十卷
《骆宾王集》十卷
《卢照邻集》二十卷
又《幽忧子》三卷
杨炯《盈川集》三十卷
《王勃集》三十卷
《狄仁杰集》十卷
《李怀远集》八卷
《卢受采集》二十卷
《王适集》二十卷
《乔知之集》二十卷
《苏味道集》十五卷
《薛耀集》二十卷
《郎余庆集》十卷
《卢光容集》二十卷
《崔融集》六十卷
《阎镜机集》十卷
《李峤集》五十卷
《乔备集》六卷
《陈子昂集》十卷
《元希声集》十卷
《李适集》十卷
《沈佺期集》十卷
《徐彦伯前集》十卷
《后集》十卷
《宋之问集》十卷
《杜审言集》十卷
《谷倚集》十卷
《富嘉谟集》十卷
《吴少微集》十卷
《刘希夷集》十卷
《张柬之集》十卷
《桓彦范集》三卷
《韦承庆集》六十卷
《闾丘均集》二十卷
《郭元振集》二十卷
《魏知古集》二十卷
《阎朝隐集》五卷
《苏瑰集》十卷
《员半千集》十卷
《李乂集》五卷
《姚崇集》十卷
《丘悦集》十卷
《刘子玄集》三十卷
《卢藏用集》三十卷
《玄宗集》
《德宗集》卷亡。
《濮王泰集》二十卷
《上官昭容集》二十卷
《令狐德棻集》三十卷
《褚亮集》二十卷
《许彦伯集》十卷
《刘洎集》十卷
《来济集》三十卷
《杜正伦集》十卷
《李敬玄集》三十卷
《裴行俭集》二十卷
《崔行功集》六十卷
《张文琮集》二十卷
《曲崇裕集》二十卷
《刘宪集》三十卷
《薛稷集》三十卷
《宋璟集》十卷
《蒋俨集》五卷
《赵弘智集》二十卷
《贺德仁集》二十卷
《许子儒集》十卷
《蔡允恭集》二十卷
《张昌龄集》二十卷
《杜易简集》二十卷
《颜元孙集》三十卷
《姚集》七卷
《杜元志集》十卷字道宁,开元考功郎中,杭州刺史。
《杨仲昌集》十五卷
《崔液集》十卷裴耀卿纂。
《张说集》二十卷
《苏颋集》三十卷
《徐坚集》三十卷
《元海集》十卷宋休则,开元临河尉。
《李邕集》七十卷
《王澣集》十卷
《张九龄集》二十卷
《康国安集》十卷以明经高第直国子监,教授三馆进士,授右典戎卫录事参军,太学崇文助教,迁博士,白兽门内供奉、崇文馆学士。
《孙逖集》二十卷
《赵冬曦集》卷亡。
《苑咸集》卷亡。京兆人。开元末上书,拜司经校书、中书舍人,贬汉东郡司户参军,复起为舍人、永阳太守。
《毛钦一集》三卷字杰,荆州长林人。
王助《雕虫集》一卷
《王维集》十卷
《康希铣集》二十卷字南金,开元台州刺史。
《张均集》二十卷
《权若讷集》十卷开元梓州刺史。
《白履忠集》十卷
《鲜于向集》十卷
《康玄辩集》十卷字通理,开元泸州刺史。
《严从集》三卷从卒,诏求其藁,吕向集而进焉。
《陶翰集》卷亡。润州人。开元礼部员外郎。
《崔国辅集》卷亡。应县令举,授许昌令,集贤直学士、礼部员外郎。坐王鉷近亲贬竟陵郡司马。
《高适集》二十卷
《贾至集》二十卷
别十五卷苏冕编。
《张孝嵩集》十卷字仲山,南阳人。开元河东节度使,南昌阳郡公。
《储光羲集》七十卷
《苏源明前集》三十卷
《李白草堂集》二十卷李阳冰录。
《杜甫集》六十卷
《小集》六卷润州刺史樊晃集。
《岑参集》十卷
《卢象集》十二卷字纬卿,左拾遗、膳部员外郎,授安禄山伪官,贬永州司户参军,起为主客员外郎。
萧颖士《游梁新集》三卷
又《集》十卷
《李华前集》十卷
《中集》二十卷
《李翰前集》三十卷
《王昌龄集》五卷
《元结文编》十卷
《邵说集》十卷
《裴倩集》五卷
又《湓城集》五卷均之父。
《刘汇集》三卷
《樊泽集》十卷
《崔良佐集》十卷
《汤贲集》十五卷字文叔,润州丹阳人。贞元宁州刺史。
《刘迥集》五卷
《武就集》五卷元衡父。
《于休烈集》十卷
《元载集》十卷
《张荐集》三十卷
《刘长卿集》十卷字文房。至德监察御史,以检校祠部员外郎为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鄂岳观察使。吴仲孺诬奏,贬潘州南巴尉。会有为辨之者,除睦州司马,终随州刺史。
《戎昱集》五卷卫伯玉镇荆南从事,后为辰州、虔州二刺史。
《崔祐甫集》三十卷
《常衮集》十卷
又《诏集》六十卷
《杨炎集》十卷
又《制集》十卷苏弁编。
颜真卿《吴兴集》十卷
又《庐陵集》十卷
《临川集》十卷
《归崇敬集》二十卷
《刘太真集》三十卷
《于邵集》四十卷
《梁肃集》二十卷
独孤及《毘陵集》二十卷
《窦叔向集》七卷字遗直。与常衮善,衮为相,用为左拾遗、内供奉,及贬,亦出溧水令。
《丘为集》卷亡。苏州嘉兴人,事继母孝,尝有灵芝生堂下。累官太子右庶子,时年八十余,而母无恙,给俸禄之半。及居忧,观察使韩氵晃以致仕官给禄所以惠养老臣,不可在丧为异,唯罢春秋羊酒。初还乡,县令谒之,为候门磬折,令坐,乃拜,里胥立庭下,既出,乃敢坐。经县署,降马而趋。卒年九十六。
《柳浑集》十卷
《李泌集》二十卷
《张建封集》二百三十篇
《顾况集》二十卷
《鲍溶集》五卷
《齐抗集》二十卷
《郑余庆集》五十卷
《崔元翰集》三十卷
《杨凝集》二十卷
《欧阳詹集》十卷
《李观集》三卷陆希声纂。
《吕温集》十卷
《穆员集》十卷
《窦常集》十八卷
《郑絪集》三十卷
《符载集》十四卷
《郗纯集》六十卷
戴叔伦《述藁》十卷
《张登集》六卷贞元漳州刺史。
《陆迅集》十卷德宗时监察御史裹行。
《柳冕集》卷亡。
《姚南仲集》十卷
《李吉甫集》二十卷
《武元衡集》十卷
权德舆《童蒙集》十卷
又《集》五十卷
《制集》五十卷
《韩愈集》四十卷
《柳宗元集》三十卷
《韦贯之集》三十卷
《李绛集》二十卷
令狐楚《漆奁集》一百三十卷
又《梁苑文类》三卷
《表奏集》十卷自称《白云孺子表奏集》。
《韦武集》十五卷
《皇甫镛集》十八卷
《樊宗师集》二百九十一卷
《武儒衡集》二十五卷
又《制集》二十卷
李道古《文舆》三十卷
董侹《武陵集》卷亡。侹,字庶中,元和荆南从事
《刘禹锡集》四十卷
《元氏长庆集》一百卷
又《小集十卷》元稹
《白氏长庆集》七十五卷白居易
《白行简集》二十卷
《张仲方集》三十卷
《郑澣集》三十卷
《冯宿集》四十卷
《刘伯刍集》三十卷
《段文昌集》三十卷
又《诏诰》二十卷
《韦处厚集》七十卷
《刘栖楚集》二十卷
《李翱集》十卷
《温造集》八十卷
《滕珦集》卷亡。珦,东阳人。历茂王傅,大和初以右庶子致仕,四品给券还乡自珦始。
《王起集》一百二十卷
《崔咸集》二十卷大和人。
《皇甫湜集》三卷
《舒元舆集》一卷
李德裕《会昌一品集》二十卷
又《姑臧集》五卷
《穷愁志》三卷
《杂赋》二卷
杜牧《樊川集》二十卷
《沈亚之集》九卷
《罗让集》三十卷
《王涯集》十卷
《魏谟集》十卷
《秣陵子集》一卷来择,字无择,宝历应贤良科。
《柳仲郢集》二十卷
《陈商集》十七卷
《欧阳衮集》二卷衮,福州闽县人,历侍御史。
温庭筠《握兰集》三卷
又《金筌集》十卷
《诗集》五卷
《汉南真稿》十卷
陈陶《文录》十卷
刘蜕《文泉子》十卷字复愚,咸通中书舍人。
郑畋《玉堂集》五卷
又《凤池稿草》三十卷
《续凤池稿草》三十卷
孙樵《经纬集》三卷字可之,大中进士第。
周慎辞《宁苏集》五卷字若讷,咸通进士第。
《皮日休集》十卷
又《胥台集》七卷
《文薮》十卷
《诗》一卷
陆龟蒙《笠泽丛书》三卷
又《诗编》十卷
《赋》六卷
《杨夔集》五卷
又《冗书》十卷
《冗馀集》一卷
沈栖远《景台编》十卷字子鸾,咸通进士第。
《郑諴集》卷亡。字申虞,福州闽县人。大中国子司业,郢、安二州刺史,江西节度副使。
司空图《一鸣集》三十卷
《陆扆集》七卷
秦韬玉《投知小录》三卷字中明,田令孜神策判官、工部侍郎。
《郑賨集》十卷字贡华,乾符进士第。
袁皓《碧池书》三十卷袁州宜春人。龙纪集贤殿图书使,自称碧池处士。
《郑氏贻孙集》四卷
养素先生《遗荣集》三卷皆唐末人。
《张玄晏集》二卷字寅节,昭宗翰林学士。
《齐夔集》一卷
黄璞《雾居子》十卷
《谭正夫集》一卷
《丘光庭集》三卷
张安石《涪江集》一卷
张友正《杂编》一卷
《沈光集》五卷题曰《云梦子》
《程晏集》七卷字晏然,乾宁进士第。
沈颜《聱书》十卷
李善夷《江南集》十卷
《刘绮庄集》十卷
《王秉集》五卷
《孙子文篡》四十卷
又《孙氏小集》三卷孙郃。字希韩,乾宁进士第。
《陈黯集》三卷字希孺,泉州南安人,昭宗时。
《罗衮集》二卷字子制,天祐起居郎。
李峤《杂泳诗》十二卷
《刘希夷诗集》四卷
《崔颢诗》一卷汴州人,才俊无行,娶妻不惬即去之者三四,历司勋员外郎。
《系毋潜诗》一卷字孝通。开元中,繇宜寿尉入集贤院待制,迁右拾遗,终著作郎。
《祖咏诗》一卷
《李颀诗》一卷并开元进士第
《孟浩然诗集》三卷弟洗然。宜城王士源所次,皆三卷也。士源别为七类。
《包融诗》一卷润州延陵人。历大理司直。二子何、佶齐名,世称“二包”。何,字幼嗣,大历起居舍人。融与储光羲皆延陵人;曲阿有馀杭尉丁仙芝、缑氏主簿蔡隐丘、监察御史蔡希周、渭南尉蔡希寂、处士张彦雄张潮、校书郎张晕、吏部常选周瑀、长洲尉谈ρ,句容有忠王府仓曹参军殷遥、硖石主簿樊光、横阳主簿沈如筠,江宁有右拾遗孙处玄、处士徐延寿,丹徒有江都主簿马挺、武进尉申堂构,十八人皆有诗名。殷璠汇次其诗,为《丹杨集》者。
《皇甫冉诗集》三卷字茂政,润州丹杨人,秘书少监、集贤院修撰彬侄也。天宝末无锡尉,避难居阳羡,后为左金吾卫兵曹参军、左补阙,与弟曾齐名。曾,字孝常,历侍御史,坐事贬徙舒州司马,阳翟令。
《严维诗》一卷字正文,越州人,秘书郎。
《张继诗》一卷字懿孙,襄州人。大历末,检校祠部员外郎,分掌财赋於洪州。
《李嘉祐诗》一卷别名从一,袁州、台州二刺史。
《郎士元诗》一卷字君胄,中山人。宝应元年,选畿县官,诏试中书,补渭南尉,历拾遗、郢州刺史。
《张南史诗》一卷字季直,幽州人。以试参军避乱居扬州杨子,再召之,未赴,卒。
《畅当诗》二卷
《郑常诗》一卷
《苏涣诗》一卷涣少喜剽盗,善用白弩,巴蜀商人苦之,号白跖,以比庄乔,后折节读书,进士及第。湖南崔瓘辟从事,瓘愚害,涣走交广,与哥舒晃反,伏诛。
《硃湾诗集》四卷
李勉永平从事。
《吉中孚诗》一卷楚州人,始为道士,后官校书郎,登宏辞,谏议大夫,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判度支,贞元初卒。
《硃放诗》一卷字长通,襄州人,隐居剡溪。嗣曹王皋镇江西,辟节度参谋,贞元初召为拾遗,不就。
《刘方平诗》一卷河南人,与元鲁山善,不仕。
《常建诗》一卷肃、代时人。
《曲信陵诗》一卷
《章八元诗》一卷睦州人,大历进士第
《秦系诗》一卷
《陈诩集》十卷字载物,福州闽县人。贞元户部郎中,知制诰。
《钱起诗》一卷
《李端诗集》三卷
《韩翃诗集》五卷
《司空曙诗集》二卷
《卢纶诗集》十卷
《耿湋诗集》二卷
《崔峒诗》一卷
《韦应物诗集》十卷
《许经邦诗集》一卷建中右武卫胄曹参军。
《韦渠牟诗集》十卷谏议大夫时集。
《刘商诗集》十卷贞元比部郎中。
《王建集》十卷大和陕州司马。
张碧《謌行集》二卷贞元人。
《雍裕之诗》一卷
《杨巨源诗》一卷字景山,大和河中少尹。
《孟郊诗集》十卷
《张籍诗集》七卷
《李涉诗》一卷
《李贺集》五卷
李绅《追昔游诗》三卷
又《批答》一卷
《章孝标诗》一卷
《殷尧籓诗》一卷元和进士第
《李敬方诗》一卷字中虔,大和歙州刺史。
《玉川子诗》一卷卢仝。
《裴夷直诗》一卷
《施肩吾诗集》十卷
《姚合诗集》十卷
《韩琮诗》一卷字成封,大中湖南观察使。
李商隐《樊南甲集》二十卷
《乙集》二十卷
《玉溪生诗》三卷
又《赋》一卷
《文》一卷
贾岛《长江集》十卷
又《小集》三卷
《张祜诗》一卷字承吉,为处士,大中中卒。
许浑《丁卯集》二卷字用晦,圉师之后,大中睦州、郢州二刺史。
《李远诗集》一卷字求古,大中建州刺史。
《雍陶诗集》十卷字国钧,大中八年自国子《毛诗》博士出为简州刺史。
《硃庆余诗》一卷名可久,以字行。宝历进士第。
《喻凫诗》一卷开成进士第,乌程令。
《马戴诗》一卷字虞臣,会昌进士第。
《李群玉诗》三卷
《后集》五卷字文山,澧州人。裴休观察湖南,厚延致之,及为相,以诗论荐,授校书郎。
崔橹《无讥集》四卷
郁浑《百篇集》一卷浑常应百篇举,寿州刺史李绅命百题试之。
《姚鹄诗》一卷字居云,会昌进士第。
《项斯诗》一卷字子迁,江东人,会昌丹徒尉。
《孟迟诗》一卷字迟之,会昌进士第。
《顾非熊诗》一卷况之子,大中盱眙簿,弃官隐茅山。
《章碣诗》一卷
赵嘏《渭南集》三卷
又《编年诗》二卷字承祐,大中渭南尉。
《薛逢诗集》十卷
又《别纸》十三卷
《赋集》十四卷
《于武陵诗》一卷
《李频诗》一卷
《李郢诗》一卷字楚望,大中进士第,侍御史。
《曹鄴诗》三卷字鄴之,大中进士第,洋州刺史。
《刘沧诗》一卷字蕴灵。
《崔珏诗》一卷字梦之,并大中进士第。
《刘得仁诗》一卷
《高蟾诗》一卷乾宁御史中丞。
《高骈诗》一卷
《薛能诗集》十卷
又《繁城集》一卷
陆希声《颐山诗》一卷
郑嵎《津阳门诗》一卷
《于濆诗》一卷字子漪。
《许棠诗》一卷字文化。
《公乘亿诗》一卷字寿山,并咸通进士第。
《聂夷中诗》二卷字坦之,咸通华阴尉。
《于鄴诗》一卷
《于鹄诗》一卷
郑谷《云台编》三卷
又《宜阳集》三卷字守愚,袁州人,为右拾遗。乾宁中,以都官郎中卒于家。
《硃朴诗》四卷
又《杂表》一卷
《玄英先生诗集》十卷方干。
《李洞诗》一卷
《吴融诗集》四卷
又《制诰》一卷
《韩偓诗》一卷
又《香奁集》一卷
《曹唐诗》三卷字尧宾。
《周贺诗》一卷
《刘干诗》一卷
《崔涂诗》一卷字礼山,光启进士第。
《唐彦谦诗集》三卷
《张乔诗集》二卷
《王驾诗集》六卷字大用。
《吴仁璧诗》一卷字廷实,并大顺进士第。
《王贞白诗》一卷字有道。
《张蠙诗集》二卷字象文。
《翁承赞诗》一卷字文尧。
《褚载诗》三卷字厚之,并乾宁进士第。
《王毂诗集》三卷字虚中,乾宁进士第,郎官致仕。
《曹松诗集》三卷字梦征,天复进士第,校书郎。
《罗鄴诗》一卷
《赵抟歌诗》二卷
《周朴诗》二卷朴称处士。
《硃景元诗》一卷
崔道融《申唐诗》三卷
《陈光诗》一卷
《王德舆诗》一卷
汤绪《潜阳杂题诗》三卷
《韦霭诗》一卷
《张为诗》一卷
《罗浩源诗》一卷
薛莹《洞庭诗集》一卷
谢蟠隐《杂感诗》二卷
《谭藏用诗》一卷
刘言史《謌诗》六卷
《黄滔集》十五卷字文江,光化四门博士。
郑良士《白岩集》十卷字君梦。昭宗时献诗五百篇,授补阙。
《严郾诗》二卷
《刘威诗》一卷
《郑云叟诗集》三卷
《来鹏诗》一卷
陆元皓《咏刘子诗》三卷
《任翻诗》一卷
《李山甫诗》一卷
道士《吴筠集》十卷
僧《惠赜集》八卷姓李,江陵人。
僧《玄范集》二十卷
僧《法琳集》三十卷
僧《灵彻诗集》十卷姓汤,字源澄,越州人。
《皎然诗集》十卷字清画,姓谢,湖州人,灵运十世孙,居杼山。颜真卿为刺史,集文士撰《韵海镜源》,预其论著。贞元中,集贤御书院取其集以藏之,刺史于頔为序。
卢献卿《愍征赋》一卷
《谢观赋》八卷
卢肇《海潮赋》一卷
又《通屈赋》一卷
注林绚《大统赋》二卷字子发,袁州人。咸通歙州刺史。
《高迈赋》一卷
皇甫松《大隐赋》一卷
崔葆《数赋》十卷乾宁进士,王克昭注。
《宋言赋》一卷字表文。
《陈汀赋》一卷字用济,并大中进士第。
乐朋龟《纶阁集》十卷
又《德门集》五卷
《赋》一卷字兆吉,僖宗翰林学士,太子少保致仕。
《蒋凝赋》三卷字仲山,咸通进士第。
公乘亿《赋集》十二卷
《林嵩赋》一卷字降臣,乾符进士第。
《王翃赋》一卷字雄飞,大顺进士第。
《贾嵩赋》三卷
《李山甫赋》二卷
陆贽《论议表疏集》十二卷
又《翰苑集》十卷韦处厚纂。
《王仲舒制集》十卷
《李虞仲制集》四卷
《封敖翰藁》八卷
崔嘏《制诰集》十卷字干锡,邢州刺史。会刘稹反,归朝,授考功郎中、中书舍人。李德裕之谪,嘏草制不尽书其过,贬端州刺史。
独孤霖《玉堂集》二十卷
刘崇望《中和制集》十卷
《李溪制集》四卷
钱珝《舟中录》二十卷
薛延珪《凤阁书词》十卷
郭元振《九谏书》一卷
李绛《论事集》三卷蒋偕集。
《李磎表疏》一卷
《张濬表状》一卷
《临淮尺题》二卷武元衡西川从事撰。
《李程表状》一卷
《刘三复表状》十卷
《问遗杂录》三卷
赵璘《表状集》一卷
《张次宗集》六卷
吕述《东平小集》三卷
《段全纬集》二十卷
刘鄴《甘棠集》三卷
《王虬集》十卷字希龙,泉州南安人。大顺初举进士第。
崔致远《四六》一卷
又《桂苑笔耕》二十卷高丽人,宾贡及第,高骈淮南从事。
《顾氏编遗》十卷
《苕川总载》十卷
《纂新文苑》十卷
《启事》一卷
《赋》二卷
《集遗具录》十卷顾云,字垂象,池州人。虞部郎中,高骈淮南从事。
郑准《渚宫集》一卷字不欺,乾宁进士第。
李巨川《四六集》二卷韩建华州从事。
胡曾《安定集》十卷
《陈蟠隐集》五卷
张泽《饮河集》十五卷
黄台《江西表状》二卷钟传从事。
太宗《凌烟阁功臣赞》一卷
崔融《宝图赞》一卷王起注。
卢铤《武成王庙十哲赞》一卷
李靖《霸国箴》一卷
魏征《时务策》五卷
郭元振《安邦策》一卷
《刘蕡策》一卷
王勃《舟中纂序》五卷
《才命论》一卷张鷟撰,郗昂注。一作张说撰,潘询注。
杜元颖《五题》一卷
《李甘文》一卷
《南卓文》一卷
《刘轲文》一卷
《陆鸾文》一卷字离祥,咸通进士第。
《吴武陵书》一卷
夏侯韫《大中年与凉州书》一卷
骆宾王《百道判集》一卷
张文成《龙筋凤髓》十卷
《崔锐判》一卷大历人。
郑宽《百道判》一卷元和拔萃。
右别集类七百三十六家,七百五十部,七千六百六十八卷。失姓名一家,玄宗以下不著录四百六家,五千一十二卷。
挚虞《文章流别集》三十卷
杜预《善文》四十九卷
谢沈《名文集》四十卷
孔逭《文苑》一百卷
梁昭明太子《文选》三十卷
又《古今诗苑英华》二十卷
萧该《文选音》十卷
僧道淹《文选音义》十卷
《小辞林》五十三卷
《集古今帝王正位文章》九十卷
萧圆《文海集》三十六卷
康明贞《辞苑丽则》二十卷
庾自直《类文》三百七十七卷
宋明帝《赋集》四十卷
《皇帝瑞应颂集》十卷
《五都赋》五卷
卞铄《献赋集》十卷
司马相如《上林赋》一卷
曹大家注班固《幽通赋》一卷
项岱注《幽通赋》一卷
张衡《二京赋》二卷
薛综《二京赋音》二卷
《三都赋》三卷
左太冲《齐都赋》一卷
李轨《齐都赋音》一卷
褚令之《百赋音》一卷
郭微之《赋音》二卷
綦毋邃《三京赋音》一卷
《木连理颂》二卷
李暠《靖恭堂颂》一卷
《诸郡碑》一百六十六卷
《杂碑文集》二十卷
殷仲堪《杂论》九十五卷
刘楷《设论集》三卷
谢灵运《设论集》五卷
又《连珠集》五卷
梁武帝《制旨连珠》四卷
陆缅注《制旨连珠》十一卷
谢庄《赞集》五卷
张湛《古今箴铭集》十三卷
《众贤诫集》十五卷
《杂诫箴》二十四卷
李德林《霸朝杂集》五卷
王履《书集》八十卷
夏赤松《书林》六卷
山涛《启事》十卷
《梁中书表集》二百五十卷
《荐文集》七卷
《宋元嘉策》五卷
又《元嘉宴会游山诗集》五卷
《宋伯宜策集》六卷
卞氏《七林集》十二卷
颜之推《七悟集》一卷
袁淑《俳谐文》十五卷
颜竣《妇人诗集》二卷
殷淳《妇人集》三十卷
江邃《文释》十卷
干宝《百志诗集》五卷
崔光《百国诗集》二十九卷
应璩《百一诗》八卷
李夔《百一诗集》二卷
《晋元正宴会诗集》四卷伏滔、袁豹、谢灵运集。
颜延之《元嘉西池宴会诗集》三卷
《清溪集》三十卷齐武帝敕撰。
《齐释奠会诗集》二十卷
徐伯阳《文会诗集》四卷
《文林诗府》六卷北齐后主作。
萧淑《西府新文》十卷
《新文要集》十卷
宋明帝《诗集新撰》三十卷
《诗集》二十卷
《谢灵运诗集》五十卷
又《诗集钞》十卷
《诗英》十卷
《回文诗集》一卷
《七集》十卷
《刘和诗集》二十卷
《颜竣诗集》一百卷
许凌《六代诗集钞》四卷
《诗林英选》十一卷
虞绰等《类集》一百一十三卷
《诗缵》十二卷
《诗录》二十卷
《文苑词英》八卷
徐陵《六代诗集钞》四卷
又《玉台新咏》十卷
谢混《集苑》六十卷
宋临川王义庆《集林》二百卷
丘迟《集钞》四十卷
李善注《文选》六十卷
公孙罗注《文选》六十卷
又《音义》十卷
刘允济《金门待诏集》十卷
《文馆辞林》一千卷许敬宗、刘伯庄等撰。
《丽正文苑》二十卷
《芳林要览》三百卷许敬宗、顾胤、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孟利贞、姚、窦德玄、郭瑜、董思恭、元思敬集。
僧惠净《续古今诗苑英华集》二十卷
刘孝孙《古今类聚诗苑》三十卷
郭瑜《古今诗类聚》七十九卷
《歌录集》八卷
李淳风注颜之推《稽圣赋》一卷
张庭芳注庾信《哀江南赋》一卷
崔令钦《注》一卷
窦严《东汉文类》三十卷
李善《文选辨惑》十卷
《五臣注文选》三十卷衢州常山尉吕延济、都水使者刘承祖男良、处士张铣吕向李周翰注,开元六年,工部侍郎吕延祚上之。
曹宪集《文选音义》卷亡。
康国安注《驳文选异义》二十卷
许淹《文选音》十卷
孟利贞《续文选》十三卷
崔玄韦训注《文馆词林策》二十卷
康显《辞苑丽则》三十卷
又《海藏连珠》三十卷希铣之兄,修书学士。
卜长福《续文选》三十卷开元十七年上,授富阳尉。
卜隐之《拟文选》三十卷开元处士。
《朝英集》三卷开元中张孝嵩出塞,张九龄、韩休、崔沔、王翰、胡皓、贺知章所撰送行歌诗。
张楚金《翰苑》三十卷
王方庆《王氏神道铭》二十卷
徐坚《文府》二十卷开元中,诏张说括《文选》外文章,乃命坚与贺知章、赵冬曦分讨,会诏促之,坚乃先集诗赋二韵为《文府》上之。余不能就而罢。
裴潾《大和通选》三十卷
李康《玉台后集》十卷
元思敬《诗人秀句》二卷
孙季良《正声集》三卷
《珠英学士集》五卷崔融集武后时脩《三教珠英》学士李峤、张说等诗。
《搜玉集》十卷
曹恩《起予集》五卷大历人。
元结《箧中集》一卷
《奇章集》四卷
刘明素《丽文集》五卷兴元中集。
李吉甫《古今文集略》二十卷。
又《国朝哀策文》四卷
《梁大同古铭记》一卷
《丽则集》五卷
《类表》五十卷亦名《表启集》。
柳宗直《西汉文类》四十卷
柳玄《同题集》十卷
窦常《南薰集》三卷
殷璠《丹杨集》一卷
又《河岳英灵集》二卷
王起《文场秀句》一卷
姚合《极玄集》一卷
高仲武《中兴间气集》二卷
李戡《唐诗》三卷
顾陶《唐诗类选》二十卷大中校书郎。
刘餗《乐府古题解》一卷
《李氏花萼集》二十卷李乂、尚一、尚贞。
《韦氏兄弟集》二十卷韦会、弟弼。
《窦氏联珠集》五卷窦群、常、牟、痒、巩。
《集贤院壁记诗》二卷
《翰林歌词》一卷
《大历年浙东联唱集》二卷
《断金集》一卷李逢吉、令狐楚唱和。
《元白继和集》一卷元稹、白居易。
《三州唱和集》一卷元稹、白居易、崔玄亮。
《刘白唱和集》三卷刘禹锡、白居易。
《汝洛集》一卷裴度、刘禹锡唱和。
《洛中集》七卷
《彭阳唱和集》三卷令狐楚、刘禹锡。
《吴蜀集》一卷刘禹锡、李德裕唱和。
裴均《寿阳唱咏集》十卷
又《渚宫唱和集》二十卷
《岘山唱咏集》八卷
《荆潭唱和集》一卷
《盛山唱和集》一卷
《荆夔唱和集》一卷
僧《广宣与令狐楚唱和》一卷
《名公唱和集》二十二卷
《汉上题襟集》十卷段成式、温庭筠、余知古。
袁皓集《道林寺诗》二卷
《松陵集》十卷皮日休、陆龟蒙唱和。
《廖氏家集》一卷廖光图,唐末人。
卢瑰《杼情集》二卷
孟启《本事诗》一卷
刘松《宜阳集》六卷松,字嵇美,袁州人。集其州天宝以后诗四百七十篇。
蔡省风《瑶池新咏》二卷集妇人诗。
僧灵彻《詶唱集》十卷大历至元和中名人。
吴兢《唐名臣奏》十卷
马亹《奏议集》三十卷
臧嘉猷《羽书》三卷处士。
沈常《总戎集》三十卷
唐禀《贞观新书》三十卷禀,袁州萍乡人。集贞观以前文章。
黄滔《泉水秀句集》三十卷编闽人诗,自武德尽天祐末。
周仁瞻《古今类聚策苑》十四卷
《五子策林》十卷集许南容而下五人策问。
《元和制策》三卷元稹、独孤郁、白居易。
李太华《掌记略》十五卷
《新掌记略》九卷
林逢《续掌记略》十卷
凡文史类四家,四部,十八卷。刘子玄以下不著录二十二家,二十三部,一百七十九卷。
李充《翰林论》三卷
刘勰《文心雕龙》十卷
颜竣《诗例录》二卷
钟嵘《诗评》三卷
刘子玄《史通》二十卷
《柳氏释史》十卷柳璨。一作《史通析微》。
刘餗《史例》三卷
《沂公史例》十卷田弘正客撰。
裴杰《史汉异义》三卷河南人,开元十七年上,授临濮尉。
李嗣真《诗品》一卷
元兢《宋约诗格》一卷
王昌龄《诗格》二卷
昼公《诗式》五卷
《诗评》三卷僧皎然。
王起《大中新行诗格》一卷
姚合《诗例》一卷
贾岛《诗格》一卷
炙毂子《诗格》一卷
元兢《古今诗人秀句》二卷
李洞集《贾岛句图》一卷
张仲素《赋枢》三卷
范传正《赋诀》一卷
浩虚舟《赋门》一卷
倪宥《文章龟鉴》一卷
刘蘧《应求类》二卷
孙郃《文格》二卷
右总集类七十五家,九十九部,四千二百二十三卷。李淳风以下不著录七十八家,八百一十三卷。总七十九家,一百七部。
表第一 宰相上
表格略
表第二 宰相中
表格略
表第三 宰相下
表格略
表第四 方镇一
表格略
表第五 方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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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第六 方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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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第七 方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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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第八 方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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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第九 方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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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第十上 宗室世系上
表格略
表第十下 宗室世系下
表格略
表第十一上 宰相世系一上
表格略
表第十一下 宰相世系一下
表格略
表第十二上 宰相世系二上
表格略
表第十二中 宰相世系二中
表格略
表第十二下 宰相世系二下
表格略
表第十三上 宰相世系三上
表格略
表第十三下 宰相世系三下
表格略
表第十四上 宰相世系四上
表格略
表第十四下 宰相世系四下
表格略
表第十五上 宰相世系五十
敬氏出自妫姓。陈厉公子完适齐,谥曰葆仲,子孙以谥为氏。敬仲之后至秦有敬丕,丕生教,为河东太守 ,子孙因官家焉。裔孙韶,汉末为扬州刺史,生昌,封猗氏侯。昌生归。
敬氏宰相一人。晖。
桓氏出自姜姓。齐桓公之后,以谥为氏。又云,出自子姓,宋桓公之后向魋,亦号桓氏。珠汉有太子少傅桓荣,世居谯国龙亢。荣八世孙彝,晋宣城内。五子:云、温、豁、秘、冲。
冲,荆州刺史、丰城公,生嗣谦、修。修,晋护军将军、长社侯,过江居丹杨。生尹,尹生崇之,崇之七世孙法嗣。桓氏宰相一人。彦范。
祝氏出自姬姓。周武王克商,封黄帝之后于祝,后为齐所并,其封域至齐之间祝阿、祝丘是也。珠汉有司徒恬,孙羲生广,广为始平太守,子孙留守焉。生魏太中大夫仍,仍生谌,晋骠骑府司马。谌生偃,散骑常侍,以平关中兵寇,封始平县伯。生瑜,瑜生熙,熙生宝,三世袭封。二子:老、归。老,后魏辅国将军、中外都督。二子:猷、俟。
纪氏出自姜姓。炎帝之后封于纪,侯爵,为齐所灭,因以因为氏。隋有司农少卿和整,世居天水上邽,生士腾。
纪氏宰相一人。处讷。
郑氏自姬姓。周厉王少子友封于郑,是为桓公,其地华州郑县是也。生武公,与晋文侯侠辅平王,东迁于洛,徙溱、洧之间,谓之新郑,其地河南新郑是也。十三世孙幽公为韩所灭,子孙播迁陈、宋之间,以国为氏。幽公生公子鲁,鲁六世孙荣,号郑君,生当时,汉大司农,居荥阳开封。生韬,韬生江都守仲,仲生房,记生赵相季,季生议郎奇。奇生稚,汉末自陈居河南开封,晋置荥阳郡,遂为郡人。稚生御史中丞宾,宾生兴,子赣,莲勺令。兴生众,字仲师,大司农。众生城门校尉安世,安世生骑都尉綝,綝生上计掾熙,熙二子:泰、浑。浑,魏少府大匠。浑生崇,晋荆州刺史。崇生遹,遹生随,扶风太守。随生赵侍中略,略六子:翳、豁、渊、静、悦、楚。豁字明,燕太子少傅,济南公,生温。温四子:涛、晔、简、恬。涛居陇西。晔,后魏建威将军、南阳公,为北祖。简为南祖。恬为中祖。晔生中书博士茂,一名小白,七子:白麟、胤伯、叔夜、洞林、归藏、连山、幼麟,因号“七房郑氏”。大房白麟后绝,第三房叔夜后无闻。
郑氏定著二房:一曰北祖,二曰南祖。宰相九人。北祖有珣瑜、覃、朗、余庆、从谠、从昌;南祖有絪;荥阳郑氏有畋;沧州郑氏有愔。
钟氏出自子姓,与宗氏皆晋伯宗之从也。伯宗子州犁仕楚,食采于钟离,因以为姓。楚汉时有钟离眜,为项羽将,有二子:长曰发,居九江,仍故姓;次曰接,居颍川长社,为钟氏。汉有西曹掾皓,字秀明,二子:边、敷。迪,郡主簿,生繇、演。繇字元常,魏太傅、定陵侯。生毓、会。毓字稚叔,侍中、廷尉。生骏,骏字伯道,晋黄门侍郎。生晔,字叔光,公府掾。生雅,字彦胄,过江仕晋,侍中。生诞,字世长,中军参军。生靖,字道寂,颍川太守。生源,字循本,后魏永安太守。生挺,字法秀,襄城太守、颍川郡公。生蹈,字之义,南齐中军。二子:
屿、嵘。屿字秀望,梁永嘉县丞。生宠,字元辅,为临海令。避侯景之难,徙居南康赣县,生宝慎。宋氏出自子姓。殷王帝乙长子启,周武王封之于宋,三十六世至君偃,为楚所灭,子孙以国为氏。楚有上将军义,义生昌,汉中尉,始居西河介休。十二世孙晃,晃三子:恭、畿、洽,徙广平利人。
源氏出自魏圣武帝诘汾长子疋孤。七世孙秃发傉檀,据南凉,子贺降后魏,太武见之曰:“与卿同源,可改为源氏。”位太尉、陇西宣王。生侍中冯翊惠公怀,怀二子:子邕、子恭。子恭字灵顺,中书监、临汝文献公,周、隋之际,居邻郡安阳。生彪,字文宗,隋莒州刺史、临颍县公,生师民。
牛氏出自子姓。宋微子之后司寇牛父,子孙以王父字为氏。汉有牛邯,为护羌校尉。因居陇西,后徙安定,再徙鹑觚。
苗氏出自{艹干}姓。楚若敖生斗伯比,伯比生子良。子良生越椒,字伯棼,以罪诛。其子贲皇奔晋,晋侯与之苗邑,因以为氏,其地河内轵县南有苗亭,即其地也。上党长子县有苗袭夔。
吕氏出自姜姓。炎帝裔孙为诸侯,号共工氏。有地在弘农之间,从孙伯夷,佐尧掌礼,使遍掌四岳,为诸侯伯,号太岳。又佐禹治水,有功,赐氏曰吕,封为吕侯。吕者,膂也,谓能为股肱心膂也。其地蔡州新蔡是也。历夏、商,世有国土,至周穆王,吕侯入为司寇,宣王世改“吕”为“甫”,春秋时为强国所并,其地后为蔡平侯所居。吕侯枝庶子孙,当商、周之际,或为庶人。吕尚字子牙,号太公望,封于齐。十九世孙康公贷为田和所篡,迁于海滨。康公七世孙礼,秦昭襄王十九年自齐奔秦,辚柱国、少宰、北平侯。二子:伯昌、仲景。伯昌生青,以令尹从汉高祖,封阳信侯,谥曰胡。唐有隋州刺史仁宗,即其后也。康公未失国昌,吕氏子孙先已散居韩、魏、齐、鲁之间,其后又徙东平寿张。魏有徐州刺史万年亭侯虔,字子路,孙行钧,其后世居河东。
以上表略
表第十五下 宰相世系五下
常氏出自姬姓。卫康叔支孙食采常邑,因以为氏。唐有新丰常氏。
常氏宰相一人。衮。
乔氏出自姬姓,本桥氏也。汉太尉六世孙勤,后魏平原内史,从孝武入关,居同州,生朗,朗生达,后周文帝命桥氏去“木”,义取高远也。世居太原。
关氏出自商大夫关龙逢之后。蜀前将军汉寿亭侯羽,生侍中兴,其后世居信都。裔孙播,相德宗。浑氏出自匈奴浑邪王,随拓拔氏徙河南,因以为氏。自迥贵至瑊,世袭皋兰州都督。
齐氏出自姜姓。炎帝裔孙吕尚后封于齐,因以为氏。汉有平敬侯齐受,传封四世,居高阳。晋有邑侯齐琰。
贾氏出自姬姓。唐叔虞少子公明,康王封之于贾,为贾伯,河东临汾有贾乡,即其地也,为晋所灭,以国为氏。晋公族狐偃之子射姑为晋太师,食邑于贾,字季他,亦号贾季。汉有长沙王太傅谊,生璠,尚书中兵郎。生二子:嘉、恽。嘉,宜春太守,生夐,游击将军。五子:洪、润、汭、湘、注。汭,轻骑将军,生晔,下邳太守。二子:冰、渊。渊,辽东太守。三子:纳、邠、丕。丕生沂,秘书监二子:廷玉、秀玉。秀玉,武威太守,生衍,兗州刺史。生龚,轻骑将军,徙居武威。二子“彩、诩。诩,魏太尉、肃侯,生玑,驸马都尉、关内侯,又徙长乐。二子:通、延。通,侍中、车骑大将军。三子:仲安、仲谋、仲达。仲达,颍川太守。生疋,字彦度,轻车将军、雍州刺史、酒泉郡公。二子:乂、康。康,秘书监。二子:锴、钧。钧生弼,散骑侍郎。二子:躬之、匪之。躬之,宋太宰参军。四子:希镜、希远、希逸、希叟。希镜,南齐外兵郎,生棁,义兴郡太守。生执,梁太府卿。二子:暹、肇。肇二子:寰、宏。宏悫、宪。宪避葛荣之难,避地浮阳。
权氏了同自子姓。商武丁之裔孙封于权,其地南郡当阳县权城是也。楚武王灭权,迁于那处,其孙因以为氏。秦灭楚,迁大姓于陇西,因居天水。汉有左辅都尉忠,十四世孙翼,字子良,前秦右仆射、安丘敬公。生宣吉、宣褒。宣褒,后秦黄门侍郎,六世孙荣。
皇甫氏出自子姓。宋戴公白生公子充石,字皇父。皇父生季子来,来生南雍,以王父字为氏。六世孙之孟之,孟之生遇,避地奔鲁。裔孙鸾,汉兴,自鲁徙谌陵,改“父”为“甫”。裔孙晋广魏太守固,生柴,徙襄阳,后又徙寿春,裔孙珍义。
程氏出自风姓。颛顼生称,称生老童。老童二子:重、黎。重为火正,司地,其后世为掌天地之官。裔孙封于程,是谓程伯,雒阳有上程聚,即其地也。至周宣王时,程伯休父失其官守,以诸侯入为王司马,又有司马氏。程氏世居长安。
令狐氏出自姬姓。周文王子毕公高裔孙毕万,为晋大夫,生芒季。芒季生武子魏犨。犨生颗,以获秦将杜回功。别封令狐,生文子颉,因以为氏,世居太原。秦有太大势所趋守五马亭侯范,十四世孙建威将军迈,与翟义起兵讨王莽,兵败死之。三子:伯友、文公、称,皆奔敦煌。伯友入龟兹,文公入疏勒,称为故吏所匿,遂居效毂。称六子:扶、坚、由、羡、瑾、猛。由字仲平,后汉伊吾都尉。六子:禹、霸、容、明、涣、淳,禹字巨先,博陵太守。四子:辉、洽、延、溥。溥子文悟,苍梧太守。三子:璜、睿、瑒。溥五世孙晋谏议大夫馨,馨孙亚,字就胤,前凉西海太守、安人亭侯。二子:垔、绥。亚孙敏,字永昌,前凉鸣沙令。四子:达、忠、袭、越。敏五世孙虬,字惠献,后魏燉煌郡太守、鹯阴县子。四子:元保、整、庆保、休。整,周御正中大夫彭阳襄公,赐姓宇文氏,生熙。
段氏出自姬姓。郑武公子共叔段,其孙以王父字为氏。汉有北地都尉卬,世居武威。元氏邮自拓拔氏。黄帝生昌意,昌意少子悃,居北,十一世为鲜卑君长。平文皇帝郁律二子:什翼犍、乌孤。什翼犍,昭成皇帝也,始号代王,至道武皇帝改号魏,至孝文帝更为元氏。
什翼造七子:一曰寔君,二曰翰,三曰阏婆,四曰寿鸠,五曰纥根,六曰力真,七曰窟咄,寔君生道武皇帝珪,珪生明元皇帝嗣,嗣生太武皇帝焘,焘生景穆皇帝晃。景穆诸子唯濬、新成、子推、天锡、云、祯、胡儿、休八房子孙闻于唐。濬,文成皇帝也。文成诸子唯弘、长乐二房子孙闻于唐。弘,献文皇帝也。献文诸子唯宏、干、羽、勰四房子孙闻于唐。宏,孝文帝也。七子:恂、恪、怀、愉、怿、悦。恪,宣武皇帝也。怀,广秤文穆王,生广平文懿王悌,悌生侍中、骠骑大将军、广平王赞,赞生谦。
路氏出自姬姓。帝挚子玄元,尧封于中路,历虞、夏称侯,子孙以国为氏。汉符离侯博德始居平阳。裔孙嘉,字君宾,晋安东太守。孙藻,藻二子纂、建。
舒氏出自偃姓。皋陶之后封于蓼,字丰蓼县节其地也。春秋鲁文公五年,为楚所灭,其后更复为楚属国,亦名曰舒,又曰群舒,又曰舒蓼,又曰舒庸,又曰舒鸠,一国而有五名。春秋鲁襄二十五年,楚又灭之,子孙以国为氏,世居庐江。白氏出自姬姓。周太王五世孙虞仲封于虞,为晋所灭。虞之公族井伯奚媵伯姬于秦,受邑于百里,因号百里奚。奚生视,字孟明,古人皆先字后名,故称为孟明视。孟明视二子:一曰西乞术,二曰白乞丙,其后以为氏。裔孙武安君起,赐死杜邮,始皇思其功,封其子仲于态度原,故子孙世为太原人。二十三世孙后魏太原太守邕,邕五世孙建。
夏侯氏出自姒姓。夏禹裔孙东楼公封为杞侯,至简公为楚所灭,弟他奔鲁,鲁悼公以其夏禹之后,给以采地为侯,因以为氏焉。后去鲁之沛,分沛为谯,遂为郡人。唐有驾部郎中审封。
蒋氏出自姬姓。周公第三子伯龄封于蒋,其地光州仙居县是也,宋改为乐安,蒋为强国所灭,子孙因以为氏。汉有蒋诩,十世孙休,自乐安徙议兴阳羡县。十一世孙元逊,陈左卫将军。其族有太子洗马、弘文馆学士瑰,生将明。
曹姓出自颛顼。五世孙陆终第五子安,为曹姓,至曹挟,封之于邾,为楚所灭,复为曹姓。唐有河南曹氏。
徐氏出自赢姓。皋陶生伯益,伯益生若木,夏后氏封之于徐,其地下邳僮县是也。至偃王三十二世为周所灭,复封其子宗为徐子。宗十一世孙章禹,为吴所灭,子孙以国为氏。章禹十三世孙诜,为秦庄襄王相。生仲,仲字景伯。生延,字方远。延生由,安智卿。由生该,字昌言。该生光,字子晖,汉下邳太守。光生大司农静,字君安。静生益州刺史万秋,字兰卿。万秋生左曹给事充,字彦通。充生谏议大夫安仁。二子:丰、霸。丰为北祖,霸为南祖。
北祖上房徐氏:丰字仲都,司空掾。生明,明字玄通,侍中。生迁,字少卿,侍中。生宣,宣字休璥。二子琳、瑞。瑞字元珪,下邳太守。二子、谟、师俭。师俭字世节,京兆尹。二子:述、超。超字彦孙,魏散骑常侍。二子:崇、统。统字耀卿,晋江阳太守。三子:瑰、玑、台。台字叔衡,丹阳令。三子:祎、祑、禇。禇字万秋,太子洗马。二子:宁、恭。宁字安期,吏部侍郎。五子、丰之、实之、仁之、祚之、育之、祚之字兴民,秘书监。三子、尚之、羡之、钦之。钦之字真宇,宋丞相、东莞公。三子、达之、佩之、迈之。逵之字幼道,中书侍郎。二子:淳之、湛之。湛之字孝源,丞相、枝江忠烈侯。二子:恒之、聿之。恒之字景方,工部郎中,袭侯。二子:孝规、孝嗣。孝嗣字始昌,齐太尉、文忠公。六子:况、ρ、碏、会、嘉、绲。
凡平北祖上房徐氏:诜次子矩,矩字弘深,生邕。邕字文和,生廉。廉字元平。生则。则字元度,生尚。尚字光汉,大司农,生费。费字子文,金威将军、东莞侯,生升。升字玄明,司空掾,袭东莞侯,生珪。珪字少玉,姑熟令,生钦。钦字思祖,大中大夫,生长卿。长卿字德师。二子:万、佥。万字士谐,平原太守,生续。续字承先,城门校尉。二子:宠、惠。惠字士安,司空掾,生胄。胄字彦光,本郡主簿功曹。二子:允、训。允字仲和,生鄙。鄙字子顽。二子:访、隆。访字公谋,魏镇北将军。二子畅字彦春,晋陇西内史。四子:沇、胤、敷、兰。兰字石侯,侍御史,生澹,澹字洛川,长寿令,生干。干字文祚,给事中,生道娱。道娱字道福,员外郎,生道祖。道祖字弘业,宋车骑行将军,生玄英。玄英字智仁,奉朝请。生景初,尚书正员外郎。二子:弘师、弘道,世居曹州离狐,隋末徙滑州卫南。至世勣,预属籍为李氏,武后世复旧。
子子贞,博士。跺二子:武、安国。武生延年,大将军、太傅、延年生霸,字次孺,给事中、高密相、褒成烈君。四子:福、振、喜、光。福,关内侯。生房,房生均,字长平,尚书郎。生大司马元成侯志,志生损。自均皆世袭褒成侯,及损,徙封褒亭侯。生曜,曜生完,无子,以弟子魏奉议郎羡为嗣。羡生晋太常卿、黄门侍郎震,震生嶷,嶷生豫章太守抚,抚生从事中郎懿。自羡以下袭奉圣侯。生宋崇圣侯鲜,鲜生后魏崇圣大夫乘,乘生秘书郎灵珍,灵珍生文泰。自灵珍以下袭崇圣侯。文泰生渠。
李氏三公七人,三师二人。柳城李氏有光弼;武威李氏有抱玉;高丽李氏有正已。又柳城李氏有宝臣;鸡田李氏有光颜;范阳李氏有载义;代北李氏有克用。安东王氏,本阿布思之族,世隶安东都护府,曰五哥之,左武卫将军,生末怛活。田氏出自妫姓。陈厉公子完,字敬仲,仕齐,初有采地,国号田氏。又云,“陈”“田”声相近也。至田和篡齐为诸侯,九世至王建,为秦所灭。汉兴,诸田徙阳陵,后徙北平。魏议郎田畴,字子泰。二十二世孙璟。
唐宰相三百六十九人,凡九十八族。再入五十七人:长孙无忌、杨师道、李勣、褚遂良、李义府、刘仁轨、骞味道、狄仁杰、姚、李元素、娄师德、陆元方、苏味道、杨再思、杜景佺、宗楚客、魏元忠、张锡、唐休璟、韦嗣立、萝瑰、萧至忠、岑羲、宋璟、郭元振、窦怀贞、源乾曜、苗晋卿、李岘、杜鸿渐、李勉、郑余庆、武元衡、李吉甫、张弘靖、李逢吉、王涯、牛僧孺、李宗闵、李德裕、崔铉、杜悰、白敏中、刘瞻、卢携、郑从谠、裴澈、萧迈、韦昭度、孔纬、徐彦若、李溪、王搏、崔远、裴枢。三入十二人:武承嗣、武攸宁、豆卢钦望、武三思、李峤、李怀远、崔湜、刘幽求、张说、张延赏、王鐸、郑畋。四入三人、韦巨源、姚元之、韦安石。五入三人:萧瑀、裴度、崔胤。三公三师七十一人:宗室亲王二十人: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荆王元景、吴王恪、徐王元礼、韩王元嘉、霍王元轨、舒王元名、相王旦、宋王宪、申王捴、邠王守礼、忠王浚、薛王业、庆王琮、广平郡王俶、福王绾、抚王纮、荣王忄责、建王震。以宰相及前宰相迁者二十七人:裴寂、房玄龄、长孙无忌、李勣、武三思、杨国忠、杜佑、裴度、王涯、李德裕、李讠襄夷、杜忄宗、白敏中、令狐綯、夏侯孜、韦保衡、王鐸、郑畋、郑从谠、萧迈、韦昭度、孔纬、杜讠襄能、徐彦若、胤、王搏、柳璨。以军功进者二十人:李光弼、郭子仪、王思礼、仆固怀恩、李抱玉、田承嗣、李正已、硃泚、李宝臣、侯希逸、马燧、李晟、李光颜、乌重胤、王智兴、李载义、李克用、王建、韩建、硃全忠。以恩泽进者四人:武攸暨、李辅国、于頔、韩弘。皆通见《宰相世系》。别著田氏、乌氏二族。希逸,亡其世系。辅国,中官也;怀恩,判臣也;硃泚、王建、韩建、硃全忠,唐之盗也,皆削而不著。
以上表略
列传第一 后妃上
太穆窦皇后 文德长孙皇后 徐贤妃 王皇后 则天武皇后 和思赵皇后韦皇后上官昭容 肃明刘皇后 昭成窦皇后 王皇后 贞顺武皇后 元献杨皇后杨贵妃
唐制:皇后而下,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是为夫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是为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合二十七,是代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合八十一,是代御妻。自馀六尚,分典乘舆服御,皆有员次。后世改复不常。开元时,以后下复有四妃非是,乃置惠、丽、华三妃,六仪,四美人,七才人,而尚宫、尚仪、尚服各二,参合前号,大抵踵《周官》相损益云,然则尚矣。
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盛德之君,帷薄严奥,里谒不忓于朝,外言不内诸阃,《关雎》之风行,彤史之化修,故淑范懿行,更为内助。若夫艳嬖之兴,常在中主。第裯既交,则情与爱迁;颜辞媚熟,则事为私夺。乘易昏之明,牵不断之柔,险言似忠,故受而不诘,丑行已效,反狃而为好。左右附之,憸壬惎之,狡谋钳其悟先,哀誓楗于宠初,天下之事已去,而恬不自觉,此武、韦所以遂篡弑而丧王室也。至于杨氏未死,玄乱厥谋;张后制中,肃几敛衽。吁,可叹哉!中叶以降,时多故矣,外有攻讨之勤,内寡嬿溺之私,群阉朋进,外戚势分,后妃无大善恶,取充职位而已,故列著于篇。
高祖太穆顺圣皇后窦氏,京兆平陵人。父毅,在周为上柱国,尚武帝姊襄阳长公主,入隋为定州总管、神武公。
后生,发垂过颈,三岁与身等。读《女诫》、《列女》等传,一过辄不忘。武帝爱之,养宫中,异它甥。时突厥女为后,无宠,后密谏曰:“吾国未靖,虏且强,愿抑情抚接,以取合从,则江南、关东不吾梗。”武帝嘉纳。及崩,哀毁同所生。闻隋高祖受禅,自投床下,曰:“恨我非男子,不能救舅家祸。”毅遽掩其口,曰:“毋妄言,赤吾族!”常谓主曰:“此女有奇相,且识不凡,何可妄与人?”因画二孔雀屏间,请昏者使射二矢,阴约中目则许之。射者阅数十,皆不合。高祖最后射,中各一目,遂归於帝。
始,元贞太后羸老有疾,而性素严,诸姒娣皆畏,莫敢侍。后事之,独怡谨尽孝,或淹月不释衣履。工为篇章规诫,文有雅体。又善书,与高祖书相杂,人不辨也。崩於涿郡,年四十五。
帝在炀帝时,多畜善马,后见曰:“上性乐此,盍以献?徒留之速罪,无益也。”不听,顷里坐谴。帝后见隋政乱,多妄诛殛,乃为自安计,数奏鹰犬异驹,炀帝果喜,擢位将军。因泣谓诸子曰:“早用而母言,得此久矣!”帝有天下,诏即所葬园为寿安陵,谥曰穆。及祔献陵,尊为太穆皇后。
始,太宗生,有二龙之符,后於诸子中爱视最笃。后即位,过庆善宫,览观梗欷,顾侍臣曰:“朕生於此,今母后永违,育我之德不可报。”因号恸,左右皆流涕。乃享后於正寝。它日幸九成宫,梦后若平生,既悟,潸然不自胜。明日,诏有司大发仓赈贫瘠,以为后报焉。上元中,益谥太穆神皇后。
太宗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河南洛阳人。其先魏拓拔氏,后为宗室长,因号长孙。高祖稚,大丞相、冯翊王。曾祖裕,平原公。祖兕,左将军。父晟,字季,涉书史,趫〗鸷晓兵,仕隋为右骁卫将军。
后喜图传,视古善恶以自鉴,矜尚礼法。晟兄炽,为周通道馆学士。尝闻太穆劝抚突厥女,心志之。每语晟曰:“此明睿人,必有奇子,不可以不图昏。”故晟以女太宗。后归宁,舅高士廉妾见大马二丈立后舍外,惧,占之,遇《坤》之《泰》。卜者曰:“《坤》顺承天,载物无疆;马,地类也;之《泰》,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又以辅相天地之宜。繇协《归妹》,妇人事也。女处尊位,履中而居顺,后妃象也。”时隐太子衅阋已构,后内尽孝事高祖,谨承诸妃,消释嫌猜。及帝授甲宫中,后亲慰勉,士皆感奋。寻为皇太子妃,俄为皇后。
性约素,服御取给则止。益观书,虽容栉不少废。与帝言,或及天下事,辞曰:“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可乎?”帝固要之,讫不对。后廷有被罪者,必助帝怒请绳治,俟意解,徐为开治,终不令有冤;下嫔生豫章公主而死,后视如所生;媵侍疾病,辍所御饮药资之。下怀其仁。兄无忌,於帝本布衣交,以佐命为元功,出入卧内,帝将引以辅政,后固谓不可,乘间曰:“妾托体紫宫,尊贵已极,不愿私亲更据权於朝。汉之吕、霍,可以为诫。”帝不听,自用无忌为尚书仆射。后密谕令牢让,帝不获已,乃听,后喜见颜间。异母兄安业无行,父丧,逐后、无忌还外家。后贵,未尝以为言。擢位将军。后与李孝常等谋反,将诛,后叩头曰:“安业罪死无赦。然向遇妾不以慈,户知之;今论如法,人必谓妾释憾於兄,无乃为帝累乎!”遂得减流越巂。太子承乾乳媪请增东宫什器,后曰:“太子患无德与名,器何请为?”
从幸九成宫,方属疾,会柴绍等急变闻,帝甲而起,后舆疾以从,宫司谏止,后曰:“上震惊,吾可自安?”疾稍亟,太子欲请大赦,汎度道人,祓塞灾会。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支。若修福可延,吾不为恶;使善无效,我尚何求?且赦令,国大事,佛、老异方教耳,皆上所不为,岂宜以吾乱天下法!”太子不敢奏,以告房玄龄,玄龄以闻,帝嗟美。而群臣请遂赦,帝既许,后固争止。及大渐,与帝决,时玄龄小谴就第,后曰:“玄龄久事陛下,预奇计秘谋,非大故,愿勿置也。妾家以恩泽进,无德而禄,易以取祸,无属枢柄,以外戚奉朝请足矣。妾生无益於时,死不可以厚葬,愿因山为垅,无起坟,无用棺椁,器以瓦木,约费送终,是妾不见忘也。”又请帝纳忠容谏,勿受谗,省游畋作役,死无恨。崩,年三十六。
后尝采古妇人事著《女则》十篇,又为论斥汉之马后不能检抑外家,使与政事,乃戒其车马之侈,此谓开本源,恤末事。常诫守者:“吾以自检,故书无条理,勿令至尊见之。”及崩,宫司以闻,帝为之恸,示近臣曰:“后此书可用垂后,我岂不通天命而割情乎!顾内失吾良佐,哀不可已已!”谥曰文德,葬昭陵,因九嵕山,以成后志。帝自著表序始末,揭陵左。上元中,益谥文德圣皇后。
太宗贤妃徐惠,湖州长城人。生五月能言,四岁通《论语》、《诗》,八岁自晓属文。父孝德,尝试使拟《离骚》为《小山篇》曰:“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孝德大惊,知不可掩,於是所论著遂盛传。太宗闻之,召为才人。手未尝废卷,而辞致赡蔚,文无淹思。帝益礼顾,擢孝德水部员外郎,惠再迁充容。
贞观末,数调兵讨定四夷,稍稍治宫室,百姓劳怨。惠上疏极谏,且言:“东戍辽海,西讨昆丘,士马罢耗,漕饷漂没。捐有尽之农,趋无穷之壑;图未获之众,丧已成之军。故地广者,非常安之术也;人劳者,为易乱之符也。”又言:“翠微、玉华等宫,虽因山藉水,无筑构之苦,而工力和僦,不谓无烦。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又言:“伎巧为丧国斧斤,珠玉为荡心鸠毒,侈丽纤美,不可以不遏。志骄於业泰,体逸於时安。”其剀切精诣,大略如此。帝善其言,优赐之。帝崩,哀慕成疾,不肯进药,曰:“帝遇我厚,得先狗马侍园寝,吾志也。”复为诗、连珠以见意。永徽元年卒,年二十四,赠贤妃,陪葬昭陵石室。
惠之弟齐聃,齐聃子坚,皆以学闻,女弟为高宗婕妤,亦有文藻,世以拟汉班氏。
高宗废后王氏,并州祁人,魏尚书左仆射思政之孙。从祖母同安长公主以后婉淑,白太宗以为晋王妃。王居东宫,妃亦进册,擢父仁祐陈州刺史。帝即位,立为皇后。仁祐以特进封魏国公;母柳,本国夫人。仁祐卒,赠司空。
初,萧良娣有宠,而武才人贞观末以先帝宫人召为昭仪,俄与后、良娣争宠,更相毁短。而昭仪诡险,即诬后与母挟媚道蛊上,帝信之,解魏国夫人门籍,罢后舅柳奭中书令。李义府等阴佐昭仪,以偏言怒帝,遂下诏废后、良娣皆为庶人,囚宫中。后母兄、良娣宗族悉流岭南。许敬宗又奏:“仁祐无他功,以宫掖故,超列三事,今庶人谋乱宗社,罪宜夷宗,仁祐应斫棺,陛下不穷其诛,家止流窜,仁祐不宜引庇廕宥逆子孙。”有诏尽夺仁祐官爵。而后及良娣俄为武后所杀,改后姓为“蟒”,良娣为“枭”。
初,帝念后,间行至囚所,见门禁锢严,进饮食窦中,恻然伤之,呼曰:“皇后、良娣无恙乎?今安在?”二人同辞曰:“妾等以罪弃为婢,安得尊称耶?”流泪呜咽。又曰:“陛下幸念畴日,使妾死更生,复见日月,乞署此为‘回心院’。”帝曰:“朕即有处置。”武后知之,促诏杖二人百,剔其手足,反接投酿甕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死,殊其尸。初,诏旨到,后再拜曰:“陛下万年!昭仪承恩,死吾分也。”至良娣,骂曰:“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后为猫,使武氏为鼠,吾当扼其喉以报。”后闻,诏六宫毋畜猫。武后频见二人被发沥血为厉,恶之,以巫祝解谢,即徙蓬莱宫,厉复见,故多驻东都。中宗即位,皆复其姓。
高宗则天顺圣皇后武氏,并州文水人。父士彟,见《外戚传》。文德皇后崩,久之,太宗闻士彟女美,召为才人,方十四。母杨,恸泣与诀,后独自如,曰:“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母韪其意,止泣。既见帝,赐号武媚。及帝崩,与嫔御皆为比丘尼。高宗为太子时,入侍,悦之。王后后久无子,萧淑妃方幸,后阴不悦。它日,帝过佛庐,才人见且泣,帝感动。后廉知状,引内后宫,以挠妃宠。
才人有权数,诡变不穷。始,下辞降体事后,后喜,数誉於帝,故进为昭仪。一旦顾幸在萧后,寝与后不协。后性简重,不曲事上下,而母柳见内人尚宫无浮礼,故昭仪伺后所薄,必款结之,得赐予,尽以分遗。由是后及妃所为必得,得辄以闻,然未有以中也。昭仪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媢,今又尔邪!”由是昭仪得入其訾,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始有废后意。久之,欲进号“宸妃”,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言:“妃嫔有数,今别立号,不可。”昭仪乃诬后与母厌胜,帝挟前憾,实其言,将遂废之。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及济濒死固争,帝犹豫;而中书舍人李义府、卫尉卿许敬宗素险侧,狙势即表请昭仪为后,帝意决,下诏废后。诏李勣、于志宁奉玺绶进昭仪为皇后,命群臣及四夷酋长朝后肃义门,内外命妇入谒。朝皇后自此始。
后见宗庙,再赠士彟至司徒,爵周国公,谥忠孝,配食高祖庙。母杨,再封代国夫人,家食魏千户。后乃制《外戚诫》献诸朝,解释讥讠喿。於是逐无忌、遂良,踵死徙,宠煽赫然。后城宇深,痛柔屈不耻,以就大事,帝谓能奉己,故扳公议立之。已得志,即盗威福,施施无惮避,帝亦儒昏,举能钳勒,使不得专,久稍不平。麟德初,后召方士郭行真入禁中为蛊祝,宦人王伏胜发之,帝怒,因是召西台侍郎上官仪,仪指言后专恣,失海内望,不可承宗庙,与帝意合,乃趣使草诏废之。左右驰告,后遽从帝自诉,帝羞缩,待之如初,犹意其恚,且曰:“是皆上官仪教我!”后讽许敬宗构仪,杀之。
初,元舅大臣怫旨,不阅岁屠覆,道路目语,及仪见诛,则政妇房帷,天子拱手矣。群臣朝、四方奏章,皆曰“二圣”。每视朝,殿中垂帘,帝与后偶坐,生杀赏罚惟所命。当其忍断,虽甚爱,不少隐也。帝晚益病风不支,天下事一付后。后乃更为太平文治事,大集诸儒内禁殿,撰定《列女传》、《臣轨》、《百僚新诫》、《乐书》等,大氐千馀篇。因令学士密裁可奏议,分宰相权。
始,士彟娶相里氏,生子元庆、元爽。又娶杨氏,生三女:伯嫁贺兰越石,蚤寡,封韩国夫人;仲即后;季嫁郭孝慎,前死。杨以后故,宠日盛,徙封荣国。始,兄子惟良、怀运与元庆等遇杨及后礼薄,后衔不置。及是,元庆为宗正少卿,元爽少府少监,惟良司卫少卿,怀运淄州刺史。它日,夫人置酒,酣,谓惟良曰:“若等记畴日事乎?今谓何?”对曰:“幸以功臣子位朝廷,晚缘戚属进,忧而不荣也。”夫人怒,讽后伪为退让,请惟良等外迁,无示天下私。繇是,惟良为始州刺史;元庆,龙州;元爽,濠州,俄坐事死振州。元庆至州,忧死。韩国出入禁中,一女国姝,帝皆宠之。韩国卒,女封魏国夫人,欲以备嫔职,难於后,未决。后内忌甚,会封泰山,惟良、怀运以岳牧来集,从还京师,后毒杀魏国,归罪惟良等,尽杀之,氏曰“蝮”,以韩国子敏之奉士〓祀。初,魏国卒,敏之入吊,帝为恸,敏之哭不对。后曰:“儿疑我!”恶之。俄贬死。杨氏徙酂、卫二国,咸亨元年卒,追封鲁国,谥忠烈,诏文武九品以上及五等亲与外命妇赴吊,以王礼葬咸阳,给班剑、葆杖、鼓吹。时天下旱,后伪表求避位,不许。俄又赠士彟太尉兼太子太师、太原郡王,鲁国忠烈夫人为妃。
上元元年,进号天后,建言十二事:一、劝农桑,薄赋徭;二、给复三辅地;三、息兵,以道德化天下;四、南北中尚禁浮巧;五、省功费力役;六、广言路;七、杜谗口;八、王公以降皆习《老子》;九、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十、上元前勋官已给告身者无追核;十一、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十二、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帝皆下诏略施行之。
萧妃女义阳、宣城公主幽掖廷,几四十不嫁,太子弘言于帝,后怒,酖杀弘。帝将下诏逊位於后,宰相郝处俊固谏,乃止。后欲外示宽裕,劫人心使归已,即奏言:“今群臣纳半俸、百姓计口钱以赡边兵,恐四方妄商虚实,请一罢之。”诏可。
仪凤三年,群臣、蕃夷长朝后于光顺门。即并州建太原郡王庙。帝头眩不能视,侍医张文仲、秦鸣鹤曰:“风上逆,砭头血可愈。”后内幸帝殆,得自专,怒曰:“是可斩,帝体宁刺血处邪?”医顿首请命。帝曰:“医议疾,乌可罪?且吾眩不可堪,听为之!”医一再刺,帝曰:“吾目明矣!”言未毕,后帘中再拜谢,曰:“天赐我师!”身负缯宝以赐。
帝崩,中宗即位,天后称皇太后,遗诏军国大务听参决。嗣圣元年,太后废帝为庐陵王,自临朝,以睿宗即帝位。后坐武成殿,帝率群臣上号册。越三日,太后临轩,命礼部尚书摄太尉武承嗣、太常卿摄司空王德真册嗣皇帝。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临朝。追赠五世祖后魏散骑常侍克己为鲁国公,妣裴即其国为夫人;高祖齐殷州司马居常为太尉、北平郡王,妣刘为王妃;曾祖永昌王谘议参军、赠齐州刺史俭为太尉、金城郡王,妣宋为王妃;祖隋东郡丞、赠并州刺史、大都督华为太尉、太原郡王,妣赵为王妃。皆置园邑,户五十。考为太师、魏王,加实户满五千,妣为王妃,王园邑守户百。时睿宗虽立,实囚之,而诸武擅命。又谥鲁国公曰靖,裴为靖夫人;北平郡王曰恭肃,金城郡王曰义康,太原郡王曰安成,妃从夫谥。太后遣册武成殿使者告五世庙室。
於是柳州司马李敬业、括苍令唐之奇、临海丞骆宾王疾太后胁逐天子,不胜愤,乃募兵杀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陈敬之,据州欲迎庐陵王,众至十万。楚州司马李崇福连和。盱眙人刘行举婴城不肯从,敬业攻之,不克。太后拜行举游击将军,擢其弟行实楚州刺史。敬业南度江取润州,杀刺史李思文,曲阿令尹元贞拒战死。太后诏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率兵三十万讨之,战于高邮,前锋左豹韬果毅成三朗为唐之奇所杀。又以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并力。敬业兴三月败,传首东都,三州平。
始,武承嗣请太后立七庙,中书令裴炎沮止,及敬业之兴,下炎狱,杀之,并杀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太后方怫恚,一日,召群臣廷让曰:“朕於天下无负,若等知之乎?”群臣唯唯。太后曰:“朕辅先帝逾三十年,忧劳天下。爵位富贵,朕所与也;天下安佚,朕所养也。先帝弃群臣,以社稷为托,朕不敢爱身,而知爱人。今为戎首者皆将相,何见负之遽?且受遗老臣伉扈难制有若裴炎乎?世将种能合亡命若徐敬业乎?宿将善战若程务挺乎?彼皆人豪,不利於朕,朕能戮之。公等才有过彼,蚤为之。不然,谨以事朕,无诒天下笑。”群臣顿首,不敢仰视,曰:“惟陛下命。”
久之,下诏阳若复辟者。睿宗揣非情,固请临朝,制可。乃冶铜匦为一室,署东曰“延恩”,受干赏自言;南曰“招谏”,受时政失得;西曰“申冤”,受抑枉所欲言;北曰“通玄”,受谶步秘策。诏中书门下一官典领。
太后不惜爵位,以笼四方豪桀自为助,虽妄男子,言有所合,辄不次官之,至不称职,寻亦废诛不少纵,务取实材真贤。又畏天下有谋反逆者,诏许上变,在所给轻传,供五品食,送京师,即日召见,厚饵爵赏歆动之。凡言变,吏不得何诘,虽耘夫荛子必亲延见,禀之客馆。敢稽若不送者,以所告罪之。故上变者遍天下,人人屏息,无敢议。
新丰有山因震突出,太后以为美祥,赦其县,更名庆山。荆人俞文俊上言:“人不和,疣赘生;地不和,堆阜出。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山变为灾,非庆也。”太后怒,投岭外。
诏毁乾元殿为明堂,以浮屠薛怀义为使督作。怀义,鄠人,本冯氏,名小宝,伟岸淫毒,佯狂洛阳市,千金公主嬖之。主上言:“小宝可入侍。”后召与私,悦之。欲掩迹,得通籍出入,使祝发为浮屠,拜白马寺主。诏与太平公主婿薛绍通昭穆,绍父事之。给厩马,中官为驺侍,虽承嗣、三思皆尊事惟谨。至是护作,士数万,巨木率一章千人乃能引。又度明堂后为天堂,鸿丽岩奥次之。堂成,拜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始作崇先庙于西京,享武氏。承嗣伪款洛水石,导使为帝,遣雍人唐同泰献之,后号为“宝图”,擢同泰游击将军。於是汜人又上瑞石,太后乃郊上帝谢况,自号圣母神皇,作神皇玺,改宝图曰“天授圣图”,号洛水曰永昌水,图所曰圣图泉,勒石洛坛左曰“天授圣图之表”,改汜水曰广武。时柄去王室,大臣重将皆挠不得逞,宗室孤外无寄足地。於是,韩王元嘉等谋举兵唱天下,迎还中宗。琅邪王冲、越王贞先发,诸王仓卒无应者,遂败。元嘉与鲁王灵夔等皆自杀,馀悉坐诛,诸王牵连死灭殆尽,子孙虽婴褓亦投岭南。太后身拜洛受图,天子率太子、群臣、蛮夷以次列,大陈珍禽、奇兽、贡物、卤簿坛下,礼成去。
永昌元年,享万象神宫,改服衮冕,裯大圭,执镇圭,睿宗亚献,太子终献。合祭天地,五方帝、百神从,以高祖、太宗、高宗配,引魏王士护从配。班九条,训百官。遂大飨群臣。号士护周忠孝太皇,杨忠孝太后。以文水墓为章德陵,咸阳墓为明义陵。太原安成王为周安成王,金城郡王为魏义康王,北平郡王为赵肃恭王,鲁国公为太原靖王。
载初中,又享万象神宫,以太穆、文德二皇后配皇地祗,引周忠孝太后从配。作曌、ь、〓、щ、囝、○、ъ、ы、〓、ш、ч、ю十有二文。太后自名曌。改诏书为制书。以周、汉为二王后,虞、夏、殷后为三恪,除唐属籍。拜薛怀义辅国大将军,封鄂国公,令与群浮屠作《大云经》,言神皇受命事。春官尚书李思文诡言:“《周书·武成》为篇,辞有‘垂拱天下治’,为受命之符。”后喜,皆班示天下,稍图革命。然畏人心不肯附,乃阴忍鸷害,肆斩杀怖天下。内纵酷吏周兴、来俊臣等数十人为爪吻,有不慊若素疑惮者,必危法中之。宗姓侯王及它骨鲠臣将相骈颈就鈇,血丹狴户,家不能自保。太后操奁具坐重帏,而国命移矣。
御史傅游艺率关内父老请革命,改帝氏为武。又胁群臣固请,妄言凤集上阳宫,赤雀见朝堂。天子不自安,亦请氏武,示一尊。太后知威柄在己,因大赦天下,改国号周,自称圣神皇帝,旗帜尚赤,以皇帝为皇嗣。立武氏七庙於神都。尊周文王为文皇帝,号始祖,妣姒曰文定皇后;武王为康皇帝,号睿祖,妣姜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为成皇帝,号严祖,妣曰成庄皇后;赵肃恭王为章敬皇帝,号肃祖,妣曰章敬皇后;魏义康王为昭安皇帝,号烈祖,妣曰昭安皇后;祖周安成王为文穆皇帝,号显祖,妣曰文穆皇后;考忠孝太皇为孝明高皇帝,号太祖,妣曰孝明高皇后。罢唐庙为享德庙,四时祠高祖以下三室,馀废不享。至日,祀上帝万象神宫,以始祖及考妣配,以百神从祀。尽王诸武。诏并州文水县为武兴,比汉丰、沛,百姓世给复。以始祖冢为德陵,睿祖为乔陵,严祖为节陵,肃祖为简陵,烈祖为靖陵,显祖为永陵,章德陵为昊陵,明义陵为顺陵。
太皇虽春秋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悟其衰。俄而二齿生,下诏改元为长寿。明年,享神宫,自制大乐,舞工用九百人,以武承嗣为亚献,三思为终献。帝之为皇嗣,公卿往往见之,会尚方监裴匪躬、左卫大将军阿史那元庆、白涧府果毅薛大信、监门卫大将军范云仙潜谒帝,皆腰斩都市,自是公卿不复上谒。
有上封事言岭南流人谋反者,太后遣摄右台监察御史万国俊就按,得实即论决。国俊至广州,尽召流人,矫诏赐自尽,皆号哭不服,国俊驱之水曲,使不得逃,一日戮三百馀人。乃诬奏流人怨望,请悉除之。於是太后遣右卫翊府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分往剑南、黔中、安南等六道讯鞫,而擢国俊左台侍御史。光业等亦希功於上,惟恐杀人之少。光业杀者九百人,德寿杀七百人,其馀亦不减五百人。太后久乃知其冤,诏六道使所杀者还其家。国俊等亦相踵而死,皆见有物为厉云。
太后又自加号金轮圣神皇帝,置七宝於廷:曰金轮宝,曰白象宝,曰女宝,曰马宝,曰珠宝,曰主兵臣宝,曰主藏臣宝,率大朝会则陈之。又尊其显祖为立极文穆皇帝,太祖为无上孝明皇帝。延载二年,武三思率蕃夷诸酋及耆老请作天枢,纪太后功德,以黜唐兴周,制可。使纳言姚护作。乃大裒铜铁合冶之,署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置端门外。其制若柱,度高一百五尺,八面,面别五尺,冶铁象山为之趾,负以铜龙,石镵怪兽环之。柱颠为云盖,出大珠,高丈,围三之。作四蛟,度丈二尺,以承珠。其趾山周百七十尺,度二丈。无虑用铜铁二百万斤。乃悉镂群臣、蕃酋名氏其上。
薛怀义宠稍衰,而御医沈南璆进,怀义大望,因火明堂,太后羞之,掩不发。怀义愈很恣怏怏。乃密诏太平公主择健妇缚之殿中,命建昌王武攸宁、将作大匠宗晋卿率壮士击杀之,以畚车载尸还白马寺。怀义负幸昵,气盖一时,出百官上,其徒多犯法。御史冯思勖劾其奸,怀义怒,遇诸道,命左右欧之,几死,弗敢言。默啜犯塞,拜新平、伐逆、朔方道大总管,提十八将军兵击胡,宰相李昭德、苏味道至为之长史、司马。后厌入禁中,阴募力少年千人为浮屠,有逆谋。侍御史周矩劾状请治验,太后曰:“第出,朕将使诣狱。”矩坐台,少选,怀义怒马造廷,直往坐大榻上,矩召吏受辞,怀义即乘马去。矩以闻,太后曰:“是道人素狂,不足治,力少年听穷劾。”矩悉投放丑裔。怀义构矩,俄免官。
太后祀天南郊,以文王、武王、士彟与唐高祖并配。太后加号天册金轮圣神皇帝。遂封嵩山,禅少室,册山之神为帝,配为后。封坛南有大槲,赦日置鸡其杪,赐号“金鸡树”。自制《升中述志》,刻石示后。改明堂为通天宫,铸九州鼎,各位其方,列廷中。又敛天下黄金作大仪钟,不克。久之,以崇先庙为崇尊庙,礼视太庙,旋复崇尊庙为太庙。
自怀义死,张易之、昌宗得幸,乃置控鹤府,有监,有丞及主簿、录事等,监三品,以易之为之。太后自见诸武王非天下意,前此中宗自房州还,复为皇太子,恐百岁后为唐宗室躏藉无死所,即引诸武及相王、太平公主誓明堂,告天地,为铁券使藏史馆。改昊陵署为攀龙台。久视初,以控鹤监为天骥府,又改奉宸府,罢监为令,以左右控鹤为奉宸大夫,易之复为令。
神龙元年,太后有疾,久不平,居迎仙院。宰相张柬之与崔玄韦等建策,请中宗以兵入诛易之、昌宗,於是羽林将军李多祚等帅兵自玄武门入,斩二张於院左。太后闻变而起,桓彦范进请传位,太后返卧,不复语。中宗於是复即位。徙太后上阳宫,帝率百官诣观风殿问起居,后率十日一诣宫,俄朝朔、望。废奉宸府官,选东都武氏庙於崇尊庙,更号崇恩,复唐宗庙。诸武王者咸降爵。是岁,后崩,年八十一。遗制称则天大圣皇太后,去帝号。谥曰则天大圣后,祔乾陵。
会武三思蒸韦庶人,复用事。於是大旱,祈陵辄雨。三思訹帝诏崇恩庙祠如太庙,斋郎用五品子。博士杨孚言:“太庙诸郎取七品子,今崇恩取五品,不可。”帝曰:“太庙如崇恩可乎?”孚曰:“崇恩太庙之私,以臣准君则僭,以君准臣则惑。”乃止。及韦、武党诛,诏则天大圣皇后复号天后,废崇恩庙及陵。景云元年,号大圣天后。太平公主奸政,请复二陵官,又尊后曰天后圣帝,俄号圣后。太平诛,诏黜周孝明皇帝号,复为太原郡王,后为妃,罢昊、顺等陵。开元四年,追号则天皇后。太常卿姜晈建言:“则天皇后配高宗庙,主题天后圣帝,非是,请易题为则天皇后武氏。”制可。
中宗和思顺圣皇后赵氏,京兆长安人。祖绰,武德中,战有功,终右领军将军。父瑰,尚高祖常乐公主。
帝为英王,聘后为妃。高宗於公主恩尤隆。武后不喜,乃幽妃内侍省。环自定州刺史、驸马都尉贬括州,绝主朝谒,随瑰之官。妃既囚,扃键牢谨,日给饲料。卫者候其突烟数日不出,披户视之,死腐矣,瑰以寿州刺史与主预越王事,死。神龙元年,追谥妃曰恭皇后,赠瑰左卫大将军。中宗崩,蕆陵事,韦庶人不臣,不得祔,有司加上尊谥,以后祔定陵。
中宗庶人韦氏,京兆万年人。祖弘表,贞观中曹王府典军。
帝在东宫,后被选为妃。嗣圣初,立为皇后。俄与帝处房陵,每使至,帝辄恐,欲自杀。后止曰:“祸福何常,早晚等死耳,无遽!”及帝复即位,后居中宫。
是时,上官昭容与政事,方敬晖等将尽诛诸武,武三思惧,乃因昭容入请,得幸於后,卒谋晖等诛之。初,帝幽废,与后约:“一朝见天日,不相制。”至是与三思升御床博戏,帝从旁典筹,不为忤。三思讽群臣上后号为顺天皇后。乃亲谒宗庙,赠父玄贞上洛郡王。左拾遗贾虚已建言:“非李氏王者,盟书共弃之。今复国未几,遽私后家,且先朝祸鉴未远,甚可惧也。如今皇后固辞,使天下知后宫谦让,不亦善乎?”不听。神龙三年,节愍太子举兵败。宗楚客率群臣请加号“翊圣”,诏可。禁中谬传有五色云起后衣笥,帝图以示诸朝,因大赦天下,赐百官母、妻封号。太史迦叶志忠表上《桑条歌》十二篇,言后当受命,曰:“昔高祖时,天下歌《桃李》;太宗时,歌《秦王破阵》;高宗歌《堂堂》;天后世,歌《武媚娘》;皇帝受命,歌《英王石州》;后今受命,歌《桑条韦》,盖后妃之德专蚕桑,共宗庙事也。”乃赐志忠第一区,彩七百段。太常少卿郑愔因之被乐府。楚客又讽补阙赵延禧离释《桑条》为九十八代,帝大喜,擢延禧谏议大夫。
於是昭容以武氏事动后。即表增出母服;民以二十三为丁,限五十九免;五品而上母、妻不繇夫、子封者,丧得用鼓吹。数改制度,阴储人望。稍宠树亲属,封拜之。昭容与母及尚宫贺娄等多受金钱。封巫赵陇西夫人,出入禁中,势与上官埒。繇是墨敕斜封出矣。三年,帝亲郊,引后亚献。明年,正月望夜,帝与后微服过市,彷徉观览,纵宫女出游,皆淫奔不还。国子祭酒叶静能善禁架,常侍马秦客高医,光禄少卿杨均善烹调,绵引入后廷。均、秦客蒸於后,尝丧免,不历旬辄起。
帝遇弑,议者裯咎秦客及安乐公主。后大惧,引所亲议计,乃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辅政,留守东都,诏将军赵承福、薛简以兵五百卫谯王重福,与兄温定策,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列府兵五万分二营屯京师,然后发丧。太子即位,是为殇帝。皇太后临朝,温总内外兵,检护宫省。族弟濯、播,宗子捷、璿,璿〗甥高崇及武延秀,分领左右屯营、羽林、飞骑、万骑。京师大恐,传言且革命。播、璿入军中,鞭督万骑欲立威,士怨不为用。俄而临淄王引兵夜披玄武门入羽林,杀璿、播、崇於寝,斧关叩太极殿,后遁入飞骑营,为乱兵所杀。斩延秀、安乐公主。分捕诸韦、诸武与其支党,悉诛之,枭后及安乐首东市。翌日,追贬为庶人,葬以一品礼。
上官昭容者,名婉儿,西台侍郎仪之孙。父廷芝,与仪死武后时。母郑,太常少卿休远之姊。
婉儿始生,与母配掖廷。天性韶警,善文章。年十四,武后召见,有所制作,若素构。自通天以来,内掌诏命,掞丽可观。尝忤旨当诛,后惜其才,止黥而不杀也。然群臣奏议及天下事皆与之。
帝即位,大被信任,进拜昭容,封郑沛国夫人。婉儿通武三思,故诏书推右武氏,抑唐家,节愍太子不平。及举兵,叩肃章门索婉儿,婉儿曰:“我死,当次索皇后、大家矣!”以激怒帝,帝与后挟婉儿登玄武门避之。会太子败,乃免。婉儿劝帝侈大书馆,增学士员,引大臣名儒充选。数赐宴赋诗,群臣赓和,婉儿常代帝及后、长宁安乐二主,众篇并作,而采丽益新。又差第群臣所赋,赐金爵,故朝廷靡然成风。当时属辞者,大抵虽浮靡,然所得皆有可观,婉儿力也。郑卒,谥节义夫人。婉儿请降秩行服,诏起为婕妤,俄还昭容。帝即婉儿居穿沼筑岩,穷饰胜趣,即引侍臣宴其所。是时,左右内职皆听出外,不何止。婉儿与近嬖至皆营外宅,邪人秽夫争候门下,肆狎昵,因以求剧职要官。与崔湜乱,遂引知政事。湜开商山道,未半,因帝遗制,虚列其功,加甄赏。韦后之败,斩阙下。
初,郑方妊,梦巨人畀大称曰:“持此称量天下。”婉儿生逾月,母戏曰:“称量者岂尔邪?”辄哑然应。后内秉机政,符其梦云。景云中,追复昭容,谥惠文。始,从母子王昱为拾遗,昱戒曰:“上往囚房陵,武氏得志矣,卒而中兴,天命所在,不可幸也。三思虽乘衅,天下知必败,今昭容上所信,而附之,且灭族!”郑以责婉儿,不从。节愍诛三思,果索之,始忧惧。及草遗制,即引相王辅政。临淄王兵起,被收。婉儿以诏草示刘幽求,幽求言之王,王不许,遂诛。开元初,裒次其文章,诏张说题篇。
睿宗肃明顺圣皇后刘氏,祖德威,自有传。仪凤中,帝在籓,纳为孺人,俄为妃。生宁王、寿昌代国二公主。帝即位,为皇后。会帝降号皇嗣,复为妃。长寿二年,为户婢诬与窦德妃挟蛊道祝诅武后,并杀之宫中,葬秘莫知。景云元年,追谥肃明皇后。
睿宗昭成顺圣皇后窦氏,曾祖抗,父孝谌,自有传。
后婉淑,尤循礼则。帝为相王,纳为孺人;即位,进德妃。生玄宗及金仙、玉真二公主。与肃明同追谥,并招魂葬东都之南,肃明曰惠陵,后曰靖陵,立别庙曰仪坤以享云。帝崩,追称皇太后,与肃明祔桥陵。后以子贵,故先祔睿宗室。肃明以开元二十年乃得祔庙。
初,太常加谥后曰“大昭成”。或言:“法宜引‘圣真’冠谥,而曰‘大昭成’,非也。以单言配之,应曰‘圣昭’若‘睿成’;以复言配之,应曰‘大圣昭成’、‘圣真昭成’。”又引太穆皇后始谥穆,及高祖崩,合帝谥曰太穆,追增太穆神皇后;文德皇后始谥文德,及太宗崩,合谥文德圣皇后。又援范晔著汉光烈等为比。太常谓:“晔以帝号标后谥,是史家记事体,妇人非必与夫同也。入庙称后,系夫;在朝称太,系子。‘文母’,生号也;‘文王’,既没谥也。周公岂以夫从妇乎?汉法不可以为据。”制曰“可”。天宝八载制诏,自太穆而下六皇后,并增上“顺圣”二谥云。
玄宗皇后王氏,同州下邽人。梁冀州刺史神念之裔孙。帝为临淄王,聘为妃。将清内难,预大计。先天元年,立为皇后。久无子,而武妃稍有宠,后不平,显诋之。然抚下素有恩,终无肯谮短者。帝密欲废后,以语姜晈。晈漏言,即死。后兄守一惧,为求厌胜,浮屠明悟教祭北斗,取霹雳木刻天地文及帝讳合佩之,曰:“后有子,与则天比。”开元十二年,事觉,帝自临劾有状,乃制诏有司:“皇后天命不祐,华而不实,有无将之心,不可以承宗庙、母仪天下,其废为庶人。”赐守一死。
始,后以爱弛,不自安。承间泣曰:“陛下独不念阿忠脱紫半臂易斗面,为生日汤饼邪?”帝悯然动容。阿忠,后呼其父仁皎云。繇是久乃废。当时王諲作《翠羽帐赋》讽帝。未几卒,以一品礼葬。后宫思慕之,帝亦悔。宝应元年,追复后号。
玄宗贞顺皇后武氏,恒安王攸止女,幼入宫。帝即位,寝得幸。时王皇后废,故进册惠妃,其礼秩比皇后。
初,帝在潞,赵丽妃以倡幸,有容止,善歌舞。开元初,父兄皆美官。及妃进,丽妃恩亦弛,以十四年卒,谥曰和。生太子瑛。而皇甫德仪生鄂王,刘才人生光王,皆籓邸之旧,后爱薄,而妃乃专宠。封所生母杨郑国夫人,弟忠国子祭酒,信秘书监。将遂立皇后,御史潘好礼上疏曰:“《礼》,父母仇,不共天。《春秋》,子不复仇,不子也。陛下欲以武氏为后,何以见天下士!妃再从叔三思也,从父延秀也,皆干纪乱常,天下共疾。夫恶木垂廕,志士不息;盗泉飞溢,廉夫不饮。匹夫匹妇尚相择,况天子乎?愿慎选华族,称神祇之心。《春秋》:宋人夏父之会,无以妾为夫人;齐桓公誓葵丘曰:‘无以妾为妻。’此圣人明嫡庶之分。分定,则窥竞之心息矣。今人间咸言右丞相张说欲取立后功图复相,今太子非惠妃所生,而妃有子,若一俪宸极,则储位将不安。古人所以谏其渐者,有以也!”遂不果立。
妃生子必秀嶷,凡二王、一主,皆不育。及生寿王,帝命宁王养外邸。又生盛王、咸宜太华二公主。后李林甫以寿王母爱,希妃意陷太子、鄂光二王,皆废死。会妃薨,年四十馀,赠皇后及谥,葬敬陵。
玄宗元献皇后杨氏,华州华阴人。曾祖士达,为隋纳言。天授中,以武后母党,追封士达为郑王,父知庆太尉。
帝在东宫,后以景云初入宫为良媛。时太平公主忌帝,而宫中左右持两端,纤悉必闻。媛方娠,帝不自安,密语侍读张说曰:“用事者不欲吾多子,奈何?”命说挟剂以入,帝於曲室自煮之。梦若有介而戈者环鼎三,而三煮尽覆。以告说,说曰:“天命也!”乃止。生男,是为肃宗。
帝即位,为贵嫔。其姊,节愍太子妃也。初,肃宗生,卜云:“不宜养。”乃命王皇后举之。后无子,抚肃宗如所生。后又生宁亲公主,乃薨。说以旧恩,故子自得尚宁亲。肃宗即位,至德二载,太上皇自蜀诰有司“其议尊称”,遂上册谥。宝应末,祔泰陵。
玄宗贵妃杨氏,隋梁郡通守汪四世孙。徙籍蒲州,遂为永乐人。幼孤,养叔父家。始为寿王妃。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后廷无当帝意者。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内禁中,异之,即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聘韦昭训女,而太真得幸。善歌舞,邃晓音律,且智算警颖,迎意辄悟。帝大悦,遂专房宴,宫中号“娘子”,仪体与皇后等。
天宝初,进册贵妃。追赠父玄琰太尉、齐国公。擢叔玄珪光禄卿,宗兄铦鸿胪卿,锜侍御史,尚太华公主。主,惠妃所生,最见宠遇。而钊亦浸显。钊,国忠也。三姊皆美劭,帝呼为姨,封韩、虢、秦三国,为夫人,出入宫掖,恩宠声焰震天下。每命妇入班,持盈公主等皆让不敢就位。台省、州县奉请托,奔走期会过诏敕。四方献饷结纳,门若市然。建平、信成二公主以与妃家忤,至追内封物,驸马都尉独孤明失官。
它日,妃以谴还铦第,比中仄,帝尚不御食,笞怒左右。高力士欲验帝意,乃白以殿中供帐、司农酒饩百馀车送妃所,帝即以御膳分赐。力士知帝旨,是夕,请召妃还,下钥安兴坊门驰入。妃见帝,伏地谢,帝释然,抚尉良渥。明日,诸姨上食,乐作,帝骤赐左右不可赀。由是愈见宠,赐诸姨钱岁百万为脂粉费。铦以上柱国门列戟,与铦、国忠、诸姨五家第舍联亘,拟宪宫禁,率一堂费缗千万。见它第有胜者,辄坏复造,务以环侈相夸诩,土木工不息。帝所得奇珍及贡献分赐之,使者相衔於道,五家如一。
妃每从游幸,乘马则力士授辔策。凡充锦绣官及冶彖金玉者,大抵千人,奉须索,奇服秘玩,变化若神。四方争为怪珍入贡,动骇耳目。於是岭南节度使张九章、广陵长史王翼以所献最,进九章银青阶,擢翼户部侍郎,天下风靡。妃嗜荔支,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
天宝九载,妃复得谴还外第,国忠谋於吉温。温因见帝曰:“妇人过忤当死,然何惜宫中一席广为鈇钅质地,更使外辱乎?”帝感动,辍食,诏中人张韬光赐之。妃因韬光谢帝曰:“妾有罪当万诛,然肤发外皆上所赐,今且死,无以报。”引刀断一缭发奏之,曰:“以此留诀。”帝见骇惋,遽召入,礼遇如初。因又幸秦国及国忠第,赐两家钜万。
国忠既遥领剑南,每十月,帝幸华清宫,五宅车骑皆从,家别为队,队一色,俄五家队合,烂若万花,川谷成锦绣,国忠导以剑南旗节。遗钿堕舄,瑟瑟玑琲,狼藉於道,香闻数十里。十载正月望夜,妃家与广宁主僮骑争阛门,鞭挺讠雚竞,主堕马,仅得去。主见帝泣,乃诏杀杨氏奴,贬驸马都尉程昌裔官。国忠之辅政,其息昢尚万春公主,暄尚延和郡主;弟鉴尚承荣郡主。又诏为玄琰立家庙,帝自书其碑。铦、秦国早死,故韩、虢与国忠贵最久。而虢国素与国忠乱,颇为人知,不耻也。每入谒,并驱道中,从监、侍姆百馀骑,炬蜜如尽,靓妆盈里,不施帏障,时人谓为“雄狐”。诸王子孙凡婚聘,必先因韩、虢以请,辄皆遂,至数百千金以谢。
初,安禄山有边功,帝宠之,诏与诸姨约为兄弟,而禄山母事妃,来朝,必宴饯结欢。禄山反,以诛国忠为名,且指言妃及诸姨罪。帝欲以皇太子抚军,因禅位,诸杨大惧,哭於廷。国忠入白妃,妃衔塊请死,帝意沮,乃止。及西幸至马嵬,陈玄礼等以天下计诛国忠,已死,军不解。帝遣力士问故,曰:“祸本尚在!”帝不得已,与妃诀,引而去,缢路祠下,裹尸以紫茵,瘗道侧,年三十八。
帝至自蜀,道过其所,使祭之,且诏改葬。礼部侍郎李揆曰:“龙武将士以国忠负上速乱,为天下杀之。今葬妃,恐反仄自疑。”帝乃止。密遣中使者具棺椁它葬焉。启瘗,故香囊犹在,中人以献,帝视之,凄感流涕,命工貌妃於别殿,朝夕往,必为鲠欷。
马嵬之难,虢国与国忠妻裴柔等奔陈仓,县令率吏追之,意以为贼,弃马走林。虢国先杀其二子,柔曰:“丐我死!”即并其女刺杀之,乃自刭,不殊,吏载置於狱,问曰:“国家乎?贼乎?”吏曰:“互有之。”乃死,瘗陈仓东郭外。
赞曰:或称武、韦乱唐同一辙,武持久,韦亟灭,何哉?议者谓否。武后自高宗时挟天子威福,胁制四海,虽逐嗣帝,改国号,然赏罚己出,不假借群臣,僭於上而治於下,故能终天年,阽乱而不亡。韦氏乘夫,淫蒸於朝,斜封四出,政放不一,既鸩杀帝,引睿宗辅政,权去手不自知,戚地已疏,人心相挻,玄宗藉其事以撼豪英,故取若掇遗,不旋踵宗族夷丹,势夺而事浅也。然二后遗后王戒,顾不厚哉!
列传第二 后妃下
张皇后 章敬吴太后 贞懿独孤皇后 睿真沈太后 昭德王皇后 韦贤妃庄宪王皇后 懿安郭太后 孝明郑太后 恭僖王太后 贞献萧太后 宣懿韦太后尚宫宋若昭 郭贵妃 王贤妃 元昭晁太后 惠安王太后 郭淑妃 恭宪王太后何皇后
肃宗废后庶人张氏,邓州向城人,家徙新丰。祖母窦,昭成皇后女弟也。玄宗幼失昭成,母视姨,鞠爱笃备。帝即位,封邓国夫人,亲宠无比。五息子,曰去惑、去疑、去奢、去逸、去盈,皆显官。去盈尚常芬公主。去逸生后。
肃宗为忠王时,纳韦元珪女为孺人。既建太子,以孺人为妃,后为良娣。妃兄坚为李林甫构死,太子惧,请与妃绝,毁服幽禁中。安禄山反,陷於贼,至德中薨。
始,妃既绝,良娣得专侍太子,慧中而辩,能迎意傅合。玄宗西幸,娣与太子从,度渭,民鄣道乞留复长安,太子不听。中人李辅国密启,娣又赞其谋,遂定计北趣灵武。时军卫单寡,夕次,娣必寝前,太子曰:“暮夜可虞,且捍贼非妇人事,宜少戒。”对曰:“方多事,若仓卒,妾自当之,殿下可徐为计。”驻灵武,产子三日,起缝战士衣,太子敕止,对曰:“今岂自养时邪?”乾元初,册拜淑妃,赠其父尚书左仆射,姊妹皆封号,弟清、潜尚大宁、延和二郡主。遂立为皇后,诏内外命妇悉朝光顺门。
后能牢宠,稍稍豫政事,与李辅国相助,多以私谒桡权。亲蚕苑中,群命妇相礼,仪物甚盛。二年,群臣上帝尊号,后亦讽群臣尊己号“翊圣”,帝问李揆,揆争不可。会月蚀,帝以咎在后宫,乃止。又与辅国谋徙上皇西内。端午日,帝召见山人李唐,帝方拥幼女,顾唐曰:“我念之,无怪也。”唐曰:“太上皇今日亦当念陛下。”帝泫然涕下,而内制於后,卒不敢谒西宫。帝不豫,后自箴血写佛书以示诚。
初,建宁王倓数短后於帝,上皇在蜀,以七宝鞍赐后,而李泌请分以赏战士,倓助泌请,故后怨,卒被谮死。繇是太子深畏,事后谨甚。后犹欲危之,然以子〓早世而侗幼,故太子得无患。宝应元年,帝大渐,后与内官硃辉光等谋立越王系,而李辅国、程元振以兵卫太子,幽后别殿。代宗已立,群臣白帝请废为庶人,杀之。清、潜与舅窦履信皆流放,支党伏诛。
肃宗章敬皇后吴氏,濮州濮阳人。父令珪,以郫丞坐事死,故后幼入掖廷。
肃宗在东宫,宰相李林甫阴构不测,太子内忧,鬓发班秃。后入谒,玄宗见不悦,因幸其宫,顾廷宇不汛扫,乐器尘蠹,左右无嫔侍,帝愀然谓高力士曰:“儿居处乃尔,将军叵使我知乎?”诏选京兆良家子五人虞侍太子,力士曰;“京兆料择,人得以藉口,不如取掖廷衣冠子,可乎?”诏可。得三人,而后在中,因蒙幸。忽寝厌不寤,太子问之,辞曰:“梦神降我,介而剑,决我胁以入,殆不能堪。”烛至,其文尚隐然。生代宗,为嫡皇孙。生之三日,帝临澡之。孙体挛弱,负姆嫌陋,更取他宫儿以进,帝视之不乐,姆叩头言非是。帝曰:“非尔所知,趣取儿来!”於是见嫡孙,帝大喜,向日视之,曰:“福过其父。”帝还,尽留内乐宴具,顾力士曰:“可与太子饮,一日见三天子,乐哉!”
后性谦柔,太子礼之甚渥,年十八薨。代宗即位,群臣请以后祔肃宗庙,乃追尊为皇后,上谥,合葬建陵。启故窆,貌泽若生,衣皆赭色,见者叹异,谓有圣子之符云。
代宗贞懿皇后独孤氏,失其何所人。父颖,左威卫录事参军。
天宝中,帝为广平王,时贵妃杨氏外家贵冠戚里,秘书少监崔峋妻韩国夫人以其女女皇孙为妃。妃生子偲,所谓召王者。妃倚母家,颇骑媢。诸杨诛,礼浸薄,及薨,后以姝艳进,居常专夜。王即位,册贵妃,生韩王回、华阳公主。
大历十年薨,追号为皇后,上谥。帝悼思不已,故殡内殿,累年不外葬。后三年,始诏於都左治陵,欲朝夕望见之。补阙姚南仲谏而止,乃葬庄陵。诏宰相常衮为哀册,帝於后厚,故送终华广,务称其情,衮极道凄婉,以中帝意。又诏群臣为挽辞,帝择其尤悲者令歌之。
初,后爱遇第一,官其宗叔卓少府监,兄良佐太子中允。
代宗睿真皇后沈氏,吴兴人。开元末,以良家子入东宫,太子以赐广平王,实生德宗。
天宝乱,贼囚后东都掖廷。王入洛,复留宫中。时方北讨,未及归长安,而河南为史思明所没,遂失后所在。代宗立,以德宗为皇太子,诏访后在亡,不能得。
德宗即位,乃先下诏赠后曾祖士衡太保,祖介福太傅,父易直太师,弟易良司空,易直子震太尉。一日封拜百二十七人,诏制皆锦翠池饰,以厩马负载赐其家。易良妻崔入谒,帝易服,召王、韦美人出拜,诏崔勿答。
建中元年,乃具册前上皇太后尊号,帝供张含元殿,具衮冕,出自左序,立东方,群臣在位,帝再拜奉册,欷歔感咽,左右皆泣。於是中书舍人高参上议:“汉文帝即位,遣薄昭迎太后於代。今宜用汉故事,令有司择日分遣诸沈行州县物色咨访,以述宣皇帝孝思意,冀上天降休,灵命允答。须审知皇太后行在,然后遣大臣备法驾奉迎。”帝乃以睦王述为奉迎使,工部尚书乔琳副之,昇平公主侍起居,使者分行天下。
故中官高力士女颇能言禁中事,与女官李真一尝从后游。李见高,疑问之,含糊不坚,而年状差似后。又后尝削脯哺帝,伤左指,高亦尝剖瓜伤指。是时宫中无识后者。於是迎还上阳宫,驰以闻。帝喜,群臣皆贺。力士子知非是,具言其情,诏贷之。帝谓左右:“吾宁受百罔,冀一得真。”於是自谓太后者数矣,及索验左,皆辞穷,终帝世无闻焉。贞元七年,诏赠外高祖琳为司徒,封徐国公,为立五庙,以琳为始祖,诏族子房为金吾将军,奉其祀。
宪宗即位,有司建言:“皇太后沈氏厌代二十有七年,大行皇帝至孝,哀思罔极,建中时,发明诏,遣使者奉迎,凡舟车所至罔不逮,岁推月迁,参访理绝。请因大行皇帝启殡,诏群臣为皇太后发哀肃章内殿,中人奉廞衣置幄坐,宫中朝夕上食,告天地宗庙,上太皇太后谥册,作神主祔代宗庙,备法驾,奉袆衣,纳於元陵祠至。”诏曰“可”。
德宗昭德皇后王氏,本仕家,失其谱系。帝为鲁王时纳为嫔,生顺宗,尤见宠礼。既即位,册号淑妃,赠其父遇扬州大都督,子姓姻出悉得官。
贞元三年,妃久疾,帝念之,遂立为皇后。册礼方讫而后崩,群臣大临三日,帝七日释服。将葬,后母郕国郑夫人请设奠,有诏祭物无用寓,欲祭听之。於是宗室王、大臣李晟浑瑊等皆祭,自发涂日日奠,终发引乃止。葬靖陵,置令丞如它陵台。立庙,奏《坤元之舞》。敕宰相张延赏、柳浑等制乐曲,帝嫌文不工;李纾上谥册曰“大行皇后”,帝又谓不典。并诏翰林学士吴通玄改撰,册曰“咨后王氏”。然议者谓岑文本所上文德皇后册言“皇后长孙氏”为得礼。永贞元年,改祔崇陵。
德宗贤妃韦氏,戚里旧族也。祖濯,尚定安公主。初为良娣,德宗贞元四年,册拜贤妃。宫壶事无不听,而性敏淑,言动皆有绳矩,帝宠重之,后宫莫不师其行。帝崩,自表留奉崇陵园。元和四年薨。
顺宗庄宪皇后王氏,琅邪人。祖难得,有功名於世。代宗时,后以良家选入宫,为才人。顺宗在籓,帝以才人幼,故赐之,为王孺人,是生宪宗。王在东宫,册为良娣。后性仁顺,宫中化其德,莫不柔雍。顺宗即位,疾已绵顿,后侍医药不少怠。将立后,会病棘而止。宪宗内禅,尊为太上皇后。元和元年,乃上尊号曰皇太后。
后谨畏,深抑外家,无豪丝假贷,训厉内职,有古后妃风。十一年崩,年五十四。遗令曰:“皇太后敬问具位。万物之理,必归於有极,未亡人婴霜露疾,日以衰顿,幸终天年,得奉陵寝,志愿获矣,其何所哀。易月之典,古今所共。皇帝宜三日听政,服二十七日释。天下吏民,令到临三日止。宫中非朝暮临,无辄哭。无禁昏嫁、祠祀、饮食酒肉。已释服,听举乐。侍医无加罪。陪祔如旧制。”有司上谥,葬丰陵。
宪宗懿女皇后郭氏,汾阳王子仪之孙。父暧,尚昇平公主,实生后。宪宗为广陵王,娉以为妃。顺宗以其家有大功烈,而母素贵,故礼之异诸妇,是生穆宗。元和元年,进册贵妃。八年,群臣三请立为后,帝以岁子午忌,又是时后廷多嬖艳,恐后得尊位,钳掣不得肆,故章报闻罢。
穆宗嗣位,上尊号皇太后,赠暧太尉,母齐国大长公主,擢兄钊刑部尚书,鏦〗金吾大将军。后移御兴庆宫,凡朔望三朝,帝率百官诣宫门为寿。或岁时庆问燕飨,后宫戚里内外妇,车骑骈壅,环佩之声满宫。帝亦豪矜,朝夕供御,务华衍侈大称后意。后尝幸骊山,登览裴回,诏景王督禁甲从,帝自到昭应奉迎,留帐饮数日还。帝崩,中人有为后谋称制者,后怒曰:“吾效武氏邪?今太子虽幼,尚可选重德为辅,吾何与外事哉?”
敬宗立,号太皇太后。宝历仓卒,后召江王嗣皇帝位,是为文宗。文宗性谨孝,事后有礼,凡羞果鲜珍及四方奇奉,必先献宗庙、三宫,而后御之。
武宗喜畋游,角武抃,择五坊小儿得出入禁中。它日问后起居,从容请曰:“如何可为盛天子?”后曰:“谏巨章疏宜审览,度可用用之,有不可,以询宰相。毋拒直言,勿纳偏言,以忠良为腹心,此盛天子也。”帝再拜,还索谏章阅之,往往道游猎事,自是畋幸稀,小儿武抃等不复横赐矣。
宣宗立,於后,诸子也,而母郑,故侍儿,有曩怨。帝奉养礼稍薄,后郁郁不聊,与一二侍人登勤政楼,将自陨,左右共持之。帝闻不喜,是夕后暴崩。有司上尊谥,葬景陵外园。太常官王暤请后合葬景陵,以主祔宪宗室,帝不悦,令宰相白敏中让之。暤曰:“后乃宪宗东宫元妃,事顺宗为妇,历五朝母天下,不容有异论。”敏中亦怒,周墀又责谓,暤终不桡,墀曰:“皋信孤直。”俄贬暤句容令。懿宗咸通中,暤还为礼官,申抗前论,乃诏后主祔於庙。
宪宗孝明皇后郑氏,丹杨人,或言本尔硃氏。元和初,李锜反,有相者言后当生天子。锜闻,纳为侍人。锜诛,没入掖廷,侍懿安后。宪宗幸之,生宣宗。宣宗为光王,后为王太妃。及即位,尊为皇太后。太后不肯别处,故帝奉养大明宫,朝夕躬省候焉。懿宗立,尊后为太皇太后。咸通三年,帝奉后宴三殿,命翰林学士侍立结绮楼下。六年崩,移仗西内,上谥册,葬景陵旁园。
穆宗恭僖皇后王氏,越州人,本仕家子。幼得侍帝东宫,生敬宗。长庆时,册为妃。敬宗立,上尊号为皇太后,赠后父绍卿司空,母张追封赵国夫人。文宗时,称宝历太后。大和五年,宰相建白以太皇太后与宝历太后称号未辨,前代诏令不敢斥言,皆以宫为称,今宝历太后居义安殿,宜曰义安太后。诏可。会昌五年崩,有司上谥,葬光陵东园。
穆宗贞献皇后萧氏,闽人也。穆宗为建安王,后得侍,生文宗。文宗立,上尊号曰皇太后。
初,后去家入长安,不复知家存亡,惟记有弟,帝为访之。俄有男子萧洪因后姊婿吕璋白见之,太后谓得真弟,悲不自胜。帝拜洪金吾将军,出为河阳三城节度使,稍徙坊。始,节度自神策出者,举军为辨装,因三倍取偿。洪所代未及偿而死,军中并责偿於洪,洪不许,左军中尉仇士良憾之。会闽有男子萧本又称太后弟,士良以闻,自坊召洪下狱按治,洪乃代人,诏流驩州,不半道,赐死。擢本赞善大夫,宠赠三世,帝以为真,不淹旬,赐累钜万。然太后真弟庸软莫能自达,本绐得其家系,士良主之,遂听不疑。历卫尉卿、金吾将军。会福建观察使唐扶上言,泉州男子萧弘自言太后弟,御史台参治非是,昭义刘从谏又为言,请与本辨,有诏三司高元裕、孙简、崔郇杂问,乃皆妄。本流爱州,弘儋州,而太后终不获弟。
初,大和中,懿安太后居兴庆宫,宝历太后居义安殿,后居大内,号“三宫太后”。帝每五日问安及岁时庆谒,率繇复道至南内,群臣及命妇诣宫门候起居。有司献四时新物送三宫,亦称赐,帝曰:“上三宫,何可言赐?”遽索笔灭“赐”为“奉”。开成中,正月望夜,帝御咸泰殿,大然镫作乐,迎三宫太后,奉觞进寿,礼如家人,诸王、公主皆得侍。
武宗时,徙积庆殿,又号积庆太后。大中元年崩,上今谥。
穆宗宣懿皇后韦氏,失其先世。穆宗为太子,后得侍,生武宗。长庆时,册为妃。
武宗立,妃已亡,追册为皇太后,上尊谥,又封后二女弟为夫人。有司奏:“太后陵宜别制号。”帝乃名所葬园曰福陵。既又问宰相:“葬从光陵与但祔庙孰安?”奏言:“神道安於静,光陵因山为固,且二十年,不可更穿。福陵崇筑已有所,当遂就。臣等请奉主祔穆宗庙便。”帝乃下诏:“朕因诞日展礼於太皇太后,谓朕曰:‘天子之孝,莫大於承续。’今穆宗皇帝虚合享之位,而宣懿太后实生嗣君,当以祔庙。”繇是奉后合食穆宗室。
尚宫宋若昭,贝州清阳人,世以儒闻。父廷芬,能辞章,生五女,皆警慧,善属文。长若莘,次若昭、若伦、若宪、若荀。莘、昭文尤高。皆性素洁,鄙薰泽靓妆,不愿归人,欲以学名家,家亦不欲与寒乡凡裔为姻对,听其学。若莘诲诸妹如严师,著《女论语》十篇,大抵准《论语》,以韦宣文君代孔子,曹大家等为颜、冉,推明妇道所宜。若昭又为传申释之。
贞元中,昭义节度使李抱真表其才,德宗召入禁中,试文章,并问经史大谊,帝咨美,悉留宫中。帝能诗,每与侍臣赓和,五人者皆预,凡进御,未尝不蒙赏。又高其风操,不以妾侍命之,呼学士。擢其父饶州司马、习艺馆内教,赐第一区,加谷帛。
元和末,若莘卒,赠河内郡君。自贞元七年,秘禁图籍,诏若莘总领,穆宗以若昭尤通练,拜尚宫,嗣若莘所职。历宪、穆、敬三朝,皆呼先生,后妃与诸王、主率以师礼见。宝历初卒,赠梁国夫人,以卤簿葬。
若宪代司秘书,文宗尚学,以若宪善属辞,粹论议,尤礼之。大和中,李训、郑注用事,恶宰相李宗闵,谮言因驸马都尉沈〓厚赂若宪求执政。帝怒,幽若宪外第,赐死,家属徙岭南。训、注败,帝悟其谗,追恨之。
若伦、若荀早卒。廷芬男独愚不可教,为民终身。
敬宗贵妃郭氏,右威卫将军义之子,失义何所人。长庆时,后以容选入太子宫。太子即位,为才人,生晋王普。帝以早得子,又淑丽冠后廷,故宠异之。逾年,为贵妃,赠义礼部尚书,兄环少府少监,赐大第。文宗立,爱晋王若己子,待妃礼不衰。亡其薨年。
武宗贤妃王氏,邯郸人,失其世。年十三,善歌舞,得入宫中。穆宗以赐颍王。性机悟。开成末,王嗣帝位,妃阴为助画,故进号才人,遂有宠。状纤颀,颇类帝。每畋苑中,才人必从,袍而骑,校服光侈,略同至尊,相与驰出入,观者莫知孰为帝也。帝欲立为后,宰相李德裕曰:“才人无子,且家不素显,恐诒天下议。”乃止。
帝稍惑方士说,欲饵药长年,后寝不豫。才人每谓亲近曰:“陛下日燎丹,言我取不死。肤泽消槁,吾独忧之。”俄而疾侵,才人侍左右,帝熟视曰:“吾气奄奄,情虑耗尽,顾与汝辞。”答曰:“陛下大福未艾,安语不祥?”帝曰:“脱如我言,奈何?”对曰:“陛下万岁后,妾得以殉。”帝不复言。及大渐,才人悉取所常贮散遗宫中,审帝已崩,即自经幄下。当时嫔媛虽常妒才人专上者,返皆义才人,为之感动。宣宗即位,嘉其节,赠贤妃,葬端陵之柏城。
宣宗元昭皇后晁氏,不详其世。少入邸,最见宠答。及即位,以为美人。大中中薨,赠昭容,诏翰林学士萧寘铭其窆,具载生郓王、万寿公主。后夔、昭等五王居内院,而郓独出阁。及即位,是为懿宗。外颇疑帝非长。寘出铭辞以示外廷,乃解。帝追册昭容为皇太后,上尊谥,诏后二等以上亲悉官之,配主宣宗庙,自建陵曰庆陵,置宫寝。
懿宗惠安皇后王氏,亦失所来。咸通中,册号贵妃,生普王。七年薨。十四年,王即位,是为僖宗。追尊皇太后,册上谥号,祔主懿宗庙,即其园为寿陵。后属缌以上,帝悉官之。
懿宗淑妃郭氏,幼入郓王邸。宣宗在位,春秋高,恶人言立太子事。王以嫡长居外宫,心常忧惴。妃护侍左右,慰安起居,终得无恙。生女未能言,忽曰:“得活。”王惊异之。及即位,以妃为美人,进拜淑妃。
女为同昌公主,下嫁韦保衡。保衡处内宅,妃以主故,出入娱饮不禁,是时哗言与保衡乱,莫得其端。僖宗立,保衡缘它罪为人所发,且污旧谤,卒贬死。妃犹处禁中。黄巢之难,天子出蜀仓卒,妃不及从,遂流落闾里,不知所终。
懿宗恭宪皇后王氏,其出至微。咸通中,列后廷,得幸,生寿王而卒。王立,是为昭宗,追号皇太后,上谥,祔主懿宗室,即故葬号安陵,召后弟〓官之。
景福初,〓位任浸重,帝亦以外家倚之,为中尉杨复恭所媢,表为黔南节度使。〓之镇,道吉柏江,复恭密喻杨守亮覆其家。
昭宗皇后何氏,梓州人,系族不显。帝为寿王,后得侍,婉丽多智,恩答厚甚。既即位,号淑妃。从狩华州,诏册为皇后。
光化三年,帝猎夜归,后遣德王还邸,遇刘季述,留王紫廷院。明日,季述等挟王陈兵召百官,胁帝内禅。后恐贼臣加害天子,即取玺授季述,与帝同幽东宫。贼平,反正。
天复中,从帝驻凤翔,李茂贞请帝劳军,不得已,后从御南楼。会硃全忠逼帝东迁,后谓帝曰:“此后大家夫妇委身贼手矣!”涕数行下。帝奔播既屡,威柄尽丧,左右皆悍逆庸奴,后侍膳服,无须臾去侧。至洛,帝忧,忽忽与后相视无死所。已而遇弑。
哀帝即位,尊为皇太后,宫中不敢哭,徙居积善宫,号积善太后。帝将禅天下,后亦遇害。初,蒋玄晖为全忠邀九锡,入喻,后度不免,见玄晖垂泣祈哀,以母子托命。宣徽使赵殷衡谮於全忠曰:“玄晖等铭石像瘗积善宫,将复唐。”全忠怒,遂遣缢后,以丑名加之,废为庶人。
列传第三 宗室
江夏王道宗广宁县公道兴 永安王孝基涵 淮阳王道玄汉 长平王叔良郇国公孝协 彭国公思训 新兴郡王晋 长乐王幼良 襄武王琛河间王孝恭晦 汉阳王庐江王瑗 淮安王神通胶东王道彦 梁郡公孝逸国贞 暠 说齐物 复 襄邑王神符从晦 陇西公博义 渤海王奉慈戡
太祖八子:长延伯,次真,次世祖皇帝,次璋,次绘,次祎,次蔚,次亮。
南阳公延伯,蚤薨,无嗣。高祖武德中,与六王同追封。
谯王真,从太祖战殁,无嗣。
毕王璋,仕周为梁州刺史,与赵王祐谋杀隋文帝,不克,死。生二子:曰韶,曰孝基。韶死隋世,武德时追封东平王,生子道宗。
江夏郡王道宗字承范。高祖即位,授左千牛备身、略阳郡公。裴寂与刘武周战度索原,寂败,贼逼河东,道宗年十七,从秦王讨贼。王登玉壁城以望,谓道宗曰:“贼怙众欲战,尔计谓何?”对曰:“武周席胜,剡然锋未可当,正宜以计摧之。且乌合之众惮持久,若坚壁以顿其锐,须食尽气老,可不战禽也。”王曰:“而意与我合。”既而贼粮匮,夜引去,追战灭之。
出为灵州总管。时梁师都弟洛仁连突厥兵数万傅於垒,道宗闭城守,伺隙出战,破之。高祖谓裴寂曰:“昔魏任城王彰有却敌功,道宗似之。”因封任城王。
始,突厥郁射设入居五原,道宗逐出之,震耀威武,斥地赢千里。贞观元年,召拜鸿胪卿,迁大理。太宗方经略突厥,复授灵州都督。三年,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助李靖破虏,亲执颉利可汗,赐封六百户,还为刑部尚书。吐谷浑寇边,靖出昆丘道,诏与侯君集为靖副。贼闻兵且至,走嶂山数千里。诸将欲止,独道宗请穷追,靖曰:“善。”君集未从。道宗以单师进,去大军十日,及之。吐谷浑拒险殊死斗,道宗阴引千骑超山乘其后,贼惊,遂大溃。徙封江夏,授鄂州刺史。久之,坐贪赃,帝闻,怒曰:“朕提四海之富,士马若林,如使辙迹环天下,游观不度,采绝域之玩、海表之珍,顾不得邪?特以劳民自乐,不为也。人心无艺,当以谊制之。今道宗已王,禀赐多而贪不止,顾不鄙哉!”乃免官,削封户,以王就第。明年,召为茂州都督,未行,拜晋州刺史。迁礼部尚书。
侯君集破高昌还,颇怨望。道宗尝从容奏言:“君集智小言大,且为戎首。”帝问所以知必反者,对曰:“见其忌而矜功,耻为房、李下,官尚书,常郁郁不平。”帝曰:“君集诚有功,材无不堪,朕宁惜爵位邪?弟未及耳。不宜轻亿度,使自猜危。”既而君集反,帝笑曰:“如公素揣。”
帝将讨高丽,先遣营州都督张俭轻骑度辽规形势,俭畏,不敢深入。道宗请以百骑往,帝许之,约其还,曰:“臣请二十日行,留十日览观山川,得还见天子。”因秣马束兵,旁南山入贼地,相易险,度营阵便处。将还,会高丽兵断其路,更走间道,谒帝如期。帝曰:“贲、育之勇何以过!”赐金五十斤,绢千匹。
乃诏与李勣为前锋,济辽,拔盖牟城。会贼救至,道宗与总管张君乂领骑裁四千,虏十倍,皆欲浚沟保险须帝至,道宗曰:“贼遽来,其兵必疲,我一鼓摧之,固矣。昔耿弇不以贼遗君父,吾为前军,当清道迎乘舆,尚何待?”勣善之。选壮骑数十,突进贼营,左右出入,勣合击,大破之。帝至,咨美,赐奴婢四十口。乃筑拒闉,攻安市城,闉毁傅城,道宗失部分,反为贼据。帝斩其果毅傅伏爱,道宗跣行请罪,帝曰:“汉武帝杀王恢,不如秦穆公赦孟明。”遂置不问。在阵伤足,帝亲加砭治,赐御膳。还,以疾辞剧就闲,改太常卿。
高宗永徽初,房遗爱以反诛,长孙无忌、褚遂良与道宗有宿怨,诬与遗爱善,流象州,道病薨,年五十四。无忌等得罪,诏复爵邑。道宗晚好学,接士大夫,不倨於贵。国初宗室,唯道宗、孝恭为最贤。子景恒,封卢国公,相州刺史。
道宗弟道兴,武德初,爵广宁郡王,以属疏降封县公。贞观九年,为交州都督,以南方瘴厉,恐不得年,颇忽忽忧怅,卒於官,赠交州都督。
永安壮王孝基,武德初得王,历陕州总管、鸿胪卿,以罪夺官。
二年,刘武周寇太原,夏人吕崇茂以县应贼。诏孝基为行军总管攻之,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陕州总管於筠隶焉。筠请急攻城,绝外援,且当有变。时怀恩挟异计,绐说孝基曰:“夏城坚,攻之引日,宋金刚在近,内拒外强,一败涂地。不如顿兵待秦王破贼,则夏自孤,此谓不战而屈人也。”孝基谓然。会尉迟敬德至,与崇茂夹〓官师,遂大败。孝基及筠等皆执於贼,谋亡归,为贼所害。高祖为发哀,优赐其家。晋阳平,购尸不获,招魂以葬,赠左卫大将军及谥。
无子,以兄子道立嗣,封高平王,后降封县公,终陈州刺史。曾孙涵。
涵,简素忠谨,为宗室俊。累授赞善大夫。郭子仪表为关内盐池判官。肃宗至平凉,未知所从。朔方留后杜鸿渐等条士马仓廥,使涵奉笺驰谒肃宗。涵既见,敷奏明辩,肃宗悦,除左司员外郎,再迁宗正少卿。
宝应初,河朔平,涵方母丧,夺哀持节宣慰,所至州县,非公事未尝言,蔬饭水饮,席地以瞑。使还,固请终制,代宗见其癯毁,许之。服除,擢给事中,迁兵部侍郎。
硃希彩杀李怀仙,复宣慰河北,还为浙西观察使。居五岁,入朝,拜御史大夫、京畿观察使。德宗嗣位,以涵和易无所绳举,除太子少傅、山陵副使。以父讳徙光禄卿。未几,迁左散骑常侍,以尚书右仆射致仕,累封襄武县公,卒,赠太子太保。
子鰅,贞元初为饶州别驾。妾高以善歌入宫,鰅因御医许泳通书,坐诛。
雍王绘为隋夏州总管。子贽,追爵河南王,生道玄。
淮阳壮王道玄,性谨厚,习技击,然进止都雅。武德初,例王。年十五,从秦王击宋金刚於介州,先登,王壮之,赏予良厚。讨王世充,战多。窦建德屯虎牢,王轻骑致贼,遣道玄伏以待,贼至,走之。战范汜水,登南坡,贯贼阵出其背,复引还,贼皆靡,所发命中。王喜,以副骑给之。每赴敌,飞矢著身如猖,气益厉。东都平,为洛州总管。府废,更授刺史。俄为山东道行军总管讨刘黑闼,以多见褒。
黑闼再乱,道玄率史万宝战下博,越泞驰,约万宝继进,万宝素少之,不肯前,曰:“吾被诏,以王儿子名大将,而军进退实在我。今其轻斗,若大军竭驰,必陷泞,莫如以王啖贼,我结阵待之,虽不利王,而利国也。”道玄遂战殁,年十九。万宝为贼所乘,举军溃,身独免。太宗追悼曰:“自兵兴,儿常从我,每见我深入辄克,故慕之。惜其少,远图不究,哀哉!”因流涕。赠左骁卫大将军及谥。
无子,以弟道明嗣王,迁左骁卫大将军。贞观十四年,与武卫将军慕容宝节送弘化公主於吐谷浑,坐漏言主非帝女,夺王,终郓州刺史。六世孙汉。
汉字南纪,少事韩愈,通古学,属辞雄蔚,为人刚,略类愈。愈爱重,以子妻之。擢进士第,迁累左拾遗。
敬宗侈宫室,舶买献沈香亭材,帝受之,汉谏曰:“以沈香为亭,何异瑶台琼室乎?”是时,王政谬僻,汉言切,多所救补。坐婞讦出佐兴元幕府。
文宗立,召为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论次《宪宗实录》,书宰相李吉甫事不假借,子德裕恶之。会李宗闵当国,擢知制诰,稍进御史中丞,吏部侍郎。初,德裕贬袁州,汉助为排挤,后德裕复辅政,汉坐宗闵党出为汾州刺史,宗闵再逐,改州司马。诏有司不二十年不得用。然不数岁,徙绛州长史,遂不复振。大中时,召拜宗正少卿,卒。
始,汉为中丞,表孔温业为御史,及汉晚见召,温业已为中丞,每燕集,人以为荣。
郇王祎,为隋上仪同三司。生子叔良、德良、幼良。
长平肃王叔良,武德初,例王,镇泾州,捍薛仁杲。仁杲内史令翟长孙以众降。於是大饥,米斗千钱,叔良不恤士,损粮以渔利,下皆怨。仁杲知之,阳言食尽,去,遣高〓人诡降。叔良遣骠骑刘感受之,未至城,三烽发,仁杲兵自南原噪而还,大战百里细川,感为贼执。叔良惧,悉出金劳军,委事於长孙,乃克安。
久之,突厥入寇,诏叔良率五将军击之,中流矢,道薨。赠左翊卫大将军、灵州总管。
子孝协嗣。
孝协,始王范阳,俄降为郇国公、魏州刺史。麟德中,坐赃抵死,司宗卿陇西王博义等为言於高宗求贷,帝不许,遂自杀。
弟孝斌为原州都督府长史。生子思训,为江都令。武后多杀宗室,思训弃官去。中宗复位,以耆旧擢宗正卿,封陇西郡公,历益州都督府长史。开元初,进彭国公,加户满四百,进右武卫大将军。卒,赠秦州都督,陪葬桥陵。思训善画,世所谓“李将军山水”者。弟思诲,为扬州参军事。子林甫,自有传。
新兴郡王德良,少以疾不任职。薨,赠凉州都督。
孙晋,先天中,为雍州长史,治有名,袭王。坐豫太平公主谋被诛,改氏“厉”。晋就刑,僚吏奔解,唯司功参军李捴从王如它日,晋死,哭其尸尽哀。姚元崇叹曰:“栾、向俦邪!”擢为尚书郎。
长乐郡王幼良,资暴急,高祖数晓勒,不悛。有盗其马者,辄杀之。帝怒曰:“盗信有罪,王而专杀可乎?”诏礼部尚书李纲召宗室即朝堂杖之百,乃释。出为凉州都督,啸不逞为左右,市里苦之。
太宗立,或告王阴养士,交境外。诏中书令宇文士及往代,并按状。士及绳之急,左右恐,欲劫王由间道趋长安自明,不即北奔突厥。士及露劾,帝复遣侍御史孙伏伽鞫视,无异辞,遂赐死。六世孙回,别传。
蔡烈王蔚为周朔州总管,生子安、哲。
西平怀王安,仕隋为右领军大将军,封赵公。武德时,例王。生子琛、孝恭、瑊、〓。
襄武郡王琛字仲宝。木讷少文。隋义宁初,封襄武郡公,与太常卿郑元〓持女伎聘突厥始毕可汗,约和亲。始毕礼之,赠遗蕃渥,遣骨吐禄特勒随琛入献,授刑部侍郎。武德初,始王,历利、蒲、绛三州总管。宋金刚陷浍州,稽胡多叛,诏琛镇隰州,政宽简,为夷夏爱便。薨,子俭袭王,例降为公。
河间元王孝恭,少沈敏,有识量。
高祖已定京师,诏拜山南招尉大使,徇巴蜀,下三十馀州。进击硃粲,破之,俘其众,诸将曰:“粲徒食人,挚贼也,请坑之。”孝恭曰:“不然,今列城皆吾寇,若获之则杀,后渠有降者乎?”悉纵之。繇是腾檄所至辄下。
明年,拜信州总管,承制得拜假。当是时,萧铣据江陵,孝恭数进策图铣,帝嘉纳。进王赵郡,以信州为夔州。乃大治舟舰,肄水战。会李靖使江南,孝恭倚其谋,遂图江陵,尽召巴蜀首领子弟收用之,外示引擢而内实质也。俄进荆湘道总管,统水陆十二军发夷陵,破铣二镇,纵战舰放江中。诸将曰:“得舟当济吾用,弃之反资贼,奈何?”孝恭曰:“铣之境,南际岭,左薄洞庭,地险士众,若城未拔而援至,我且有内外忧,舟虽多,何所用之?今铣濒江镇戍,见舻舠蔽江下,必谓铣已败,不即进兵,觇候往返,以引救期,则吾既拔江陵矣。”已而救兵到巴陵,见船,疑不进。铣内外阻绝,遂降。帝悦,迁荆州大总管,诏图破铣状以进。
孝恭治荆,为置屯田,立铜冶,百姓利之。迁襄州道行台左仆射。时岭表未平,乃分遣使者,绥辑安慰,其款附者四十有九州,朝廷号令畅南海矣。
未几,辅公祏反,寇寿阳,诏孝恭为行军元帅讨之。引兵趋九江,李靖、李勣〗、黄君汉、张镇州、卢祖尚皆禀节度。将发,大飨士,杯水变为血,坐皆失色,孝恭自如,徐曰:“祸福无基,唯所召尔!顾我不负於物,无重诸君忧。公祏祸恶贯盈,今仗威灵以问罪,杯中血,乃贼臣授首之祥乎!”尽饮罢,众心为安。公祏将冯惠亮等拒嶮邀战,孝恭坚壁不出,遣奇兵绝饷道,贼饥,夜薄营,孝恭卧不动。明日,使羸兵扣贼垒挑之,祖尚选精骑阵以待。俄而兵却,贼追北且嚣,遇祖尚军,薄战,遂大败。惠亮退保梁山,孝恭乘胜破其别镇,贼赴水死者数千计。公祏穷,弃丹杨走,骑穷追,生禽之,江南平。玺书褒美,赐甲第一区、女乐二部、奴婢七百口、宝玩不赀。进授东南道行台左仆射。行台废,更为扬州大都督。
孝恭再破巨贼,北自淮,东包江,度岭而南,尽统之。欲以威重夸远俗,乃筑第石头城,陈庐徼自卫。或诬其反,召还,颇为宪司镌诘,既无状,赦为宗正卿。赐实封千二百户。历凉州都督、晋州刺史。贞观初,为礼部尚书,改王河间。
性奢豪,后房歌舞伎百馀,然宽恕退让,无矜伐色,太宗用是亲重之,宗室莫比也。尝谓人曰:“吾所居颇壮丽,非吾心也。当别营一区,令粗足充事而已。吾殁后,子也才,易以守;不才,不为他人所利。”十四年,中饮暴薨,年五十。帝哭之恸,赠司空、扬州都督及谥,陪葬献陵。
始,隋亡,盗贼遍天下,皆太宗身自讨定,谋臣骁帅并隶麾下,无特将专勋者,惟孝恭独有方面功以自见云。子崇义、晦。
崇义嗣王,降封谯国公,历蒲、同二州刺史、益州都督府长史,有威名。终宗正卿。
晦,乾封中为营州都督,以治状闻,玺书劳赐。迁右金吾将军,检校雍州长史,摧擿奸伏无留隐,吏下畏之。高宗将幸洛,诏晦居守,谓曰:“关中事一以属公,然法令牵制,不可以成政,法令外苟可以利人者行之,毋须以闻。”故晦治有异绩。武后时,迁秋官尚书。卒,赠幽州都督。初,晦第起观阁,下临肆区,其人候晦曰:“庶人不及以礼,然室家之私,不愿外窥,今将辞公。”晦惊,遽毁彻之。子荣,奉吴王恪祀。
济北郡王瑊,武德中,为尚书左丞,例王。终始州刺史。
汉阳郡王瑰,始为郡公,进王。高祖使持币遗突厥颉利可汗言和亲事。颉利始见瑰,倨甚。瑰开说,示以厚币,乃大喜,改容加礼,因遣使随入献名马。后复聘,颉利谓其下曰:“前瑰来,悔不少屈之,当使拜我。”瑰同知之,既见颉利,即长揖。颉利怒,留不遣。瑰意象自若,不为屈。虏知不可劫,卒以礼遣。
迁左武候将军,代孝恭为荆州都督,政务清静。岭外酋豪数相攻,瑰遣使谕威德,皆如约,不敢乱。后例为公。长史冯长命者,尝为御史大夫,素贵,事多专决,瑰怒,杖之,坐免。起为宜州刺史、散骑常侍,薨。
济南郡王哲,为隋柱国、备身将军,追王。
子瑗。
庐江郡王瑗字德圭。武德时,例王,累迁山南东道行台右仆射。与河间王孝恭合讨萧铣,无功。更为幽州都督。瑗素懦,朝廷恐不任职,乃以右领军将军王君廓辅行。君廓,故盗也,其勇绝人,瑗倚之,许结婚,寄心腹。
时隐太子有阴谋,厚结瑗。太子死,太宗令通事舍人崔敦礼召瑗,瑗惧有变。君廓内险贼,欲以计陷瑗而取己功,即谓瑗曰:“事变未可知,大王国懿亲,受命守边,拥兵十万,而从一使者召乎?且赵郡王前已属吏,今太子、齐王又复尔,大王势能自保邪?”因泣。瑗信之,曰:“以命累公。”乃囚敦礼,勒兵,召北燕州刺史王诜与计事。兵曹参军王利涉说瑗曰:“王今无诏擅发兵,则反矣。当须权结众心。若诸刺史召之不至,将何以全?”瑗曰:“奈何?”对曰:“山东豪杰尝为窦建德所用,今失职与编户夷,此其思乱,若旱之望雨。王能发使,使悉复旧职,随在所募兵,有不从,得辄诛之,则河北之地可呼吸而有。然后遣王诜外连突厥,繇太原南趋蒲、绛,大王整驾西入关,两军合势,不旬月天下定矣。”瑗从之,以内外兵悉付君廓。利涉以君廓多翻覆,请以兵属诜,瑗犹豫,君廓密知之,驰斩诜首,徇於军曰:“李瑗与王诜反,锢敕使,擅追兵,今诜已斩,独瑗在,无能为也。诸君从之且族灭,助我者富贵可得!”众曰:“愿讨贼。”乃出敦礼於狱。瑗闻之,率左右数百被甲出。君廓呼曰:“瑗誖乱,诸君皆诖误,若何从之以取夷戮?”众反走。瑗驾君廓曰:“小人卖我,行自及!”即禽瑗缢之,传首京师,废为庶人,绝属籍。
郑孝王亮,仕隋为海州刺史,追王。生子神通、神符。
淮安靖王神通,少轻侠。隋大业末在长安。会高祖兵兴,吏逮捕,亡命入南山,与豪英史万宝、裴勣、柳崇礼等举兵应太原,约司竹贼帅何潘仁连和,进与平阳公主兵合,徇鄠下之。自署关中道行军总管,以万宝为副,勣为长史,崇礼为司马,令狐德棻为记室。从平京师,为宗正卿,典兵宿卫。王永康郡,俄徙淮安。
武德初,拜山东安抚大使,黄门侍郎崔干副之,进击宇文化及於魏。化及败走聊城,神通追北,贼粮尽愿降,神通不肯受,干请纳之,神通曰:“师久暴露,今贼食尽,克不旦暮,正当破之,以玉帛酬战力。若降,吾何所藉手?”干曰:“窦建德危至,而化及未平,我转侧两贼间,势必危,王又贪其玉帛,败不日。”神通怒,囚干军中。
会士及自济北馈军,化及复振。神通进兵薄其垒,贝州刺史赵君德先登扳堞,神通忌其功,止军不进。君德怒,诟而还,城复坚。神通遣兵走魏州取攻具,为莘人所乘,引却。后二日,建德拔聊城,势遂张,山东州县靡然归之。神通麾下多亡,乃退保黎阳,依李世勣,俄为建德所虏。后与同安公主自贼归。及建德灭,复授河北行台左仆射。从平刘黑闼,迁左武卫大将军。薨,赠司空。
神通十一子,得王者七人,道彦、孝詧、孝同、孝慈、孝友、孝节、孝义,后皆降王。孝逸爵公。孝锐不得封,有子齐物显。
胶东郡王道彦,幼孝谨。初,神通避吏於鄠,被疾山谷间,累旬食尽,道彦羸服丐人间,或采野实以进;神通未食,不敢先,即有所分,辞以饱,乃藏弃以待。高祖初,封义兴郡公,例得王。贞观初,为相州都督,徙岷州,以父丧解。荷土就坟,躬莳松柏,偃庐柴毁,虽亲友不复识。太宗嗟叹,敕侍中王珪临谕。
服除,复拜岷州都督。间遣入党项谕国威灵,区落降。从李靖击吐谷浑,诏道彦为赤水道总管。帝厚以利啖党项,使为乡导,其酋拓拔赤辞诣靖自言:“隋击吐谷浑,我资其军,而隋无信,反见仇剽。今将军若无它,我愿资粮,将复如隋乎?”诸将与歃血遣之。道彦至阔水,见无备,因掠其牛羊,诸羌怨,即引兵障野狐峡,道彦不得进,为赤辞所乘,军大败,死者数万,退保松州。诏减死,谪戍边。久之,召为妫州都督。卒,赠礼部尚书。
初,武德五年同封者,孝詧为高密王,孝同淄川王,孝慈广平王,孝友河间王,孝节清河王,孝义胶西王。於是唐始兴,务广支蕃镇天下,故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举属籍问大臣曰:“盖王宗子於天下,可乎?”封德彝曰:“汉所封,惟帝子若亲昆弟;其属远,非大功不王。如周郇滕、汉贾泽尚不得茆土,所以别亲疏也。先朝一切封之,爵命崇而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所以示至公。”帝曰:“朕君天下以安百姓,不容劳百姓以养己之亲。”於是疏属王者皆降为公,唯尝有功者不降。故道彦等并降封公。
孝逸,少好学,颇属文。始封梁郡公。高宗时,四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武后擅国,入为左卫将军,亲遇之。
徐敬业称兵,以孝逸为左玉钤卫大将军、扬州行军大总管,帅师南讨。至淮,而敬业已攻润州,遣弟敬猷壁淮阴,伪将韦超据都梁山以拒孝逸,超众凭险完屯。孝逸会诸将议曰:“贼今负山,攻则士无所用力,骑不得骋,寇救死,伤夷必众。不如偏旅缀之,全军趋扬州,势不数日可破。”支度使薛克构曰:“超虽据险,然兵少,若置小敌不击,无以示威;披众以守,则战有阙。舍之则后忧,不如击之。若克超,淮阴自震,淮阴破,楚诸县开门候官军矣。由是以趋江都,逆首可取。”孝逸从之,登山急击超,杀数百人,薄暝解,超夜走。进击敬猷淮阴,破之。敬业回军下阿溪,孝逸引兵直度,敬业大败,遂拔扬州。以功进镇军大将军,徙封吴国公,威名稜然。
武承嗣等忌之,以谗下迁施州刺史。又使人腾恶语闻上,武后信之,以尝有功,贷死,流儋州,薨。景云初,赠金州大都督。
孝同曾孙国贞。
国贞父广业,为剑州长史。国贞刚鲠,有吏才。乾元中,由长安令迁河南尹。史思明寇东都,李光弼壁河阳,国贞率官吏西走陕,数月,召为京兆尹。
上元初,拜剑南节度使,召为殿中监,以户部尚书持节朔方、镇西、北庭、兴平、陈郑节度行营兵马及河中节度都统处置使,治於绛。寻加晋、绛、慈、隰、沁等州观察处置使。既至,粮乏,而所储陈腐,民贫不忍遽敛,上书以闻。而军中讠雚谤,突将王振乘众怨绐曰:“具畚锸以待役事。”众皆怒,夜烧牙门。左右奔告,请避之,国贞曰:“吾被命为将,其可弃城乎?”固请,乃逃狱中。振引众劫取之,置食其前曰:“食是而役其力,可乎?”国贞曰:“与尔等方讨贼,何事役为?正缘储食腐俭,已请诸朝,吾何所负?”众服其言,且引去。振曰:“都统不死,吾曹殆矣!”遂害之,并杀其二子及三大将。
有诏以郭子仪代之。国贞清白善用法,世称办吏,然峻於操下,故其众思得子仪,而振因肆其恶。及子仪至,振自谓且见德,子仪怒曰:“汝临贼境而害主将,贼若乘虚,是无绛矣,又欲为功乎?”即斩以徇。诏赠国贞扬州大都督。
子锜,自有传。
孝节曾孙暠,少孤,事母孝。始为枝江丞,荆州长史张柬之曰:“帝宗千里驹,吾得其人!”累擢卫尉少卿。居母丧,柴瘠,讫除,家人未尝见言笑。与兄昇、弟晕相友。
开元初,为汝州刺史,政严简,有治称。昆弟繇东都候之,辄羸服往,州人无知者,其清慎举如此。四迁至黄门侍郎,检校太原以北诸军节度使。太原俗为浮屠法者,死不葬,以尸弃郊饲鸟兽,号其地曰“黄坑”。有狗数百头,习食胔,颇为人患,吏不敢禁。暠至,遣捕群狗杀之,申厉禁条,约不再犯,遂革其风。二十一年,以工部尚书持节使吐蕃,既还,金城公主请明疆场,表石赤岭上,盟遂坚定。还,以奉使有指,再迁吏部。
暠,美风仪,以庄重称,当时有宰相望。累为太子少傅、武都县伯。卒,赠益州大都督。
晕至太仆少卿。晕子进亦知名,好从当世贤士游,赒人之急,累擢给事中。至德初,从广平王东征,以工部侍郎署雍王元帅府行军司马,为回纥鞭之几死。迁兵部。卒,赠礼部尚书。
孝节四世孙说,字岩甫。父遇及,天宝时为御史中丞、东畿采访使。说以廕补率府兵曹参军。马燧节度太原,辟署少尹,迁汾州刺史。李自良代燧,复奏为少尹。大将张瑶得士心,尝请告未许,而自良卒,说与监军王定远秘其丧,前给瑶告,以毛朝阳代之,然后告丧。诏以通王为节度大使,授说行军司马、节度留后。
定远自以有劳於说,颇横恣,请别赐印,监军有印自定远始。於是擅补吏,易置诸将。彭令茵者,以久劳不服,定远怒,杀之,埋马矢中,其家请尸,不许,举军怨。说上其事,德宗以奉天扈从功,恕死免官。诏未至,定远谋刺说,说走而免。定远召诸将,出笥中诏书绐曰:“诏以李景略知留后,召说还。公等皆有除。”诸将欲拜,大将马良辅呼曰:“妄言也,不可受!”定远惧,走乾阳楼,召麾下皆不至,自投下死。说尽斩同谋者,乃安。擢说检校礼部尚书、节度使。累封陇西县男。
说精於职,筑天成军,边备积完。晚被疾,不能事,军几乱。卒,赠尚书右仆射。
齐物字道用。天宝初,擢累陕州刺史。开砥柱,通漕路,发重石,下得古铁戟若铧然,铭曰“平陆”。上之,诏因以名县。迁河南尹,坐与李适之善,贬竟陵太守,还,还京兆尹,太子太傅,兼宗正卿。卒,赠太子太师。性苛察少恩,喜发人私,然洁廉自喜,吏无敢欺者。忿陕尉裴冕,械而折愧之,及冕当国,除齐物太子宾客,世善冕能损怨云。
子复。
复字初阳,以廕仕,累为江陵司录参军。卫伯玉才之,表江陵令。迁少尹,厉饶、苏二州刺史。李希烈叛,荆南节度使张伯仪数为贼窘,朝廷以复在江陵得士心,即母丧夺为少尹,充行军司马,佐伯仪。会伯仪罢,改容州刺史,兼本管招讨使。先是,西原乱,吏获反者没为奴婢,长役之。复至,使访亲戚,一皆原纵。在容三年,人以赖安。转岭南节度使,时安南经略使高正平、张应继卒,其佐李元度、胡怀义等因阻兵胁州县,肆为奸赃。复至,诱怀义杖死,流元度,南裔肃然。教民作陶瓦,镌谕蛮獠,收琼州,置都督府,以绥定其人。召拜宗正卿。历华州刺史。贞元十年郑滑节度使李融卒,军乱,以复检校兵部尚书代融节度。复下令垦营田以禀其军,而赋不及民,众悦。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卒,年五十九,赠司空,谥曰昭。复更方镇,所在称治,然颇嗜财,为世所讥。
从父若水,为左金吾大将军,兼通事舍人,容貌瑰伟,在朝三十年,多识旧仪,每宣劳揖赞,进止闲华,有可观者。
襄邑恭王神符字神符,少孤,事兄谨。高祖兵兴,神符留长安,为卫文昇所囚。京师平,封安吉郡公。帝受禅,例王。迁并州总管。
颉利可汗盗边,神符与战汾东,斩级五百,获马二千。又战沙河,获乙利达官,得可汗所乘马及铠。召为太府卿。迁扬州大都督,自丹杨度江,治隋江都故郡,扬人利之。然少威严,不为下所畏。累擢宗正卿,以足不良改光禄大夫,归第,月给羊酒。太宗就第尉问,又令乘小舆入紫微殿,三卫挟舆以升。迁开府仪同三司。永徽二年薨,年七十三,赠司空、荆州都督,陪葬献陵。
子七人,并爵郡王,例降公。惟德懋、文暕知名。德懋,官少府监、临川郡公。五世孙从晦。文暕,幽州都督、魏国公。垂拱中,坐累贬藤州别驾,诛。子挺、捷,捷袭封。挺曾孙程,捷曾孙石,别传。
从晦祖模,仕至德中为猗氏令。史思明陷洛阳,贼帅掠诸县,模率众拒平之。稍迁黔中观察使。终太子宾客,赠太子太保,谥曰敬。
从晦宝历初及进士第,擢累太常博士。甘露之祸,御史中丞李孝本被诛,从晦以族昆弟贬郎州司户参军。改澶王府谘议,分司东都。忌者重发前坐,下迁亳州司马。久乃转吏部朗中,兼侍御史,知杂事。出为常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李琢表其政,赐金紫。历京兆尹、工部侍郎、山南西道节度使。又以最就进银青光禄大夫。卒,年六十三,赠吏部尚书。
从晦姿质伟岸,所至以风力闻。少与崔龟从、李景让、裴休善。奖目后进,名知人,杨收方布衣,进谒,从晦一见如雅识,即待以公辅,后果宰相。
世祖四子:长曰澄,次湛,次洪,次高祖神尧皇帝。
梁王澄,蚤薨,无嗣。武德初,与二王同追封。
蜀王湛,生子博义、奉慈。
陇西恭王博义,武德初,与奉慈例王。高宗时,擢累礼部尚书,特进。骄侈不循法度,伎妾数百,曳罗纨,甘粱肉,放於声乐以自娱。其弟奉慈亦荒纵,皆为帝所鄙。尝曰:“吾仇人有善且用之,况亲戚乎?王等昵小人,专为不轨,先王坟典不闻学,何以为善哉?”各赐市书绢二百疋,以愧切之,然不自克也。薨,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
渤海敬王奉慈,显庆时,为原州都督,薨。
七世孙戡。
戡字定臣,幼孤。年十岁所即好学,大寒,掇薪自炙。夜无然膏,默念所记。年三十,明《六经》,举进士,就礼部试,吏唱名乃入,戡耻之。明日,径返江东,隐阳羡里。阳羡民有斗争不决,不之官而诣戡以辨。凡论著数百篇。常恶元和有元、白诗,多纤艳不逞,而世竞重之。乃集诗人之类夫古者,断为唐诗,以讥正其失云。平卢节度使王彦威表为巡官,府迁,还洛阳,卒。
赞曰:景、元子孙,当草昧之初,乘运而奋,方高祖攘除四方,所以宣力,皆显显为世豪英。至河间之功,江夏之略,可谓宗室标的者也。
始,唐兴,疏属毕王,至太宗,稍稍降封。时天下已定,帝与名臣萧瑀等喟然讲封建事,欲与三代比隆,而魏征、李百药皆谓不然。征意以唐承大乱,民人雕丧,始复生业,遽起而瓜分之,故有五不可之说。百药称帝王自有命,历祚之短长不缘封建。又举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祸,亟於哀、平、桓、灵,而诋曹元首、陆士衡之言以为缪悠。而颜师古独议建诸侯,当少其力,与州县杂治,以相维持。然天子由是罢不复议。
至名儒刘秩目武氏之祸,则建论以为设爵无土,署官不职,非古之道,故权移外家,宗庙绝而更存。存之之理,在取顺而难逆;绝之之原,在单弱而无所惮。至谓郡县可以小宁,不可以久安。大抵与曹、陆相上下。而杜佑、柳宗元深探其本,据古验今,而反复焉。
佑之言曰:“夫为人置君,欲其蕃息则在郡县,然而主胙常促;为君置人,不病其寡则在建国,然而主胙常永。故曰,建国利一宗,列郡利百姓。且立法未有不敝者,圣人在度其患之长短而为之。建国之制,初若磐石,然敝则鼎峙力争,陵迟而后已,故为患也长。列郡之制,始天下一轨,敝则世崩俱溃,然而戡定者易为功,故其为患也短。”又谓:“三王以来,未见郡县之利,非不为也,后世诸儒因泥古强为之说,非也。”
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然而历尧、舜、三王莫能去之,非不欲去之,势不可也。秦破六国,列都会,置守宰,据天下之图,摄制四海,此其得也。二世而亡,有由矣。暴威刑,竭人力,天下相合,劫令杀守,圜视而并起,时则有叛民,无叛吏。汉矫秦枉,剖海内,立宗子功臣,数十年间奔命扶伤不给,时则有叛国,无叛郡。唐兴,制州县,而桀黠时起,失不在州而在於兵,时则有叛将,无叛州。”以为“矫而革之,垂二百年,不在诸侯明矣”。又言“汤之兴,诸侯归者三千,资以胜夏;武王之兴,会者八百,资以灭商。徇之为安,故仍以为俗,是汤、武之不得已也。不得已,非公之大也,私其力於己也。秦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云。
观诸儒之言,诚然。然建侯置守,如质文递救,亦不可一概责也。救土崩之难,莫如建诸侯;削尾大之势,莫如置守宰。唐有镇帅,古诸侯比也。故王者视所救为之,勿及於敝则善矣。若乃百药推天命、佑言郡县利百姓而主胙促,乃臆论也。
列传第四 高祖诸子
隐太子建成 卫王玄霸 巢王元吉 楚王智云 荆王元景 汉王元昌 酆王元亨 周王元方 徐王元礼 韩王元嘉 黄公讠喿 彭王元则 郑王元懿 霍王元轨 虢王凤 道王元庆 邓王元裕 舒王元名 鲁王灵夔 江王元祥 密王元晓 滕王元婴
高祖二十二子:窦皇后生建成、太宗皇帝、玄霸、元吉,万贵妃生智云,莫嫔生元景,孙嫔生元昌,尹德妃生元亨,张氏生元方,郭婕妤生元礼,宇文昭仪生元嘉及第十九子灵夔,王才人生元则,张宝林生元懿,张美人生元轨,杨美人生凤,刘婕妤生元庆,崔嫔生元裕,小杨嫔生元名,杨嫔生元祥,鲁才人生元晓,柳宝林生元婴。
隐太子建成小字毘沙门。资简弛,不治常检,荒色嗜酒,畋猎无度,所从皆博徒大侠。
隋末,高祖被诏捕贼汾、晋间,留建成护家,居河东。高祖已起兵,密召与元吉赴太原,隋人购之急,从间道至,授左领军大都督,封陇西郡公。引兵略定西河,从平京师。唐国建,为世子,开府置官属。又迁抚军大将军,为东讨元帅,将万人徇洛阳,授尚书令。
高祖受禅,立为皇太子。诏率将军桑显和击司竹群盗,平之。凉州人安兴贵杀李轨,以众降,诏趣原州应接。建成素骄,不恤士,虽甚署,昼夜驰猎,众不堪其劳,亡者过半。帝欲其习事,乃敕非军国大务听裁决之。又以李纲、郑善果为宫官,参谋议。稽胡刘屳成寇边,诏建成进讨,破之鄠州,斩虏千计,引渠长悉官之,使还招群胡。屳成与它大帅降,建成畏其众,绐欲城州县者,使降胡操筑,阴勒兵杀六千人,屳成奔梁师都。尝循行北边,遇贼四百出降,悉馘其耳纵之。
中允王珪、洗马魏征以帝初兴,建成不知谋,而秦王数平剧寇,功冠天下,英豪归之,阴许立为皇太子,势危甚。会刘黑闼乱河北,珪等进说曰:“殿下特以嫡长居东宫,非有功德为人所称道。今黑闼痍叛残孽,众不盈万,利兵鏖之,唾手可决,请往讨,因结山东英俊心,自封殖。”建成遂请行。黑闼败洺水,建成问征曰:“山东其定乎?”对曰:“黑闼虽败,杀伤太甚,其魁党皆县名处死,妻子系虏,欲降无繇,虽有赦令,获者必戮,不大荡宥,恐残贼啸结,民未可安。”既而黑闼复振,庐江王瑗弃洺州,山东乱。命齐王元吉讨之,有诏降者赦罪,众不信。建成至,获俘皆抚遣之,百姓欣悦。贼惧,夜奔,兵追战。黑闼众犹盛,乃纵囚使相告曰:“褫而甲还乡里,若妻子获者,既已释矣。”众乃散,或缚其渠长降,遂禽黑闼。
帝晚多内宠,张婕妤、尹德妃最幸,亲戚分事宫府。建成与元吉通谋,内结妃御以自固。当是时,海内未定,秦王数将兵在外,诸妃希所见。及洛阳平,帝遣诸妃驰阅后宫,见府库服玩,皆私有求索,为兄弟请官。秦王已封帑簿,及官爵非有功不得,妃媛曹怨之。会为陕东道行台,有诏属内得专处决。王以美田给淮安王神通,而张婕妤为父丐之,帝手诏赐田,诏至,神通已得前,不肯与。婕妤妄曰:“诏赐妾父田,而王夺与人。”帝怒,召秦王让曰:“我诏令不如尔教邪?”他日,谓裴寂曰:“儿久典兵,为儒生所误,非复我昔日子。”秦府属杜如晦骑过尹妃父门,恚其傲,率家童捽殴,折一指。父惧,即使妃前诉秦王左右暴其父,帝不察,大怒,诘王曰:“儿左右乃凌我妃家,况百姓乎?”王自辨晓,讫不置,繇是见疏。帝召诸王燕,秦王感母之不及有天下也,偶独泣,帝顾不乐,妃媛因得中伤之,为建成游说曰:“海内无事,陛下春秋高,当自娱,秦王辄悲泣,正为嗔忌妾属耳。使陛下万岁后,王得志,妾属无遗类。东宫慈爱,必能全养。”乃皆悲不自胜。帝恻然,遂无易太子意。
突厥入寇,帝议迁都,秦王苦谏止。建成见帝曰:“秦王欲外御寇,沮迁都议,以久其兵,而谋篡夺。”帝浸不悦。
初,帝令秦王居西宫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与上台、东宫昼夜往来,皆携弓刀,相遇如家人礼。由是皇太子令、秦齐二王教与诏敕杂行,内外惧,莫知所从。建成等私募四方骁勇及长安恶少年二千人为宫甲,屯左右长林门,号“长林兵”。又令左虞候率可达志募幽州突厥兵三百内宫中,将攻西宫。或告於帝,帝召建成责谓,乃流志巂州。
华阴杨文干素凶诐,建成昵之,使为庆州总管,遣募兵送京师,欲为变。时帝幸仁智宫,秦王、元吉从,建成谓元吉曰:“秦王且遍见诸妃,彼金宝多,有以赂遗之也。吾安得箕踞受祸?安危之计决今日。”元吉曰:“善。”乃命郎将尒硃焕、校尉桥公山赍甲遗文干,趣兴兵。焕等惧,至豳乡白反状,宁州人杜凤亦上变。帝遣司农卿宇文颖驿召文干,元吉阴结颖,使告文干,文干遽率兵反。帝以建成首谋,未忍治,即诏捕王珪、魏征及左卫率韦挺、舍人徐师〓、左卫车骑冯世立,欲杀之以薄太子罪。乃手诏召建成,建成惧,不敢往。师〓劝遂举兵,詹事主簿赵弘智谏建成捐车服,轻往谢罪。乃诣行在所,未至,屏官属,径入谒,叩头请死,投身於地,不能起。帝怒,夜囚幕中,使兵卫守。会文干陷宁州,帝惊,以宫近贼,夜率卫士南趣,山行十馀里,明乃还宫。召秦王问计,对曰:“文干竖子耳,官司当即禽之,就使假刻漏之久,正须遣一将可办。”帝曰:“事连建成,恐应者众。尔自行,还,吾以尔为太子,使建成王蜀,蜀地狭,不足为变,若不能事汝,取之易也。”秦王率众趣宁州,文干为其下所杀,以其首降,执宇文颖送京师。秦王之行,元吉及内嬖更为建成请,封德彝亦阴说帝,由是意解,复诏建成居守,但责兄弟不相容,而谪王珪、韦挺、天策兵曹参军杜淹於远方。然怨猜日结。
建成等召秦王夜宴,毒酒而进之,王暴疾,〓血数升,淮安王扶掖还宫。帝问疾,因敕建成:“秦王不能酒,毋夜聚。”又谓秦王曰:“吾起晋阳,平天下,皆尔力,将定东宫,尔亟让,故成而美志。又太子立多历年,吾重夺之。观而兄弟终不相下,同在京师,忿阋且深。尔还洛阳行台,自陕以东悉主之,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王泣曰:“非所愿也,不可远膝下。”帝曰:“陆贾,汉臣也,犹递过诸子,况我天下主,东西两宫,思汝即往,何所悲邪?”王将行,建成等谋曰:“秦王得土地甲兵,必为患;留之京师,一匹夫耳。”因密使人说帝,言“秦王左右皆山东人,闻还洛,皆洒然喜,观其意,不复来矣”。事果寝。
俄而突厥寇边,太子荐元吉北讨,欲因其兵作乱。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等劝秦王先图之。王乃密奏建成等与后宫乱,因曰:“臣无负兄弟,今乃欲杀臣,是为世充、建德复仇。使臣死,虽地下,愧见诸贼。”帝大惊,报曰:“旦日当穷治,而必早参。”张婕妤驰语建成,乃召元吉谋,曰:“请勒宫甲,托疾不朝。”建成曰:“善,然不共入朝,事何繇知?”迟明,乘马至玄武门,秦王先至,以勇士九人自卫。时帝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封德彝、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入。建成、元吉至临湖殿,觉变,遽反走,秦王随呼之,元吉引弓欲射,不能彀者三。秦王射建成即死,元吉中矢走,敬德追杀之。俄而东宫、齐府兵三千攻玄武门,闭不得入。接战久之,矢及殿屋。王左右数百骑至,合击之,众遂溃。帝谓裴寂等曰:“事今奈何?”萧瑀、陈叔达曰:“臣闻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失而弗断,反蒙其乱。建成、元吉自草昧以来,未始与谋,既立,又无功德,疑贰相济,为萧墙忧。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立为太子,付军国大务,陛下释重负矣。”帝曰:“此吾志也!”乃召秦王至,尉抚之曰:“朕几有投杼之惑。”秦王号泣不能止。
建成死年三十八。长子承宗为太原王,早卒;承道安陆王,承德河东王,承训武安王,承明汝南王,承义巨鹿王,皆坐诛。诏除建成、元吉属籍。其党疑惧,更相告,庐江王瑗遂反。乃下诏建成、元吉、瑗支党不得相告讦,由是遂安。太宗立,追封建成为息王,谥曰隐,以礼改葬,诏东宫旧臣皆会,帝於宜秋门哭之,以子福为后。十六年,追今赠。
宇文颖者,代人。自李密所来降,为农圃监,封化政郡公。性贪昏,与元吉厚善,故豫文干谋。事败,帝责曰:“朕以文干叛,故遣卿,乃同逆邪?”颖无以对,斩之。
卫怀王玄霸字大德。幼辩惠。隋大业十年薨,年十六,无子。武德元年,追王及谥,又赠秦州总管、司空。以太宗子泰为宜都王,奉其祀,葬芷阳。泰徙封越,更以宗室西平王琼子保定嗣。薨,无子,国除。
巢刺王元吉小字三胡。高祖兵已西,留守太原,封姑臧郡公,进齐国,总十五郡诸军事,加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帝受禅,进王齐,为并州总管。
初,元吉生,太穆皇后恶其貌,不举,侍媪陈善意私乳之。及长,猜鸷好兵,居边久,益骄侈。常令奴客、诸妾数百人被甲习战,相击刺,死伤甚众。后元吉中创,善意止之,元吉恚,命壮士拉死,私谥慈训夫人。
刘武周略汾、晋,诏遣右卫将军宇文歆助守。元吉喜鹰狗,出常载罝罔三十车,曰:“我宁三日不食,不可一日不猎。”夜潜出淫民家,府门不闭。歆骤谏,不纳,乃显表於帝曰:“王数出与窦诞纵猎,蹂民田,纵左右攘夺,畜产为尽。每射於道,观人避矢以为乐。百姓怨毒。不可与共守。”有诏召还。元吉密讽民诣阙请,乃得归。武周以五千骑屯黄蛇岭,元吉使将军张达以步卒百人尝寇,达辞兵少,强之,至则尽没。达怒,导武周陷榆次。元吉保祁,贼急攻之,遁还并州,贼张甚。元吉绐司马刘德威曰:“公以老弱守,吾率锐士拒贼。”因赍宝物、携妻妾夜出,委军奔京师,并州陷。帝怒,自是尝令从秦王征讨,不复颛军矣。
寻授侍中、襄州道行台尚书令、稷州刺史。秦王围东都,窦建德来援,王以精骑逆战,留元吉、屈突通守,而世充易之,辄出兵,元吉设伏劫之,斩首八百级,禽其将。东都平,拜司空,赐衮冕服、鼓吹二部、班剑二十人、黄金二千斤,与太子、秦王得三炉铸钱。累进司徒,兼侍中、并州大都督。
时秦王有功,而太子不为中外所属,元吉喜乱,欲并图之。乃构於太子曰:“秦王功业日隆,为上所爱,殿下虽为太子,位不安,不早计,还踵受祸矣,请为殿下杀之。”太子不忍,元吉数讽不已,许之。於是邀结宫掖,厚赂中书令封德彝,使为游说,帝遂疏秦王,爱太子。元吉乃多匿亡命壮士,厚赐之,使为用。元吉记室参军荣九思为诗刺之曰:“丹青饰成庆,玉帛礼专诸。”元吉见之,弗悟也。其典签裴宣俨免官,往事秦府,元吉疑事泄,鸩杀之。自是人莫敢言。秦王尝从帝幸元吉第,伏护军宇文宝寝内,将以刺王,太子固止之,元吉愠曰:“为兄计,於我何害?”
突厥郁射设入围乌城,建成荐元吉北讨,乃多引秦王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与行,又籍秦府精兵益麾下。帝知之,不能禁。元吉承间密请害秦王,帝曰:“是有定四海功,杀之无名。”元吉曰:“王昔平东都,顾望不即西,散金帛树私惠,岂非反邪?”帝不应。太子与元吉谋:“兵行,吾与秦王至昆明池,伏壮士拉之,以暴卒闻,上无不信。然后说帝付吾国,吾以尔为皇太弟,而尽击杀叔宝等。”率更令王晊密以谋告秦王,王召僚属谋,皆曰:“元吉戾很,使得志,且不能事其兄。往者护军薛宝以元吉字合之,其文成‘唐’,元吉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为乱未克,已复倾夺,大王不蚤正之,社稷非复唐有。”秦王由是定计。
死年二十四。子承业为梁郡王,承鸾渔阳王,承奖普安王,承裕江夏王,承度义阳王,并伏诛。贞观初,改葬,追爵海陵郡王及谥。后改封巢,以曹王明嗣。
楚哀王智云初名稚诠。善射,工书、弈。隋大业末,从建成寓河东。高祖初,建成走太原,吏捕智云送长安,为阴世师所害,年十四。武德元年,追王及谥。
母万贵妃,性恭顺,为帝所礼,宫中事一一咨决。
三年,以太宗子宽为嗣,又赠凉州总管、司徒。宽早薨,国除。贞观二年,复以济南公世都子灵龟嗣,历魏州刺史,为政威严,盗贼不发;凿永济渠,通新市,百姓利之。薨,子福嗣,降为公。卒,子承况嗣,神龙中为右羽林将军,同节愍太子死於难。
荆王元景,武德三年始王赵,与鲁、酆二王同封。贞观初,累迁雍州牧。十年,徙封荆。
明年,诏荆州都督荆王元景、梁州都督汉王元昌、徐州都督徐王元礼、潞州都督韩王元嘉、遂州都督彭王元则、郑州刺史郑王元懿、绛州刺史霍王元轨、虢州刺史虢王凤、豫州刺史道王元庆、邓州刺史邓王元裕、寿州刺史舒王元名、幽州都督燕王灵夔、苏州刺史许王元祥、安州都督吴王恪、相州都督魏王泰、齐州都督齐王祐、益州都督蜀王愔、襄州刺史蒋王恽、扬州都督越王贞、并州都督晋王治、秦州都督纪王慎所任刺史并功臣令世世袭。会长孙无忌等固让,遂废不行。徙鄠州。永徽初,进位司徒,赐实封至千五百户。
房遗爱谋反,坐子则与往还系狱。时吴王亦抵罪,高宗谓大臣曰:“朕欲从公丐叔及兄死。”兵部侍郎崔敦礼曰:“陛下虽申恩,不可诎天下法。”遂赐死。久之,追封沈黎王,以渤海王奉慈子长沙嗣,降为侯。神龙初,复王爵,以孙逖嗣。薨,无子,国除。
汉王元昌,初王鲁,累迁梁州都督,后徙封汉。有勇力,善骑射。数触轨宪,太宗手诏诲督,乃怨望,附太子承乾,通馈谢。来朝京师,宿东宫,尝有丑语;又见帝侧有宫人善琵琶,乃曰:“事成幸赐我。”承乾许之,割臂血盟。事败,帝弗忍诛,欲免死,高士廉、李勣等固争不奉诏,乃赐死,国除。
酆悼王元亨,贞观二年,授金州刺史,之籓,太宗怜其幼,思之,数遣使为劳问,赐金盏以娱乐之。六年薨,无子,国除。
周王元方,武德四年始王,与郑、宋、荆、滕四王同封。贞观三年薨,无子,国除。
徐康王元礼性恭畏,善骑射。始王郑,即授郑州刺史。后徙王徐,迁徐州都督。为绛州刺史,有治名,玺书劳勉,实封至千户。永徽中,加司徒,兼潞州刺史。薨,赠太尉、冀州大都督,陪葬献陵。
三子,茂为淮南王,馀爵公。
茂险薄无行。初,元礼疾,姬赵有美色,茂逼蒸之,元礼切责,茂恚,屏侍卫药膳,曰:“为王五十年足矣,何服药为?”以不食薨。茂嗣。上元中,事泄,流死振州。
神龙初,以茂子璀嗣,开元中,为宗正员外卿。薨,子延年嗣。拔汗那王入朝,延年将以女嫁之,为右相李林甫劾奏,贬文安郡别驾,终馀杭司马,国除。永泰初,延年婿黔中观察使赵国珍言诸朝,诏以其子讽嗣王。
韩王元嘉字元嘉。始王宋,后改王徐,为潞州刺史。母昭仪,宇文述女也,宠於高祖,既即位,欲立为后,固辞。元嘉以母宠故,特为帝爱,后出诸子无及者。在潞时,年十五,闻太妃病,涕泣不食。居丧毁甚,太宗数尉勉。少好学,藏书至万卷,皆以古文字参定同异。与弟灵夔友爱,燕见终日如布衣礼,闺门修整,当世称之。
贞观九年,更封韩,迁滑州都督。高宗末,为泽州刺史。武后得政,进授太尉,徙定州刺史,以霍王元轨为司徒,舒王元名为司空,滕王元婴开府仪同三司,鲁王灵夔太子太师,越王贞太子太傅,纪王慎太子太保,外示尊宠,而内将图之。
垂拱中,元嘉徙绛州刺史,与子譔及越王子冲纠合宗室同举兵,未发。会武后诏宗室朝明堂,元嘉遣使告诸王曰:“大享后,太后必尽诛诸王,不如先事起。不然,李氏无种矣。”乃为中宗诏,督诸王发兵。冲即以兵五千攻济州,而诸王仓卒兵不至,遂败。元嘉至京师,谋泄,后逼令自杀,年七十。诏改氏元嘉、鲁王、越王为“虺”。
元嘉六子。训,颍川王,蚤卒。谊,武陵王。谌,上党公。譔,黄公,工为辞章,孟利贞尝称其文曰:“刘邻之、周思茂不过也。”出为通州刺史,辞疾归,且谋虑越王也。谌通音律,历杭州别驾,与譔俱死。时籍没者众,惟冲、譔家书为多,皆文句详正,秘府所不及。神龙初,追复元嘉爵士,以第五子讷嗣。薨,子叔璩嗣,历国子司业。薨,子炜嗣。建中中,改王郓。后懿宗以郓王即位,复改嗣韩王云。
彭思王元则字彝。初王荆,出为婺州刺史。贞观十年徙王,为遂州都督,以冠服奢僭免。久之,为澧州刺史,更折节厉行。薨,赠司徒、荆州大都督,陪葬献陵。高宗登望春宫,过其丧,哭之恸。
无子,以霍王子绚嗣,龙朔中,封南昌王。薨,子志暕嗣,开元中,为宗正卿。
郑惠王元懿,始王滕,贞观中,出为兗州刺史,徙王,厉郑、潞、绛三州刺史,实封千户。喜经术,数断大狱,务宽平,高宗嘉之,玺诏褒锡。薨,赠司徒、荆州大都督,陪葬献陵。
十子,长子璥嗣王,为鄂州刺史。薨,子希言嗣,开元中,为右金吾大将军,再为太子詹事。弟察言,生二子,曰自仙、〓。自仙为楚州别驾,生夷简。〓为陈留公,生宗闵。璥弟琳,安德郡公,生择言,择言生勉。勉、宗闵、夷简皆位宰相,别有传,时称小郑王后,亦曰惠郑王后,以别郑王亮云。
霍王元轨,武德六年始王蜀,与豳、汉二王同封,后徙吴。多材艺,高祖爱之。
太宗尝问群臣曰:“朕子弟孰贤?”魏征曰:“臣愚不尽知其能,唯吴王数与臣言,未尝不自失。”帝曰:“朕亦器之,然卿以为前代孰比?”对曰:“经学文雅,汉河间、东平也。至孝行,曾、闵不能过。”帝由是遇益厚。诏纳征女为妃。尝从猎,遇群豕,帝使射之,筈不虚彀,豕为尽。帝抚其背曰:“尔艺过人,顾今无所施。方天下未定,得若岂不用乎?”
贞观七年,为寿州刺史。高祖崩,去官,毁瘠甚,服除,遂菜食布衣终身,至忌日,辄累昼不食。十年,徙王,历绛、徐、定三州刺史,实封至千户。所至闭阁读书,以吏事委长史、司马。谦慎未尝与物忤。数引见处士刘玄平,为布衣交。或问王所长於玄平,答曰:“无长。”问者不解,玄平曰:“人有短,所以见长。若王无所不备,吾何以称之。”
突厥寇定州,元轨令开城门,偃旗帜,虏疑,不敢入,夜遁。州人李嘉运潜结贼,诏穷诛支党,元轨以寇近且强,人心危,但杀嘉运,馀无所诘,因自劾。帝喜曰:“朕固悔之。非王之明,几失定州矣。”
王文操者,与贼战,败,二子凤、贤更以身蔽父,得全,二子死。县抑不为言,元轨廉知之,遣使员祭,上其事。诏赠凤、贤朝散大夫,旌礼其闾。
元轨每朝,数上疏陈得失,多所裨正,帝尊重之,有大事,常密驿咨逮。帝崩,与侍中刘齐贤同知山陵事。元轨淹练故事,齐贤叹曰:“是非吾等及已!”尝遣国令督封租,令请贸易取赢,答曰:“汝当正吾矣,反訹吾以利邪?”不纳。进司徒,出为襄、青二州刺史。越王败,坐尝通谋,徙黔州,槛车载至陈仓,薨。
六子,绪为江都王,纯安定王,馀皆爵为公。绪有名誉,为金州刺史,诛。神龙初,并复官爵,以绪孙晖嗣王,开元中,为左千牛员外将军。
虢庄王凤字季成。始王豳,为邓州刺史。俄徙王,历虢、豫、青三州刺史,实封千户。喜畋游,遇官属尤嫚。使奴蒙虎皮,怖其参军陆英俊几死,因大笑为乐。薨,赠司徒、扬州大都督,陪葬献陵。
七子,长子翼嗣,为平阳王。薨,子寓嗣。寓无子,爵不传。次子茂融,以勇闻,垂拱中为申州刺史。黄公譔与越王谋举兵,倚以为助。时诏诸王公赴东都,茂融私问所亲高子贡,子贡报曰:“来必死。”乃称疾不朝,以俟兵期。及得越王书,仓卒不能应,僚属劝白其书,擢太子右赞善大夫,俄为党属所引,诛。
中宗更以凤孙邕嗣王,娶韦后妹,累迁秘书监,知陇右三使仗内诸厩。徙王汴。未几,韦氏败,邕杀其妻,送首於朝,议者鄙之。削爵,贬沁州刺史,不事。后复爵,还户二百,累还卫尉卿。薨,子巨嗣。
巨刚锐果决,略通书史,好属辞。天宝五载,出为西河太守。坐资给柳勣支党,贬义阳司马。明年,御史中丞杨慎矜得罪,其附离史敬忠与巨善,又坐免官,锢置南宾郡。召拜夷陵太守。
安禄山陷东京,玄宗方择将帅,张〓言巨有谋,可属大事。召至京师,杨国忠忌之,谓人曰:“小儿讵可使对天子?”逾月不得见。帝知之,召入禁中,对合旨,帝大悦,敕宰相与语,久不得罢,国忠怠,谓巨曰:“比来人多口打贼,君不尔乎?”巨曰:“谁为相公手打贼者乎?”乃授陈留、谯郡太守,摄御史大夫、河南节度使。明日谢,帝惊曰:“何摄为?”即诏兼御史大夫。巨奏:“方艰难时,贼多诈,有如陛下召臣,何以取信?”乃析契授之。
俄兼统岭南何履光、黔中赵国珍、南阳鲁炅三节度使事。时炅战数屈,诏贬为果毅,以来瑱代之。巨奏:“炅若能存孤城,功足补过,则何以处之?”帝曰:“卿随所处置。”巨至内乡,贼将毕思琛解围走,遂趣南阳,贬炅白衣从军,其暮,称诏复职。
京师平,拜留守,兼御史大夫。明年,拜太子少师,兼河南尹、东畿采访使。征乘牛之出入市者,斥所得佐用度,然稍自盗没。其妃即张皇后从女弟,内不睦。巨选府县官备使令,妃亦引蒲博少年分党招货贿,桡政事。宗正卿李遵素私张,发巨赃事,贬遂州刺史。会段子璋反,道遂州,巨仓卒不知所出,即迎谒,为子璋所杀。
子则之,嗜学,年五十馀,尚执经太学,嗣曹王皋荐之。贞元二年,繇睦王府长史迁左金吾卫大将军。坐与从甥窦申善,贬昭州司马。
道孝王元庆,始王汉,后徙陈,出为赵州刺史。贞观十年,徙王,授豫州刺史,累实封千户。时诸王奉给薄於帝子,至数寠乏,大臣莫敢言。十八年,黄门侍郎褚遂良为太宗从容言之,不能行。高宗时,历滑州刺史,以治绩闻,数蒙褒赐。迁徐、沁、卫三州刺史。事母谨,及丧,请躬修坟墓,诏不听。薨,赠司徒、益州都督,陪葬献陵。
九子,诱为嗣,王临淮,为澧州刺史,坐赃削爵。更以次子询之子微嗣,终宗正卿。子炼嗣,广德中,亦至宗正卿。
邓康王元裕,贞观五年始王郐,十一年徙王。始王及徙,皆与谯、魏、许、密四王同封。累实封至千二百户。
好学,善谈名理,与典签卢照邻为布衣交。五为州刺史,迁兗州都督。薨,赠司徒、益州大都督,陪葬献陵。无子,以江王子广平公炅嗣。薨,子孝先嗣,开元中,为冠军大将军。
舒王元名,始王谯,后徙王。高祖之在大安宫,太宗晨夕使尚宫问起居,元名才十岁,保媪言:“尚宫有品当拜。”元名曰:“此帝侍婢耳,何拜为?”太宗壮之,曰:“真吾弟也!”及长,矜严疏财,未尝问家人生业。历五州刺史,实封至千户。
子豫章王亶,洛江州,有美政。高宗以元名善训子,手诏褒美。又欲授元名大州,辞曰:“臣忝属籍,岂以州郡为仕进资邪?”治石州二十年,数游山林,有高蹈意。垂拱中,徙郑州,境接东畿,诸王贵戚为刺史者纵家人暴百姓,元名至,一革之,为治廉威。进加司空。
武后时,亶为丘神勣所构,系诏狱死,元名坐迁利州,寻被杀。神龙初,诏复官爵,赠司徒。时少子鄅国公昭已卒,乃以亶子津嗣,开元中,为左威卫将军。薨,子万嗣。薨,子藻嗣。
鲁王灵夔,笃学,善草隶,通音律。初王魏,后王燕,为幽州都督。已而徙王,实封至千户。频历五州刺史,迁太子太师。垂拱元年,徙相州,坐与越王谋起兵,流振州,自杀。
子诜,为清河王,早夭。蔼为范阳王,知越王必败,白发其谋,得不诛。历右散骑常侍,为酷吏所害。神龙初,悉追复王爵,以蔼子道坚嗣。
道坚方严有礼法,闺门肃如也。七为州刺史,迁国子祭酒。开元中,选授汴州刺史、河南道采访使。州据水陆都会,前后刺史多渎利,唯道坚以清毅称。入为宗正卿。薨,赠礼部尚书。子宇嗣,从玄宗至蜀,为右金吾将军。宝应初,皇太子子封鲁王,更封宇为嗣邹王。弟道邃封戴国公,恭默自守,以修山东婚姻故事,数任清职,终尚书右丞。
江安王元祥,始王许,后徙王,四为州刺史,实封至千户。性庸遴,所至营财产无厌。时滕、蒋、虢三王皆贪暴,得其府官者恶之不愿行,故时语曰:“宁向儋、崖、振、白,不事江、滕、蒋、虢。”元祥魁大,带十围,食兼数人。韩、虢、魏亦鸿伟,然不逮也。薨,赠司徒、并州大都督,陪葬献陵。
七子,〓为永嘉王,有禽兽行,诛死;皎为武阳王,馀皆爵公,武后时,多及诛。皎子丛,以幼流死岭表,葬南安,人号其冢为“天孙墓”。中宗立,以从子钦嗣王,又以皎封绝,更取弟子继宗嗣,既而以郡王不袭,降澧国公。
密贞王元晓,贞观中为虢州刺史,实封至千户。徙泽州。薨,赠司徒、扬州都督,陪葬献陵。
子颖嗣,为南安王。薨,子勖嗣,早薨。神龙初,以颖弟亮养子昙嗣。开元五年,更诏元晓再从孙东莞郡公彻嗣,徙封濮阳郡王,历宗正卿、金紫光禄大夫。
滕王元婴,贞观十三年始王,实封千户。为金州刺史,骄纵失度。在太宗丧,集官属燕饮歌舞,狎昵厮养;巡省部内,从民借狗求罝,所过为害;以丸弹人,观其走避则乐;城门夜开,不复有节。高宗以书切责曰:“朕以王至亲,不忍致於法,今署下上考,冀愧王心。”
久之,迁洪州都督。官属妻美者,绐为妃召,逼私之。尝为典签崔简妻郑嫚骂,以履抵元婴面血流,乃免。元婴惭,历旬不视事。后坐法削户及亲事帐内之半,谪置滁州。起授寿州刺史,徙隆州,复不循法。隶事参军事裴聿谏正其失,元婴捽辱之。聿入计具奏,帝迁聿六品上阶。帝尝赐诸王彩五百,以元婴及蒋王贪黩,但下书曰:“滕叔、蒋弟不须赐,给麻二车,助为钱缗。”二王大惭。武后时,进拜开府仪同三司、梁州都督。薨,赠司徒、冀州都督,陪葬献陵。
子十八人,长子修琦嗣,为长乐王,馀爵公。垂拱中,六人死诏狱。神龙初,更以少子修信子涉嗣,开元中,授左骁卫将军。薨,子湛然嗣,从玄宗至蜀,擢左金吾将军。
列传第五 太宗子
太宗十四子:文德皇后生承乾,又生第四子泰、高宗皇帝,后宫生宽,杨妃生恪,又生第六子愔 ,阴妃生祐,王氏生恽,燕妃生贞,又生第十一子嚣,韦妃生慎,后宫生简,杨妃生福,杨氏生明。
常山愍王承乾字高明,生承乾殿,即以命之。武德三年,始王常山郡,与长沙、宜都二王同封。俄徙中山。太宗即位,立为皇太子。甫八岁,特敏惠,帝爱之。在谅暗,使裁决庶政,有大体,后每行幸,则令监国。及长,好声色慢游,然惧帝,秘其迹。临朝,言谆谆必忠孝,退乃与群不逞狎慢。左右或进谏,危坐敛容,痛自咎,饰非辩给,谏者拜答不暇,故人人以为贤而莫之察。后过恶寝闻,宫臣若孔颖达、令狐德棻、于志宁、张玄素、赵弘智、王仁表、崔知机等皆天下选,每规争承乾,帝必厚赐金帛,欲以厉其心。承乾慠不悛,往往遣人阴图害之。时魏王泰有美名,帝爱重。而承乾病足,不良行,且惧废,与泰交恶。泰亦谋夺长,各树党。东宫有俳儿,善姿首,承乾嬖爱,帝闻震怒,收儿杀之,坐死者数人。承乾意为泰告,望甚。内念儿不已,筑室图其象,赠官树碑,为起冢苑中,朝夕祭。承乾至其处裴回,涕数行下,愈怨怼,称疾不朝,累数月。又使户奴数十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彩为舞衣,寻橦跳剑,鼓鞞声通昼夜不绝。造大铜炉、六熟鼎,招亡奴盗取人牛马,亲视烹燖,召所幸厮养共食之。又好突厥言及所服,选貌类胡者,被以羊裘,辫发,五人建一落,张氈舍,造五狼头纛,分戟为阵,系幡旗,设穹庐自居,使诸部敛羊以烹,抽佩刀割肉相啗。承乾身作可汗死。使众号哭剺面,奔马环临之。忽复起曰:“使我有天下,将数万骑到金城,然后解发,委身思摩,当一设,顾不快邪!”左右私相语,以为妖。又襞氈为铠,列丹帜,勒部阵,与汉王元昌分统,大呼击刺为乐。不用命者,披树抶之,或至死,轻者辄腐之。尝曰:“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又召壮士左卫副率封师进、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等谋杀魏王泰,不克,遂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镵臂血■之,谋以兵入西宫。贞观十七年,齐王祐反齐州,承乾谓承基等:“我宫西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棘耳,岂与齐州等?”会承基连齐王事系狱当死,即上变。帝诏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勣、孙伏伽、岑文本、马周、褚遂良杂治,废为庶人,徙黔州。十九年死,帝为废朝,葬以国公礼。子象,为怀州别驾,厥鄂州别驾。开元中,象子适之为宰相,赠还承乾始王,象越州都督、郇国公。楚王宽,武德三年,出后楚哀王,蚤薨,贞观初追封。
郁林王恪,始王长沙,俄进封汉。贞观二年徙蜀,与越、燕二王同封。不之国,久乃为齐州都督。帝谓左右曰:’吾于恪岂不欲常见之?但令早有定分,使外作籓屏,吾百岁后,庶兄弟无危亡忧。”十年,改王吴,与魏、齐、蜀、蒋、越、纪六王同徙封。授安州都督。帝赐书曰:“汝惟茂亲,勉思所以籓王室,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外之为君臣,内之为父子,今当去膝下,不遗汝珍,而遗汝以言,其念之哉!”坐与乳媪子博塞,罢都督,削封户三百。高宗即位,拜司空、梁州都督。恪善骑射,有文武才。其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帝初以晋王为太子,又欲立恪,长孙无忌固争,帝曰:“公岂以非己甥邪?且儿英果类我,若保护舅氏,未可知。”无忌曰:“晋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举棋不定则败,况储位乎?”帝乃止。故无忌常恶之。永徽中,房遗爱谋反,因遂诛恪,以绝天下望。临刑呼曰:“社稷有灵,无忌且族灭!”四子,仁、玮、琨、璄并流岭表。显庆五年,追王郁林,为立庙,以河间王孝恭孙荣为郁林县侯以嗣。神龙初,赠司空,备礼改葬。光宅中,仁遇赦还,适会荣以罪斥,故得袭郁林县男,历岳州别驾,爵郡公。尝使江左,州人遗以金,拒不内。武后遣使者劳曰:“儿,吾家千里驹。”更名千里。自天授后,宗室贤者多株剪,唯千里诡躁不情,数进符瑞诸异物,得免。中宗反正,改王成纪。未几,进王成。节愍太子诛武三思,千里与其子天水王禧率数十人斩右延明门以入。太子败,诛死,籍其家,改氏“蝮”。睿宗立,诏还氏及官爵。玮蚤卒,中宗追封朗陵王。子礻玄,出继蜀王愔。开元中,以傍继国改封广汉郡王,迁太仆卿同正员,薨。
琨,武后时历六州刺史,皆有名。圣历中,为岭南招慰使,安辑反獠,甚得其宜。卒,赠司卫卿。神龙初,赠张掖郡王。开元中,以子祎贵,追封吴王。
祎少有志尚,事继母谨,抚异母弟祗,以友称。当袭封,固让祗,中宗嘉其意,特封嗣江王,以继嚣后。开元时,亦以傍继徙信安郡王。累为州刺史,治严办。迁礼部尚书、朔方节度使。
初,吐蕃据石堡城,数盗塞,诏祎与河西、陇右议攻取。既到屯,诹日进师。或谓:“城险,贼所爱,必固守。今兵深入,有如不捷,吾军必奔,不如持重伺贼势。”祎曰:“人臣之节,岂惮险不进乎?必众寡不敌者,吾以死继之。”于是分兵迮贼路,督诸将倍道进,遂拔之。自是河、陇诸军游弈,拓地至千里。玄宗喜,更号其城曰振武军。契丹牙官可突于叛,诏拜忠王为河北道行军元帅讨之,敕祎以副。王不行,故祎率裴耀卿诸将分道出范阳北,击二蕃,破之,禽酋长以还,余部窜伏。加开府仪同三司,领关内支度营田采访处置使,授二子官。祎功多,执政害之,赏不雠,为当时所恨。久之,擢兵部尚书,为朔方节度大使。坐事下除衢州刺史。历滑、怀二州。天宝初,以太子少师致仕。明年,迁太师,未拜,薨。祎治家严,教子有法度,故峘、峄、岘皆显。
峘性质厚,历宦有美名,以王孙封赵国公。杨国忠乱政,悉斥不附己者。峘由考功郎中拜睢阳太守,以清简为二千石最。方入计,而玄宗入蜀,即走行在。除武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俄拜蜀郡太守、剑南节度采访使。郭千仞反,与陈玄礼共讨平之。上皇还京,迁户部尚书,改越国。乾元元年,持节都统江淮节度宣慰观察使。都统之号,自峘始。明年,宋州刺史刘展有异志,诏拜展为淮南节度使,密诏峘与杨州长史邓景山图之。时展强扈,既受诏,即悉兵度淮,峘、景山拒之,战寿春,败绩,峘走丹阳。诏贬袁州司马,卒于官,赠扬州大都督。弟岘别传。
祗封嗣吴王,出为东平太守。安禄山反,河南、陈留、荥阳、灵昌相继陷,祗募兵拒贼,玄宗壮之。累迁陈留太守,持节河南道节度采访使。历太仆、宗正卿。代宗大历时,祗既宗室老,以太子宾客为集贤院待制。是时,勋望大臣无职事者皆得待诏于院,给飧钱署舍以厚其礼,自左仆射裴冕等十三人为之。子巘,以廕补五品官。祗薨,兄岵得罪,乃以巘嗣王。累至宗正卿,检校刑部尚书。薨,赠太子少保。性介直,面刺人短。历官清白,居室不能庇风雨。收恤甥侄,慈爱过人,家无留储,公卿合赙乃克葬。璄,神龙初封归政郡王,历宗正卿,坐千里事,贬南州司马。
濮恭王泰字惠褒。始王宜都,徙封卫,继怀王后。又徙封越,为扬州大都督。再迁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改王魏。帝以泰好士,善属文,诏即府置文学馆,得自引学士。又以泰大腰腹,听乘小舆至朝。司马苏勖劝泰延宾客著书,如古贤王。泰乃奏撰《括地志》,于是引著作郎萧德言、秘书郎顾胤、记室参军蒋亚卿、功曹参军谢偃等撰次。卫尉供帐,光禄给食,士有文学者多与,而贵游子弟更相因藉,门若市然。泰悟其过,欲速成,乃分道计州,繙缉疏录,凡五百五十篇,历四期成。诏藏秘阁,所赐万段。后帝幸泰延康坊第,曲赦长安死罪,免坊人一年租,府僚以差赐帛。又泰月禀过皇太子远甚,谏议大夫褚遂良谏曰:“圣人尊嫡卑庶,谓之储君,故用物不会,与王共之,庶子不得为比,所以塞嫌萌,杜祸源。先王法制,本诸人情,知有国家者必有嫡庶,庶子虽爱,不得过嫡子。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私恩害公,惑志乱国。今魏王禀料过东宫,议者以为非是。昔汉窦太后爱梁王,封四十余城。王筑苑三百里,治宫室,为复道,费财巨万,出警人跸,一不得意,遂发病死。宣帝亦骄淮阳王,几至于败,辅以退让之臣,乃克免。今魏王新出閤,且当示以节俭,自可在后月加岁增。又宜择师傅,教以谦俭,勉以文学,就成德器,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也。”帝又敕泰入居武德殿,侍中魏徵亦言:“王为陛下爱子,欲安全之,则不当使居嫌疑之地。今武德殿在东宫之西,昔海陵居之矣,论者为不可。虽时与事异,人之多言,尚或可畏。又王之心亦弗遑舍,愿罢之,成王以宠为惧之美。”帝悟,乃止。时皇太子承乾病蹇,泰以计倾之,乃引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布腹心,而韦挺、杜楚客相继摄府事。二人者,为泰要结中朝臣,津介赂遗,群臣更附为朋党。承乾惧,阴遣人称泰府典签诣玄武门上封,帝省之,书言泰罪,帝怒,即遣捕诘,不获。既而太子败,帝阴许立泰,岑文本、刘洎请遂立泰为太子。长孙无忌固欲立晋王,帝以太原石文有“治万吉”,复欲从无忌。泰微知之,因语晋王:“尔善元昌,得无及乎?”王忧甚,帝怪之,以故对,帝怃然悟。会召承乾谴勒,承乾曰:“臣贵为太子,尚何求?但为泰所图,与朝臣谋自安尔。无状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事。若泰为太子,正使其得计耳。”帝曰:“是也,有如立泰,则副君可诡求而得。使泰也立,承乾、治俱死;治也立,泰、承乾可无它。”即幽泰将作监,解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降王东莱。因诏:“自今太子不道、籓王窥望者,两弃之,著为令。”然帝犹谓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仁懦,得无为宗社忧,奈何?”雉奴,高宗小字。泰寻改王顺阳,居均州之郧乡。帝尝持泰表语左右曰:“泰文辞可喜,岂非才士?我心念泰无已时,但为社稷计,遣居外,使两相完也。”二十一年进王濮。高宗即位,诏泰开府置僚属,车服羞膳异等。薨郧乡,年三十五,赠太尉、雍州牧。二子:欣、徽。欣嗣王,武后时为酷吏所陷,贬昭州别驾,薨。子峤,神龙初得嗣王。开元中为国子祭酒,以罪贬邓州别驾,薨。徽封新安郡王。
庶人祐字赞。武德八年,王宜阳,进王楚,又王燕,已乃封齐,领齐州都督。贞观十一年始归国。以明年入朝,以疾留京师。其舅尚乘直长阴弘智,憸人也,说祐曰:“王兄弟多,即上万岁后,何以自全?要须得士自助。”乃引客燕弘亮谒祐,祐悦,赐金帛,使募剑客。十五年还州。初,帝用王府长史、司马,必取骨鲠敢言者,有过失辄闻。而祐溺群小,好弋猎,长史薛大鼎屡谏不听,帝以辅王无状,免之,更用权万纪。万纪性刚急,以法绳祐。有昝君谟、梁猛虎者,骑射得幸,万纪斥之,祐私引与狎昵。帝数以书让祐,万纪恐并获罪,即说祐曰:“王,上爱子,上欲王改悔,故数教责王。诚能饬躬引咎,万纪请入朝言之,上意宜解。”祐因上书谢罪。万纪见帝,言祐且自新,帝悦,厚赐万纪,而仍谯戒祐。祐闻万纪见劳,而己蒙责,以为卖己,益不平。会万纪又以疑贰系君谟等,制祐不出国门,悉暴祐罪于朝,祐不胜忿。有诏刑部尚书刘德威临讯,颇实,帝召祐、万纪还京师。祐与燕弘亮等谋,射杀万纪,支解之。左右劝祐遂发兵,乃募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悉发,私署左右上柱国,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托东、托西等王,斥库赀行赏,驱人筑堞浚隍,缮甲兵。人恶之,皆夜缒亡去。诏兵部尚书李勣与刘德威发便道兵讨之。祐日夜引弘亮等五人对其妃宴乐。语官军,则弘亮妄言:“王毋忧,右手持酒啗,左手刀拂之。”祐信爱弘亮,闻之喜。帝手敕祐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为此耳。往吾子,今国仇,我上惭皇天,下愧后土。”题毕,涕而遣。祐檄诸县,县辄以闻。祐穷蹙,上表曰:“臣,帝子也,为万纪谗构,上天降灵,罪人斯得。臣狂失心,惝怳惊悸,左右无兵,即欲颠走,所以颇仗械以自卫护。”时勣未至,而青、淄等州兵已集。或劝祐虏子女走豆子为盗,计未决,兵曹杜行敏夜勒兵凿垣入,祐与弘亮等闭门拒,至日中,行敏呼曰:“吾为国讨贼,不速降,且焚。”士积薪,祐乃出,执送京师。赐死内侍省,贬为庶人,葬以国公礼。诏齐州给复一年,擢行敏巴州刺史,封南阳郡公。祐喜养斗鸭,方未反,狸齚鸭四十余,绝其头去。及败,牵连诛死者凡四十余人。祐之乱,州人罗石头数祐罪,以刀直前刺祐,不克,杀之。诏赠亳州刺史。祐尝引骑徇邑聚,野人高君状曰;“上亲平寇难,土地甲兵不胜计。今王以数千人为乱,犹一手摇泰山,又如君父何?”祐击禽之,愧其言,不能杀。诏擢榆社令。
蜀悼王愔,贞观五年始王梁,与郯、汉、申、江、代五王同封。徙王蜀,实封八百户。出为岐州刺史。数畋游,为非法,帝频责教,不悛,怒曰:“禽兽可扰于人,铁石可为器,愔曾不如之!”乃削封户及国官半,徙虢州。久之,还户,增至千。复出驰弋,败民稼。典军杨道整叩马谏,愔捽击之。御史大夫李乾祐劾愔罪,高宗怒,贬黄州刺史。擢道整匡道府折冲都尉。吴王恪得罪,愔以母弟废为庶人,徙巴州。俄封涪陵王,薨。咸亨初,复爵士,赠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以子璠嗣王。璠,武后时谪死归诚州。神龙初,以朗陵王玮子礻俞嗣。
蒋王恽,始王郯,又徙王蒋,拜安州都督,赐实封千户。永徽三年,徙梁州。恽造器物服玩,多至四百车,所经州县骚然护送,为有司劾奏,诏贷不问。上元中,迁箕州刺史。录事参军张君彻诬告恽反,诏使者按验,恽惶惧自杀。高宗知其枉,斩君彻,赠恽司空、荆州大都督,陪葬昭陵。三子:炜、煌、休道。炜初王汝南郡,恽薨,遂嗣王,为武后所害。神龙初,以嫡孙绍宗为嗣蒋王,薨,子钦福嗣,为率更令。煌封蔡国公。孙之芳,有令誉,安禄山奏为范阳司马。禄山反,自拔归京师。历工部侍郎、太子右庶子。广德初,诏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二岁乃得归。拜礼部尚书,改太子宾客。休道子琚,神龙初封嗣赵王,开元中改王中山。
越王贞,始王汉,后徙原,已乃封越。贞善骑射,涉文史,有吏干,为宗室材王。武后初,迁累太子太傅、豫州刺史。中宗废居房陵,贞乃与韩王元嘉及王子黄公譔,鲁王灵夔、王子范阳王蔼,霍王元轨、王子江都王绪,及子琅邪王冲计议反正。垂拱四年,明堂成,悉追宗室行享礼,共疑后遂大诛戮不遗种,事且急,譔乃矫帝玺书赐冲曰:“朕幽絷,诸王宜即起兵。”于是命长史萧德琮募兵,告诸王师期。八月,冲先发,诸王莫有应者,独贞将兵攻上蔡,破之,而冲已败。贞稍徇属县,得士七千,列五营:贞为中营,以裴守德为大将军,领中营;赵成美为左中郎将,领左营;闾弘道为右中郎将,领右营;安摩诃为郎将,领后军;王孝志为右将军,领前军。以韦庆礼为司马,署官五百。然肋诱无斗志,家童皆佩符以辟兵。九月,后遣左豹韬卫大将军曲崇裕、夏官尚书岑长倩率兵十万讨之,以凤阁侍郎张光辅为诸军节度,乃下诏削贞父子属籍,改氏“虺”。崇裕等次豫州,贞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兵溃,贞乃闭门守。守德者,骁勇士。贞始起,以女妻之,委以腹心。至是,欲杀贞自赎。会军薄城,家人白贞:“今事乃尔,王岂受戮辱者邪?”即仰药死。规自杀,守德与主俱缢。起凡二十日败。始,贞临水自鉴,不见其首,恶之,未几及祸。冲,贞长子也。好学,勇而才,累迁博州刺史。初发,有士五千,度河趣武水,武水令告急魏州,州遣莘令马玄素领兵先乘城,冲攻之,因风,积薪焚其门,火作风反,众心沮解,其属董元寂诵言:“王与国家战,乃反尔。”冲斩以徇,众惧,遂溃,唯家僮数十从之,乃走博州,为当关刺死。后命丘神勣讨之,兵未至,冲已死,起七日败。二弟:茜、温。茜,常山公,坐死。温以前告,流岭南。初,贞腾檄寿州刺史赵瑰,谕以兴兵且假道。瑰得檄,许为应,瑰妻常乐长公主亦趣诸王蚤立功,故瑰与主皆死。济州刺史薛顗与其弟绍谋应冲,率所部庸、调,治兵募士,冲败,下狱死。顗,驸马都尉瓘之子,母城阳长公主,封河东县侯。绍尚太平公主,擢累右玉钤卫员外将军,以主婿不加戮,饿死河南狱。神龙初,敬晖等奏冲父子死社稷,请复爵土,为武三思等沮罢。开元四年,乃复爵土,有司谥死不忘君曰敬。五年,又诏:“王嗣绝国除,朕甚悼焉。其以贞从孙故许王子夔国公琳嗣王,奉王祀。”琳薨,爵不传。贞最幼息珍子谪岭表,数世不能归。开成中,女孙持四世柩北还,求祔王茔。诏嘉悯,敕宗正寺、京兆府为访其兆,非陪陵者听葬。女名元真,为道士。
纪王慎,始王申,后徙纪,食户八百。贞观中,迁襄州刺史,以治当最,天子玺书劳勉,人为立石颂德。二十三年,进户至千。文明初,累迁太子太师、贝州刺史。慎少好学,善星步,与越王齐名,当世号“纪越”。初,贞连诸王起兵,慎知时未可,独拒不与合。将就诛而免,改氏“虺”,载以槛车,谪巴州,薨于道。七子:续、琮、睿、秀、献、钦、证。续与秀最知名。续王东平,历和州刺史,薨。琮义阳王,睿楚国公,秀襄阳郡公,献广化郡公,钦建平郡公,五人并为武后所杀。神龙初,以证嗣王,擢左骁卫将军,薨。子行同嗣。琮三子:行远、行芳、行休。始,琮与二弟同死桂林。开元四年,行休请身迎柩,既至,无封树,议者谓不可复得。行休归,地布席以祈。是夜梦王乘舟,舟判为二。既而适野,见东洲中断,乃悟焉。又灵堂锁一夕茎自屈,管上有指迹,一奇二并。使卜人筮之,曰:“屈,于文为尸出;指者,示也;一奇二并,三殡也。先王告之矣。”乃趣其所,发之如言,而一节独阙。行休号而寝,梦琮告曰:“在洛南洲。”明日,直殡南得之。于是以三丧归,陪葬昭陵,赠琮陈州刺史。永昌时,行远、行芳斥巂州,六道使至,行远先就戮,行芳幼当赦,抱持请代,遂与俱死,西南人称死悌云。慎女东光县主,始八岁,闻慎有疾,不食,父哀之,绐云已愈,主察颜色未平,终不肯御,内外称之。长适太子司议郎裴仲将。时妃、主多恃贵,以奢豫相矜,主独俭素,姊弟诮曰:“人生富贵在得志,独勤苦,欲何求?”答曰:“我幼好礼,今行之不违,非得志谓何?且自古贤妃淑女以恭逊著名,骄纵败德,况荣宠贵盛,傥来物也,可恃以凌人乎?”及王死,号恸,呕血数升。免丧,绝膏沐者二十年。始,诸王、妃、主自垂拱后被害者皆藁掩之。神龙初,诏州县普加求访,祭以牲牢,复官爵,诸王皆陪葬昭、献二陵。主闻,感恸,卒,敕其子曰:“为我谢亲戚,酷愤已雪,下见先王无恨矣!”中宗为举哀章善门,下诏褒扬。
江殇王嚣,封之明年薨,无后。
代王简,已封薨,无后。
赵王福,贞观十三年始王,出后隐太子。累迁梁州都督,实封八百户。薨,赠司空、并州都督,陪葬昭陵。无子,神龙初,以蒋王恽孙思顺嗣王。
曹王明,母本巢王妃,帝宠之,欲立为后,魏徵谏曰:“陛下不可以辰赢自累。”乃止。贞观二十一年,始王曹,累为都督、刺史。高宗诏出后巢王。永隆中,坐太子贤事,降王零陵,徙黔州。都督谢祐逼杀之,帝闻,悼甚,黔官吏皆坐免。景云中,陪葬昭陵。三子:俊、杰、备。俊嗣王,南州别驾,杰为黎国公,垂拱时并及诛。神龙初,以杰子胤为嗣曹王。是时,诸王子孙自岭外还,入见中宗,皆号恸,帝为泣下。初,武后时,壮者诛死,幼皆没为官奴,或匿人间庸保。至是,相继出,帝随属远近封拜云。后备自南还,诏停胤封而封备,历卫尉少卿同正员,薨。开元十二年,复封胤。薨,子戢嗣,位左卫率府中郎将。子皋嗣。
皋字子兰,少补左司御兵曹参军。天宝十一载嗣王。事母太妃郑以孝闻。安禄山反,奉母逃民间,间走蜀,谒玄宗,由都水使者迁左领军将军。上元初旱歉,皋禄不足养,请补外,不许,乃故抵轻法,贬温州长史,俄摄州事。州大饥,发官廪数十万石赈饿者,僚史叩庭请先以闻,皋曰:“人日不再食且死,可俟命后发哉?苟杀我而活众,其利大矣!”既贷,乃自劾,优诏开许,就进少府监。时殿中侍御史李钧与其弟京兆法曹参军锷宦既遂,不肯还乡,母穷不自给。皋行县见之,叹曰:“入则孝,出则悌,有余力则学。若二子者可与事君乎哉?”举劾之,并锢死。召还,未得见,即上书言治道,诏授衡州刺史,为观察使谩劾,贬潮州。会杨炎起道州为宰相,知皋直,复用为衡州刺史。初,御史覆讯,皋惧忧其母,出则囚服,入乃衣冠,貌言如平常。及为潮,以迁入告。至是复位,乃言其实。建中元年,进拜湖南观察使。前帅辛京杲贪虐,使部将王国良戍武冈,赖其富,即劾以死,国良恐,据县反,敛荆、黔、洪、桂兵讨之,再岁不能下。皋至,遗书曰:“观将军非敢大逆者,特逃谗抗死尔!将军遇我,可以降,我固为京杲诬者,幸蒙雪,何忍以兵加将军哉?以为不然,我以阵术破将军阵,以攻法屠将军城,非将军所度也。”国良得书,喜且畏,因请降,然内尚首鼠。皋即日单骑称使者造国良垒,贼延使者入,皋大呼其军曰:“有识曹王者乎?乃我也。来受良降,良今安在?”一军愕眙,不敢动,国良迎拜,叩头请罪。皋执手,约为昆弟,则尽焚攻守具,散其兵。有诏赦之,赐名惟新。
明年,持母丧至江陵。会梁崇义反,夺为左卫大将军,复观察湖南。李希烈反,迁江西节度使。受命日,不宿家,至豫章,大令将吏曰:“有功未申与怀器谋不发者,皆自言。”得裨校伊慎、李伯潜、刘旻,悉补大将。擢王锷为中军,以马彝、许孟容为幕府。治战舰,裒兵二万,以士二千五百委慎等教之。自将五百人,教以秦兵团力法,联其赏罚,弛张如一,乃约以五百人击慎卒二千五百,莫能当其锋,即尽以教之。初,慎尝从希烈平襄州,至是,希烈惧为皋用,即反间,德宗信之,将诛慎,皋请赦之,使自效。会与贼夹江阵,皋勉慎立功,以所乘马及其铠赐之,使将先锋,斩贼数百级,乃免。
贼栅蔡山不可攻,皋声言西取蕲,引兵舰循崖溯江上。贼闻,以羸师保栅,悉军行江北,与皋直。西去蔡山三百里,皋遣步士悉登舟,顺流下,攻蔡山,拔之。间一日,贼救至,遂大败,乃取蕲州,降其将李良,平黄州,兵益振。
会舒王为元帅,授皋前军兵马使。俄而天子狩奉天,盐铁使包佶为陈少游所窘,以运艚溯江,次蕲口,希烈使杜少诚将步骑三万将绝江道,皋遣伊慎兵七千御于永安,走之。以功进工部尚书。帝驻梁州,皋之贡助相望。以天子处外,乃不敢居城府,出屯西塞山大洲,徙郡县为军市。改户部尚书。又遣伊慎、王锷攻安州,未下,希烈遣刘戒虚以步骑八千援之,皋命李伯潜迎击于应山,俘之,遂下安州,斩伪刺史王嘉祥。希烈别遣兵援隋州,皋破之厉乡,因下平静、白雁关,贼遂不敢南略。迁荆南节度使,赐实封三百户。凡战大小三十二,取州五、县二十,斩首三万三千,禽生万六千,未尝败。师所过,不敢伐桑枣、践禾稼。朝廷仰食江淮,而西道出九江,至大别,皆与贼接,皋转战数千里,饷路遂通,江汉倚皋为固。淮西平,乃请护丧归东都,帝走中人赗吊。讫葬来朝,还就镇。初,江陵东北傍汉有古鄣,不治,岁辄溢。皋修塞之,得其下良田五千顷。规江南废洲为庐舍,构二桥跨江,而流人自占者二千余家。繇荆抵乐乡二百里,其间墟聚凡数十,不井饮,皋始命凿井以便人。贞元初,吴少诚擅蔡,故徙皋镇山南东道,割隋、汝以益军,练兵峙粮,市回鹘马以益战骑,岁时大畋以教士,少诚畏之。皋性勤俭,能知人疾苦。参听微隐,尽得吏下短长,其赏罚必信。所至常平物估,豪举不得擅其利。教为战舰,挟二轮蹈之,鼓水疾进,驶于阵马。有所造作,皆用省而利长。以物遗人,必自视衡量,库帛皆印署,以杜吏谩。扶凤马彝未知名,皋识之,卒以正直称。张柬之有园圃在襄阳,皋尝宴集,将市取之。彝曰:“汉阳有中兴功,今遗业当百世共保,奈何使其子孙鬻乎?”皋谢曰:“主吏失词,以为君羞,微君安得闻此言?”卒年六十,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成。皋尝自创意为欹器,以飖木上出五觚,下锐圆,为盂形,所容二豆,少则水弱,多则强,中则水器力均,虽动摇,乃不覆云。
子象古、道古。
象古,元和中,自衡州刺史擢安南都护,贪纵不法。驩州刺史杨清者,蛮酋也,象古忌其豪,召为牙门将,常郁郁思乱。会讨黄贼,象古发甲助之,乃授清兵三千。清与子志烈还袭安南,杀象古并其家。诏赦清为琼州刺史,以桂仲武为都护。清拒命,仲武分谕渠酋,兵皆附,破城,斩清,夷其族。
道古,举进士,献书阙下,擢校书郎、集贤院学士。累迁司门员外郎,历利、隋、唐、睦四州刺史。柳公绰镇鄂岳,为飞谮上闻,宪宗欲代之。裴度言:“嗣曹王皋尝能以江汉兵制李希烈,威惠在人,今以其子将,必有功。”会道古自黔中观察使入朝,乃代公绰,倍道入其军,公绰惶遽出,财赀皆被夺。元和十二年,攻申州,破其郛,进围中城。守卒夜驱女子登而噪,发悬门以出,道古众乱,多死于贼。李听守安州,未尝败,道古诬逐之。自将出穆陵关,士卒骄,不能制,又度支钱道古悉以馈权幸,故赐不给,其下怨怒,战不甚力,贼亦易之。故再入申,不能下,卒无功。淮西平,加检校御史大夫,召为宗正卿、左金吾将军。帝喜服饵,道古欲自媚,而所善柳泌自谓能化金为不死药,乃因宰相皇甫镈以闻,俄会帝崩。穆宗为太子,恶之,既立,诛泌,贬镈,斥道古为循州司马。终以服丹欧血死。长庆初,诏还其官。道古巧于宦,便佞倾下,游公卿间,常与奕博,伪不胜,厚进所偿,嗜利者多得其欢心,故少盗美名。及死,卖宅以葬。
列传第六 三宗诸子
高宗八子:后宫刘生忠,郑生孝,杨生上金,萧淑妃生素节,武后生弘、贤、中宗皇帝、睿宗皇帝。
燕王忠,字正本。帝始为太子而忠生,宴宫中,俄而太宗临幸,诏宫臣曰:“朕始有孙,欲共为乐。”酒酣,帝起舞,以属群臣,在位皆舞,赉赐有差。贞观二十年,始王陈。永徽初,拜雍州牧。王皇后无子,后舅柳奭说后,以忠母微,立之必亲己,后然之,请于帝;又奭与褚遂良、韩瑗、长孙无忌、于志宁等继请,遂立为皇太子。后废,武后子弘甫三岁,许敬宗希后旨,建言:“国有正嫡,太子宜同汉刘强故事。”帝召见敬宗曰:“立嫡若何?”对曰:“正本则万事治,太子,国本也。且东宫所出微,今知有正嫡,不自安;窃位而不自安,非社稷计。”帝曰:“忠固自让。”敬宗曰:“能为太伯,不亦善乎?”于是降封梁王、梁州都督,赐甲第,实封户二千,物二万段。俄徙房州刺史。忠寝惧不聊生,至衣妇人衣,备刺客。数有妖梦,尝自占。事露,废为庶人,囚黔州承乾故宅。麟德初,宦者王伏胜得罪于武后,敬宗乃诬忠及上官仪与伏胜谋反,赐死,年二十二。无子。明年,太子弘表请收葬,许之。神龙初,追封,又赠太尉、扬州大都督。
原悼王孝,永徽元年,始王许,与杞、雍二王同封。早薨。神龙初,追封及谥。
泽王上金,始王杞。永徽三年,遥领益州大都督。历鄜、寿二州刺史。武后疾其母,故有司诬奏,削封邑,徙置澧州。久之,后阳若可喜者,表杞王上金、鄱阳王素节听朝集,义阳、宣城二公主各增夫秩。由是上金为沔州刺史,素节岳州刺史,然卒不朝。高宗崩,诏上金、素节、二公主赴哀。文明元年,徙王毕,又徙王泽。历五州刺史。载初中,武承嗣讽周兴诬上金、素节谋反,召系御史狱。上金闻素节已被杀,即雉经,七子并流死显州。神龙初,追还官爵,以子义珣嗣王。义珣始被谪,匿身为佣保,而嗣许王瓘〗利其爵邑,告义珣假冒,复流岭外。开元初,以素节子璆为后,而玉真公主表义珣实上金子,乃夺璆爵,复使义珣嗣王,拜率更令。薨,子潓嗣。
许王素节,始王雍,授雍州牧。方羁丱,即诵书日千言。师事徐齐聃,淬勉自强,帝爱之。转岐州刺史,更王郇。母被谮死,出素节为申州刺史。乾封初,诏素节病无入朝。而实不病,乃著《忠孝论》自明。仓曹参军张柬之以闻,欲帝省其诬,武后滋不悦,坐受赇降王鄱阳,削封户什七,徙置袁州,锢终身。仪凤三年,为岳州刺史,更王葛,又徙王,历三州刺史。与上金同追逮赴都,道闻遭丧哭者,谓左右曰:“病死何可得,而须哭哉?”至龙门驿被缢,年四十三,葬以庶人礼。子瑛等九人并诛,惟琳、瓘、璆、钦古尚幼,长囚雷州。中宗复位,追故封,又赠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陪葬乾陵。诏瓘嗣王,实封户四百。开元初,封琳为嗣越王,璆嗣泽王。琳至右监门卫将军,子随封夔国公。瓘为卫尉卿,以抑上金子不得封,贬鄂州别驾。因诏外继嗣王者皆归宗,乃以嗣江王祎为信安王,嗣蜀王礻俞为广汉王,嗣密王彻为濮阳王,嗣曹王臻为济国公,嗣赵王琚为中山王,武阳王继宗为澧国公。瓘累迁太子詹事。薨,赠蜀郡大都督。二子解、需皆幼,以璆子益嗣。天宝十四载,解始袭封王。
璆,初封嗣泽王,降为郢国公,宫宗正、光禄卿,进封褒信王。初,张九龄撰《龙池颂》,刊石兴庆宫,宗子以为不称盛德,更命璆为颂,建花萼楼北。天宝初,复拜宗正卿。性友弟聪敏,宗子有一善,无不荐延,故宗室在省闼者多璆所启。薨,赠江陵郡大都督。三子:谦为郢国公、梓州刺史,巽汝南郡公。钦古封巳国公,子贲嗣。
孝敬皇帝弘,永徽六年始王代,与潞王同封。显庆元年,立为皇太子。受《春秋左氏》于率更令郭瑜,至楚世子商臣弑其君,喟而废卷曰:“圣人垂训,何书此邪?”瑜曰:“孔子作《春秋》,善恶必书,褒善以劝,贬恶以诫,故商臣之罪虽千载犹不得灭。”弘曰:“然所不忍闻,愿读它书。”瑜拜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殿下睿孝天资,黜凶悖之迹,不存视听。臣闻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故孔子称‘不学礼,无以立’。请改受《礼》。”太子曰:“善。”四年,加元服。又命宾客许敬宗、右庶子许圉师、中书侍郎上官仪、中舍人杨思俭即文思殿摘采古今文章,号《瑶山玉彩》,凡五百篇。书奏,帝赐物三万段,余臣赐有差。又诏五日一赴光顺门决事。总章元年,释采国学,请赠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太子少保,制可。会有司以征辽士亡命及亡命不即首者,身殊死,家属没官。弘谏以为“士遇病不及期,或被略若溺、压死,而军法不因战亡,则同队悉坐,法家曰亡命,而家属与真亡者同没。《传》曰:‘与杀不辜,宁失不经。’臣请条别其科,无使沦胥”。诏可。帝幸东都,诏监国。时关中饥,弘视庑下兵食有榆皮、蓬实者,悄然命家令寺给米。义阳、宣城二公主以母故幽掖廷,四十不嫁,弘闻眙恻,建请下降。武后怒,即以当上卫士配之,由是失爱。又请以同州沙苑分假贫民。会纳妃裴,而有司奏贽用白雁,适苑中获之,帝喜曰:“汉获硃雁,为乐府歌。今得白雁为婚贽,婚乃人伦首,我则无惭。”礼毕,曲赦岐州。帝尝语侍臣:“弘仁孝,宾礼大臣,未尝有过。”而后将骋志,弘奏请数怫旨。上元二年,从幸合璧宫,遇耽薨,年二十四,天下莫不痛之。诏曰:“太子婴沈瘵,朕须其痊复,将逊于位。弘性仁厚,既承命,因感结,疾日以加。宜申往命,谥为孝敬皇帝。”葬缑氏,墓号恭陵,制度尽用天子礼,百官从权制三十六日释服。帝自制《睿德纪》,刻石陵侧。营陵费巨亿,人厌苦之,投石伤所部官司,至相率亡去。妃薨,谥哀皇后。无子。永昌初,以楚王隆基嗣。中宗立,诏以主祔太庙,号义宗。开元中,有司奏:“孝敬皇帝宜建庙东都,以谥名庙。”诏可。于是罢义宗号。妃即裴居道女,有妇德,而居道以妃故拜内史纳言,历太子少保、翼国公,为酷吏所陷,下狱死。
章怀太子贤字明允。容止端重,少为帝爱。甫数岁,读书一览辄不忘,至《论语》“贤贤易色”,一再诵之。帝问故,对曰:“性实爱此。”帝语李世勣,称其夙敏。始王潞,历幽州都督、雍州牧。徙王沛,累进扬州大都督、右卫大将军。更名德。徙王雍,仍领雍州牧、凉州大都督,实封千户。上元年,复名贤。是时,皇太子薨,其六月,立贤为皇太子。俄诏监国,贤于处决尤明审,朝廷称焉,帝手敕褒赐。贤又招集诸儒:左庶子张大安、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参军格希玄、学士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诸周宝宁等,共注范晔《后汉书》。书奏,帝优赐段物数万。时正谏大夫明崇俨以左道为武后所信,崇俨言英王类太宗,而相王贵,贤闻,恶之。宫人或传贤乃后姊韩国夫人所生,贤益疑,而后撰《少阳政范》、《孝子传》赐贤,数以书让勒,愈不安。调露中,天子在东都,崇俨为盗所杀,后疑出贤谋,遣人发太子阴事,诏薛元超、裴炎、高智周杂治之,获甲数百首于东宫。帝素爱贤,薄其罪,后曰:“贤怀逆,大义灭亲,不可赦。”乃废为庶人,焚甲天津桥,贬大安普州刺史,流讷言于振州,坐徙者十余人。开耀元年,徙贤巴州。武后得政,诏左金吾将军丘神勣检卫贤第,迫令自杀,年三十四。后举哀显福门,贬神勣叠州刺史,追复旧王。神龙初,赠司徒,遣使迎丧,陪葬乾陵。睿宗立,追赠皇太子及谥。三子:光顺、守礼、守义。光顺为乐安王,徙义丰,被诛。守义为犍为王,徙封桂阳,薨。先天中,追封光顺莒王,守义毕王。
守礼嗣王,始名光仁,授太子洗马。武后革命,畏疾宗室,而守礼以父得罪,与睿宗诸子闭处宫中十余年。睿宗封相王,许出外邸,于是守礼等始居外,改司议郎。中宗即位,复故封,拜光禄卿,实封户五百。唐隆元年,进封邠王。睿宗立,兼检校左金吾卫大将军,出为幽州刺史,遥兼单于大都护,迁司空。开元初,累为州刺史。时宁、申、岐、薛王同为刺史,皆择僚首持纲纪。守礼惟弋猎酣乐,不领事,故源乾曜、袁嘉祚、潘好礼皆为邠府长史、州佐,督检之。后还诸王京师,守礼以外支为王,不甚才而多宠嬖,子六十余人,无可称者。常负息钱数百万。或劝少治居产,守礼曰:“岂天子兄无葬者邪?”诸王每白上以为欢。岐王尝奏守礼知雨,昜帝问故,答曰:“臣无它,当天后时,太子被罪,臣幽宫中,岁被敕杖凡四三,累创痕肤,前雨则沈懑,霁则佳,以此知之。”因泣下,帝为恻然。薨,年七十,赠太尉。子承宏、承宁、承寀可记者。承宏,爵广武王,坐交非其人,贬房州别驾,还为宗正卿。广德元年,吐蕃入京师,天子如陕,虏宰相马重英立承宏为帝,以翰林学士于可封、霍瑰为宰相。贼退,诏放承宏于华州,死。承宁封嗣邠王。承寀,煌王,拜宗正卿,与仆固怀恩使回纥和亲,即纳其女为妃,封毘伽公主。薨,赠司空。唐制:嗣郡王加四品阶,亲王子服绯。开元中,张九龄奏:“宁、薛及邠王三子为王者赐紫,余皆服绯,官不越六局郎,王府掾属仍员外置。”后从帝至蜀者皆服紫。
中宗四子:韦庶人生重润,后宫生重福、重俊、殇帝。
懿德太子重润,本名重照,避武后讳改焉。帝为皇太子时,生东宫,高宗喜甚,乳月满,为大赦天下,改元永淳。是岁,立为皇太孙,开府置官属。帝问吏部侍郎裴敬彝、郎中王方庆,对曰:“礼有嫡子,无嫡孙。汉、魏太子在,子但封王。晋立愍怀子为皇太孙,齐立文惠子为皇太孙,皆居东宫。今有太子,又立太孙,于古无有。”帝曰:“自我作古若何?”对曰:“礼,君子抱孙不抱子,孙可以为王父尸者,昭穆同也。陛下肇建皇孙,本支千亿之庆。”帝悦,诏议官属。敬彝等奏置师、傅、友、文学、祭酒、左右长史、东西曹掾、主簿、管记、司录、六曹等官,加王府一级,然卒不补。将封嵩山,召太子赴东都,以太孙留守京师。中宗失位,太孙府废,贬庶人,别囚之。帝复位,封邵王。大足中,张易之兄弟得幸武后,或谮重润与其女弟永泰郡主及主婿窃议,后怒,杖杀之,年十九。重润秀容仪,以孝爱称,诛不缘罪,人皆流涕。神龙初,追赠皇太子及谥,陪葬乾陵,号墓为陵,赠主为公主。
谯王重福,高宗时王唐昌郡,徙封平恩。长安末乃进王。神龙初,韦庶人谮与张易之兄弟陷重润,贬濮州员外刺史,徙合、均二州,不领事。景龙三年,中宗亲郊,赦天下,十恶者咸宥,流人得还。重福不得归,自陈“苍生皆自新,而一子摈弃,皇天平分,固若此乎!”不报。韦后得政,诏左屯卫大将军赵承恩、薛思简以兵护守。睿宗立,徙集州,未行,洛阳男子张灵均说重福曰:“大王居嫡长,当为天子。相王虽平大难,安可越居大位?昔汉诛诸吕,乃东迎代王。今百官士庶皆愿王来。王若阴幸东都,杀留守,拥兵西据陕,徇河南、河北,天下可图也。”重福又遣灵均与其党郑愔计,愔亦密招重福为天子,豫尊睿宗为皇季叔,重茂皇太弟,制称中元克复元年,愔自署左丞相,知内外文武事,以灵均为右丞相、天柱大将军,知出征事,其余以次除署。重福自均州与灵均乘驿趋东都,舍驸马裴巽家。洛阳令候巽,重福惊,遽出,欲劫左右屯营兵,至天津桥,愿从者数百人。侍御史李邕遇之,先驰至右屯营,呼曰:“谯王得罪先帝,擅入都为乱。公等勉立功取富贵。”稍稍闭皇城诸门以拒。重福徇右营不能动,趋左掖门,已阖,怒,纵火烧之。左营兵寝逼,众遂溃,重福走山谷。明日,留守裴谈总兵大索,投漕渠死,年三十一,砾其尸。帝诏以三品礼葬。
节愍太子重俊,圣历三年王义兴,神龙初,王卫,拜洛州牧,实封千户。俄领扬州大都督。明年为皇太子,与太后丧,杀册礼,诏在籓食封,岁纳东宫。给事中卢粲上言:“太子与列国同入封,不可为法。”诏罢之。重俊性明果,然少法度。既杨璬、武崇训为宾客,二人冯贵宠,无学术,惟狗马蹴踘相戏昵。左庶子姚珽数上疏诤导,右庶子平贞慎又献《孝经议》、《养德》等传,太子纳而不克用。武三思挟韦后势,将图逆,内忌太子,而崇训又三思子,尚安乐公主,常教主辱重俊,以非韦出,詈为奴,数请废,自为皇太女。三年七月,重俊恚忿,遂率李多祚洎左羽林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矫发左羽林及千骑兵杀三思、崇训并其党十余人,使左金吾大将军成王千里守宫城,自率兵趋肃章门,斩关入,索韦后、安乐公主、昭容上官所在。后挟帝升玄武门,宰相杨再思、苏瑰、李峤及宗楚客、纪处讷统兵二千余人守太极殿,帝召右羽林将军刘仁景等率留军飞骑百人拒之,多祚兵不得进。帝据槛语千骑曰:“尔乃我爪牙,何忽为乱?能斩贼者有赏。”于是士倒戈斩多祚,余党溃。重俊亡入终南山,欲奔突厥,楚客遣果毅赵思慎追之,重俊憩于野,为左右所杀。诏殊首朝堂,献太庙,并以告三思、崇训柩。睿宗立,加赠谥,陪葬定陵。
初,重俊被害,官属莫敢视,惟永和丞甯嘉勖号哭,解衣裹其首,时人义之;楚客怒,收付狱,贬平兴丞,卒。至是,亦赠永和令。
重俊子宗晖,景云三年封湖阳郡王,天宝中,至太常员外卿,薨。
睿宗六子:肃明皇后生宪,宫人柳生捴,昭成皇后生玄宗皇帝,崔孺人生范,王德妃生业,后宫生隆悌。
让皇帝宪,始王永平。文明元年,武后以睿宗为皇帝,故宪立为皇太子;睿宗降为皇嗣,更册为皇孙,与诸王皆出閤,开府置官属。长寿二年,降王寿春,与衡阳、巴陵、彭城三王同封,复诏入閤。中宗立,改王蔡,固辞不敢当。唐隆元年,进封宋。
睿宗将建东宫,以宪嫡长,又尝为太子,而楚王有大功,故久不定。宪辞曰:“储副,天下公器,时平则先嫡,国难则先功,重社稷也。使付授非宜,海内失望,臣以死请。”因涕泣固让。时大臣亦言楚王有定社稷功,且圣庶抗嫡,不宜更议。帝嘉宪让,遂许之,立楚王为皇太子,以宪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实封至二千户,赐甲第,物段五千,良马二十,奴婢十房,上田三十顷。进尚书左仆射,又兼司徒。让司徒,更为太子宾客。
时太平公主有丑图,姚元崇、宋璟白帝,请出宪及申王成义为刺史,以销释阴计,乃以司徒兼蒲州刺史,进司空。玄宗既讨定萧、岑之难,进宪位太尉,赠千户,固辞,更授开府仪同三司,解太尉、扬州大都督。徙王宁,又兼太常卿。开元十四年,表解卿。久之,复为太尉。历泽、岐、泾三州刺史,累封至五千五百户。二十九年薨。
初,帝五子列第东都积善坊,号“五王子宅”。及赐第上都隆庆坊,亦号“五王宅”。玄宗为太子,尝制大衾长枕,将与诸王共之。睿宗知,喜甚。及先天后,尽以隆庆旧邸为兴庆宫,而赐宪及薛王第于胜业坊,申、岐二王居安兴坊,环列宫侧。天子于宫西、南置楼,其西署曰“花萼相辉之楼”,南曰“勤政务本之楼”,帝时时登之,闻诸王作乐,必亟召升楼,与同榻坐,或就幸第,赋诗燕嬉,赐金帛侑欢。诸王日朝侧门,既归,即具乐纵饮,击球、斗鸡、驰鹰犬为乐,如是岁月不绝,所至辄中使劳赐相踵,世谓天子友悌,古无有者。帝于敦睦盖天性然,虽谗邪乱其间,而卒无以摇。时有脊鸰千数集麟德殿廷树,翔栖浃日。左清道率府长史魏光乘作颂,以为天子友悌之祥。帝喜,亦为作颂。
宪尤谨畏,未尝干政而与人交,帝益信重,尝以书赐宪等曰:“魏文帝诗:‘西山一何高,高高殊无极。上有两仟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之四五日,身体生羽翼。’朕每言服药而求羽翼,宁如兄弟天生之羽翼乎?陈思王之才,足以经国,绝其朝谒,卒使忧死,魏祚未终,司马氏夺之,岂神丸效耶?虞舜至圣,舍象傲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今数千载,天下归善焉,此朕废寝忘食所慕叹也。顷因余暇,选仟录得神方,云饵之必寿。今持此药,愿与兄弟共之,偕至长龄,永永无极也。”后申王等相继薨,唯宪在,帝亲待愈益厚。每生日必幸其第为寿,往往留宿;居常无日不赐遗,尚食总监及四方所献酒酪异馔;皆分饷之。宪尝请岁尽录赐目付史官,必数百纸。后有疾,护医将膳,骑相望也。僧崇一者疗之,少损,帝喜甚,赐绯袍、银鱼。已而疾寝剧,薨,年六十三。帝失声号恸,左右皆泣下。
帝以宪实推天下,有高世之行,非大号不称,乃追谥让皇帝,遣尚书左丞相裴耀卿、太常卿韦縚持节奉册。其子璡表陈宪宿素退让,不敢当大号。制不许。及敛,出天子服一称,诏右监门大将军高力士以手书寘灵坐,赠妃元为恭皇后,葬桥陵旁。及葬,敕中使谕璡等,送终之具,使众见之,示以俭薄。所司请如诸陵,设千味食内圹中,监护使耀卿建言:“尚食料水陆千余种及马、牛、驴、犊、麞、鹿、鹅、鸭、鱼、雁体节之味,并药酒三十名,盛夏胎养,不可多杀,考求礼据,无所凭依。陛下每申让帝之志,务存约素,请蠲省折衷。”诏可。既发引,大雨,有诏庆王潭等涉涂泥,步送十里,号其墓曰惠陵。
宪尝从帝按舞万岁楼,帝从复道上见卫士已食,弃其余窦中。帝怒,诏高力士杖杀之,宪从容曰:“从复道上窥人之私,恐士不自安,且失大体,岂以性命轻于余飨乎?”帝遽止,谓力士曰:“王于我,可谓有急难也。不然,且误杀士。”又凉州献新曲,帝御便坐,召诸王观之。宪曰:“曲虽佳,然宫离而不属,商乱而暴,君卑逼下,臣僭犯上。发于忽微,形于音声,播之咏歌,见于人事,臣恐一日有播迁之祸。”帝默然。及安、史乱,世乃思宪审音云。
宪本名成器,避昭成太后谥,与申王成义俱改今名。宪子十九人,其闻者璡、嗣庄、琳、瑀。
璡、嗣庄、琳、瑀。
璡眉宇秀整,性谨絜,善射,帝爱之。封汝阳王,历太仆卿。与贺知章、褚庭诲、梁涉等善。薨,赠太子太师。
嗣庄幼有令名,为太子谕德,封济阴王。薨,赠幽州大都督。
琳以秘书监为嗣宁王,从天子幸蜀,薨。
瑀早有材望,伟仪观。始封陇西郡公。从帝幸蜀,至河池,封汉中王,山南西道防御使。乾元初,宁国公主降回纥,诏瑀以特进、太常卿持节册拜回纥为威远可汗。瑀亦知音,尝早朝过永兴里,闻笛音,顾左右曰:“是太常工乎?”曰:“然。”它日识之,曰:“何故卧吹?”笛工惊谢。又闻康昆仑奏琵琶,曰:“琵声多,琶声少,是未可弹五十四丝大弦也。”乐家以自下逆鼓曰琵,自上顺鼓曰琶云。肃宗诏收群臣马助战,瑀与魏少游等持不可。帝怒,贬蓬州长史。薨,赠太子太师,谥曰宣。孙景俭。
景俭字宽中。及进士第。强记多闻,善言古成败王霸大略,高自负,于士大夫无所屈。王叔文等更誉之,以为管仲、诸葛亮比。叔文败,景俭以母丧得不坐。韦夏卿守东都,辟幕府。窦群任中丞,引为监察御史,群贬,景俭亦为江陵户曹参军。累擢忠州刺史。元和末,入朝,不见用,复为澧州刺史。素与元稹、李绅善。二人方在翰林,言其才。及延英奉辞,景俭自陈见抑远,穆宗怜之,追诏为仓部员外郎,不遣。阅月,拜谏议大夫。性矜诞,使酒纵气,语侵宰相,萧俯、段文昌诉于帝,贬建州刺史。稹得君,为之助,故还为谏议大夫。与冯宿、杨嗣复、温造、李肇等集史官独孤朗所,景俭醉,至中书,慢骂宰相王播、崔植、杜元颖,吏为逊言厚谢,乃去,坐贬漳州刺史,宿等皆逐矣。未及漳,稹辅政,改楚州刺史,议者谓景俭辱丞相,贬未至即迁,非是。稹惧,改少府少监,悉还宿等。景俭既湮厄不得志,卒。然其为人轻财,笃于义,既没,士怅悼之。
惠庄太子捴,本名成义。初生,武后以母贱,欲不齿,以示浮屠万回,回诡曰:“此西土树神,宜兄弟。”后喜,乃畜之。垂拱三年,始王恒,与卫、赵二王同封。俄改王衡阳。睿宗立,进王申,与岐、薛二王同封。累迁右卫、金吾二大将军,实封至千户。进司徒,兼益州大都督,四为州刺史。开元八年,停刺史,复为司徒。薨,册书赠太子及谥,陪葬桥陵。捴性宽裕,仪貌环重。无嗣,诏以让帝子珣嗣,为怀宁王,徙封同安。薨。天宝中,复以让帝子嗣。
惠文太子范,始名隆范。玄宗立,与薛王隆业避帝讳去二名。初王郑,改封卫。俄降封巴陵,进王岐,为太常卿、并州大都督、左羽林大将军。从玄宗诛太平公主,以功赐封,与薛王业并满五千户。历为州刺史,迁太子太傅。开元十四年薨,册书赠太子及谥,陪葬桥陵。帝哭之恸,彻常膳至累旬,群臣勉请乃复。
范好学,工书,爱儒士,无贵贱为尽礼。与阎朝隐、刘廷琦、张谔、郑繇等善,常饮酒赋诗相娱乐。又聚书画,皆世所珍者。初,隋亡,禁内图书湮放,唐兴募访,稍稍复出,藏秘府。长安初,张易之奏天下善工潢治,乃密使摹肖,殆不可辨,窃其真藏于家。既诛,悉为薛稷取去,稷又败,范得之,后卒为火所焚。驸马都尉裴虚己善谶纬,坐私与范游,徙岭南,廷琦贬雅州司户,谔为山茌丞,然帝于范无少间也,谓左右曰:“兄弟情天至,于我岂有异哉!趋竞者强相附,我终不以为纤介。”时王毛仲等起贱微,暴贵,诸王见必加礼,独范接之自如。子瑾嗣。
瑾落魄不饬名检,沈酒色,历太仆卿,封河东王,暴薨,赠太子少师。天宝中,复以薛王子略阳公珍为嗣岐王。
珍仪观丰伟,为宗正员外卿,与蔚州镇将硃融善。融尝言珍似上皇,因有阴谋,往语金吾将军邢济曰:“关外寇近,京师草草,奈何?”济曰:“我金吾,天子押衙,以死生从,安自脱?”融曰:“见嗣岐王无虑矣。”济以闻,肃宗诏废珍为庶人,赐死,融党皆诛,擢济为桂管防御使。
惠宣太子业,始王赵,降封中山,授都水使者。徙鼓城,兼陈州别驾,进王薛,为羽林大将军、荆州大都督。以好学授秘书监。开元初,进太子少保,即拜太保,累历州刺史。
初,母早终,从母贤妃鞠之。八年,迎贤妃外邸,事之甚谨。其女弟淮阳、凉国二公主亦早卒,抚甥与己子均,帝益爱之。尝被疾,帝自祝禬。既愈,幸其第,置酒赋诗为初生欢。帝尝不豫,业妃弟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妄言休咎事,宾坐死,恂贬锦州刺史。妃恐,降服待罪,业亦不敢入谒,帝闻,遽召之,业伏殿下请罪,帝趋就执其手曰:“吾所猜于兄弟者,天地共咎之!”遂复燕欢,仍谕妃复位。俄进司徒。二十二年,业有疾,帝忧之,一昔容发为变,因假寝,梦获方,寤而业少闲,邠王守礼等请以事付史官。及薨,帝悲不能食,册书加赠及谥,陪葬桥陵。
十一子,其闻者瑗、瑒、肙。帝后追思业,引见瑗等,伤之,乃下诏共赐实封千户。瑗为乐安王。瑒荥阳王、宗正卿。肙为嗣薛王,历鸿胪卿。天宝中,肙舅韦坚为李林甫所构,坐贬夷陵别驾,徙置夜郎、南浦。及安禄山乱,乃还京师。
曾孙知柔,嗣王,再为宗正卿。久之,擢京兆尹。始,郑、白渠梗壅,民不得岁。知柔调三辅,治复旧道,灌浸如约,遂无旱虞,民诣阙请立石纪功,知柔固让得止。加累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诏营缉太庙,判度支,充诸道盐铁转运使。昭宗出莎城,独知柔从,乘舆器用庖顿皆主之,大细毕给。性俭约,虽位通显,无居第。未几,出拜清海军节度使,在镇廉洁,贡献时入,进检校太傅,兼侍中。仕凡四纪,常为宗室冠。卒于镇。
隋王隆悌,始封汝南王。早薨,睿宗追王,赠荆州大都督,爵不传。
赞曰:中宗失道,身为母所废,妻所弑,而四子皆不得其死,嗣亦不传,殆天秽其德而绝之,何耶?彼固自绝于天云尔。睿宗有圣子,一受命,一追帝,三赠太子,天与之报,福流无穷,盛欤!
列传第七 十一宗诸子
玄宗三十子:刘华妃生琮、第六子琬、第十二子璲,赵丽妃生瑛,元献皇后生肃宗皇帝,钱妃生琰,皇甫德仪生瑶 ,刘才人生琚,武惠妃生一、第十五子敏、第十八子瑁、第二十一子琦,高婕妤生璬,郭顺仪生璘,柳婕妤生玢,钟美人生环,卢美人生瑝,阎才人生玼,王美人生珪,陈才人生珙,郑才人生瑱,武贤仪生璿、第三十子璥;余七子夭,母氏失传。
奉天皇帝琮,景云元年,王许昌郡,与真定王同封。先天元年,进王郯,与郢王同封。开元四年,领安西大都护、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蕃大使。十三年,徙王庆,与忠、棣、荣、光、仪、颍、永、寿、延、盛、济十一王同封。十五年,与十王并领节度,不出閤。琮以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天宝元年,改节河东。十载薨,赠太子,谥靖德。肃宗立,诏曰:“靖德太子琮,亲则朕兄,睿悊聪明,朕昔践储极,顾诚非次,君父有命,不敢违,永言恳让,不克如素。宜进谥奉天皇帝,妃窦为恭应皇后。”诏尚书右仆射裴冕持节改葬,群臣素服临送达礼门,帝御门哭以过丧,墓号齐陵。无子,以太子瑛子俅嗣王。琮始名嗣直,太子嗣谦,棣王嗣真,鄂王嗣初,靖恭太子嗣玄。开元十三年,更名曰潭,曰鸿,曰洽,曰涓,曰滉。后十年改今名。
太子瑛,始王真定,进王郢。开元三年,立为皇太子。七年,诏太子、诸王入国学行齿胄礼,太常择日谒孔子,太子献。诏右散骑常侍褚无量执经,群臣、学官、诸生以差赐帛。明年,瑛加元服,见太庙。十六年,诏九品官息女可配太子者,有司采阅待进止,以太常少卿薛縚女为妃。帝种麦苑中,瑛、诸王侍登,帝曰:“是将荐宗庙,故亲之,亦欲若等知稼穑之难。”因分赐侍臣,曰:“《春秋》书‘无麦禾’,古所甚重。比诏使者阅田亩,所对不以实,故朕自莳以观其成”云。初,瑛母以倡进,善歌舞,帝在潞得幸。及即位,擢妃父元礼、兄常奴皆至大官。鄂、光二王母亦帝为临淄王时以色选。及武惠妃宠幸倾后宫,生寿王,爱与诸子绝等。而太子、二王以母失职,颇怏怏。惠妃女咸宜公主婿杨洄揣妃旨,伺太子短,哗为丑语,惠妃诉于帝,且泣,帝大怒,召宰相议废之。中书令张九龄谏曰:“太子、诸王日受圣训,天下共庆。陛下享国久,子孙蕃衍,奈何一日弃三子。昔晋献公惑嬖姬之谗,申生忧死,国乃大乱;汉武帝信江充巫蛊,祸及太子,京师蹀血;晋惠帝有贤子,贾后谮之,乃至丧亡;隋文帝听后言,废太子勇,遂失天下。今太子无过,二王贤。父子之道,天性也,虽有失,尚当掩之。惟陛下裁赦。”帝默然,太子得不废。俄而九龄罢,李林甫专国,数称寿王美以揠妃意,妃果德之。二十五年,洄复构瑛、瑶、琚与妃之兄薛锈异谋。惠妃使人诡召太子、二王,曰:“宫中有贼,请介以入。”太子从之。妃白帝曰:“太子、二王谋反,甲而来。”帝使中人视之,如言,遽召宰相林甫议,答曰:“陛下家事,非臣所宜豫。”帝意决,乃诏:“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同恶均罪,并废为庶人;锈赐死。”瑛、瑶、琚寻遇害,天下冤之,号“三庶人”。岁中,惠妃数见庶人为祟,因大病。夜召巫祈之,请改葬,且射行刑者瘗之,讫不解。妃死,崇亡。宝应元年,诏赠瑛皇太子,瑶等复王。瑛子五人:俨、伸、倩、俅、备。瑛之废,帝使庆王畜俨等为子。俨封新平郡王,伸平原郡王,俅嗣庆王,备太仆卿,倩失传。
隶王琰,开元二年始王鄫,与鄂、鄄二王同封。后徙王棣,领太原牧、太原以北诸军节度大使。天宝初,为武威郡都督,经略节度河西、陇右。会妃韦以过置别室,而二孺人争宠不平,求巫者密置符琰履中以求媚。仇人告琰厌魅上,帝伺其朝,使人取履视之,信。帝怒责琰,琰顿首谢曰:“臣罪宜死,然臣与妇不相见二年,有二孺人争长,臣恐此三人为之。”及推,果验。然帝犹疑琰,怒未置,太子以下皆为请,乃囚于鹰狗坊,以忧薨,妃,縚之女,无子,还本宗。琰凡五十五子,得王者四人,僎王汝南郡,侨宜都,俊济南,侒顺化;僚太仆卿,侠国子祭酒,仁殿中监,僾秘书监。宝应元年,诏复琰王爵。
鄂王瑶,既封,遥领幽州都督、河北节度大使。开元二十三年,与荣、光、仪、颍、永、寿、延、盛、济、信、义十一王并授开府仪同三司,实封二千户。诏诣东宫、尚书省,上日百官集送,有司供张设乐。是日,悉拜王府官属,然未有府也,而选任冒滥,时不以为荣。
靖恭太子琬,始王鄄,徙王荣。为京兆牧,领陇右节度大使。又诏亲巡按陇右,选关内、河东飞骑五万防盛秋。累兼单于、安北大都督。安禄山反,诏琬为征讨元帅,募河、陇兵屯陕,以高仙芝副之,会薨。琬风格秀整,有素望,中外倚之。及薨,莫不为国怅恨。诏加赠谥。琬男女五十八人,得王者三人,俯王济阴郡,偕北平,倩陈留;傆卫尉卿,僓秘书监,佩鸿胪卿。
光王琚,开元十三年始王,与仪、颍、永、寿、延、盛、济七王同封。俄领广州都督。勇力善骑射,帝爱之。与鄂王同居,友睦甚,皆笃学。既废,无嗣。初,琚名涺,仪王潍,颍王沄,永王泽,寿王清,延王洄,盛王沐,济王溢,信王沔,义王漼,陈王沚,丰王澄,恒王潓,凉王漎,汴王滔,至二十三年,诏悉改今名。
夏悼王一,生韶秀,以母宠,故钟爱,命之曰一。未免怀薨,追爵及谥。时帝在东都,故葬龙门东岑,欲宫中望见云。
仪王璲,即封,授河南牧。薨,赠太傅。子侁王钟陵郡,僆广陵。
颍王璬,喜读书,好文辞。开元十五年,遥领安东都护。安禄山反,诏领剑南节度大使,以杨国忠为之副。帝西出,令御史大夫魏方进为置顿使,移书剑南属郡,托璬之籓,大设储偫。璬先即镇,更以蜀郡长史崔圆为副。璬济江,舟中以彩席藉步,命彻之,曰:“此可寝,奈何践之?”璬之出遽,不及受节,司马史贲请建大槊,蒙油囊,先驱以威道路。璬笑曰:“既为真王矣,安用假节为?”将至成都,崔圆迎拜马前,璬不为礼,圆衔之。璬视事再逾月,人便其宽,圆奏罢居内宅。乃诏宣慰肃宗于彭原,从还京师。建中四年薨,年六十六。子伸为荥阳王,僝高邑王,伣楚国公,僔夔国公。
怀思王敏,貌丰秀若图画,帝爱之。甫晬薨,追爵及谥,祔葬敬陵。
永王璘,少失母,肃宗自养视之。长聪敏好学。貌陋甚,不能正视。既封,领荆州大都督。安禄山反,帝至扶风,诏璘即日赴镇。俄又领山南、江西、岭南、黔中四道节度使,以少府监窦昭为副。璘至江陵,募士得数万,补署郎官、御史。
时江淮租赋巨亿万,在所山委。璘生宫中,于事不通晓,见富且强,遂有窥江左意,以薛镠、李台卿、韦子春、刘巨鳞、蔡F駉为谋主。肃宗闻之,诏璘还觐上皇于蜀,璘不从。其子襄城王亻易,刚鸷乏谋,亦乐乱,劝璘取金陵。即引舟师东下,甲士五千趋广陵,以浑惟明、季广琛、高仙琦为将,然未敢显言取江左也。
会吴郡采访使李希言平牒璘,璘因发怒曰:“寡人上皇子,皇帝弟,地尊礼绝。今希言乃平牒抗威,落笔署字,何邪?”乃使惟明袭希言,而令广琛趋广陵,攻采访使李成式。璘至当涂,希言已屯丹杨,遣将元景曜等拒战,不胜,降于璘,江淮震动。
明年,肃宗遣宦者啖廷瑶等与成式谋招喻之。时河北招讨判官李铣在广陵,有兵千余,廷瑶邀铣屯扬子,成式又遣裴戎以广陵卒三千戍伊娄埭,张旗帜,大阅士。璘与亻易登陴望之,有惧色。广琛知事不集,谓诸将曰:“与公等从王,岂欲反邪?上皇播迁,道路不通,而诸子无贤于王者。如总江淮锐兵,长驱雍、洛,大功可成。今乃不然,使吾等名絓叛逆,如后世何?”众许诺,遂割臂盟。于是惟明奔江宁,冯季康奔白沙,广琛以兵六千奔广陵。璘使骑追蹑之,广琛曰:“我德王,故不忍决战,逃命归国耳。若逼我,且决死。”追者止,乃免。是夜,铣阵江北,夜然束苇,人执二炬,景乱水中,觇者以倍告,璘军亦举火应之。璘疑王师已济,携儿女及麾下遁去。迟明觉其绐,复入城,具舟楫,使亻易驱众趋晋陵。谍者告曰:“王走矣!”成式以兵进,先锋至新丰,璘使亻易、仙琦逆击之。铣合势,张左右翼,射亻易中肩,军遂败。仙琦与璘奔鄱阳,司马闭城拒,璘怒,焚城门入之,收库兵,掠余干,将南走岭外。皇甫侁兵追及之,战大庾岭,璘中矢被执,侁杀之。亻易为乱兵所害,仙琦逃去。璘未败时,上皇下诰:“降为庶人,徙置房陵。”及死,侁送妻子至蜀,上皇伤悼久之。肃宗以少所自鞠,不宣其罪。谓左右曰:“皇甫侁执吾弟,不送之蜀而擅杀之,何邪?”由是不复用。薛寔等皆伏诛。子儹为余姚王,侦莒国公,儇郕国公,伶、仪并国子祭酒。
寿王瑁,母惠妃频姙不育,及瑁生,宁王请养邸中,元妃自乳之,名为己子,故封比诸王最后。开元十五年,遥领益州大都督。初,帝以永王等尚幼,诏不入谒。瑁七岁,请与诸兄众谢,拜舞有仪矩,帝异之。宁王薨,请制服以报私恩,诏可。大历十年薨,赠太傅。子王者三人,僾王德阳郡,伓济阳郡,偡广阳郡,伉薛国公,杰国子祭酒。
延王玢,母尚书右丞范之孙,帝重其名家,而玢亦仁爱有学。既封,遥领安西大都护。帝入蜀,玢凡三十六子,不忍弃,故徐进,数日,见行在所,帝怒,汉中王瑀申救得解,听归灵武。兴元元年薨。子倬王彭城郡,侹平阳,倞鲁国公,偃荆国公,优太仆卿。
盛宣王琦,既封,领扬州大都督。帝之西,诏为广陵大都督、淮南江东河南节度大使,以刘汇为副,李成式为副大使,琦不行。广德二年薨,赠太傅。子偿封真定王,佩武都王,俗徐国公,系许国公。
济王环,逸其薨年。子傃王永嘉郡,俛平乐郡。
信王瑝,开元二十一年始王,与义、陈、丰、恒、凉、汴六王同封。子佟封新安王,倜晋陵王。
义王玼,与信王并失薨年。子仪为舞阳王,僇高密王。
陈王珪,二十一子,得王者三人,伦王安南郡,佗临淮,佼安阳。
丰王珙,已封,为左卫大将军。帝至普安,授珙武威都督、河西陇右安西北庭节度大使,以陇西太守邓景山为副,珙不行。广德初,吐蕃入京师,代宗幸陕,将军王怀忠闭苑门,以五百骑劫诸王西迎虏,遇郭子仪,怀忠曰:“上东迁,宗社无主,今仆奉诸王西奔,以系天下望。公为元帅,惟所废置。”子仪未对。珙辄曰:“公何如?”司马王延昌质责珙曰:“上虽蒙尘,未有失德,王为籓翰,安得狂悖之言?”子仪亦让之,即护送行在所,帝赦不责。珙语不逊,群臣恐其乱,请除之,乃赐死。子佻为齐安王。
恒王瑱,好方士,常服道士服。从帝幸蜀,还,代宗时薨。
凉王璿,母高平王重规之女,宫中号小武妃者。璿薨代宗时。子仂为泸阳郡王。
汴哀王璥,于诸子为最少,初封才数岁,容貌秀澈,有成人风,帝爱之。开元二十三年,授右千牛卫大将军。明年,薨。
唐制:亲王封户八百,增至千;公主三百,长公主止六百。高宗时,沛英豫三王、太平公主武后所生,户始逾制,垂拱中,太平至千二百户。圣历初,相王、太平皆三千,寿春等五王各三百。神龙初,相王、太平至五千,卫王三千,温王二千,寿春等王皆七百,嗣雍、衡阳、临淄、巴陵、中山王五百,安乐公主二千,长宁千五百,宣城、宜城、宣安各千,相王女为县主,各三百。相王增至七千,安乐三千,长宁二千五百,宜城以下二千。相王、太平、长宁、安乐以七丁为限,虽水旱不蠲,以国租、庸满之。中宗遗诏,雍、寿春王进为亲王,户千。开元后,天子敦睦兄弟,故宁王户至五千五百,岐、薛五千,申王以外家微,户四千,邠王千八百,帝妹户千,中宗诸女如之,通以三丁为限。及皇子封王,户二千,公主五百。咸宜公主以母惠妃故,封至千,自是,诸公主例千户止。初,文德皇后崩,晋王最幼,太宗怜之,不使出閤。豫王亦以武后少子不出閤,嗣圣初,即帝位,及降封相王,乃出閤。中宗时,谯王失爱,迁外籓,温王年十七,犹居宫中,遂立为帝。开元后,皇子幼,多居禁内,既长,诏附苑城为大宫,分院而处,号“十王宅”,所谓庆、忠、棣、鄂、荣、光、仪、颍、永、延、盛、济等王,以十,举全数也。中人押之,就夹城参天子起居。家令日进膳。引词学士入授书,谓之侍读。寿、信、义、陈、丰、恒、凉七王就封,亦居十宅。鄂、光废死,忠王立为太子,庆、棣继薨,唯荣、仪十四王居院,而府幕列于外坊,岁时通名起居。既又诸孙多,则于宅外更置“百孙院”。天子岁幸华清宫,又置十王、百孙院于宫侧。宫人每院四百余,百孙院亦三四十人。禁中置维城库,以给诸王月奉。诸孙纳妃、嫁女,就十王宅。太子不居东宫,处乘舆所幸别院。太子、亲王、公主婚嫁并供帐于崇仁之礼院。此承平制云。
肃宗十四子:章敬皇后生代宗皇帝,宫人孙生系,张生倓,王生佖,陈婕妤生仅,韦妃生■,张美人生侹,后宫生荣,裴昭仪生僙,段婕妤生倕,崔妃生偲,张皇后生佋,侗,后宫生僖。
越王系,生开元时。玄宗末年,悉王太子子,故系王南阳郡。帝即位,至德二载十二月,进王赵,与彭、兗、泾、郓、襄、杞、召、兴、定九王同封。乾元二年,九节度兵溃河北,朝廷震骇,乃以李光弼代郭子仪总兵关东,而光弼请贤王为帅,于是诏系充天下兵马元帅,而光弼以司空兼侍中、蓟国公副,知节度行营事,系留京师。史思明陷洛阳,系请行,不听。明年,徙王越。帝寝疾,皇太子监国,张皇后与中人李辅国有隙,因召太子入,谓曰:“辅国典禁军,用事久,四方诏令皆出其口,矫天子制,逼徙圣皇,天下侧目。今上疾弥留,辅国常怏怏,忌吾与汝。又程元振阴结黄门,图不轨。若释不诛,祸不移顷。”太子泣曰:“此二人者,陛下勋旧,而上体不豫,重以此事,得无震惊乎?愿出外徐计之。”后曰:“是难与共事者!”乃召系曰:“汝能行此乎?”系许诺。即遣内谒者监段恒俊选材勇宦者二百人,授甲长生殿,以帝命召太子。元振以告辅国,乃相与勒兵凌霄门,迎太子,以难告。太子曰:“上疾亟,吾可惧死不赴乎?”元振曰:“赴则及祸。”乃以兵护太子止飞龙厩,勒兵夜入三殿,收系及恒俊等百余人系之,幽后别殿。后及系皆为辅国所害。系三子:建王武威郡,逌兴道,逾齐国公。
承天皇帝倓,始王建宁。英毅有才略。善骑射。禄山乱,典亲兵,扈车驾。度渭,百姓遮道留太子,太子使喻曰:“至尊播迁,吾可以违左右乎?”倓进说曰:“逆胡乱常,四海崩分,不因人情图兴复,虽欲从上入蜀,而散关以东非国家有。夫大孝莫若安社稷,殿下当募豪桀,趣河西,收牧马。今防边屯士不下十万,而光弼、子仪全军在河朔,与谋兴复,策之上者。”广平王亦赞之,于是议定。太子北过渭,兵仗盐恶,士气崩沮,日数十战。倓以骁骑数百从,每接战,常身先,血殷袂,不告也。太子或过时未食,倓辄涕泗不自胜,三军皆属目。至灵武,太子即帝位,议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左右固请广平王。帝曰:“广平既冢嗣,安用元帅?”答曰:“太子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元帅,抚军也,莫宜于广平王。”帝从之,更诏倓典亲军,以李辅国为府司马。时张良娣有宠,与辅国交构,欲以动皇嗣者。倓忠謇,数为帝言之,由是为良娣、辅国所谮,妄曰:“倓恨不总兵,郁郁有异志。”帝惑偏语,赐倓死,俄悔悟。明年,广平王收二京,使李泌献捷。泌与帝雅素,从容语倓事,帝改容曰:“倓于艰难时实自有力,为细人间阋,欲害其兄,我计社稷,割爱而为之所。”泌曰:“尔时臣在河西,知其详。广平于兄弟笃睦,至今言建宁,则呜咽不自己。陛下此言得之谗口耳。”帝泣下曰:“事已尔,末耐何!”泌曰:“陛下尝闻《黄台瓜》乎?高宗有八子,天后所生者四人,自为行,而睿宗最幼。长曰弘,为太子,仁明孝友,后方图临朝,鸩镣之,而立次子贤。贤日忧惕,每侍上,不敢有言,乃作乐章,使工歌之,欲以感悟上及后。其言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归。’而贤终为后所斥,死黔中。陛下今一摘矣,慎无再!”帝愕然曰:“公安得是言?”是时,广平有大功,亦为后所构,故泌因对及之,广平遂安。及即位,追赠倓齐王。大历三年,有诏以倓当艰难时,首定大谋,排众议,于中兴有功,乃进谥承天皇帝,以兴信公主季女张为恭顺皇后,冥配焉,葬顺陵,祔主奉天皇帝庙,同殿异室云。初,李泌请加赠倓,代宗曰:“倓性忠孝,而困于谗,追帝之,若何?”答曰:“开元中,上皇兄弟皆赠太子。”帝曰:“是特祖宗友爱耳,岂若倓有功乎?”于是追帝号。遣使迎丧彭原,既至城门,丧輴不动。帝谓泌曰:“岂有恨邪?卿往祭之,以白朕意。且卿及知倓艰难定策者。”泌为挽词二解,追述倓志,命挽士唱,泌因进輴,乃行,观者皆为垂泣。
卫王泌,始王西平。蚤薨,宝应元年五月,与郓王同追封。
彭王亻堇,始王新城,进封彭。史思明陷河、洛,人心震骚,群臣请以诸王临统方镇兵,遥相维压。于是诏亻堇充河西节度,兗王北庭,泾王陇右,杞王陕西,兴王凤翔,并为大使。是岁亻堇薨。子镇为常山郡王。
兗王亻闲,始王颍川,进王兗。宝应元年薨。
泾王侹,始王东阳,进王泾。兴元元年薨。
郓王荣,始王灵昌。蚤薨,追封。
襄王僙,至德二载始王,与杞、召、兴、定四王同封。贞元七年薨。子宣为伊吾郡王,寀乐安王。宣裔孙煴。
煴,性谨柔,材无过人者。光启二年,田令孜逼僖宗幸兴元,邠宁节度使硃玫以五千骑追乘舆不及。煴以疾不能从,玫劫之,驻凤翔,得台省官百余,乃胁宰相萧遘等率群臣盟石鼻驿,奉煴为嗣襄王,监军国事,因还京师,即封拜官属。初,遘执不可,于是罢遘,而玫自为侍中,号令己出。以裴澈为门下侍郎,郑昌图中书侍郎,皆平章事。遣柳陟等十余人分谕天下嗣襄王所以监国意,皆得进官。玫又胁太子太师裴璩等奉笺劝进,煴五让乃即位,改元建贞,尊僖宗为太上元皇圣帝。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率诸籓贡奉,归者十八九,而蔡州秦宗权自僭号,惟太原李克用不从。时帝遣使喻重荣、克用,故二人听命。枢密使杨复恭等传檄三辅,募能斩玫者,以邠宁节度界之。其伪将王行瑜自凤州入京师杀玫,而煴与澈、昌图并官属奔东渭桥。重荣绐使迎之,煴与官属别,且泣曰:“朕见重荣,当令备所服迓公等。”至蒲,执杀之,因械澈等于狱,诛杀伪官,函煴首至行在所。煴即伪位凡九月败。始,煴首至,群臣白帝御兴元南门受之,百官称贺。太常博士殷盈孙奏言:“礼,公族有罪,有司曰:‘某之罪在大辟。’君曰:‘赦之。’如是者三,走出,致刑焉,君为素服不举者三日。今煴皇族,以不能固节,迫胁至此,宜废为庶人,绝属籍,葬以庶人礼。大捷之庆,须硃玫首至乃贺。”诏可。
杞王倕,贞元十四年薨。
召王偲,元和元年薨。
恭懿太子佋,始封兴王。上元元年薨。佋生,后方专爱,帝最怜之。后数撼储嫡,欲以佋嗣,会薨,计塞。是夕,帝及后梦佋辞决流涕去,帝鲠怅,故册赠皇太子。
定王侗,宝应初薨。
代宗二十子:睿真皇后生德宗皇帝,崔妃生邈,贞懿皇后生迥;十七王,史亡其母之氏、位。
昭靖太子邈,好学,以贤闻。上元二年始王益昌。帝即位,宝应元年进王郑,与韩王同封。淄青牙将李怀玉逐其帅侯希逸,诏邈为平卢淄青节度大使,以怀玉知留后。大历初,代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八年薨,遂罢元帅府。
均王遐,早薨。贞元八年追封。
睦王述。大历十年,田承嗣不臣,而昭靖夭,无强王,帝乃悉王诸子,领诸镇军,威天下。于是以述为睦王,领岭南节度,逾郴王、渭北鄜坊节度,过韩王、汴宋节度,造忻王、昭义节度,皆为大使;连为恩王,遘鄜王,暹韶王,遇端王,遹循王,通恭王,逵原王,逸雅王,并开府仪同三司,然不出閤。
德宗建中初,周天下访太后所在,述于诸王最长,故拜奉迎太后使,以工部尚书乔琳副之。贞元七年薨。
丹王逾,始王郴,建中四年,与简王同徙封。元和十五年薨。
恩王连,元和十二年薨。
韩王迥,始王延庆郡,以母宠,故与郑王先徙封。贞元十二年薨。
简王遘,始王鄜,徙封简。元和四年薨。
益王乃,大历十四年始王。亡薨年。
隋王迅,兴元元年薨。
荆王选,蚤薨,建中二年追王。
蜀王溯,本名遂,大历十四年始王,建中二年改今名。
忻王造,元和六年薨。
韶王暹,贞元十二年薨。
嘉王运,贞元十七年薨。
端王遇,贞元七年薨。
循王遹,亡薨年。
恭王通,亡薨年。
原王逵,大和六年薨。
雅王逸,贞元十五年薨。
德宗十一子:昭德皇后生顺宗皇帝,帝取昭靖太子子谊为第二子,又取顺宗子謜为第六子;余八王,史亡其母之氏、位。
舒王谊,初名谟。帝爱其幼,取为子。大历十四年始王舒,与通、虔、肃、资四王同封。拜开府仪同三司,诏有司给奉稍,俄以军兴罢。谟于诸王最长,帝欲试以事,故拜泾原节度大使。时尚父郭子仪病笃,帝临轩遣谟持诏往视。谟冠远游冠,御绛袍,乘象辂四马,飞龙士三百,国府官皆袴褶以从。子仪手叩头谢恩。谟宣诏已,乃易服劳问还。
于是,李希烈反,招讨使李勉战不胜,奔宋州,朝廷大震。乃拜谟扬州大都督、荆襄江西沔鄂节度使、诸军行营兵马都元帅。改名谊。军中以哥舒翰由元帅败,而王所封同之,帝乃使徙王普。以兵部侍郎萧复为统军长史,湖南观察使孔巢父为行军左司马,山南东道节度行军司马樊泽为右,刑部员外郎刘从一、侍御史韦儹为判官,兵部员外郎高参掌书记,右金吾大将军浑瑊为中军虞候,江西节度使嗣曹王皋为前军兵马使,鄂岳团练使李兼副之,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为中军兵马使,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后军兵马使,左神武军使王价、左卫将军高承谦、检校太子詹事郭曙、检校右庶子常愿为押衙。未及行,泾原兵反,谊从帝出奉天。硃泚攻城,谊昼夜传劳诸军不解带。帝还京师,复故封扬州大都督如故。永贞元年薨。
通王谌,始王,拜开府仪同三司。贞元九年,领宣武节度大使,以李万荣为留后,二年徙河东,以李说为留后,皆不出閤。
虔王谅,以王拜开府仪同三司。贞元二年,领蔡州节度大使,以吴少诚为留后;十年,徙节朔方灵盐,以李栾为留后;明年,领横海,又徙徐州,以程怀信、张愔为留后。不出閤。
肃王详,资秀异,帝爱之。建中二年薨,甫四岁。帝欲用浮屠说,塔而不坟,礼仪判官李岧谏非礼,乃止。诏赠扬州大都督。
文敬太子謜,见爱于帝,命为子。贞元初,先诸王王邕。历义武、昭义二军节度大使,以张茂昭、王虔休为留后,不出閤。十五年薨,年十八,追赠及谥。葬日,君臣以位而哭通化门外。陵及庙置令、丞云。
资王谦,亡薨年。
代王諲,始王缙云郡。蚤薨,建中二年追王。
昭王诫,贞元二十一年始王。亡薨年。
钦王谔,顺宗即位,与珍王同封。亡薨年。
珍王諴,大和六年薨。
顺宗二十七子:庄宪皇后生宪宗皇帝及绾,张昭训生经,赵昭仪生结,王昭仪生总、约、绲;余二十王,史亡母之氏、位,四王蚤薨,亡官谥。
郯王经,本名涣。贞元四年,始王建康郡,与广陵、洋川、临淮、弘农、汉东、晋陵、高平、云安、宣城、德阳、河东、洛交十二王同封。二十一年,又与均、溆、莒、密、郇、邵、宋、集、冀、和、衡、钦、会、珍、福、抚、岳、袁、桂、翼二十王皆进王。王二十九年,太和八年薨。
均王纬,初名沔。王洋川,后进王。王三十三年,开成二年薨。
溆王纵,初名洵。王临淮,后进王。王三十二年,开成元年薨。
莒王纾,初名浼。为秘书监。王弘农,后进王。王二十九年,大和八年薨。
密王绸,初名讠永。王汉东,后进王。王三年,元和二年薨。
郇王总,初名湜。授少府监。王晋陵,后进王。王四年,元和三年薨。
邵王约,初名溆。为国子祭酒。王高平,进王。王二年,元和元年薨。
宋王结,初名滋。王云安,进王。王十八年,长庆二年薨。
集王缃,初名淮。王宣城,进王。王十八年,长庆二年薨。
冀王絿,初名湑。为太常卿。王德阳,进王。王三十年,大和九年薨。
和王绮,初名浥。王河东,进王。王二十八年,太和七年薨。
衡王绚,王二十二年,宝历二年薨。
会王纁,王六年,元和五年薨。
福王绾,历魏博节度大使。咸通元年,进拜司空。王五十七年,咸通二年薨。
珍王缮,初名况。王洛交,后进王。亡薨年。
抚王纮,咸通初,历司空,又进司徒、太尉。王七十三年,乾符三年薨。
岳王绲,王二十三年,太和二年薨。
袁王绅,王五十六年,咸通元年薨。
桂王纶,王十年,元和九年薨。
翼王绰,王五十八年,咸通三年薨。
蕲王缉,王六年,咸通八年薨。
钦王绩,亡薨年。
宪宗二十子:纪美人生宁,懿安皇后生穆宗皇帝,孝明皇后生宣宗皇帝;余十七王,皆后宫所生,史逸其母之号、氏。
惠昭太子宁,贞元二十一年,始王平原,与同安、彭城、高密、文安四王同封。帝即位,进王邓,与澧、深、洋、绛四王同封。
于是国嗣未立,李绛等建言:“圣人以天下为大器,知一人不可独化,四海不可无本,故建太子以自副,然后人心定,宗祏安,有国不易之常道。陛下受命四年,而冢子未建,是开窥觎之端,乖慎重之义,非所以承列圣,示万世。”帝曰:“善。”以宁为皇太子,更名宙,前以制示绛等。未几,复初名。册礼用孟夏,雨,不克,改用孟秋,亦雨,冬十月克行礼。明年薨,年十九。
澧王恽,始王同安,后进王。惠昭之丧,吐突承璀议复立储副,意属恽,帝自以穆宗为太子。帝崩之夕,承璀死,王被杀,秘不发丧,久之以告,废朝三日。三子:曰汉,王东阳郡;曰源,安陆;曰演,临安。初,恽名宽,深王察,洋王寰,绛王寮,建王审,元和七年,并改今名。
深王悰,始王彭城郡,进王深。子潭王河内,淑吴兴。
洋王忻,始王高密,进王洋。大和二年薨。子沛王颍川郡。
绛王悟,始王文安,进王。敬宗崩,苏佐明等矫诏以王领军国事。王守澄等立文宗,王见杀。二子:洙王新安,滂高平。
建王恪,元和元年始封。时淄青节度使李师古死,其弟师道丐符节,故诏恪为郓州大都督、平卢军淄青等州节度大使,以师道为留后,然不出閤。长庆元年薨,无嗣。
鄜王憬,长庆元年始王,与琼、沔、婺、茂、淄、衢、澶七王同封。开成四年薨。子溥平阳郡王。
琼王悦,子津河间郡王。
沔王恂,子瀛晋陵郡王。
婺王怿,子清新平郡王。
茂王愔,子潓武功郡王。
淄王忄办,开成元年薨。子浣许昌郡王,涣冯翊郡王。
衢王詹,子涉晋平郡王。
澶王忄充,子泞雁门郡王。
棣王惴,大中六年始王,与彭、信二王同封。咸通三年薨,无嗣。
彭王惕,乾宁中,韩建杀之石堤谷。无嗣。
信王憻,咸通八年薨,无嗣。
荣王忄责,咸通三年始王。广明初,拜司空。子令平嗣王。
凡八王,史失其薨年。
穆宗五子:恭僖皇后生敬宗皇帝,贞献皇后生文宗皇帝,宣懿皇后生武宗皇帝;余二王,亡其母之氏、位。
怀懿太子凑,少雅裕,有寻矩。长庆元年始,王漳与安王同封。文宗即位,疾王守澄颛很,引支党桡国,谋尽诛之,密引宰相宋申锡使为计。守澄客郑注伺知之,以告,乃谋先事杀申锡。又以王贤,有中外望,因欲株联大臣族夷之。乃令神策虞候豆卢著上飞变,且言:“宫史晏敬则、硃训与申锡昵吏王师文图不轨,训尝言上多疾,太子幼,若兄终弟及,必漳王立。申锡阴以金币进王,而王亦以珍服厚答。”即捕训等系神策狱,榜掠定其辞。谏官群伏閤极言,出狱牒付外杂治。注等惧事泄,乃请下诏贬王。帝未之悟,因黜凑为巢县公,时大和五年也。命中人持诏即赐,且慰曰:“国法当尔,无它忧!”八年薨,赠齐王。注后以罪诛,帝哀凑被谗死不自明,开成三年追赠。
安王溶。初,杨贤妃得宠于文宗,晚稍多疾,妃阴请以王为嗣,密为自安地。帝与宰相李珏谋,珏谓不可,乃止。乃帝崩,仇士良立武宗,欲重己功,即擿溶尝欲以为太子事,杀之。
敬宗五子:妃郭氏生普,余四王,亡母之氏、位。
悼怀太子普,姿性韶悟。宝历元年始王晋。文宗爱之若己子,尝欲为嗣。大和二年薨,帝恻念不能已,故赠恤加焉。敬宗第二子休复,文宗开成二年封梁王,第三子执中为襄王,第四子言扬为纪王,第五子成美为陈王。执中子寀为乐平郡王。
陈王成美。初,文宗以庄恪薨,大臣数请建东宫,开成四年,帝乃立成美为皇太子,典册未具而帝崩,仇士良立武宗,杀之于邸。子俨王宣城郡。
文宗二子:王德妃生永,后宫生宗俭。
庄恪太子永,大和四年始王鲁。帝以王幼,宜得贤辅,因召见傅和元亮。元亮以卒史进,有所问,不能答。帝责谓宰相:“王可教,官属应任士大夫贤者,宁元亮比邪!”于是剧选户部侍郎庾敬休兼王傅,太常卿郑肃兼长史,户部郎中李践方兼司马。六年,遂立为皇太子。帝承宝历荒怠,身勤俭率天下,谓晋王生谨敏,欲引为嗣,会蚤夭,故久不议东宫事。及太子立,天下属心焉。开成三年,诏宫臣诣崇明门谒朔望,侍读偶日入对。太子稍事燕豫,不能壹循法,保傅戒告,■不纳。又母爱弛,杨贤妃方幸,数谮之。帝它日震怒,御延英,引见群臣,诏曰:“太子多过失,不可属天下,其议废之。”群臣顿首言:“太子春秋盛,虽有过,尚可改。且天下本,不可轻动,惟陛下幸赦。”御史中丞狄兼暮流涕固争,帝未决,罢。群臣又连章论救,意稍释,诏太子还少阳院,以中人护视,诛幸昵数十人,敕侍读窦宗直、周敬复诣院授经。然太子终不能自白其谗,而行己亦不加修也。是年暴薨,帝悔之。明年,下诏以陈王为太子,置酒殿中。有俳儿缘橦,父畏其颠,环走橦下。帝感动,谓左右曰:“朕有天下,返不能全一儿乎!”因泣下。即取坊工刘楚才等数人付京兆榜杀之,及禁中女倡十人毙永巷,皆短毁太子者。宰相杨嗣复等不及知,因言:“楚才等罪当诛,京兆杀之,不覆奏,敢以请。”翌日,诏京兆后有决死敕不覆者,亦许如故事以闻。
蒋王宗俭,开成二年始王。亡薨年。
武宗五子,其母氏、位皆不传。
杞王峻,开成五年始王;益王岘,会昌二年始王,与兗、德、昌三王同封;兗王岐;德王峄;昌王嵯:并逸其薨年。
宣宗十一子:元昭太后生懿宗皇帝,余皆亡其母之氏、位。
靖怀太子渼,会昌六年始王雍,与夔、庆二王同封。大中六年薨,有诏追册。
雅王泾,大中元年始王。亡薨年。
通王滋,会昌六年始王夔,与庆王沂同封。帝初诏郓王居十六宅,余五王处大明宫内院,以谏议大夫郑漳、兵部郎中李鄴为侍读,五日一谒乾符门,为王授经。郓王立为懿宗,乃罢。滋徙王。昭宗乾宁三年,领侍卫诸军。是时,诛王行瑜,而李茂贞怨,以兵入觐,诏滋与诸王分统安圣、奉宸、保宁、安化军卫京师。天子将狩太原,韩建道迎之,留次华州。建畏王等有兵,遣人上急变,告诸王欲杀建,胁帝幸河中。帝惊,召建论之,称疾不肯入。敕滋与睦王、济王、韶王、彭王、韩王、沂王、陈王谒建自解,建留军中,奏言:“中外异体,臣不可以私见。”又言:“晋八王擅权,卒败天下。请归十六宅,悉罢所领兵。”帝不许。建以兵环行在,请诛大将李筠。帝惧,斩筠以谢。建尽逐卫兵,自是天子孤弱矣。
初,帝使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往见李克用,二王还,建恶之;又嗣覃王尝督军伐茂贞,于是劾奏:“比岁兵缠近辅,诸王阶其祸,使乘舆越在下籓,不得安,臣已请解其兵。今延、覃、丹三王尚阴计以危国,请诛之。”帝曰:“渠至是邪?”后三日,与刘季述矫诏以兵攻十六宅。诸王被发乘垣走,或升屋极号曰:“帝救我!”建乃将十一王并其属至石堤谷杀之,徐以谋反闻,天下冤之。济、韶、彭、韩、沂、陈、延、覃、丹九王,史逸其系胄云。
庆王沂,大中十四年薨。
濮王泽,大中二年始王。亡薨年。
鄂王润,大中五年始王。乾符三年薨。
怀王洽,大中八年与昭、康二王同封。亡薨年。
昭王汭,乾符三年薨。
康王汶,乾符四年薨。
广王澭,大中十一年始王,与卫王同封。乾符四年薨。
卫王灌,大中十四年薨。
懿宗八子:惠安皇后生僖宗皇帝,恭宪皇后生昭宗皇帝,余六王亡其母氏、位。
魏王佾,咸通三年始王,与凉、蜀二王同封。
凉王侹,乾符六年薨。
蜀王佶。
威王偘,咸通六年始王郢,十年徙王。
吉王保,咸通十三年始王,与睦王同封。王于兄弟为最贤。始,僖宗崩,王最长,将立之,杨复恭独议以昭宗嗣。乾宁元年,李茂贞等以兵入京师,谋废帝立王,会李克用以兵逐行瑜,乃止。
恭哀太子倚,初封睦王。为刘季述所杀,天复初追赠。
僖宗二子,史失其母氏、位。
建王震,中和元年始王;益王陛,光启三年始王;并亡薨年。
昭宗十七子:积善皇后生裕及哀皇帝,余皆失母之氏、位。
德王裕,大顺二年始王。帝幸华州,韩建已夺诸王兵,不自安,乃请王皇子之未王者,既又杀诸王,因请立裕为皇太子,释言于四方,时乾宁四年也。刘季述等幽帝东内,奉裕即皇帝位。季述诛,裕匿右军,或请杀之,帝曰:“太子冲孺,贼强立之,且何罪?”诏还少阳院,复为王。硃全忠自凤翔还,见王春秋盛,标宇轩秀,忌之,密语崔胤曰:“王既窃帝矣,大义灭亲,渠可留?公任宰相,盍启之?”胤从容言如全忠意,帝不许。它日,以语全忠,全忠曰:“此国大事,臣安敢与?此必胤卖臣也。”乃免。帝迁洛,它日谓蒋玄晖曰:“德王,朕爱子,全忠奈何欲杀之?”言已泣下,自啮指流血。玄晖即擿语全忠,全忠恚。帝被杀,玄晖置酒邀诸王九曲池,饮酣,皆杀之,投尸水中。
棣王祤,乾宁元年始王,与虔、沂、遂三王同封。
虔王禊。
沂王禋。
遂王祎。
景王秘,乾宁四年始王,与祁王同封。
祁王祺。
雅王禛,光化元年始王,与琼王同封。
琼王祥。
端王祯,天祐元年始王,与丰、和、登、嘉四王同封。
丰王祁。
和王福。
登王禧。
嘉王祜。
颍王禔,天祐二年始王,与蔡王祐同封。
蔡王祐。
赞曰:唐自中叶,宗室子孙多在京师,幼者或不出閤,虽以国王之,实与匹区夫不异,故无赫赫过恶,亦不能为王室轩轾,运极不还,与唐俱殚。然则历数短长,自有底止。彼汉七国、晋八王,不得其效,愈速祸云。
列传第八 诸帝公主
世祖一女。
同安公主,高祖同母媦也。下嫁隋州刺史王裕。贞观时,以属尊进大长公主。尝有疾,太宗躬省视,赐缣五百,姆侍皆有赉予。永徽初,赐实户三百。薨年八十六。裕,隋司徒柬之子,终开府仪同三司。
高祖十九女。
长沙公主,下嫁冯少师。
襄阳公主,下嫁窦诞。
平阳昭公主,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初,高祖兵兴,主居长安,绍曰:“尊公将以兵清京师,我欲往,恐不能偕,奈何?”主曰:“公行矣,我自为计。”绍诡道走并州,主奔鄠,发家赀招南山亡命,得数百人以应帝。于是,名贼何潘仁壁司竹园,杀行人,称总管,主遣家奴马三宝喻降之,共攻鄠阝。别部贼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各持所领会戏下,因略地盩厔、武功、始平,下之。乃申法誓众,禁剽夺,远近咸附,勒兵七万,威振关中。帝度河,绍以数百骑并南山来迎,主引精兵万人与秦王会渭北。绍及主对置幕府,分定京师,号“娘子军”。帝即位,以功给赉不涯。武德六年薨,葬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路、麾幢、虎贲、甲卒、班剑。太常议:“妇人葬,古无鼓吹。”帝不从,曰:“鼓吹,军乐也。往者主身执金鼓,参佐命,于古有邪?宜用之。”
高密公主,下嫁长孙孝政,又嫁段纶。纶,隋兵部尚书文振子,为工部尚书、杞国公。永徽六年主薨,遗命:“吾葬必令墓东向,以望献陵,冀不忘孝也。”
长广公主,始封桂阳。下嫁赵慈景。慈景,陇西人,帝美其姿制,故妻之。帝起兵,或劝亡去,对曰:“母以我为命,且安往?”吏捕系于狱。帝平京师,引拜开化郡公,为相国府文学。进兵部侍郎。为华州刺史。讨尧君素战死、赠秦州刺史,谥曰忠。公主更嫁杨师道。聪悟有思,工为诗,豪侈自肆,晚稍折节,以寿薨。
长沙公主,始封万春。下嫁豆卢宽子怀让。
房陵公主,始封永嘉。下嫁窦奉节,又嫁贺兰僧伽。
九江公主,下嫁执失思力。
庐陵公主,下嫁乔师望,为同州刺史。
南昌公主,下嫁苏勖。
安平公主,下嫁杨思敬。
淮南公主,下嫁封道言。
真定公主,下嫁崔恭礼。
衡阳公主,下嫁阿史那社尔。
丹阳公主,下嫁薛万彻。万彻蠢甚,公主羞,不与同席者数月。太宗闻,笑焉,为置酒,悉召它婿与万彻从容语,握槊赌所佩刀,阳不胜,遂解赐之。主喜,命同载以归。
临海公主,下嫁裴律师。
馆陶公主,下嫁崔宣庆。
安定公主,始封千金。下嫁温挺。挺死,又嫁郑敬玄。
常乐公主,下嫁赵瑰。生女,为周王妃,武后杀之。逐瑰括州刺史,徙寿州。越王贞将举兵,遗瑰书假道,瑰将应之。主进使者曰:“为我谢王,与其进,不与其退,。若诸王皆丈夫,不应掩久至是。我闻杨氏篡周,尉迟迥乃周出,犹能连突厥,使天下响震,况诸王国懿亲,宗社所托,不舍生取义,尚何须邪?人臣同国患为忠,不同为逆,王等勉之。”王败,周兴劾瑰与主连谋,皆被杀。
太宗二十一女。
襄城公主,下嫁萧锐。性孝睦,动循矩法,帝敕诸公主视为师式。有司告营别第,辞曰:“妇事舅姑如父母,异宫则定省阙。”止葺故第,门列双戟而已。锐卒,更嫁姜简。永徽二年薨,高宗举哀于命妇朝堂,遣工部侍郎丘行淹驰驿吊祭,陪葬昭陵。丧次故城,帝登楼望哭以送柩。
汝南公主,蚤薨。
南平公主,下嫁王敬直,以累斥岭南,更嫁刘玄意。
遂安公主,下嫁窦逵。逵死,又嫁王大礼。
长乐公主,下嫁长孙冲。帝以长孙皇后所生,故敕有司装赍视长公主而倍之。魏徵曰:“昔汉明帝封诸王曰:‘朕子安得同先帝子乎?’然则长公主者,尊公主矣。制有等差,渠可越也?”帝以语后,后曰:“尝闻陛下厚礼徵而未知也,今闻其言,乃纳主于义,社稷臣也。妾于陛下,夫妇之重,有所言,犹候颜色,况臣下情隔礼殊,而敢犯严颜陈忠言哉!愿许之,与天下为公。”帝大悦,因请赍帛四十匹、钱四十万即徵家赐之。
豫章公主,下嫁唐义识。
北景公主,始封巴陵。下嫁柴令武,坐与房遗爱谋反,同主赐死。显庆中追赠,立庙于墓,四时祭以少牢。
普安公主,下嫁史仁表。
东阳公主,下嫁高履行。高宗即位,进为大长公主。韦正矩之诛,主坐婚家,斥徙集州。又坐章怀太子累,夺邑封。以长孙无忌舅族也,故武后恶之,垂拱中,并二子徙置巫州。
临川公主,韦贵妃所生。下嫁周道务。主工籀隶,能属文。高宗立,上《孝德颂》,帝下诏褒答。永徽初,进长公主,恩赏卓异。永淳初薨。道务,殿中大监、谯郡公范之子。初,道务孺褓时,以功臣子养宫中。范卒,还第,毁瘠如成人。复内之,年十四乃得出。历营州都督,检校右骁卫将军。谥曰襄。
清河公主名敬,字德贤,下嫁程怀亮,薨麟德时,陪葬昭陵。怀亮,知节子也,终宁远将军。
兰陵公主名淑,字丽贞,下嫁窦怀悊,薨显庆时。怀悊官兗州都督,太穆皇后之族子。
晋安公主,下嫁韦思安,又嫁杨仁辂。
安康公主,下嫁独孤谋。
新兴公主,下嫁长孙曦。
城阳公主,下嫁杜荷,坐太子承乾事诛,又嫁薛瓘。初,主之婚,帝使卜之,繇曰:“二火皆食,始同荣,末同戚,请昼昏则吉。”马周谏曰:“朝谒以朝,思相戒也;讲习以昼,思相成也;燕饮以昃,思相欢也;婚合以夜,思相亲也。故上下有成,内外有亲,动息有时,吉凶有仪。今先乱其始,不可为也。夫卜所以决疑,若黩礼慢先,圣人所不用。”帝乃止。麟德初,瓘历左奉宸卫将军。主坐巫蛊,斥瓘房州刺史,主从之官。咸亨中,主薨而瓘卒,双柩还京师。子顗,封河东县侯、济州刺史。琅邪王冲起兵,顗与弟绍以所部庸、调作兵募士,且应之。冲败,杀都吏以灭口。事泄,下狱俱死。
合浦公主,始封高阳。下嫁房玄龄子遗爱。主,帝所爱,故礼异它婿。主负所爱而骄。房遗直以嫡当拜银青光禄大夫,让弟遗爱,帝不许。玄龄卒,主导遗爱异赀,既而反谮之,遗直自言,帝痛让主,乃免。自是稍疏外,主怏怏。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金宝神枕,自言主所赐。初,浮屠庐主之封地,会主与遗爱猎,见而悦之,具帐其庐,与之乱,更以二女子从遗爱,私饷亿计。至是,浮屠殊死,杀奴婢十余。主益望,帝崩无哀容。又浮屠智勖迎占祸福,惠弘能视鬼,道士李晃高医,皆私侍主。主使掖廷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步星次。永徽中,与遗爱谋反,赐死。显庆时追赠。
金山公主,蚤薨。
晋阳公主字明达,幼字兕子,文德皇后所生。未尝见喜愠色。帝有所怒责,必伺颜徐徐辩解,故省中多蒙其惠,莫不誉爱。后崩,时主始孩,不之识;及五岁,经后所游地,哀不自胜。帝诸子,唯晋王及主最少,故亲畜之。王每出閤,主送至虔化门;泣而别。王胜衣,班于朝,主泣曰:“兄今与群臣同列,不得在内乎?”帝亦为流涕。主临帝飞白书,下不能辨。薨年十二。帝阅三旬不常膳,日数十哀,因以癯羸。群臣进勉,帝曰:“朕渠不知悲爱无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因诏有司簿主汤沐余赀,营佛祠墓侧。
常山公主,未及下嫁,薨显庆时。
新城公主,晋阳母弟也。下嫁长孙诠,诠以罪徙巂州。更嫁韦正矩,为奉冕大夫,遇主不以礼。俄而主暴薨,高宗诏三司杂治,正矩不能辩,伏诛。以皇后礼葬昭陵旁。
高宗三女。
义阳公主,萧淑妃所生,下嫁权毅。
高安公主,义阳母弟也。始封宣城。下嫁颍州刺史王勖。天授中,勖为武后所诛。神龙初,进册长公主,实封千户,开府置官属。睿宗立,增户千。薨开元时,玄宗哭于晖政门,遣大鸿胪持节赴吊,京兆尹摄鸿胪护丧事。
太平公主,则天皇后所生,后爱之倾诸女。荣国夫人死,后丐主为道士,以幸冥福。仪凤中,吐蕃请主下嫁,后不欲弃之夷,乃真筑宫,如方士薰戒,以拒和亲事。久之,主衣紫袍玉带,折上巾,具纷砺,歌舞帝前。帝及后大笑曰:“儿不为武官,何遽尔?”主曰:“以赐驸马可乎?”帝识其意,择薛绍尚之。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绍死,更嫁武承嗣,会承嗣小疾,罢昏。后杀武攸暨妻,以配主。主方额广颐,多阴谋,后常谓“类我”。而主内与谋,外检畏,终后世无它訾。
永淳之前,亲王食实户八百,增至千辄止;公主不过三百,而主独加户五十。及圣历时,进及三千户。预诛二张功,增号镇国,与相王均封五千,而薛、武二家女皆食实封。主与相王卫王成王、长宁安乐二公主给卫士,环第十步一区,持兵呵卫,僭肖宫省。神龙时,与长宁、安乐、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凡七公主,皆开府置官属,视亲王。安乐户至三千,长宁二千五百,府不置长史。宜城、定安非韦后所生,户止二千。主三子:崇简、崇敏、崇行,皆拜三品。
韦后、上官昭容用事,自以谋出主下远甚,惮之。主亦自以轧而可胜,故益横。于是推进天下士,谓儒者多窭狭,厚持金帛谢之,以动大议,远近翕然响之。
玄宗将诛韦氏,主与秘计,遣子崇简从。事定,将立相王,未有以发其端者。主顾温王乃儿子,可劫以为功,乃入见王曰:“天下事归相王,此非儿所坐。”乃掖王下,取乘舆服进睿宗。睿宗即位,主权由此震天下,加实封至万户,三子封王,余皆祭酒、九卿。主每奏事,漏数徙乃得退,所言皆从。有所论荐,或自寒冗躐进至侍从,旋踵将相。朝廷大政事非关决不下,闻不朝,则宰相就第咨判,天子殆画可而已。主侍武后久,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逢合,无不中。田园遍近甸,皆上腴。吴、蜀、岭峤市作器用,州县护送,道相望也。天下珍滋谲怪充于家,供帐声伎与天子等。侍儿曳纨谷者数百,奴伯妪监千人,陇右牧马至万匹。
长安浮屠慧范畜赀千万,谐结权近,本善张易之。及易之诛,或言其豫谋者,于是封上庸郡公,月给奉稍。主乳媪与通,奏擢三品御史大夫。御史魏传弓劾其奸赃四十万,请论死。中宗欲赦之,进曰:“刑赏,国大事,陛下赏已妄加矣,又欲废刑,天下其谓何?”帝不得已,削银青阶。大夫薛谦光劾慧范不法,不可贷,主为申理,故谦光等反得罪。
玄宗以太子监国,使宋王、岐王总禁兵。主恚权分,乘辇至光范门,召宰相白废太子。于是宋璟、姚元之不悦,请出主东都,帝不许,诏主居蒲州。主大望,太子惧,奏斥璟、元之以销戢怨嫌。监察御史慕容珣复劾慧范事,帝疑珣离间骨肉,贬密州司马。主居外四月,太子表追还京师。
时宰相七人,五出主门下。又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羽林军李慈皆私谒主。主内忌太子明,又宰相皆其党,乃有逆谋。先天二年,与尚书左仆射窦怀贞、侍中岑羲、中书令萧至忠崔湜、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李晋、右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贾膺福、鸿胪卿唐晙及元楷、慈、慧范等谋废太子,使元楷、慈举羽林兵入武德殿杀太子,怀贞、羲、至忠举兵南衙为应。既有日矣,太子得其奸,召岐王、薛王、兵部尚书郭元振、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晈、中书侍郎王琚、吏部侍郎崔日用定策。前一日,因毛仲取内闲马三百,率太仆少卿李令问王守一、内侍高力士、果毅李守德叩虔化门,枭元楷、慈于北阙下,缚膺福内客省,执羲、至忠至朝堂,斩之,因大赦天下。主闻变,亡入南山,三日不出,赐死于第。诸子及党与死者数十人。簿其田赀,瑰宝若山,督子贷,凡三年不能尽。崇简素知主谋,苦谏,主怒,榜掠尤楚,至是复官爵,赐氏李。始,主作观池乐游原,以为盛集,既败,赐宁、申、岐、薛四王,都人岁祓禊其地。
中宗八女。
新都公主,下嫁武延晖。
宜城公主,始封义安郡主。下嫁裴巽。巽有嬖姝,主恚,刖耳劓鼻,且断巽发。帝怒,斥为县主,巽左迁。久之,复故封。神龙元年,与长宁、新宁、义安、安乐、新平五郡主皆进封。
定安公主,始封新宁郡。下嫁王同皎。同皎得罪,神龙时,又嫁韦濯。濯即韦皇后从祖弟,以卫尉少卿诛,更嫁太府卿崔铣。主薨,王同皎子请与父合葬,给事中夏侯铦曰:“主义绝王庙,恩成崔室,逝者有知,同皎将拒诸泉。”铣或诉于帝,乃止。铦坐是贬泸州都督。
长宁公主,韦庶人所生,下嫁杨慎交。造第东都,使杨务廉营总。第成,府财几竭,乃擢务廉将作大匠。又取西京高士廉第、左金吾卫故营合为宅,右属都城,左頫大道,作三重楼以冯观,筑山浚池。帝及后数临幸,置酒赋诗。又并坊西隙地广鞠场。东都废永昌县,主丐其治为府,以地濒洛,筑鄣之,崇台、蜚观相联属。无虑费二十万。魏王泰故第,东西尽一坊,潴沼三百亩,泰薨,以与民。至是,主丐得之,亭阁华诡捋西京。内倚母爱,宠倾一朝,与安乐宜城二主、后胃郕国崇国夫人争任事,赇谒纷纭。东都第成,不及居,韦氏败,斥慎交绛州别驾,主偕往,乃请以东都第为景云祠,而西京鬻第,评木石直,为钱二十亿万。开元十六年,慎交死,主更嫁苏彦伯。务廉卒坐赃数十万,废终身。
永寿公主,下嫁韦钅岁。蚤薨,长安初追赠。
永泰公主,以郡主下嫁武延基。大足中,忤张易之,为武后所杀。帝追赠,以礼改葬,号墓为陵。
安乐公主,最幼女。帝迁房陵而主生,解衣以褓之,名曰裹儿。姝秀辩敏,后尤爱之。下嫁武崇训。帝复位,光艳动天下,侯王柄臣多出其门。尝作诏,箝其前,请帝署可,帝笑从之。又请为皇太女,左仆射魏元忠谏不可,主曰:“元忠,山东木强,乌足论国事?阿武子尚为天子,天子女有不可乎?”与太平等七公主皆开府,而主府官属尤滥,皆出屠贩,纳訾售官,降墨敕斜封授之,故号“斜封官”。主营第及安乐佛庐,皆宪写宫省,而工緻过之。尝请昆明池为私沼,帝曰:“先帝未有以与人者。”主不悦,自凿定昆池,延袤数里。定,言可抗订之也。司农卿赵履温为缮治,累石肖华山,隥彴横邪,回渊九折,以石瀵水。又为宝炉,镂怪兽神禽,间以璖贝珊瑚,不可涯计。崇训死,主素与武延秀乱,即嫁之。是日,假后车辂,自宫送至第,帝与后为御安福门临观,诏雍州长史窦怀贞为礼会使,弘文学士为傧,相王障车,捐赐金帛不赀。翌日,大会群臣太极殿,主被翠服出,向天子再拜,南面拜公卿,公卿皆伏地稽首。武攸暨与太平公主偶舞为帝寿。赐群臣帛数十万。帝御承天门,大赦,因赐民酺三日,内外官赐勋,缘礼官属兼阶、爵。夺临川长公主宅以为第,旁彻民庐,怨声嚣然。第成,禁藏空殚,假万骑仗、内音乐送主还第,天子亲幸,宴近臣。崇训子方数岁,拜太常卿,封镐国公,实封户五百。公主满孺月,帝、后复幸第,大赦天下。时主与长宁、定安三家厮台掠民子女为奴婢,左台侍御史袁从一缚送狱,主入诉,帝为手诏喻免。从一曰:“陛下纳主诉,纵奴驺掠平民,何以治天下?臣知放奴则免祸,劾奴则得罪于主,然不忍屈陛下法,自偷生也。”不纳。临淄王诛庶人,主方览镜作眉,闻乱,走至右延明门,兵及,斩其首。追贬为“悖逆庶人”。睿宗即位,诏以二品礼葬之。赵履温谄事主,尝褫朝服,以项挽车。庶人死,蹈舞承天门呼万岁,临淄王斩之,父子同刑。百姓疾其兴役,割取肉去。
成安公主,字季姜。始封新平。下嫁韦捷。捷以韦后从子诛,主后薨。
睿宗十一女。
寿昌公主,下嫁崔真。
安兴昭怀公主,蚤薨。
荆山公主,下嫁薛伯阳。
淮阳公主,下嫁王承庆。
代国公主名华,字华婉,刘皇后所生。下嫁郑万钧。
凉国公主字华庄,始封仙源。下嫁薛伯阳。
薛国公主,始封清阳。下嫁王守一。守一诛,更嫁裴巽。
鄎国公主,崔贵妃所生。三岁而妃薨,哭泣不食三日,如成人。始封荆山。下嫁薛儆,又嫁郑孝义。开元初,封邑至千四百户。
金仙公主,始封西城县主。景云初进封。太极元年,与玉真公主皆为道士,筑观京师,又方士史崇玄为师。崇玄本寒人,事太平公主,得出入禁中,拜鸿胪卿,声势光重。观始兴,诏崇玄护作,日万人。群浮屠疾之,以钱数十万赂狂人段谦冒入承天门,升太极殿,自称天子。有司执之,辞曰:“崇玄使我来。”诏流岭南,且敕浮屠、方士无两竞。太平败,崇玄伏诛。
玉真公主字持盈,始封崇昌县主。俄进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师。天宝三载,上言曰:“先帝许妾舍家,今仍叨主第,食租赋,诚愿去公主号,罢邑司,归之王府。”玄宗不许。又言:“妾,高宗之孙,睿宗之女,陛下之女弟,于天下不为贱,何必名系主号、资汤沐,然后为贵、?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帝知至意,乃许之。薨宝应时。
霍国公主,下嫁裴虚己。
玄宗二十九女。
永穆公主,下嫁王繇。
常芬公主,下嫁张去奢。
孝昌公主,蚤薨。
唐昌公主,下嫁薛锈。
灵昌公主,蚤薨。
常山公主,下嫁薛谭,又嫁窦泽。
万安公主,天宝时为道士。
开元新制:长公主封户二千,帝妹户千,率以三丁为限;皇子王户二千,主半之。左右以为薄。帝曰:“百姓租赋非我有,士出万死,赏不过束帛,女何功而享多户邪?使知俭啬,不亦可乎?”于是,公主所禀殆不给车服。后咸宜以母爱益封至千户,诸主皆增,自是著于令。主不下嫁,亦封千户,有司给奴婢如令。
上仙公主,蚤薨。
怀思公主,蚤薨,葬筑台,号登真。
晋国公主,始封高都。下嫁崔惠童。贞元元年,与卫、楚、宋、齐、宿、萧、邓、纪、郜国九公主同徙封。
新昌公主,下嫁萧衡。
临晋公主,皇甫淑妃所生。下嫁郭潜曜。薨大历时。
卫国公主,始封建平。下嫁豆卢建,又嫁杨说。薨贞元时。
真阳公主,下嫁源清,又嫁苏震。
信成公主,下嫁独孤明。
楚国公主,始封寿春。下嫁吴澄江。上皇居西宫,独主得入侍。兴元元年,请为道士,诏可,赐名上善。
普康公主,蚤薨。咸通九年追封。
昌乐公主,高才人所生。下嫁窦锷。薨大历时。
永宁公主,下嫁裴齐丘。
宋国公主,始封平昌。下嫁温西华,又嫁杨徽。薨元和时。
齐国公主,始封兴信,徙封宁亲。下嫁张垍,又嫁裴颍,末嫁杨敷。薨贞元时。
咸直公主,贞顺皇后所生。下嫁杨洄,又嫁崔嵩。薨兴元时。
宜春公主,蚤薨。
广宁公主,董芳仪所生。下嫁程昌胤,又嫁苏克贞。薨大历时。
万春公主,杜美人所生。下嫁杨朏,又嫁杨锜。薨大历时。
太华公主,贞顺皇后所生。下嫁杨锜。薨天宝时。
寿光公主,下嫁郭液。
乐城公主,下嫁薛履谦,坐嗣岐王珍事诛。
新平公主,常才人所生。幼智敏,习知图训,帝贤之。下嫁裴玪,又嫁姜庆初。庆初得罪,主幽禁中。薨大历时。
寿安公主,曹野那姬所生。孕九月而育,帝恶之,诏衣羽人服。代宗以广平王入谒,帝字呼主曰:“虫娘,汝后可与名王在灵州请封。”下嫁苏发。
肃宗七女。
宿国公主,始封长乐。下嫁豆卢湛。
萧国公主,始封宁国。下嫁郑巽,又嫁薛康衡。乾元元年,降回纥英武威远可汗,乃置府。二年,还朝。贞元中,让府属,更置邑司。
和政公主,章敬太后所生。生三岁,后崩,养于韦妃。性敏惠,事妃有孝称。下嫁柳潭。安禄山陷京师,宁国公主方嫠居,主弃三子,夺潭马以载宁国,身与潭步,日百里,潭躬水薪,主射爨,以奉宁国。初,潭兄澄之妻,杨贵妃姊也,势幸倾朝,公主未尝干以私;及死,抚其子如所生。从玄宗至蜀,始封,迁潭驸马都尉。郭千仞反,玄宗御玄英楼谕降之,不听。潭率折冲张义童等殊死斗,主彀弓授潭,潭手斩贼五十级,平之。肃宗有疾,主侍左右勤劳,诏赐田,以女弟宝章主未有赐,固让不敢当。阿布思之妻隶掖廷,帝宴,使衣绿衣为倡。主谏曰:“布思诚逆人,妻不容近至尊;无罪,不可与群倡处。”帝为免出之。自兵兴,财用耗,主以贸易取奇赢千万澹军。及帝山陵,又进邑入千万。代宗初立,屡陈人间利病、国家盛衰事,天子乡纳。吐蕃犯京师,主避地南奔,次商于,遇群盗,主谕以祸福,皆稽颡愿为奴。代宗以主贫,诏诸节度饷亿,主一不取。亲纫绽裳衣,诸子不服纨絺。广德时,吐蕃再入寇,主方妊,入语备边计,潭固止,主曰:“君独无兄乎?”入见内殿。翌日,免乳而薨。
郯国公主,始封大宁。下嫁张清。薨贞元时。
纪国公主,始封宜宁。下嫁郑沛。薨元和时。
永和公主,韦妃所生。始封宝章。下嫁王诠。薨大历时。
郜国公主,始封延光。下嫁裴徽,又嫁萧升。升卒,主与彭州司马李万乱,而蜀州别驾萧鼎、澧阳令韦恽、太子詹事李皆私侍主家。久之,奸闻。德宗怒,幽主它第,杖杀万,斥鼎、恽、弁岭表。贞元四年,又以厌蛊废。六年薨。子位,坐为蛊祝,囚端州,佩、儒、偲囚房州,前生子驸马都尉裴液囚锦州。主女为皇太子妃,帝畏妃怨望,将杀之,未发,会主薨,太子属疾,乃杀妃以厌灾,谥曰惠。
代宗十八女。
灵仙公主,蚤薨,追封。
真定公主,蚤薨,追封。
永清公主,下嫁裴仿。
齐国昭懿公主,崔贵妃所生。始封升平。下嫁郭暧。大历末,寰内民诉泾水为硙壅不得溉田,京兆尹黎干以请,诏撤硙以水与民。时主及暧家皆有硙,丐留,帝曰:“吾为苍生,若可为诸戚唱!”即日毁,由是废者八十所。宪宗即位,献女伎,帝曰:“太上皇不受献,朕何敢违?”还之。薨元和时,赠号国,赐谥。穆宗立,复赠封。
华阳公主,贞懿皇后所生。韶悟过人,帝爱之。视帝所喜,必善遇;所恶,曲全之。大历七年,以病丐为道士,号琼华真人。病甚,啮帝指伤。薨,追封。
玉清公主,蚤薨,追封。
嘉丰公主,下嫁高怡。与普宁公主同降,有司具册礼光顺门,以雨不克,罢。薨建中时。
长林公主,下嫁卫尉少卿沈明。贞元二年具册礼,德宗不御正殿,不设乐,遂为故事。薨元和时。
太和公主,蚤薨,追封。
赵国庄懿公主,始封武清。贞元元年,徙封嘉诚。下嫁魏博节度使田绪,德宗幸望春亭临饯。厌翟敝不可乘,以金根代之。公主出降,乘金根车,自主始。薨元和时,赠封及谥。
玉虚公主,蚤薨。
普宁公主,下嫁吴士广。
晋阳公主,下嫁太常少卿裴液。薨大和时。
义清公主,下嫁秘书少监柳杲。
寿昌公主,下嫁光禄少卿窦克良。薨贞元时。
新都公主,贞元十二年下嫁田华,具礼光顺门,五礼由是废。
西平公主,蚤薨。
章宁公主,蚤薨。
德宗十一女。
韩国贞穆公主,昭德皇后所生。幼谨孝,帝爱之。始封唐安。将下嫁秘书少监韦宥,未克而硃泚乱,从至城固薨,加封谥。
魏国宪穆公主,始封义阳。下嫁王士平。主恣横不法,帝幽之禁中;锢士平于第,久之,拜安州刺史,坐交中人贬贺州司户参军。门下客蔡南史、独孤申叔为主作《团雪散雪辞》状离旷意。帝闻,怒,捕南史等逐之,几废时士科。薨,追封及谥。
郑国庄穆公主,始封义章。下嫁张孝忠子茂宗。薨,加赠及谥。
临真公主,下嫁秘书少监薛钊。薨元和时。
永阳公主,下嫁殿中少监崔諲。
普宁公主,蚤薨。
文安公主,丐为道士。薨大和时。
燕国襄穆公主,始封咸安。下降回纥武义成功可汗,置府。薨元和时,追封及谥。
义川公主,蚤薨。
宜都公主,下嫁殿中少监柳昱。薨贞元时。
晋平公主,蚤薨。
顺宗十一女。
汉阳公主名畅,庄宪皇后所生。始封德阳郡主。下嫁郭鏦。辞归第,涕泣不自胜,德宗曰:“儿有不足邪?”对曰:“思相离,无他恨也。”帝亦泣,顾太子曰:“真而子也。”
永贞元年,与诸公主皆进封。时戚近争为奢诩事,主独以俭,常用铁簪画壁,记田租所入。文宗尤恶世流侈,因主入,问曰:“姑所服,何年法也?今之弊,何代而然?”对曰:“妾自贞元时辞宫,所服皆当时赐,未尝改变。元和后,数用兵,悉出禁藏纤丽物赏战士,由是散于人间,内外相矜,忸以成风。若陛下示所好于下,谁敢不变?”帝悦,诏宫人视主衣制广狭,遍谕诸主,且敕京兆尹禁切浮靡。主尝诲诸女曰:“先姑有言,吾与若皆帝子,骄盈贵侈,可戒不可恃。”开成五年薨。
梁国恭靖公主,与汉阳同生。始封咸宁郡主,徙普安。下嫁郑何。薨,追封及谥。
东阳公主,始封信安郡主。下嫁崔杞。
西河公主,始封武陵郡主。下嫁沈翚。薨咸通时。
云安公主,亦汉阳同生。下嫁刘士泾。
襄阳公主,始封晋康县主。下嫁张孝忠子克礼。主纵恣,常微行市里。有薛枢、薛浑、李元本皆得私侍,而浑尤爱,至谒浑母如姑。有司欲致诘,多与金,使不得发。克礼以闻,穆宗幽主禁中。元本乃功臣惟简子,故贷死,流象州,枢、浑崖州。
浔阳公主,崔昭仪所生。大和三年,与平恩、邵阳二公主并为道士,岁赐封物七百匹。
临汝公主,崔昭训所生。蚤薨。
虢国公主,始封清源郡主,徙阳安。下嫁王承系。薨,追封。
平恩公主,蚤薨。
邵阳公主,蚤薨。
宪宗十八女。
梁国惠康公主,始封普宁。帝特爱之。下嫁于季友。元和中,徙永昌。薨,诏追封及谥。将葬,度支奏义阳、义章公主葬用钱四千万,有诏减千万。
永嘉公主,为道士。
衡阳公主,蚤薨。
宣城公主,下嫁沈。
郑国温仪公主,始封汾阳。下嫁韦让。薨,追封及谥。
岐阳庄淑公主,懿安皇后所生。下嫁杜悰,帝为御正殿临遣,繇西朝堂出,复御延喜门,止主车,大赐宾从金钱。开第昌化里,疏龙首池为沼。后家上尚父大通里亭为主别馆。贵震当世。然主事舅姑以礼闻,所赐奴婢偃蹇,皆上还,丐直自市。悰为澧州刺史,主与偕,从者不二十婢,乘驴,不肉食,州县供具,拒不受。姑寝疾,主不解衣,药糜不尝不进。开成中,悰自忠武入朝,主疾侵,曰:“愿朝兴庆宫,虽死于道,不恨。”道薨。
陈留公主,下嫁裴损。损为太子谕德。
真宁公主,下嫁薛翃。
南康公主,下嫁沈汾。薨咸通时。
临真公主,始封襄城。下嫁卫洙。薨咸通时。
普康公主,蚤薨。
真源公主,始封安陵。下嫁杜中立。
永顺公主,下嫁刘弘景。
安平公主,下嫁刘异。宣宗即位,宰相以异为平卢节度使,帝曰:“朕唯一妹,欲时见之。”乃止。后随异居外,岁时辄乘驲入朝。薨乾符时。
永安公主,长庆初,许下嫁回鹘保义可汗,会可汗死,止不行。太和中,丐为道士,诏赐邑印,如寻阳公主故事,且归婚赀。
义宁公主,未及下嫁薨。
定安公主,始封太和。下嫁回鹘崇德可汗。会昌三年来归,诏宗正卿李仍叔、秘书监李践方等告景陵。主次太原,诏使劳问系涂,以黠戛斯所献白貂皮、玉指环往赐。至京师,诏百官迎谒再拜。故事:邑司官承命答拜,有司议:“邑司官卑,不可当。”群臣请以主左右上媵戴鬓帛承拜,两裆持命。又诏神策军四百具卤簿,群臣班迓。主乘辂谒宪、穆二室,欷歔流涕,退诣光顺门易服、褫冠钅奠待罪,自言和亲无状。帝使中人劳慰,复冠钅奠乃入,群臣贺天子。又诣兴庆宫。明日,主谒太皇太后。进封长公主,遂废太和府。主始至,宣城以下七主不出迎,武宗怒。差夺封绢赎罪。宰相建言:“礼始中壶,行天下,王化之美也,请载于史,示后世。”诏可。
贵乡公主,蚤薨。
穆宗八女。
义丰公主,武贵妃所生。下嫁韦处仁。薨咸通时。
淮阳公主,张昭仪所生。下嫁柳正元。
延安公主,下嫁窦浣。
金堂公主,始封晋陵。下嫁郭仲恭。薨乾符时。
清源公主,薨太和时。
饶阳公主,下嫁郭仲词。
义昌公主,为道士。薨咸通时。
安康公主,为道士。乾符四年,以主在外颇扰人,诏与永兴、天长、宁国、兴唐四主还南内。
敬宗三女。
永兴公主。
天长公主。
宁国公主,薨广明时。
文宗四女。
兴唐公主。
西平公主。
郎宁公主,薨咸通时。
光化公主,薨广明时。
武宗七女。
昌乐公主。
寿春公主。
长宁公主,薨大中时。
延庆公主。
静乐公主,薨咸通时。
乐温公主。
永清公主,薨咸通时。
宣宗十一女。
万寿公主,下嫁郑颢。主,帝所爱,前此下诏:“先王制礼,贵贱共之。万寿公主奉舅姑,宜从士人法。”旧制:车舆以镣金釦饰。帝曰:“我以俭率天下,宜自近始,易以铜。”主每进见,帝必谆勉笃诲,曰:“无鄙夫家,无干时事。”又曰:“太平、安乐之祸,不可不戒!”故诸主祗畏,争为可喜事。帝遂诏:“夫妇,教化之端。其公主、县主有子而寡,不得复嫁。”
永福公主。
齐国恭怀公主,始封西华。下嫁严祁。祁为刑部侍郎。主薨大中时,追赠及谥。
广德公主,下嫁于琮。初,琮尚永福公主,主与帝食,怒折匕箸,帝曰:“此可为士人妻乎?”更许琮尚主。琮为黄巢所害,主泣曰:“今日谊不独存,贼宜杀我!”巢不许,乃缢室中。主治家有礼法,尝从琮贬韶州,侍者才数人,却州县馈遗。凡内外冠、婚、丧、祭,主皆身答劳,疏戚咸得其心,为世闻妇。
义和公主。
饶安公主。
盛唐公主。
平原公主,薨咸通时,已而追封。
唐阳公主。
许昌庄肃公主,下嫁柳陟。薨中和时。
丰阳公主。
懿宗八女。
卫国文懿公主,郭淑妃所生。始封同昌。下嫁韦保衡。咸通十年薨。帝既素所爱,自制挽歌,群臣毕和。又许百官祭以金贝、寓车、廞服,火之,民争取煨以汰宝。及葬,帝与妃坐延兴门,哭以过柩,仗卫弥数十里,冶金为俑,怪宝千计实墓中,与乳保同葬。追封及谥。
安化公主。
普康公主。
昌元公主,薨咸通时。
昌宁公主。
金华公主。
仁寿公主。
永寿公主。
僖宗二女。
唐兴公主。
永平公主。
昭宗十一女。
新安公主。
平原公主,积善皇后所生。帝在凤翔,以主下嫁李茂贞子继
偘,后谓不可。帝曰:“不尔,我无安所!”是日,宴内殿,茂贞坐帝东南,主拜殿上。继偘族兄弟皆西向立,主遍拜之。及帝还,硃全忠移茂贞书,取主还京师。
信都公主。
益昌公主。
唐兴公主。
德清公主。
太康公主。
永明公主,蚤薨。
新兴公主。
普安公主。
乐平公主。
赞曰:妇人内夫家,虽天姬之贵,史官犹外而不详。又僖、昭之乱,典策埃灭,故诸帝公主降日、薨年,粗得其概,亡者阙而不书。
列传第九 李密
李密,字玄邃,一字法主,其先辽东襄平人。曾祖弼,魏司徒 ,赐姓徒何氏,入周为太师、魏国公。祖曜,邢国公。父宽,隋上柱国、蒲山郡公。遂家长安。
密趣解雄远,多策略,散家赀养客礼贤不爱藉。以廕为左亲卫府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额锐角方,瞳子黑白明澈。炀帝见之,谓宇文述曰:“左仗下黑色小儿为谁?”曰:“蒲山公李宽子密。”帝曰:“此儿顾盼不常,无入卫。”它日,述谕密曰:“君世素贵,当以才学显,何事三卫间哉!”密大喜,谢病去,感厉读书。闻包恺在缑山,往从之。以蒲鞯乘牛,挂《汉书》一帙角上,行且读。越国公杨素适见于道,按辔蹑其后,曰:“何书生勤如此?”密识素,下拜。问所读,曰:“《项羽传》。”因与语,奇之。归谓子玄感曰:“吾观密识度,非若等辈。”玄感遂倾心结纳。尝私自密曰:“上多忌,隋历且不长,中原有一日警,公与我孰后先?”密曰:“决两阵之胜,噫呜咄嗟,足以詟敌,我不如公。揽天下英雄驭之,使远近归属,公不如我。”
大业九年,玄感举兵黎阳,遣人入关迎密。密至,谋曰:“今天子远在辽左,去幽州尚千里,南限钜海,北阻强胡,号令所通,惟榆林一道尔。若鼓而入蓟,直扼其喉,高丽抗其前,我乘其后,不旬月赍粮竭,举麾召之,众可尽取,然后传檄而南,天下定矣,上计也。关中四塞之地,彼留守卫文升,易人耳。若径行勿留,直保长安,据函、崤,东制诸夏,是隋亡襟带,我势万全,中计也。若因近趣便,先取东都,顿兵坚城下,不可以胜负决,下计也。”玄感曰:“公之下计,乃吾上策。今百官家属皆在洛,当先取之,以摇其心。且经城不拔,何以示武?”密计不行。玄感至东都,所战必克,自谓功在旦暮。既获内史舍人韦福嗣,遂任之,故谋不专密。福嗣耻见执,策议皆持两端。密揣其贰,谓玄感曰:“福嗣穷,为我虏,志在观望。公初举大事,奸人在侧,事必败,请斩以徇。”不从。密谓所亲曰:“玄感好反而不图胜,吾属虏矣!”福嗣果遁去。会左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得罪,传送行在,道杀使者,奔玄感,劝举大号。玄感问密,密曰:“昔张耳谏陈胜自王,荀彧止魏武求九锡,皆见疑外。今密将无类之乎?然阿谀顺旨,非义士也。且公虽屡胜,而郡县未有应者,东都尚强,救兵踵来,公当率精甲,身定关中,奈何亟自帝?”玄感笑而止。
及隋军至,玄感曰:“策安决?”密曰:“元弘嗣方戍陇右,可阳言其反,使迎我,因引军西。”从之。至陕,欲围弘农宫,密曰:“今绐众入关,机在速,而追兵踵我,若前不得据险,退无所守,何以共完!”玄感不听。留攻三日,不能拔,引去,至閺乡,追及而败。
密羸行入关,为逻所获,与支党护送帝所。密谓众曰:“吾等至行在,且菹醢,今尚可以计脱,何为安就鼎镬?”众然之。乃令出所有金示监使曰:“即死,幸报德。”使者顾金,禁渐弛,益市酒,饮笑欢哗,守者懈,密等遂夜亡去。抵平原,贼郝孝德不见礼,去之淮阳。岁饥,削木皮以食。变姓名为刘智远,教授诸生自给,郁郁不得志,哀吟泣下。人有告太守赵佗者,佗捕之,遁免。往依胃婿雍丘令丘君明,转匿大侠王季才家,为吏迹捕,复亡去。
时东郡贼翟让聚党万人,密因介其徒王伯当以策干让曰:“今主昏于上,人怨于下,锐兵尽之辽海,和亲绝于突厥,南巡流连,空弃关辅,此实刘、项挺兴之会。足下资豪桀,士马精勇,指罪诛暴,为天下先,杨氏不足亡也。”让由是加礼,遣说诸贼,至辄下。因为让计曰:“今禀无见粮,难以持久,卒遇敌,其亡无时。不如取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逸马肥,乃可与人争利。”让听之,遂破金堤关,徇荥阳诸县,皆下。荥阳太守杨庆、河南讨捕大使张须陀合兵讨让,让素惮须陀,欲引去。密曰:“须陀健而无谋,且骤胜易骄,吾为公破之。”让不得已,阵而待。密率骁勇常何等二十人为游骑,伏千兵莽间。须陀素轻让,引兵搏之,让少却,伏发,与游军乘之,遂杀须陀。
十三年,让分兵与密,别为牙帐,号蒲山公。密持军严,虽盛夏号令,士皆若负霜雪,然战得金宝,尽散之,繇是人为用。复说让曰:“今群豪竞兴,公宜先天下攘除群凶,宁常剽夺草间求活哉?若直取兴洛仓,发粟以赈穷乏,百万之众一朝可附,霜王之业成矣。”让曰:“仆起畎陇,志不及此,须君得仓,更议之。”
二月,密以千人出阳城北,逾方山,自罗口拔兴洛仓,据之,获县长柴孝和。开仓赈食,众繦属至数十万。隋越王侗遣将刘长恭、房崱讨密,又令裴仁基统兵出成皋西。密乃为十队,跨洛水,抗东、西二军。令单雄信、徐世勣、王伯当骑为左右翼,自引麾下急击长恭等,破之。东都震恐,众保太微城,台寺俱满。
让等乃推密为主,建号魏公。巩南设坛场,即位,刑牲歃血,改元永平,大赦,其文移称行军元帅魏公府。以让为司徒,邴元真左长史,房彦藻右长史,杨德方左司马,郑德韬右司马,单雄信左武候大将军,徐世勣右武候大将军。祖君彦记室。城洛口,周四十里,居之。命护军将军田茂广造云■三百具,以机发石,为攻城械,号“将军砲”。进逼东都,烧上春门。
四月,隋虎牢将裴仁基、淮阳太守赵佗降,长白山贼孟让以所部归密。以仁基为上柱国,与让率兵二万袭回洛仓,守之。入都城掠居人,火天津桥。隋出军乘之,仁基等败,还保巩。司马杨德方战死。密自督众三万,破隋军于故城,复得回洛仓。俄而德韬死,乃以郑颋为左司马,郑虔象右司马。诸贼帅黎阳李文相、洹水张升、清河赵君德、平原郝孝德皆归密,因袭取黎阳仓。永安大族周法明举江、黄地附之,齐郡贼徐圆郎、任城大侠徐师仁来归。密令幕府移檄州县,列炀帝十罪,天下震动。
护军柴孝和说密曰:“秦地阻山带河,项背之亡,汉得之王。今公以仁基壁回洛,翟让保洛口,公束铠倍道趋长安,百姓谁不郊迎?是征而不战也。众附兵强,然后东向,指捴豪杰,天下廓清无事矣。今迟之,恐为人先。”密曰:“仆怀此久,顾我部皆山东人,今未下洛,安肯与我偕西?且诸将皆群盗,不相统一,败则扫地矣。”遂止。是时,隋军益出,密负锐,急与之确,中流矢,卧营中,隋军乘之,密众溃,弃仓守洛口。
高祖起师太原,密自谓主盟,遣将军张仁则致书于帝,呼为兄,请以步骑会河内。帝览书,笑曰:“密陆梁,不可折简致之。吾方定京师,未能东略,若不与,是生一隋。密适为吾守成皋,拒东都兵,使不得西,更遣剽将莫如密。吾宁推顺,使骄其志,我得留抚关中,大事济矣。”令记室温大雅作报书,厚礼尊让。密大喜,示其下,曰:“唐公见推,顾天下无可虑者。”遂专事隋。
九月,遣将李士才将兵十二万,攻隋鹰扬郎将张珣河阴,举之。珣极骂不屈死。齐方士徐鸿客上书劝密因士气趋江都,挟帝以令天下。密异其言,具币邀之,已亡去。炀帝遣王世充选卒十万击密,世充营洛西,战不利,更陈洛北,登山以望洛口。密引度洛,与世充战。密兵多骑与长槊,而北薄山,地隘骑迮不得骋。世充多短兵盾,蹙之,密军却,世充乘胜进攻密月城。密还洛南,引而西,突世充营,世充奔还。师徒多丧,孝和溺死洛水,密哭之恸。自是大小六十余战。
翟让部将王儒信惮密威望,劝让自为大冢宰,总秉众务,收密权。让兄宽亦曰:“天子当自取,何乃授人?”密闻之,与郑颋阴图让。会世充兵又至,让出拒,少退;密驰助之,战石子河,世充走。明日,高会飨士,让至密所,密令房彦藻引其左右就别帐饮。密出名弓示让,让挽满,遣剑士蔡建从后击之,并杀其兄、侄及儒信。密驰入让壁慰谕,士无敢动者,以徐世勣、单雄信、王伯当分统其兵。隋将杨庆守荥阳,因说下之。世充夜袭仓城,密伏甲殪其众。
义宁二年,世充复营洛北,为浮梁,绝水以战,密以千骑迎击,不胜。世充进薄其垒,密提敢死士数百邀之,世充大溃,士争桥溺死者数万,洛水为不流,杀大将六人,独世充脱。会夜大雨雪,士卒僵死且尽。密乘锐拔偃师,脩金墉城居之,有众三十万。又与东都留守韦津战上春门,执津于阵。将作大匠宇文恺子儒童、河南留守职方郎柳续、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河内郡丞柳燮皆降。于是海岱、江淮间争响附,窦建德、硃粲、杨士林、孟海公、徐圆朗、卢祖尚、周法明等悉上表劝进,府官属亦请之。密曰:“东都未平,且勿议。”
五月,越王侗称帝。六月,宇文化及拥兵十余万至黎阳。侗遣使授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平化及而后入辅,密受之。乃引兵东追化及黎阳。密知化及乏食,利速战,乃持重以老其兵,使徐世勣保黎阳仓,化及攻不可下。密与隔水阵,遥谓化及曰:“公家本戎隶破野头尔,父子兄弟受隋恩,至妻公主。上有失德不能谏,又虐杀之,冒天下之恶,今安往?能即降,尚全后嗣。”化及默然良久,乃瞋目为鄙语辱密。密顾左右曰:“此庸人,图为帝,吾当折箠驱之。”乃以轻骑五百焚其攻具,火终夜不灭。度化及粮尽,乃伪与和,化及喜,使军恣食,既而密馈不至,乃寤。遂大战童山下,密中矢,顿汲县坚壁。化及势穷,掠汲郡,趣魏县。其将陈智略、张童仁等率所部兵归密,前后相踵。
初,化及留辎重东郡,遣所署刑部尚书王轨守之。至是,轨举郡降密。由是引而西,遣使朝东都,执杀逆人于弘达献于侗。侗召密入朝,至温,闻世充杀元文都,乃止。遂归金墉,拘侗使不遣。
初,密既杀翟让,心稍骄,不恤士,素无府库财,军战胜,无所赐与,又厚抚新集,人心始离。民食兴洛仓者,给授无检,至负取不胜,委于道,践輮狼扈。密喜,自谓足食。司仓贾润甫谏曰:“人,国本;食,人天。今百姓饥捐,暴骨道路。公虽受命,然赖人之天以固国本。而禀取不节,敖庾之藏有时而儩,粟竭人散,胡仰而成功?”不听。徐世勣数规其违,密内不喜,使出就屯,故下苟且无固志。初,世充乏食,密少帛,请交相易,难之。邴元真好利,阴劝密许焉。后世充士饱,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武德元年九月,世充悉众决战,先以骑数百度河,密遣迎战,骁将十余人皆被创返。明日,密留王伯当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师,北阻邙山待之。密议所便,裴仁基曰:“世充悉劲兵来,东都必虚,请选众二万向洛,世充必自拔归,我整军徐还。兵法所谓彼归我出,彼出我归,以疲之也。”密眩于众,不能用。仁基击地叹曰:“公后必悔!”遂出兵阵。世充阴索貌类密者,使缚之。既两军接,埃雾嚣塞,世充军,江淮士,出入若飞,密兵心动。世充督众疾战,使牵类密者过阵,噪曰:“获密矣!”士皆呼万岁,密军乱,遂溃。裴仁基、祖君彦皆为世充所禽,偃师劫郑颋叛归世充。密提众万余驰洛口,将入城,邴元真已输款世充,潜导其军。密知不发,期世充度兵半洛水,掩击之。候骑不时觉,比出,世充绝河矣。即引骑遁武牢,元真遂降,众稍散。
密将如黎阳,或曰:“向杀翟让,世勣伤几死,疮犹未平,今可保乎?”时王伯当弃金墉屯河阳,密轻骑归之,谓曰:“败矣,久苦诸君,我今自刎以谢众!”伯当抱密恸绝,众皆泣,莫能仰视。密复曰:“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密虽无功,诸君必富贵。”掾柳燮曰:“昔盆子归汉,尚食均输。公与唐同族,虽不共起,然遏隋归路,使无西,故唐不战而据京师,亦公功也。”密又谓伯当曰:“将军族重,岂复与孤俱行哉?”伯当曰:“昔萧何举宗从汉,今不昆季尽行,以为愧。岂公一失利,轻去就哉?虽陨首穴胸,所甘已。”左右感动,遂来归。
初,密建号登坛,疾风鼓其衣,几仆;及即位,狐鸣于旁,恶之。及将败,巩数有回风发于地,激砂砾上属天,白日为晦;屯营群鼠相衔尾西北度洛,经月不绝。
及入关,兵尚二万。高祖使迎劳,冠盖相望,密大喜,谓其徒曰:“吾所举虽不就,而恩结百姓,山东连城数百,以吾故,当尽归国。功不减窦融,岂不以台司处我?”及至,拜光禄卿,封邢国公,殊怨望。帝尝呼之弟,妻以表妹独孤氏。后礼寝薄,执政者又求贿,滋不平。因朝会进食,谓王伯当曰:“往在洛口,尝欲以崔君贤为光禄,不意身自为此。”
未几,闻故所部将多不附世充者,高祖诏密以本兵就黎阳招抚故部曲,经略东都,伯当以左武卫将军为密副。驰驿东至稠桑驿,有诏复召密,密大惧,谋叛。伯当止之,不从,乃曰:“士立义,不以存亡易虑。公顾伯当厚,愿毕命以报。今可同往,死生以之,然无益也。”乃简骁勇数十人,衣妇人服,戴幕釭,藏刀裙下,诈为家婢妾者,入桃林传舍,须臾变服出,据其城。掠畜产,趣南山而东,驰告张善相以兵应己。
熊州副将盛彦师率步骑伏陆浑县南邢公岘之下,密兵度,横出击,斩之,年三十七,伯当俱死,传首京师。时徐世勣尚为密保黎阳,帝遣使持密首往招世勣。世勣表请收葬,诏归其尸,乃发丧,具威仪,三军缟素,以君礼葬黎阳山西南五里,坟高七仞。密素得士,哭多欧血者。
邴元真之降也,世充以为行台仆射,镇滑州。密故将杜才干恨其背密,伪以兵归之,斩取其首,祭密冢,已乃归国。
单雄信,曹州济阴人。与翟让友善。能马上用枪,密军中号“飞将”。偃师败,降世充,为大将。秦王围东都,雄信拒战,枪几及王,徐世勣呵之曰:“秦王也!”遂退。后东都平,斩洛渚上。
祖君彦,齐仆射孝徵子。博学强记,属辞赡速。薛道衡尝荐之隋文帝,帝曰:“是非杀斛律明月人儿邪?朕无用之。”炀帝立,尤忌知名士,遂调东都书佐,检校宿城令,世谓祖宿城。负其才,常郁郁思乱。及为密草檄,乃深斥主阙。密败,世充见之,曰:“汝为贼骂国足未?”君彦曰:“跖客可使刺由,但愧不至耳!”世充令扑之。既困卧树下,世充已自欲盗隋,中悔,命医许惠照往视之,欲其苏。郎将王拔柱曰:“弄笔生有余罪。”乃蹙其心,即死,戮尸于偃师。
赞曰:或称密似项羽,非也。羽兴五年霸天下,密连兵数十百战不能取东都。始玄感乱,密首劝取关中;及自立,亦不能鼓而西,宜其亡也。然礼贤得士,乃田横徒欤,贤陈涉远矣!噫,使密不为叛,其才雄亦不可容于时云。
列传第十 王窦
王世充字行满。祖西域胡,号支颓耨,后徙新丰,死,其妻与霸城人王粲为庶妻。颓耨子收从之 ,冒粲姓,仕隋,历怀、汴二州长史。生世充,豺声卷发,忌刻深阻。涉书传,喜兵法,通龟策、推步。以廕为左翊卫,迁御府直长、兵部员外郎。从杨素北伐,为幽州长史。
大业初,为民部侍郎,善占对,习法,敢舞文上下。人或辨驳,世充以口舌缘饰,众知其非,亦不能屈也。出为江都赞治,迁郡丞。炀帝数南幸,世充善伺帝颜色,阿意顺旨。性机巧,饰台沼、阴奏远方珍物以媚帝,帝爱昵之,拜江都通守,兼知宫监事。
世充观隋政方乱,而江左浮剽易动,乃阴结豪桀,有系狱者,皆桡法贷减,以树私恩。杨玄感反,吴人硃燮、晋陵人管崇起江南应之,兵十余万。隋将吐万绪、鱼俱罗讨之不克,世充以偏将募江都万人,频击破之。每捷必归功于下。虏获尽推与士卒,故人争为效,由是功最多。
大业十年,齐贼孟让转寇诸郡,至盱眙,世充拒之,保都梁山,列五壁不战,羸兵以示弱。让笑曰:“世充文法吏,安知兵?吾今生缚之,鼓行下江都矣!”时百姓皆入保,野无所掠,让众餧,又苦五壁闭道不得南,即分兵围之。世充数战,阳不利,走壁;让益骄,数日,稍分其下南略,裁留兵足围壁。世充知贼懈,夜夷灶撤幕,为方阵外向,毁垣而出,奋击,大破之,让以数十骑去,斩首万级,虏十余万人。炀帝以世充有将帅略,复委捕诸盗,所向辄定。会突厥围帝雁门,世充悉发江都兵赴难,诈为可喜事以邀声誉。在军蓬首垢面,日夜悲泣,不释甲,卧必席藁。帝以为忠,愈属信之。
厌次贼格谦兵十余万屯豆子,太仆卿杨义臣杀谦,世充讨其余党,夷之。进击贼卢明月于南阳,俘系数万。还,帝自持酒为劳。
世充启帝:“江淮良家女愿备后廷,无繇进。”帝喜,令阅端丽者,以库赀为聘,费不可校,署计簿云“敕别用”,有司不敢闻。具舟送东都宫,会道路剽夺,使者苦之,或沈舟亡去,世充屏不奏。
李密逼东都,诏世充为将军,以兵屯洛口。大小百余战,无大胜负。诏即拜右翊卫将军,趣破贼。十四年,世充引军与密战洛南,有气若城压其营,世充大败,众几尽,走保河阳。自系狱,请罪于越王侗,侗以书慰勉,赐金帛安之,召还洛,裒亡散得万人,屯含嘉城,畏缩不敢出。
会江都杀逆,群臣奉侗为帝,以世充为吏部尚书,封郑国公。宇文化及拥兵北还,侗听内史令元文都、卢楚等谋,以重官畀李密,使讨贼,若化及破而密兵亦疲,乘其弊,可得志。乃遣使以太尉、尚书令即军中拜密,趣兵北讨。密称臣奉制,引后从化及黎阳,战胜来告,众大悦;世充独谓其下曰:“文都等刀笔才,必为密禽,且我军与贼战,多杀其父子兄弟,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以此言激众,文都等闻,大惧。
侗欲以文都为御史大夫,世充不许,曰:“尝与公等约,左右仆射、尚书令、御史大夫,留待勋旧。今各欲得,则流竞开矣,何以共守?”文都憾焉,潜与楚谋,因世充入殿伏甲杀之。纳言段达庸怯,畏不果,驰告世充。世充夜以兵袭含嘉门,围宫城。右武卫大将军皇甫无逸等遣将费曜、田阇拒战太阳门,曜败,世充入之,无逸以单骑遁,收楚杀之。时紫微宫尚闭世充扣门,绐侗曰:“元文都等欲执陛下降李密,臣不反,诛反者耳。”段达执文都送世充,杀之。世充悉遣腹心代卫士,然后入谢曰:“文都、楚无状,规相屠戮,臣急为此,非敢它。”侗与之盟,进拜尚书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乃去含嘉城,居尚书省,专宰朝政,以其兄世恽为内史令,居禁中,子弟皆将兵。分官吏为十头,以主军政。
未几,李密破化及,还屯金墉,劲兵良马多死。世充欲击之,恐士心未一,乃谋以鬼动众,令德阳门卫张永通言梦人谓己曰:“我,周公,能以兵助讨密。”世充白侗,立祠洛旁,使巫宣言:“周公令急击密,有大功;不然,兵且疫。”世充下皆楚人,信妖,遂请战。乃简精卒二万、骑二千,跨洛水为三桥以度兵。密军偃师北山,新破敌,有轻世充心,不设壁垒。世充夜遣二百骑蔽山伏,因秣马蓐食,迟明薄之,密阵未成,伏兵上北原,乘高驰下,压其营,纵焚庐落,密众大溃,降其将张童仁、陈智略,进拔偃师。初,密得世充兄世伟及子玄应于化及军,囚之,至是皆归。世充兵次洛口,密长史邴元真、司马郑虔象以城降,悉收美人、宝货而还。密以数十骑跳奔。
于是,世充自为太尉、尚书令,加黄门印绿綟绶,以尚书省为府,置官属。乃设三榜于府外,其一求文学堪济世务者,其一武干绝众、推锋陷阵者,其一能治冤抑不申者。繇是上书陈事日数百,皆慰劳省接,虽吏卒,必饰词诱纳。而世充素诡妄,不能仇其语,士大夫遂贰。初,杀文都,欲诡众取信,乃请事侗母刘太后为假子,至是加号圣感太后。散骑常侍崔德本曰:“此王莽文母何异乎?”后食侗前,得呕疾,疑见毒,遂不复朝。以将张绩、董浚卫宫城。
武德二年,矫侗诏假黄钺,相国总百揆,封郑王,授九锡,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旄头云罕,舞八佾,设宫县,出入警跸。术士桓法嗣自言能决谶,乃上《孔子闭房记》,画男子持一竿驱羊状,因说世充曰:“隋,杨姓也;于文,‘干一’为‘王’,王处羊后,大王代隋之符。”又陈庄周《人间世》、《德充符》二篇曰:“上下篇与大王名协,明受符命,德被人间,为天子也。”世充喜曰:“天命也!”拜受之。以法嗣为谏议大夫。又罗取飞鸟,书符命于帛,系鸟颈纵之,有弹捕得鸟而献者亦拜官。讽百官劝进。时纳言苏威老就第,世充以威隋大臣,有素望,每表必署威名。使段达等胁侗曰:“天命不常,今郑王功德甚盛,请揖让,用尧、舜故事。”侗怒曰:“天下者,高祖天下,若隋德未究,此言不可发。必天命遂改,尚何禅?公非先帝旧臣乎?朕何赖?”达等流涕。世充又诈曰:“天下未定,须镇以长君,待天下安,则复子明辟。”
四月,矫侗策禅位,幽侗于含凉殿,犹三让。遣诸将以兵清宫,世充袭戎服,法驾,导鼓吹入宫,每历一门,从者必呼。至东上閤,更兗冕,即正殿僭位。建元开明,国号郑。乃封兄世衡为秦王,世伟楚王,世恽齐王,诸族属以次封拜,以子玄应为皇太子,玄恕为汉王。世充每听朝决政,诲喻言语谆复百绪,以示勤笃,百司奏事者听受为疲。出则轻骑,无警跸,游历衢肆,行者但止立,徐谓百姓曰:“故时天子居九重,在下之情无繇察。世充非贪位者,本救时耳。正若一州刺史,事皆亲览,当与士人共议之。恐门卫有禁,无以尽通,今止顺天门外置座听事。”又诏西朝堂听冤诉,东朝堂延谏者。繇是章牍真委,观省不暇,后亦不能复出。
五月,裴仁基与其子行俨及宇文儒童、崔德本等谋劫世充,复立侗,不克,夷三族。六月,鸩杀侗,以绝众望。世充率众东徇地至滑,以兵临黎阳。时黎阳为窦建德守,故建德亦破世充殷州,以报其役。
三年,下书大赦,筑练兵台于伊阙。守将罗士信、豆卢达稍稍归国,世充顾下多背己,乃峻诛暴禁以威之。户一人逃,家无少长皆坐,父子、兄弟、夫妇许相告免。令伍伍相保,一家叛,举伍诛。樵牧出入皆为限,公私不聊生。遣台省官督十二郡营田,行者自谓仙去。以宫城为大狱,意所猜恶,必收系其人,内家属宫中。或命将,亦质其孥乃遣。既而囚质且万口,食不足,饿死者日数十。
七月,高祖诏秦王率兵攻之,至新安,屯保多下,败世充于慈涧城。八月,王陈兵青城宫,世充悉精兵来拒,隔涧言曰:“隋失其国,天下分崩,长安、洛阳各有分地,吾常自守,不敢西顾。熊、谷二州在度内,不取,敦邻好也。今王远涉吾地,越三崤,馈粮千里,勤师远出,将何求?”王曰:“四海之人皆承唐正朔,独公迷不复。东都士民来请师,陛下重违,我是以来。公若降,富贵可保;必拒我,勉之,无多言!”世充约割地,不许。颍州总管田瓚请举山南二十五郡归。九月,王君廓进拔轩辕,徇地至管城,河南州县以次降定。始窦建德与世充隙,至是建德遣使结好,并陈赴援意。世充遣兄子琬、内史令长孙安世报,且乞师。
四年二月,青城宫守将以宫降,王进保之。世充引兵出方诸门,临谷水以战,王阵北邙,令屈突通步士五千逾水击之。兵接,王以骑决战,世充排兵殊死斗,自辰及午乃溃,俘斩八千人。王傅城,堑而守之。世充粮且尽,人相食,至以水汨泥去砾,取浮土糅米屑为饼。民病肿股弱,相藉倚道上,其尚书郎卢君业、郭子高等皆饿死。御史大夫郑颋丐为浮屠,世充恶其言,杀之。然气竭,但婴城须建德之救。
五月,王禽建德,并获王琬、长孙安世,俘示东都城下,且遣安世入言败状。世充惶惑,将突围出保襄、汉,谋于诸将,皆不答,遂率将吏降军门。王受之,以属吏,陈兵入城,发府库赉将士。其黄门侍郎薛德音以移檄嫚逆,崔弘丹造弩多伤士,前诛之;又收段达、杨汪、孟孝义、单雄信、杨公卿、郭士衡、郭什柱、董浚、张童仁、硃粲、王德仁等斩洛渚上。以世充归长安,高祖数其罪,世充曰:“计臣罪不容诛,但秦王许臣以不死。”乃赦为庶人,与其族徙于蜀。将行,为羽林将军独孤修德所杀。初,修德父机尝仕越王侗,世充既篡,谋归唐,为所屠者也。高祖免修德官。子玄应,兄世伟,在道谋反,伏诛。世充篡,凡三年灭。
窦建德,贝州漳南人。世为农,自言汉景帝太后父安成侯充之苗裔。材力绝人,少重然许,喜侠节。乡人丧亲,贫无以葬,建德方耕,闻之太息,遽解牛与给丧事,乡党异之。盗夜劫其家,建德立户下,盗入,击三人死,余不敢进。请其尸,建德曰:“可投绳系取之。”盗投绳,建德乃自縻,使盗曳出,跃起捉刀,复杀数人,繇是益知名。为里长,犯法亡,会赦归。久之,父卒,里中送葬千余人,所赠予皆让不受。
隋大业七年,募兵伐辽东,建德补队长。方如军,会邑人孙安祖盗羊,为县令捕劾笞辱,安祖刺杀令,亡抵建德,建德阴舍之。时山东饥,群盗起,乃谋曰:“往文皇帝时,天下盛强,发百万众伐辽东,犹为所败。今水潦为灾,民力刓敝,主上不是恤,而亲驾临辽。且往岁西征,十不一返,今创夷未平,又重发兵,人情危骇,易以摇动。丈夫不死,常建功于世,渠为亡命虏乎!我闻高鸡泊广袤数百里,葭{艹乱}〗阻奥,可以违难;承间窃出,椎埋掠夺,足以自资。因得聚豪杰,且观时变,以就大计。”安祖然之。建德为招亡兵及民无产者数百,使安祖率之,入高鸡为盗,安祖号“摸羊公”。
时鄃人张金称亦结众万余,依河渚间,蓚人高士达兵千余屯清河鄙上。诸盗往来漳南者多剽杀人,焚乡聚,独不入建德闾,郡县意建德与贼通,捕族其家。建德至河间,闻家屠灭,即率麾下二百人亡归士达。士达自称东海公,以建德为司兵。安祖为金称所杀,其下数千人归建德,众益盛,至万人,犹保高鸡泊。然倾身接物,其执苦与士卒均,由是能致人死力。
十二年,涿郡通守郭绚率兵万人讨士达,士达自以智略不及建德,乃推为军司马,以兵属焉。建德既统众,思用奇厌伏群盗,乃请士达守辎重,自以精兵七千迎绚,诈为亡状。士达取所虏,阳言建德妻子,杀之。建德遗绚书约降,请前驱执贼自效。绚信之,引兵从建德至长河界,欲与盟,兵懈不设备。建德袭杀其军数千人,获马千匹,绚以数十骑去,追斩于平原,献首士达,威振山东。
隋遣太仆卿杨义臣讨破张金称于清河,残党畏诛,复屯啸归建德。义臣乘胜欲遂入高鸡泊,穷划根穴。建德谓士达曰:“隋善将独义臣耳,新破金称,其锋不可当。宜引兵避之,彼欲战不得,军老食乏,乘之可有功。”士达不纳。留建德守壁,身将兵逆战,置酒享士。建德闻,曰:“东海公未捷,遽自矜大,祸至不日矣。隋兵胜,必长驱而来,吾不能独支。”乃留众保壁,帅锐士据险待。后五日,义臣斩士达于阵,追北薄垒,守兵溃。建德不能军,以百余骑走饶阳,饶阳无备,因取之。义臣已杀士达,谓余党不足忧,引去。故建德得还平原,收士达士死胔葬焉。为士达发丧,军皆缟素。招溃卒,得数千人,军复振,自称将军。初,他盗得隋官及士人必杀之,唯建德恩遇甚备,引故饶阳长宋正本为客,尊任之,参决军议。隋郡县吏多以地归之,势益张,兵至十余万。上谷贼王须拔自号“漫天王”,以兵略幽州,战死。其下魏刀儿号“历山飞”,壁深泽,众十万。建德以计袭取之,并有其地。
十三年正月,筑坛场于河间乐寿,自立为长乐王。
十四年五月,更号夏王,建元丁丑,署官属,分治郡县。
七月,隋右翊卫将军薛世雄督兵三万讨之,屯河间七里井,建德以劲兵伏旁泽中,悉拔诸城伪遁。世雄以为畏,稍弛备,建德率敢死士千人袭之。会大雾昼冥,跬不可视,隋军惊,遂溃,相腾藉,死者如丘,世雄引数百骑亡去。尽得其众,获河间丞王琮,劳遣之。琮复婴城,建德进攻未下,而河间食尽,闻炀帝遇杀,琮率吏发丧,乘城大临,建德遣使入吊,琮因请降。建德为退舍,饬馔具。琮率郡属素服面缚军门,建德亲释徽纆,与言隋之亡,琮伏哭极哀,建德亦为泣。麾下或言:“河间久拒守,多杀士,今力穷而下,请烹之。”建德曰:“琮,谊士也,吾方旌擢以励事君者。且往为盗,可妄杀人,今将安百姓,定天下,而害忠臣乎?”即令其军曰:“与琮隙者敢辄摇,罪三族!”乃授琮瀛州刺史。
始都乐寿,号金城宫,备百官,准开皇故事。冬至,大会僚吏,有五大鸟集其宫,群鸟从之。又宗城人献玄圭一,景城丞孔德绍曰:“昔天以是授禹,今瑞与之侔,国宜称夏。”建德然之。改元五凤,以德绍为内史侍郎。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至魏县,建德谓其纳言宋正本及德绍曰:“吾,隋民也;隋,吾君也。今化及杀之,大逆不道,乃吾仇,欲为天下诛之,何如?”正本等曰:“大王奋布衣,起漳南,隋之列城莫不争附者,以能杖顺扶义、安四方也。化及为隋姻里,倚之不疑,今戕君而移其国,仇不共天,请鼓行执其罪。”建德善之。即引兵讨化及,连战破之。化及保聊城,乃纵撞车机石,四面乘城,拔之。建德入,先谒萧皇后,语称臣。执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等,召隋文武官共临斩之,枭首辕门;囚化及并其子,载以槛车,至大陆县斩之。
建德性约素,不喜食肉,饭脱粟加蔬具,妻曹未尝衣纨绮。及为王,妾侍裁十数。每下城破敌,赀宝并散赉将士。至是,得隋宫人尚千数,悉放去;其文武、骁果尚万余,各听所之。乃以诛化及报越王侗,侗封之夏王,遂号大夏。以隋黄门侍郎裴矩为尚书右仆射,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余随才署职,委以政事。有愿往关中及东都者,恣听不留,仍给道里费,以兵护出于境。
二年,陷邢、赵、沧三州。复陷冀州,执刺史曲棱,赦之,复以为刺史。八月,陷洺州,虏刺史袁子干,遂迁都焉,更号万春宫。使人如灌津祠先墓,置守冢三十家。又遣使朝侗,因与王世充结欢,北聘突厥,士马益精雄。俄而世充废侗,乃绝之。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书称诏。追谥隋炀帝为闵帝,以齐王暕子政道为郧公。义成公主在突厥,遣使迎萧后,建德自将千余骑送之,并献化及首。
未几,连突厥侵相州,刺史吕珉死之。进攻卫州,执河北大使淮安王神通、同安长公主、黎阳守将李世勣,释之。复使世勣守黎阳,馆王、公主,馈以客礼。滑州刺史王轨为奴所杀,奴以首奔建德,建德曰:“奴杀主,大逆。纳之不可不赏,赏逆则废教,将焉用为?”命斩奴而返轨首,滑人德之,遂降,齐、济二州亦降。兗贼徐圆朗闻风送款。
三年,世勣自拔归国,吏白建德诛其父,建德曰:“臣勣,唐臣,不忘其主,忠也。父何罪?”释不问。高祖遣使修好,建德即以公主等归京师。尝执赵州刺史张志昂、邢州刺史陈君宾、大使张道源等,将杀之,国之祭酒凌敬谏曰:“夫犬吠非其主,彼悉力坚守,以穷就禽,伏节士也。今杀之,无以劝。”建德怒曰:“我傅其城,犹不下,劳费士旅,何可赦?”敬曰:“王之大将高士兴抗罗艺于易南,兵未交,士兴即降,王以为可乎?”建德悟,即释之。然其大将王伏宝数持兵,功略在诸帅上,或谗其反,建德杀之。伏宝临死呼曰:“我无罪,王何信谗,自刈左右手乎?”后战数不利。
九月,建德自帅师围幽州,为罗艺所败,艺乘胜袭其营,建德阵营中,填堑而出,败艺众,进薄其城,不能拔,乃还。济阴贼孟海公兵三万,据周桥城以掠河南,建德自击之。会秦王伐东都,其中书舍人刘斌献说曰:“唐据关内,郑王河南,夏有冀方,此鼎足相持势也。今唐悉兵临郑,出入二年,郑人日蹙。二国兵不解,唐强郑弱,势必举郑,郑灭则大夏有齿寒之忧。为大王计,莫若援郑,使郑抗其内,我攻其外,唐之兵必却,唐却而郑完,然后徐观其变。郑若可图,因而取之,并二国兵,乘唐师老,长驱而西,关中可遂有也。”建德曰:“善。”乃遣使聘世充,与连和,会世充亦自乞师,即令其臣李大师、魏处绘来朝,请解郑围,秦王留之不答。
四年,建德克周桥,虏海公,留其将范愿戍之。悉发海公、徐圆朗之众,并兵号三十万救世充,至滑州,世充行台仆射韩弘开城纳之。建德进逼元、梁、管三州,皆陷,遂屯荥阳。运粮溯河西上,舟相属不绝。壁成皋东原,筑营板渚。遣使与世充约期,又遗秦王以书。
三月,王进据虎牢。翌日,以骑五百觇建德营,设伏道侧,独以数骑去贼营三里,觉,贼出骑追之,王渐却,诱至伏所,卒起奋击。贼骑惊,引去,追斩三百级,获其将殷秋、石瓚,乃报建德以书。建德失二将,又闻唐兵精,得书犹豫,顿六十日不敢西。
时世充弟世辩为徐州行台,亦遣将郭士衡、兵数千人从建德,王遣王君廓以轻骑抄其饟,执贼大将张清特。建德惧,人情携骇,其诸将又新破海公,掠获盈给,日夜思归。凌敬说建德曰:“今唐以重兵围东都,守虎牢,我若悉兵济河,取怀州河阳,以重将戍之,然后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传檄旁郡,进壶口以骇蒲津,收河东地,此上策也。且有三利:乘虚扌寿境,师有万全,一也;拓土得众,二也;郑围自解,三也。”建德将从之,而王琬、长孙安世日请兵西,每言必流涕,又阴赍金玉啗诸将,以挠其谋。众乃曰:“凌敬书生,岂知战?”建德乃谢曰:“今士心锐,天赞我也,师将大捷。方用众议,不得如公言。”敬固争,建德怒,命扶出。其妻谏曰:“祭酒计甚善,王盍用之?夫自滏口道乘唐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因招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郑难纾矣。今顿兵虎牢下,徒自苦,恐无功。”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且郑朝暮待吾来,既许之,岂可见难而退,且示天下不信。”
五月,建德自板渚出为阵,西薄汜南,属鹊山,亘二十里,鼓而前。郭士衡为游兵。秦王登虎牢城望其军,按甲不战,曰:“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士嚣,令不肃也;逼城而阵,有轻我心。待其饥,破之果矣。”日中,建德士皆坐列,渴争饮,意益怠。王麾军先登,骑怒,尘大涨,乃率史大奈、秦叔宝缠麾帜,弛出贼阵后,建德军顾而惊,遂大溃。建德被重创,窜牛口谷。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获之,传而西,斩长安市,年四十九。初,其军有谣曰:“豆入牛口,势不得久。”至是果败。
建德妻与其左仆射齐善行以骑数百遁还洺州。余党欲立其养子为主,善行曰:“夏王奄定河朔,号为威强,今一出不复,非天命有归哉?不如委心请命,无为涂炭生民也!”遂分府库散给将士,令各解去。善行乃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率官属及建德妻奉山东地并传国八玺来降。建德起兵至灭凡六年。
赞曰:炀帝失德,天丑其为,生人辜,群盗乘之,如胃毛而奋。其剧者,若李密因黎阳,萧铣始江陵,窦建德连河北,王世充举东都,皆磨牙摇毒以相噬螫。其间亦假仁义,礼贤才,因之擅王僭帝,所谓盗亦有道者。本夫孽气腥焰,所以亡隋,触唐明德,折北不支,祸极凶殚,乃就歼夷,宜哉!
列传第十一 薛李二刘高徐
薛举,兰州金城人。容貌魁岸,武敢善射。殖产巨万,好结纳边豪,为长雄。隋大业末 ,任金城府校尉。会岁凶,陇西盗起,金城令郝瑗将讨贼,募兵数千,檄举将。始授甲,大会置酒,举与子仁杲及其党劫瑗于坐,矫称捕反者,即起兵,囚郡县官,发粟以赈贫乏,自号西秦霸王,建元秦兴,以仁杲为齐公,少子仁越为晋公。它贼宗罗睺帅众下之,以为义兴公。更招附余盗,剽马牧。兵锋锐甚,所徇皆下。
隋将皇甫绾兵万人屯枹罕,举以精卒二千袭之,遇于赤岸。大风且澍,逆举阵,绾不击。俄反风绾屯,气色曀冥,部伍错乱,举介骑先众乘之,绾阵大溃,进陷枹罕。岷山羌钟利俗以众二万降,举大振。进仁杲为齐王、东道行军元帅,罗睺为义兴王副之;仁越晋王、河州刺史。因徇下鄯、廓二州。不阕旬,尽有陇西地,众十三万。
十三年,僭帝号于兰州,以妻鞠为后,仁杲为太子。即其先墓置陵邑,立庙城南,陈兵数万展墓讫,大飨。使仁杲围秦州;仁越趋剑口,掠河池,太守萧瑀拒却之。遣将常仲兴度河击李轨,与轨将李赟战昌松,仲兴败,军没于轨。仁杲克秦州,举往都之。
仁杲寇扶风,汧源贼唐弼拒,不得进。初,弼立李弘芝为天子,有众十万。举遣使招弼,弼杀弘芝从举。仁杲间弼无备,袭之,尽夺其众,弼以数百骑走。军益张,号二十万。将窥京师。会高祖入关,遂留攻扶风,秦王击破之,斩首数千级,逐北至陇还。举畏王,遂逾陇走,问其下曰:“古有降天子乎?”伪黄门侍郎褚亮曰:“昔赵佗以南粤归汉,蜀刘禅亦仕晋,近世萧琮,其家今存,转祸为福,尝有之。”卫尉卿郝瑗曰:“亮之言非也。昔汉祖兵屡败,蜀先主尝亡其妻子。夫战固有胜负,岂可一不胜便为亡国计乎?”举亦悔其言,乃曰:“聊试公等。”即厚赐瑗,以为谋主。瑗请连梁师都,厚赂突厥,合从东向。举从之,约突厥莫贺咄设犯京师。会都水监宇文歆使突厥,歆说止其兵,故举谋塞。
武德元年,丰州总管张长愻击罗,举悉兵援之,屯析墌,以游军掠岐、豳。秦王御之,次高墌,度举粮少,利速斗,坚壁老其兵。会王疾,卧屯不出,而举数挑战。行军长史刘文静、殷开山观兵于高墌,恃众不设备,举兵掩其后,遂大败,死者十六,大将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没。王还京师,举拔高墌,仁杲进逼宁州。郝瑗谋曰:“今唐新破,将卒禽俘,人心摇矣,可乘胜直趋长安。”举然之。方行而病,召巫占视,言唐兵为崇,举恶之,未几死。仁杲代立,伪谥举武皇帝,未葬而仁杲灭。
仁杲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万人敌,性贼悍。初,举每破阵,军获俘,仁杲必断舌刈鼻,或舂斮之。其妻亦凶暴,喜鞭楚人,见不胜痛宛转于地者,则埋其足,露腹背受棰。人畏而不亲。仁杲多杀人,淫略民人妻妾。尝得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砾之火,渐割以啖士。拔秦州,取富人倒悬,以酢注鼻,或杙其隐,以求财。虽举残猛,亦恶之,每戒曰:“汝材略足办事,而伤于虐,终覆吾宗。”
及继立,与诸将素有隙者,咸猜惧。郝瑗哭举,病不起,繇是兵稍衰。秦王率诸将复壁高墌,诸将请战,王曰:“我军新恤,锐气少;贼骤胜而骄,有轻我心。我闭壁以折之,伺衰而击,可一战禽也。”因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久之,仁杲粮乏,挑战,不许。其将牟君才、内史令翟长愻以众降,左仆射钟俱仇以河州降。王策贼可破,遣将军庞玉击宗罗睺于浅水原,战酣,王以劲兵扌寿其背,罗睺败,王率骑追奔,于是悉军驰之,曰:“势破竹,不可失也。”夜半,至析墌;迟明,围合。仁杲率伪官属降,王受之,以仁杲归京师,及酋党数十人皆斩之。举父子盗陇西五年灭。
初,仁杲降,诸将贺,且问曰:“罗睺虽破,而贼城尚坚,王能下之,何也?”王曰:“罗睺健将,非急追之,使得还城,未可取也。故吾使贼不及计,是以克之。”诸将咨服。
仁杲已败,其将旁屳地降,诏即统其兵,未几复叛。屳地,羌豪也,举父子信倚之。至是入南山,繇商洛出汉川,众数千,所过剽害,败大将庞玉。至始州,掠王氏女,醉寝于野,王取屳地所佩刀斩之,送首梁州。诏封女为崇义夫人。
李轨,字处则,凉州姑臧人。略知书,有智辩。家以财雄边,好赒人急,乡党称之。隋大业中,补鹰扬府司兵。薛举乱金城,轨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等计曰:“举暴悍,今其兵必来。吏孱怯,无足与计者。欲相戮力,据河右,以观天下变,庸能束手以妻子饵人哉?”众允其谋,共举兵,然莫适敢主。曹珍曰:“我闻谶书,李氏当王。今轨贤,非天启乎!”遂共降拜以听命。修仁夜率诸胡入内苑城,建旗大呼,轨集众应之,执虎贲郎将谢统师、郡丞韦士政,遂自称河西大凉王,署官属,准开皇故事。
初,突厥曷娑那可汗弟达度阙设内属,保会宁川,至是称可汗,降于轨。谨等议尽杀隋官,分其产。轨曰:“诸公既见推,当禀吾约。今军以义兴,意在救乱,杀人取财是为贼,何以求济乎?”乃以统师为太仆卿,士政太府卿。会薛举遣兵来侵,轨遣将败之昌松,斩首二千级,悉虏其众,轨纵还之。李赟曰:“今力战而俘,又纵以资敌,不如尽坑之。”轨曰:“不然。若天命归我,当禽其主,此皆我有也;不者,徒留何益?”遂遣之。未几,拔张掖、炖煌、西平、枹罕,悉有河西。武德元年,高祖方事薛举,遣使凉州,玺书慰结,谓轨为从弟。轨喜,乃遣弟懋入朝。帝拜懋大将军,还之,诏鸿胪少卿张俟德持节册拜轨凉王、凉州总管,给羽葆鼓吹一部。会轨僭帝号,建元安乐,以其子伯玉为太子,长史曹珍为尚书左仆射,攻陷河州。俟德至,轨召其下议曰:“李氏有天下,历运所属,已宅京邑。一姓不可竞王,今欲去帝号,东向受册,可乎?”曹珍曰:“隋亡,英雄焱起,号帝王者瓜分鼎峙。唐自保关、雍,大凉奄河右,业已为天子,奈何受人官?必欲以小事大,请行萧詧故事,称梁帝而臣于周。”轨从之,乃遣伪尚书左丞邓晓来朝,奉书称“从弟大凉皇帝”。帝怒曰:“轨谓朕为兄,此不臣也。”囚晓不遣。
初,轨以梁硕为谋主,授吏部尚书。硕有算略,众惮之,尝见故西域胡种族盛,劝轨备之,因与户部尚书安修仁交怨;又轨子仲琰尝候硕,硕不为起,仲琰憾之。乃相与谮硕。轨不察,赍鸩其家杀之,繇是故人稍疑惧,不为用。有胡巫妄曰:“上帝将遣玉女从天来。”遂召兵筑台以候女,多所糜损。属荐饥,人相食,轨毁家赀赈之,不能给,议发仓粟,曹珍亦劝之。谢统师等故隋官,心内不附,每引结群胡排其用事臣,因是欲离沮其众,乃廷诘珍曰:“百姓饿死皆弱不足事者,壮勇士终不肯困。且储廪以备不虞,岂宜妄散惠孱小乎?仆射苟附下,非国计。”轨曰:“善。”乃闭粟。下益怨,多欲叛去。
会修仁兄兴贵本在长安,自表诣凉州招轨。帝曰:“轨据河西,连吐谷浑、突厥,今兴兵讨击尚为难,单使弄颊可下邪?”兴贵曰:“轨盛强诚然,若晓以逆顺祸福,宜听。如凭固不受,臣世凉州豪望,多识其士民,而修仁为轨信任,典事枢者数十人,若候隙图之,无不济。”帝许之。兴贵至凉州,轨授以左右卫大将军,因间访兴贵以自安策。兴贵对曰:“凉州僻远,财力凋耗,虽胜兵十万,而地不过千里,无险固自守。又滨接戎狄,戎狄,豺狼也,非我族类。今唐家据京师,略定中原,攻必下,战必胜,盖天启也。若举河西地奉图东归,虽汉窦融未足吾比。”轨默不答,久之,曰:“昔吴王濞以江左兵犹称己为东帝,我今举河右,不得为西帝乎?虽唐强大,如我何?君无为唐诱致我。”兴贵惧,谢曰:“窃闻富贵不居故乡,如衣锦夜行。今合宗蒙任,敢有它志!”兴贵知轨不可以说,乃与脩仁等潜引诸胡兵围其城,轨以步骑千余出战。先是,薛举柱国奚道宜率羌兵奔轨,轨许以刺史而不与,道宜怨,故共击轨。轨败入城,引兵登陴,须外援。兴贵传言曰:“唐使我来取轨,不从者罪三族。”于是诸城不敢动。轨叹曰:“人心去矣,天亡我乎?”携妻子上玉女台,属酒为别。脩仁执送之,斩于长安。自起至亡凡三年。诏兴贵为右武候大将军,封凉国公,赐帛万段;修仁左武候大将军,申国公,并给田宅,封六百户。时邓晓闻轨败,入贺帝。帝曰:“而委质李轨,以使来,闻其亡,不少戚,乃蹈抃以悦我。不尽心于轨,能竭节于我乎?”遂废不齿。
刘武周,瀛州景城人。父匡,徙马邑。母赵尝夜坐廷中,见若雄鸡,光烛地,飞投其怀,起振衣,无有,感而娠,生武周。
武周为人骁悍,善骑射,喜交豪杰。兄山伯尝詈辱之曰:“汝不择所与,必灭吾宗!”武周因去至洛,为太仆杨义臣帐下。募征辽,有功,补建节校尉。还马邑,为鹰扬府校尉。太守王仁恭以其州里雄,颇爱遇之,令总虞候,直閤下。久之,盗仁恭侍儿,惧觉诛,又见天下已乱,阴有异计,因宣言于众曰:“今岁饥,死者骨相枕于野,府君闭仓不恤,岂忧百姓意乎?”以市怒其军,皆愤怨。武周知人已摇,因称疾卧家,豪桀往候谒,遂椎牛纵酒大言曰:“盗贼方起,众又饥,壮士守分,死沟壑。今官粟红腐于仓,谁能与我共取之?”诸恶少年皆愿从。隋大业十三年,与其徒张万岁等十余人候仁恭视事,武周上谒,万岁自后入斩仁恭,持首出徇,郡中无敢动者。遂开仓赈穷绝,驰檄属城,皆下,得兵万余,自称太守,遣使附突厥。
雁门丞陈孝意、虎贲郎将王智辩合兵围其桑乾镇,会突阙至,武周与共击智辩,破之,孝意奔还雁门,雁门人杀之,以城归武周。武周因袭破楼烦,进据汾阳宫,取宫人赂突厥,始毕可汗报以马,其众遂大,攻得定襄。突厥以狼头纛立武周为定杨可汗,僭称皇帝,以妻沮为后,建元天兴,卫士杨伏念为左仆射,妹婿苑君璋为内史令。
初,上谷贼宋金刚有众万余,与魏刀儿连和。刀儿为窦建德所攻,金刚救之,大败,率余众四千保西山。建德招之,金刚恚曰:’建德杀魏王,吾义不往,诸君可以吾首取富贵。”乃拔刀,将自刎,众抱之泣,遂与皆归武周。武击素闻金刚善兵,得之喜,封为宋王,属以军,分家赀半遗之。金刚亦自结,出其妻而骋武周妹,说武周取晋阳,南向争天下。武周授金刚西南道大行台。
武德二年,总兵二万入寇,次黄蛇镇,又连突厥,锋无前,遂破榆次,拔介州,进围太原。诏遣太常少卿李仲文御之,为贼所执,举军没,仲文逃还。贼因破平遥,取石州,杀刺史王俭,略浩州。诏右仆射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拒之,寂战败绩。齐王元吉委并州遁,武周入据之。遣金刚攻陷晋州,执右骁卫将军刘弘基,进破浍州。夏县人吕崇茂杀其令,自号魏王以应贼。隋河东守将王行本与武周合。关中震动。高祖诏秦王督兵进讨,屯柏壁。又诏永安王孝基与于筠、独孤怀恩、唐俭等攻夏县,不克,军城南。崇茂与贼将尉迟敬德袭破孝基军,四将被执。敬德还浍州,王邀战,破之于美良川。敬德复与别帅寻相援王行本于蒲,王又破却其军,蒲州降。帝幸蒲津关,王自柏壁轻骑谒行在,金刚遂围绛州。王还屯,金刚引退。武周攻李仲文于浩州,不胜。遣将黄子英护饟道,骠骑大将军张德政袭斩之,虏其众,武周部将稍离。金刚以粮道乏卒饥引去,王追至雀鼠谷,日中八战,贼皆败,斩级数万,护辎重千乘。金刚走介州,官军迫之,以余众二万出西门,背城阵,亘七里。王令李世勣、程咬金、秦叔宝为北军,翟长愻、秦武通为南军。既战,小却,王以精骑突击破之,金刚将轻骑去,贼将尉迟敬德、寻相、张万岁降,收其精兵,遂复介州。武周引骑五百,弃并州,北走突厥。金刚收散卒,将还拒,众不为用,亦以百骑奔突厥。并州平,河东地尽复。未几,金刚背突厥,欲还上谷,为其追骑斩之。武周亦谋归马邑,计露,突厥杀之。起兵六年而灭。
高开道,沧州阳信人。世煮盐为生。少矫勇,走及奔马。隋大业末,依河间贼格谦,未甚奇之。会谦为隋兵围捕,左右奔散,无救者,开道独身决战,杀数十人,捕兵解,谦得免,遂引为将军。谦灭,与其党百余人亡海曲。后出剽沧州,众稍附,因北掠戍保,自临渝至怀远皆破有之。复引兵围北平,未下,隋守将李景自度不能支,拔城去,开道据其地。武德元年,陷渔阳郡有之。有铠马数千,众万人,自号燕王。
先是,怀戎浮屠高昙晟因县令具供,与其徒袭杀令,伪号大乘皇帝,以尼静宣为耶输皇后,建元法轮,遣使约开道为兄弟,封齐王,开道引众从之。居三月,杀昙晟,并其众,复称燕王,建元,署置百官。
窦建德围罗艺于幽州,艺请救,开道以骑二千赴之,建德解去,乃因艺使请降,诏以为蔚州总管、上柱国、北平郡王,赐姓李。开道以轻骑五百抵幽州,欲图艺。自从数骑入都督府,且观艺,艺与张饮尽欢,知不可图,遂去。五年,幽州饥,开道许输以粟。艺遣老弱凑食,皆厚遇之。艺悦,不为虞,更发兵三千、车数百、马驴千往请粟,开道悉留不遣,遂北连突厥,告绝于艺,复称燕,与刘黑闼联兵入寇。开道攻易州不克,遣将谢棱诡降于艺,请兵应接。艺众至,棱纵击破之,因导突厥俱南,恒、定、幽、易等骚然罹患。颉利以开道善攻具,与俱攻马邑,拔之。时群盗相继平,开道欲降,自疑反覆得罪,犹恃突厥自安。然将士多山东人,思归,众益厌乱。
初,开道募壮士数百为养子,卫閤下,及刘黑闼将张君立亡归,开道命与爱将张金树分督之。金树潜令左右数人伪与诸养子戏,至夕,入閤,绝其弓弦,又取刀槊聚床下。既暝,金树以其徒噪攻之,数人者抱刀槊出閤。诸义子将搏战,亡弓槊。君立举火外城应之,帐下大扰,养子穷,争归金树。开道顾不免,擐甲挺刃据堂坐,与妻妾奏妓饮酒,金树畏不敢前。天且明,开道先缢其妻妾及诸子而后自杀。金树罗兵取养子,皆斩之,亦杀君立而归。开道起兵凡八年灭。以其地为妫州,诏以金树为北燕州都督。
刘黑闼,贝州漳南人。嗜酒,喜蒱博,不治产,亡赖,父兄患苦之。与窦建德少相友,建德每资其费,黑闼所得辄尽,建德亦弗之计。
隋末,亡命从郝孝德为盗,后事李密为裨将。密败,王世充虏之,以其武健,补马军总管,镇新乡。时李世勣陷于窦建德,建德使攻新乡,虏黑闼献之,建德用为将,封汉东郡公。黑闼与诸盗游,素强武,多狙诈。建德有所经略,常委以斥候,阴入敌中觇虚实,每乘隙奋奇兵,出不意,多所摧克,军中号为神勇。
武德四年,建德败,还匿漳南,杜门不出。会高祖召建德故将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将用之。愿等疑畏,谋曰:“王世充举洛阳降,骁将杨公卿、单雄信之徒皆夷灭。今召吾等,若西入关,必无全。且夏王于唐固有德,往禽淮安王、同安公主,皆厚遣还之。今唐得夏王,即加害。我不以余生为王得仇,无以见天下义士。”于是谋反。卜所主,刘氏吉,共往见故将刘雅,告之,雅不从,众怒,杀雅去。范愿曰:“汉东公黑闼果敢多奇略,宽仁容众,恩结士卒。吾尝闻刘氏当王,今欲收夏王亡众,集大事,非其人莫可。”乃之漳南,谒黑闼以告。黑闼喜,椎牛飨士,得兵百余人。袭漳南县破之。贝州刺史戴元祥、魏州刺史权威合势讨击,元祥等皆败死,收其器械,有众千人。建德故时左右稍归之,兵浸盛。乃设坛漳南,祭建德,告以举兵意。自称大将军。陷历亭,杀守将王行敏。饶阳贼崔元逊攻陷深州,杀刺史裴晞应之。兗州贼徐圆朗亦相连和。遂取瀛州,攻定州,残之。乃移檄赵、魏,建德将吏往往杀令、尉附贼。北连高开道,势雄张。进至宗城,众数万。黎州总管李世勣战败,走洺州,黑闼追之,步卒五千皆覆,世勣挺身免。乃以王琮为中书令,刘斌为中书侍郎,遣使北结突厥颉利,颉利遣俟斤宋邪那率骑从之,军大振,不半年,尽有建德故地。高祖诏秦王及齐王元吉讨之。
五年,黑闼陷相州,号汉东王,建元天造,以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左领军,王小胡为右领军,召建德僚属,悉复用之,都洺州。秦王率兵次汲,数困贼,进下相州。棣州人复杀刺史叛归黑闼。二月,秦王破之于列人,取洺水,使总管罗士信守之。黑闼攻陷洺水,士信死。王阻水为连营,分奇兵绝其馈路。黑闼数挑战,坚壁不为动。三月,贼粮尽,王度必决战,豫壅洺水上流,敕吏曰:“须贼度,亟决之。”黑闼果率骑二万绝水阵,与王师大战,众溃,水暴至,贼众不得还,斩首万余级,溺死数千,黑闼与范愿等以残骑奔突厥。山东平,秦王还。
黑闼藉突厥兵复入寇,攻定州。旧将曹湛、董康买先逃鲜虞,聚兵应之。帝以淮阳王道玄为河北总管,与原国公史万宝讨贼,战下博,败绩,道玄死于阵,万宝轻骑逸,繇是河北复叛归贼。黑闼仍都洺州。九月,略瀛州,杀刺史。诏齐王元吉击之,不进。又诏皇太子督兵并力,频战皆捷。十二月,皇太子、齐王悉兵战馆陶,黑闼大败,引军走,蹑北至毛州。黑闼整众,背永济渠阵,纵骑搏之,贼赴水死者数千,黑闼遁去。骑将刘弘基追蹙,贼不得休。明年正月,驰至饶阳,骑能属者才百余,困且馁。黑闼所署总管崔元逊迎拜,延之入。黑闼不许,元逊固请,且泣,乃进城下。元逊馈之,方饭,车骑诸葛德威勒兵前,黑闼骂曰:“狗辈负我!”遂执诣皇太子所斩之。德威举郡降,山东遂定。余党及突厥兵间道亡,定州总管双士洛邀战,破平之。
初,秦王建天策府,其弧矢制倍于常。逐黑闼也,为突厥所窘,自以大箭射却之。突厥得箭,传观,以为神。后余大弓一、长矢五,藏之武库,世宝之,每郊丘重礼,必陈于仪物之首,以识武功云。
徐圆朗者,兗州人。隋末为盗,据本郡,以兵徇琅邪以西,北至东平,尽有之,胜兵二万,附李密。密败,归窦建德。山东平,授兗州总管、鲁郡公。高祖遣葛国公盛彦师安辑河南,抵任城,会黑闼兵起,圆朗执彦师应之,自号鲁王,黑闼以为大行台元帅。兗、郓、陈、杞、伊、洛、曹、戴等州豪桀皆杀吏应贼,秦王已破黑闼,遣兵屯济阴经略之。圆朗惧。河间人刘复礼说圆朗曰:“彭城有刘世彻,才略不常,有异相,士大夫许其必王。将军欲自用,恐败,不如迎世彻立之,功无不济。”圆朗谓然,乃迎之。盛彦师以世彻若联叛,祸且不解,即谬说曰:“闻公迎刘世彻,信乎?公亡无日矣!独不见翟让用李密哉?”圆朗信之。世彻至,夺其兵,以为司马,遣徇地,所至皆下,忌而杀之。会淮安王神通、李世勣合兵攻圆朗,圆朗数败,总管任环遂围兗州,降者争逾城。圆朗穷,弃城,与下数骑夜亡,为野人所杀。
列传第十二 萧辅沈李梁
萧铣,后梁宣帝曾孙也。祖岩,开皇初叛隋降陈,陈亡,文帝诛之。铣少贫 ,佣书,事母孝。炀帝以外戚擢为罗川令。
大业十三年,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瓚、徐德基、郭华,沔人张绣等谋反隋,且推景珍为主,景珍曰:“吾素微,虽假名号,众不厌。罗川令,故梁裔也,宽仁大度,有武皇遗风。且吾闻帝王之兴,必有符命。隋冠带悉号‘起梁’,萧氏中兴象也。今推之,以应天顺人,不亦可乎?”乃遣人告铣。铣即报景珍书曰:“我先君昔事隋,职贡无废,乃贪我土宇,灭我宗祊,我是以痛心疾首,恫心疾首,思刷厥耻。杰今天诱乃衷,公等降心,将大复梁绪,徼福于先帝,吾敢不纠厉士众以从公哉!”即募兵数千,扬言迹盗,将以应景珍。
会颍川贼沈柳生寇县,铣出战不利,谓其下曰:“岳阳豪杰将推我为主,今天下叛隋,吾能守节独完哉?且吾先人国于此,若徇其请复梁祚,因以半纸檄召群盗,谁敢不从?”众悦。乃以十月称梁公,旗帜服色悉用其旧。柳生以众归铣,用为车骑大将军。不五日,远近争附,众数万,乃趋巴陵。景珍遣徐德基、郭华率强姓百迎谒,而先见柳生。柳生与其下谋曰:“梁公起,我最先附,勋第一。今岳阳兵众而位多,谁肯为我下?不如杀德基,质其人,独挟梁主以进,则吾谁先?”因杀德基,诣中军白铣。铣惊曰:“今欲拨乱,遽自相屠,我不能为若主矣!”步出军门。柳生惧,伏地请罪。铣责宥之,陈兵而进。景珍曰:“德其倡义竭诚,柳生擅杀之,不诛,无以为政。且凶贼与共处,必为乱。”铣因斩柳生。于是筑坛城南,柴上帝,自称梁王。有异鸟至,建元为凤鸣。
义宁二年,僭称皇帝,署百官,一用梁故事。追谥从父琮为孝靖帝,祖岩河间忠烈王,父璿文宪王。封景珍晋王,雷世猛秦王,郑文秀楚王,许玄彻燕王,万瓚鲁王,张绣齐王,杨道生宋王。隋将张镇州、王仁寿击铣,不能克,及隋亡,乃与宁长真等率岭南州县降于铣。时林士弘据江南,铣遣将苏胡儿拔豫章,使杨道生取南郡,张绣略定岭表。西至三峡,南交趾,北距汉水,皆附属,胜兵四十万。
武德元年,徙都江陵,复园庙。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掌机密。遣道生攻峡州,刺史许绍击破之,士死过半。
三年,高祖诏夔州总管赵郡王孝恭讨之,拔通、开二州,斩伪东平王阇提。诸将擅兵横恣,铣恐浸不制,乃阳议休兵营农,以黜其权。大司马董景珍之弟为将军,怨之,谋作乱,事泄,被诛。景珍方镇长沙,铣下书赦之,召还江陵。景珍惧,遣使诣孝恭,举地降。铣遣张绣攻景珍,景珍曰:“前年醢彭越,往年杀韩信,独不见乎!奈何相攻?”绣不答,围之。景珍溃而走,麾下杀之。铣进绣为尚书令。绣恃功,亦骄蹇,铣又诛之。铣性外宽内忌,疾胜己者,于是大臣旧将皆疑间,多叛去,铣不能禁,由此愈弱。
四年,诏孝恭与李靖率巴蜀兵顺流下,庐江王瑗繇襄阳道,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道,会兵图铣。伪将周法明以四州降,即诏为黄州总管,趋夏口道,攻安州,克之。伪将雷长颍以鲁山降。铣乃遣将文士弘拒孝恭,战清江口,孝恭大破之,获斗舰千艘,拔宜昌、当阳、枝江、松滋,伪江州将盖彦举以城降。孝恭、靖直逼其都。
初,铣放兵,止留宿卫数千人,及仓卒追集,江、岭回远,未及赴。孝恭布长围守之,数日,破其水城,取楼船数千。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诣靖降。铣度救不至,谓其下曰:“天不祚梁乎?待穷而下,必害百姓。今城未拔,先出降,可免乱。诸人何患无君?”乃麾而令,守陴者皆恸。以太牢告于庙,率官属缌衰布帻诣军门,谢曰:“当死者铣尔,百姓非罪也,请无杀掠!”孝恭受之,护送京师。后数日,救兵至,且十余万。知铣降,乃送款。铣至,高祖让之,对曰:“隋失其鹿,英雄竞逐。铣无天命,故为陛下禽,犹田横南面,岂负汉哉?”帝怒其不屈,诏斩都市,年三十九。自僭国至灭凡五年。
赞曰:铣,故梁子孙,起文吏,掩东南而有之,荆、楚好乱,气俗然也。观铣武虽不足,文有余矣,大抵盗仁义,诡世乱俗者,圣人所必诛。若铣力困计殚,以好言自释于下,系虏在廷,抗辞不屈,伪辩易穷,卒以殊死,高祖圣矣哉!
辅公祏,齐州临济人。隋季与乡人杜伏威为盗,转掠淮南。伏威兵浸盛,自号总管,以公祏为长史。贼李子通据江都,伏威使公祏以精卒数千度江击之。子通拒战,众十倍,锐甚。公祏选甲士千人,操长刀居前,别以千人随之,令曰:“却者斩!”公祏以众殿。俄而子通方阵而进,长刀千人皆决死斗,公祏纵左右翼搏之,子通大溃,降其众数千。伏威既遣使归国,武德二年,诏授公祏淮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封舒国公。
初,伏威与公祏少相爱,又兄事之,故军中呼辅伯,尊礼略等。伏威稍忌之,乃署养子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推公祏为仆射,阴解其柄。公祏内怏怏不平,乃与故人左游仙伪学辟谷以自晦。
六年,伏威入朝,留公祏居守,复令雄诞握兵副之,阴诫曰:“吾至京不失职,无容公祏为变。”后左游仙说公祏反,会雄诞以疾卧家,公祏夺其兵,绐言伏威移书令举事。八月,遂僭位,国称宋,即陈故宫都之;杀王雄诞,署百官,以左游仙为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增修器械,转廪食,遣将徐绍宗侵海州,陈正通寇寿阳。诏越郡王孝恭趋九江,岭南大使李靖下宣城,怀州总管黄君汉出谯,齐州总管李世勣繇淮、泗讨之。孝恭取芜湖,下梁山三镇。河南安抚大使任瑰拔扬子城,降伪将龙龛,遂据扬州。公祏复遣将冯惠亮、陈当世屯博望山,陈正通、徐绍宗屯青州山以拒战,孝恭率诸将破之,惠亮、正通走,李靖蹑追百余里,众悉溃,正通等以五百骑奔丹阳。公祏惧,弃城奔左游仙于会稽,兵尚数万。夜至毘陵,能从者裁五百。伪将吴骚、孙安谋执之,公
祏弃妻子斩关遁,与腹心士数十抵武康,野人执送丹阳,孝恭斩之,传首京师击李子通,始公祏佐伏威起据江东,距公祏死,凡十三年。
沈法兴,湖州武康人。父恪,陈广州刺史。法兴隋大业末为吴兴郡守,东阳贼楼世干略其郡,炀帝诏与太仆丞元祐讨之。
义宁二年,江都乱,法兴自以世南土,属姓数千家,远近向服,乃与祐将孙士汉、陈果仁执祐,名诛宇文化及,三月发东阳,行收兵,趋江都,下余杭,比至乌程,众六万。毘陵通守路道德拒之,法兴约连和,因袭杀之,据其城,遂定江表十余州,自署江南道总管。闻越王侗立,乃上书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承制置百官,以陈果仁为司徒,孙士汉司空,蒋元超尚书左仆射,殷芊左丞,徐令言右丞,刘子翼选部侍郎,李百药为掾。后闻侗被废,高祖武德二年,称梁王,建元为延康,易隋官仪,颇用陈氏故事。
法兴自意南方诸城可跂而平,专事威戮,下有细过即诛之,繇是将士携解。俄遣子纶救陈棱,击李子通,反为所败。子通乘锋度江,破京口。使将蒋元超战庱亭,大败,死之。法兴惧,弃城与左右数百投吴郡贼闻人遂安,遂安遣将叶孝辩迎之。法兴中悔,将杀孝辩,趋会稽,为所觉,惧,自沈于江。起义宁至武德,凡三年灭。
李子通,沂州承人。少贫,以渔猎为生。居其乡,见班白负戴,必代之,家有余,则以赒人,而喜报仇。
隋大业末,长白山贼左才相自号博山公,子通依之,以武力雄其间。乡人有陷贼者,子通专经护之。方是时,群盗暴忍,独子通仁爱,归者遂多,不半岁,有徒万人。才相畏忌,子通乃引众度淮,与杜伏威合。为隋将来整所破,奔海陵,得众二万,自称将军。大业十一年僭号楚王。
宇文化及杀炀帝,以右御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已而棱降,高祖授以总管,即守其郡。子通攻棱,棱穷,乞师于沈法兴、杜伏威。伏威自将屯清流,法兴遣子纶屯扬子,间数十里。子通纳言毛文深请募吴人诈为法兴兵夜袭伏威,二人遂交恶,无敢先战者。子通得悉力取江都,遂据之,棱奔而免。子通僭即皇帝位,国号吴,建元明政。齐贼乐伯通先为化及守丹阳,即以众万余降之,子通用为尚书左仆射。又败法兴兵,遂取晋陵,以法兴所署掾李百药为内史侍郎,典文檄,尚书左丞殷芊为太常卿,司礼乐,繇是江南士人多归之。会伏威命辅公祏拔丹阳,进屯溧水,子通战败,粮且尽,弃江都,保京口,伏威尽得其地。俄东走太湖,裒散兵二万人,复张,袭法兴吴郡,破之。据余杭。东举会稽,南距岭,西抵宣城,北太湖,悉有之。
武德四年,伏威遣将王雄诞讨子通。战苏州,败绩,退保余杭,雄诞进傅城。子通穷。乃降,伏威受之,并乐伯通送京师。高祖薄其罪,赐宅一区、田五顷,赉予颇厚。及伏威来朝,子通语伯通曰:“东南未靖,而伏威来。我故兵多在江外,若收之,可建大功。”遂皆亡。及蓝田,为关吏所获,并伏诛。方子通等僭盛时,复有硃粲、林士弘、张善安亦窃名号于淮、楚间。
硃粲,亳州城父人。初为县史。大业中从军,伐贼长白山,亡命去为盗,号“可达寒贼”,自称迦楼罗王,众十万。度淮屠景陵、沔阳,转剽山南,所至残戮无遗噍。僭号楚帝,建元为昌达。攻拔南阳。
义宁末,与山南抚慰使马元规战冠军,大败,收余众,复振,至二十万。粲所克州县皆发藏粟以食,迁徙无常,去辄燔廥聚,毁城郭,不务稼穑,专以劫为资。于是人大馁,死者系路,其军亦匮,乃掠小儿烝食之。戒其徒曰:“味之珍宁有加人者?弟使佗国有人,我恤无储哉!”勒所部略妇人孺儿分烹之,又税诸城细弱以益粮。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谪南阳,粲初引为宾客,后尽食两家。俄而诸城惧,皆逃散。
显州首领杨士林、田瓚起兵攻粲,旁郡响赴,战淮源,粲大败,挈残士奔菊潭,遣使乞降。高祖以前御史大夫段确假散骑常侍劳之。确醉,戏粲曰:“君脍人多矣,若为味?”粲曰:“啖嗜酒人,正似糟豚。”确悸,骂曰:“狂贼,归朝乃一奴耳,复得噬人乎?”粲惧,收确于坐,并从者数十悉饔之,以飨左右。遂屠菊潭,奔王世充,署龙骧大将军。东都平,斩洛水上。士庶竞掷瓦砾击其尸,须臾若冢。
林士弘,饶州鄱阳人。隋季与乡人操师乞起为盗。师乞自号元兴王,建元天成,大业十二年据豫章,以士弘为大将军。隋遣治书侍御史刘子翊讨贼,射杀师乞,而士弘收其众,复战彭蠡,子翊败,死之。遂大振,众十余万,据虔州,自号南越王。俄僭号楚:称皇帝,建元为太平。侍御史郑大节以九江郡下之。士弘任其党王戎为司空。临川、庐陵、南康、宜春豪杰皆杀隋守令以附,北尽九江,南番禺,悉有之。后萧铣以舟师破豫章,士弘独有南昌、虔、循、潮之地。铣败,其亡卒稍归之,复振。赵郡王孝恭招慰,降循、潮二州。
武德五年,士弘弟鄱阳王药师以兵二万围循州,总管杨世略破斩之,士弘请降。王戎亦献南昌地,诏戎为南昌州总管。士弘复遁保安城山,诱溃亡,谋复乱,袁人相聚应之,为张善安所察,以兵赴讨。会士弘死,其党乃解。
张善安,兗州方与人。年十七,亡命为盗,转掠淮南。会孟让败,得其散卒八百,袭破庐江郡。依林士弘,不见信,憾之,反袭士弘,焚其郛,去保南康。萧铣取豫章,遣将苏胡儿守之,善安夺其地,据以归国,授洪州总管。
武德六年反,辅公祏以为西南道大行台。善安掠孙州,执总管王戎,袭杀黄州总管周法明。会李大亮兵至,为开晓祸福,答曰:“善安初不反,为部下诖误。降,今易耳,恐不免,奈何?”大亮曰:“总管定降,吾固不疑。”因独入其阵,与善安握手语,乃大喜,将数十骑诣大亮营。大亮引入,命壮士执之。骑皆惊,引去,悉兵来战。大亮谕以善安自归,无庸斗。其党骂曰:“总管卖我!”遂溃。送善安京师,称不与公祏谋,高祖赦之。公祏破,得其书,遂伏诛。
梁师都,夏州朔方人。为郡豪姓。仕隋鹰扬府郎将。大业末罢归,结徒起为盗,杀郡丞唐世宗,据郡称大丞相,联兵突厥。与隋将张世隆战,败之,因略定雕阴、弘化、延安。自为梁国,僭皇帝位,祭天于城南,坎地瘗玉得印,以为瑞,建元永隆。始毕可汗遗以狼头纛,号大度毘伽可汗、解事天子,遂导突厥兵居河南地,拔盐川郡。
武德二年,寇灵州,长史杨则击走之。又与突厥千骑营野猪岭,延州总管段德操勒兵不战,师都气懈,遣兵进击,战酣,德操自以轻骑出其旁乘之,师都大溃,逐北二百里,俘馘甚众。未几,以步骑五千入寇,德操又尽屠其军,降堡将张举、刘旻。师都惧,遣尚书陆季览说处罗可汗曰:“隋亡,中国裂为四五,势均力弱,皆争附突厥。今唐灭刘武周,国益大,兵方四出。师都将朝夕亡,然次亦及突厥,愿可汁如魏孝文,兵引而南,师都请为乡道。”处罗纳之,令莫贺咄设入五原,泥步设与师都趋延州,处罗自攻太原,突利可汗与奚、、契丹、靺羯繇幽州道合,窦建德自滏口会晋、绛。已而处罗死,兵不出,又为德操所破。
六年,其将贺遂、索周以所部十二州降。德操悉兵攻之,拔东城,师都保西城不敢出,求救于突厥颉利,颉利以劲兵万骑赴之。先是,稽胡大帅刘屳成以众附师都,因谗见杀,其下疑惧,乃多叛。师都日益蹙,遂往朝颉利,教使南略,故突厥盗边无宁岁,遂窥渭桥。
后突厥政乱,太宗以师都浸危,乃谕以书使归,不从。诏夏州长史剑旻、司马剑兰经略之。获生口,纵以为间,君臣离挠。出轻骑蹂其稼,城中饥虚。又天狗堕其城。辛獠儿、李正宝、冯端皆其健将,谋执师都降,不果,正宝挺身归。
贞观二年,旻、兰表可取状,诏柴绍、薛万均并力,令旻以劲卒直据朔方东城。颉利来援,会大雪,羊马死,绍逆战,破之,进屯城下。其从父弟洛仁斩师都降,擢洛仁为右骁卫将军、朔方郡公。自起至灭十二年。以其地为夏州。始师都据郡时,刘季真、郭子和者亦俱起,子和自有传。
刘季真,离石胡人。父龙儿,大业十年举兵自称王,以季真为太子,弟六儿为永安王。锋甚锐,将军潘长文连年击,不能下。后虎贲郎将梁德破杀龙儿,众乃散。唐兵起,六儿复聚为盗,附刘武周,季真从之,自号太子王,六儿为拓定王,迭为边害。西河公张纶、真乡公李仲文合兵讨之,季真降,诏以为石州总管,赐姓李,封彭山郡王。宋金刚战浍州,势未决,遂复连武周。及败,秦王执六儿斩之,季真奔高满政,俄被杀。
列传第十三 刘斐
刘文静字肇仁,自言系出彭城,世居京兆武功。父韶,仕隋战死,赠上仪同三司。文静以死难子 ,袭仪同。侗傥有器略。大业末,为晋阳令,与晋阳宫监裴寂善。寂夜见逻堞传烽,吒曰:“天下方乱,吾将安舍?”文静笑曰:“如君言,豪英所资也。吾二人者可终■贱乎?”
高祖为唐公,镇太原,文静察有大志,深自结。既又见秦王,谓寂曰:“唐公子,非常人也,豁达神武,汉高祖、魏太祖之徒欤!殆天启之也。”寂未谓然。文静俄坐李密姻属系狱,秦王顾它无可与计者,私入视之。文静喜,挑言曰:“丧乱方剡,非汤、武、高、光不能定。”王曰:“安知无其人哉?今过此,非儿女子姁姁相忧者。世道将革,直欲共大计,试为我言之。”文静曰:“上南幸,兵填河、洛,盗贼蜉结,大连州县,小阻山泽,以万数,须真主取而用之。诚能投天会机,奋礻艺大呼,则四海不足定也。今汾、晋避盗者皆在,文静素知其豪杰,一朝号召,十万众可得也。加公府兵数万,一下令,谁不愿从?鼓而入关,以震天下,王业成矣。”王笑曰:“君言正与我意合。”乃阴部署宾客。
将发,恐唐公不从,文静谋因裴寂开说,于是介寂以交王,遂得进议。及突厥败高君雅兵,唐公被劾,王遣文静、寂共说曰:“公据嫌疑之地,势不图全。今部将败,方以罪见收,事急矣,尚不为计乎?晋阳兵精马强,宫库饶丰,大事可举也。今关中空虚,代王弱,贤豪并兴,未有适归,愿公引兵西,诛暴除乱。乃受单使囚乎?”唐公私可,会得释而止。
王教文静伪为诏“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男子年二十至五十悉为兵,期岁尽集涿郡以伐辽。”繇是人心愁扰,益思乱。文静谓寂曰:“公闻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乎?唐公名载图谶,闻天下,尚可怗怗以待祸哉?”又胁寂曰:“公为监,以宫人侍客,公死何憾,奈何累唐公?”寂惧,乃劝起兵。秦王即委文静、长孙顺德等募士,声讨刘武周。文静与寂作符敕,发宫监库物佐军兴。会王威、高君雅猜贰,文静与刘政会为急变书,诣留守告二人反,候唐公与威、君雅视事,文静进曰:“有密牒言反者。”公目威等省牒,政会不肯,曰:“所告乃副留守,唯唐公得观。”公惊曰:“讵有是乎?”读已,语威曰:“人告公等,信乎?”君雅诟曰:“反人欲杀我耳。文静叱左右执之,由是举兵。
唐公乃开大将军府,以文静为司马。文静劝改旗帜,彰特兴,又请与突厥连和,唐公从之。遣文静使始毕可汗,始毕曰:“唐公兵何事而起?”文静曰:“先帝废冢嗣以授后主,故大乱。唐公,国近戚,惧毁王室,起兵黜不当立者。愿与突厥共定京师,金币、子女尽以归可汗。”始毕大喜,即遣二千骑随文静至,又献马千匹。公喜曰:“非君何以致之?”寻拒屈突通于潼关,与其将桑显和苦斗,死者数千。文静度显和军怠,以奇兵从后掩之,显和败绩。通兵尚数万,欲引而东,文静命将追执之,徇新安以西,皆下。转大丞相府司马,进光禄大夫、鲁国公。
唐公践天子位,擢纳言。时多引贵臣共榻,文静谏曰:“今率土莫不臣,而延见群下,言尚称名。帝坐严尊,屈与臣子均席,此王导所谓太阳俯同万物者也。”帝曰:“我虽应天受命,宿昔之好何可忘?公其无嫌。”薛举寇泾州,以元帅府长史与司马殷开山出战,大败,奔还京师,坐除名。与讨仁杲,平之,复爵邑,授民部尚书、陕东道行台左仆射。从秦王镇长春宫。
文静自以材能过裴寂远甚,又屡有军功,而寂独用故旧恩居其上,意不平。每论政多戾驳,遂有隙。尝与弟散骑常侍文起饮酣,有怨言,拔刀击柱曰:“当斩寂!”会家数有怪,文起忧,召巫夜被发衔刀为禳厌。文静妾失爱,告其兄上变,遂下吏。帝遣裴寂、萧瑀讯状,对曰:“昔在大将军府,司马与长史略等。今寂已仆射,居甲第,宠赉不赀。臣官赏等众人,家无赢,诚不能无少望。”帝曰:“文静此言,反明甚。”李纲、萧瑀明其不反;秦王亦以文静首决非常计,事成乃告寂,今任遇弗等,故怨望,非敢反,宜赐全宥。帝素疏忌之,寂又言:“文静多权诡,而性猜险,忿不顾难,丑言怪节已暴验,今天下未靖,恐为后忧。”帝遂杀之,年五十二。文起亦死,籍其家。文静临刑,抚膺曰:“高鸟尽,良弓藏,果不妄。”贞观三年,追复官爵,以子树义袭鲁国公,诏尚主。然怨父不得死,谋反,诛。
裴寂,字玄真,蒲州桑泉人。幼孤,兄鞠之。年十四,补郡主簿。及长,伟容貌,涉知书传。隋开皇中,调左亲卫。家贫,徙步走京师,过华山祠,祈神自卜,夜梦老人谓曰:“君年逾四十当贵。”
大业中,为齐州司户参军,历侍御史,晋阳宫副监。唐公雅与厚,及留守太原,契分愈密,至蒲酒通昼夜。秦王与刘文静方建大计,未敢白公,以寂最厚善,乃同私钱数百万饷龙山令高斌廉,俾与寂博,阳不胜,寂得进多,大喜,日滋昵。太宗以情告之,许诺。寂尝以宫人侍唐公,恐事发诛,闲饮酣,乃白秦王将举兵状,因言:“今盗遍天下,城阖外即战场,虽徇小节,犹不脱死。若举义师,不特免祸,且就大功。”唐公然所计。兵起,寂进宫女五百,米九百万斛,杂彩五万段,铠四十万首。
大将军府建,为长史。下临汾,封闻喜县公。至河东,屈突通未下,而三辅豪杰多归者。唐公欲先取京师,恐通掎其后,犹豫未决,寂说曰:“今通据蒲关,未下而西,我腹背支敌,败之符也。不若破通而后趋京师。”秦王曰:“不然。兵尚权,权利于速。今乘机度河以夺其心。且关中群盗处处屯结,疑力相杖,易以招怀,抚而有之,众附兵强,何向不克。通自守贼耳,庸能患我?一失其机,胜负未可计也。”唐公两从之,留兵围蒲,而遣秦王入关。长安平,赐寂田千顷、甲第一区,物四万段,迁大丞相府长史,进魏国公,邑三百户。
隋帝禅位,公固让,寂开陈符命以劝,又督太常具仪、撰日。唐公即位,曰:“使我至此者,公也。”拜尚书右仆射,赐服玩不赀,诏尚食日给御膳,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閤则延卧内,言无不从,呼为裴监,不名也,贵震当世。
武德二年,刘武周寇太原,守将数困,寂请行,授晋州道行军总管讨贼,以便宜决事。贼将宋金刚据介州,寂屯度索原,贼埭水上流,寂徙屯,为贼所搏,兵大溃,死亡略尽。寂昼夜驰抵平阳,镇戍皆没。上书谢罪,高祖薄其过,下诏慰谕,俾留抚河东。寂无它才,惟飞檄郡县,促入屯垒相保赘,焚积聚,人益惴骇思乱。夏人吕崇茂杀其令,反,为贼守,寂攻之,复为所败。召还,帝责让良久,以属吏,俄释之,遇待如初。
帝每巡幸,必委以居守。麟州刺史韦云起告寂反,按讯无状,帝谓曰:“朕有天下,公推毂成之也,容有贰哉?所以讯吏,欲天下人信公不反耳。”诏三贵妃赍玉食宝器宴其家,经宿去。帝尝从容夸语曰:“前王多兴细微,间关行阵而后成功。我家陇西旧族,世姻娅帝室,一呼倡义,不三月有天下,公复华胄,职宦光显,非刘季亭长、萧曹刀笔吏比也。我与公无愧焉。”四年,改铸钱,赐一炉得自铸。又聘其女为赵王元景妃。迁左仆射。帝置酒含章殿,欢甚,寂顿首曰:“始陛下发太原,约天下已定,许上印绶。今四海妥安,愿赐骸骨归田里。”帝泣下曰:“未也,要当相与老尔。公为宗臣,我为太上皇,逍遥晚岁,不亦善乎!”九年,册拜司空,遣尚书员外郎日一人直第。贞观初,太宗亲郊,命寂与长孙无忌升金辂,寂辞,帝曰:“公有佐命勋,无忌宣力王室,非二人谁可参乘者?”遂同载归。
浮屠法雅坐妖言,辞连寂,坐免官,削封邑半,归故郡。寂请留京师,帝让曰:“公勋不称位,徙以恩泽居第一。武德之政,间或弛紊,职公为之。今归扫坟墓,尚何辞?”寂遂归。未几,汾阴狂男子谓寂奴曰:“公有天分。”监奴白寂,寂惶惧不敢闻,遣监奴杀所言者。奴盗寂封邑钱百万,寂捕急,遂上变。帝怒曰:“寂有死罪四:为三公,与妖人游,一也;既免官,乃恚称国家之兴皆其所谋,二也;匿妖人言不奏,三也;专杀以灭口,四也。我戮之非无辞。”议者多请贷,乃放静州。会山羌反,或言劫寂为主。帝曰:“国家于寂有恩,必不尔。”既而寂率家僮破贼。帝念寂功,诏入朝,会卒,年六十。赠相州刺史、工部尚书、河东郡公。子律师嗣,尚临海长公主,终汴州刺史。律师子承先,武后时为殿中监,酷吏杀之。
始,高祖论太原首功,诏尚书令秦王、尚书左仆射裴寂、纳言刘文静恕二死;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左翊卫大将军柴绍、内史侍郎唐俭、吏部侍郎殷开山、鸿胪卿刘世龙、卫尉少卿刘政会、都水监赵文恪、库部郎中武士〓骠骑将军张平高、李思行、李高迁、左屯卫府长史许世绪等十四人恕一死。
武德九年十月,太宗又定功臣封户,时文静已死,乃自寂而下差功大小第之,总四十三人。寂户千五百,长孙无忌、王君廓、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户千三百,长孙顺德、柴绍、罗艺、赵郡王孝恭户千二百,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户千,李勣、刘弘基户九百,高士廉、宇文士及、秦叔宝、程知节户七百,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窦轨、屈突通、萧瑀、封德彝、刘义节户六百,钱九陇、樊兴、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庞卿恽、张亮、李药师、杜淹、元仲文户四百,张长逊、张平高、李安远、李子和、秦行师、马三宝户三百。寂等三十人已见于传。自赵文恪等十八人功不甚显,然参附义始事,班班见当世。今次第其名,总出左方云。
赵文恪,并州人。为隋鹰扬府司马。义兵起,授右三统军。武德二年,擢都水监,封新兴郡公。时中国经大乱,马耗,会突厥讲和,诏文恪至并州,与齐王诱市边马以备军。刘武周寇太原,属城尽没,李仲文守浩州,兵力孤绝,齐王使文恪率步骑千余助守。会太原陷,遂弃城遁,诏下狱死。
李思行,赵州人,避仇太原。唐公将起,使觇讠冋长安,还,具论机策,以赞大议授左三统军。从破霍邑,平京师,擢累嘉州刺史、乐安郡公。卒,赠洪州都督,谥曰襄。
李高迁,岐州人,客太原,唐公引致左右。执高君雅等有功,以右三统军从下霍邑,围长安,力战。迁左武卫大将军、江夏郡公、检校西麟州刺史。突厥寇马邑,高满政请救,诏高迁督兵助守。贼盛,乃夜斩关走,所将皆没,坐除名徙边。后历资州刺史,卒,赠凉州都督。
姜宝谊,秦州上邽人。父远,仁周为秦州刺史、朝邑县公。宝谊游太学,受书,业不进,去为左翊卫,以积劳迁鹰扬郎将,领府兵,从高祖督盗太原。及起兵,授左统军,下西河、霍邑,以多,爵累永安县公,历右武卫大将军。刘武周使黄子英数盗雀鼠谷,帝遣宝谊击之。贼轻甲挑师,战接而三遁,逐之,伏发,宝谊为贼执,俄亡归。与裴寂拒宋金刚,战汾州,兵合,寂弃军走,宝谊复为所禽。帝闻为泣下曰:“彼烈士,必不下贼,死矣!“赐其家物千段,米三百斛。果谋还,被害。且死,西向大呼曰:“臣无状,负陛下。”贼平,诏迎其柩,赠左卫大将军、幽州总管,谥曰刚。子协,字寿,善篆籀。历燕然都护、夏州都督,封成纪县侯,谥曰威。
许世绪,并州人。隋鹰扬府司马。知隋将亡,请唐公曰:“天辅德,人与能,乘机不发,后必蹈悔。隋政不纲,天下摇乱,公姓名已著谣箓,今揽五郡之兵,据四战之冲,苟无奇计,祸不反踵。若收取英俊,为天下倡,帝王业也。”公奇之,顾倚亲密。兵起,授右一府司马。累除蔡州刺史、真定郡公,卒。弟洛仁,亦从起晋阳,录功至冠军大将军。卒,赠代州都督,谥曰勇,陪葬昭陵。
刘师立,宋州虞城人。始事王世充为亲将,洛阳平,当诛,秦王壮其才,释不死,引为左亲卫。建成之衅,师立参奉密议,后与尉迟敬德、庞卿恽、李孟尝等九人录功拜左卫率。迁左骁卫将军、襄武郡公,赐绢五千匹。有告师立姓在符谶欲反者,太宗谓曰:“人言卿将反,果乎?”师立对曰:“臣为隋官,不过六品,材驽下,不敢希富贵。今遭非常之会,位将军,顾巳极矣,何敢反?”帝笑曰:“朕知妄耳!”赐束帛,召入卧内慰勉。罗艺反,京师震骇,诏师立检校右武候大将军,勒兵备非常。艺平,有司劾党与,师立坐与善,除名。寻以籓邸旧,检校岐州都督。上书请讨吐谷浑,未报,即遣使间谕部落,多降附者,列其地为开、桥二州。又党项酋拓拔赤辞先附吐谷浑,倚险自守,亦遣说下之,诏赤辞为西戎州都督。师立以母丧解,岐人表留,遂不得赴哀。时河西党项破丑氏尝苦边,又阻新附,师立讨之。军未至,破丑惧,遁去,师立穷追之,抵恤于真山而还。又战吐谷浑于小莫门川,破之。转始州刺史,卒,谥曰肃。
刘义节,并州人。隋大业末,补晋阳乡长,富于财。裴寂荐之唐公,又与王威、高君雅游,然于唐公为最厚。兵将起,威、君雅疑之,义节刺知其情,得先事禽威等。从平京师,为鸿胪卿。时倾府库为军赏,帑财大乏。义节曰:“今京师屯兵多,樵贵帛贱,若伐街苑树为薪,以易布帛,岁数十万可致。”又请轴舒藏内见缯,取羡尺,补杂费,得十余万段,调度遂给。迁太府,封葛国公。义节本名世龙,或言世龙子名凤昌,父子非人臣兆,高祖不听,更赐今名。贞观初,转少府监,坐贵入贾人珠及故出署丞罪,废为民,徙岭南,终钦州别驾。从子思礼,武后时为箕州刺史。少学相人于张憬藏,憬藏谓思礼历刺史,位至太师。万岁通天二年,授箕州,益喜,以为太师位尊,非佐命不可得,乃结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谋反,谓耀曰;“君体有龙气如大帝。”耀亦曰:“公金刀,当辅我。”阴约君臣。思礼因以术眩众,见者必曰:“当三品”,使嗜进者充望,然后云:“綦连耀且受命,公等皆因之。事败,武懿宗按之,阴弛思礼禁,使多逮引。思礼冀自脱,悉引素相忤者,将刑犹不寤,与众人斩于市。其知名者,如李元素、孙元亨、石抱忠、王抃、抃兄勔、路敬淳等三十余族,窜逐千余人。
钱九陇,字永业,湖州长城人。父文强,为吴明彻裨将,与明彻俱败彭城。入隋,以罪没为奴,故九陇事唐公。善骑射,常备左右。兵起,以功授金紫光禄大夫。从战薛仁杲、刘武周,擢累为右武卫将军。从平洛阳,佐皇太子建成讨刘黑闼魏州,力战破贼,以功最封郇国公,以本官为苑游将军。贞观初,为眉州刺史,改巢国。卒,赠左武卫大将军、潭州都督,谥曰勇,陪葬献陵。
樊兴,安州人。以罪为奴。从唐公平长安,授左监门将军。从秦王积战多,封营国公,数赐黄金杂物。后坐事削爵。贞观六年,陵州獠反,命讨之,为左骁卫将军。又从李靖击吐谷浑,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后军期,士多死,亡失器仗,以勋减死。后为左监门大将军、襄城郡公。太宗征辽,以兴忠谨,副房玄龄留守京师,检校右武候将军。卒,赠左武候大将军、洪州都督,陪葬献陵。
公孙武达,京兆栎阳人。以豪侠称,为隋骁果。兵兴,武达至长春宫上谒。从秦王讨刘武周,苦战功多,累迁秦府右三军骠骑,封清水县公。贞观初,为肃州刺史。突厥骑数千、辎重万余入寇,谋南趋吐谷浑,武达以精兵二千人与战,虏稍却,复殊死斗,薄之张掖河,潜命上流度兵,虏已半济,乃两岸夹击,斩溺略尽。玺书劳之,迁左监门将军。盐州突厥叛,诏武达趋灵州,追及贼,贼方度河,乃据南涯阵,武达击之,斩其帅可逻拔扈,进封东莱郡公。终右武卫大将军,赠荆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壮。
庞卿恽,并州人。从讨隐太子有功,拜右骁卫将军、邾国公。卒,追改濮国。子同善,右金吾大将军。同善子承宗,开元初,仕至太子宾客。
张长逊,京兆栎阳人。精驰射,在隋为里长。以平陈功,擢上开府,累迁五原郡通守。遭乱,附突厥,突厥号为割利特勒。义兵起,以郡降,即拜五原太守、安化郡公,徙封范阳。时梁师都、薛举请突厥兵南度河,长逊矫作诏与莫贺咄设,以伐其谋,会唐使亦至,突厥兵不出。武德元年,诏右武候骠骑将军高世静聘始毕可汗,至丰州而始毕死,诏留金币不遣。突厥怒,引兵南至河。长逊遣世静出塞劳之,且若专致赙赐者,虏引还。授总管,改杨国公。及讨薛举,不待命辄引兵会,赐锦袍金甲。或谮长逊居丰久,恐与突厥为脣齿,乃请入朝,授右武候将军,徙息国公,加赐宫人、彩千段。属有疾,高祖亲问之。后窦轨率巴、蜀兵击王世充,以长逊检校益州行台左仆射。历遂、夔二总管,政以惠称。贞观十一年卒。
张平高,绥州人。为隋鹰扬府校尉,戍太原,遂预谋议。从唐公平京城,累授左领军将军,封萧国公。贞观初,为丹州刺史,坐事,以右光禄大夫还第。卒,追封罗国,赠潭州都督。
李安远,夏州人。父彻,隋上柱国、云州刺史。世为将家,以财雄。安远少无检,与博徙游,至破产。晚乃折节向书,从士大夫,苟胜己,必倾心交之。袭爵城阳公。与王珪最善,珪坐王颇得罪,当流,安远为营护免。后补正平令。兵起,攻绛州,安远与通守陈叔达婴城拒。唐公素与安远善,及拔绛,抚慰其家,引与同食,授右翊卫统军、正平县公。后从破屈突通,进上柱国、右武卫大将军。数从秦王征讨,积功,累封至广德郡公。奉使吐谷浑,安远与约和,吐谷浑乃请为互市,边场利之。隐太子将乱,阴使诱动,安远介无贰志,秦王益亲重。贞观初,尝命统逻骑都下,督盗贼。历潞州都督、怀州刺史,皆以干用显,然急刻少恩,由是损名。卒,赠凉州都督,谥曰安,追封遂安郡公。
马三宝,性敏狯。事柴绍,为家僮。绍尚平阳公主,高祖兵起,绍间道走太原。三宝奉公主遁司竹园,说贼何潘仁与连和。潘仁入谒,以百兵为主卫。三宝自称总管,抚接群盗,兵至数万。唐公济河,授三宝左光禄大夫。秦王至竹林宫,三宝以兵诣军门谒,遂从平京师,拜太子监门率。别击叛胡刘拔真于北山,破之。从平薛仁杲。与柴绍击吐谷浑于岷州,先锋陷阵,斩名王,俘执数千,以功封新兴县男。后高祖幸司竹园,顾谓曰:“汝兴兵处邪?卫青大不恶。”贞观初,拜左骁卫大将军,进爵为公,卒谥曰忠。
李孟尝,赵州人。终右威卫大将军、汉东郡公。
元仲文,洛州人。终右监门将军、河南县公。
秦行师,并州人。终右监门将军、清水郡公。
赞曰:应龙之翔,云雾滃然而从,震风薄怒,万空不约而号,物有自然相动耳。观二子非有踔越之姿,当高祖受命,赫然利见于世,故能或翼或从,尸天之功云。文静数履军陷阵,以才自进,而寂专用串昵显。外者易乘,迩者难疏,故文静先被躁望诛,寂后坐訞言斥,诚异夫萧何、曹参云!
列传第十四 屈实尉迟张秦唐段
屈突通,其先盖昌黎徒何人,后家长安。仕隋为虎贲郎将。文帝命覆陇西牧簿,得隐马二万匹,帝怒 ,收太仆卿慕容悉达、监牧官史千五百人,将悉殊死。通曰:“人命至重,死不复生。陛下以至仁育四海,岂容以畜产一日而戮千五百士?”帝叱之,通进顿首曰:“臣愿身就戮,以延众死。”帝寤,曰:“朕不明,乃至是。今当免悉达等,旌尔善言。”遂皆以减论。擢左武卫将军。莅官劲正,有犯法者,虽亲无所回纵。其弟盖为长安令,亦以方严显。时为语曰:“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
炀帝即位,遣持诏召汉王谅。先是,文帝与谅约,若玺书召,验视敕字加点,又与玉麟符合,则就道。及是,书无验,谅觉变,诘通,通占对无屈,竟得归长安。大业中,与宇文述共破杨玄感,以功迁左骁卫大将军。秦、陇盗起,授关内讨捕大使。安定人刘迦论反,众十余万据雕阴。通发关中兵击之,次安定,初不与战,军中意其怯。通阳言旋师,而潜入上郡。贼未之觉,引而南,去通七十里舍,分兵徇地。通候其无备,夜简精甲袭破之,斩迦论并首级万余,筑京观于上郡南山,虏老弱数万口。后隋政益乱,盗贼多,士无斗志,诸将多覆。通每向必持重,虽不大克,亦不败负。帝南幸,使镇长安。
高祖起,代王遣通守河东,战久不下,高祖留兵围之,遂济河,破其将桑显和于饮马泉。通大惧,乃留鹰扬郎将尧君素守蒲,将自武关趋蓝田以援长安。至潼关,阻刘文静兵不得进,相持月余。通令显和夜袭文静,诘朝大战,显和纵兵破二壁,唯文静一壁独完,然数入壁,短兵接,文静中流矢,军垂败,显和以士疲,乃传餐食,文静因得分兵实二壁。会游军数百骑自南山还,击其背,三壁兵大呼,奋而出,显和遂溃,尽得其众。通势蹙,或说之降,曰:“吾蒙国厚恩,事二主,安可逃难?独有死报尔!”每自摩其颈曰:“要当为国家受人一刀!”其训勉士卒必流涕,故力虽穷,而人尚为之感奋。帝遣其家僮往召,通趋斩之。俄闻京师平,家尽没,乃留显和保潼关,率兵将如洛。既行,而显和来降。文静遣窦琮、段志玄精骑追及于稠桑,通结阵拒之。琮纵其子寿往谕使降,通大呼曰:“昔与汝父子,今则仇也!”命左右射之,显和呼其众曰:“京师陷,诸君皆家关西,何为复东?”众皆舍兵。通知不免,遂下马东南向,再拜号哭曰:“臣力屈兵败,不负陛下。”遂被禽,送长安。帝劳曰:“何相见晚邪?”泣曰:“通不能尽人臣之节,故至此,为本朝羞。”帝曰:“忠臣也!”释之,授兵部尚书、蒋国公,为秦王行军元帅长史。
从平薛仁杲,时贼珍用山积,诸将争得之,通独无所取。帝闻,曰:“清以奉国,名定不虚。”特赉金银六百两、彩千段。判陕东道行台左仆射,从讨王世充。时通二子在洛,帝曰:“今以东略属公,如二子何?”通曰:“臣老矣,不足当重任。然畴昔陛下释俘累,加恩礼,以蒙更生,是时口与心誓,以死许国。今日之行,正当先驱,二儿死自其分,终不以私害义。”帝太息曰:“烈士徇节,吾今见之。”及窦建德来援贼,秦王分麾下半以属通,俾与齐王围洛。世充平,论功第一,拜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镇东都。数岁,召为刑部尚书。自以不习文,固辞,改工部。建成之变,复检校行台仆射,驰镇洛。贞观初,行台废,为洛州都督,进左光禄大夫。卒,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忠。后诏配飨太宗庙廷。永徽中,赠司空。
二子寿、诠,寿袭爵。太宗幸洛,思通忠节,故诠以少子拜果毅都尉,赐粟帛恤其家,终瀛州刺史。诠子仲翔,神龙中,复守瀛州。
初,桂州都督李弘节亦以清慎显。既殁,其家卖珠。太宗疑弘节实贪,欲追坐举者。魏徵曰:“陛下过矣!且今号清白死不变者,屈突通、张道源。通二子来调,共一马;道源子不能自存。审其清者不加恤,疑其浊者罪所举,亦好善不笃矣。”帝曰:“朕未之思。”置不问。故通之清益显云。
尉迟敬德名恭,以字行,朔州善阳人。隋大业末,从军高阳,积阅为朝散大夫。刘武周乱,以为偏将。与宋金刚南侵,得晋、浍等州,袭破永安王孝基,执独孤怀恩等。武德二年,秦王战柏壁,金刚败奔突厥,敬德合余众守介休,王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谕之,乃与寻相举地降,引为右一府统军,从击王世充。
会寻相叛,诸将疑敬德且乱,囚之。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曰:“敬德慓敢,今执之,猜贰已结,不即杀,后悔无及也。”王曰:“不然。敬德必叛,宁肯后寻相者邪?”释之,引见卧内,曰:“丈夫以气相许,小嫌不足置胸中,我终不以谗害良士。”因赐之金,曰:“必欲去,以为汝资。”是日猎榆窠,会世充自将兵数万来战,单雄信者,贼骁将也,骑直趋王,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乃翼王出,率兵还战,大败之,禽其将陈智略,获排槊兵六千。王顾曰:“比众人意公必叛,我独保无它,何相报速邪?”赐金银一箧。
窦建德营板渚,王命李勣等为伏,亲挟弓,令敬德执槊,略其垒,大呼致师。建德兵出,乃稍引却,杀数十人,众益进。伏发,大破之。时世充兄子琬使于建德,乘隋帝厩马,铠甲华整,出入军中以夸众。王望见,问“谁可取者?”敬德请与高甑生、梁建方三骑驰往,禽琬,引其马以归,贼不敢动。从讨刘黑闼,贼以奇兵袭李勣,王勒兵掩其后,俄而贼众四面合,敬德率壮士驰入贼,王乘阵乱乃得出。又破徐圆朗。以功授王府左二副护军。
隐太子尝以书招之,赠金皿一车。辞曰:“敬德起幽贱,会天下丧乱,久陷逆地,秦王实生之,方以身徇恩。今于殿下无功,其敢当赐?若私许,则怀二心,徇利弃忠,殿下亦焉用之哉?”太子怒而止。敬德以闻。王曰:“公之心如山岳然,虽积金至斗,岂能移之?然恐非自安计。”巢王果遣壮士刺之。敬德开门安卧,贼至,不敢入。因谮于高祖,将杀之,王固争,得免。
其后隐、巢计日急,敬德与长孙无忌入白曰:“大王不先决,社稷危矣!”王曰:“我惟同气,所未忍。伺其发,而后以义讨之,如何?”敬德曰:“人情畏死,众以死奉王,此天授也。天与不取,反得其咎。大王即不听,请从此亡,不能交手蒙戮。”无忌曰:“王不从敬德言,敬德亦非王有,今败矣。”王曰:“寡人之谋,未可全弃,公更图之。”敬德曰:“处事有疑非智,临难不决非勇。王今自计如何?勇士八百人悉入宫控弦被甲矣,尚何辞?”后又与侯君集等恳熟劝进,计乃定。时房玄龄、杜如晦被斥在外,召不至。王怒曰:“是背我邪?”因解所佩刀反授之。谓曰:“即不从,可斩其首以来。”敬德遂往谕玄龄等,与入计议。
隐太子死,敬德领骑七十趋玄武门,王马逸,坠林下,元吉将夺弓窘王,敬德驰叱之,元吉走,遂射杀之。宫、府兵屯玄武门,战不解,敬德持二首示之,乃去。时帝泛舟海池,王命敬德往侍,不解甲趋行在。帝惊曰:“今日之乱为谁?尔来何邪?”对曰:“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陛下不安,遣臣宿卫。”帝意悦。于是南衙、北门兵与府兵尚杂斗,敬德请帝手诏诸军听秦王节度,内外始定。
王为皇太子,授左卫率。时坐隐、巢者百余家,将尽没入之。敬德曰:“为恶者二人,今已诛,若又穷支党,非取安之道。”由是普原。论功为第一,赐绢万匹,举齐府金币、什器赐焉。除右武候大将军,封吴国公,实封千三百户。
突厥入寇,授泾州道行军总管。虏至泾阳,轻骑与战,败之。敬德所得财,必散之士卒。然婞直,颇以功自负,又廷质大臣得失,与宰相不平。出为襄州都督。累迁同州刺史。尝侍宴庆善宫,有班其上者,敬德曰:“尔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解喻之,敬德勃然,击道宗目几眇。太宗不怿,罢,召让曰:“朕观汉史,尝怪高祖时功臣少全者。今视卿所为,乃知韩、彭夷戮,非高祖过。国之大事,惟赏与罚,横恩不可数得,勉自脩饬,悔可及乎!”敬德顿首谢。后改封鄂国,历鄜、夏二州都督。老就第,授开府仪同三司,朝朔望。
帝将讨高丽,敬德上言:“乘舆至辽,太子次定州,两京空虚,恐有玄感之变。夷貊小国,不足枉万乘,愿委之将臣,以时摧灭。”帝不纳。诏以本官行太常卿,为左一马军总管。师还,复致仕。显庆三年卒,年七十四。高宗诏京官五品以上及朝集使赴第临吊,册赠司徒、并州都督,谥曰忠武。给班剑、羽葆、鼓吹,陪葬昭陵。
敬德晚节,谢宾客不与通。饬观、沼,奏清商乐,自奉养甚厚。又饵云母粉,为方士术延年。其战,善避槊,每单骑入贼,虽群刺之不能伤,又能夺取贼槊还刺之。齐王元吉使去刃与之校,敬德请王加刃,而独去之,卒不能中。帝尝问:“夺槊与避槊孰难?”对曰:“夺槊难。”试使与齐王戏,少选,王三失槊,遂大愧服。
张公谨,字弘慎,魏州繁水人。为王世充洧州长史,与刺史崔枢挈城归天子,授检校邹州别驾,迁累右武候长史,未知名。李勣、尉迟敬德数启秦王,乃引入府。王将讨隐、巢乱,使卜人占之,公谨自外至,投龟于地曰:“凡卜以定犹豫,决嫌疑。今事无疑,何卜之为?卜而不吉,其可已乎?”王曰:“善。”隐太子死,其徒攻玄武门,锐甚,公谨独闭关拒之。以功授左武候将军,封定远郡公,实封一千户。
贞观初,为代州都督,置屯田以省馈运。数言时政得失,太宗多所采纳。后副李靖经略突厥,条可取状于帝曰:“颉利纵欲肆凶,诛害善良,昵近小人,此主昏于上,可取一也。别部同罗、仆骨、回纥、延陀之属,皆自立君长,图为反噬,此众叛于下,可取二也。突利被疑,以轻骑免,拓设出讨,众败无余,欲谷丧师,无托足之地,此兵挫将败,可取三也。北方霜旱,禀粮乏绝,可取四也。颉利疏突厥,亲诸胡,胡性翻覆,大军临之,内必生变,可取五也。华人在北者甚众,比闻屯聚,保据山险,王师之出,当有应者,可取六也。”帝然所谋。及破定襄,败颉利,玺诏慰劳,进封邹国公,改襄州都督,以惠政闻。卒官下,年四十九。帝将出次哭之,有司奏:“日在辰,不可。”帝曰:“君臣犹父子也,情感于内,安有所避。”遂哭之。诏赠左骁卫大将军,谥曰襄。十三年,追改郯国公。永徽中,加赠荆州都督。
子大素,龙朔中,历东台舍人,兼修国史,著书百余篇,终怀州长史。次子大安,上元中,同中书门下三品。章怀太子令与刘讷言等共注范晔《汉书》。太子废,故贬为普州刺史,终横州司马。子悱,仕玄宗时为集贤院判官,诏以其家所著《魏书》、《说林》入院,缀修所阙,累擢知图书、括访异书使,进国子司业,以累免官。
秦琼,字叔宝,以字显,齐州历城人。始为隋将来护儿帐内,母丧,护儿遣使襚吊之。吏怪曰:“士卒死丧,将军未有所问,今独吊叔宝何也?”护儿曰:“是子才而武,志节完整,岂久处卑贱邪?”
俄从通守张须陀击贼卢明月下邳,贼众十余万,须陀所统才十之一,坚壁水敢进,粮尽,欲引去。须陀曰:“贼见兵却,必悉众追我,得锐士袭其营,且有利,谁为吾行者?”众莫对。惟叔宝与罗士信奋行。乃分劲兵千人伏莽间,须陀委营遁,明月悉兵追蹑。叔宝等驰叩贼营,门闭不得入,乃升楼拔贼旗帜,杀数十人,营中乱,即斩关纳外兵,纵火焚三十余屯。明月奔还,须陀回击,大破之。又与孙宣雅战海曲,先登。以前后功擢建节尉。
从须陀击李密荥阳。须陀死,率残兵附裴仁基。仁基降密,密得叔宝大喜,以为帐内骠骑,待之甚厚。密与宇文化及战黎阳,中矢堕马,滨死,追兵至,独叔宝捍卫得免。
后归王世充,署龙骧大将军。与程咬金计曰:“世充多诈,数与下咒誓,乃巫妪,非拨乱主也。”因约俱西走,策其马谢世充曰:“自顾不能奉事,请从此辞。”贼不敢逼,于是来降。高祖俾事秦王府,王尤奖礼。从镇长春宫,拜马军总管。战美良川,破尉迟敬德,功多,帝赐以黄金瓶,劳曰:“卿不恤妻子而来归我,且又立功,使朕肉可食,当割以啖尔,况子女玉帛乎!”寻授秦王右三统军,走宋金刚于介休,拜上柱国。从讨世充、建德、黑闼三盗,未尝不身先锋鏖阵,前无坚对。积赐金帛以千万计,进封翼国公。每敌有骁将锐士震耀出入以夸众者,秦王辄命叔宝往取之,跃马挺枪刺于万众中,莫不如志,以是颇自负。及平隐、巢,功拜左武卫大将军,实封七百户。
后稍移疾,尝曰:“吾少长戎马间,历二百余战,数重创,出血且数斛,安得不病乎?”卒,赠徐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宗诏有司琢石为人马立墓前,以旌战功。贞观十三年,改封胡国公。
后四年,诏司徒、赵国公无忌,司空、河间王孝恭,司空、莱国公如晦,司空、太子太师、郑国公徵,司空、梁国公玄龄,开府仪同三司、鄂国公敬德,特进、卫国公靖,特进、宋国公瑀,辅国大将军、褒国公志玄,辅国大将军、夔国公弘基,尚书左仆射、蒋国公通,陕东道行台右仆射、郧国公开山,荆州都督、谯国公绍,荆州都督、邳国公顺德,洛州都督、郧国公亮,吏部尚书、陈国公君集,左骁卫大将玖恽郯国公公谨,左领嵕唵蠼鵩⒙鎷冢癫可惺椤⒂佬丝す滥希Р可惺椤⒂骞幔Р可惺椤④旃螅可惺椤⒂⒐珓蓿⑹灞Γ⑼夹瘟柩谈蟆8咦谟阑樟辏彩怪录烂纪夹瘟柩谈笳叻财呷耍纭⑹苛r、志玄、弘基、世南、叔宝,皆始终著名者也。
唐俭,字茂约,并州晋阳人。祖邕,北齐尚书左仆射。父鉴,隋戎州刺史;与高祖善,尝偕典军卫,故俭雅与秦王游,同在太原。俭爽迈少绳检,然事亲以孝闻。见隋政浸乱,阴说秦王建大计。高祖尝召访之,俭曰:“公日角龙庭,姓协图谶,系天下望久矣。若外啸豪杰,北招戎狄,右收燕、赵,济河而南,以据秦、雍,汤、武之业也。”高祖曰:“汤、武之事岂可几?然丧乱方剡,私当图存,公欲拯溺者,吾方为公思之。”及大将军府开,授记室参军、渭北道元帅司马。从定京师,为相国府记室,晋昌郡公。
武德初,进内史舍人,迁中书侍郎、散骑常侍。吕崇茂以夏县反,与刘武周连和,诏永安王孝基、独孤怀恩,于筠率兵致讨,俭以使适至军。会孝基等为武周所虏,俭亦见禽。始,怀恩屯蒲州,阴与部将元君实谋反,会俱在贼中,君实私语俭曰:“独孤尚书将举兵图大事,犹豫不发,故及此。所谓当断不断而受乱者。”俄而怀恩脱归,诏复守蒲。君实曰:“独孤拔难归,再戍河上,宁其王者不死乎?”俭恐必乱,密遣刘世让归白发其谋。会高祖幸蒲津,舟及中流而世让至,帝惊,曰:“岂非天也!”命趋还舟,捕反者,怀恩自杀,余党皆诛。俄而武周败,亡入突厥。俭封府库、籍兵甲以待秦王。帝嘉俭身幽辱而不忘朝廷,诏复旧官,仍为并州道安抚大使,许以便宜。尽簿怀恩赀产赐俭。还为礼部尚书、天策府长史、检校黄门侍郎、莒国公。仍为遂州都督,食绵州六百户。
贞观初,使突厥还,太宗谓俭曰:“卿观颉利可取乎?”对曰:“衔国威灵,庶有成功。”四年,驰传往诱使归款,颉利许之,兵懈弛,李靖因袭破之,俭脱身还。
岁余,为民部尚书。从猎洛阳苑,群豕突出于林,帝射四发,辄殪四豕。一豕跃及镫,俭投马搏之。帝拔剑断豕,顾笑曰:“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邪,何惧之甚?”对曰:“汉祖以马上得之,不以马上治之。陛下神武定四方,岂复快心于一兽?”帝为罢猎。诏其子善识尚豫章公主。
悸事,与宾客纵酒为乐。坐小法,贬光禄大夫。永徽初,致仕,加特进。显庆初卒,年七十八。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襄。少子观,为河西令,知名。孙从心,神龙中,以其子睃娶太平公主女,擢累殿中监。睃太常少卿,坐太平党诛。
俭弟宪。宪字茂彝,仕隋为东宫左勋卫。太子废,罢归。不治细行,好驰猎,藏亡命,所交皆博徒轻侠。高祖领太原,颇亲遇之,参与大议。义师起,授正议大夫,置左右,尤所信倚。封安富县公。武德中,进累云麾将军,加郡公。贞观中,终金紫光禄大夫。
裔孙次,字文编。建中初,及进士第,历侍御史。窦参数荐之,改礼部员外郎。参贬,出为开州刺史,积十年不迁。韦皋镇蜀,表为副使,德宗谕皋罢之。次身在远,久抑不得申,以为古忠臣贤士罹谗毁被放,至杀身,君且不悟者,因采获其事,为《辩谤略》三篇上之。帝益怒,曰:“是乃以古昏主方我!”改夔州刺史。宪宗立,召还,授礼部郎中,知制诰,终中书舍人。宪宗雅恶朋比倾陷者,尝览《辩谤略》,善之。谓学士沈传师曰:“凡君人者,宜所观省。然次编录未尽,卿可广其书。”传师乃与令狐楚、杜元颖论次,起周讫隋,增为十篇,更号《元和辨谤略》。
子扶,字云翔,仕历屯田郎中。大和五年,为山南宣抚使。内乡仓督邓琬负度支漕米七千斛,吏责偿之,系其父子至孙凡二十八年,九人死于狱,扶奏申释之。诏切责盐铁、度支二使,天下监院偿逋系三年以上者,皆原。进中书舍人,出为福州观察使。滥杀人,风绩不立。会卒,奴婢争财,有司按其赀至十余万,时议蚩薄之。
扶弟持,字德守,中进士第。大和中,为渭南尉,试京兆府进士。时尹杜悰欲以亲故托之,持辄趋降阶伏,悰语塞,乃止。累迁工部郎中,出为容州刺史。迁给事中,历朔方、昭义节度使,卒。
子彦谦字茂业,多通技艺,尤工为诗,负才无所屈。乾符末,避乱汉南。王重荣镇河中,辟幕府,累表为副,历晋、绛二州刺史。重荣军乱、彦谦贬兴元参军事。节度使杨守亮表为判官,迁副使,终阆、壁二州刺史。
段志玄,齐州临淄人。父偃师,仕隋为太原司法书佐。从义师,官至郢州刺史。志玄姿质伟岸,少无赖,数犯法。大业末,从父客太原,以票果,诸恶少年畏之,为秦王所识。高祖兴,以千人从,授右领大都督府军头。下霍邑、绛郡,攻永丰仓,椎锋最。历左光禄大夫。从刘文静拒屈突通于潼关。文静为桑显和所袭,军且溃,志玄率壮骑驰贼,杀十余人,中流矢,忍不言,突击自如,贼众乱,军乘之,唐兵复振。通败走,与诸将蹑获于稠桑,以多,授乐游府车骑将军。从讨王世充,深入,马跌,为贼禽。两骑夹持其髻,将度洛,志玄忽腾而上,二人者俱堕,于是夺其马驰归,尾骑数百不敢近。破窦建德,平东都,迁秦王府右二护军。隐太子尝以金帛诱之,拒不纳。秦王即位,累迁左骁卫大将军,封樊国公,实封九百户。诏率兵至青海夺吐谷浑牧马,逗留,免。未几复职。文德皇后之葬,与宇文士及勒兵卫章武门,太宗夜遣使至二将军所,士及披户内使,志玄拒曰:“军门不夜开。”使者示手诏,志玄曰:“夜不能辨。”不纳。比曙,帝叹曰:“真将军,周亚夫何以加!”改封褒国公,历镇军大将军。贞观十六年疾,帝临视,泣顾曰:“当与卿子五品官。”顿首谢,请与母弟,乃拜志感左卫郎将。及卒,帝哭之恸。赠辅国大将军、扬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壮肃。三世孙文昌。
文昌,字墨卿,一字景初,世客荆州。疏爽任义节,不为龌龊小行。节度使裴胄礼之。胄采古今礼要为书,数从文昌质判所疑。后依剑南节度韦皋,皋表为校书郎。宰相李吉甫才之,擢登封尉、集贤校理,再迁左补阙。宪宗数欲亲用,颇为韦贯之奇诋,偃蹇不得进。贯之罢,引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遂为承旨。穆宗即位,屡召入思政殿顾问,率至夕乃出。俄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未逾年,自表还政。授剑南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文昌素谙蜀利病,大抵治宽静,间以威断,不常任也,群蛮震服。长庆二年黔中蛮叛,观察使崔元略以闻,文昌使一介开晓,蛮即引还,彭濮蛮大酋蹉禄来请立石刊誓,脩贡献。入迁兵部尚书。文宗立,拜御史大夫,进封邹平郡公。俄检校尚书右仆射、平章事,节度淮南。太和四年,检校左仆射,徙帅荆南。州或旱,禬解必雨;或久雨,遇出游必霁。民为语曰:“旱不苦,祷而雨;雨不愁,公出游。”南诏袭南安,帝以文昌得蛮夷心,诏使下檄尉让,即日解而去。复节度西川。九年卒,赠太尉。文昌先墓在荆州,岁时享祠,必荐以音乐歌舞,习礼者讥其非,少羁窭,所向少谐。及居将相,享用奢侈,士议尤替。
子成式,字柯古,推廕为校书郎。博学强记,多奇篇秘籍。侍父于蜀,以畋猎自放,文昌遣吏自其意谏止。明日以雉兔遍遗幕府,人为书,因所获俪前世事,无复用者,众大惊。擢累尚书郎,为吉州刺史,终太常少卿。著《酉阳书》数十篇。子安节,乾宁中,为国子司业。善乐律,能自度曲云。
赞曰:屈突通尽节于隋,而为唐忠臣,何哉?惟其一心,故事两君而无嫌也。敬德之来,太宗以赤心付之,桑廕不徙而大功立。君臣相遇,古人谓之千载,顾不谅哉!投几之会,间不容穟,公谨所以抵龟而决也。
列传第十五 二刘殷许程柴任丘
刘弘基,雍州池阳人。少以廕补隋右勋侍。大业末,从征辽,赀乏,行及汾阴 ,度后期且诛,遂与其属椎牛犯法,讽吏捕系。岁余,以赎论,因亡命,盗马自给。至太原,阴事高祖。又察太宗资度非常,益自托。由是蒙亲礼,出入连骑,间至卧内。兵将举,弘基募士,得二千人。王威等鲠大事,弘基与长孙顺德伏閤后,麾左右执之。从攻下西河,宋老生败,弃马投堑,弘基斩其首,拜右光禄大夫。师至蒲,引兵先济河,下冯翊。为渭北道大使,命殷开山副之。西徇扶风,众至六万,南度渭,次长安故城,振队金光门。隋将卫文升来拒,弘基逆击,擒甲士千余,马数百。时诸军尚未至,弘基最先胜。高祖悦,赐马二十匹。京师平,功第一,授右骁卫大将军。
讨薛举,战浅水原,八总管军皆没,唯弘基一军战力,矢尽,为贼拘。帝以临难不屈,优护其家。仁杲平,乃克归,官之如初。刘武周犯太原,弘基屯平阳,复陷贼。俄自拔归,授左一总管。从秦王屯柏壁,以劲卒二千繇隰州趋西河,蹑贼归路。贼锐甚,弘基坚壁储勇。及宋金刚遁走,率骑尾之介休,与王合击,大破之。累封任国公。从击刘黑闼,还,除井钺将军。会突厥患边,督步骑万人备塞,自豳北东拒子午岭,西抵临泾,筑障遮虏。
贞观初,李孝常等谋反,坐与交,除名为民。岁余,起为易州刺史,复封爵。召授卫尉卿,改封夔国。以老乞骸,为辅国大将军,朝朔望,禄赐同职事。太宗征辽,召为前军大总管,战驻跸山,有功,累加封户至千一百。卒,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襄。
始,弘基病,给诸子奴婢各十五人,田五顷,谓所亲曰:“使贤,固不藉多财;即不贤,守此可以脱饥冻。”余悉散之亲党。子仁实,袭封。
殷开山,名峤,以字行,世居江南。祖不害,仕陈为司农卿。陈亡,徙京兆,为鄠人。开山涉书,工为尺牍,为隋大谷长。高祖兵起,召补大将军掾,从攻西河。为渭北道元帅长史。时关辅群盗骜力自张,不相君,命开山招慰,皆下。与刘弘基屯故城,破卫文升之兵,赐爵陈郡公,迁丞相府掾。
以吏部侍郎从秦王讨薛举。会王疾甚,卧营,委军于刘文静,诫曰:“贼方炽,邀速战利。公等毋与争,粮尽众枵,乃可图。”开山锐立事,说文静曰:“王属疾,忧公弗克济,故不欲战。今宜逗机制敌,无专以贼遗王也。请勒兵以怖之。”遂战折墌,为举所乘,遂大败。下吏当死,诏贷之,除名为民。顷之,从平仁杲,复爵位,兼陕东道行台兵部尚书,迁吏部。从讨王世充,以功进爵郧国公。
征刘黑闼,道病卒,王哭之恸,诏赠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谥曰节。贞观十四年,与淮安王神通、河间王孝恭、民部尚书刘政会俱配飨高祖庙廷。永徽中,加赠司空。
刘政会,滑州胙人。隋大业中,为太原鹰扬府司马,以兵隶高祖麾下。王威等既贰,秦王欲先事除之,遣政会为急变书告其反。时募士已集,乃执威等囚之,然后举兵,政会功也。
大将军府建,为户曹参军,迁丞相府掾。武德初,授卫尉少卿,留守太原,调辑戎政,远近欢服。会刘武周寇并州,晋阳豪杰举应之,政会为武周所擒,每密表贼形势。既平,复官爵,历光禄卿,封邢国公。贞观初,转洪州都督,卒。太宗手诏:“政会昔预义举,有殊功,葬宜异等。”于是赠民部尚书,谥曰襄。后追徙渝国。
子玄意袭爵,尚南平公主。高宗时为汝州刺史。次子奇,长寿中,为天官侍郎,荐张鷟、司马锽为监察御史,二人因申屠瑒以谢,奇正色曰:“举贤本无私,何见谢?”闻者皆竦。后为酷吏陷,被诛。
七世孙崇望,字希徒,及进士第,宣歙王凝辟转运巡官。崔安潜帅许及剑南,崇望昆弟四人同幕府,世以为才。安潜入为吏部尚书,崇望又以员外郎主南曹,选事清办。僖宗幸山南,王重荣怨宦竖,不肯率职,时高选使者,即河中镌谕使自新,崇望以谏议大夫持节往。既至,陈君臣大义动之,重荣顺服,请诛硃玫自效。使还,称旨,擢翰林学士。昭宗即位,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浚伐太原,崇望固执不可,浚果败。代为门下侍郎、判度支。玉山都将杨守信反,夜陈兵阙下。帝列兵延喜门,命崇望守度支库。巉旦,含光门未开,禁卒左右植立,将大掠长安中。俄闻传呼宰相来者,门辟,崇望驻马劳曰:“上自将在中营,公等禁军也,不帝前杀贼取功,而苟欲剽掠成恶名乎?”士皆唯唯。至长乐门,贼望兵至,乃遁去,军中咸呼“万岁”。是日,京师不乱,繄其力。进尚书左仆射。硃全忠谋取徐、泗,表请以大臣代时溥,乃授崇望武宁军节度使。溥拒命,崇望还为太常卿。会王珂、王珙争河中,诏以崔胤为节度使。珂,李克用婿也。太原邸吏薛志勤曰:“崔公镇河中,不若光德刘公于我公最善。”光德,崇望所居坊也。后李茂贞、王行瑜入诛执政,坐是,贬昭州司马。行瑜诛,克用直其冤,召为吏部尚书。会王抟以吏部辅政,徙兵部。王建欲并东川,诏崇望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未至,建已使王宗涤知留后,崇望乃还为兵部尚书。卒,赠司空。
兄崇龟,字子长。擢进士,仕累华要,终清海军节度使。广有大贾,约倡女夜集,而它盗杀女,遗刀去。贾入倡家,践其血乃觉,乘め亡。吏迹贾捕劾,得约女状而不杀也。崇龟方大飨军中,悉集宰人,至日入,乃遣。阴以遗刀易一杂置之。诘朝,群宰即庖取刀,一人不去,日:“是非我刀。”问之,得其主名。往视,则亡矣。崇龟取它囚杀之,声言贾也,陈诸市。亡宰归,捕诘具伏。其精明类此。姻旧或干以财,率不答,但写《荔支图》与之。然不能防检其家,既没,有鬻珠翠羽者,由是名损。
弟崇鲁,字郊文,亦第进士,擢士补阙、翰林学士,僖宗避难山南,为嗣襄王煴史馆修撰,得不诛。景福中,以水部郎中知制诰。雅与崔昭纬善。帝以韦昭度、李磎辅政,而昭纬外倚邠、岐兵为援,以久其权。于是天子厚礼磎,昭纬惧见夺,共谋沮之。及磎墨麻出,崇鲁辄掠麻大哭。帝问焉,崇鲁曰:“今虽乏人,岂宜取憸人为宰相。磎以杨复恭、西门重遂得近职,奈何用之?前日杜让能羞戮未刷,尚忍蹈覆辙乎?”磎由是不得相。磎亦劾奏其奸,因自陈“为山南杨守亮诋毁,不容与复恭交私”。又言:“崇望为宰相,使亲吏日夕谒左军,与复恭相亲厚。絁巾惨带,不入禁门;崇鲁向殿哭,厌诅天诈,殆人之妖。且其父坐贿饮药死。崇鲁身为硃玫史官,作劝进表。在太原府使西川,见田令孜,没阶趋,废制度自崇鲁始。”其相詈訾,俚浅稽校,譬市人然。崇龟始闻哭麻,恚不食。曰:“吾兄弟未始以声利败名,今不幸乃生是儿。”后王行瑜、崔昭纬相继诛,崇鲁贬崖州司户参军。终水部员外郎。
许绍,字嗣宗,安州安陆人。父法光,在隋为楚州刺史。元皇帝为安州总管,绍时为儿,与高祖同学,相爱也。大业末,任夷陵通守,会盗起,州境独完,流人自占数十万,开仓赈给。炀帝崩问至,绍率人吏三日临,以所部遥属越王侗。后王世充篡立,遂遣使以黔安、武陵、澧阳归国,授峡州刺史,封安陆郡公。高祖赐书道平生旧,以加慰纳。
萧铣将董景珍降,命绍率兵应接。以破铣功,擢其子智仁为温州刺史。铣遣杨道生围峡州,绍击走之。铣将陈普环具大舰溯江,与开州贼萧阇提略巴、蜀,绍遣智仁及婿张玄靖、掾李弘节追战西陵,覆其兵,禽普环,悉获战舰。江之南有安蜀城,地直夷陵,荆门城峙其东,皆峭险处。铣以兵戍守,绍遣智仁等攻荆门,取之。制书褒美,许以便宜。绍境连王世充及铣,其下为贼剽者皆见杀,绍得敌人,独资遣之,二邦感义,杀掠为止。进谯国公,赐帛千段。
赵郡王孝恭等代铣,复诏督兵图荆州。会病,卒于军,帝为流涕。贞观中,赠荆州都督。智仁,初以勋授封孝昌县公,绍卒,继守夷陵,终凉州都督。次子圉师。
圉师有器干,研涉艺文,擢进士第。累迁给事中、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龙朔中,为左相。高宗自书诏赐辽东诸将,谓许敬宗曰:“圉师爱书,可示之。”俄坐其子猎犯人田,有辞,怒而射之,圉师掩不奏,为人告擿。帝让曰:“宰相而暴百姓,非作威福乎?”圉师谢,且言:“作威福者,强兵重镇,嫚天子法。臣文吏,何敢然!”帝曰:“慊无兵邪?”敬宗因是劾抵,遂免官。久之,为虔州刺史,稍迁相州,专以宽治,州人刻石颂美。部有受赇者,圉师不忍按,但赐《清白箴》,其人自愧,后修饰,更为廉士。进户部尚书。卒,赠幽州都督,谥曰简,陪葬恭陵。绍初爵谯国公,以子智仁自有封,故诏孙力士袭之,终洛州长史。
子钦寂嗣封。万岁通天元年,契丹入寇,诏为陇山军讨击副使,战崇州,败,为虏所禽。方围安东,胁令说属城未下者。钦寂呼安东都护裴玄珪曰:“贼朝夕当灭,幸谨守!”贼怒,害之。武后下制褒美,赠蕲州刺史,谥曰忠。子辅乾,以父死难,授左监门卫中候,为海东慰劳使,使迎柩还葬。
钦寂弟钦明,以军功擢左玉钤卫将军、安西大都护、盐山郡公。出为凉州都督。尝轻骑按部,会突厥默啜兵奄至,被执。贼与皆至灵州,使说之降。钦明至城下,呼曰:“我乏食,有美酱乎?有粱米乎?并乞墨一枝!”时贼营四面阻水,惟一路得入。钦明欲选将简兵,乘夜袭贼也,而城中无寤其瘦者,遂见害。兄弟死王事,世名其忠。
程知节本名咬金,济州东阿人。善马槊。隋末,所在盗起,知节聚众数百保乡里。后事李密,而密料士八千隶四骠骑,分左右以自卫,号“内军”,常曰:“此可当百万。”知节领骠骑之一,恩遇隆特。王世充与密战,知节以内骑营北邙,单雄信以外骑营偃师。世充袭雄信,密遣知节及裴行俨助之。行俨中流矢坠马,知节驰救之,杀数人,军辟易,乃抱行俨重骑驰。追兵以槊撞之,知节折其槊,斩追者,乃免。后密败,为世充所获。恶其为人,与秦叔宝来奔,授秦王府左三统军。从破宋金刚、窦建德、王世充,并领左一马军总管,搴旗先登者不一,以功封宿国公。七年,隐太子谮之,出为康州刺史,白秦王曰:“大王去左右手矣,身欲久全,得乎?知节有死,不敢去!”事平,拜太子右卫率。寻迁右武卫大将军,实封七百户。贞观中,历泸州都督、左领军大将军,改封卢国。显庆二年,授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以讨贺鲁。师次怛笃城,胡人数千出降,知节屠其城去,贺鲁因远遁。军还,坐免。未几,起为岐州刺史,致仕。卒,赠骠骑大将军、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子处亮,尚清河公主。
柴绍,字嗣昌,晋州临汾人。幼矫悍,有武力,以任侠闻。补隋太子千牛备身。高祖妻以平阳公主。将起兵,绍走间道迎谒。时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亦自河东往,遇诸涂。建成曰:“追书急,恐吏逮捕,请依剧贼,冀自全。”绍曰:“不可。贼知君唐公子,必执以为功,徒死尔。不如疾走太原。”既入雀鼠谷,闻义兵起,谓绍有谋,乃相贺。授右领军大都督府长史,领彀骑,发晋阳。先抵霍邑城下,觇形势。还白:“宋老生一夫敌,我兵到必出战,可虏也。”大师至,老生果出,绍力战有功。从下临汾、绛郡,隋将桑显和来战,绍引军缭其背,与史大奈合攻之。显和败,遂平京师。进右光禄大夫,封临汾郡公。高祖即位,拜左翊卫大将军,累从征讨,以多,进封霍国公,迁右骁卫大将军。吐谷浑、党项寇边,敕绍讨之,虏据高射绍军,雨矢,士失色。绍安坐,遣人弹胡琵琶,使二女子舞。虏疑之,休射观。绍伺其懈,以精骑从后掩击,虏大溃,斩首五百级。贞观二年,平梁师都,转左卫大将军。出为华州刺史,加镇军大将军,徙谯国。既病,太宗亲问之。卒,赠荆州都督,谥曰襄。二子:哲威、令武。哲威为右屯卫将军,袭封。坐弟谋反,免死,流邵州。起为交州都督,卒。令武尚巴陵公主,迁太仆少卿、卫州刺史、襄阳郡公。与房遗爱谋反,贬岚州刺史,自杀。公主亦赐死。
任瑰,字玮,庐州合淝人。父七宝,陈将忠之弟,为陈定远太守。瑰早孤,忠抚爱甚,每曰:“吾子虽多,庸保耳。所以寄门户者,瑰也!”年十九,试守灵溪令。迁衡州司马,都督王勇尽以州务属瑰。陈亡,瑰劝勇据岭外,立陈后辅之。勇不从,以地降隋,瑰弃官去。仁寿中,调韩城尉,未几,罢。高祖讨捕于汾、晋,瑰上谒辕门,承制署河东县户曹。高祖之晋阳,留隐太子托之。义师起,瑰至龙门请见。高祖曰:“隋失其政,四海群沸,吾以外戚据重任,不忍坐观其亡。晋阳,天下用武处,兵精马强,今率之,将厌国难。公,将家子,智算练达,论吾此举其济乎?”瑰曰:“今主政残酷,兵役不止,天下之人,思见拯乱,与之息肩。公天付神武,杖顺而起,军令严明,所下城邑,无秋豪之犯。关中起兵者跂踵而待。拥义师,迎众欲,何不济哉!瑰在冯翊久,悉其人情,愿为一介使,入关宣布威灵,以收左辅。繇梁山济河,直趣韩城,逼郃阳,徇朝邑。萧造文吏,势当自下。次招诸贼,然后鼓行而前,据永丰积粟,虽未得京师,关中固已定矣。”高祖曰:“是吾心也!”乃授银青光禄大夫。遣陈演寿、史大奈步骑六千趣梁山,以瑰及薛献为招慰大使。高祖谓演寿曰:“阃外事与任瑰筹之。”既而贼孙华、白玄度等果降,且具舟于河以济师。瑰行说下韩城,与诸将进击饮马泉,破之。拜左光禄大夫,留戍永丰仓。高祖即位,授谷州刺史。王世充数攻新安,瑰拒破之。以功封管国公。秦王东讨,瑰从至邙山,主水运饷军。关东平,为河南安抚大使。王世辩以徐州降瑰,瑰至宋州,会徐圆朗反,副使柳浚劝退保汴,瑰笑曰:“公何怯?老将居边久,自当有计。”俄而贼陷楚丘,将围虞城,瑰遣崔枢、张公谨自鄢陵领诸州豪质子百余守之。浚曰:“枢等故世充将,且诸州质子父兄皆反,奈何令保城?”瑰不答。枢至,则分质子与土人合队,贼近,质子稍叛,枢即斩其队帅。城中人惧曰:“是皆贼子弟,安可与守乎?”枢因听诸队杀质子,枭首门外。瑰阳怒曰:“去者遣招慰,何乃杀之?”退谓浚曰:“固知崔枢办之。县杀贼子,为怨已大,人今自为战矣。”圆朗攻虞城,不能拔。贼平,迁徐州总管,仍为大使。辅公祏反,诏以兵自扬子津济江讨之。公祏平,拜邗州都督,迁陕州。瑰弟璨,为隐太子典膳监。太子废,璨得罪,瑰亦左授通州都督。贞观四年卒。瑰历职有功,然补吏多为亲故人私,至负势赇请,瑰知,不甚禁遏,世以此讥之。瑰卒,时有司以在外对仗白奏,太宗怒曰:“昔杜如晦亡,朕不能事者数日。今瑰丧,所司不以状言,岂朕意乎?有如朕子弟不幸死,当此奏邪!”自是大臣丧,遂不对仗奏云。
丘和,河南洛阳人,后徙家郿。少重气侠,闲弓马,长乃折节自将。仕周开府仪同三司。入隋为右武卫将军,封平城郡公,历资、梁、蒲三州刺史,以宽惠著名。汉王谅反,使卒衣妇人衣,袭取蒲州,和挺身免,坐废为民。宇文述有宠,和倾心附纳。俄以发武陵公元胄罪,复拜代州刺史。炀帝北巡,和馈献精腆,至朔州,而刺史杨廓无所进,帝不悦。述盛称和美,帝用为博陵太守,诏廓就视和为式。后帝过博陵,和上食加丰,愈喜。由是所过竞为珍侈献,自和发也。然和善抚吏士,得其心。迁天水郡守,入为左御卫将军。大业末,海南苦吏侵,数怨畔。帝以和所莅称淳良,而黄门侍郎裴矩亦荐之,遂拜交址太过,抚接尽情,荒憬安之。炀帝崩,而和未知。于是鸿胪卿宁长真举郁林附萧铣,冯盎举珠崖、番禺附林士弘,各遣使招和,不从。林邑西诸国,数遗和明珠、文犀、金宝,故和富埒王者。铣闻,利之,命长真以南粤蛮、俚攻交址,和遣长史高士廉率兵击走之,郡为树石勒其功。会隋骁果自江都来,乃审隋亡,和即陈款归国,而岭峤闭岨,乃权附铣。铣平,遂得归。诏李道裕即授和交州大总管,爵谭国公。和遣士廉奉表请入朝,诏其子师利迎之。及谒见,高祖为兴,引入卧内,语平生,欢甚,奏九部乐飨之,除左武候大将军。和时已老,以稷州其故乡也,令为刺史以自养。寻除特进。贞观十一年卒,年八十六,赠荆州总管,谥曰襄,陪葬献陵。有子十五人,多至大官,而行恭为知名。
行恭有勇,善骑射。大业末,与兄师利聚兵万人保郿城,人多依之,群盗不敢窥境。后原州奴贼围扶风,太守窦璡坚守。贼食尽无所掠,众稍散归行恭。行恭遣其酋说贼共迎高祖,乃自率五百人负粮持牛酒诣贼营。奴帅长揖,行恭手斩之,谓众曰:“若皆豪桀也,何为事奴乎?使天下号曰奴贼。”众皆伏,曰:“愿改事公。”行恭乃率其众,与师利迎谒秦王于渭北,拜光禄大夫。累从战伐,功多,迁左一府骠骑,锡劳甚厚。隐太子诛,以功擢左卫将军。贞观中,坐与兄争葬所生母,废为民。从侯君集平高昌,封天水郡公,进右武候将军。高宗立,迁大将军、冀陕二州刺史,致仕。卒,年八十,赠荆州刺史,谥曰襄,陪葬昭陵。行恭所守严烈,僚吏畏之。数坐事免,太宗思其功,不逾时辄复官。初,从讨王世充,战邙山。太宗欲尝贼虚实,与数十骑冲出阵后,多所杀伤,而限长堤,与诸骑相失,唯行恭从。贼骑追及,流矢著太宗马,行恭回射之,发无虚镞,贼不敢前。遂下拔箭,以己马进太宗,步执长刀,大呼导之,斩数人,突阵而还。贞观中,诏斫石为人马,象拔箭状,立昭陵阙前,以旌武功云。子神勣,见《酷吏传》。
赞曰:帝王之将兴,其威灵气焰有以动物悟人者,故士有一概,皆填然跃而附之,若榱椽梁柱以成大室,又负偃植,各安所施而无遗材,诸将之谓邪。然皆能礼法自完,贤矣哉!
列传第十六 温皇甫二李姜崔
温大雅,字彦弘,并州祁人。父君攸,北齐文林馆学士,入隋为泗州司马 ,见朝政不纲,谢病归。大雅性至孝,与弟彦博、大有皆知名,薛道衡见之,叹曰:“三人者,皆卿相才也。”初为东宫学士、长安尉,以父丧解,会天下乱,不复仕。
高祖镇太原,厚礼之。兵兴,引为大将军府记室参军,主文檄。帝受禅,与窦威、陈叔达讨定仪典,迁黄门侍郎,而彦博亦为中书侍郎,对管华近。帝尝从容谓曰:“我起晋阳,为卿一门耳。”进工部侍郎、陕东道大行台尚书。隐太子图乱,秦王表大雅镇洛阳须变,数陈秘画,多所嘉纳。王即位,转礼部,封黎国公。改葬其祖,卜人占其地,曰:“弟则吉,不利于君,若何?”大雅曰:“如子言,我含笑入地矣。”岁余卒,谥曰孝。永徽五年,赠尚书右仆射。
彦博字大临,通书记,警悟而辩。开皇末,对策高策,授文林郎,直内史省。隋乱,幽州总管罗艺引为司马。艺以州降,彦博与有谋,授总管府长史,封西河郡公。召入为中书舍人,迁侍郎。高丽贡方物,高祖欲让而不臣,彦博执不可,曰:“辽东本周箕子国,汉玄菟郡,不使北面,则四夷何所瞻仰?”帝纳而止。
突厥入寇,彦博以并州道行军长史战太谷,王师败绩,被执。突厥知近臣,数问唐兵多少及国虚实,彦博不肯对,囚阴山苦寒地。太宗立,突厥归款,得还。授雍州治中,寻检校吏部侍郎。彦博欲汰择士类,寡术不能厌众,讼牒满廷,时讥其烦碎。复为中书侍郎,迁御史大夫,检校中书侍郎事。贞观四年,迁中书令,封虞国公。突厥降,诏议所以安边者,彦博请如汉置降匈奴五原塞,以为捍蔽,与魏徵廷争,徵不胜其辩,天子卒从之。其后突利可汗弟结社谋反,帝始悔云。
彦博善辞令,每问四方风俗,胪布诰命,若成诵然;进止详华,人皆拭目观。高祖尝宴近臣,遣秦王谕旨,既而顾左右曰:“何如温彦博?”十年,迁尚书右仆射,明年卒,年六十三。
彦博性周慎,既掌机务,谢宾客不通,进见必陈政事利害。卒后,帝叹曰:“彦博以忧国故,耗思殚神,我见其不逮再期矣,恨不许少闲以究其寿。”家贫无正寝,殡别室,帝命有司为构寝。赠特进,谥曰恭,陪葬昭陵。
子振、挺。振历太子舍人,居丧以毁卒。挺尚千金公主,官延州刺史。彦博曾孙曦,尚凉国长公主。
大有,字彦将。隋仁寿中,李纲荐之,授羽林骑尉。高祖举兵,引为太原令。从秦王徇西河,将行,高祖曰:“士马单少,要须经略,以君参军事,事之济否,卜是行也。”西河下,摄大将军府记室,与兄大雅同掌机近,不自安,请徙它职。帝曰:“我虚心待卿,何所自疑?”武德初,累迁中书侍郎,封清河郡公。卒,赠鸿胪卿,谥曰敬。初,颜氏、温氏在隋最盛,思鲁与大雅俱事东宫,愍楚、彦博同直内史省,游秦、大有典校秘阁,颜以学业优,而温以职位显于唐云。
大雅四世孙佶,字辅国,以字行。安禄山乱,往见平原太守颜真卿,助为守计。李光弼厚遇之。后居鄴,薛嵩荐之朝,授太常丞,一谢嵩即去,屏处郊野,世推其高节。
子造。造,字简舆,姿表瑰杰,性嗜书,然盛气,少所降屈。不喜为吏,隐王屋山,人号其居曰“处士墅”。寿州刺史张建封闻其名,书币招礼,造欣然曰:“可人也!”往从之。建封虽咨谋,而不敢縻以职事。及节度徐州,造谢归下邳,慨然有高世心。建封恐失造,因妻以兄子。
时李希烈反,攻陷城邑,天下兵镇阴相撼,逐主帅自立,德宗患之。以刘济方纳忠于朝,密诏建封择纵横士往说济,佐其必。建封强署造节度参谋,使幽州。造与济语未讫,济俯伏流涕曰:“僻陋不知天子神圣,大臣尽忠,愿率先诸侯效死节。”造还,建封以闻,诏驰驲入奏。天子爱其才,问造家世及年,对曰:“臣五世祖大雅,外五世祖李勣,臣犬马之齿三十有二。”帝奇之。将用为谏官,以语泄乃止。复去,隐东都。乌重胤奏致幕府。
长庆初,以京兆司录为太原幽镇宣谕使,召见,辞曰:“臣,府县吏也,不宜行,恐四方易朝廷。”穆宗曰:“朕东宫时闻刘总,比年上书请觐,使问行期,乃不报。卿为我行喻意,毋多让。”因赐绯衣。至范阳,总橐鞬郊迎。造为开示祸福,总惧,矍然若兵在颈,繇是籍所部九州入朝。还,迁殿中侍御史。田弘正遇害,以起居舍人复宣慰镇州行营。
顷之,李景俭以酒得过宰相,造坐与饮,出为朗州刺史。开后乡渠百里,溉田二千顷,民获其利,号“右史渠”。召授侍御史,知弹奏。请复硃衣豸冠示外庑,不听。夏州节度使李祐拜大金吾,违诏进马,造正衙抨劾。祐曰:’吾夜入蔡州擒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迁左司郎中,知御史杂事,进中丞。
大和二年,内昭德寺火,延禁中“野狐落”,野狐落者,宫人所居也,死者数百人。是日,宰相、两省官、京兆尹、中尉、枢密皆集日华门,督神策兵救火所及,独御史府不至。造自劾曰:“台系贼,恐人缘以构奸,申警备,乃得入。臣请入三十直,崔蠡、姚合二十直,自赎。”宰相劾造不待罪于朝,而自许轻比,不可听。有诏皆夺一月俸。
造性刚急,人或忤己,虽贵势,亦以气出其上。道遇左补阙李虞,恚不避,捕从者笞辱。左拾遗舒元褒等建言:“故事,供奉官惟宰相外无屈避。造弃蔑典礼,无所畏,辱天子侍臣。凡事小而关分理者,不可失;失之,则乱所由生。遗、补虽卑,侍臣也,中丞虽高,法吏也;侍臣见陵则恭不广,法吏自恣则法坏。闻元和、长庆时,中丞呵止不半坊,今乃至两坊,谓之笼街。造擅自尊大,忽僭拟之嫌,请得论罪。”帝乃诏台官、供奉官共道路,听先后行,相值则揖。中丞传呼不得过三百步。造弹击无所回畏,威望隐然,发南曹伪官九十人,主史皆论死。迁尚书右丞,封祁县子。
兴元军乱,杀李绛,众谓造可夷其乱,文宗亦以为能,乃授检校右散骑常侍、山南西道节度使,许以便宜从事。帝虑其劳费,造曰:“臣计诸道戍蛮之兵方还,愿得密诏受约束,用此足矣。”许之。命神策将董仲质、河中将温德彝、郃阳将刘士和从造。而兴元将卫志忠、张丕、李少直自蜀还,造喻以意,皆曰:“不敢二。”乃用八百人自从,五百人为前军。既入,前军呵护诸门。造至,欲大宴,视听事,曰:“此隘狭,不足飨士。”更徙牙门。坐定,将卒罗拜,徐曰:“吾欲闻新军去主意,可悉前,旧军无得进。”劳问毕,就坐,酒行,从兵合,卒有觉者,欲引去,造传言叱之,乃不敢动。即问军中杀绛状,志忠、丕夹阶立,拔剑传呼曰:“悉杀之!”围兵争奋,皆斩首,凡八百余人。亲杀绛者,醢之;号令者,殊死。取百级祭绛,三十级祭死事官王景延等,余悉投之汉江。监军杨叔元拥造靴祈哀,造以兵卫出之。诏流康州。叔元,始激兵乱者也,人以造不戮为恨。以功加检校礼部尚书,赐万缣赏其兵。
入为兵部侍郎,以病自言,出东都留守。俄节度河阳。奏复怀州古秦渠枋口堰,以溉济源、河内、温、武陟四县田五千顷。召为御史大夫。方倚以相,会疾,不能朝,改礼部尚书。卒,年七十,赠尚书右仆射。
兄邈,弟逊。邈,长庆、大和中,累以拾遗、补阙召,不应。逊尝为邑宰,解印绶去。
造子璋。璋以父廕累官大理丞。阴平吏盗官物,而焚其帑,璋刺得其情,擢侍御史,赐绯衣。迁婺州刺史,以政有绩,赐金紫。徙庐、宋二州刺史。宣州逐郑薰也,崔弦调淮南兵讨之,以璋为宣州刺史。事平,就拜观察使,擢武宁节度使。银刀军骄横,累将姑息,而璋政严明,惧之,相率逐璋,诏徙邠宁节度,历京兆尹。璋素强干,鉏宿弊,豪右慑服,加检校吏部尚书。同昌公主薨,懿宗诛医无状者,系亲属三百余人。璋与刘瞻极谏,贬振州司马,叹曰:“生不逢时,死乌足惜!”仰药死。
彦博裔孙廷筠,少敏悟,工为辞章,与李商隐皆有名,号“温李”。然薄于行,无检幅。又多作侧辞艳曲,与贵胄裴諴、令狐滈等蒲饮狎昵。数举进士不中第。思神速,多为人作文。大中末,试有司,廉视尤谨,廷筠不乐,上书千余言,然私占授者已八人,执政鄙其为,授方山尉。徐商镇襄阳,署巡官,不得志,去归江东。令狐綯方镇淮南,廷筠怨居中时不为助力,过府不肯谒。丐钱扬子院,夜醉,为逻卒击折其齿,诉于綯。綯为劾吏,吏具道其汙行,綯两置之。事闻京师,廷筠遍见公卿,言为吏诬染。俄而徐商执政,颇右之,欲白用。会商罢,杨收疾之,遂废卒。本名岐,字飞卿。
弟廷皓,咸通中,署徐州观察使崔彦曾幕府。庞勋反,以刃胁廷皓,使为表求节度使,廷皓绐曰:“表闻天子,当为公信宿思之。”勋喜。归与妻子决,明日复见,勋索表,倨答曰:“我岂以笔砚事汝邪?其速杀我。”勋熟视笑曰:“儒生有胆邪,吾动众百万,无一人操檄乎!”囚之,更使周重草表。彦曾遇害,廷皓亦死,诏赠兵部郎中。
皇甫无逸,字仁俭,京兆万年人。父诞,隋并州总管府司马,汉王谅反,逼之不从,见杀。无逸在长安,闻变即号恸,人问故,对曰:“吾父生平重节义,必无苟免者。顷讣至,果然。时五等废,炀帝嘉诞忠,特封无逸平舆侯,而赠诞柱国、弘义郡公。
无逸历淯阳太守,治为天下最,再迁右武卫将军。帝幸江都,诏居守洛阳。帝被杀,乃与段达、元文都立越王侗。及王世充篡,弃母妻,斩关自归。追骑及,无逸顾曰:“吾有死,终不能同尔为逆。”解金带投之地,曰:“以与尔,无相困。”骑争下取,由是获免。
高祖以无逸本隋勋旧,尊遇之,拜刑部尚书,封滑国公。历陕东道行台民部尚书,迁御史大夫。时蜀新定,吏多横恣,人不聊,诏无逸持节巡抚,得承制除吏。既至,黜贪暴,用廉善,法令严明,蜀人以安。
皇甫希仁,憸人也,诬告无逸为母故阴交世充,帝判其诈,斩希仁,遣给事中李公昌驰谕。又有告无逸交通萧铣者,时无逸与行台仆射窦璡不协,因表自陈,并上璡罪。有诏刘世龙、温彦博按之,无状,遂斩告者而黜璡。及还,帝劳曰:“比多谮毁,但以正直为佞人憎尔。”无逸顿首谢,帝曰:“卿无负,何所谢?”
拜民部尚书,出为同州刺史,徙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所至辄闭閤不通宾客,左右无敢出入者;所须皆市易它境。尝按部,宿民家,镫炷尽,主人将续进,无逸抽佩刀断带为炷,其廉介类如此。然过自畏慎,每上表疏,读数十犹惧未审,使者上道,追省再三乃得遣。母在长安疾笃,太宗命驰驿召还承问,忧悸不能食,道病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孝。王珪驳曰:“无逸入蜀,不能与母俱,留卒京师,子道未足称,不可谓孝。”乃更谥良。
李袭志,字重光。其先本陇西狄道人,五世祖避地,更为金州安康人。仕隋始安郡丞。大业末,盗贼起,袭志倾私产募士,得三千人,乘城拒盗,萧铣、林士弘屡攻之不下。闻炀帝丧,乃与士民缟素三日临,或说曰:“公临郡久,士大夫悦向,蛮夷畏威,虽曰隋臣,实君长也。今四海分裂,自王者非一姓,宜遂据岭表,取百粤,岂遽不若尉佗乎?”袭志曰:“吾世隋臣,今江都虽沦,宗社尚有奉,诸君当相与戮力刷仇耻,岂怙乱图不义哉?吾宁蹈忠死,不逆节以生,尉佗不足为吾法也。”欲斩说者,众谏,乃止。遂固守凡二年,力穷援绝,为铣所陷,伪署工部尚书、桂州总管。
武德初,高祖赐书,命其子玄嗣召之。袭志约岭南酋永平郡守李光度潜图归国。帝复以书谕曰:“公朕之宗,不可与异姓比,宜及子弟并豫宗正属籍。”乃铣平,岭南六十余州皆送款,袭志诱而致云。赵郡王孝恭承制授桂州总管。五年来朝,进柱国,封始安郡公、江州都督。后讨辅公祏,为水军总管,转桂州都督。袭志守桂二十八年,政尚清省,南荒便之。表请入朝,以光禄大夫、汾州刺史致仕,卒。
弟袭誉,字茂实,通敏有识度。仕隋为冠军府司兵。阴世师辅代王守京师也,三辅盗螘聚,袭誉请以兵据永丰仓,发粟赈穷乏,出库物赏战士,驰檄郡县,共逐捕贼。世师不从。乃求出募山南兵,至汉中,高祖已定长安,召授太府少卿、安康郡公。
伐王世充也,拜潞州总管。时突厥已和亲,又通使世充,袭誉捕斩之。诏委典运,以饟东军。擢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江南巡察大使,多所黜陟。扬州,江、吴大都会,俗喜商贾,不事农;袭誉为引雷陂水,筑句城塘,溉田八百顷,以尽地利,民多归本。召为太府卿。
为人严悫,以威肃闻。居家俭,厚于宗亲,禄禀随多少散之。以余资写书,罢扬州,书遂数事载。尝谓子孙曰:“吾性不喜财,遂至窭乏。然负京有赐田十顷,能耕之,足以食;河内千树桑,事之可以衣;江都书,力读可进求宦。吾殁后,能勤此,无资于人矣。”迁凉州都督,改同州刺史。坐在凉州以私憾杖杀番禾丞刘武,当死,废为民,流泉州,卒。
姜谟,秦州上邽人。隋大业末,为晋阳长。高祖在太原,谟前识之,谓所亲曰:“隋政乱将亡,必有圣人受之。唐公负王霸资度,其必拨乱得天下。”乃深自结。及大将军府建,引为司功参军,从平霍邑、绛郡,兵遂度河,谟部勒一夕济,高祖叹其略。进平长安,除相国胄曹参军、长道县公。
薛举寇秦州,以谟山西豪望,诏安抚陇外,委以便宜。将行,请曰:“公天人之望已属,宜膺图纬,光有神器。谟老矣,恐先朝露,幸一见践阼,死不恨。”高祖嘉纳。乃与窦轨出散关,下河池、汉阳,遇薛举,与战,轨败,召谟还朝,为员外散骑常侍。后仁杲平,擢秦州刺史。帝曰:“昔人称衣锦故乡,今以本州相授,所以偿功。凉州荒梗,宜有以靖之。”谟至,抚边俗以恩信,盗贼衰止。人喜曰:“不意复见太平官府。”改守陇州,以老去职。贞观元年卒,赠岷州都督,谥曰安。
子确。确,字行本,以字显。贞观中,为将作少匠,护作九成、洛阳宫及诸苑御,以干力称,多所赉尝,游幸无不从,迁宣威将军。太宗选趫才,衣五色袍,乘六闲马,直屯营,宿卫仗内,号曰“飞骑”,每出幸,即以从,拜行本左屯卫将军,分典之。高昌之役,为行军副总管,出伊州,距柳谷百里,依山造攻械,增损旧法,械益精。其处有汉班超纪功碑,行本磨去古刻,更刊颂陈国威灵。遂与侯君集进平高昌,战有功,玺书尉劳。还,为金城郡公,赐奴婢七十人,帛百五十段。帝将征高丽,行本谏未宜轻用师,不从。至盖牟城,中流矢,卒。帝赋诗悼之,赠左卫大将军、郕国公,谥曰襄,陪葬昭陵。子简嗣。行本性恪敏。所居官,虽祈寒烈暑无懈容,加有巧思,凡朝之营缮,所司必谘而后行。魏徵见其倚昵,恐浸启侈端,劝帝斥之,帝赖其强济,不斥也。
子柔远,美姿容,敷奏详辩。武后时,至左鹰扬卫将军,摄地官尚书通事舍人、内供奉。子皎、晦。
皎,长安中为尚衣奉御,玄宗在籓邸,皎识其有非常度,委心焉。及即位,自润州长史召授殿中少监。出入卧内,陪燕私,诏许舍敬,坐与妃嫔连榻,间击球斗鸡,呼之不名也。赐宫女、厩马及它珍物,前后不胜计。帝在殿廷玩一嘉树,皎盛赞之,帝遽令徙植其家。
后将诛窦怀贞等,皎与密议,以功进殿中监、楚国公,食封四百户。议者讥短皎任遇太过,帝以其籓邸旧,思有以宣布之,乃下诏曰:“殿中监、楚国公皎,往事朕于籓国,虽彭祖同书,子陵共学,不过也。朕尝游长杨、鄠、杜间,皎于时奉侍,数谓朕曰:‘相王必登天位,王且储副。’朕叱而后止,复言于朕兄弟近戚。语闻太上皇,太上皇奏之中宗,遣嗣虢王邕等鞫问,皎一意保护,罔或贰言。宗楚客、纪处讷等请投皎炎荒,中宗特诏贬润州长史。专以忠力戴朕,谓天且有命,故履危蹈艰而无变焉。朕既即位,又参诛奸臣,将厚以光宠,每所捴逊。造膝匪躬,举多规益。而悠悠之谈,丑正恶直,天下之人,其未及识皎之功,何见之异也?昔汉昭之任霍光,魏祖之明程昱,朕之不德,庶几于此。且否当其悔,则必灭乃宗;泰至于亨,则所酬未补。岂流言之听,而厚德之忘哉?苟谋始有之,图终可也。”寻迁太常卿,监修国史。弟晦又为吏部侍郎,有权宠,宋璟以为非久安策,请抑损之。
开元五年,下诏放归田里,使自娱。久之,复为秘书监。十年,坐泄禁中语,为嗣濮王峤所劾,敕中书门下究状。峤亦王守一姻家,中书令张嘉贞阴希其意,傅致皎狱。诏免殊死,杖之,流钦州。道病死,年五十。亲厚坐谪死者数人,世以为冤。时源乾曜方侍中,不能正,为人所讥诋。帝后思皎旧勋,令递柩还,以礼葬之,存问其家,追赠泽州刺史。后以子尚主,更赠吏部尚书,仍赐封二百户为祠享费。
子庆初。庆初生方卒,帝许尚主,后沦谪二十余年。天宝初,皎甥李林甫为宰相,为帝言之,始命以官,袭楚国公。十载,尚新平公主。新平故尝归裴玪,玪卒,乃降庆初。主慧淑,闲文墨,帝贤之,历肃、代朝,恩礼加重,庆初亦得幸。旧制,驸马都尉多不拜正官,特拜庆初太常卿。会脩植建陵,诏为之使,误毁连冈,代宗怒,下吏论不恭,赐死,建陵使史忠烈等皆诛,裴玪子仿,亦削官。主幽禁中,大历十年薨。
故事,太常职奉陵庙。开元末,濮阳王彻为宗正卿,有宠,始请宗正奉陵。天宝中,张垍以主婿任太常,故复旧。及庆初败,又以陵庙归宗正云。
晦,起家蒲州参军,累为高陵令,治有声,迁长安令,人畏爱之。开元初,擢御史中丞。先是,永徽、显庆时,御史不拜宰相,衔命使四方者,廷中揖见,后稍屈下。至晦,独徇旧体,谓御史曰:“不如故事,且奏谴公等。”由是台仪复振。转太常少卿。
时国马乏,晦请以诏书市马六胡州,率得马三千,署游击将军,诏可。闲厩乃稍备。除黄门侍郎,辞不拜,改兵部。满岁,为吏部侍郎,主选。曹史尝请托为奸,前领选者周棘扈籓,检窒内外,犹不禁。至晦,悉除之,示无防限,然处事精明,私相属诿,罪辄得,皆以为神。始,晦革旧示简,廷议恐必败,既而赃赇路塞,而流品有叙,众乃伏。皎被放,晦亦左除宗正卿。贬春州司马,徙海州刺史,卒。
崔善为,贝州武城人。祖颙,为魏散骑侍郎。善为巧于历数,仕隋,调文林郎。督工徒五百营仁寿宫,总监杨素索簿阅实,善为执板暗唱,无一差谬,素大惊。自是四方有疑狱,悉令按讯,皆究其情。仁寿中,迁楼烦司户书佐,高祖为太守,尤礼接。
善为见隋政日紊,密劝高祖图天下。及兵起,署大将军府司户参军,封清河县公。擢累尚书左丞,用清察称。诸曹史恶之,以其短而伛,嘲曰:“曲如钩,例封侯。”欲沮罢所任。帝闻,勉之曰:“昔齐末奸吏歌斛律明月,而高纬暗不察,至灭其家。朕虽不德,幸免是。”因下令购谤者,谤乃止。傅仁均撰《戊寅历》,李淳风诋其疏,帝令善为考二家得失,多所裁正。
贞观初,为陕州刺史。时议,户猥地狭者徙宽乡,善为奏:“畿内户众,而丁壮悉籍府兵,若听徙,皆在关东,虚近实远,非经通计。”诏可。历大理、司农二卿,坐与少卿不平,出为秦州刺史。卒,赠刑部尚书,谥曰忠。
初,天下既定,群臣居丧者皆夺服,善为建言其敝。武德二年,始许终丧,然犹时以权迫不能免,如房玄龄、褚遂良者众矣。
李嗣真,字承胄,赵州柏人人。多艺数,举明经,中之,累调许州司功参军。贺兰敏之修撰东台,表嗣真直弘文馆,与学士刘献臣、徐昭皆少有名,号“三少”。高宗东封还,诏赠孔子太师,命有司为祝,司文郎中雷少颍文不称旨,更命嗣真,成不淹顷,帝览称善,诏加两阶。敏之等倚恩自如,嗣真不喜,求补义乌令。敏之败,学士多连坐,嗣真独免。
调露中,为始平令,风化大行。时章怀太子作《宝庆曲》,阅于太清观,嗣真谓道人刘概、辅俨曰:“宫不召商,君臣乖也;角与徵戾,父子疑也。死声多且哀,若国家无事,太子任其咎。”俄而太子废,概等奏其言,擢太常丞,知五礼仪,封常山县子。嗣真常曰:“隋乐府有《堂堂曲》,明唐再受命,比日有‘侧堂堂,桡堂堂’之谣,侧,不正也,桡,危也。皇帝病日侵,事皆决中宫,持权与人,收之不易。宗室虽众,居中制外,势且不敌。诸王殆为后所蹂践,吾见难作不久矣。”太常缺黄钟,铸不能成,嗣真居崇业里,疑土中有之,弗得其所。道上逢一车,有鐸声甚厉,嗣真曰:“宫声也。”市以归,振于空地,若有应者,掘之得钟,众乐遂和。尝引工展器于廷,后奇其风度应对,召相王府参军阎玄静图之,吏部郎中杨志诚为赞,秘书郎殷仲容书,时以为宠。
永昌初,以右御史中丞知大夫事,请周、汉为二王后,诏可。命巡抚河东,荐宋温瑾、袁嘉祚、李日知,拔州县职,皆至显官。来俊臣狱方炽,嗣真上书谏,以为“昔陈平事汉祖,谋疏楚君臣,行反间,项羽遂亡。今殆有如平者谋陛下君臣,恐为社稷祸”。不纳。出为潞州刺史。俊臣诬以反,流藤州,久得还。自筮死日,豫具棺敛,如言卒桂阳。有诏州县护丧还乡里,赠济州刺史,谥曰昭。
武后尝问嗣真储贰事,对曰:“程婴、杵臼存赵氏孤,古人嘉之。”后悟,中宗乃安。神龙初,赠御史大夫。所撰述尤多。
时雍州人裴知古亦善乐律,长安中,为太乐令。神龙元年正月,享太庙,乐作,知古密语万年令元行冲曰:“金石谐婉,将有大庆,在唐室子孙乎!”是月,中宗复位。人有乘马者,知古闻其嘶,乃曰:“马鸣哀,主必坠死。”见新婚者,闻佩声,曰:“终必离。”访之,皆然。
列传第十七 杜阚王李苑罗王
杜伏威,齐州章丘人。少豪荡,不治生赀,与里人辅公祏约刎颈交。公礻石数盗姑家牧羊以馈伏威,县迹捕急 ,乃相与亡命为盗,时年十六。伏威狡谲多算,每剽劫,众用其策皆效。尝营护诸盗,出为导,入为殿,故其党爱服,共推为主。
隋大业九年,入长白山,依贼左君行,不得意,舍去,转剽淮南,称将军。下邳贼苗海潮拥众钞暴,伏威遣公祏胁谕曰:“天下共苦隋,豪桀相与兴义,然力弱势分不相统,若合以为强,则无事隋矣。公能为主,吾且从,不然,一战以决。”海潮惧,即以众下之。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颢将兵捕击,伏威与战,伪北,诱颢堕葭榛泽中,顺风纵火迫之,步骑烧死几尽。海陵贼赵破阵闻伏威兵少,轻之,召使并力。伏威引亲将十人操牛酒谒,勒公祏严兵待变。破阵引伏威入幕,置酒,悉召酋首高会。伏威突斩破阵,众眙骇不及救,复杀数十人,下皆畏服,公祏兵亦至,遂并其众,至数万。攻安宜,屠之。隋遣虎牙郎将来整战于黄花轮,伏威大败,身重创,与公祏财有众数百,亡去,行收卒得八千,与虎牙郎将公孙上哲战盐城,覆其军。
炀帝遣右御卫将军陈棱以精兵讨之,棱不敢战,伏威遗以妇人服,书称陈姥,怒其军。棱果悉兵至,伏威迎出挑战,棱军射中其额,伏威怒曰:“不杀汝,矢不拔!”遂驰入棱阵,大呼冲击,众披靡,获所射将,使拔箭已,斩之,携其首入棱军示之,又杀数十人,遂大溃,棱走而免。
进破高邮,引兵度淮,攻历阳,据之,称总管。分兵徇属县,皆下,江淮群盗争附。伏威选敢死士五千,号“上募”,宠厚之,与均甘苦,每攻取,必先登,战罢,阅创在背者杀之。所虏获必分与麾下,士有战死,以其妻殉,故人自奋战,无完敌。宇文化及以为历阳太守,不受。徙丹阳,自称大行台。始进用士人,缮利兵械,薄赋敛,除殉葬法,民奸若盗及吏受赇,虽轻,皆杀无赦。上表越王侗,侗以为东南道大总管,封楚王。
是时,秦王方讨王世充,遣使招怀,伏威乃献款。高祖授以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安抚大使、上柱国、吴王,赐姓,豫属籍,以其子德俊为山阳公,赐帛五千段,马三百匹。伏威遣其将陈正通、徐绍宗以兵会,取世充之梁郡。又遣将王雄诞讨李子通于杭州,禽以献。破汪华于歙州。尽有江东、淮南地,南属岭,东至于海。秦王已平刘黑闼,师次曹、兗,伏威惧,乃入朝。诏拜太子太保兼行台尚书令,留京师,位在齐王元吉上,以宠之。
伏威好神仙长年术,饵云母被毒,武德七年二月,暴卒。初,公祏反,矫伏威令以绐众,赵郡王孝恭既平公祏,得反书以闻。高祖追其官,削属籍,没入家产。贞观元年,太宗知其冤,诏复官爵,以公礼葬,仍还其子封。
伏威有养子三十人,皆壮士,属以兵,与同衣食,唯阚棱、王雄诞知名。
阚棱,伏威邑人也。貌魁雄,善用两刃刀,其长丈,名曰“陌刀”,一挥杀数人,前无坚对。伏威据江淮,以战功显,署左将军。部兵皆群盗,横相侵牟,棱案罪杀之,虽亲故无脱者,至道不举遗。从伏威入朝,拜左领军将军、越州都督。公祏反,棱与南讨,青山之战,与陈正通遇,阵方接,棱脱兜鍪谓众曰:“不识我邪?何敢战!”其徒多棱旧部,气遂索,至有拜者。公祏破,棱功多,然颇自伐。公祏被禽,乃诬与己谋;又伏威、王雄诞及棱赀产在丹阳者当原,而赵郡王孝恭悉籍入之,棱自诉,忤孝恭。遂以谋反诛。
王雄诞,曹州济阴人。少强果,膂力绝人。伏威之起,用其计,战多克,署骠骑将军。
初,伏威度淮与李子通合,后子通惮其才,袭之,伏威被创堕马,雄诞负逃葭泽中,裒啸散亡,又为隋将来整所窘,众复溃。别将西门君仪妻王勇决而力,负伏威走,雄诞总麾下壮士十余人从之。追兵至,雄诞还拒,数被创,气弥厉,伏威遂脱。阚棱年长于雄诞,故军中号棱“大将军”,雄诞“小将军”。
后伏威令辅公祏击子通,以雄诞、棱为副,战溧水,子通败,公祏乘胜追之,反为所挤,士皆走壁。雄诞曰:“子通狃于胜,无营垒,今急击之,必克。”公祏不从。雄诞独提私卒数百,衔枚夜往,乘风火之,子通大败走,度太湖。武德四年,与子通战苏州,却之。子通以精兵保独松岭,雄诞遣将陈当率千兵出不意,乘高蔽崦,张疑帜,夜缚炬于树,遍山泽。子通惧,烧营遁,保余杭,雄诞追禽之。
歙守汪华在郡称王且十年,雄诞还师攻之,华以劲甲出新安洞拒战,雄诞伏兵山谷,以弱卒数千斗,辄走壁,华来攻,壁中奋殊死,不可下。会暮还,雄诞伏兵已据洞口,不得归,遽面缚降。苏贼闻人遂安据昆山,无所属,伏威使讨之,雄诞以邑险而完,攻之引日,遂单骑造垒门,陈国威灵,因开晓祸福,遂安即降。以前后功授歙州总管,封宜春郡公。
伏威入朝,以兵属雄诞。辅公祏将反,患其异己,纵反间,阳言得伏威教,责雄诞贰。雄诞素质直,信之,乃归卧疾。公祏夺其兵,遣西门君仪谕计,雄诞始悔寤,曰:“天下方靖,王在京师,当谨守籓,奈何为族夷事?雄诞虽死,谊不从!”公祏遂缢之。
雄诞爱人,善抚士,能致下死力,每破城邑,整众山立,无丝毫犯。死之日,江南士庶为流涕。高祖嘉其节,以子世果袭宜春郡封。太宗立,优诏赠左骁卫大将军、越州都督,谥曰忠。世果,垂拱初至广州都督、安西大都护。
张士贵,虢州卢氏人,本名忽峍。弯弓百五十斤,左右射无空发。隋大业末,起为盗,攻剽城邑,当时患之,号“忽峍贼”。高祖移檄招之,士贵即降,拜右光禄大夫。从征伐有功,赐爵新野县公。又从平洛,授虢州刺史。帝曰:“顾令卿衣锦昼游耳。”进封虢国公、右屯卫大将军。贞观七年,为龚州道行军总管,破反獠还,太宗闻其冒矢石先登,劳之曰:“尝闻以忠报国者不顾身,于公见之。”累迁左领军大将军。显庆初,卒,赠荆州都督,陪葬昭陵。
李子和,同州蒲城人,本郭氏。为隋左翊卫,以罪徙榆林。大业末,郡饥,子和与死士十八人执丞王才,数以不恤下,斩之,开仓赈穷乏。自号永乐王,建元丑平,号其父为太公,以弟子政为尚书令,子端、子升为左右仆射,有骑兵二千。南连梁师都,北事突厥,纳弟为质。始毕可汗册子和为平杨天子,不敢当,乃更署为屋利设。武德元年献款,授灵州总管、金河郡公,徙郕国公。袭师都宁朔城,克之。又伺突厥虚实,阴以章闻,为虏逻骑所获,处罗可汗怒,囚子升,于是子和危畏,举部南徙,诏内延州故城。五年,从平刘黑闼有功,赐姓,拜右武卫将军。十一年,为婺州刺史,徙夷国公。显庆初,转黔州都督,乞骸骨,许之,进金紫光禄大夫,卒。
苑君璋,马邑豪也,以趫雄自奋。刘武周以兵入寇,君璋曰:“唐以一州兵掇取三辅,所向风靡,此殆天命,非人谋,不可争也。太原而南多岩阻,今束甲深入,无踵军,有失不可偿,不如连突厥与唐合从,南面称孤,上策也。”武周不听,使君璋守朔州,引众内侵,未几败,泣曰:“废君言,乃至此!”即与共趋突厥。
武周死,突厥以君璋为大行台,统武周部曲,使郁射设监兵,与旧将高满政夜袭代州,不克。高祖遣使招之,赐铁券,约不死。君璋拒命,进寇代州,刺史王孝德拒却之。满政劝君璋曰:“夷狄无礼,岂可北面臣之?请尽杀其众以归唐。”君璋不从。而马邑困于兵,人厌乱,满政因众不忍,夜胁君璋,君璋奔突厥。满政以城归,诏拜朔州总管,封荣国公。君璋引突厥攻陷马邑,杀满政,夷其党,乃去,退保恒安。其部皆中国人,多叛去,君璋穷,乃降,自请鄣虏赎罪。
高祖遣雁门人元普赐金券,会颉利亦召之,意犹豫。子孝政谏曰:“大人许唐降,又贰颉利,自取亡也。今粮尽众携,不即决,恐衿肘变生,孝政不忍见祸之酷也!”即单骑南奔,君璋喻返之,召众与议。恒安人郭子威曰:“恒安故王者都,山川足以自固,突厥方强,我援之,可观天下变,何遽降?”君璋然之,执元普送突厥,颉利德之,遣以锦裘羊马。其下怨,投书于门曰:“不早附唐,父子诛。”孝政惧,欲自归,为君璋所拘。与突厥寇马邑,犯太原,边人苦之。见颉利政乱,知将亡,遂率所部降,颉利追,击走其兵。
入朝,拜安州都督,封芮国公,食五百户,赐帛四千匹。君璋不晓书,然天资习事,历职有惠称。贞观中,卒。
罗艺,字子廷,襄州襄阳人,家京兆之云阳。父荣,隋监门将军。艺刚愎不仁,勇攻战,善用槊。大业中,以战力补虎贲郎将。辽东之役,李景以武卫大将军督饟北平,诏艺以兵属,分部严一。然任气,尝慢侮景,频为景辱。
天下盗起,涿郡号富饶,伐辽兵仗多在,而仓{广寺}盈羡,又临朔宫多珍宝,屯师且数万,苦盗贼侵掠,留守将赵什住、贺兰谊、晋文衍等不能支。艺捍寇,数破却之,勇常冠军,为诸将忌畏。艺阴自计,因出师,诡说众曰:“吾军讨贼数有功,而食乏。官粟若山,而留守不赈恤,岂安人强众意邪?”士皆怨。既还,郡丞出郊谒,艺执之,陈兵入,什住等惧,争听命。艺即发库赀赐战士,仓粟给穷人,境内大悦。杀异己者渤海太守唐祎等,威动北边,柳城、怀远并归附。黜柳城太守杨林甫,改郡曰营州,以襄平太守邓皓为总管,艺自称幽州总管。
宇文化及至山东,遣使招艺,艺曰:“我隋旧臣,今大行颠覆,义不辱于贼。”斩使者,为炀帝发丧三日。时窦建德、高开道亦遣使于艺,艺谓官属曰:“建德等皆剧贼,不足共功名,唐公起兵据关中,民望所系,王业必成,吾决归之。敢异议者戮!”会张道源抚辑山东,亦谕艺降,武德二年,乃奉表以地归。诏封燕王,赐姓,豫属籍。数与建德战,多所禽馘。秦王击刘黑闼,高祖诏艺弟监门将军寿以兵从,艺自率众数万破刘什善、张君立于徐河。黑闼引突厥入寇,艺复以兵与皇太子建成会洺州,遂请入朝。帝厚礼之,拜左翊卫大将军。
艺负其功,且贵重不少屈,秦王左右尝至其营,艺{疒只}辱之。高祖怒,以属吏,久乃释。时突厥放横,藉艺威名欲惮虏,诏以本官领天节军将,镇泾州。
太宗即位,进开府仪同三司。艺内惧,乃图反,诡言阅武。兵既集,称被密诏入朝,军至豳,治中赵慈皓出谒,遂据州。帝命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击之,未至,慈皓与统军杨岌谋诛艺,艺觉,执慈皓。岌居外,即攻之,艺败,弃妻子,从数百骑奔突厥。抵宁州,骑稍亡,左右斩之,传首,枭于都市。寿时为利州都督,亦及诛。
先是,济阴女子李,自言通鬼道,能愈疾,四方惑之,诏取致京师。尝往来艺家,谓艺妻孟曰:“妃相贵,当母天下。”孟令视艺,又曰:“妃之贵由于王,贵色且发。”艺妻信之,亦赞以反,既败,与李皆斩。
王君廓,并州石艾人。少孤贫,为驵侩,无行,善盗。尝负竹笱如鱼具,内置逆刺,见鬻缯者,以笱囊其头,不可脱,乃夺缯去,而主不辨也,乡里患之。
大业末,欲聚兵为盗,请与叔俱,不从,乃诬邻人通叔母者,与叔共杀之,遂皆亡命。众稍集,掠夏、长平。河东丞丁荣拒之,且遣使慰召。君廓见使,谬为欲归首者。荣轻之,因陈兵登山,君廓悉伏甲山谷中。荣军还,掩击,破之。又与贼韦宝、邓豹等掠虞乡,宋老生与战,君廓不利,保方山,老生列营迫之。君郭粮尽,诈请降,与老生隔涧语,祈请哀到。老生为感动,稍缓之,君廓一昔遁去。
高祖兵起,召之,不从。归李密,密不甚礼,乃归国。授上柱国、假河内太守、常山郡公,迁辽州刺史,徙封上谷,从战东都有功,为右武卫将军。诏劳之曰:“尔以十三人破贼万,自古以少制众,无有也!”赐杂彩百段。别下轩辕、罗川二县,破世充将魏隐,击粮道缑氏,沈米艘三十柁。
进爵彭国公,镇幽州。击突厥,俘斩二千,获马五千匹。入朝,帝赐所乘马,令自廷中乘以出,谓侍臣曰:“昔蔺相如叱秦王,目眦皆烈。君廓往击建德,李勣遏之,至发愤大呼,鼻耳皆流血,其勇何特古人哉!朕当不以例赏。”乃赐锦袍金带,还幽州。
会大都督庐江王瑗反,欲夺君廓兵以委王诜。君廓本绐瑗使乱为己功,乃从数骑候诜,留骑于外,曰:“闻呼声则入。”乃独款诜,诈曰:“有急变,当白!”诜方沐,握发出,即斩之,因执瑗。以功授幽州都督,瑗家口悉赐之,进左光禄大夫,赐帛千段。
居职不守法度,长史李玄道数以法绳督,猜惑不自安。会被召,至渭南,杀驿史,亡奔突厥,野人斩之。太宗顾前功,为收葬,待其家如初。御史大夫温彦博奏:“君廓叛臣,不宜食封邑,有司失所宜言。”乃贬为庶人。
列传第十八 二李勣
李靖,字药师,京兆三原人。姿貌魁秀,通书史。尝谓所亲曰:“丈夫遭遇,要当以功名取富贵 ,何至作章句儒!”其舅韩擒虎每与论兵,辄叹曰:“可与语孙、吴者,非斯人尚谁哉!”仕隋为殿内直长,吏部尚书牛弘见之曰:“王佐才也!”左仆射杨素拊其床谓曰:“卿终当坐此!”
大业末,为马邑丞。高祖击突厥,靖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变,传送江都,至长安,道梗。高祖已定京师,将斩之,靖呼曰:“公起兵为天下除暴乱,欲就大事,以私怨杀谊士乎?”秦王亦为请,得释,引为三卫。从平王世充,以功授开府。
萧铣据江陵,诏靖安辑,从数轻骑道金州,会蛮贼邓世洛兵数万屯山谷间,庐江王瑗讨不胜,靖为瑗谋,击却之。进至峡州,阻铣兵不得前。帝谓逗留,诏都督许绍斩靖,绍为请而免。开州蛮冉肇则寇夔州,赵郡王孝恭战未利,靖率兵八百破其屯,要险设伏,斩肇则,俘禽五千。帝谓左右曰:“使功不如使过,靖果然。”因手敕劳曰:“既往不咎,向事吾久已忘之。”靖遂陈图铣十策。有诏拜靖行军总管,兼摄孝恭行军长史,军政一委焉。
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兵夔州。时秋潦,涛濑涨恶,铣以靖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靖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铣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塞耳,有能仓卒召兵,无以御我,此必禽也。”孝恭从之。
九月,舟师叩夷陵,铣将文士弘以卒数万屯清江,孝恭欲击之,靖曰:“不可。士弘健将,下皆勇士,今新失荆门,悉锐拒我,此救败之师,不可当。宜驻南岸,待其气衰乃取之。”孝恭不听,留靖守屯,自往与战,大败还。贼委舟散掠,靖视其乱,纵兵击破之,取四百余艘,溺死者万人。即率轻兵五千为先锋,趋江陵,薄城而营。破其将杨君茂、郑文秀,俘甲士四千。孝恭军继进,铣大惧,檄召江南兵,不及到,明日降。靖入其都,号令静严,军无私焉。或请靖籍铣将拒战者家赀以赏军,靖曰:“王者之兵,吊人而取有罪,彼其胁驱以来,藉以拒师,本非所情,不容以叛逆比之。今新定荆、郢,宜示宽大,以慰其心,若降而籍之,恐自荆而南,坚城剧屯,驱之死守,非计之善也。”止不籍。由是江、汉列城争下。以功封永康县公,检校荆州刺史。乃度岭至桂州,分道招慰。酋领冯盎等皆以子弟来谒,南方悉定。裁量款效,承制补官。得郡凡九十六,户六十余万。诏书劳勉,授岭南抚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以岭海陋远,久不见德,非震威武、示礼义,则无以变风。即率兵南巡,所过问疾苦,延见长老,宣布天子恩意,远近欢服。
辅公祏据丹阳反,诏孝恭为帅,召靖入朝受方略,副孝恭东讨,李世勣等七总管皆受节度。公祏遣冯惠亮以舟师三万屯当涂,陈正通步骑二万屯青林,自梁山连锁以断江道。筑却月城,延袤十余里,为犄角。诸将议曰:“彼劲兵连栅,将不战疲老我师。若直取丹阳,空其巢窟,惠亮等自降。”靖曰:“不然。二军虽精,而公祏所自将亦锐卒也,既保石头,则牢未可拔。我留不得志,退有所忌,腹背蒙患,非百全计。且惠亮、正通百战余贼,非怯野斗,今方持重,特公祏立计尔。若出不意,挑攻其城,必破之。惠亮拔,公祏禽矣。”孝恭听之。靖率黄君汉等水陆皆进,苦战,杀伤万余人,惠亮等亡去。靖将轻兵至丹阳,公祏惧,众尚多,不能战,乃出走,禽之,江南平。置东南道行台,以为行台兵部尚书。赐物千段、奴婢百口、马百匹。行台废,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帝叹曰:“靖乃铣、公祏之膏肓也,古韩、白、卫、霍何以加!”
八年,突厥寇太原,为行军总管,以江淮兵万人屯大谷。时诸将多败,独靖以完军归。俄权检校安州大都督。太宗践阼,授刑部尚书,录功,赐实封四百户,兼检校中书令。突厥部种离畔,帝方图进取,以兵部尚书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率劲骑三千繇马邑趋恶阳岭。颉利可汗大惊,曰:“兵不倾国来,靖敢提孤军至此?”于是帐部数恐。靖纵谍者离其腹心,夜袭定襄,破之,可汗脱身遁碛口。进封代国公。帝曰:“李陵以步卒五千绝漠,然卒降匈奴,其功尚得书竹帛。靖以骑三千,蹀血虏庭,遂取定襄,古未有辈,足澡吾渭水之耻矣!”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以靖为定襄道总管往迎之。又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慰抚。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万骑赍二十日粮,自白道袭之,必得所欲。”公谨曰:“上已与约降,行人在彼,奈何?”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如唐俭辈何足惜哉!”督兵疾进,行遇候逻,皆俘以从,去其牙七里乃觉,部众震溃,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万,禽其子叠罗施,杀义成公主。颉利亡去,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禽以献。于是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矣。帝因大赦天上,赐民五日酺。
御史大夫萧瑀劾靖持军无律,纵士大掠,散失奇宝。帝召让之,靖无所辩,顿首谢。帝徐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不赏而诛,朕不然,赦公之罪,录公之功。”乃进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增户至五百。既而曰:“向人谮短公,朕今悟矣。”加赐帛一千匹,迁尚书右仆射。
靖每参议,恂恂似不能言,以沈厚称。时遣使十六道巡察风俗,以靖为畿内道大使,会足疾,恳乞骸骨。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谕旨曰:“自古富贵而知止者盖少,虽疾顿惫,犹力于进。公今引大体,朕深嘉之。欲成公美,为一代法,不可不听。”乃授检校特进,就第,赐物段千,尚乘马二,禄赐、国官、府佐皆勿废。若疾少间,三日一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加赐灵寿杖。
顷之,吐谷浑寇边。帝谓侍臣曰:“靖能复起为帅乎?”靖往见房玄龄,曰:“吾虽老,尚堪一行。”帝喜,以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任城王道宗、侯君集、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五总管兵皆属。军次伏俟城,吐谷浑尽火其莽,退保大非川。诸将议,春草未芽,马弱不可战。靖决策深入,遂逾积石山。大战数十,多所杀获,残其国,国人多降,吐谷浑伏允愁蹙自经死。靖更立大宁王慕容顺而还。甑生军繇盐泽道后期,靖簿责之。既归而憾,与广州长史唐奉义告靖谋反,有司按验无状,甑生等以诬罔论。靖乃阖门自守,宾客亲戚一谢遣。改卫国公。其妻卒,诏坟制如卫、霍故事,筑阙象铁山、积石山,以旌其功,进开府仪同三司。
帝将伐辽,召靖入,谓曰:“公南平吴,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浑,惟高丽未服,亦有意乎?”对曰:“往凭天威,得效尺寸功。今疾虽衰,陛下诚不弃,病且瘳矣。”帝悯其老,不许。二十三年,病甚,帝幸其第,流涕曰:“公乃朕生平故人,于国有劳。今疾若此,为公忧之。”薨,年七十九,赠司徒、并州都督,给班剑、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谥日景武。子德謇嗣,官至将作少匠,坐善太子承乾,流岭南,以靖故徙吴郡。
靖兄端,字药王,以靖功袭永康公,梓州刺史。弟客师,右武卫将军,累战功封丹阳郡公。致仕,居昆明池南。善骑射,喜驰猎,虽老犹未衰。自京南属山,西际澧水,鸟鹊皆识之,每出,从之翔噪,人谓之“鸟贼”。卒,年九十,赠幽州都督。
孙令问,玄宗为临淄王时与雅旧。及即位,以协赞功,迁殿中少监。预诛窦怀贞,封宋国公,实封五百户。进散骑常侍,知尚食事,恩待甚渥。然未尝辄干政,率游畋自娱,厚奉养,侈饮食,至躬视刲宰。有讥之者,答曰:“此畜豢,天所以养人,与蔬果何异,安用妄分别邪?”后坐其子与回纥部酋承宗连婚,贬抚州别驾,卒。
靖五代孙彦芳,大和中,为凤翔司录参军。家故藏高祖、太宗赐靖诏书数函,上之。一曰:“兵事节度皆付公,吾不从中治也。”一曰:“有昼夜视公疾大老妪遣来,吾欲熟知公起居状。”皆太宗手墨,它大略如此。文宗爱之不废手。其旧物有佩笔,以木为管弢,刻金其上,别为环以限其间,笔尚可用也。靖破萧铣时,所赐于阗玉带十三胯,七方六刓,胯各附环,以金固之,所以佩物者。又有火鉴、大觿、算囊等物,常佩于带者。天子悉留禁中。又敕摸诏本,还赐彦芳,并束帛衣服。权德舆尝读太宗手诏,至流涕曰:“君臣之际乃尔邪!”
李勣,字懋功,曹州离狐人。本姓徐氏,客卫南。家富,多僮仆,积粟常数千钟。与其父盖皆喜施贷,所周给无亲疏之间。
隋大业末,韦城翟让为盗,勣年十七,往从之。说曰:“公乡壤不宜自剽残,宋、郑商旅之会,御河在中,舟舰相属,往邀取之,可以自资。”让然之。劫公私船取财,繇是兵大振。李密亡命雍丘,勣与浚仪王伯当共说让,推密为主。以奇计破王世充。密署勣右武候大将军、东海郡公。当是时,河南、山东大水,隋帝令饥人就食黎阳仓,吏不时发,死者日数万。勣说密曰:“天下之乱本于饥,今若取黎阳粟以募兵,大事济矣。”密以麾下兵五千付勣,与郝孝德等济河,袭黎阳,守之。开仓纵食,旬日,胜兵至二十万。宇文化及拥兵北上,密使勣守仓,周掘堑以自环。化及攻之,勣为地道出斗,化及败,引去。
武德二年,密归朝廷,其地东属海,南至江,西直汝,北抵魏郡,勣统之,未有所属。谓长史郭孝恪曰:“人众土宇,皆魏公有也。吾若献之,是利主之败为己功,吾所羞也。”乃录郡县户口以启密,请自上之。使至,高祖讶无表,使者以意闻。帝喜曰:“纯臣也。”诏授黎州总管,封莱国公。赐姓,附宗正属籍,徙封曹,给田五十顷,甲第一区。封盖济阴王,固辞,改舒国公。诏勣总河南、山东兵以拒王世充。及密以谋反诛,帝遣使示密反状。勣请收葬,诏从之。勣为密服缞绖,葬讫乃释。
俄为窦建德所陷,质其父,使复守黎阳。三年,自拔来归。从秦王伐东都,战有功。东略地至虎牢,降郑州司兵沈悦。平建德,俘世充,乃振旅还,秦王为上将,勣为下将,皆服金甲,乘戎辂,告捷于庙。盖亦自洺州与裴矩入朝,诏复其官。
又从破刘黑闼、徐圆朗,累迁左监门大将军。圆朗复反,诏勣为河南大总管,讨平之。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也,遣勣以步卒一万度淮,拔寿阳,攻江西贼壁,冯惠亮、陈正通相次溃,公祏平。
太宗即位,拜并州都督,赐实封九百户。贞观三年,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出云中,与突厥战,走之。引兵与李靖合。因曰:“颉利若度碛,保于九姓,果不可得,我若约赍薄之,不战缚虏矣。”靖大喜,以与己合,于是意决。靖率众夜发,勣勒兵从之。颉利欲走碛,勣前屯碛口,不得度,由是酋长率部落五万降于勣。诏拜光禄大夫,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父丧解,夺哀还官,徙封英,治并州十六年,以威肃闻。帝尝曰:“炀帝不择人守边,劳中国筑长城以备虏。今我用勣守并,突厥不敢南,贤长城远矣!”召为兵部尚书,未至,会薛延陀子大度设以八万骑侵李思摩。诏勣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将轻骑六千,击度设青山,斩名王一,俘口五万。以功封一子为县公。
晋王为皇太子,授詹事,兼左卫率,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帝曰:“吾儿方位东宫,公旧长史,以宫事相委,勿以资屈为嫌也。”后帝自将征高丽,以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破盖牟、辽东、白崖等城,从战驻跸山,功多,封一子为郡公。延陀部落乱,诏将二百骑发突厥兵讨之,大战乌德鞬山,破之,降其首领梯真达干,而可汁咄摩支遁入荒谷,碛北遂定。改太常卿,仍同中书门下三品,复为詹事。
勣既忠力,帝谓可托大事。尝暴疾,医曰:“用须灰可治。”帝乃自翦须以和药。及愈,入谢,顿首流血。帝曰:“吾为社稷计,何谢为!”后留宴,顾曰:“朕思属幼孤,无易公者。公昔不遗李密,岂负朕哉?”勣感涕,因啮指流血。俄大醉,帝亲解衣覆之。帝疾,谓太子曰:“尔于勣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宜即授以仆射,彼必致死力矣!”乃授叠州都督。
高宗立,召授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进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参掌机密,遂为尚书左仆射。永徽元年,求解仆射,听之,仍以开府仪同三司知政事。四年,册进司空。始太宗时,勣已画象凌烟阁,至是,帝复命图其形,自序之。又诏得乘小马出入东、西台,卑官日一人迎送。
帝欲立武昭仪为皇后,畏大臣异议,未决。李义府、许敬宗又请废王皇后。帝召勣与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计之,勣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绝嗣,将废之。”遂良等持不可,志宁顾望不对。帝后密访勣,曰:“将立昭仪,而顾命之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答曰:“此陛下家事,无须问外人。”帝意遂定,而王后废。诏勣、志宁奉册立武氏。帝东封泰山,为封禅大使。尝坠马伤足,帝以所乘马赐之。
高丽莫离支男生为其弟所逐,遣子乞师。诏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兵二万讨之。破其国,执高藏、男建等,裂其地州县之。诏勣献俘昭陵,明先帝意,具军容告于庙。进位太子太师,增食千一百户。
总章二年,卒,年八十六。帝曰:“勣奉上忠,事亲孝,历三朝未尝有过,性廉慎,不立产业。今亡,当无赢赀。有司其厚赗恤之。”因泣下。举哀光顺门,七日不视朝。赠太尉、扬州大都督,谥贞武。给秘器,陪葬昭陵。起冢象阴、铁、乌德鞬山,以旌功烈。葬日,帝与皇太子幸未央古城,哭送,百官送古城西北。
初,勣拔黎阳仓,就食者众,高季辅、杜正伦往客焉,及平虎牢,获戴胄,咸引见卧内,推礼之,后皆为名臣,世以勣知人。平洛阳,得单雄信,故人也。表其材武,且言:“若贷死,必有以报,请纳官爵以赎。”不许。乃号恸,割股肉啗之曰:“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为收养其子焉。性友爱,其姊病,尝自为粥而燎其须。姊戒止。答曰:“姊多疾,而勣且老,虽欲数进粥,尚几何?”
其用兵多筹算,料敌应变,皆契事机。闻人善,抵掌嗟叹。及战胜,必推功于下。得金帛,尽散之士卒,无私贮。然持法严,故人为之用。临事选将,必訾相其奇厖福艾者遣之。或问故,答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既没,士皆为流涕。
自属疾,帝及皇太子赐药即服,家欲呼医巫,不许。诸子固以药进,辄曰:“我山东田夫耳,位三公,年逾八十,非命乎!生死系天,宁就医求活耶?”弟弼,始为晋州刺史。以勣疾,召为司卫卿,使省视。忽语曰:“我似少愈,可置酒相乐。”于是奏乐宴饮,列子孙于下。将罢,谓弼曰:“我即死,欲有言,恐悲哭不得尽,故一诀耳!我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皆辛苦立门户,亦望诒后,悉为不肖子败之。我子孙今以付汝,汝可慎察,有不厉言行、交非类者,急榜杀以闻,毋令后人笑吾,犹吾笑房、杜也。我死,布装露车载柩,敛以常服,加朝服其中,傥死有知,庶著此奉见先帝。明器惟作五六寓马,下帐施幔,为皁顶白纱裙,中列十偶人,它不得以从。众妾愿留养子者听,余出之。葬已,徙居我堂,善视小弱。苟违我言,同戮尸矣!”乃不复语。弼等遵焉。勣本二名,至高宗时,避太宗偏讳,故但名勣。后配享高宗庙廷。
季弟感,年十五,有奇操。李密败,陷于世充。世充令作书召勣,对曰:“兄尚节义,今巳事主,昆弟不能移也。”固不从,杀之。勣子震嗣,终桂州刺史。震子敬业、敬猷。
敬业,少从勣征伐,有勇名。历太仆少卿,袭英国公,为眉州刺史。嗣圣元年,坐赃,贬柳州司马。会给事中唐之奇贬括苍令,詹事府司直杜求仁贬黝令,长安主簿骆宾王贬临海丞,敬猷自盩厔令坐事免,俱客扬州,失职怏怏。
时武后既废中宗,又立睿宗,实亦囚之。诸武擅命,唐子孙诛戮,天下愤之。敬业等乘人怨,谋起兵,先谕其党监察御史薛璋,求使江都。及至,令雍人韦超告州长史陈敬之反,璋乃收系之。敬业即矫制杀敬之,自称州司马,且言奉密诏募兵,讨高州叛酋。即开府库,令参军李宗臣释系囚、役工数百人,授甲,斩录事参军孙处行以徇。乃开三府,一曰匡复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子奇为左长史,求仁右长史,宗臣左司马,璋右司马,江都令韦知止为英公府长史,宾王为艺文令,前盩厔尉魏思温为军师。旬日,兵十余万。传檄州县,疏武氏过恶,复庐陵王天子位。又索状类太子贤者奉之,诡众曰:“贤实不死。”楚州司马李崇福率所部三县应之。
武后遣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兵三十万往击之,削其祖父官爵,毁冢藏,除属籍,赦扬、楚民胁从者。购得敬业首,授官三品,赏帛五千;得之奇等首,官五品,帛三千。
敬业问计于思温,对曰:“公既以太后幽絷天子,宜身自将兵直趋洛阳。山东、韩、魏知公勤王,附者必众,天下指日定矣!”璋曰:“不然。金陵负江,其地足以为固。且王气尚在,宜先并常、润为霸基,然后鼓行而北。”思温曰:“郑、汴、徐、亳士皆豪杰,不愿武后居上,蒸麦为饭,以待我师。奈何欲守金陵,投死地乎?”敬业不从。使敬猷屯淮阴,韦超屯都梁山,自引兵击润州,下之。署宗臣为刺史。始回兵屯高邮,下阿溪。思温叹曰:“兵忌分,今敬业不知扫地度淮,率山东士先袭东都,吾知无能为也!”
武后又使黑齿常之将江南兵为孝逸援,进击,淮阴、都梁兵皆败。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奇兵五千夜度击敬业,孝祥死,兵溺者过半,孝逸军退守石梁。有鸟群噪敬业营上,监军御史魏真宰曰:“贼其败乎!风顺荻乾,火攻之利也。”固请战,遂度溪击之。敬业置阵久,士疲,皆顾望不正列,孝逸乘风纵火逼其军,军稍却。敬业麾精兵居前,弱者在后,阵乱不能制,乃败,斩七千余级。敬业与敬猷、之奇、求仁、宾王轻骑遁江都,悉焚其图籍,携妻子奔润州,潜蒜山下,将入海逃高丽,抵海陵,阻风遗山江中,其将王那相斩之,凡二十五首,传东都,皆夷其家。中宗反正,诏还勣官封属籍,葺完茔冢焉。
初,敬业之叔思文为润州刺史。敬业兵起,以使间道闻,固守逾月。城陷,敬业责曰:“庐陵王继天下,无罪见废,今兵以义动,何过拒邪?若太后是助,宜即姓武。”思温等欲杀之,敬业不许。及扬、楚平,乃独免。后遂赐武姓,历春官尚书。或言本与敬业谋者,乃复徐氏,卒。子钦宪,开元中,仕至国子祭酒。
赞曰:“唐兴,其名将曰英、卫,皆擢罪亡之余,遂能依乘风云,勒功帝籍。盖君臣之际,固有以感之,独推期运,非也。若靖阖门称疾,畏远权逼,功大而主不疑,虽古哲人,何以尚兹?勣之节,见于黎阳,故太宗勤勤于托孤,诚有为也。至以老臣辅少主,会房帷易夺,天子畏大臣,依违不专,委诚取决,惟议是听。勣乃私己畏祸,从而导之,武氏奋而唐之宗属几歼焉。及其孙,因民不忍,举兵覆宗,至掘冢而暴其骨。呜呼,不几一言而丧邦乎?惜其不通学术,昧夫临大节不可夺之谊,反与许、李同科,可不戒哉!世言靖精风角、鸟占、云祲、孤虚之术,为善用兵。是不然,特以临机果,料敌明,根于忠智而已。俗人傅著怪诡禨祥,皆不足信。故列靖所设施如此。
列传第十九 侯张薛
侯君集,豳州三水人。以材雄称。少事秦王幕府,从征讨有功,擢累左虞候、车骑将军,封全椒县子。预诛隐太子尤力。王即位 ,拜左卫将军,进封潞国公,邑千户。贞观四年,迁兵部尚书,俄检校吏部尚书,参议朝政。
李靖讨吐谷浑,以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师次鄯州,议所向。君集曰:“王师已至,而贼不走险,天赞我也。若以精兵掩不备,彼不我虞,必有大利。若遁岨山谷,克之实难。”靖然其计,简锐士,约赍深入,追及其众于库山,大战,破之,进会大非川,平其国。
会诏世封功臣,授陈州刺史,更封陈;群臣不愿封,进吏部尚书。君集本以行伍奋,不知学;后贵,益自喜,好书。及典选,分明课最,有誉于时。
吐蕃围松州,授当弥道行军大总管以击之。高昌不臣,拜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出讨。王曲文泰笑曰:“唐去我七千里,碛卤二千里无水草,冬风裂肌,夏风如焚,行贾至者百之一,安能致大兵乎?使能顿吾城下一再旬,食尽当溃,吾且系而虏之。”君集次碛口,而文泰死,子智盛袭位。进营柳谷,候骑言国方葬死君,诸将请袭之。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骄慢,使吾龚行天罚,今袭人于墟墓间,非问罪也。”于是鼓而前。贼婴城自守,遣谕之,不下。乃刊木塞堑,引撞车毁其堞,飞石如雨,所向无敢当,因拔其城,俘男女七千,进围都城,初,文泰与西突厥欲谷设约,有急相援。及是,欲谷设益惧,西走,智盛失援,乃降。高昌平,君集刻石纪功还。
初,君集配没罪人不以闻,又私取珍宝、妇女,将士因亦盗入,不能制。及还京师,有司劾之,诏君集诣狱簿对。中书侍郎岑文本谏曰:“高昌之罪,议者以其遐远,欲置度外,唯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君集得指期平殄。今推劳将帅,从征之人悉蒙重赏,未逾数日,更以属吏,天下闻之,谓陛下录过遗功,无以劝后。且古之出师,克敌有重赏,不胜蒙显戮。当其有功也,虽贪财纵欲,尚蒙爵邑;其无功也,虽勤躬洁己,不免鈇钺。故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昔李广利贪不爱卒,陈汤盗所收康居财物,二主皆赦其罪,封侯赐金。夫将帅之臣,廉慎少而贪没多。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是以前圣使人,必收所长而弃所短。陛下宜申宥君集,俾复朝列,以劝有功。”帝寤,释不问。
君集自恃有功,以它罪被系,居怏怏不平。会张亮出洛州都督,君集谬激说曰:“何为见排?”亮曰:“公排我,尚谁咎?”君集曰:“我平一国还,触天子嗔,何能排君?”因攘袂曰:“郁郁不可活,能反乎?当与公反。”亮密以闻。帝曰:“卿与君集皆功臣,今独相语而无左验,奈何?”秘不发,待君集如初。皇太子承乾数有过,虑废,知君集犯望,因其婿贺兰楚石为千牛,私引君集入,问自安计。君集举手谓曰:“此手当为殿下用之。”又遣楚石语承乾曰:“魏王得爱,陛下若有诏召,愿毋轻入。”承乾纳之。然君集常畏谋泄,忽忽不自安,或中夕惊吒,妻怪之,曰:“公,国大臣,何为尔?若有所负,宜自归,首领尚可全。”不从。
承乾事觉,捕君集下狱。楚石告状,帝自临问,曰:“我不欲令刀笔吏辱公。君集辞穷不能对。帝语群臣曰:“君集于国有功,朕不忍置诸法,将丐其命,公卿其许我乎?”君臣皆曰:“君集罪大逆不道,请论如法。”帝乃谓曰:“与公诀矣,今而后,徒见公遗像已!”因泣下,遂斩之,籍其家。君集临刑色不变,谓监吏曰:“我岂反者乎?蹉跌至此。然尝为将,破二国,若言之陛下,丐一子以守祭祀。”帝闻,原其妻及一子,徙岭表。
始,帝命李靖教君集兵法,既而奏:“靖且反,兵之隐微,不以示臣。”帝以让靖,靖曰:“方中原无事,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求尽臣术,此君集欲反耳。靖为右仆射,君集为兵部尚书,同还省,君集马过门数步乃觉,靖语人曰:“君集其有异虑乎?”后果如言。
张亮,郑州荥阳人。起畎亩,志趣奇谲,虽外敦厚而内不情。隋大业末,李密略地荥、汴,亮从之,未甚甄识。时军中有谋叛去者,亮辄以告,密爱其诚,乃署骠骑将军,隶李勣。勣以黎阳归,亮颇佐佑之,擢郑州刺史。会王世充取郑,亮提孤军不敢入,亡命共城山。俄检校定州别驾。勣讨刘黑闼,使亮守相州,贼方盛,弃城遁。
房玄龄以亮沈果有谋,白秦王,引为车骑将军。隐太子将作难,命亮统左右千人之洛阳,阴结山东豪杰以备变。齐王告亮反,高祖以属吏诘讯,终无所言,乃得释。王即位,除右卫将军,封长平郡公。累迁御史大夫,进封鄅国公,食益州户五百。历豳夏汭鄜三州都督、相州长史,徙郧国。召拜工部尚书。亮为政多伺察,发F〗缥隐微,示神明,抑强恤弱,所至有绩。拜太子詹事,出为洛州都督。侯君集已诛,以刑部尚书参预朝政。
时茂州俚童张仲文自称天子,有司论斥乘舆有罪当死,摄刑部尚书韦挺奏:“童乃妖言,无死坐。”帝怒曰:“尔作威福于下,而归虐朕耶!”挺失据趋出。亮为挺直之,帝曰:“公欲取刚正名乎?”亮不谢,帝寤曰:“宁屈我,以申公之请。”童免死。
帝将伐高丽,亮频谏,不纳,因自请行,诏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引兵自东莱浮海,袭破沙卑城,进至建安,营壁未立,贼奄至,亮不知所为,踞胡床直视无所言,众谓其勇,得自安。于是副将张金树鼓于军,士奋击,因破贼。及从帝还,至并州,乃得罪。
初,亮弃故妻,更娶李氏。李妒悍,私通歌儿,养为子,名慎几。亮子顗数谏止,亮不纳。李好左道,交通巫觋,桡政事。亮为相州,假子公孙节以谶有“弓长之主当别都”,亮自以相旧都,“弓长”其姓,阴有怪谋。术家程公颖者,亮素与厚,阴谓曰:“君前言陛下真天下主,何其神邪!”公颖内晓,即称亮卧若龙,当大贵。亮曰:“国家殆必乱,吾臂龙鳞奋矣,慎几且大贵。”公孙常者,节兄也,亮谓曰:“吾有妾,相者云必为诸王姬。”常曰:“我兄子大品言,有神告公名在谶书。”亮悦。会陕人常德发其谋,并言亮养假子五百。帝使马周案之,亮谰辞曰:“囚等畏死,见诬耳。”因自陈佐命旧臣。帝曰:“亮养子五百将何为?正欲反耳。”诏百官议,皆言亮当诛。帝遣长孙无忌、房玄龄就狱谓曰:“法者,天下平,与公共为之。公不自修,乃至此,将奈何?”于是斩西市,籍其家。
薛万均,本燉煌人,后徙京兆咸阳。父世雄,大业末为涿郡太守,万均与弟万彻因客幽州,以材武为罗艺所厚善。与艺归款,高祖授万均上柱国、永安郡公。
窦建德帅众十万寇范阳,艺迎拒之。万均曰:“众寡不敌,宜以计胜。”即教艺羸兵阻水以诱之,万均自以精骑百匿城左。建德师度水,邀半度击之,大败其众。明年,建德以二十万骑来攻,兵已缘堞,万均与万彻率死士百人出地道,掩击其背,众惊溃去。秦王平刘黑闼,引万均为右二护军,北门长上。
柴绍之讨梁师都也,以万均为副,万彻亦从。距朔方数十里,突厥兵骤至,王师却,万均兄弟横击之,斩其骁将,虏阵欢,乘之,俘杀相藉。突厥走,遂围师都。诸将以城险未可下,万均曰:“城中气死,鼓不能声,破亡兆也。”既而贼果斩师都降。拜左屯卫将军。
俄为沃沮道行军副总管,从李靖讨吐谷浑。军次青海,万均、万彻各以百骑行前,卒与虏遇,万均单骑驰突,无敢当者。还语诸将曰:“贼易与。”复驰进击,斩数千级,勇盖三军。追奔至积石山,大风折旗,万均曰:“虏且来!”乃勒兵。俄而虏至,万均直前斩其将,众遂溃,追至图伦碛乃还,与靖会青海。玺书勉劳,迁本卫大将军。又副侯君集击高昌,曲智盛坚守未下,万均麾军进,智盛惧,乃降。进潞国公。
会有诉万均与高昌女子乱,太宗欲穷治。魏徵曰:君使臣以礼,若所诉实,罪且轻,虚则所失重矣。”诏勿治。后帝幸芙蓉园,坐清宫不谨下狱,忧愤卒。帝惊悼,为举哀,诏陪葬昭陵。后尝赐群臣膜皮,及万彻而误呼万均,怆然曰:“万均朕勋旧,忽口其名,岂死者有知,冀此赐乎?”因命取焚之,举坐感叹。弟万彻、万淑、万备。
万彻与万均归高祖,授车骑将军、武安县公,事隐太子。太子诛,万彻督宫兵战武门,噪而趋秦府,众失色;乃示以太子首,然后去,与数十骑亡之南山。秦王数使贷谕,乃出谢。王以其忠于所事,不之罪也。从李靖讨突厥颉利可汗,以功授统军,进爵郡公。历右卫将军、蒲州刺史。副李勣击薛延陀,与虏战碛南,率数百骑为先锋,绕击阵后。虏顾见,遂溃,斩首三千级,获马万五千,封一子为县侯。改左卫将军,尚丹阳公主,加驸马都尉。迁代州都督、右武卫大将军。太宗尝曰:“当今名将,唯李勣、江夏王道宗、万彻而已。勣、道宗虽不能大胜,亦未尝大败;至万彻,非大胜即大败矣。”贞观二十二年,以青丘道行军总管帅师三万伐高丽,次鸭渌水,以奇兵袭大行城,与高丽步骑万余战,斩虏将所夫孙。虏皆震恐,遂傅泊汋城。虏众三万来援,击走之,拔其城。万彻在军中,任气不能下人,或有上书言状者,帝爱其功,直加让勖而已,即为焚书。副将裴行方亦言其怨望。李勣曰:“万彻位大将军,亲主婿,而内怀不平,罪当诛。”因诏除籍徙边,会赦,还。高宗永徽二年,授宁州刺史。入朝,与房遗爱昵甚,因曰:“我虽病足,坐置京师,诸辈犹不敢动。”遗爱曰:“若国有变,当与公共辅荆王。”谋泄下狱,诛。临刑曰:“万彻大健儿,留为国效死,安得坐遗爱杀之!”遂解衣顾监刑者曰:“亟斩我!”斩之不殊,叱曰:“胡不力!”三斩乃绝。
万淑亦以战功显。历右领军将军、梁郡公、畅武道行军总管。
万备有至行,居母丧,庐墓前,太宗诏表异其门。以尚辇奉御从伐高丽。李勣围白岩,虏遣兵万余来援,将军契苾何力以八百骑苦战,中槊创甚,为贼所窘,万备单马进救,何力获免。仕至左卫将军。
在武德、贞观时,又有盛彦师、卢祖尚、刘世让、刘兰、李君羡等,颇以功力显,而皆不终,附于左。
盛彦师者,宋州虞城人。少任侠。隋大业末,为澄城长。高祖兵至汾阴,彦师率宾客上谒,授行军总管,从平京师,与史万宝镇宜阳。李密叛,谋出山南,万宝惧,谓彦师曰:“密,骁贼也,以王伯当辅之,挟思东归之士,非计出万全不为也,殆不可当。”彦师笑曰:“请以数千兵为公枭其首。”万宝问计,答曰:“兵诡道也,难豫言。”即引众逾洛水,入熊耳山,命士持满夹道,伏短兵溪谷间,令曰:“贼半度乃击。”所部皆笑曰:“贼趋洛州,何为备此?”彦师曰:“密声言入洛,其实走襄城就张善相,我据其要,必禽之。”密果至,彦师横击,首尾不相救,遂斩密及伯当。以功封葛国公,授武卫将军,镇熊州。
讨王世充也,彦师与万宝军伊阙,绝山南路。世充平,为宋州总管。始,彦师入关,世充以陈宝遇为宋州刺史,待其家不以礼。及是,彦师因事杀之,又杀平生所恶数十家,州人震骇,皆重足立。
徐圆朗反,诏为安抚大使,战败,为贼所执。圆朗待之厚,命作书招其弟,使举虞城叛。彦师为书曰:“吾奉使无状,为贼禽,誓死报国。若宜善侍毋,勿以我为念。”圆朗笑曰:“将军,壮士也。”置之。武德六年,圆朗平,彦师得还。高祖以罪诛之。
卢祖尚,字季良,光州乐安人。家饶财,好施,以侠闻。隋大业末,募壮士捕盗,时年十九,善御众,所向有功,盗畏,不入境。宇文化及之乱,据州称刺史,歃血誓众,士皆感泣。越王侗立,遣使归地,因署本州总管,封沈国公。
王世充僭位,以州归高祖,授刺史,封弋阳郡公。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为前军总管,下宣、歙,进击贼帅冯惠亮、陈正通,破之。历蒋州刺史、寿州都督、瀛州刺史,有能名。
贞观二年,交州都督以贿败,太宗方择人任之,咸以祖尚才备文武,可用也。召见内殿,谓曰:“交州去朝廷远,前都督不称职,公为我行,无以道远辞也。”祖尚顿首奉诏,既而托疾自解,帝遣杜如晦等谕意曰:“匹夫不负然诺,公既许朕矣,岂得悔?三年当召,不食吾言。”对曰:“岭南瘴疠,而臣不能饮,当无还理。”遂固辞。帝怒曰:“我使人不从,何以为天下!”命斩朝堂。既而悔之,诏复其官。
刘世让,字元钦,京兆醴泉人。仕隋为徵仕郎。高祖入长安,以湋川归,授通议大夫。时唐弼余党寇扶风,世让自请安辑,许之,得其众数千,因授安定道行军总管,率兵二万拒薛举,战不胜,与弟宝皆没于贼。举令至城下,绐说使降。世让阳许之,至则告守者曰:“贼兵极于此矣,善自固!”举重其节,不加害。秦王方屯高墌,世让密遣宝间走王,言贼虚实。高祖悦,赐其家帛千匹。举平,授彭州刺史。俄领陕东道行军总管,从永安王孝基讨吕崇茂于夏县,军败,为贼所囚。闻独孤怀恩有逆谋,唐俭语世让曰:“怀恩谋行,则国难未息,可亡归,白发之。”世让逃还,高祖方济河幸怀恩营,惊曰:“世让之来,天也!”因封为弘农郡公,赐田百亩、钱百万。母丧免,起为检校并州总管。窦建德之援王世充也,世让率万骑出黄沙岭,袭洛州。会突厥入寇,又诏以兵屯雁门,世让驰骑八百赴之,而可汗军大至,乃保武州。可汗与高开道、苑君璋合众攻之,城数坏;辄立栅完拒。郑元先使可汗,可汗使来说,世让叱曰:“丈夫奈何为夷狄作说客邪?”久之,虏引去。元还,具道其忠,赐良马、金带。襄邑王神符镇并州,世让数以气凌之,坐是削籍徙康州。未几,召授广州总管。帝问以备边策,答曰:“突厥数南寇者,恃有马邑为地耳。如使勇将屯崞城,厚储金帛以招降者,数出奇兵略城下,践禾稼,不逾岁,马邑可图也。”帝曰:“非公无可任者。”乃使驰驿经略,于是世让至马邑。高满政以地来降,突厥患之,纵反间,云:“世让与可汗为乱。”帝不之察,因诛之,籍其家。贞观初,突厥降者言世让无逆谋,乃原其妻子。
刘兰字文郁,青州北海人。仕隋鄱阳郡书佐。涉图史,能言成败事。性阴狡,以天下将乱,见北海完富,潜介贼破其乡,取子女玉帛。淮安王神通安抚山东,率宗党归顺。贞观初,梁师都未平,兰上书陈方略,太宗以为夏州都督府司马。师都以突厥兵顿城下,兰仆旗息鼓,贼疑不敢迫,夜引去。兰追击,破之,遂进军夏州。师都平,迁丰州刺史,召为右领军卫将军。十一年,为夏州都督长史。时突厥携贰,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属帐居河南,兰纵反间离之,颉利果疑。摸末惧,来降,颉利急追,兰逆拒,却其众。封平原郡公,俄检校代州都督。初,长社许绚解谶记,谓兰曰:“天下有长年者,咸言刘将军当为天下主。”兰子昭又曰:“谶言海北出天子,吾家北海也。”会鄠县尉游文芝以罪系狱当死,因发其谋,兰及党与皆伏诛。
李君羡,洛州武安人。初事李密,后为王世充骠骑。恶世充为人,率其属归高祖,授上轻车都尉。秦王引置左右,从破宋金刚于介休,加骠骑将军,赐以宫人、缯帛。从讨王世充,为马军副总管。世充子玄应自武牢转粮入洛,君羡俘其军,玄应走。从破窦建德、刘黑闼,所向必先登摧其锋,累授左卫府中郎将。突厥至渭桥,君羡与尉迟敬德击破之。太宗曰:“使皆如君羡者,虏何足忧!”改左武候中郎将,封武连县公,北门长上。在仗读书不休,帝嘉劳。历兰州都督、左监门卫将军。先是,贞观初,太白数昼见,太史占曰:“女主昌。”又谣言“当有女武王者”。会内宴,为酒令,各言小字,君羡自陈曰“五娘子”。帝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此健邪!”又君羡官邑属县皆“武”也,忌之。未几,出为华州刺史。会御史劾奏君羡与狂人为妖言,谋不轨,下诏诛之。天授中,家属诣阙诉冤,武后亦欲自诧,诏复其官爵,以礼改葬。
赞曰:侯君集位将相私谒太子,张亮养子五百人,薛万彻与狂竖谋,皆死有余责,又何咎哉?以太宗之明德,蔽于谣谶,滥君羡之诛,徒使孽后引以自神,顾不哀哉!
列传第二十 高窦
高俭,字士廉,以字显,齐清河王岳之孙,父励乐安王 ,入隋为洮州刺史。士廉敏惠有度量,状貌若画,观书一见辄诵,敏于占对。隋司隶大夫薛道衡、起居舍人崔祖浚皆宿臣显重,与为忘年友,繇是有名。自以齐宗室,不欲广交,屏居终南山下。吏部侍郎高孝基劝之仕,仁寿中,举文才甲科,补治礼郎。斛斯政奔高丽,坐与善,贬为硃鸢主簿,以母老不可居瘴疠地,乃留妻鲜于奉养而行。会世大乱,京师阻绝,交趾太守丘和署司法书佐。时钦州俚帅宁长真以兵侵交趾,和惧,欲出迎,士廉曰:“长真兵虽多,县军远客,势不得久,城中胜兵尚可战,奈何受制于人?”和因命为行军司马,逆击破之。
高祖遣使徇岭南,武德五年与和来降,于是秦王领雍州牧,荐士廉为治中,亲重之。隐太子与王隙已炽,乃与长孙无忌密计计定,是日率吏卒释囚授甲,趋芳林门助战。王为皇太子,授右庶子。进侍中,封义兴郡公。坐匿王珪奏不时上,左授安州都督。
进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蜀人畏鬼而恶疾,虽父母病皆委去,望舍投饵哺之,昆弟不相假财。士廉为设条教,辩告督励,风俗翕然为变。又引诸生讲授经艺,学校复兴。秦时李冰导汶江水灌田,濒水者顷千金,民相侵冒。士廉附故渠厮引旁出,以广溉道,人以富饶。
入为吏部尚书,进封许国公。雅负裁鉴,又详氏谱,所署州,人地无不当者。高祖崩,摄司空,营山陵;加特进,迁尚书右仆射。士廉三世居此官,世荣其贵。
太宗幸洛阳,太子监国,命摄少师。手诏曰:“端拱三川,不忧关中者,以属卿也。”久之,请致仕,听解仆射,加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知政事。帝伐高丽,皇太子监国驻定州,又摄太傅,同掌机务。太子令曰:“寡人资公训道,而比听政,据桉对公,情所未安,所司宜别设桉奉太傅。”士廉固辞。
还至并州,有疾,帝即所舍问之。贞观二十一年疾甚,帝幸其第,为流涕,卒年七十一。又欲临吊,房玄龄以帝饵金石,谏不宜近丧。帝曰:“朕有旧故姻戚之重,君臣之分,卿置勿言。”即从数百骑出。长孙无忌伏马前,陈士廉遗言,乞不临丧,帝犹不许,无忌至流涕,乃还入东苑,南向哭。诏赠司徒、并州都督,谥曰文献,陪葬昭陵。方寒食,敕尚宫以食四举往祭,帝自为文。丧出横桥,又登城西北楼望哭以过丧。高宗即位,加赠太尉,配享太宗庙廷。
士廉进止详华,凡有献纳,搢绅皆属以目。奏议未尝不焚稿,家人无见者。士廉少识太宗非常人,以所出女归之,是为文德皇后。及遗令墓不得它藏,惟置衣一袭与平生所好书示先王典训可用终始者。
初,太宗尝以山东士人尚阀阅,后虽衰,子孙犹负世望,嫁娶必多取赀,故人谓之卖昏。由是诏士廉与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责天下谱谍,参考史传,检正真伪,进忠贤,退悖恶,先宗室,后外戚,退新门,进旧望,右膏粱,左寒畯,合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为九等,号曰《氏族志》,而崔干仍居第一。帝曰:“我于崔、卢、李、郑无嫌,顾其世衰,不复冠冕,犹恃旧地以取赀,不肖子偃然自高,贩鬻松槚,不解人间何为贵之?齐据河北,梁、陈在江南,虽有人物,偏方下国,无可贵者,故以崔、卢、王、谢为重。今谋士劳臣以忠孝学艺从我定天下者,何容纳货旧门,向声背实,买昏为荣耶?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次有爵为公、卿、大夫,世世不绝,此谓之门户。今皆反是,岂不惑邪?朕以今日冠冕为等级高下。”遂以崔干为第三姓,班其书天下。
高宗时,许敬宗以不叙武后世,又李义府耻其家无名,更以孔志约、杨仁卿、史玄道、吕才等十二人刊定之,裁广类例,合二百三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帝自叙所以然。以四后姓、酅公、介公及三公、太子三师、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仆射为第一姓,文武二品及知政事三品为第二姓,各以品位高下叙之,凡九等,取身及昆弟子孙,余属不入,改为《姓氏录》。当时军功入五品者,皆升谱限,搢绅耻焉,目为“勋格”。义府奏悉索《氏族志》烧之。又诏后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泽、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凡七姓十家,不得自为昏;三品以上纳币不得过三百匹,四品五品二百,六品七品百,悉为归装,夫氏禁受陪门财。先是,后魏太和中,定四海望族,以宝等为冠。其后矜尚门地,故《氏族志》一切降之。王妃、主婿皆取当世勋贵名臣家,未尝尚山东旧族。后房玄龄、魏徵、李勣复与昏,故望不减,然每姓第其房望,虽一姓中,高下县隔。李义府为子求昏不得,始奏禁焉。其后天下衰宗落谱,昭穆所不齿者,皆称“禁昏家”,益自贵,凡男女皆潜相聘娶,天子不能禁,世以为敝云。士廉六子,履行、审行、真行有名。
履行居母丧毁甚,太宗谕使强食。尚东阳公主,袭爵。繇户部尚书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政有名。坐长孙无忌,左授洪州都督,改永州刺史。
真行至左卫将军。其子岐连章怀太子事,诏令自诫切,真行以佩刀刺杀之,断首弃道上,高宗鄙其为,贬睦州刺史。
审行自户部侍郎贬渝州刺史。
士廉五世孙重,字文明,以明经中第,李巽表盐铁转运巡官,善职,凡十年,进累司门郎中。
敬宗慎置侍讲学士,重以简厚惇正,与崔郾偕选,再擢国子祭酒。文宗好《左氏春秋》,命分列国各为书,成四十篇。与郑覃刊定《九经》于石。出为鄂岳观察使,以美政被褒。久之,拜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卒,赠太子少保。
赞曰:古者受姓受氏以旌有功,是时人皆土著,故名宗望姓,举郡国自表,而谱系兴焉,所以推叙昭穆,使百代不得相乱也。遭晋播迁,胡丑乱华,百宗荡析,士去坟墓,子孙犹挟系录,以示所承,而阀阀显者,至卖昏求财,汨丧廉耻。唐初流弊仍甚,天子屡抑不为衰。至中叶,风教又薄,谱录都废,公靡常产之拘,士亡旧德之传,言李悉出陇西,言刘悉出彭城,悠悠世诈,讫无考按,冠冕皁隶,混为一区,可太息哉!
窦威,字文蔚,岐州平陆人。父炽,在周为上柱国,入隋为太傅,太穆皇后,其从兄弟女也。
威沈邃有器局,贯览群言,家世贵,子弟皆喜武力,独威尚文,诸兄诋为书痴。内史令李德林举秀异,授秘书郎,当迁不肯调者十年,故其学益博。而诸兄以军功位通显矣,薄威职闲冗,更谓曰:“昔仲尼积学成圣,犹栖迟不偶,汝尚何求耶?”威笑不答。蜀王秀辟为记室,威以秀多不法,谢疾去。秀废,府属皆得罪,威独免。大业中,累迁内史舍人,数谏忤旨,转考功郎中,后坐事免。
高祖入关,召补大丞相府司录参军。方天下乱,礼典湮缺,威多识朝廷故事,乃裁定制度。帝语裴寂曰:“威,今之叔孙通也。”武德元年,授内史令。每论政事得失,必陈古为谕,帝益亲瞩,尝引入卧内,谓曰:“昔周有八柱国,吾与公家是也。今我为天子,而公为内史令,事固有不等耶?”威惧,顿首谢曰:“臣家在汉,再为外戚。至元魏,有三皇后。今陛下龙兴,臣复以姻戚进,夙夜惧不克任。帝笑曰:“公以三后族夸我邪!关东人与崔、卢婚者,犹自矜大,公世为帝戚,不亦贵乎。”
后寝疾,帝临问,及卒,哭之恸。赠同州刺史,追封延安郡公,谥曰靖。威性俭素,家不树产,比丧,无余赀,遗令薄葬。诏皇太子、百官临送。
兄子轨,字士则。父恭,仕周为雍州牧、酂国公。轨性刚果有威,大业中,为资阳郡东曹掾,去官归。高祖起兵,轨募众千余人迎谒长春宫。帝大悦,赐良马十匹,使略地渭南,下永丰仓,收兵五千,从平京师。封赞皇县公,为大丞相谘议参军。
稽胡贼五万掠宜春,诏轨讨之。次黄钦山,遇贼乘高丛射,众为却。轨斩部将十四人,更拔其次代之,身拥数百骑殿,令曰:“闻鼓不进者斩。”既鼓,士争赴贼,贼射不胜,大破之,斩首千级,获男女二万。擢太子詹事。赤排羌与薛举叛将钟俱仇寇汉中,拜秦州总管,讨贼连战有功,余党悉降。复酂国旧封,迁益州道行台左仆射。党项引吐谷浑寇松州,诏轨与扶州刺史蒋善合援之。善合先期至,败之钳川。轨进军临洮,击左封,走其众。度羌必为患,始屯田松州。诏率所部兵从秦王讨王世充。明年,还蜀。
轨既贵,益严酷,然能自勤苦,每出师临敌,身未尝解甲,其下有不用命即诛,至小过亦鞭棰流血,人见者皆重足股忄栗,由是蜀盗悉平。初,以其甥为腹心,尝夜出,呼不时至,斩之。又戒家奴毋出外,忽遣奴取浆公厨,既而悔焉,曰:“要当借汝头以明法。”命斩奴,奴称冤,监刑者疑不时决,轨并斩之。后入朝,赐坐御楼,容不肃,又坐对诏,帝怒曰:“公入蜀,车骑、骠骑从者二十人,公斩诛略尽,我陇种车骑,尚不足给公。”因系诏狱。俄释之,还镇益州。
轨与行台尚书韦云起、郭行方素不协,及隐太子诛,诏至,轨内诏怀中,云起问诏安在,轨不肯示,因执杀之。行方惧,奔京师,得免。是岁,行台废,授益州都督,加食邑户六百。
贞观元年,召授右卫大将军,出为洛州都督。周洛间,因隋乱,人不土著,轨下令诸县,有游手末作者按之,由是威信大行,民皆趋本。卒,赠并州都督。子奉节,尚永嘉公主,历左卫将军、秦州都督。
轨弟琮,有武干。大业末,犯法亡命太原,依高祖。与秦王有憾,不自安。王方收天下豪英,降礼接之,与出入卧内,琮意乃释。大将军府建,引为统军。从平西河,破霍邑。授金紫光禄大夫,封扶风郡公。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败其将桑显和,通遁去,琮以轻骑追获于稠桑。进兵下陕县,拔太原仓。迁左领军大将军,赐物五百段。隋河阳都尉独孤武潜谋归款,命琮总万骑,自柏崖迎之,逗留不进,武见杀,坐除名。武德初,为右屯卫大将军。时将图洛阳,诏琮留守陕,护饟道。王世充将罗士信数以兵钞绝,琮使人说降之。东都平,检校晋州总管。从隐太子平刘黑闼,以功封谯国公,赐黄金五十斤。卒,赠左卫大将军,谥曰敬。永徽五年,加赠特进。
威从兄子抗,字道生。父荣定,为隋洺州总管、陈国公,谥曰懿。母,隋文帝姊安成公主也。抗美容仪,性通率,涉见图史。以帝甥蚤贵,入太学,释褐千牛备身、仪同三司。侍父疾,束带五旬不弛;居丧,哀癯过常。袭爵,累转梁州刺史。将之官,文帝幸其第,酣宴如家人礼。母卒,数号绝。诏宫人节哭。岁余,为岐州刺史,转幽州总管,所至以宽惠闻。汉王谅反,炀帝疑抗为应,遣李子雄驰往代之。子雄因诬抗得谅书不奏,按鞫无状,然坐是遂废。
抗与高祖少相狎,及杨玄感反,抗谓高祖曰:“玄感为我先耳,李氏名在图录,天所启也。”高祖曰:“为祸始不祥,公无妄言。”炀帝遣抗出灵武,逴护长城,闻高祖已定京师,喜曰:“此吾家婿,豁达有大度,真拨乱主也。”因归长安。高祖见之喜,握手曰:“李氏果王,何如?”因置酒为乐,授将作大匠兼纳言,寻罢为左武候大将军。
帝听朝,或引升御坐,既退,入卧内,从容谈笑,极平生欢,以兄呼之,宫中称为舅,或留宿禁省,侍燕豫,然未尝干朝廷事。后从秦王平薛举,功第一;又从征王世充。东都平,册勋于庙者九人,抗与从弟轨与焉。赐女乐一部,珍币不赀。卒,赠司徒,谥曰密。子衍、静、诞,衍袭爵。
静字元休,在隋佐亲卫,以父得罪炀帝,久不之进。高祖入京师,擢并州大总管府长史。时突厥数为边患,粮道不属,静表请屯田太原,以省馈运。议者以流亡未复,不宜重困,于是召入与裴寂、萧瑀、封伦廷议,寂等不能屈,帝从之,岁收粟十万斛。诏检校并州大总管。又请断石岭以为鄣塞,制突厥之入。太宗即位,授司农卿,封信都县男。赵元楷为少卿,静鄙其聚敛,因会官属大言曰:“如炀帝奢侈,竭四海自奉,司农须公矣。今天子躬节俭,屈一人安兆庶,恶用公哉?”元楷大惭。改夏州都督。突厥携贰,诸将出征者过静,静为陈虏中虚实,诸将由是大克获。又间其部落,郁射所部郁孤尼等九俟斤皆内附。帝嘉之,赐马百匹、羊千口。及禽颉利,诏处其众河南。静上书曰:“夷狄穷则搏噬,饱则群聚,不可以刑法绳、仁义教也。衣食仰给,不恃耕桑。今损有为之民,资无知之虏,得之无益于治,失之不害于化。况首丘未忘,则一旦变生,犯我王略矣。不如因其破亡,假以贤王一号,妻之宗女,披其土地部落,使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则世为籓臣矣。”帝虽不从,然嘉其忠,优诏答曰:“北方之务,悉以相委,以卿为宁朔大使,朕无北顾忧矣。”再迁民部尚书。卒,谥曰肃。子逵,尚遂安公主,袭爵。
诞,隋末起家朝请郎。义宁初,辟丞相府祭酒,封安丰郡公,尚襄阳公主。从秦王征薛举,为元帅府司马。累迁太常卿。高祖诸子幼,未出宫者十余王,国司家事,皆诞主之。出为梁州都督。贞观初,召授右领军大将军,进莘国公,为宗正卿。太宗与语,昏谬失对。乃下诏曰:“诞比衰耗,不能事,朕知而任之,是谓不明。且为官择人者治,为人择官者乱。其以光禄大夫罢就第。”卒,赠工部尚书、荆州刺史,谥曰安。
抗弟璡,字之推,性沈厚。隋大业末,为扶风太守。唐兵起,以郡归,历民部尚书。从秦王平薛仁杲,赐锦袍。寻镇益州,时蜀盗贼多,皆讨平之。与皇甫无逸不协,数相诉毁,因请入朝,至半道,诏还之。璡内忧恐。会使者至,璡引宴卧内,厚饷遗。无逸以闻,坐免官。未几,授秘书监,封邓国公。贞观初,迁将作大匠,诏脩洛阳宫,凿池起山,务极侈浮,费不胜算。太宗怒,诏毁之,免其官。以酆王纳璡女为妃,复位。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安。璡有巧思,工书。武德中,与太常少卿祖孝孙受诏定雅乐,是正钟律云。
威从孙德玄,隋大业中,起家国学生。祖照,尚周文帝义阳公主,封钜鹿郡公。父彦,袭爵,终隋西平太守。兄德明,师事陈留王孝逸,通知文史。汉王谅反,遣将綦良攻黎州。德明年十八,募士五千,号令严整,倍道击贼,破之。以功擢累齐王府属。坐事免。高祖兵叩长安,而宗室孝基、神符、道宗及窦诞、赵慈景等并系狱,隋将卫文升、阴世师欲杀之,德明谏曰:“罪不在此,杀之无伤于彼,祗取怨焉,不如纵之。”乃止。长安平,谒高祖,终不自言,时称长者。拜考功郎中。从秦王击王世充。封显武男,历常、爱二州刺史,卒。德玄始为高祖丞相府千牛,历太宗时不甚显,高宗以旧臣,自殿中少监为御史大夫,岁中迁司元太常伯。时帝又以源直心为奉常正卿,刘祥道为司刑太常伯,上官仪为西台侍极,郝处俊为太子左中护,凡十余人,皆帝自择,以示宰相李勣等,皆顿首谢。麟德初,进检校左相,勤职约己,天子尝临朝,咨其清素,加以赐赉。居位数年,赞图封禅事,与李勣皆为使。帝次濮阳,问古谓帝丘,德玄不能对,许敬宗具道其然,帝称善。敬宗自矜于人,德玄知,不为忤,众服其量。礼成,进爵二级。以弟德远未及爵,愿分封,诏可,故德玄封钜鹿男,德远乐安男。德玄迎时取合,未尝有过,然无它补益。卒,年六十九,赠光禄大夫,幽州都督,谥曰恭。
赞曰:高、窦虽缘外戚姻家,然自以才猷结天子,厕迹名臣,垂荣无穷,时有遇合,故见诸事业。古来贤豪,不遭与运,埋光铲采,与草木俱腐者,可胜咤哉!窦宗自魏讫唐,支胄扶疏数百年,所冯厚矣。
列传第二十一 房杜
房玄龄,字乔,齐州临淄人。父彦谦,仕隋,历司隶刺史。玄龄幼警敏 ,贯综坟籍,善属文,书兼草隶。开皇中,天下混壹,皆谓隋祚方永,玄龄密白父曰:“上无功德,徒以周近亲,妄诛杀,攘神器有之,不为子孙立长久计,淆置嫡庶,竞侈僭,相倾阋,终当内相诛夷。视今虽平,其亡,跬可须也。”彦谦惊曰:无妄言!”年十八,举进士。授羽骑尉,校仇秘书省。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谓裴矩曰:“仆观人多矣,未有如此郎者,当为国器,但恨不见其耸壑昂霄云。”补隰城尉。汉王谅反,坐累,徙上郡。顾中原方乱,慨然有忧天下志。会父疾,绵十旬,不解衣;及丧,勺饮不入口五日。
太宗以燉煌公徇渭北,杖策上谒军门,一见如旧,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公为秦王,即授府记室,封临淄侯。征伐未尝不从,众争取怪珍,玄龄独收人物致幕府,与诸将密相申结,人人愿尽死力。王尝曰:“汉光武得邓禹,门人益亲。今我有玄龄,犹禹也。”居府出入十年,军符府檄,或驻马即办,文约理尽,初不著稿。高祖曰:“若人机识,是宜委任。每为吾儿陈事,千里外犹对面语。”
隐太子与王有隙,王召玄龄与计,对曰:“国难世有,惟圣人克之。大王功盖天下,非特人谋,神且相之。”乃引杜如晦协判大计。累进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文学馆学士。故太子忌二人者,奇谮于帝,皆斥逐还第。太子将有变,王召二人以方士服入,夜计事。事平,王为皇太子,擢右庶子。太子即位,为中书令。第功班赏,与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功第一,进爵邗国公,食邑千三百户,余皆次叙封拜。帝顾群臣曰:“朕论公等功,定封邑,恐不能尽,当无有讳,各为朕言之。”淮安王神通曰:“义师起,臣兵最先至,今玄龄等以刀笔吏居第一,臣所未喻。”帝曰:“叔父兵诚先至,然未尝躬行阵劳,故建德之南,军败不振,讨黑闼反动,望风辄奔。今玄龄等有决胜帷幄、定社稷功,此萧何所以先诸将也。叔父以亲,宜无爱者,顾不可缘私与功臣竞先后尔。”初,将军丘师利等皆怙跋攘袂,或指画自陈说,见神通愧屈,乃曰:“陛下至不私其亲,吾属可妄诉邪!”
进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更封魏。帝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此闻阅牒讼日数百,岂暇求人哉?”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帝尝问:“创业、守文孰难?”玄龄曰:“方时草昧,群雄竞逐,攻破乃降,战胜乃克,创业则难。”魏徵曰:“王者之兴,必乘衰乱,覆昏暴,殆天授人与者。既得天下,则安于骄逸。人欲静,徭役毒之;世方敝,裒刻穷之。国繇此衰,则守文为难。”帝曰:“玄龄从我定天下,冒百死,遇一生,见创业之难。徵与我安天下,畏富贵则骄,骄则怠,怠则亡,见守文之不为易。然创业之不易,既往矣;守文之难,方与公等慎之。”
会诏大臣世袭,授宋州刺史,徙国梁,而群臣让世袭事,故罢刺史,遂为梁国公。未几,加太子少师。始诣东宫,皇太子欲拜之,玄龄让不敢谒,乃止。居宰相积十五年,女为王妃,男尚主,自以权宠隆极,累表辞位,诏不听。顷之,进司空,仍总朝政。玄龄固辞,帝遣使谓曰:“让,诚美德也。然国家相眷赖久,一日去良弼,如亡左右手。顾公筋力未衰,毋多让!”晋王为皇太子,改太子太傅,知门下省事。以母丧,赐茔昭陵园。起复其官。会伐辽,留守京师。诏曰:“公当萧何之任,朕无西顾忧矣。”凡粮械飞输,军伍行留,悉裁总之。玄龄数上书劝帝,愿毋轻敌,久事外夷。固辞太子太傅,见听。
晚节多病,时帝幸玉华宫,诏玄龄居守,听卧治事。稍棘,召许肩舆入殿,帝视流涕,玄龄亦感咽不自胜。命尚医临候,尚食供膳,日奏起居状。少损,即喜见于色。玄龄顾诸子曰:“今天下事无不得,惟讨高丽未止,上含怒意决,群臣莫敢谏,吾而不言,抱愧没地矣!”遂上疏曰:
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臣之;所不制者,陛下皆制之矣,为中国患,无如突厥,而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弛辫握刀,分典禁卫。延陀、铁勒,披置州县;高昌、吐浑,偏师扫除。惟高丽历代逋命,莫克穷讨。陛下责其弑逆,身自将六军,径荒裔,不旬日拔辽东,虏获数十万,残众、孽君缩气不敢息,可谓功倍前世矣。
《易》曰:“知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盖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为陛下惜者此也。傅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烈既云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边夷丑种,不足待以仁义,责以常礼,古者以禽鱼畜之。必绝其类,恐兽穷则搏,苟救其死。且陛下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进疏食,停音乐,以人命之重为感动也。今士无一罪,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老父孤子、寡妻慈母望槥车,抱枯骨,摧心掩泣,其所以变动阴阳,伤害和气,实天下之痛也。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能为后世患,夷之可也。今无是三者,而坐敝中国,为旧王雪耻,新罗报仇,非所存小、所损大乎?臣愿下沛然之诏,许高丽自新,焚陵波之船,罢应募之众,即臣死骨不朽。
帝得疏,谓高阳公主曰:“是已危慑,尚能忧吾国事乎!”
疾甚,帝命凿苑垣以便候问,亲握手与决。诏皇太子就省。擢子遗爱右卫中郎将,遗则朝散大夫,令及见之。薨,年七十一,赠太尉、并州都督,谥曰文昭,给班剑、羽葆、鼓吹、绢布二千段、粟二千斛,陪葬昭陵。高宗诏配享太宗庙廷。
玄龄当国,夙夜勤强,任公竭节,不欲一物失所。无媢忌,闻人善,若己有之。明达吏治,而缘饰以文雅,议法处令,务为宽平。不以己长望人,取人不求备,虽卑贱皆得尽所能。或以事被让,必稽颡请罪,畏惕,视若无所容。
贞观末年,以谴还第,黄门侍郎褚遂良言于帝曰:“玄龄事君自无所负,不可以一眚便示斥外,非天子任大臣意。”帝悟,遽召于家。后避位不出。久之,会帝幸芙蓉园观风俗,玄龄敕子弟汛扫廷堂,曰:“乘舆且临幸。”有顷,帝果幸其第,因载玄龄还宫。帝在翠微宫,以司农卿李纬为民部尚书,会有自京师来者,帝曰:“玄龄闻纬为尚书谓何?”曰:“惟称纬好须,无它语。”帝遽改太子詹事。帝讨辽,玄龄守京师,有男子上急变,玄龄诘状,曰:“我乃告公。”玄龄驿遣追帝,帝视奏已,斩男子。下诏责曰:“公何不自信!”其委任类如此。
治家有法度,常恐诸子骄侈,席势凌人,乃集古今家诫,书为屏风,令各取一具,曰:“留意于此,足以保躬矣!汉袁氏累叶忠节,吾心所尚,尔宜师之。”子遗直嗣。
次子遗爱,诞率无学,有武力。尚高阳公主,为右卫将军。公主,帝所爱,故礼与它婿绝。主骄蹇,疾遗直任嫡,遗直惧,让爵,帝不许。主稍失爱,意怏怏。与浮屠辩机乱,帝怒,斩浮屠,杀奴婢数十人,主怨望,帝崩,哭不哀。高宗时,出遗直汴州刺史,遗爱房州刺史。主又诬遗直罪,帝敕长孙无忌鞫治,乃得主与遗爱反状,遗爱伏诛,主赐死。遗直以先勋免,贬铜陵尉。诏停配享。
杜如晦,字克明,京兆杜陵人。祖果,有名周、隋间。如晦少英爽,喜书,以风流自命,内负大节,临机辄断。隋大业中,预吏部选,侍郎高孝基异之,曰:“君当为栋梁用,愿保令德。”因补滏阳尉,弃官去。
高祖平京师,秦王引为府兵曹参军,徙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属多外迁,王患之。房玄龄曰:“去者虽多,不足吝,如晦王佐才也。大王若终守籓,无所事;必欲经营四方,舍如晦无共功者。”王惊曰:“非公言,我几失之!”因表留幕府。从征伐,常参帷幄机秘。方多事,裁处无留,僚属共才之,莫见所涯。进陕东道大行台司勋郎中,封建平县男,兼文学馆学士。天策府建,为中郎。王为皇太子,授左庶子,迁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食三千户,别食益州千三百户。俄检校侍中,摄吏部尚书,总监东宫兵,进位尚书右仆射,仍领选。
与玄龄共筦朝政,引士贤者,下不肖,咸得职,当时浩然归重。监察御史陈师合上《拔士论》,谓一人不可总数职,阴剀讽如晦等。帝曰:“玄龄、如晦不以勋旧进,特其才可与治天下者,师合欲以此离间吾君臣邪?”斥岭表。
久之,以疾辞职,诏给常俸就第,医候之使道相属。会病力,诏皇太子就问,帝亲至其家,抚之梗塞。及未乱,擢其子左千牛构兼尚舍奉御。薨,年四十六,帝哭为恸,赠开府仪同三司。及葬,加司空,谥曰成。手诏虞世南勒文于碑,使言君臣痛悼意。
它日,食瓜美,辍其半奠焉。尝赐玄龄黄银带,曰:“如晦与公同辅朕,今独见公。”泫然流泪曰:“世傅黄银鬼神畏之。”更取金带,遣玄龄送其家。后忽梦如晦若平生,明日为玄龄言之,敕所御馔往祭。明年之祥,遣尚宫劳问妻子,国府官佐亦不之罢,恩礼无少衰。后诏功臣世袭,追赠密州刺史,徙国莱。
方为相时,天下新定,台阁制度,宪物容典,率二人讨裁。每议事帝所,玄龄必曰:“非如晦莫筹之。”及如晦至,卒用玄龄策也。盖如晦长于断,而玄龄善谋,两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以佐佑帝,当世语良相,必曰房、杜云。
构位慈州刺史。次子荷,性暴诡不循法,尚城阳公主,官至尚乘奉御,封襄阳郡公。承乾谋反,荷曰:“琅邪颜利仁善星数,言天有变,宜建大事,陛下当为太上皇。请称疾,上必临问,可以得志。”及败,坐诛。临刑,意象轩骜。构以累贬死岭表。
如晦弟楚客,少尚奇节,与叔父淹皆没于王世充。淹与如晦有隙,谮其兄杀之,并囚楚客濒死。世充平,淹当诛。楚客请于如晦,不许。楚客曰:“叔残兄,今兄又弃叔,门内几尽,岂不痛哉!”如晦感悟,请之高祖,得释。方建成难作,楚客遁舍嵩山。贞观四年,召为给事中。太宗曰:“君居山似之矣,谓非宰相不起,渠然邪?夫走远者自近,人不恤无官,患才不副。而兄与我异支一心者,尔当如兄事吾而辅我。”楚客顿首谢,因擢为中郎将。每入直,尽夕不释杖,帝知而劳之,进蒲州刺史,政有能名,徙瀛州。后为魏王府长史,迁工部尚书,摄府事,以威肃闻。揣帝意薄承乾,乃为王谐媚用事臣,数言王聪睿可为嗣,人或以闻,帝隐恚。及王贬爵,暴其罪,以如晦功免死,废于家,终虔化令。
淹,字执礼,材辩多闻,有美名。隋开皇中,与其友韦福嗣谋曰:“上好用隐民,苏威以隐者召,得美官。”乃共入太白山,为不仕者。文帝恶之,谪戍江表。赦还,高孝基为雍州司马,荐授承奉郎,擢累御史中丞。王世充僭号,署少吏部,颇亲近用事。洛阳平,不得调,欲往事隐太子。时封伦领选,以谂房玄龄,玄龄恐失之,白秦王,引为天策府兵曹参军、文学馆学士。尝侍宴,赋诗尤工,赐银钟。庆州总管杨文干反,辞连太子,归罪淹及王珪、韦挺,并流越巂,王知其诬,饷黄金三百两。及践阼,召为御史大夫,封安吉郡公,食四百户。淹建言诸司文桉稽期,请以御史检促。太宗以问仆射封伦,伦曰:“设官各以其事治,御史劾不法,而索桉求疵,是太苛,且侵官。”淹嘿然。帝曰:“何不申执?”对曰:“伦所引国大体,臣伏其议,又何言?”帝悦,以资博练,帝敕东宫仪典簿最悉听淹裁订。俄检校吏部尚书,参豫朝政。所荐赢四十人,后皆知名。尝白郅怀道可用,帝问状。淹曰:“怀道及隋时位吏部主事,方炀帝幸江都,群臣迎阿,独怀道执不可。”帝曰:“卿时何云?”曰:“臣与众。”帝折曰:“事君有犯无隐,卿直怀道者,何不谠言?”谢曰:“臣位下,又顾谏不从,徒死无益。”帝曰:“内以君不足谏,尚何仕?食隋粟忘隋事,忠乎?”因顾群臣:“公等谓何?”王珪曰:“比干谏而死,孔子称仁,泄冶谏亦死,则曰:‘民之多僻,无自立辟。’禄重责深,从古则然。”帝笑曰:“卿在隋不谏,宜置。世充亲任,胡不言?”对曰:“固尝言,不见用。”帝曰:“世充愎谏饰非,卿若何而免?”淹辞穷不得对。帝勉曰:“今任卿已,可有谏未?”答曰:“顾死无隐。”贞观二年疾,帝为临问。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襄。始,淹典二职,贵重于朝矣,而亡清白名,获讥当世。子敬同袭爵,官至鸿胪卿。
如晦五世孙元颖,贞元末及进士第,又擢宏词。数从使府辟署,稍以右补阙为翰林学士,敏文辞,宪宗特所赏欢。吴元济平,论书诏勤,迁司勋员外郎,知制诰。穆宗以元颖多识朝章,尤被宠,拜中书舍人、户部侍郎,为学士承旨,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建安县男。自帝即位,不阅岁至宰相,晋绅骇异。甫再期,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帝为御安福门临饯。
敬宗骄僻不君,元颖每欲中帝意以固幸,乃巧索珍异献之,踵相蹑于道,百工造作无程,敛取苛重,至削军食以助裒畜。又给与不时,戎人寒饥,乃仰足蛮徼。于是人人咨苦,反为蛮内觇,戎备不修。大和三年,南诏乘虚袭戎、巂等州,诸屯闻贼至,辄溃,戍者为乡导,遂入成都。已傅城,元颖尚不知,乃率左右婴牙城以守。贼大掠,焚郛郭,残之,留数日去,蜀之宝货、工巧、子女尽矣。初,元颖计迫,将挺身走,会救至乃止。文宗遣使者临抚南诏,南诏上言:“蜀人祈我诛虐帅,不能克,请陛下诛之,以谢蜀人。”由是贬邵州刺史。议者不厌,斥为循州司马。官属崔璜、纥干巘、卢并悉夺秩,分逐之。元颖死于贬所,年六十四。将终,表丐赠官,乞归葬。诏赠湖州刺史。元颖与李德裕善,会昌初,德裕当国,因赦令复其官。弟元绛,终太子宾客。元绛子审权。
审权,字殷衡,第进士,辟浙西幕府。举拔萃中,为右拾遗。宣宗时,入翰林为学士,累迁兵部侍郎、学士承旨。懿宗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迁门下侍郎,出为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庞勋乱徐州,审权与令狐綯、崔铉连师掎角,馈粟相衔,王师赖济。勋破,进检校司空,入为尚书左仆射、襄阳郡公。继领河中、忠武节度使。卒,赠太子太师,谥曰德。审权清重寡言,性长厚,居翰林最久,终不漏禁近语。在方镇,视事有常处,要非日入未始就内寝。坐必敛衽,常若对大宾客。或昼日少息,则顾直将解帘;即旁无人,自起彻钩,手拥帘徐下,乃退。与杜悰俱位将相,悰先进,故世谓审权为“小杜公”。
子让能,字群懿,擢进士第,从宣武王鐸府为推官,以长安尉为集贤校理。丧母,以孝闻。又辟刘鄴、牛蔚二府,稍进兵部员外郎。萧遘领度支,引判度支按。僖宗狩蜀,奔谒行在,三迁中书舍人,召为翰林学士。方关东兵兴,调发绥徠,书诏丛浩,让能思精敏,凡号令行下,处事值机,无所遗算,帝倚重之。从还京师,再迁兵部尚书,封建平县子。
李克用兵至,帝夜出凤翔,苍黄无知者。让能方直,徒步从十余里,得遗马,褫绅为靮乘之。硃玫兵逼乘舆,帝走宝鸡,独让能从。翌日,孔纬等乃至。俄而进狩梁。是时栈道为山南石君涉所毁,天子间关嶮涩,让能未尝暂去侧。帝劳曰:“朕失道,再遗宗庙。方艰难时,卿不少舍朕,盖古所谓忠于所事邪!”让能顿首曰:“臣世蒙国厚恩,陛下不以臣不肖,使扞牧圉,临难苟免,臣之耻也。”帝次褒中,擢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于时,嗣襄王煴即伪位,强籓大镇附者已十八,贡赋不输行在,无以备赏劳,卫兵往往乏食,君臣搏手无它策。让能建遣大使入河中,以谕王重荣,重荣果奉诏。已而京师平,进中书侍郎,徙封襄阳郡公。官吏多污伪署,有司皆欲论死,让能以胁从不足深治,固争之,多所全贷。昭宗立,进尚书左仆射、晋国公,赐铁券,累进太尉。
李茂贞守凤翔,自大顺后兵浸强,恃有功,不奉法,朝廷弱,弗能制。会杨复恭走山南,茂贞欲兼有梁、汉,请以师问罪,未报而兵出,帝忿其专,然不得已从之。山南平,诏茂贞领兴元、武定,而以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分果、阆州隶武定军。茂贞怨,不赴镇,上章语悖慢。又诒书让能诋责,以为助守亮为乱,抑忠臣,夺己功,其言丑肆。京师匈惧,日数千人守阙下,候中尉西门重遂出,请与茂贞凤翔地,为百姓计。答曰:“事出宰相,我无预。”茂贞益怨。帝怒,诏让能计议,且趣调发,经月不就第。
时宰相崔昭纬阴结茂贞及王行瑜,让能所言悉漏之,茂贞乃以健儿数百杂市人,候昭纬与郑延昌归第,拥肩舆噪曰:“凤翔无罪,幸公不加讨以震惊都辇!”昭纬曰:“上委杜太尉,吾等何知?”市人不识孰为太尉,即投瓦石妄击,昭纬等走而免,遂丧其印。帝愈怒,捕首恶诛之。京师争避乱,逃山谷间。让能谏帝曰:“茂贞固宜诛,然大盗适去,凤翔国西门,又陛下新即位,愿少宽假,以贞元故事姑息之,不可使怨望。”帝曰:“今诏令不出城门,国制桡弱,贾生恸哭时也。朕顾奄奄度日,坐观此邪!卿为我图之,朕自以兵属诸王。”让能曰:“陛下欲削涤僭嫚,刚主威,隆王室,此中外大臣所宜共成之,不宜专任臣。”帝曰:“卿,元辅,休戚与我均,何所避?”泣曰:“臣位宰相,所以未乞骸骨者,思有以报陛下,敢计身乎!且陛下之心,宪祖心也,但时有所未便。它日臣蒙晁错之诛,顾不足弭七国患,然敢不奉诏!”
景福二年,以嗣覃王为招讨使,神策将李钅岁副之,率师三万送彦若赵镇。昭纬内畏有功,密语茂贞曰:“上不喜兵,一出太尉。”茂贞乃悉兵迎战盩厔,覃王败,乘胜至三桥。让能曰:“臣固豫言之,臣请归死以纾难。”帝涕下不能已,曰:“与卿决矣!”再贬雷州司户参军。茂贞尚驻兵请必杀之,乃赐死,年五十三。
弟彦林,官御史中丞;弘徽,户部侍郎,皆及诛。帝痛之,后赠太师。
子光乂,次子晓,不复仕。晓入梁,贵显于世。
赞曰:太宗以上圣之才,取孤隋,攘群盗,天下已平,用玄龄、如晦辅政。兴大乱之余,纪纲雕弛,而能兴仆植僵,使号令典刑粲然罔不完,虽数百年犹蒙其功,可谓名宰相。然求所以致之之迹,逮不可见,何哉?唐柳芳有言:“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而房、杜让其直;英、卫善兵,而房、杜济以文。持众美效之君。是后,新进更用事,玄龄身处要地,不吝权,善始以终,此其成令名者。”谅其然乎!如晦虽任事日浅,观玄龄许与及帝所亲款,则谟谋果有大过人者。方君臣明良,志叶议从,相资以成,固千载之遇,萧、曹之勋,不足进焉。虽然,宰相所以代天者也,辅赞弥缝而藏诸用,使斯人由而不知,非明哲曷臻是哉?彼扬己取名,了然使户晓者,盖房、杜之细邪!
列传第二十二 魏徵
魏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人。少孤,落魄,弃赀产不营 ,有大志,通贯书术。隋乱,诡为道士。武阳郡丞元宝藏举兵应李密,以徵典书檄。密得宝藏书,辄称善,既闻徵所为,促召之。徵进十策说密,不能用。王世充攻洛口,徵见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而骁将锐士死伤略尽;又府无见财,战胜不赏。此二者不可以战。若浚池峭垒,旷日持久,贼粮尽且去,我追击之,取胜之道也。”颋曰:“老儒常语耳!”徵不谢去。
后从密来京师,久之未知名。自请安辑山东,乃擢秘书丞,驰驿至黎阳。时李勣尚为密守,徵与书曰:“始魏公起叛徒,振臂大呼,众数十万,威之所被半天下,然而一败不振,卒归唐者,固知天命有所归也。今君处必争之地,不早自图,则大事去矣!”勣得书,遂定计归,而大发粟馈淮安王之军。
会窦建德陷黎阳,获徵,伪拜起居舍人。建德败,与裴矩走入关,隐太子引为洗马。徵见秦王功高,阴劝太子早为计。太子败,王责谓曰:“尔阋吾兄弟,奈何?”答曰:“太子蚤从徵言,不死今日之祸。”王器其直,无恨意。
即位,拜谏议大夫,封钜鹿县男。当是时,河北州县素事隐、巢者不自安,往往曹伏思乱。徵白太宗曰:“不示至公,祸不可解。”帝曰:“尔行安喻河北。”道遇太子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传送京师,徵与其副谋曰:“属有诏,宫府旧人普原之。今复执送志安等,谁不自疑者?吾属虽往,人不信。”即贷而后闻。使还,帝悦,日益亲,或引至卧内,访天下事。徵亦自以不世遇,乃展尽底蕴无所隐,凡二百余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由是拜尚书右丞,兼谏议大夫。
左右有毁徵阿党亲戚者,帝使温彦博按讯,非是。彦博曰:“徵为人臣,不能著形迹,远嫌疑,而被飞谤,是宜责也。”帝谓彦博行让徵。徵见帝,谢曰:“臣闻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有置至公,事形迹?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帝矍然,曰:“吾悟之矣!”徵顿首曰:“愿陛下俾臣为良臣,毋俾臣为忠臣。”帝曰:“忠、良异乎?”曰:“良臣,稷、契、咎陶也;忠臣,龙逢、比干也。良臣,身荷美名,君都显号,子孙傅承,流祚无疆;忠臣,己婴祸诛,君陷昏恶,丧国夷家,只取空名。此其异也。”帝曰:“善。”因问:“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徵曰:“君所以明,兼听也;所以暗,偏信也。尧、舜氏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虽有共,鮌,不能塞也,靖言庸违,不能惑也。秦二世隐藏其身,以信赵高,天下溃叛而不得闻;梁武帝信硃异,侯景向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贼遍天下而不得闻。故曰,君能兼听,则奸人不得壅蔽,而下情通矣。”
郑仁基息女美而才,皇后建请为充华,典册具。或言许聘矣。徵谏曰:“陛下处台榭,则欲民有楝宇;食膏粱,则欲民有饱适;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今郑已约昏,陛下取之,岂为人父母意!”帝痛自咎,即诏停册。
贞观三年,以秘书监参豫朝政。高昌王曲文泰将入朝,西域诸国欲因文泰悉遣使者奉献。帝诏文泰使人厌怛纥干迎之。徵曰:“异时文泰入朝,所过供拟不能具,今又加诸国焉,则濒塞州县以乏致罪者众。彼以商贾来,则边人为之利;若宾客之,中国萧然耗矣。汉建武时,西域请置都护、送侍子,光武不许,不以蛮夷敝中国也。”帝曰:“善。”追止其诏。
于是帝即位四年,岁断死二十九,几至刑措,米斗三钱。先是,帝尝叹曰:“今大乱之后,其难治乎?”徵曰:“大乱之易治,譬饥人之易食也。”帝曰:“古不云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邪?”答曰:“此不为圣哲论也。圣哲之治,其应如响,期月而可,盖不其难。”封德彝曰:“不然。三代之后,浇诡日滋。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皆欲治不能,非能治不欲。徵书生,好虚论,徒乱国家,不可听。”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以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尔。黄帝逐蚩尤,七十战而胜其乱,因致无为。九黎害德,颛顼征之,已克而治。桀为乱,汤放之;纣无道,武王伐之。汤、武身及太平。若人渐浇诡,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尚安得而化哉!”德彝不能对,然心以为不可。帝纳之不疑。至是,天下大治。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东薄海,南逾岭,户阖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帝谓群臣曰:“此徵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俄检校侍中,进爵郡公。帝幸九成宫,宫御舍湋川宫下。仆射李靖、侍中王珪继至,吏改馆宫御以舍靖、珪。帝闻,怒曰:“威福由是等邪!何轻我宫人?”诏并按之。徵曰:“靖、珪皆陛下腹心大臣,宫人止后宫扫除隶耳。方大臣出,官吏谘朝廷法式;归来,陛下问人间疾苦。夫官舍,固靖等见官吏之所,吏不可不谒也。至宫人则不然,供馈之余无所参承。以此按吏,且骇天下耳目。”帝悟,寝不问。
后宴丹霄楼,酒中谓长孙无忌曰:“魏徵、王珪事隐太子、巢刺王时,诚可恶,我能弃怨用才,无羞古人。然徵每谏我不从,我发言辄不即应,何哉?”徵曰:“臣以事有不可,故谏,若不从辄应,恐遂行之。”帝曰:“弟即应,须别陈论,顾不得?”徵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若面从可,方别陈论,此乃后言,非稷、蒐所以事尧、舜也。”帝大笑曰:“人言徵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耳!”徵再拜曰:“陛下导臣使言,所以敢然;若不受,臣敢数批逆鳞哉!”
十年,为侍中。尚书省滞讼不决者,诏徵平治。徵不素习法,但存大体,处事以情,人人悦服。进左光禄大夫、郑国公。多病,辞职,帝曰:“公独不见金在鑛何足贵邪?善冶锻而为器,人乃宝之。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匠而加砺焉。卿虽疾,未及衰,庸得便尔?”徵恳请,数却愈牢。乃拜特进,知门下省事,诏朝章国典,参议得失,禄赐、国官、防閤并同职事。
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徵同升,徵孰视曰:“臣毛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徵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徵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帝泣,为毁观。寻以定五礼,当封一子县男,徵请封孤兄子叔慈。帝怆然曰:“此可以励俗。”即许之。
后幸洛阳,次昭仁宫,多所谴责。徵曰:“隋惟责不献食,或供奉不精,为此无限,而至于亡。故天命陛下代之,正当兢惧戒约,奈何令人悔为不奢。若以为足,今不啻足矣;以为不足,万此宁有足邪?”帝惊曰:“非公不闻此言。”退又上疏曰:
《书》称“明德慎罚”,“惟刑之恤”。《礼》曰:“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夫上易事,下易知,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无二心。夫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所与,天下画一,不以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今之刑赏,或由喜怒,或出好恶。喜则矜刑于法中,怒则求罪于律外;好则钻皮出羽,恶则洗垢索瘢。盖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所闻也。且暇豫而言,皆敦尚孔、老;至于威怒,则专法申、韩。故道德之旨未弘,而锲薄之风先摇。昔州犁上下其手而楚法以敝,张汤轻重其心而汉刑以谬,况人主而自高下乎!顷者罚人,或以供张不赡,或不能从欲,皆非致治之急也。夫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语也。
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以隋府藏况今之资储,以隋甲兵况今之士马,以隋户口况今之百姓,挈长度大,曾何等级焉!然隋以富强而丧,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隐而难见、微而难察也。不蹈平易之涂,而遵覆车之辙,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也。方隋未乱,自谓必无乱;未亡,自谓必不亡。所以甲兵亟动,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不悟灭亡之所由也,岂不哀哉!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监‘政之安危,必取亡国。《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臣愿当今之动静,以隋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游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远便佞而已。夫守之则易,得之实难。今既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骄奢淫泆有以动之也。
帝宴群臣积翠池,酣乐赋诗。徵赋《西汉》,其卒章曰:“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帝曰:“徵言未尝不约我以礼。”它日,从容问曰:“比政治若何?”徵见久承平,帝意有所忽,因对曰:“陛下贞观之初,导人使谏。三年以后,见谏者悦而从之。比一二年,勉强受谏,而终不平也。”帝惊曰:“公何物验之?”对曰:“陛下初即位,论元律师死,孙伏伽谏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或曰:‘赏太厚。’答曰:‘朕即位,未有谏者,所以赏之。’此导人使谏也。后柳雄妄诉隋资,有司得,劾其伪,将论死,戴胄奏罪当徒,执之四五然后赦。谓胄曰‘弟守法如此,不畏滥罚。”此悦而从谏也。近皇甫德参上书言‘修洛阳宫,劳人也;收地租,厚敛也;俗尚高髻,宫中所化也。’陛下恚曰:‘是子使国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宫人无发,乃称其意。’臣奏:‘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近讪谤。’于时,陛下虽从臣言,赏帛罢之,意终不平。此难于受谏也。”帝悟曰:“非公,无能道此者。人苦不自觉耳!”
先是,帝作飞仙宫,徵上疏曰:
隋有天下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詹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彼炀帝者,岂恶治安、喜灭亡哉?恃其富强,不虞后患也。驱天下,役万物,以自奉养,子女玉帛是求,宫宇台榭是饰,徭役无时,干戈不休,外示威重,内行险忌,谗邪者进,忠正者退,上下相蒙,人不堪命,以致殒匹夫之手,为天下笑。圣哲乘机,拯其危溺。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媛,尽侍于侧矣;四海九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所以亡,念我所以得,焚宝衣,毁广殿,安处卑宫,德之上也。若成功不废,即仍其旧,除其不急,德之次也。不惟王业之艰难,谓天命可恃,因基增旧,甘心侈靡,使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以暴易暴,与乱同道。夫作事不法,后无以观。人怨神怒,则灾害生;灾害生,则祸乱作;祸乱作,而能以身名令终鲜矣。
是岁,大雨,谷、洛溢,毁宫寺十九,漂居人六百家。徵陈事曰:
臣闻为国基于德礼,保于诚信。诚信立,则下无二情;德礼形,则远者来格。故德礼诚信,国之大纲,不可斯须废也。传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又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然则言而不行,言不信也;令而不从,令无诚也。不信之言,不诚之令,君子弗为也。
自王道休明,绵十余载,仓廪愈积,土地益广,然而道德不日博,仁义不日厚,何哉?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虽有善始之勤,而无克终之美。故便佞之徒得肆其巧,谓同心为朋党,告讦为至公,强直为擅权,忠谠为诽谤。谓之朋党,虽忠信可疑;谓之至公,虽矫伪无咎。强直者畏擅权而不得尽,忠谠者虑诽谤而不敢与之争。荧惑视听,郁于大道,妨化损德,无斯甚者。
今将致治则委之君子,得失或访诸小人,是誉毁常在小人,而督责常加君子也。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惠,然虑不及远,虽使竭力尽诚,犹未免倾败,况内怀奸利,承颜顺旨乎?故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未有小人而仁者。”然则君子不能无小恶,恶不积无害于正;小人时有小善,善不积不足以忠。今谓之善人矣,复虑其不信,何异立直木而疑其景之曲乎?故上不信则无以使下,下不信则无以事上。信之为义大矣!
昔齐桓公问管仲曰:“吾欲使酒腐于爵,肉腐于俎,得无害霸乎?”管仲曰:“此固非其善者,然无害霸也。”公曰:“何如而害霸?”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晋中行穆伯攻鼓,经年而不能下,馈闲伦曰:“鼓之啬夫,闲伦知之,请无疲士大夫,而鼓可得。”穆伯不应。左右曰:“不折一戟,不伤一卒,而鼓可得,君奚不为?”穆伯曰:“闲伦之为人也,佞而不仁。若使闲伦下之,吾不可以不赏,若赏之,是赏佞人也。佞人得志,是使晋国舍仁而为佞,虽得鼓,安用之!”夫穆伯,列国大夫,管仲,霸者之佐,犹能慎于信任,远避佞人,况陛下之上圣乎?若欲令君子小人是非不杂,必怀之以德,待之以信,厉之以义,节之以礼,然后善善而恶恶,审罚而明赏,无为之化何远之有!善善而不能进,恶恶而不能去,罚不及有罪,赏不加有功,则危亡之期或未可保。
帝手诏嘉答。于是,废明德宫玄圃院赐遭水者。
它日,宴群臣,帝曰:“贞观以前,从我定天下,间关草昧,玄龄功也。贞观之后,纳忠谏,正朕违,为国家长利,徵而已。虽古名臣,亦何以加!”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帝尝问群臣:“徵与诸葛亮孰贤?”岑文本曰:“亮才兼将相,非徵可比。”帝曰:“徵蹈履仁义,以弼朕躬,欲致之尧、舜,虽亮无以抗。时上封者众,或不切事,帝厌之,欲加谯黜,徵曰:“古者立谤木,欲闻己过。封事,其谤木之遗乎!陛下思闻得失,当恣其所陈。言而是乎,为朝廷之益;非乎,无损于政。”帝悦,皆劳遣之。
十三年,阿史那结社率作乱,云阳石然,自冬至五月不雨,徵上疏极言曰:
臣奉侍帷幄十余年,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守而不失;俭约朴素,终始弗渝。德音在耳,不敢忘也。顷年以来,浸不克终。谨用条陈,裨万分一。
陛下在贞观初,清净寡欲,化被荒外。今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怪珍。昔汉文帝却千里马,晋武帝焚雉头裘。陛下居常论议,远希尧、舜,今所为,更欲处汉文、晋武下乎?此不克终一渐也。子贡问治人。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畏哉?”对曰:“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若何不畏!”陛下在贞观初,护民之劳,煦之如子,不轻营为。顷既奢肆,思用人力,乃曰:“百姓无事则易骄,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何有逆畏其骄而为劳役哉?此不克终二渐也。陛下在贞观初,役己以利物,比来纵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诸心。无虑营构,辄曰:“弗为此,不便我身。”推之人情,谁敢复争?此不克终三渐也。在贞观初,亲君子,斥小人。比来轻亵小人,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恭而远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莫见其非,远之莫见其是。莫见其是,则不待间而疏;莫见其非,则有时而昵。昵小人,疏君子,而欲致治,非所闻也。此不克终四渐也。在贞观初,不贵异物,不作无益。而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玩好之作无时而息。上奢靡而望下朴素,力役广而冀农业兴,不可得已。此不克终五渐也。贞观之初,求士如渴,贤者所举,即信而任之,取其所长,常恐不及。比来由心好恶,以众贤举而用,以一人毁而弃,虽积年任而信,或一朝疑而斥。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一人之毁未必可信,积年之行不应顿亏。陛下不察其原,以为臧否,使谗佞得行,守道疏间。此不克终六渐也。在贞观初,高居深拱,无田猎毕弋之好。数年之后,志不克固,鹰犬之贡,远及四夷,晨出夕返,驰骋为乐,变起不测,其及救乎?此不克终七渐也。在贞观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外官奏事,颜色不接,间因所短,诘其细过,虽有忠款,而不得申。此不克终八渐也。在贞观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业之大,负圣智之明,长慠纵欲,无事兴兵,问罪远裔。亲狎者阿旨不肯谏,疏远者畏威不敢言。积而不已,所损非细。此不克终九渐也。贞观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携老扶幼,来往数年,卒无一户亡去。此由陛下矜育抚宁,故死不携贰也。比者疲于徭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杂匠当下,顾而不遣。正兵番上,复别驱任。市物襁属于廛,递子背望于道。脱有一谷不收,百姓之心,恐不能如前日之帖泰。此不克终十渐也。
夫祸福无门,惟人之召,人无衅焉,妖不妄作。今旱之灾,远被郡国,凶丑之孽,起于毂下,此上天示戒,乃陛下恐惧忧勤之日也。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臣所以郁结长叹者也!
疏奏,帝曰:“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方以所上疏,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因赐黄金十斤,马二匹。
高昌平,帝宴两仪殿,叹曰:“高昌若不失德,岂至于亡!然朕亦当自戒,不以小人之言而议君子,庶几获安也。”徵曰:“昔齐桓公与管仲、鲍叔牙、宁戚四人者饮,桓公请叔牙曰:‘盍起为寡人寿?’叔牙奉觞而起曰:‘愿公无忘在莒时,使管仲无忘束缚于鲁时,使甯戚无忘饭牛车下时。’桓公避席而谢曰:‘寡人与二大夫能无忘夫子之言,则社稷不危矣。’”帝曰:“朕不敢忘布衣时,公不得忘叔牙之为人也。”
帝遣使者至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遣使赍金帛诸国市马。徵曰:“今立可汗未定,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马,不在立可汗。可汗得立,必不怀恩。诸蕃闻之,以中国薄义重利,未必得马而先失义矣。魏文帝欲求市西域大珠,苏则以为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陛下可不畏苏则言乎!”帝遂止。
是后右仆射缺,欲用徵,徵让,得不拜。皇太子承乾与魏王泰交恶,帝曰:“当今忠謇贵重无逾徵,我遣傅皇太子,一天下之望,羽翼固矣。”即拜太子太师。徵以疾辞,诏答曰:“汉太子以四皓为助,我赖公,其义也。公虽卧,可拥全之。”
十七年,疾甚。徵家初无正寝,帝命辍小殿材为营构,五日毕,并赐素褥布被,以从其尚。令中郎将宿其第,动静辄以闻,药膳赐遗无算,中使者缀道。帝亲问疾,屏左右,语终日乃还。后复与太子臻至徵第,徵加朝服,拖带。帝悲懑,拊之流涕,问所欲。对曰:“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帝将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时主亦从,帝曰:“公强视新妇!”徵不能谢。是夕,帝梦徵若平生,及旦,薨。帝临哭,为之恸,罢朝五日。太子举哀西华堂。诏内外百官朝集使皆赴丧,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陪葬昭陵。将葬,其妻裴辞曰:“徵素俭约,今假一品礼,仪物褒大,非徵志。”见许,乃用素车,白布幨帷,无涂车、刍灵。帝登苑西楼,望哭尽哀。晋王奉诏致祭。帝作文于碑,遂书之。又赐家封户九百。
帝后临朝叹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寇;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朕尝保此三鉴,内防己过。今魏徵逝,一鉴亡矣。朕比使人至其家,得书一纸,始半稿,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可以兴矣。’其大略如此。朕顾思之,恐不免斯过。公卿侍臣可书之于笏,知而必谏也。”
徵状貌不逾中人,有志胆,每犯颜进谏,虽逢帝甚怒,神色不徙,而天子亦为霁威。议者谓贲、育不能过。尝上冢还,奏曰:“向闻陛下有关南之行,既办而止,何也?”帝曰:“畏卿,遂停耳。”始,丧乱后,典章湮散,徵奏引诸儒校集秘书,国家图籍粲然完整。尝以《小戴礼》综汇不伦,更作《类礼》二十篇,数年而成。帝美其书,录寘内府。帝本以兵定天下,虽已治,不忘经略四夷也。故徵侍宴,奏《破阵武德舞》,则俯首不顾,至《庆善乐》,则谛玩无斁,举有所讽切如此。
徵亡,帝思不已,登凌烟阁观画像,赋诗悼痛,闻者媢之,毁短百为。徵尝荐杜正伦、侯君集才任宰相,及正伦以罪黜,君集坐逆诛,纤人遂指为阿党;又言徵尝录前后谏争语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悦,乃停叔玉昏,而仆所为碑,顾其家衰矣。
辽东之役,高丽、靺鞨犯阵,李勣等力战破之。军还,怅然曰:“魏徵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到行在,赐劳妻子,以少牢祠其墓,复立碑,恩礼加焉。
四子:叔玉、叔琬、叔璘、叔瑜。叔玉袭爵为光禄少卿。神龙初,以其子膺绍封。叔璘,礼部侍郎,武后时,为酷吏所杀。叔瑜,豫州刺史,善草隶,以笔意傅其子华及甥薛稷。世称善书者“前有虞、褚,后有薛、魏”。华为检校太子左庶子、武阳县男。开元中,寝堂火,子孙哭三日,诏百官赴吊。徵五世孙谟。
谟,字申之,擢进士第,同州刺史杨汝士辟为长春宫巡官。文宗读《贞观政要》,思徵贤,诏访其后,汝士荐为右拾遗。谟姿宇魁秀,帝异之。
邕管经略使董昌龄诬杀参军衡方厚,贬溆州司户,俄徙峡州刺史。谟谏曰:“王者赦有罪,唯故无赦。比昌龄专杀不辜,事迹暴章,家人衔冤,万里投诉,狱穷罪得,特被矜贷,中外以为屈法。今又授刺史,复使治人,紊宪章,乖至治,不见其可。”有诏改洪州别驾。
御史中丞李孝本,宗室子,坐李训事诛死,其二女没入宫。谟上言:“陛下即位,不悦声色,于今十年,未始采择。数月以来,稍意声伎,教坊阅选,百十未已,庄宅收市,沄沄有闻。今又取孝本女内之后宫,宗姓不育,宠幸为累,伤治道之本,速尘秽之嫌。谚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谤莫若自修。’惟陛下崇千载之盛德,去一旦之玩好。”帝即出孝本女,诏曰:“乃祖在贞观时,指事直言,无所避,每览国史,朕与嘉之。谟为拾遗,屡有献纳。夫备洒埽于内,非曰声妓,恤宗女之幼,不为渔取,然疑似之间,不可户晓,谟辞深切,其惜我之失,不亦至乎?谟虽居位日浅,朕何爱一官,增直臣之气,其以谟为右补阙。”
先是,帝谓宰相曰:“太宗得徵,参裨阙失,朕今得谟,又能极谏,朕不敢仰希贞观,庶几处无过之地。”教坊有工善为新声者,诏授扬州司马,议者颇言司马品高,郎官、刺史迭处,不可以授贱工,帝意右之。宰相谕谏官勿复言,谟独固谏不可,工降润州司马。荆南监军吕令琛纵傔卒辱江陵令,观察使韦长避不发,移内枢密使言状。谟劾长任察廉,知监军侵屈官司,不以上闻,私白近臣,乱法度,请明其罚。不报。
俄为起居舍人,帝问:“卿家书诏颇有存者乎?”谟对:“惟故笏在。”诏令上送。郑覃曰:“在人不在笏。”帝曰:“覃不识朕意,此笏乃今甘棠。”帝因敕谟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谟对:“臣顷为谏臣,故得有所陈;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帝曰:“两省属皆可议朝廷事,而毋辞也!”帝索起居注,谟奏:“古置左、右史,书得失,以存鉴戒。陛下所为善,无畏不书;不善,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帝曰:“不然。我既尝观之。”谟曰:“向者取观,史氏为失职。陛下一见,则后来所书必有讳屈,善恶不实,不可以为史,且后代何信哉?”乃止。
中尉仇士良捕妖民贺兰进兴及党与治军中,反状且,帝自临问,诏命斩囚以徇。御史中丞高元裕建言:“狱当与众共之。刑部、大理,法官也,决大狱不与知,律令谓何?请归有司。”未报。谟上言:“事系军,即推军中。如齐民,宜付府县。今狱不在有司,法有轻重,何从而知?”帝停决,诏神策军以官兵留仗内,余付御史台。台惮士良,不敢异,卒皆诛死。擢谏议大夫,兼起居舍人、弘文馆直学士,谟固让不见可,乃拜。
始谟之进,李珏、杨嗣复实推引之。武宗立,谟坐二人党,出为汾州刺史。俄贬信州长史。宣宗嗣位,移郢、商二州刺史。召授给事中,迁御史中丞,发驸马都尉杜中立奸赃,权戚缩气。俄兼户部侍郎事,谟奏:“中丞,纪纲所寄,不宜杂领钱谷,乞专治户部。”诏可。顷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建言:“今天下粗治,惟东宫未立,不早以正人傅导之,非所以存副贰之重。”且泣下,帝为感动。自敬宗后,恶言储嫡事,故公卿无敢开陈者。时帝春秋高,嫡嗣未辨,谟辅政,白发其端,朝议归重。
会詹毘国献象,谟以为非土性,不可畜,请还其献。诏可。河东节度使李业杀降虏,边部震扰,业内恃凭藉,人无敢言者,谟奏徙滑州。迁中书侍郎。大理卿马曙有犀铠数十首,惧而瘗之。奴王庆以怨告曙藏甲有异谋,按之无它状,投曙岭外,庆免。议者谓奴诉主,法不听。谟引律固争,卒论庆死。累迁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
大中十年,以平章事领剑南西川节度使。上疾求代,召拜吏部尚书,因久疾,检校尚书右仆射、太子少保。卒,年六十六,赠司徒。
谟为宰相,议事天子前,它相或委抑规讽,惟谟谠切无所回畏。宣宗尝曰:“谟名臣孙,有祖风,朕心惮之。”然卒以刚正为令狐綯所忌,谗罢之。
赞曰:君臣之际,顾不难哉!以徵之忠,而太宗之睿,身殁未几,猜谮遽行。始,徵之谏,累数十余万言,至君子小人,未尝不反复为帝言之,以佞邪之乱忠也。久犹不免。故曰:“皓皓者易污,峣峣者难全”,自古所叹云。唐柳芳称“徵死,知不知莫不恨惜,以为三代遗直”。谅哉!谟之论议挺挺,有祖风烈,《诗》所谓“是以似之”者欤!
列传第二十三 王薛马韦
王珪,字叔玠。祖僧辩,梁太尉、尚书令。父顗,北齐乐陵郡太守。世居郿。性沉澹,志量隐正 ,恬于所遇,交不苟合。隋开皇十三年,召入秘书内省,雠定群书,为太常治礼郎。季父颇,通儒有鉴裁,尤所器许。颇坐汉王谅反,诛,珪亡命南山十余年。高祖入关,李纲荐署世子府谘议参军事。建成为皇太子,授中舍人,迁中允,礼遇良厚。太子与秦王有隙,帝责珪不能辅导,流巂州。太子已诛,太宗召为谏议大夫。帝尝曰:“正主御邪臣,不可以致治;正臣事邪主,亦不可以致治。唯君臣同德,则海内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谏正,庶致天下于平。”珪进曰:“古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谏不用,则相继以死。今陛下开圣德,收采刍言,臣愿竭狂瞽,佐万分一。”帝可,乃诏谏官随中书、门下及三品官入阁。珪推诚纳善,每存规益,帝益任之。封永宁县男、黄门侍郎,迁侍中。
它日进见,有美人侍帝侧,本庐江王瑗姬也。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乎?”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为是邪?非邪?”帝曰:“杀人而取妻,乃问朕是非,何也?”对曰:“臣闻齐桓公之郭,问父老曰:‘郭何故亡?’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去,所以亡。’今陛下知庐江之亡,其姬尚在,窃谓陛下以为是。审知其非,所谓知恶而不去也。”帝嗟美其言。
帝使太常少卿祖孝孙以乐律授宫中音家,伎不进,数被让。珪与温彦博同进曰:“孝孙,修谨士,陛下使教女乐,又责谯之,天下其以士为轻乎!”帝怒曰:“卿皆我腹心,乃附下罔上,为人游说邪?”彦博惧,谢罪,珪不谢,曰:“臣本事前宫,罪当死,陛下矜其性命,引置枢密,责以忠效。今疑臣以私,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帝默然惭,遂罢。明日,语房玄龄曰:“昔武王不用夷、齐,宣王杀杜伯,自古帝王纳谏固难矣。朕夙夜庶几于前圣,昨责珪等,痛自悔,公等勿惩是不进谏也!”
时珪与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征同辅政。帝以珪善人物,且知言,因谓曰:“卿标鉴通晤,为朕言玄龄等材,且自谓孰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兼资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彦博;济繁治剧,众务必举,臣不如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征。至激浊扬清,疾恶好善,臣于数子有一日之长。”帝称善。而玄龄等亦以为尽己所长,谓之确论。
进封郡公。坐漏禁近语,左除同州刺史。帝念名臣,俄召拜礼部尚书兼魏王泰师。王见之,为先拜,珪亦以师自居。王问珪何以为忠孝,珪〗曰:“陛下,王之君,事思尽忠;陛下,王之父,事思尽孝。忠孝可以立身,可以成名。”王曰:“忠孝既闻命矣,愿闻所习。”珪曰:“汉东平王苍称‘为善最乐’,愿王志之。”帝闻,喜曰:“儿可以无过矣!”
子敬直,尚南平公主。是时,诸主下嫁,以帝女贵,未尝行见舅姑礼。珪曰:“主上循法度,吾当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将以成国家之美。”于是,与夫人坐堂上,主执盥馈乃退。其后公主降,有舅姑者,备妇礼,本于珪。
十三年,病。帝遣公主就第省视,复遣民部尚书唐俭增损药膳。卒,年六十九。帝素服哭别次,诏魏王率百官临哭。赠吏部尚书,谥曰懿。
珪少孤且贫,人或馈遗,初无让。及贵,厚报之,虽已亡,必酬赡其家。性不苛察,临官务举纲维,去甚不可者,至仆妾亦不见喜愠。奉寡嫂,家事咨而后行。教抚孤侄,虽其子不过也。宗族匮乏,周恤之,薄于自奉。独不作家庙,四时祭于寝,为有司所劾,帝为立庙愧之,不罪也。世以珪俭不中礼,少之。始,隐居时,与房玄龄、杜如晦善,母李尝曰:“而必贵,然未知所与游者何如人,而试与偕来。”会玄龄等过其家,李窥大惊,敕具酒食,欢尽日,喜曰:“二客公辅才,汝贵不疑。”敬直封南城县男,后坐交皇太子承乾,徙岭外。
珪孙焘、旭。焘,性至孝,为徐州司马。母有疾,弥年不废带,视絮汤剂。数从高医游,遂穷其术,因以所学作书,号《外台秘要》,讨绎精明,世宝焉。历给事中、鄴郡太守,治闻于时。旭,见《酷吏传》。
薛收,字伯褒。蒲州汾阴人。隋内史侍郎道衡子也,出继从父孺。年十二,能属文。以父不得死于隋,不肯仕。郡举秀才,不应。闻高祖兴,遁入首阳山,将应义举。通守尧君素觉之,迎置其母城中,收不得去。及君素东连王世充,遂挺身归国。房玄龄亟言之秦王,王召见,问方略。所对合旨,授府主簿,判陕东大行台金部郎中。是时方讨世充,军事繁综,收为书檄露布,或马上占辞,该敏如素构,初不窜定。窦建德来援,诸将争言敛军以观贼形势,收独曰:“不然。世充据东都,府库盈衍,其兵皆江淮选卒,正苦乏食尔,是以求战不得,为我所持。今建德身总众以来,必飞毂转粮,更相资哺。两贼连固,则伊、洛间胜负未可岁月定也。不若勒诸将严兵缔垒,浚其沟防,戒毋出兵。大王亲督精锐据成皋,厉兵按甲,邀建德路。彼以疲老,当吾堂堂之锋,一战必举。不旬日,二贼可缚致麾下矣。”王曰:“善。”遂禽建德,降世充。
王入观隋宫室,且叹炀帝无道,殚人力以事夸侈。收进曰:“峻宇雕墙,殷辛以亡;土阶茅茨,唐尧以昌。始皇兴阿房而秦祸速,文帝罢露台而汉祚永。后主曾不是察,奢虐是矜,死一夫之手,为后世笑,何此之能保哉?”王重其言。俄授天策府记室参军。从平刘黑闼,封汾阴县男。尝上书谏王止畋猎,王答曰:“览所陈,知成我者,卿也。明珠兼乘,未若一言,今赐黄金四十铤。”
武德七年,寝疾。王遣使临问,相望于道。命舆疾至府,亲举袂抚之,论叙生平,感激涕泗。卒,年三十三。王哭之恸,与其从兄子元敬书曰:“吾与伯褒共军旅间,何尝不驱驰经略,款曲襟抱,岂期一朝成千古也。且家素贫而子幼,善抚安之,以慰吾怀。”因遣使吊祭,赠帛三百段。其后图学士像,叹其早死不得与。既即位,语房玄龄曰:“收若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又尝梦收如平生,赐其家粟、帛。贞观七年,赠定州刺史。永徽中,又赠太常卿,陪葬昭陵。
子元超,九岁袭爵。及长,好学,善属文。尚巢王女和静县主,累授太子舍人。高宗即位,迁给事中,数上书陈当世得失,帝嘉纳。转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省中有盘石,道衡为侍郎时,常据以草制,元超每见,辄泫然流涕。以母丧解,夺服授黄门侍郎、检校太子左庶子。所荐豪俊士,若任希古、高智周、郭正一、王义方、孟利贞、郑祖玄、邓玄挺、崔融等,皆以才自名于时。累拜东台侍郎。李义府流巂州,旧制,流人不得乘马,元超为请,坐贬简州刺史。岁余,又坐与上官仪文章款密,流巂州。上元初,赦还,拜正谏大夫。三年,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帝校猎温泉,诸蕃酋长得持弓矢从。元超奏:“夷狄野心,而使挟兵在围中,非所宜。”帝纳可。尝宴诸王,召元超与,从容谓曰:“任卿中书,宁藉多人哉!”俄拜中书令兼左庶子。帝幸东都,留辅太子监国,手敕曰:“朕留卿,若失一臂。顾太子未习庶务,关中事,卿悉专之。”时太子射猎,诏得入禁御,故太子稍怠政事。元超谏曰:“内苑之地,缭丛薄,冒翳荟,绝磴险途。殿下截轻禽,逐狡兔,衔橛之变,讵无可虞?又户奴多反逆余族,或夷狄遗丑,使凶谋窃发,将何以御哉?夫为人子者,不登高,不临深,谓其近危辱也。天皇所赐书戒丁宁,惟殿下罢驰射之劳,留情坟典,岂不美欤!”帝知之,遣使厚赐慰其意,召太子还东都。帝疾剧,政出武后。因阳喑,乞骸骨。加金紫光禄大夫。卒,年六十二,赠光禄大夫、秦州都督,陪葬乾陵。子曜,圣历中,附会张易之,官正谏大夫。
元敬,隋选部郎迈之子,与收及收族兄德音齐名,世称“河东三凤”。收为长离雏,德音为鸑鷟,元敬年最少,为鹓雏。武德中,为秘书郎、天策府参军,直记室、文学馆学士。是时,收与房、杜处心腹之寄,更相结附。元敬谨畏,未尝申款曲。如晦叹曰:“小记室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秦王为皇太子,除舍人。于是军国之务总于东宫,而元敬掌文翰,号称职。卒于官。
稷,字嗣通,道衡曾孙。擢进士第。累迁礼部郎中、中书舍人。与从祖兄曜更践两省,俱以辞章自名。景龙末,为谏议大夫、昭文馆学士。初,贞观、永徽间,虞世南、褚遂良以书颛家,后莫能继。稷外祖魏征家多藏虞、褚书,故锐精临仿,结体遒丽,遂以书名天下。画又绝品。睿宗在籓,喜之,以其子伯阳尚仙源公主。及践阼,迁太常少卿,封晋国公,实封三百户。会钟绍京为中书令,稷讽使让,因入言于帝曰:“绍京本胥史,无素才望,今特以勋进,师长百僚,恐非朝廷具瞻之美。”帝然之,遂许绍京让,改户部尚书。翌日,迁稷黄门侍郎,参知机务。与崔日用数争事帝前,罢为左散骑常侍。历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帝以翊赞功,每召入宫中与决事,恩绝群臣。窦怀贞诛,稷以知本谋,赐死万年狱,年六十五。
伯阳为驸马都尉、安邑郡公,别食实封四百户。稷死,坐贬晋州员外别驾,又流岭表,自杀。伯阳子谈,尚玄宗恒山公主,拜驸马都尉、光禄员外卿。
马周,字宾王,博州茌平人。少孤,家窭狭。嗜学,善《诗》、《春秋》。资旷迈,乡人以无细谨,薄之。武德中,补州助教,不治事。刺史达奚恕数咎让,周乃去,客密州。赵仁本高其才,厚以装,使入关。留客汴,为浚仪令崔贤所辱,遂感激而西,舍新丰,逆旅主人不之顾,周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众异之。至长安,舍中郎将常何家。
贞观五年,诏百官言得失。何武人,不涉学,周为条二十余事,皆当世所切。太宗怪问何,何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教臣言之。客,忠孝人也。”帝即召之,间未至,遣使者四辈敦趣。及谒见,与语,帝大悦,诏直门下省。明年,拜监察御史,奉使称职。帝以何得人,赐帛三百段。周上疏曰:
臣每读前史,见贤者忠孝事,未尝不废卷长想,思履其迹。臣不幸早失父母,犬马之养,已无所施;顾来事可为者,惟忠义而已。是以徒步二千里,归于陛下。陛下不以臣愚,擢臣不次。窃自惟念无以论报,辄竭区区,惟陛下所择。
臣伏见大安宫在宫城右,墙宇门阙,方紫极为卑小。东宫,皇太子居之,而在内;大安,至尊居之,反在外。太上皇虽志清俭,爱惜人力,陛下不敢违,而蕃夷朝见,四方观听,有不足焉。臣愿营雉堞门观,务从高显,以称万方之望,则大孝昭矣。
臣伏读明诏,以二月幸九成宫。窃惟太上皇春秋高,陛下宜朝夕视膳。今所幸宫去京三百里而远,非能旦发暮至也。万有一太上皇思感,欲即见陛下,何以逮之?今兹本为避暑行也,太上皇留热处,而陛下走凉处,温清之道,臣所未安。然诏书既下,业不中止,愿示还期,以开众惑。
臣伏见诏宗室功臣悉就籓国,遂贻子孙,世守其政。窃惟陛下之意,诚爱之重之,欲其裔绪承守,与国无疆也。臣谓必如诏书者,陛下宜思所以安存之,富贵之,何必使世官也?且尧、舜之父,有硃、均之子。若令有不肖子袭封嗣职,兆庶被殃,国家蒙患。正欲绝之,则子文之治犹在也;正欲存之,则栾黡之恶已暴也。必曰与其毒害于见存之人,宁割恩于已亡之臣,则向所谓爱之重之者,适所以伤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以户邑,必有材行,随器而授。虽干翮非强,亦可以免累。汉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世者,良得其术也。愿陛下深思其事,使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也。
臣闻圣人之化天下,莫不以孝为本,故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孔子亦言“吾不与祭,如不祭”,是圣人之重祭祀也。自陛下践祚,宗庙之享,未尝亲事。窃惟圣情,以乘舆一出,所费无蓺,故忍孝思,以便百姓。而一代史官,不书皇帝入庙,将何以贻厥孙谋、示来叶邪?臣知大孝诚不在俎豆之间,然圣人训人,必以己先之,示不忘本也。
臣闻致化之道,在求贤审官。孔子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是言慎举之为重也。臣伏见王长通、白明达本乐工舆皁杂类;韦般提、斛斯正无他材,独解调马。虽术逾等夷,可厚赐金帛以富其家。今超授高爵,与外廷朝会,驺竖倡子,鸣玉曳履,臣窃耻之。若朝命不可追改,尚宜不使在列,与士大夫为伍。
帝善其言,除侍御中。又言:
臣历观夏、商、周、汉之有天下,传祚相继,多者八百余年,少者犹四五百年,皆积德累业,恩结于人,岂无僻王,赖先哲以免。自魏、晋逮周、隋,多者五六十年,少者三二十年而亡。良由创业之君不务仁化,当时仅能自守,后无遗德可思,故传嗣之主,其政少衰,一夫大呼,天下土崩矣。今陛下虽以大功定天下,而积德日浅,固当隆禹、汤、文、武之道,使恩有余地,为子孙立万世之基,岂特持当年而已。然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而大要节俭于身,恩加于人,故其下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今百姓承丧乱之后,比于隋时才十分一,而徭役相望,兄去弟还,往来远者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无休时。陛下虽诏减省,而有司不得废作,徒行文书,役之如故。四五年来,百姓颇嗟怨,以为陛下不存养之。尧之茅茨土阶,禹之恶衣菲食,臣知不可复行于今。汉文帝惜百金之费而罢露台,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景帝亦以锦绣纂组妨害女功,特诏除之,所以百姓安乐。至孝武帝虽穷奢极侈,承文、景遗德,故人心不摇。向使高祖之后即值武帝,天下必不能全。此时代差近,事迹可见。今京师及益州诸处,营造供奉器物,并诸王妃主服饰,皆过靡丽。臣闻昧旦丕显,后世犹怠,作法于治,其弊犹乱。陛下少处人间,知百姓辛苦,前代成败,目所亲见,尚犹如此,而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更外事,即万岁后,圣虑之所当忧也。
臣窃寻自古黎庶怨叛,聚为盗贼,其国无不即灭,人主虽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脩政教,当脩之于可脩之时。若事变一起而后悔之,无益也。故人主每见前代之亡,则知其政教之所由丧,而不知其身之失。故纣笑桀之亡,而幽、厉笑纣之亡,隋炀帝又笑齐、魏之失国也。今之视炀帝,犹炀帝之视齐、魏也。
往贞观初,率土荒俭,一匹绢才易斗米,而天下帖然者,百姓知陛下忧怜之,故人人自安无谤讟也。五六年来,频岁丰稔,一匹绢易粟十余斛,而百姓咸怨,以为陛下不忧怜之。何则?今营为者,多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由积畜多少,在百姓苦乐也。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积布帛东都而王世充据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向使洛口、东都无粟帛,王世充、李密未能必聚大众。但贮积者,固有国之常,要当人有余力而后收之,岂人劳而强敛之以资寇邪?
夫俭以息人,贞观初,陛下己躬为之,今行之不难也。为之一日,则天下知之,式歌且舞矣。若人既劳,而周之不息,万一中国水旱,而边方有风尘之警,狂狡窃发,非徒旰食晏寝而已。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厉精为政,不烦远采上古,但及贞观初,则天下幸甚。
昔贾谊谓汉文帝云“可痛哭及长叹息者”,言:当韩信王楚、彭越王梁、英布王淮南之时,使文帝即天子位,必不能安。又言:“赖诸王年少,傅相制之,长大之后,必生祸乱。”后世皆以谊言为是。臣窃观今诸将功臣,陛下所与定天下,无威略振主如韩、彭者;而诸王年并幼少,纵其长大,陛下之日,必无他心,然则万代之后,不可不虑。汉、晋以来,乱天下者,何尝不在诸王。皆由树置失宜,不豫为节制,以至灭亡。人主岂不知其然,溺于私爱尔。故前车既覆,而后车不改辙也。今天下百姓尚少,而诸王已多,其宠遇过厚者,臣愚虑之,非特恃恩骄矜也。昔魏武帝宠陈思王,文帝即位,防守禁闭同狱囚焉。何则?先帝加恩太多,故嗣主疑而畏之也。此武帝宠陈思王,适所以苦之也。且帝子身食大国,何患不富,而岁别优赐,曾无限极。里语曰:“贫不学俭,富不学奢。”言自然也。今大圣创业,岂唯处置见子弟而已,当制长久之法,使万代奉行。
臣闻天下者以人为本。必也使百姓安乐,在刺史、县令尔。县令既众,不可皆贤,但州得良刺史可矣。天下刺史得人,陛下端拱岩廊之上,夫复何为?古者郡守、县令皆选贤德,欲有所用,必先试以临人,或由二千石高第入为宰相。今独重内官,县令、刺史颇轻其选。又刺史多武夫勋人,或京官不称职始出补外;折冲果毅身力强者入为中郎将,其次乃补边州。而以德行才术擢者,十不能一。所以百姓未安,殆在于此。
疏奏,帝称善。擢拜给事中,转中书舍人。
周善敷奏,机辩明锐,动中事会,裁处周密,时誉归之。帝每曰:“我暂不见周即思之。”岑文本谓所亲曰:“马君论事,会文切理,无一言可损益,听之纚纚,令人忘倦。苏、张、终、贾正应此耳。然鸢肩火色,腾上必速,恐不能久。”俄迁治书侍御史,兼知谏议大夫,检校晋王府长史。王为皇太子,拜中书侍郎,兼太子右庶子。十八年,迁中书令,犹兼庶子。时置太子司议郎,帝高其除。周叹曰:“恨吾资品妄高,不得历此官。”帝征辽,留辅太子定州。及还,摄吏部尚书,进银青光禄大夫。帝尝以飞白书赐周曰:“鸾凤冲霄,必假羽翼;股肱之寄,要在忠力。”
周病消渴连年,帝幸翠微宫,求胜地为构第,每诏尚书食具膳,上医使者视护,躬为调药,太子问疾。疾甚,周取所上章奏悉焚之,曰:“管、晏暴君之过,取身后名,吾不为也!”二十二年卒,年四十八,赠幽州都督,陪葬昭陵。
初,帝遇周厚,周颇自负。为御史时,遣人以图购宅,众以其兴书生,素无赀,皆窃笑。它日,白有佳宅,直二百万,周遽以闻,诏有司给直,并赐奴婢什物,由是人乃悟。周每行郡县,食必进鸡,小吏讼之。帝曰:“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榜吏斥之。及领选,犹废浚仪令。先是,京师晨暮传呼以警众,后置鼓代之,俗曰“冬冬鼓”;品官旧服止黄紫,于是三品服紫,四品五品硃,六品七品绿,八品九品青;城门入由左,出由右;飞驿以达警急;纳居人地租;宿卫大小番直;截驿马尾;城门、卫舍、守捉士,月散配诸县,各取一,以防其过;皆周建白。自周亡,帝思之甚,将假方士术求见其仪形。高宗即位,追赠尚书右仆射、高唐县公。垂拱中,配享高宗庙庭。
子载,咸亨中为司列少常伯,与裴行俭分掌选事,言吏部者称裴、马焉。终雍州长史。
赞曰:周之遇太宗,顾不异哉!由一介草茅言天下事,若素宦于朝、明习宪章者,非王佐才,畴以及兹?其自视与筑岩、钓渭亦何以异!迹夫帝锐于立事,而周所建皆切一时,以明佐圣,故君宰间不胶漆而固,恨相得晚,宜矣。然周才不逮傅说、吕望,使后世未有述焉,惜乎!
韦挺,京兆万年人。父冲,仕隋为民部尚书。挺少与隐太子善,高祖平京师,署陇西公府祭酒。累迁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左卫率。太子遇之厚,宫臣无与比。武德七年,帝避暑仁智宫。或言太子与宫臣谋逆,又庆州刺史杨文干坐大逆诛,辞连东宫,帝专责宫臣,由是挺与杜淹、王珪等皆流越巂。未几,召拜主爵郎中。贞观初,王珪数荐之,迁尚书右丞。历吏部、黄门侍郎,拜御史大夫、扶阳县男。太宗谓挺曰:“卿之任大夫,独朕意,左右无为卿地者!”挺曰:“臣驽下,不足以辱高位,且非勋非旧,而在籓邸故僚上,愿后臣以劝立功者。”不听。是时承隋大乱,风俗薄恶,人不知教。挺上疏曰:“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创巨之痛,终身何已。今衣冠士族,辰日不哭,谓为重丧,亲宾来吊,辄不临举。又闾里细人,每有重丧,不即发问,先造邑社,待营办具,乃始发哀。至假车乘,雇棺郭,以荣送葬。既葬,邻伍会集,相与酣醉,名曰出孝。夫妇之道,王化所基,故有三日不息烛、不举乐之感。今昏嫁之初,杂奏丝竹,以穷宴欢。官司习俗,弗为条禁。望一切惩革,申明礼宪。”俄复为黄门侍郎,兼魏王泰府事。时泰有宠,太子多过失,帝密欲废立,语杜正伦,正伦以漏言贬。帝谓挺曰:“不忍复置卿于法。”改太常卿。
初,挺为大夫时,马周为监察御史,挺不甚礼。及周为中书令,帝欲湔拭用之,周言挺佷于自用,非宰相器,遂止。帝将讨辽东,择主饷运者。周言挺才任粗使,帝谓然。挺父故为营州总管,尝经略高丽,故札藏家,挺上之。帝悦曰:“自幽距辽二千里无州县,吾军靡所仰食,卿为朕图之。苟吾军用不乏,是公之功。其自择文武官四品十人为子使,取幽、易、平三州锐士若马各三百以从。”即诏河北列州皆取挺节度,许以便宜。帝亲解貂裘及中厩马赐之。挺遣燕州司马王安德行渠,作漕舻转粮,自桑乾水抵卢思台,行八百里,渠塞不可通。挺以方苦寒,未可进,遂下米台侧,廥之,待冻泮乃运以为解。即上言:“度王师至,食且足。”帝不悦曰:“兵宁拙速,无工迟。我明年师出,挺乃度它岁运,何哉?”即诏繁畤令韦怀质驰按。怀质还劾:“挺在幽州,日置酒,弗忧职,不前视渠长利,即造船行粟,绵八百里,乃悟非是,欲进则不得,还且水涸。六师所须,恐不如陛下之素。”帝怒,遣将少监李道裕代之。敕治书侍御史唐临驰传,械挺赴洛阳,废为民,使白衣从。
帝破盖牟城,诏挺将兵镇守,示复用。城与贼新城接,日夜转斗无休时。挺以失职,内不平,作书谢所善公孙常。常,善数者也,以他事系,投缳死。索橐中得挺书,言所屯危蹙,意怨望,贬象州刺史。岁余卒,年五十八。
子待价、万石。
待价,初为左千牛备身,永徽中,江夏王道宗得罪,待价以婿贬卢龙府果毅。时将军辛文陵招慰高丽,次吐护真水,为虏所袭,待价与中郎将薛仁贵率所部兵杀之,文陵亦苦战,遂免。待价重创,矢著左足,隐不言,卒以疾免。起为兰州刺史。吐蕃盗边,高宗以沛王贤为凉州大都督,而待价为司马。俄迁肃州刺史,以功召拜右武卫将军。仪凤三年,吐蕃复入寇,以待价检校凉州都督,兼知镇守兵马事。召还,封扶阳侯。武后临朝,摄司空,护营乾陵,改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待价起武力,典选无铨总才,故朝野共蚩薄之。俄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逾年还,拜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不自安,累表辞职,不听。且请尽力行阵,许之,于是拜安息道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总管以讨吐蕃,进爵公。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合战,胜负略相当。会其副阎温古逗留,又天大寒,待价不善抚御,师人多死,饷道乏,乃旋师顿高昌。后大怒,斩温古,流待价绣州,卒。
曾孙武。武少孤。年十一,廕补右千牛,累迁长安丞。德宗幸梁州,委妻子奔行在,除殿中侍御史。户部侍郎元琇为水陆转运使,表武以仓部员外郎充判官。谋不用,杜门数月而琇败。转刑部员外郎。是时,帝以反正告郊庙,大兵后,典章苟完,执事者时时咨武。武酌宜约用,得礼之衷,群司奉焉。后为绛州刺史,凿汾水灌田万三千余顷,玺书劳勉。宪宗时,入为京兆尹,护治丰陵,未成,卒,赠吏部尚书。
万石,颇涉学,善音律。上元中,迁累太常少卿。当时郊庙燕会乐曲,皆万石与太史令姚元辩增损之,号任职。始,万石奏“太乐博士弟子遭丧者,先无它业,请以卒哭追集”。侍御史刘思立劾奏万石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睦亲化人,莫善于孝。所以三年之礼,天下通丧。今遣音声人释服为乐,带绖治音,岂以小人不能执礼,遂欲约为非法?万石官太常,首紊风化,请付吏论罪。”高宗方委任万石,罢其奏。后知吏部选事,卒于官。
赞曰: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才之为难。观太宗之责任也,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臣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致太平矣。始皆奋亡命布衣,嫔然列置上衮。薛收虽早夭,帝本以中书令待之。御臣之方,顾不善哉!挺晚节流落,盖有致而然。
列传第二十四 二李戴刘崔
李纲,字文纪,观州蓚人。少慷慨,尚风节。始名瑗,慕张纲为人 ,改焉。仕周为齐王宪参军事。宣帝将杀宪,召僚属诬左其罪,纲矢死无桡辞。及宪诛,露车载尸,故吏奔匿,纲抚棺号恸,为瘗讫,乃去。
事隋为太子洗马。太子勇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奏琵琶,又歌《武媚娘曲》。纲曰:“令则官调护,乃自比倡优,进淫声,惑视听,诚使上闻之,岂不为殿下累乎?臣请正其罪。”勇曰:“置之,我欲为乐耳!”后勇废,文帝切让,官属无敢对,纲独曰:“陛下不素教,故太子至此。太子资中人,得贤者辅而善,得不肖导而恶,奈何歌舞鹰犬纤儿使日侍侧?何特太子罪邪?”帝曰:“以汝为洗马,何不择人?”纲曰:“臣非东宫得言者。”帝曰:“朕过矣!”擢尚书右丞。时杨素、苏威用事,纲据正不诡迎随,素等多憾。会大将军刘方讨林邑,素言林邑多珍赀,非纲不可任,遂署行军司马。方揣素指,数危辱之,几殆。军还,不得调。稍除齐王府司马。复诏出南海,应接林邑。久不召,乃身入奏。威劾纲擅去所部,以属吏。会赦免,屏居鄠。大业末,贼帅何潘仁劫为长史。
高祖平京师,纲上谒,授丞相府司录参军,封新昌县公,领选举。受禅,拜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齐王元吉为并州总管,纵左右攘夺,民愁苦,宇文歆谏,不听,腾状显言,王坐免。俄而复留,下危惴。刘武周入太原,元吉惧,弃军奔京师,并州陷。帝怒,谓纲曰:“王年少,不习事,故以歆及窦诞佐之。太原,兴王地,兵十万,粟支十年,奈何一旦弃去?歆建此计,我当斩于军。”纲曰:“王过恶,诞养成之。歆事王浅,有阙必诤。今赖歆计,使陛下不失爱子,且有功,又可加罪乎?”翼日,帝悟,引纲升御榻,劳曰:“卿不言,我几滥罚。”于是释歆,然犹贷诞也。帝以舞工安叱奴为散骑常侍,纲谏曰:“周家均工乐胥不得预士伍,虽复妙如师襄,才如子野,皆继世不易业。故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解朝衣,曰:‘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衣。’齐高纬封曹妙达为王,以安马驹开府,有国家者,可为鉴戒。今新造天下,开太平之基,功臣赏未及遍,高才犹伏草茅,而先令舞胡鸣玉曳组,位五品,趋丹地,殆非创业垂统、贻子孙之道也。”帝不纳。
纲在东宫,太子建成尤加礼,尝游温汤,纲疾不从。有进鱼者,太子使脍之,唐俭、赵元楷自言其能。太子曰:“操刀脍鲤和鼎味,公等善之。若弼谐审谕,固属纲矣。”遣使赐绢二百匹。后太子浸狎亡赖,猜间朝廷,纲频谏不见听,遂乞骸骨。帝骂曰:“卿为潘仁长史,而羞朕尚书邪?”纲顿首曰:“潘仁,贼也,志残杀,然每谏辄止,为其长史,故无愧。陛下功成,厚自伐,臣言如持水内石,敢久为尚书乎?且臣事东宫,东宫又与臣忤,是以上印绶。”帝谢曰:“知公直士,幸卒辅吾儿。”乃拜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如故。纲上书太子曰:“纲老矣,幸未就木,备位保傅,冀得效愚鄙。日殿下饮酒过量,非养生之道。凡为人子,务孝谨,以慰上心,不宜听受邪说,与朝廷生槊间。”太子览书不怿,所为益纵。纲悒悒不自赖,固请老,优诏解尚书。帝以纲隋名臣,手敕未尝名。
贞观四年,复为少师。以足疾赐步舆,听乘至閤,问以政事。诣东宫,太子承乾为拜,每听政,必诏纲与房玄龄、王珪侍坐。尝言曰:“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为难,纲以为易!”故发言陈事,毅然不可夺。及疾,帝遣玄龄至家存问。明年卒,年八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太子为立碑。
初,齐王宪女嫠居,纲厚恤之。及卒,女被发号哭,如丧其亲然。纲在隋,宦不进,筮之得《鼎》。筮人曰:“君当为卿辅,然待易姓乃如志。仕不知退,折足为败。”故纲虽显于唐,数称疾辞位云。孙安仁、安静。
安仁,永徽中为太子左庶子,太子忠废还邸,寮属奔散,独安仁泣拜而去。终恒州刺史。安静,天授中为右卫将军。武氏革命,群臣皆劝进,安静独无所请。及收系狱,来俊臣问状,安静曰:“正以我唐旧臣,杀之可也。若诘其状,吾谁欺?”俊臣诬杀之。会昌中,录忠臣后,访子孙已绝,乃赠安静太子少师。自纲五世同居,安仁、安静复以义烈闻,世称李氏不衰。
李大亮,京兆泾阳人。祖琰,为魏度支尚书。大亮有文武才略,隋末,署庞玉行军兵曹。李密寇东都,玉战败,大亮被禽。贼将张弼异之,就执百余人皆死,独释大亮,引与语,遂定交。
高祖入关,大亮自归,授土门令。方岁饥,境多盗贼。大亮招亡散,抚贫瘠,卖所乘马,稍稍资业之,劝垦田,岁大熟。间出击盗,所至辄平。秦王行北境,下书奖劳,赐马五乘,帛五十段。顷之,胡贼大至,大亮度不能拒,乃单马诣营说豪帅,为分别祸福,贼众感服,遂相率降。大亮杀所乘马与之食,至步而返。帝闻之悦,擢金州总管府司马。王弘烈据襄阳,诏大亮安抚樊、邓,因图之,进击,下十余城。迁安州刺史。复使徇广州,至九江,会辅公祏反,以计禽其将张善安。公祏方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固守,大亮率兵击走之。迁越州都督。
贞观初,徙交州,封武阳县男。召授太府卿,复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见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绝畋猎久矣,而使者求鹰。信陛下意邪,乃乖昔旨;如其擅求,是使非其才。”太宗报书曰:“有臣如此,朕何忧!古人以一言之重订千金,今赐胡瓶一,虽亡千镒,乃朕所自御。”又赐荀悦《汉纪》,曰:“悦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公宜绎味之。”时突厥亡,帝遂欲怀四夷,诸部降者,人赐袍一领、帛五匹,首领拜将军、中郎将,列五品者赢百员。又置降胡河南。诏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使以绥大度设、拓设、泥熟特勒及七姓种落之未附者,峙粮碛口赈其饥。大亮上言:“臣闻欲绥远者必自近。中国,天下本根,四夷犹枝叶也。残本根,厚枝叶,而曰求安,未之有也。属者突厥倾国入朝,陛下不即俘江淮变其俗,而加赐物帛,悉官之,引处内地,岂久安计哉?今伊吾虽臣,远在荒卤。臣以为诸称籓请附者,宜羁縻受之,使居塞外,畏威怀德,永为籓臣。谓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内,所谓行虚惠,收实福。河西积困夷狄,州县萧条,加因隋乱,残耗已甚。臣愚愿停招慰,省劳役,使边人得就农畮,此中国利也。”帝纳其计。
八年,为剑南道巡省大使。会讨吐谷浑,为河东道行军总管,与李靖俱出北道,涉青海,观河源,与虏遇蜀浑山,大战,破之,俘其名王,获杂畜数万,进爵为公。拜右卫大将军。晋王为皇太子,诏大亮兼右卫率,又兼工部尚书,身三职,宿卫两宫。每番直,常假寐。帝劳曰:“公在,我得酣卧。”
十八年,幸洛阳,诏副房玄龄居守。玄龄称“有王陵、周勃节,可倚大事”。俄寝疾,帝亲和药,驿赐之。临终,表请罢辽东役;又言京师宗庙所在,愿以关中为意。就稿,叹曰:“吾闻男子不死妇人手!”命屏左右,言终卒,年五十九。将敛,家无珠玉为含,惟贮米五斛、布三十端。帝哭为恸。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
大亮性忠谨,外若不能言,而内刚烈,不可干非其义。对天子争是非,无回挠。至妻子未始见惰容,事兄嫂以礼闻。位通显,居陋狭甚。在越州写书数百卷,及去,留都督署。初,破公祏,以功赐奴婢百口,谓曰:“而曹皆衣冠子女,不幸破亡,吾何忍录而为隶乎?”纵遣之。高祖闻,咨美,更赐俚婢二十。后破吐谷浑,复赐奴婢百五十口,悉以遗亲戚。葬宗族无后者三十余柩,赀襚加焉。尝以张弼脱其死,及贵,念有以报之。时弼为将作丞,匿不见,大亮求之不能得。一日,识诸涂,持弼泣,悉推家财与之,弼拒不受。乃言于帝曰:“臣及事陛下,张弼力也,愿悉臣官爵授之。”帝为迁弼中郎将、代州都督。世皆贤大亮能报,而多弼不自伐也。殁后,所育孤姓为大亮行服如所亲者十余人。
兄子道裕,贞观末为将作匠。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议。皆言亮当诛,独道裕谓反形未具。帝怒不暇省,斩之。岁余,刑部侍郎缺,宰相屡进名,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者,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遂命道裕。终大理卿。
大亮族孙迥秀。迥秀,字茂之。及进士第,又中英才杰出科。调相州参军事。累转考功员外郎。武后爱其材,迁凤阁舍人。大足初,检校夏官侍郎,仍领选,铨汰文武,号称职,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兄弟贵骄,因桡意谐媚,士论顿减。俄坐赃贬庐州刺史。易之诛,贬衡州长史。中宗即位,召授将作少监。累迁鸿胪卿、脩文馆学士。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还拜兵部尚书。卒,年五十,赠侍中。迥秀少聪悟,多通宾客。喜饮酒,虽多不乱,当时称其风流。母少贱,妻尝詈媵婢,母闻不乐,迥秀即出其妻。或问之,答曰:“娶妇要欲事姑,苟违颜色,何可留?”武后尝遣内人候其母,或迎置宫中。后所居堂产芝草,犬乳邻猫,中宗以为孝感,旌大门闾。子齐损,开元中以谋逆诛。
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阳人。性坚正,干局明强,善簿最。隋末,为门下录事,纳言苏威、黄门侍郎裴矩厚礼之。为越王侗给事郎。王世充谋篡,胄说曰:“君臣大分均父子,休戚同之。公当社稷之任,与存与亡,正在今日。愿尊辅王室,拟伊、周以幸天下。”世充诡曰:“善。”俄肋九锡,胄又切谏,不纳。出为郑州长史,使与王行本守武牢。秦王攻拔之,引为府士曹参军,封武昌县男。大理少卿缺,太宗曰:“大理,人命所系,胄清直,其人哉。”即日命胄。长孙无忌被召,不解佩刀入东上閤。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论监门校尉不觉,罪当死,无忌赎。胄曰:“校尉与无忌罪均,臣子于尊极不称误。法著:御汤剂、饮食、舟船,虽误皆死。陛下录无忌功,原之可也。若罚无忌,杀校尉,不可谓刑。”帝曰:“法为天下公,朕安得阿亲戚!”诏复议,德彝固执,帝将可。胄曰:“不然。校尉缘无忌以致罪,法当轻;若皆误,不得独死。”繇是与校尉皆免。
时选者盛集,有诡资廕冒牒取调者,诏许自首;不首,罪当死。俄有诈得者,狱具,胄以法当流。帝曰:“朕诏不首者死,而今当流,是示天下不以信,卿卖狱邪?”胄曰:“陛下登杀之,非臣所及。既属臣,敢亏法乎?”帝曰:“卿自守法,而使我失信,奈何?”胄曰:“法者,布大信于人;言乃一时喜怒所发。陛下以一朝忿,将杀之,既知不可而寘于法,此忍小忿、存大信也。若阿忿违信,臣为陛下惜之。”帝大感寤,从其言。胄犯颜据正,数查,参处法意,至析秋毫,随类指擿,言若泉涌,帝益重之。迁尚书左丞。矜其贫,特诏赐钱十万。会仆射萧瑀免,封德彝卒,帝谓胄曰:“尚书总国纲维,失一事,天下有受其弊者。今以令、仆委卿,宜副朕举。”胄明敏,长于操决,无宿疑。议者美其振职,谓武德以来殆无其辈。复拜谏议大夫,与魏征更日供奉。进民部尚书。杜如晦遗言,请以选举委胄,由是检校吏部尚书。然好抑文雅,奖法吏,时以寡学为訾。
贞观四年,以本官参豫朝政,进爵郡公。帝将脩复洛阳宫,胄上疏谏曰:“比关中、河外置军围,强夫富室悉为兵,九成之役又兴,司农、将作见丁无几。大乱之后,户口单破,一人就役,举室捐业。籍军者督戎仗,课役者责粮赍,竭赀经纪,犹不能济。七月以来,霖潦未止,滨河南北,田正洿下,年之有亡未可知。壮者尽行,赋调不给,则帑藏虚矣。今宫殿足庇风雨、容羽卫,数年后成,犹不谓晚,何惮而遽自生劳扰邪?”帝览奏,罢役。胄所敷内,缘政得失,咸有可观。奏已,即削稿,秘外莫知。帝尝谓左右曰:“胄于我非肺腑亲,然事之机切无不闻,惟其忠概所激耳。”
七年,卒,帝为举哀,赠尚书右仆射,追封道国公,谥曰忠;以第舍陋不容祭,诏有司为立庙。聘其女为道王妃。房玄龄、魏征与胄善,每至生平故处,辄流涕。
胄无子,以兄子至德为后。
至德,乾封中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阅十数年,父子继为宰相,世诧其荣。高宗尝为飞白书赐侍臣,赐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玄曰“资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竭忠节,赞皇猷”,皆见意于辞云。迁尚书右仆射。时刘仁轨为左,人有所诉,率优容之;至德乃诘究本末,理直者密为奏,终不显私恩。由是,当时多称仁轨者,号仁轨为“解事仆射”。尝更日听讼,有妪诣省,至德已收牒,妪乃复取,曰:“初以为解事仆射,今乃非是。”至德笑还之。人伏其长者。或以问,至德答曰:“庆赏刑罚,人主之柄,为臣岂得与人主争也!”帝知,叹美之。仪凤四年卒,诏百官哭其第。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恭。
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初为萧铣黄门侍郎,南略地岭表,下五十城,未还而铣败,遂以城自归,授南康州都督府长史。
贞观七年,擢给事中,封清苑县男,转治书侍御史。于时,尚书省诏敕稽壅,按成复下,弥年不能决。洎言:“尚书,万机本,贞观初未有令、仆,职并务繁,左丞戴胄、右丞魏征,应事弹举,无所回桡,百司震肃不敢懈。比者勋亲在位,品非其任,功势相倾,虽欲自强,先惧嚣谤。故郎中嘿夺,惟事咨禀;尚书依违,不得专裁。管辖玩弛,纲纪不振。今宜精选左右丞、两司郎中,使皆得人,非惟救旷滞之弊,固当矫拂趋竞也。”未几,拜尚书右丞。洎健于职,于是尚书复治如征时。累加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摄黄门侍郎。
太宗好持论,与公卿言古今事,必往复难诘、究臧否。洎谏曰:“帝王之与臣庶,圣哲之与庸愚,等级辽绝,势不伦拟。故课愚对圣,持卑抗尊,虽思自强,不可得已。陛下降慈旨,假柔颜,虚心听纳,犹恐群臣惴缩不敢进。况以神机天辩,饰辞援古而迮其议哉!夫天以无言为尊,圣以不言为德,皆弗欲烦也。且多记损心,多语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无觉,久且为弊。且今之雍平,陛下力行所至耳。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爱憎,慎取舍,若贞观初可矣!”手诏答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虽然,骄人轻物,恐由榷论致之。若形神心气,不为劳也。”
皇太子初立,洎谓宜尊贤重道,上书曰:“太子宗祧是系,善恶之习,兴亡在焉。弗勤于始,将悔于末。故晁错上书,令通政术;贾谊奏计,务知礼教。今太子孝友仁爱,挺自天姿,然春秋鼎盛,学当有渐。以陛下多才多艺,尚垂精厉志,以博异闻,而太子优游,坐弃白日。陛下每退朝,引见群臣,访以今古,咨以得失;而太子处内,不接正人,不闻正论,臣所未谕。古者,问安而退,以广敬也;异宫而处,以远嫌也。间者,太子一入侍,逾句不出,师傅寮采,具员而已,非所谓爱之也。臣愚以为授以良书,娱以佳宾,使耳所未闻,睹所未见,储德愈光,群生之福也。”帝于是敕洎与岑文本、马周递日直东宫。帝尝怒苑西监穆裕,有诏斩朝堂,皇太子骤谏。帝喜曰:“朕始得魏征,朝夕进谏。征亡,刘洎、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继之。儿在吾膝前,见朕悦谏熟矣,故有今日言也。诚习以性成哉!”稍迁侍中。帝忽谓群臣曰:“朕今欲闻己过,卿等为朕言之。”长孙无忌、李勣、杨师道同辞对曰:“陛下以盛德致太平,臣等愚不见其过。”洎曰:“然顷上书有不称旨,或面穷诘,无不羞汗,恐非所以进言者路。”帝曰:“卿言善,朕能改之。”
及征辽东,诏兼太子左庶子、检校民部尚书,辅皇太子监国。帝曰:“以卿辅太子,社稷安危在焉,宜识朕意。”洎曰:“愿无忧!即大臣有罪,臣谨按法诛之。”帝怪其语谬,戒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果,恐以此败。”洎与褚遂良不相中。帝还,不豫,洎与马周入候,出见遂良,泣曰:“上体患痈,殊可惧!”遂良即诬奏“洎曰:国家不足虑,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事,大臣有异者,诛之。”帝愈,召洎问状,洎引马周为左。遂良执不已,帝惑之,乃赐死。方死时,索笔牍,欲自言,有司不敢与。帝后知之,有司皆得罪。显庆中,其子弘业诣阙诉遂良谮死状,李义府右之。高宗问近臣,给事中乐彦玮曰:“辨之,是暴先帝过刑。”事寝。文明初,诏复官爵。
彦玮,字德珪,长安人。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数月,罢为大司宪。卒,赠齐州都督。
赞曰:“刘洎之才之烈,《易》所谓“王臣蹇蹇”者。然性刚疏,辅太子,欲身任安危,以言掩其众,为媢忌所乘,卒陷罪诛。呜呼!以太宗之明,蔽于所忿,洎之忠不能自申于上,况其下哉?古人以言为戒,可不慎欤!
崔仁师,定州安喜人。武德初擢制举,调管州录事参军。陈叔达荐仁师才任史官,迁右武卫录事参军,与脩梁、魏史。贞观初,改殿中侍御史。时青州有男子谋逆,有司捕支党,累系填狱,诏仁师按覆。始至,悉去囚械,为具食,饮汤渖,以情讯之,坐止魁恶十余人,它悉原纵。大理少卿孙伏伽谓曰:“原雪者众,谁肯让死?就决而事变,奈何?”仁师曰:“治狱主仁恕,故谚称‘杀人刖足,亦皆有礼’。岂有知枉不申,为身谋哉?使吾以一介易十囚命,固吾愿也!”及敕使覆讯,诸囚咸叩头曰:“崔公仁恕,必无枉者。”举无异辞。由是知名。迁度支郎中。尝口陈移用费数千名,太宗怪之,诏黄门侍郎杜正伦持簿,使仁师对唱,无一谬。帝奇之。时校书郎王玄度注《尚书》、《毛诗》,抵孔、郑旧学,请遂废。诏诸儒大议,博士以下不能诘。河间王孝恭请与孔、郑并行,仁师以玄度不经,条不合大义者奏之。玄度报罢。
迁给事中。时有司以律“反逆者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诏八坐议。咸言汉、魏、晋谋反夷三族,请改从死。仁师曰:“父子天属,足累其心,此而不恤,何爱兄弟?”房玄龄曰:“祖有廕孙义,则孙祖亲重,而兄弟属轻。今应重者流而轻者死,非用刑意。”遂不改。
后密请魏王为太子,失帝旨,左迁鸿胪少卿。稍进民部侍郎。及征辽东,副韦挺知海运,又别知河南漕事。仁师以漕路回远,恐所输不时至,以便宜发近海租赋饷军。坐运卒亡命不以闻,除名。帝还至中山,起为中书舍人、检校刑部侍郎。幸翠微宫,上《清暑赋》以讽。帝称善,赐帛五十段。二十二年,迁中书侍郎,参知机务,被遇尤渥。中书令褚遂良忌之,会有伏閤诉者,仁师不时上,帝大怒,流连州。永徽初,授简州刺史,卒。
子挹,挹子湜。湜字澄澜。少以文词称。第进士,擢累左补阙,稍迁考功员外郎。时桓彦范等当国,畏武三思槊构,引湜使阴汋其奸。中宗稍疏功臣,三思日益宠,湜反以彦范等计告三思,骤迁中书舍人。彦范等被徙,又说三思速杀之以绝人望。三思问谁可使者,乃进其外兄周利贞。利贞往,彦范等皆死。擢利贞御史中丞。湜附托昭容上官氏,数与宣淫于外。景龙二年,迁兵部侍郎,而挹为礼部侍郎。武德以来,父子同为侍郎,惟挹、湜云。俄拜中书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郑愔同典选。纳赂遗,铨品无序,为御史李尚隐劾奏,贬江州司马。上官与安乐公主从中申护之,改襄州刺史。未几,入为尚书左丞。韦氏称制,复以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出为华州刺史。俄除太子詹事。
初,湜建言山南可引丹水通漕至商州,自商镵山出石门,抵北蓝田,可通挽道。中宗以湜充使,开大昌关,役徒数万,死者十五。禁旧道不得行,而新道为夏潦奔豗,数摧压不通。至是论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景云中,太平公主引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进拜中书公。时挹以户部尚书得谢,而性贪,数为人请托以干湜。湜多不从,由是父子相失。
玄宗在东宫,数至其第申款密。湜阴附主,时人危之,为寒毛。门下客献《海鸥赋》以讽,湜称善而不自悛。帝将诛萧至忠等,召湜示腹心。弟澄谏曰:“上有所问,慎无隐。”湜不从。及见,对问失旨。至忠等诛,湜徙岭外。时雍州长史李晋亦坐诛,叹曰:“此本湜谋,今我死而湜生,何也?”又宫人元称尝与湜谋进■于帝。追及荆州赐死,年四十三。
初,在襄州,与谯王数相问遗。王败,湜当死,赖刘幽求、张说护免。及为宰相,陷幽求岭表,密讽广州都督周利贞杀之,不克。又与太平公主逐张说。其猜毒诡险殆天性,虽虿虺不若也。
与弟液、澄、从兄涖并以文翰居要官。每宴私,自比东晋王、谢。尝曰:“吾一门入仕,历官未尝不为第一。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哉!”故进趣不已,至于败。湜执政时,年三十八,尝暮出端门,缓辔讽诗。张说见之,叹曰:“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
液字润甫,尤工五言诗,湜叹,因字呼曰:“海子,我家龟龙也!”官至殿中侍御史。坐湜当流,亡命郢州,作《幽征赋》以见意,词甚典丽。遇赦还,卒。子论,有吏干,乾元中为州刺史,以治行称。大历末,迁同州刺史,为黜陟使庾何所按,议者不直何,故复用为衢州刺史。德宗以旧族耆年,擢大理卿,卒。
澄本名涤,玄宗改焉。帝在籓,与同里居。出潞州,宾友饯者止国门,而澄独从至华。及即位,宠昵甚。湜既诛,帝仍念之,用为秘书监。开元二年,欲赠其父挹吏部尚书,宰相持不可,遂用四品礼葬,赠和州刺史。澄侍左右,与诸王不让席坐,性滑稽善辩,帝恐漏禁中语,以“慎密”字亲署笏端。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安喜县子。卒,赠兗州刺史。
列传第二十五 陈杨封裴宇文郑权阎蒋姜张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子也。少封义阳王,历丹杨尹、都官尚书。入隋,久不试。大业中 ,授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高祖西师,以郡听命,授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与温大雅同管机秘,方禅代时,书册诰诏,皆其笔也。武德初,授黄门侍郎,判纳言,封江国公。
叔达明辩,善为容,每占奏,缙绅属目。江左士客长安,或汨滞,多荐诸朝。尝赐食,得蒲萄,不举,帝问之,对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愿归奉之。”帝流涕曰:“卿有母遗乎?”因赐之,又赉物百段。贞观初,与萧瑀争殿中,坐忿谇不恭,免官。未几,居母丧,又有疾,太宗忧之,遣使禁却吊者。丧除,为遂州都督,病不拜。顷之,擢礼部尚书。始,太子建成等阋间太宗,帝惑之,叔达极意救辩,至是谓曰:“武德内难,卿有谠言,故以此报。”叔达谢曰:“岂独为陛下,乃社稷计耳。”后闺薄汗漫,为有司露劾,帝以名臣为护掩,授散秩归第。卒,谥曰缪。久之,赠户部尚书,更谥曰忠。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仁寿中,累迁甘州刺史,临事不苛细,徼人安之。文帝谓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子矣。”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叛,诏率兵经略,与玄感战破陵,败之。遂与屈突通追获贼。炀帝召见曰:“比闻与贼战尤力,向但知卿奉法,而乃勇决如此,朕用自愧。”苏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谓此邪。”时威及宇文述、裴蕴、裴矩参掌选事,皆受赇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恶之,出为河南道大使,使捕寇贼。至谯郡,为硃粲所败,奔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为化及守魏县。元宝藏执送京师,高祖素知之,授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寻为凉州总管。
恭仁久乘边,习种落情伪,悉心绥慰,由葱岭以东,皆奉贡贽。就加纳言。突厥颉利率众数万猎其境,恭仁应机设拒,张疑屯虚帜示之,颉利惧而走。瓜州刺史贺拔行威叛,朝廷未即讨。恭仁募趫荡,倍道进,贼不虞其来,遂克二城。纵所俘还之,众感悦,遂相与缚行威降。召拜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迁左卫大将军。武德末,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迁洛州都督。太宗劳谓曰:“洛阳要重,朕子弟不为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
恭仁性冲厚,以礼自闲卫,未尝与物忤,时人方汉石庆。既贵,不以势尚人,故誉望益重。病,乞骸骨,诏以特进归第。卒,赠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从高宗幸并州。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夜邀思训与谋乱,思训不敢对。宝节惧,毒酒以进,思训死。妻诉之,流宝节岭表,至龙门,追斩之。乃诏以寘毒人者重其法。
思训孙睿交,尚长宁公主,豫诛张易之,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贬绛州别驾。
师道字景猷,恭仁弟。清警有才思。客洛阳,为王世充所拘,间归高祖,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尚桂阳公主,除吏部侍郎。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十年,拜侍中,参豫朝政,亲遇隆渥。性周谨,未尝语禁省事。尝曰:“吾读《孔光传》,想其余风,或庶几云。”太宗数访群臣才行,师道虽有所推进,而乏甄品。久之,迁中书令。太子承乾得罪,诏与长孙无忌等杂治其狱。师道妻异姓子赵节与承乾通谋,乃微讽帝,欲活之。帝怒,罢为吏部尚书。师道起贵胄,四海人物,非所练悉,至铨署,专抑势贵亲党以远嫌,用人多违其才,不为时所称。帝亦曰:“师道资性纯淑,自应无过,而实怯懦,罕更事,缓急不得其力。”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军还,颇不职,改工部尚书,复为太常卿。
师道善草隶,工诗,每与有名士燕集,歌咏自适。帝见其诗,为擿讽嗟赏。后赐宴,帝曰:“闻公每酣赏,捉笔赋诗,如宿构者,试为朕为之。”师道再拜,少选辄成,无所窜定,一坐嗟伏。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诏为立碑。
子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杀。
执柔,恭仁从孙,历地官尚书。武后母,即恭仁叔父达之女。及临朝,武承嗣、攸宁相继用事。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为宰相。”乃以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未几,卒。
弟执一,亦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官右金吾卫大将军。
始,雄在隋,以同姓贵;自武德后,恭仁兄弟名位益盛;又以武后外家尊宠,凡尚主者三人,女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以上者二十余人。
封伦,字德彝,以字显,观州蓚人。祖隆,北齐太子太保。伦年方少,舅卢思道曰:“是儿识略过人,当自致卿相。”隋开皇末,江南乱,内史令杨素讨之,署伦行军记室。泊海上,素召计事,伦坠水,免,易衣以见,讫不言。久乃素知,问故,谢曰:“私事也,所不敢白。”素异其为,以从妹妻之。素营仁寿宫,表为土工监,规构鸿侈。宫成,文帝怒曰:“素殚百姓力,为吾掊怨天下。”素大惧。伦曰:“毋恐,皇后至,自当免。”明日,帝果劳素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乐,而盛饰此宫邪?”因大悦。素退问:“何料而知?”伦曰:“上节俭,故始见必怒。然雅听后言。后,妇人,惟侈丽是好。后悦,则帝安矣。”素曰:“吾不及也。”素负才势,多所凌藉,惟于伦降礼赏接,或与论天下事,衮衮不倦,每抚其床曰:“封郎终当据此。”荐之帝,擢内史舍人。
虞世基得幸炀帝,然不悉吏事,处可失宜。伦阴为裁画,内以谄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由是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坏矣。宇文化及乱,持帝出宫,使伦数帝罪,帝曰:“卿,士人,何至是!”伦羞缩去。化及署为内史令,从至聊城,知化及败,及结士及,得出护饷道。化及死,遂与士及来降。高祖知其谐附逆党,方切让,使就舍。伦以秘策干帝,帝悦,更拜内史舍人。迁侍郎兼内史令。
秦王讨王世充,命伦参谋军事。时兵久不决,帝欲班师,王遣伦西见帝曰:“贼地虽多,羁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阳尔,计穷力屈,死在旦暮。今解而西,则贼势磐结,后难以图。”帝纳之。贼平,帝谓侍臣曰:“始议东讨,时多沮解者,唯秦王谓必克,伦赞其行,虽张华叶策晋武,亦何以加于是!”封平原县公,判天策府司马。初,窦建德援洛,王将趣虎牢,伦与萧瑀谏不可,至是入贺。王笑曰:“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岂智者千虑或有失乎?”伦谢素不及。顷之,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亲。帝问计,群臣咸请许之可纾战。伦曰:“不然。彼有轻中国心,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怠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今虽不战,后必复来。臣以为击之便。”诏可。寻检校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徙密国。
太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实封六百户。始,伦之归,萧瑀数荐之。及是,瑀为左仆射,每议事,伦初坚定,至帝前辄变易,由是有隙。贞观元年,遘疾,卧尚书省,帝亲临视,命尚辇送还第。卒,年六十,赠司空,谥曰明。
伦资险佞内狭,数刺人主意,阴导而阳合之。外谨顺,居处衣服陋素,而交宫府,贿赠狼藉。然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隐、刺之乱,数进忠策,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又密言于高祖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下,若不早立,则亟图之。”情白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及高祖议废立,伦固谏止。当时语秘无知者,卒后,事浸闻。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奸状,帝下其议百官。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宠极生前,而罪暴身后,所历官不可尽夺,请还赠改谥,以惩憸壬。”有诏夺司空,削食封,改谥为缪。
子言道,尚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大,绛州闻喜人。父讷之,为齐太子舍人。矩在乳而孤,及长好学,有文藻智数。再补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以母忧去职。高祖已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帝伐陈,为元帅记室。江左平,诏矩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乱,道不通,帝难其遣,矩请速进,许之。次南康,得兵数千人。是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别将围东衡州,矩与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壁,屯大庾岭,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之围,据愿长岭,又击破之,斩其帅。自南海趣广州,仲宣惧,溃去。绥集二十余州,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还报,帝大悦,诏升殿劳苦之。拜开府,爵闻喜县公,赐赉异等。迁累内史侍郎。时突厥强盛,都蓝与突利构难,屡犯塞,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长史。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矩功不见录。还为尚书左丞,迁吏部侍郎,名称职。
炀帝时,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帝令矩护视。矩知帝勤远略,乃访诸商胡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篇,合四十四国,凡裂三道:北道起伊吾,径蒲类、铁勒、突厥可汗廷,乱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龟兹、疏勒,逾葱岭,汗、苏对沙那、康、曹、何、大小安、穆诸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硃俱波、喝般陀,亦度葱岭,涉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皆竟西海。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既还,奏之。帝引内矩,问西方事,矩盛言:“胡多瑰怪名宝,俗土著,易并吞。”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经略。再迁黄门侍郎,参豫朝政。
大业三年,帝有事恒山,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矩遣人说高昌、伊吾等,啗以厚利,使入朝。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锦罽,奏乐歌舞,令士女盛饰纵观,亘数十里,示中国强富。后遂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遣兵出戍,岁委输巨亿万计。帝谓矩有绥怀略,擢银青光禄大夫。帝在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踵至,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大陈端门前,曳锦縠、珥金琲者十余万,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被服光丽。廛邸皆供帐,池酒林皪。译长纵蛮夷与民贸易,所在令邀饮食,相娱乐。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天子以为诚,谓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发,矩辄先闻,非悉心奉国,畴能是邪?”又助城伊吾,胁处罗入朝。帝益喜,赐貂裘、西胡珍器。从帝巡塞北,幸启民帐。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启民引见帝。矩因奏言:“高丽本孤竹国,周以封箕子,汉分三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讨久矣。方陛下时,安得不事?今其使朝突厥,及见启民,举国臣服,胁令入朝,可致也。请面诏其使,令归语王,有如旅拒,方率突厥诛之。”帝纳焉。高丽不听命,征辽自此始。王师再临辽,皆从,以劳加右光禄大夫。时纲纪汩振,宇文述、虞世基用事,官以贿迁,唯矩挺节无秽声,世颇称之。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建为南面可汗,分其势。叱吉不敢受。始毕闻之,稍怨望。矩又言:“突厥淳陋,易离间,但内多群胡教导之。臣闻史蜀胡悉尤有谋,幸于始毕,请杀之。”帝曰:“善。”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斩马邑下,报始毕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恶,今既诛之。”始毕知状,由是不朝。后帝北巡,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围解,从幸江都宫。时盗贼蜂结,郡县上奏不可计,矩言于帝。帝怒,遣诣京师,以疾解。俄而高祖入关,帝令虞世基问方略,矩曰:“唯愿陛下亟西,天下定矣。”
矩性勤谨,未尝忤物,见天下方乱,其待遇士尤厚,虽厮役皆得其欢。是时,卫兵数逃去,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乘舆淹狩已二年,诸骁果皆无家,人无匹合,则不久安,臣请皆听纳室。”帝笑曰:“公定多智。”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孀家,恣将士所欲,即配之,人情翕然相悦,曰:“裴公惠也!”宇文化及乱,众劫矩。贼皆曰:“裴黄门无豫也。”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诏矩为侍内,随而北。化及僭位,署矩尚书右仆射,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又为窦建德所获,建德以矩隋旧臣,遇之厚。建德起群盗,非有君臣制度,矩为略制朝仪,不阅月,宪章拟王者,建德尊礼之。建德败,来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县公。累迁太子詹事、检校侍中。时突厥数盗边,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突厥因请婚。帝曰:“彼势与我绝,缓急不为用,奈何?”矩曰:“然北虏方炽,岁苦边,若权顺许,以示外援,须我完实更议之。”帝然其计。隐太子败,余党保宫城不解。秦王遣矩谕之,乃听命。迁民部尚书。
太宗即位,疾贪吏,欲痛惩乂之,乃间遣人遗诸曹,一史受馈缣,帝怒,诏杀之。矩曰:“吏受赇,死固宜。然陛下以计绐之,因即行法,所谓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之谊。”帝悦,为群臣言之,曰:“矩遂能廷争,不面从,物物若此,天下有不治哉?”年八十,精明不忘,多识故事,见重于时。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谥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长安人。父述,为隋右卫大将军。开皇末,以述勋封新城县公。文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诏尚炀帝女南阳公主,为尚辇奉御,从幸江都,以父丧免,起为鸿胪少卿。其兄化及谋弑逆,以主婿忌之,弗告。已弑帝,乃封蜀王。
初,士及为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监,雅自款结。及从化及至黎阳,帝手书召之。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通谆勤,且献金镮。帝悦曰:“我尝与士及共事,今以此献,是将来矣。”化及兵日蹙,士及劝归命,不从,乃与封伦诡求督饷。俄而化及败,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观形势,士及不纳,与伦等自归。帝让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尔得时,我父子,尚肯相假乎?今欲何地自处?”士及谢曰:“臣罪当死,但臣往在涿郡,尝与陛下夜论世事,顷又奉所献,冀以此赎罪。”帝笑谓裴寂曰:“彼与我论天下事,逮今六七年,公等皆在其后。”时士及女弟为昭仪,有宠,由是见亲礼,授上仪同。从秦王平宋金刚,录功,复隋旧封,以宗室女妻之,迁王府骠骑将军。从讨王世充等,进爵郢国公。武德八年,权检校侍中,兼太子詹事。王即位,拜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时突厥数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镇耀边鄙,每出入,盛陈兵卫,又痛折节下士。或告其反,讯无状,召为殿中监,以疾改蒲州刺史。政尚宽简,人皆宜之。擢右卫大将军。太宗延入閤语,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驰召。士及益自谨,其妻尝问遽召何所事,士及卒不对。帝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士及从旁美叹。帝正色曰:“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帝意解。又尝割肉,以饼拭手,帝屡目,阳若不省,徐啗之。其机悟率类此。后以雅旧,别封一子新城县公。久之,复为殿中监。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抚幼弟、孤兄子,以友睦称。好周恤亲戚故人,然过自奉养,服玩食饮必极丰侈。有司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谓恭。”乃改曰纵。
赞曰:封伦、裴矩,其奸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奸人多才能,与时而成败也。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若伦伪行匿情,死乃暴闻,免两观之诛,幸矣。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祖在魏为显家。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讨尉迟迥,战死。善果方九岁,以死事子袭爵,家人为其幼,弗告也;及受诏,号哭不自胜。隋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为沂州刺史。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母崔,贤明晓政治,尝坐閤内听善果处决,或当理则悦,有不可,则引至床下,责愧之。故善果所至有绩,号清吏。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炀帝赐物千段、黄金百两。再迁大理卿。突厥围帝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民部尚书,从至聊城。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战,中流矢。神通解。俄为窦建德所获,王琮让之曰:“公,隋大臣,自尊夫人亡,名称衰。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谓何?”善果惭,欲自杀,或止之,得不死。建德不之礼,乃归神通。送京师,擢太子左庶子,更封荥阳郡公。数为太子陈得失。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奉法持正,风绩显公卿间。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若侍得升殿,而从父兄元亦与,时以为荣。坐事免。会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以选举失实除名。后历刑部尚书。贞观初,出为岐州刺史,以累去。复拜江州刺史,卒。
元,字德芳,隋沛国公译之子。性察慧,爱尚文艺。以父功拜仪同,袭爵。累迁右卫将军,更封莘国公。大业末,出为文城郡守。高祖兵兴,遣将张纶西略地,攻拔其城,系致军门,释之,授太常卿。与襄武王琛使突厥,还为参旗将军。元习军旅事,帝令教诸屯军法。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犄角寇汾、晋,元谕罢可汗兵,不听,乃进为武周援。会暴疾,其下意元置毒,囚之。处罗死,颉利立,留帐中数年。帝既许可汗婚,元始得还。帝劳曰:“卿不辱于虏,可辈苏武、张骞矣。”拜鸿胪卿,母丧免。
会突厥提精骑数十万,身自将攻太原,诏即苫次起元持节往劳。既至,虏以不信咎中国,元随语折让,无所屈,徐乃数其背约,突厥愧服。因好谓颉利曰:“突厥得唐地无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两不为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财资,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且唐有天下,约可汗为兄弟,使驿衔箠于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贻怨,自取劳苦,若何?”颉利当其言,引还。太宗赐书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约,遂使边火息燧,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贞观三年,复使突厥,还言:“夷狄以马羊准盛衰,今突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内饭粟化为血,不三年必亡。”无几,突厥果败。后转左武侯大将军,坐事免。起为宜州刺史,以老致仕。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元干敏,所至常有誉。五聘绝域,危不脱,终不自为解。然译事后母不谨,隋文帝尝赐《孝经》愧勖之;至元亦不以孝闻,士丑其行。从孙杲,知名武后世,终天官侍郎。
权万纪,其先出天水,后徙京兆,为万年人。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悫愿闻。万纪悻直廉约,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掌内外官考,万纪劾其不平,太宗按状,珪不伏。魏征奏言:“房玄龄等皆大臣,所考有私,万纪在考堂无订正,今而弹发,非诚心为国者。”帝乃置之,然以为不阿贵近,繇是奖礼。万纪又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贼杀其君,万世共弃,今其子乃任千牛,请斥屏以惩不轨。”帝从之。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颇掉罄自肆,众情懔懔。征奏:“万纪等暗大体,诋讦弹射皆不实,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钓强直名,迷夺圣明,以小谋大,群下离心。如玄龄等且不得申,况疏贱之臣哉?”帝寤,徙万纪散骑常侍,而免仁发。数年,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即奏言:“宣、饶部中可凿山冶银,岁取数百万。”帝让曰:“天子所乏,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公不推贤进善,乃以利规我,欲方我汉桓、灵邪?”斥使还第。
久之,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出为西韩州刺史。徙吴王长史。王畏其直,善遇之。齐王祐不奉法,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乃徙为祐长史。祐暱比群小,万纪骤谏不入,即条过失以闻。帝遣刘德威按问,因召祐入朝。祐恐,与所嬖燕弘亮谋杀之,而万纪先引道。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斩首,殊支体,投圊中。又杀典军韦文振。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以质谨自将,帝使事祐,典厩马,切谏不纳,辄见万纪道之,故祐内尝忿疾。万纪死,文振惧,驰去,追骑获之。祐平,赠万纪齐州都督、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曰敢,文振左武卫将军、襄阳县公,食千户。
万纪子玄初,高宗时兵部侍郎。
怀恩,万纪族孙。祖弘寿,为隋临汾司仓书佐,高祖平京师,擢太仆卿、卢国公,卒,谥曰恭。故怀恩以廕累迁尚乘奉御,袭爵。驭人安毕罗为高宗所宠,见帝,戏慢不恭,怀恩奏事,适见之,退杖四十。帝嗟赏曰:“良吏也!”擢万年令。赏罚明,见恶辄取。时语曰:“宁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其姿状沈毅,每盛服,妻子不敢仰视。更庆、莱、卫、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长史。所居威名赫然,吏重足立。尝过汴州,时刺史杨德干亦以严称,与怀恩名相埒。汴桥新成,立木中途,止过车者。怀恩适过之,示德干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德干惭服。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卒。
从子楚璧,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玄宗在东都,楚璧乃与李迥秀子齐损、陈仓尉卢玢、左屯营长上折冲周履济等谋反,以兄子梁山诈为襄王子,号光帝,拥营兵百余夜入官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迟明,兵斩楚璧等,传首东都,籍其家。
阎让,字立德,以字行,京兆万年人。父毘,为隋殿内少监,本以工艺进,故立德与弟立本皆机巧有思。武德初,为秦王府士曹参军,从平东都。迁尚衣奉御,制衮冕六服、腰舆、伞扇,咸有典法。贞观初,历将作少匠、大安县男。护治献陵,拜大匠。文德皇后崩,摄司空,营昭陵,坐弛职免。起为博州刺史。太宗幸洛阳,诏立德按爽垲建离宫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广成泽,号襄城宫,役凡百余万。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坐免官。
未几,复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遂从征辽,摄殿中监,规筑土山,破安市城。师还,至辽泽,亘二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筑道为桥梁,无留行。帝悦,赐予良厚。又营翠微、玉华二宫,擢工部尚书。帝崩,复摄司空,典陵事,以劳进爵大安县公。永征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留守京师,领徒四万治京城。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康。
立本,显庆中以将作大匠代立德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以司平太常伯拜右相、博陵县男。初,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悦之,诏坐者赋诗,而召立本侔状。閤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是时已为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吮丹粉,望坐者羞怅流汗。归戒其子曰:“吾少读书,文辞不减侪辈,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等,若曹慎毋习!”然性所好,虽被訾屈,亦不能罢也。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无宰相器。时姜恪以战功擢左相,故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咸亨元年,官复旧名,改中书令。卒,谥曰文贞。立德孙知微,曾孙用之。
知微,圣历初为豹韬卫将军。武后时,突厥默啜请和亲,后遣知微摄春官尚书,持金帛护送武延秀聘其女。默啜怒非天子子,囚延秀,挟知微入寇赵、定,尊之如可汗,以示华人,自河以北萧然。朝廷以知微卖国,夷其族。知微不知,逃还。武后业已然,乃曰:“恶臣疾子,赐百官甘心焉。”于是骨断脔分,非要职者不能得。子则先,以武三思婿免死。玄宗在籓时,以善割蒙宠。开元中,有司奏拟供奉,姚元崇以为则先刑戮家,又逆人姻属,不可留京师。诏曰:“朕在外日,尝驱使,宜令供奉。”
用之,初为彭州参军,尝摄录事,一日纠愆谬不法数十事,太守以为材。后举通事舍人,累迁右卫郎将,知引驾仗。金吾将军李质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请按以法,左右震悚。始,有司以三卫执扇登殿,用之奏三卫皆趫悍,不宜升陛迩御坐,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天宝中,女为义王玼妃。终左金吾将军。
蒋俨,常州义兴人。擢明经第,为左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伐高丽,募为使者,人皆惮行,俨奋曰:“以天子雄武,四夷畏威,蕞尔国敢图王人?有如不幸,固吾死所也。”遂请行。为莫离支所囚,以兵胁之,不屈,内窟室中。高丽平,乃得归。帝奇其节,授朝散大夫。为幽州司马,刘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状,擢会州刺史。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时政病利,高宗辄优纳。进蒲州刺史,户产充夥,诉犴积年不平,前刺史踵以罪去,俨至,发隐禁奸,号良二千石。永隆二年,以老致仕。未几,复召为太仆卿,以父讳辞官,徙太子右卫副率。
中宗在东宫,俨数争过失,不见用。自以总调护,不应谏。于是田游岩兴处士为洗马,太子所尊礼,俨诒书责之曰:“太子年鼎盛,圣道有所未尽,足下受调护之寄,居责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谈。向使不餐王粟,仆何敢议?今禄及亲矣,尚何酬塞?”游岩愧不能答。俨寻徙右卫大将军,封义兴县子,以太子詹事致仕。卒,年七十八。中宗立,以旧恩赠礼部尚书。
韦弘机,京兆万年人。祖元礼,隋浙州刺史。弘机仕贞观时为左千牛胄曹参军,使西突厥,册拜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叛,道梗,三年不得归。裂裾录所过诸国风俗、物产,为《西征记》。比还,太宗问外国事,即上其书。帝大悦,擢朝散大夫。累迁殿中监。显庆中,为檀州刺史,以边人陋僻,不知文儒贵,乃脩学官,画孔子、七十二子、汉晋名儒象,自为赞,敦劝生徒,繇是大化。契苾何力讨高丽。次滦水,会暴涨,师留三日。弘机输给资粮,军无饥,高宗善之,擢司农少卿,主东都营田苑。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赏,赐绢五十匹,曰:“后有犯,治之,毋奏。”迁司农卿。
太子弘薨,诏蒲州刺史李冲寂治陵,成而玄堂厄,不容终具,将更为之。役者过期不遣,众怨,夜烧营去。帝诏弘机嗣作,弘机令开隧左右为四便房,撙制礼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办。帝尝言:“两都,我东西宅,然因隋宫室日仆不完,朕将更作,奈财用何?”弘机即言:“臣任司农十年,省惜常费,积三十万缗,以治宫室,可不劳而成。”帝大悦,诏兼将作、少府二官,督营缮。初作宿羽、高山等宫,徙洛中桥于长夏门,废利涉桥,人便之。天子乃登洛北绝岸,延眺良久,叹其美,诏即其地营宫,所谓上阳者。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谓侍御史狄仁杰曰:“古天子陂池台榭皆深宫复禁,不欲百姓见之,恐伤其心。而今列岸謻廊亘王城外,岂爱君哉?”弘机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职,任辅弼者,则思献替事。我乃府藏臣,守官而已。”仁杰非之。俄坐家人犯盗,劾免官。
初,东都方士硃钦遂为武后所宠,奸赃狼藉。弘机白:“钦遂假中宫驱策,依倚形势,亏紊皇明,为祸乱之渐。”帝遣中使慰谕,敕毋漏言,逐钦遂于边,后恨之。永淳中,帝幸东都,至芳桂宫,召弘机使白衣检校园苑,将复任之,为后犄而止。终检校司农少卿事。
孙岳子、景骏。景骏别传。
岳子,武后时为汝州司马,以辨治称。召授尚舍奉御,入见,后赏其能,曰:“卿家事,朕悉知之。”因问旧故,至家人皆不忘。出为太原令,以不习武固辞,忤旨,下迁宋州长史。历庐、海等州刺史,皆著风迹,恩严两施。睿宗立,召为殿中少监,恩遇尤异。窦怀贞等诛,而岳子旧与经过,为姜晈所劾,贬渠州别驾。起授陕州刺史,卒。孙皋,别有传。
姜师度,魏州魏人。擢明经,调丹陵尉、龙岗令,有清白称。神龙初,试为易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营田使。好兴作,始厮沟于蓟门,以限奚、契丹,循魏武帝故迹,并海凿平虏渠,以通饷路,罢海运,省功多。迁司农卿。出为陕州刺史。太原仓水陆运所凑,转属诸河,师度使依高为廥,而注米于舟,以故人不劳。拜太子詹事。
玄宗徙营州治柳城,拜营田支度脩筑使。进为河中尹。安邑盐池涸废,师度大发卒,洫引其流,置盐屯,公私收利不赀。徙同州刺史。又派洛灌朝邑、河西二县,阏河以灌通灵陂,收弃地二千顷为上田,置十余屯。帝幸长春宫,嘉其功,下诏褒美,加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进将作大匠。左拾遗刘彤建榷天下盐铁利内之官,免贫民赋,诏户部侍郎强循与师度并假御史中丞,会诸道按察使议所以榷之之法,俄为议者沮,阁不行。卒,年七十余。
师度喜渠漕,所至繇役纷纭,不能皆便,然所就必为后世利。是时太史令傅孝忠以知星显,时为语曰:“孝忠知仰天,师度知相地。”嘲所嗜也。
强循字季先,凤州人。仕累雍州司士参军。华原无泉,人畜多曷死。循教人渠水以浸田,一方利之,号强公渠。诏书褒予甚厚。历大理少卿、太子右庶子。为政办给,不为威严,遇人尽信不疑,然当时恨其少文云。
张知謇,子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皆明经高第,晓吏治,清介有守,公卿争为引重。调露时,知謇监察御史里行,知默左台侍御史。知謇历十一州刺史,所莅有威严,武后降玺书存问。万岁通天中,自德州刺史入计,后奇其貌,诏工图之,称其兄弟容而才,谓之两绝。又门皆列戟,白雀巢其廷,后数宠赐。知泰历益州长史、中台左丞、兵部侍郎,封陈留县公。
中宗在房州,禁察苛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继为刺史,供儗保戴不少弛。帝复位,拜知謇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知泰御史台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渔阳郡公。伯仲华首同贵,时以为荣。知泰忤武三思,故出为并州刺史、天兵军使。终魏州刺史,谥曰定。知謇历东都副留守、左右羽林大将军、同华州刺史,大理卿致仕。年八十,开元时卒。
知謇敏且亮,恶请谒求进,士或不才冒位,视之若仇。每敕子孙“经不明不得举”,家法可称云。
武后革命,知泰奏置东都诸关十七所,讥敛出入。百姓惊骇,樵米踊贵,卒罢不用,议者羞薄之。
知默与监察御史王守慎、来俊臣、周兴掌诏狱,数陷大臣。守慎虽其甥,恶鞫引之暴,不得去,请度为浮屠,后许之。而知默卒陷酷吏,子孙禁锢,为张氏羞。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显官。
列传第二十六 萧瑀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子也。九岁,封新安王。国除,以女兄为隋晋王妃 ,故入长安。瑀爱经术,善属文。性鲠急,鄙远浮华。尝以刘孝标《辩命论》诡悖不经,乃著论非之,以为:“人禀天地而生而谓之命,至吉凶祸福则系诸人。今一于命,非先王所以教人者。”通儒柳顾言、诸葛颍叹曰:“是足针孝标膏肓矣!”
晋王为太子,授右千牛。即帝位,妃为后,而瑀浸亲宠,频迁尚衣奉御、检校左翊卫鹰扬郎将。感末疾,不呼医,曰:“天若假吾余年,因得为遁阶矣!”后闻,责谓曰:“尔亡国后不安小官,而高为怪语,罪不测。”瑀复治疾,良已。拜内史侍郎,数言事忤旨,稍见忌。
帝至雁门,为突厥所围,瑀谋曰:“夷俗,可贺敦与兵马事,况义成公主以帝女为之。若走一介使镌喻,宜不战而解。又众商陛下已平突厥,方复事辽东,故怠不肯战。愿下诏赦高丽,专讨突厥,则人自奋矣。”帝从之。既而主诡辞谓突厥,果解围去。然帝素意伐辽,又衔瑀以谋擫其机,谓群臣曰:“突厥何能为,瑀乘未解时乃绐恐我!”遂出瑀为河池郡守。部有钞贼万人,吏不制,瑀募勇敢士击降之,悉捐赀畜赐有功。又击走薛举众数万。
高祖入京师,招之,挈郡自归,授光禄大夫,封宋国公,拜民部尚书。秦王领右元帅,攻洛阳,署瑀府司马。武德元年迁内史令,帝委以枢管,内外百务悉关决。或引升御榻,呼曰萧郎。瑀自力孜孜,抑过绳违无所惮。上便宜,每见纳用。手诏曰:“得公言,社稷所赖,朕既宝之,故赐黄金一函,公其勿辞。”
是岁,州置七职,秦王为雍州牧,以瑀为州都督。诏尝下中书,未即行,帝让其稽,瑀曰:“隋季内史诏敕多违舛,百司不知所承。今朝廷初基,所以安危者系号令。比承一诏,必覆审,使先后不谬,始得下,此所以稽留也。”帝曰:“若尔,朕何忧乎?”初,瑀关内田宅悉赐勋家,至是,还给之。瑀尽以分宗族,独留庙室奉祠。王世充平,进尚书右仆射。七年,以荧惑犯右执法,避位,不许。久之,迁左仆射。
贞观初,房玄龄、杜如晦新得君,事任稍分,瑀不能无少望,乘罅切诋,辞旨疏躁。太宗怒,废于家。俄拜特进、太子少师,复为左仆射,实封六百户。帝问瑀:“朕欲长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长久者,类封建诸侯以为籓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纳之,始议封建。坐与陈叔达忿争御前不恭,免。岁余,起为晋州都督。入拜太常卿,迁御史大夫,参预朝政。瑀谕议明辩,然不能容人短,意或偏驳不通,而向法深,房玄龄、魏征、温彦博颇裁正之,其言多黜,瑀亦不平。会玄龄等小过失,瑀即痛劾,不报,由是自失,罢为太子少傅,加特进,复为太常卿。拜河南道巡省大使。九年,复参预政事。
帝尝曰:“武德季,太上皇有废立议,顾朕挟不赏之功,于昆弟弗见容,瑀于尔时不可以利怵死惧,社稷臣也。”因赐诗曰:“疾风知劲草,版荡识诚臣。”又曰:“公守道耿介,古无以过,然善恶太明,或有时而失。”瑀顿首谢曰:“既蒙教,又许以忠亮,虽死日,犹生年也。”魏征曰:“臣有逆众持法,主恕之以公;孤特守节,主恕之以介。昔闻其言,乃今见之。使瑀不遇陛下,庸能自保邪?”晋王为皇太子,拜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帝曰:“三师,以德导太子者也,礼不尊,则无所取法。”乃诏:“师入谒,太子出门迎拜,师答拜;每门,让乃入;师坐,然后坐;书前后著名,称惶恐。”瑀素贵,但中狭。每燕见,辄言:“玄龄辈朋党盗权,若胶固然,特未反耳。帝曰:“知臣莫若君。朕虽不明,宁顿懵臧否?”因为瑀晓解,瑀以帝有所偏信,帝积久亦不平。瑀好浮屠法,间请舍家为桑门,帝许之矣,复奏自度不能为,又足疾不入谒,帝曰:“瑀岂不得其所邪?”乃诏夺爵,下除商州刺史。未几,复其封,加特进。卒,年七十四。遗命敛以单衣,无卜日。诏赠司空、荆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常谥曰肃,帝以其性忌,改谥贞褊。
子锐,尚襄城公主,为太常少卿。
钧,瑀从子,有才誉。永徽中,累迁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左武候属卢文操跳堞盗库财,高宗以其职主干,当自盗罪死。钧曰:“囚罪诚死,然恐天下闻,谓陛下重贷轻法,任喜怒杀人。”帝曰:“真谏议也。”诏原死。太常工为宫人通讯遗,诏杀之,且附律。钧言:“禁当有渐,虽附律,工不应死。”帝曰:“如姬窃符,朕以为戒,今不滥工死,然喜得忠言。”即宥工,徙远裔。终太子率更令。
子瓘,为渝州长史,居母丧,以毁卒。
钧兄子嗣业,少从炀帝后入突厥,贞观九年归,以其知虏曲折,诏领突厥众。擢累鸿胪卿,兼单于都护府长史。调露中,突厥叛,嗣业与战,败绩。高宗责曰:“我不杀薛仁贵、郭待封,故使尔至此。然尔门与我家有雅旧,故贷死。”乃流桂州。
嵩,瓘子,貌伟秀,美须髯。始,娶会稽贺晦女,僚婿陆象先,宰相子,时为洛阳尉,已有名,士争往交,而嵩汩汩未仕,人不之异。夏荣者善相,谓象先曰:“君后十年,贵冠人臣,然不若萧郎位高年艾,举门蕃炽。”时人不许。
神龙元年,始调洺州参军事。桓彦范为刺史,待以异礼。河北黜陟使姜师度表为判官。开元初,擢中书舍人。时崔琳、正丘、齐澣皆有名,以嵩少术学,不以辈行许也,独姚崇称其远到。历宋州刺史,迁尚书左丞。
十四年,以兵部尚书领朔方节度使。既赴军,有诏供帐饯定鼎门外,玄宗赋诗劳行。会吐蕃大将悉诸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回纥又杀凉州守将王君■,河、陇大震。帝择堪任边者,徙嵩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封兰陵县子。嵩表裴宽、郭虚己、牛仙客置幕府,以建康军使张守珪为瓜州刺史,完树陴坞,怀保边人。于时悉诸逻恭禄威詹诸部,吐蕃倚其健噬边,嵩乃纵反间,示疑端,赞普果诛之。使悉末明攻瓜州,守珪拒甚力,虏引却。会鄯州都督张志亮破贼青海西,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强弩四千与吐蕃战祁连城下,自晨斗迄晡,乃大溃,斩一将,虏哭震山谷。露布至,帝大悦,授嵩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官一子,恩顾第一。
十七年,进兼中书令。自张说罢宰相,令缺四年,嵩得之,然常遥领河西节度。在公慎密,人莫见其际。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妻入谒,帝呼为亲家,仪物贵甚。俄封徐国公。
初,裴光庭与嵩数不协,光庭卒,帝委嵩择相,嵩推韩休。及休同位,峭正不相假,至校曲直帝前。嵩惭,乞骸骨。帝慰之曰:“朕未厌卿,何庸去乎?”嵩伏曰:“臣待罪宰相,爵位既极,幸陛下未厌,得以乞身。有如厌臣,首领且不保,又安得自遂?”因流涕。帝为改容曰:“卿言切矣,朕未能决。弟归,夕当有诏。”俄遣高力士诏嵩曰:“朕将尔留,而君臣谊当有始有卒者。”乃授尚书右丞相,与休皆罢。是日,荆州进黄甘,帝以紫帉包赐之。擢子华给事中。
久之,进太子太师。而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坐赂中人牛仙童得罪,李林甫素忌嵩,因言嵩尝以城南墅遗仙童,贬青州刺史。寻复拜太子太师。固请老,见许。嵩退,脩莳园区,优游自怡。家饶财,而华为工部侍郎,衡以尚主位三品,就养,年逾八十,士艳其荣。天宝八载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华,谨重方雅,有家法,嗣爵。天宝末,为兵部侍郎。禄山乱,陷贼,逼守魏州。郭子仪攻安庆绪于相州,华间道奉表,欲举魏以应,为贼所执。会崔光远得魏州,破械出之。魏人德华庇免,争来诣光远乞留,有诏即授刺史。思明反,子仪惧复失华,乃表崔光远代之,而召置军中。相州兵溃,华还朝,犹以污贼降试秘书少监。稍迁尚书右丞,擢河中晋、绛节度使。上元初,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国用事,求宰相,华拒之,辅国怨。会肃宗大渐,矫诏罢华为礼部尚书,引元载以代。方代宗谅暗,载助辅国,贬华为峡州司马,卒。二子:恒、悟。
复,字履初,衡子。生戚里,姻从豪汰,以服御舆马相夸,复常衣垢弊,居一室,学自力,非名士夙儒不与游,以清操显。华每叹曰:“此子当兴吾宗!”推主廕为宫门郎。广德中,岁大饥,家百口,不自振,议鬻昭应墅。宰相王缙欲得之,使弟纮说曰:“以君才宜在左右,胡不以墅奉丞相取右职?”复曰:“鬻先人墅以济孀单,吾何用美官,使门内馁且寒乎?”缙憾之,由是废。数岁,乃历歙、池二州刺史,治状应条。迁湖南观察使。改同州刺史,岁歉,州有京畿观察使储粟,复辄发以贷人,有司劾治,诏削阶,停刺史。或吊之,复曰:“苟利于人,胡责之辞!”久乃拜兵部侍郎。
普王为襄汉元帅,进复户部尚书、统军长史。旧制谓“行军长史”,德宗以复父讳更之。未行,扈狩奉天。帝恶庳隘,欲西如凤翔依张镒。复曰:“凤翔乃泚旧兵,今泚悖乱,当有同恶者。虽镒,臣畏不免。”帝曰:“朕业行,留一日以验尔言!”俄而镒为李楚琳所害,于是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复尝言:“艰难以来,始用宦者监军,权望太重,是曹正可委宫掖事,兵要政机,叵使参领。”帝不听。又言:“陛下厥初清明,自杨炎、卢杞妨命秽盛德,播越及兹。今阽于危,当惩乂前败。”因述君臣大端,即自言:“若使臣依阿偷免,不敢当宰相。”杞对上或谄谀阿匼,复厉言:“杞词不正!”帝色眙,谓左右曰:“复慢我。”因诏复充山南、江淮、湖南、岭南等道宣抚、安慰使。
兴元初,进门下侍郎。初,淮南陈少游左附李希烈,而张镒判官韦皋杀邠、陇叛卒,不应楚琳。复还执政,建言:“陛下反正,功臣已贵矣,唯甄善汰恶为未明。少游位将相,首臣贼,皋名浅官下,独挺挺抗忠。如以皋代少游,则天下嘹然知逆顺之理。”帝许之。复出,中官马钦绪揖宰相刘从一,附耳语,既而从一密谂复曰:“有诏与公议向所奏,不欲李勉、卢翰闻知。”复曰:“尧、舜有‘佥曰’之言,朝廷大事尚当谋及公卿。如勉等非其人,当罢去。既曰宰相,而谋议可独避之乎?今与公行此或可,第恐浸以生常,政由是敝。”从一以闻,帝不悦。复辞疾上政事,许之。
弟升,尚郜国大长公主,肃宗女也。升早卒,主以奸蛊事再得罪废,诸子悉逐丑地,女为皇太子妃,太子请离婚,帝衔曩忮,故复坐是检校太子左庶子,废居饶州。贞元四年卒,年五十七。
复望阀高华,厉名节,不通狎流俗。及为相,临事严方,数咈帝意,故居位亟解。然性孝友,既贬晏然,口未尝言所累。
复子湛。湛子置,咸通中位宰相,无显功,史逸其传。
俯,字思谦,恒子。贞元中,及进士第,又以贤良方正对策异等,拜右拾遗。元和六年,召为翰林学士,凡三年,进知制诰。会张仲方以李吉甫数调发疲天下,訾其谥,宪宗怒,逐仲方,而俯坐与善,夺学士,下除太仆少卿。皇甫镈荐为御史中丞。镈与令狐楚皆善俯,两人同辅政,数称其善,故帝待俯厚。袭徐国公。穆宗立,逐镈,议所以代者,楚荐之,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门下侍郎。
吐蕃寇泾州,调兵护边,帝因问:“兵法有必胜乎?”俯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故武不可玩,玩则无震。夫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先招怀,后掩袭,故有不杀厉,不禽二毛,不犯田稼,其救人如免水火,此必胜术也。若乃以小不忍轻任干戈,师曲而敌怨,非徒不胜,又将自危,是以圣王慎于兵。”帝重其言。尝诏俯撰王承宗先铭,俯奏:“承宗比不臣,迷而后复,臣不忍称道其先。又辞成当有饷谢,拒之,则非朝廷抚纳意;受之,臣谊不当取。”帝善而止。
令狐楚罢执政,西川节度使王播赂权幸求宰相,俯劾播纤佞不可污台宰,帝不许。自请罢,冀有感寤,帝亦不省。俄罢为尚书左仆射,用播为盐铁使,后卒相,俯自谓辅政浅,固辞仆射,换吏部尚书。又避选事,徙兵部,移病求分司,不许。授太子少保,为同州刺史。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性简洁,以声利为污,疾邪太甚,孤特一概,故轻去位无所藉。文宗即位,召授少师,称疾力不拜,乃还左仆射,许致仕。庄恪太子时,议选旧德,保辅东宫,复以少师召,辄上还制书,坚辞。即迁太子太傅,优诏褒尚。开成初,弟俶为楚州刺史,召见。帝曰:“俯先帝贤宰相,筋力未衰,可一来,尔善道朕意。”乃以诏书并绢三百因俶致之。俯终不起,以寿卒。
母韦,贤明,治家严,俯虽宰相,侍左右如褐衣时。居丧哀毁。既老,家于洛,岁时宾客请谢,以为烦,乃舍济源墅,自放山野,优游穷年。然其居位颇介谨持法,重名器,狭于用人,每除吏,常忧不称,鲜有简拔。
穆宗初,两河底定,俯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大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曹聚山林间为盗贼。会硃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克,乃召募市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
赞曰:俯议销兵,宁不野哉!当此时,河朔虽挈地还天子,而悍卒顽夫开口仰食者故在,彼皆不能自返于本业者也。又硃克融等客长安,饿且死,不得一官,而俯未有以措置,便欲去兵,使群臣失职,一日叫呼,其从如市,幽、魏相挺,复为贼渊,可谓见豪末而不察舆薪矣。宰相非其人,祸可既乎!
仿,字思道,悟子。大和中,擢进士第。除累给事中。宣宗力治,喜直言,尝以李璲为岭南节度使,使者已赐节,而仿封还诏书。帝方作乐,不暇命使,遣优工趋出追之,未及璲所而还。后以封敕脱误,法当罚,侍讲学士孔温裕曰:“给事中驳奏,为朝廷论得失,与有司奏事不类,不应罚。”诏可。
令狐綯用李琢经略安南,琢以暴沓免,俄起为寿州团练使,仿劾奏琢无所回,时推其直。自集贤学士拜岭南节度使。南方珍贿丛夥,不以入门。家人病,取槁梅于厨以和剂,仿知,趣市还之。
咸通初,为左散骑常侍。懿宗怠政事,喜佛道,引桑门入禁中为祷祠事,数幸佛庐,广施予。仿谏,以为:“天竺法割爱取灭,非帝王所尚慕。今笔梵言,口佛音,不若惩谬赏滥罚,振殃祈福。况佛者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帝虽昏纵,犹嘉叹其言。后官数迁,拜义成军节度使。滑州濒河,累岁水坏西北防,仿徙其流远去,树堤自固,人得以安。以兵部尚书再判度支,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迁司空、兰陵县侯。时天下盗起,宦人持兵柄,仿以鲠正为权近所忌。卒,年八十。
子廪,字富侯。第进士,迁尚书郎。仿领南海,解官往侍。为人退约少合。南海多谷纸,仿敕诸子缮补残书。廪谏曰:“州距京师且万里,书成不可露赍,必贮以囊笥,贪者伺望,得无薏苡嫌乎?”仿曰:“善,吾思不及此。”乃止。广明初,以谏议大夫知制诰,请厉止夜行以备贼谍,出太仓粟贱估以济贫民。俄迁京兆尹。田令孜养子有罪亡,击捕吏,系狱,请救踵门,廪不纳,杖杀之,内外畏詟。令孜拒黄巢,以廪为粮料使,辞疾,贬贺州司户参军事。会襄王窃据,挈族逃河朔,镇冀节度使王镕厚礼之。光化中,以给事中召,不至,卒。
遘,字得圣,置子。咸通中,擢进士第,辟节度府。入朝,拜右拾遗。与韦保衡联第,而遘姿宇秀伟,气孤峻,尝慕李德裕为人。保衡才下,诸儒靳薄之,不甚齿,独呼遘太尉,保衡憾焉。于是保衡已为相,摭遘罪,繇起居舍人斥播州司马。道三峡,方迫畏不瞑,若有人谓曰:“公无恐,予为公呵御。”遘悦悟。俄谒白帝祠,见帝貌类向所睹,异之。未几,保衡死,召为礼部员外郎。乾符中,累擢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
僖宗入蜀,以兵部判度支,次绵州,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王鐸主贡举而得遘,及是,与鐸并位。鐸年老,尝入对踣殿中,遘掖起之。帝喜曰:“遘善事长,大臣和,予之幸也!”遘曰:“不止以长,乃鐸门生。”帝笑曰:“鐸选士,朕选宰相,卿无负我!”遘顿首谢。从还京师,累拜司空,封楚国公。
遘负大节,以王佐自任。既当国,风采峭整,天子器之。时籓镇多兴于盗贼,横放莫能制,权纲漼弛。支详在徐州,引散骑常侍李损子凝吉为佐,会牙将时溥逐详而取节度,溥为饔干所毒,不死,或谗凝吉为详报仇者,溥怒杀之。损时在朝,溥即上言损连谋,请并诛。田令孜受溥金,劾损,付御史狱,中丞卢渥傅成其罪。御史王华嫉恶甚,表损不知状。令孜请移神策狱,华不奉诏,奏言:“损近臣,法当死即死,独不宜取辱于宦人手。”遘即时叩延英争曰:“凝吉以冤就屠,已不可言。损与子音问不接且数期,安得谓同谋哉?溥恃功坏天子法,请案近臣,卑侮王室,有无将之萌。今损可无罪诛,祸且及臣辈。”帝寤,止免官。当此时,令孜持禁军,权宠可炙,公卿无不附顺,唯遘未尝少下。
后令孜取安邑池盐给卫军,王重荣固争,乃徙重荣它镇,不受诏。令孜以兵讨之,重荣引沙陀拒王师。王师败,逐而西,帝惊,幸凤翔。诸节度共劾令孜生事,离间大臣。遘素恶之,与裴澈计,共召硃玫于邠。玫起邠兵五千奉迎,与沙陀等连和。令孜迫帝幸陈仓,夜出,百官不及从。玫怒令孜,并望帝不谅其心,谓遘曰:“上奔播六年,中原之人,与贼肝髓流野,得复宗庙,遗老残民闻舆马音,流涕相欢。上曾不念,以诸侯勤王功为敕使之宠。今奸臣为国产怨,我奉命而来,返以为胁君。群臣报国极矣,战力殚矣,尚能垂头塌翅求生于黄门哉!丧君有君,公其图之。”遘曰:“上无负天下,顾为令孜掣制,每言必涕数行下。陈仓之行,又劫于兵。公诚有忧王室意,宜还籓奉表,请天子复国,策无宜此。”玫曰:“诸王才可任天下者不乏。”遘曰:“人非伊、霍,欲为祸首,未或利也。”玫退曰:“我择一王为帝,违者斩,尚何事?”乃立嗣襄王煴,而召遘作册,遘苦辞,玫更委郑昌图,滋恨遘。及还长安,使昌图相煴,罢遘为太子太保。移疾不出。方其弟蘧为永乐令,往从之。帝还宫,宰相孔纬与遘雅隙,乃劾尝为伪臣,即赐死其所,实光启三年。
遘见柄任凡五期,行完而材,逢世多故,召愎臣以济乱,身污伪署,不得其死,人为哀之。
定,字梅臣,瑀曾孙。以廕起家陕州参军事、金城丞。莅事清挺。选补黜陟使裴遵庆表为判官,还调万年主簿。历左右司郎中。为元载所恶,外迁袁、润等六州刺史。大历中,有司差天下刺史治最,定与常州萧复、豪州张镒为第一,而劭桑稼,均赋税,业徠游口,在镒、复右。迁户部侍郎、太常卿。硃泚泚反,诡姓名为张诞,匿里中,与蒋沇不浼于贼。事平,擢太子少师。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太师。
赞曰:梁萧氏兴江左,实有功在民,厥终无大恶,以浸微而亡,故余祉及其后裔。自瑀逮遘,凡八叶宰相,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列传第二十七 岑虞李褚姚令狐
岑文本,字景仁,邓州棘阳人。祖善方,后梁吏部尚书,更家江陵。父之象 ,仕隋为邯郸令,坐为人讼,不得申。文本年十四,诣司隶理冤,辨对哀畅无所诎。众属目,命作《莲华赋》,文成,合台嗟赏,遂得直。
性沈敏,有姿仪,善文辞,多所贯综。郡举秀才,不应。萧铣僭号,召为中书侍郎,主文记。河间王孝恭平荆州,其下欲掠夺,文本说孝恭曰:“自隋无道,四海救死,延颈以望真主。萧氏君臣决策归命者,意欲去危就安。大王诚纵兵剽系,恐江、岭以南,向化心沮,狼顾麕惊。不如厚抚荆州,劝未附,陈天子厚惠,谁非王人?”孝恭善之,遽下令止侵略,署文本别驾。从击辅公祏,典檄符。进署行台考功郎中。
贞观元年,除秘书郎,兼直中书省。太宗既藉田,又元日朝群臣,文本奏《藉田》、《三元颂》二篇,文致华赡。李靖复荐于帝,擢中书舍人。时颜师古为侍郎,自武德以来,诏诰或大事皆所草定。及得文本,号善职,而敏速过之。或策令丛遽,敕吏六七人泚笔待,分口占授,成无遗意。师古以谴罢,温彦博为请帝曰:“师古练时事,长于文诰,人少逮者,幸得复用。”帝曰:“朕自举一人,公毋忧。”乃授文本侍郎,专典机要。封江陵县子。是时,魏王泰有宠,侈第舍,冠诸王。文本上疏,劝崇节俭,陈嫡庶分,宜有抑损。帝善之,赐帛三百段。
逾年为令,从伐辽东,事一委倚,至粮漕最目、甲兵凡要、料配差序,筹不废手,由是神用顿耗,容止不常。帝忧曰:“文本今与我同行,恐不与同返矣!”至幽州暴病,帝临视流涕。卒,年五十一。是夕,帝闻夜严,曰:“文本死,所不忍闻。”命罢之。赠侍中、广州都督,谥曰宪,陪葬昭陵。
始,文本贵,常自以兴孤生,居处卑,室无茵褥帏帟。事母以孝显,抚弟侄笃恩义。生平故人,虽羁贱必钧礼。帝每称其忠谨:“吾亲之信之”。晋王为皇太子,大臣多兼宫官,帝欲文本兼摄,辞曰:“臣守一职,犹惧其盈,不愿希恩东宫,请一心以事陛下。”帝乃止,但诏五日一参东宫。每进见,太子答拜。始为中书令,有忧色,母问之,答曰:“非勋非旧,责重位高,所以忧也。”有来庆者,辄曰:“今日受吊不受贺。”或劝其营产业,文本叹曰:“吾汉南一布衣,徒步入关,所望不过秘书郎、县令耳。今无汗马劳,以文墨位宰相,奉稍已重,尚何殖产业邪?”故口未尝言家事。既任职久,赉锡丰饶,皆令弟文昭主之。文昭任校书郎,多交轻薄,帝不悦,谓文本曰:“卿弟多过,朕将出之。”文本曰:“臣少孤,母所钟念者弟也,不欲离左右。今若外出,母必忧,无此弟,是无老母也!”泣下呜咽。帝愍其意,召文昭让敕,卒无过。孙羲。从子长倩。羲,字伯华,第进士,累迁太常博士。坐伯父长倩贬郴州司法参军。迁金坛令。时弟仲翔为长洲令,仲休为溧水令,皆有治绩。宰相宗楚客语本道巡察御史:“毋遗江东三岑。”乃荐羲为汜水令。武后令宰相举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羲,且言惟长倩为累,久不进。后曰:“羲诚材,何诿之拘?”即拜天官员外郎。于是,坐亲废者皆得援而进矣。俄为中书舍人。中宗时,武三思用事,敬晖欲上表削诸武封王者,众畏三思,不敢为草,独羲为之,词谊劲切,由是下迁秘书少监。进吏部侍郎。时崔湜、郑愔及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选,皆以贿闻,独羲劲廉,为时议嘉仰。帝崩,诏擢右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吕。睿宗立,罢为陕州刺史,再迁户部尚书。景云初,复召同三品,进侍中,封南阳郡公。初,节愍太子之难,冉祖雍诬帝及太平公主连谋,赖羲与萧至忠保护得免,羲监脩《中宗实录》,自著其事。帝见之,赏叹,赐物三百段、良马一匹,下诏褒美。
时羲兄献为国子司业,仲翔陕州刺史,仲休商州刺史,兄弟子侄在清要者数十人。羲叹曰:“物极则反,可以惧矣!”然不能抑退。坐豫太平公主谋诛,籍其家。
长倩,少孤,为文本鞠爱。永淳中,累官至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垂拱初,自夏官尚书迁内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封邓国公。武后擅位,喜符瑞事,群臣争言之。长倩惧,间亦开陈,请改皇嗣为武氏,且为周家储贰。后顺许,赐实封户五百,加特进、辅国大将军。凤阁舍人张嘉福、洛州民王庆之建请以武承嗣为皇太子,长倩谓皇嗣在东宫,不宜更立,与格辅元不署,奏请切责嘉福等。和州浮屠上《大云经》,著革命事,后喜,始诏天下立大云寺。长倩争不可,繇是与诸武忤,罢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蕃。未至,召还,下狱。来俊臣胁诬长倩与辅元、欧阳通数十族谋反,斩于市,五子同赐死,发暴先墓。睿宗立,追复官爵,备礼改葬。
辅元者,汴州俊仪人。父处仁,仕隋为剡丞,与同郡王孝逸、繁师玄、靖君亮、郑祖咸、郑师善、李行简、卢协皆有名,号“陈留八俊”。辅元擢明经,累迁殿中侍御史,历御史中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既持承嗣不可,遂及诛。子遵,亦举明经第,为太常寺太祝,亡命匿中牟十余年。神龙初,诉父冤,擢累赞善大夫。
辅无兄希元,洛州司法参军,同章怀太子注范晔《后汉书》者。
虞世南,越州余姚人。出继叔陈中书侍郎寄之后,故字伯施。性沉静寡欲,与兄世基同受学于吴顾野王余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栉。文章婉缛,慕仆射徐陵,陵自以类己,由是有名。陈天嘉中,父荔卒,世南毁不胜丧。文帝高荔行,知二子皆博学,遣使至其家护视,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时寄陷于陈宝应,世南虽服除,仍衣布饭蔬;寄还,乃释布啖肉。至德初,除西阳王友。陈灭,与世基入隋。世基辞章清劲过世南,而赡博不及也,俱名重当时,故议者方晋二陆。炀帝为晋王,与秦王俊交辟之。大业中,累至秘书郎。炀帝虽爱其才,然疾峭正,弗甚用,为七品十年不徙。世基佞敏得君,日贵盛,妻妾被服拟王者,而世南躬贫约,一不改。宇文化及已弑帝,间杀世基,而世南抱持号诉请代,不能得,自是哀毁骨立。从至聊城,为窦建德所获,署黄门侍郎。秦王灭建德,引为府参军,转记室,迁太子中舍人。王践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文馆学士。时世南已衰老,屡乞骸骨,不听,迁太子右庶子,固辞改秘书监,封永兴县子。世南貌儒谨,外若不胜衣,而中抗烈,论议持正。太宗尝曰:“朕与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乃如此!”
贞观八年,进封县公。会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大水,帝忧之,以问世南,对曰:“春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问焉。伯宗曰:‘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也,晋侯从之,故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诏郡国无来贡,施惠天下,远近洽穆,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坐。晋惠帝时,大蛇长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庙。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此所以为怪耳。今蛇见山泽,适其所居。又山东淫雨,江、淮大水,恐有冤狱枉系,宜省录累囚,庶几或当天意。”帝然之,于是遣使赈饥民,申挺狱讼,多所原赦。后星孛虚、危,历氐,余百日,帝访群臣。世南曰:“昔齐景公时,彗见,公问晏婴,婴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是以天见彗为戒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日而灭。臣愿陛下勿以功高而自矜,勿以太平久而自骄,慎终于初,彗虽见,犹未足忧。”帝曰:“诚然,吾良无景公之过,但年十八举义兵,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即大位,自谓三王以来,拨乱之主莫吾若,故负而矜之,轻天下士。上天见变,其为是乎?秦始皇划除六国,隋炀帝有四海之富,卒以骄败,吾何得不戒邪?”
高祖崩,诏山陵一准汉长陵故事,厚送终礼,于是程役峻暴,人力告弊。世南谏曰:
古帝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大光显以荣其亲,然高坟厚陇,宝具珍物,适所以累之也。圣人深思远虑,安于菲薄,为长久计。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刘向上书曰:“孝文居霸陵,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纟宁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孝文寤焉,遂以薄葬。”
又汉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之一以入山陵。武帝历年长久,比葬,方中不复容物。霍光暗于大体,奢侈过度,其后赤眉入长安,破茂陵取物,犹不能尽。无故聚敛,为盗之用,甚无谓也。
魏文帝为寿陵,作终制曰:“尧葬寿陵,因山为体,无封树、寝殿、园邑,棺郭足以藏骨,衣衾足以朽肉。吾营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者,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乃不重痛哉!若违诏妄有变改,吾为戮尸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将不福汝。以为永制,藏之宗庙。”魏文此制,可谓达于事矣。
陛下之德,尧、舜所不逮,而俯与秦、汉君同为奢泰,此臣所以尤戚也。今为丘陇如此,其中虽不藏珍宝,后世岂及信乎?臣愚以为霸陵因山不起坟,自然高显。今所卜地势即平,宜依周制为三仞之坟,明器一不得用金银铜铁,事讫刻石陵左,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一藏宗庙,为子孙万世法,岂不美乎!
书奏,未报。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便营陵墓,近者十余岁,远者五十年。今以数月之程,课数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不亦劳矣。汉家大郡,户至五十万,今人众不逮往时,而功役一之,此臣所以致疑也。”时议者颇言宜奉遗诏,于是稍稍裁抑。
帝尝作宫体诗,使赓和。世南曰:“圣作诚工,然体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帝曰:“朕试卿耳!”赐帛五十匹。帝数出畋猎,世南以为言,皆蒙嘉纳。尝命写《列女传》于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疏之,无一字谬。帝每称其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词,五曰书翰。世南始学书于浮屠智永,究其法,为世秘爱。
十二年,致仕,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如故,禄赐防閤视京官职事者。卒,年八十一,诏陪葬昭陵,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帝手诏魏王泰曰:“世南于我犹一体,拾遗补阙,无日忘之,盖当代名臣,人伦准的。今其云亡,石渠、东观中无复人矣!”后帝为诗一篇,述古兴亡,既而叹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此诗将何所示邪?”敕起居郎褚遂良即其灵坐焚之。后数岁,梦进谠言若平生,翌日,下制厚恤其家。
子昶,终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赵以“百药”名之。七岁能属文,父友陆乂等共读徐陵文,有“刈琅邪之稻”之语,叹不得其事。百药进曰:“《春秋》‘鄅子藉稻’,杜预谓在琅邪。”客大惊,号奇童。引廕补三卫长。乃性疏侻,喜剧饮。开皇初,授太子通事舍人,兼学士。被谗,辄谢病去。十九年,召见仁寿宫,袭父爵安平公。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爱其才,署礼部员外郎。奉诏定五礼、律令、阴阳书。
初,以疾去舍人也,炀帝在扬州,召不赴,衔之。及即位,夺爵,为桂州司马。官废,还乡里。大业九年,戍会稽,管崇乱,城守有功,帝顾其名谓虞世基曰:“是子故在,宜斥丑处。”乃授建安郡丞。至乌程,江都难作,沈法兴、李子通、杜伏威更相灭,百药转侧寇乱中,数被伪署,危得不死。会高祖遣使招伏威,百药劝朝京师,既至历阳,中悔,欲杀之,饮以石灰酒,因大利,濒死,既而宿病皆愈。伏威诒书辅公祏使杀之,为王雄诞保护得免。公祏反,授吏部侍郎。或谓帝:“百药与同反。”帝大怒。及平,得伏威所与公祏书,乃解,犹贬泾州司户。
太宗至泾州,召与语,悦之。贞观元年,拜中书舍人,封安平县男。明年,除礼部侍郎。时议裂土与子弟功臣,百药上《封建论》,理据详切,帝纳其言而止。四年,授太子右庶子。太子数戏媟无度,乃作《赞道赋》以讽。它日,帝曰:“朕见卿赋,述古储贰事,劝励甚详,向任卿,固所望耳!”赐彩三百段。迁散骑常侍,进左庶子、宗正卿,爵为子。久之,固乞致仕。帝尝与偕赋《帝京篇》,叹其工,手诏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壮,齿宿而意之新乎?”卒,年八十四,谥曰康。
百药,名臣子,才行世显,为天下推重。侍父母丧还乡,徒跣数千里。服虽除,容貌癯瘠者累年。好奖荐后进,得俸禄与亲党共之。翰藻沈郁,诗尤其所长,樵厮皆能讽之。所撰《齐史》行于时。
子安期。安期亦七岁属文。父贬桂州,遇盗,将加以刃,安期跪泣请代,盗哀释之。贞观初,为符玺郎。累除主客员外郎。高宗即位,迁中书舍人、司列少常伯,数豫决国事。帝屡责侍臣以不能进贤,众不敢对。安期进曰:“邑十室且有忠信,天下至广,不为无贤。比见公卿有所荐进,皆劾为朋党,滞抑者未申,而主荐者已訾,所以人人争噤默以避嚣谤。若陛下忘其亲仇,旷然受之,惟才是用,塞谗毁路,其谁敢不竭忠以闻上乎?”帝纳之。寻检校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卒,谥曰烈。
自德林至安期,三世掌制诰,孙羲仲,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曾祖湮,父玠,皆有名梁、陈间。亮少警敏,博见图史,一经目辄志于心。年十八,诣陈仆射徐陵,陵与语,异之。后主召见,使赋诗,江总诸词人在席,皆服其工。累迁为尚书殿中侍郎。入隋,为东宫学士,迁太常博士。炀帝议改宗庙之制,亮请依古七庙,而太祖、高祖各一殿,法周文、武二祧,与始祖而三,余则分室而祭,始祖二祧,不从迭毁。未及行,坐与杨玄感善,炀帝矜己嫉才,因是亦贬西海司户。时博士潘徽贬威定主簿,亮与俱至陇山。徽死,为敛瘗,人皆义之。
后为薛举黄门侍郎。举灭,秦王谓曰:“寡人受命而来,嘉于得贤。公久事无道君,得无劳乎?”亮顿首曰:“举不知天命,抗王师,今十万众兵加其颈,大王释不诛,岂独亮蒙更生邪?”王悦,赐乘马、帛二百段,即授王府文学。高祖猎,亲格虎,亮恳愊致谏,帝礼纳其言。王每征伐,亮在军中,尝预秘谋,有裨辅之益。贞观中累迁散骑常侍,封阳翟县侯,老于家。
太宗征辽,子遂良从,诏亮曰:“畴日师旅,卿未尝不在中,今朕薄伐,君已老。俯仰岁月,且三十载,眷言及此,我劳如何!今以遂良行,想君不惜一子于朕耳。善居加食。”帝顿首谢。及寝疾,帝遣医、中使候问踵相逮。卒,年八十八,赠太常卿,陪葬昭陵,谥曰康。遂良自有传。
初,武德四年,太宗为天策上将军,寇乱稍平,乃乡儒,宫城西作文学馆,收聘贤才,于是下教,以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谘祭酒苏世长、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思廉、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李玄道、天策仓曹参军事李守素、王府记室参军事虞世南、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著作郎摄记室许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军谘典签苏勖,并以本官为学士。七年,收卒,复召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补之。凡分三番递宿于閤下,悉给珍膳。每暇日,访以政事,讨论坟籍,榷略前载,无常礼之间。命阎立本图象,使亮为之赞,题名字爵里,号“十八学士”,藏之书府,以章礼贤之重。方是时,在选中者,天下所慕问,谓之“登瀛洲”。
刘孝孙者,荆州人。祖贞,周石台太守。孝孙少知名。大业末,为王世充弟杞王辩行台郎中。辩降,众引去,独孝孙攀援号恸,送于郊。贞观六年,迁著作佐郎、吴王友。历谘议参军。迁太子洗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陇西人。世居郑州。仕隋为齐王府属。李密据洛口,署记室。密败,为王世充所执,众惧不能寐,独玄道曰:“死生有命,忧能了乎?”寝甚安。及见世充,辞色不挠,释缚,为著作佐郎。东都平,为秦王府主簿。贞观初,累迁给事中,姑臧县男。出为幽州长史,佐都督王君廓,专持府事。君廓不法,每以义裁纠之。尝遗玄道婢,乃良家子为所掠,遣去不纳,由是始隙。君廓入朝,玄道寓书房玄龄,玄龄本甥也。君廓发其书,不识草字,疑以谋己,遂反。坐是流巂州,未几,擢常州刺史,风绩清简,下诏褒美,赐缯帛。久之,致仕,加银青光禄大夫,以禄归第,卒。
李守素者,赵州人。王世充平,召署天策府仓曹参军,通氏姓学,世号“肉谱”。虞世南与论人物,始言江左、山东,尚相酬对;至北地,则笑而不答,叹曰:“肉谱定可畏。”许敬宗曰:“仓曹此名,岂雅目邪?宜有以更之。”世南曰:“昔任彦升通经,时称‘五经笥’,今以仓曹为‘人物志’,可乎?”时渭州刺史李淹亦明谱学,守素所论,惟淹能抗之。
姚思廉,本名简,以字行,陈吏部尚书察之子。陈亡,察自吴兴迁京兆,遂为万年人。思廉少受《汉书》于察,尽传其业。寡嗜欲,惟一于学,未尝问家人生赀。
仕陈会稽王主簿。入隋,为汉王府参军事,以父丧免。服除,补河间郡司法书佐。初,察在陈,尝脩梁、陈二史,未就,死,以属思廉,故思廉表父遗言,有诏听续。炀帝又诏与起居舍人崔祖浚脩《区宇图志》。迁代王侍读。高祖定京师,府僚皆奔亡,独思廉侍王,兵将升殿,思廉厉声曰:“唐公起义,本安王室,若等不宜无礼于王。”众眙却,布列阶下。帝义之,听扶王至顺阳閤,泣辞去。观者叹曰:“仁者有勇,谓此人乎!”俄授秦王府文学。王讨徐圆朗,尝语隋事,慨然叹曰:“姚思廉蒙素刃以明大节,古所难者。”时思廉在洛阳,遣使遗物三百段,致书曰:“景想节义,故有是赠。”
王为皇太子,迁洗马。即位,改著作郎、弘文馆学士。诏与魏征共撰《梁》、《陈书》,思廉采谢炅、顾野王等诸家言,推究综括,为梁、陈二家史,以卒父业。赐杂彩五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以籓邸恩,凡政事得失,许密以闻,思廉亦展尽无所讳。帝幸九成宫,思廉以为“离宫游幸是秦皇、汉武事,非尧、舜、禹、汤所为”。帝谕曰:“朕尝苦气疾,热即顿剧,岂为游赏者乎?”赐帛五十匹,拜散骑常侍、丰城县男。卒,赠太常卿,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
赞曰:隋炀帝失德,高祖总豪英,兴北方,鼓行入关,举京师,轰若震霆。思廉以诸生侍孱王,奋然陈大义,挫虓虎而夺之气,勇夫悍心,褫骇自却,不敢加无礼于其君。诚使有国家者举不失义,天下其何以抗之哉?宜太宗之尊表云。
字令璋,少孤,抚昆媦友爱。力学,才辩掞迈。永徽中,举明经第,补太子宫门郎。以论撰劳,进秘书郎。稍迁中书舍人,封吴兴县男。武后时,擢夏官侍郎。坐从弟敬节叛,贬桂州长史。后方以符瑞自神,取山川草树名有“武”字者,以为上应国姓,裒类以闻。后大悦,拜检校天官侍郎,擢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永徽后,左右史唯对仗承旨,仗下谋议不得闻。以帝王谟训不可阙纪,请仗下所言军国政要,责宰相自撰,号《时政记》,以授史官。从之。时政有记自始。坐事,降司宾少卿。延载初,拜纳言,有司以族犯法,不可为侍臣者,曰:“王敦犯顺,导典枢机;嵇康被戮,绍以忠死。是能为累乎?”后曰:“此朕意,卿无恤浮言。”
证圣初,加秋官尚书。明堂火,后欲避正殿,应天变。奏:“此人火,非天灾也。昔宣榭火,周世延;建章焚,汉业昌。且弥勒成佛,七宝台须臾散坏。圣人之道,随物示化,况明堂布政之宫,非宗庙,不宜避正殿,贬常礼。”左拾遗刘承庆曰:“明堂所以宗祀,为天所焚,当侧身思过,振除前犯。”挟前语以倾后意。后乃更御端门,大酺,燕群臣,与相娱乐,遂造天枢著己功德,命为使,董督之。功费浩广,见金不足,乃敛天下农器并铸。以功赐爵一级。后封嵩山,诏总知仪注,为封禅副使。更造明堂,又以使护作,加银青光禄大夫。大食使者献师子,曰:“是兽非肉不食,自碎叶至都,所费广矣。陛下鹰犬且不蓄,而厚资养猛兽哉!”有诏大食停献。时九鼎成,后欲用黄金涂之。奏:“鼎者,神器,贵质朴,不待外饰。臣观其上先有五采杂昈,岂待涂金为符曜耶?”后乃止。
契丹李尽忠盗塞,副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使。坐累,下迁益州长史。始,蜀吏贪暴,擿发之,无所容贷。后闻,降玺诏慰劳,因谓左右曰:“为二千石清其身者易,使吏尽清者难,唯为兼之。”新都丞硃待辟坐赃应死,待辟所厚浮屠理中谋杀,据剑南。有密告后者,诏穷按。深探其狱,迹疑似皆捕逮,株党牵联数千人。狱具,后遣洛州长史宋玄爽、御史中丞霍献可覆视,无所翻,坐没入五十余族,知反流徙者什八以上,道路冤噪。监察御史袁恕己劾奏狱不平,有诏勿治。召拜地官、冬官二尚书。久之,致仕。卒,年七十四,遗令薄葬。赠越州都督,谥曰成。
弟班。班笃学有立志,擢明经。历六州刺史,政皆有绩,数被褒赐,累封宣城郡公。迁太子詹事,兼左庶子。时节愍太子稍失道,班凡四上书谏。
其一曰:“臣闻贾谊称‘选天下端士,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习与不正人居,不能无不正。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天下定矣’。伏见内置作坊,诸工伎得入宫闱之内、禁卫之所,或言语内出,或事状外通,小人无知,因为诈伪,有玷盛德。臣望悉出宫内造作付所司。”
其二曰:“汉文帝身弋绨,足草舄。齐高帝阑槛用铜者,皆易以铁。经侯带玉具剑、环佩以过魏太子,太子不视。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主信臣忠,魏之宝也。’经侯委剑佩去,杜门不出。夫圣贤以简素为贵,皇王以菲薄为德,惟殿下留心恭俭,损省玩好,以训天下。”
其三曰:“前世东宫门閤,往来皆有簿籍。殿下时有所须,唯门司宣令,奸伪乘之,因缘增损。近吕升之乃代署宣敕,赖殿下纠发其奸。以后墨令及覆事,并请内印画署,冀免诈缪。”
其四曰:“圣人不专其德,贤智必有所师。今司经无学士,供奉无侍读。宜视膳时奏请其人,俾奉讲劝。夫经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谙识成败,斯急务也。”太子虽称善,不能用其言。及败,索宫中,得班谏书,中宗嘉叹。时宫臣皆得罪,独班擢右散骑常侍,迁秘书监。睿宗立,拜户部尚书。所历定州刺史、尚书官,皆与相继云。卒,年七十四。
始,曾祖察尝撰《汉书训纂》,而后之注《汉书》者,多窃取其义为己说,班著《绍训》以发明旧义云。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父熙,隋鸿胪卿。其先乃炖煌右姓。德棻博贯文史。大业末,为药城长,属乱,不就官。淮安王神通据太平宫起兵,立总管府,署德棻府记室。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武德初,为起居舍人,迁秘书丞。帝尝问:“丈夫冠,妇人髻,比高大,何邪?”德棻对曰:“冠髻在首,君之象也。晋之将亡,君弱臣强,故江左士女,衣小而裳大。宋武帝受命,君德尊严,衣裳随亦变改。此近事验也。”帝然之。
方是时,大乱后,经藉亡散,秘书湮缺,德棻始请帝重购求天下遗书,置吏称录。不数年,图典略备。又建言:“近代无正史,梁、陈、齐文籍犹可据,至周、隋事多脱损。今耳目尚相及,史有所冯;一易世,事皆汩暗,无所掇拾。陛下受禅于隋,隋承周,二祖功业多在周,今不论次,各为一王史,则先烈世庸不光明,后无传焉。”帝谓然。于是诏中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主魏,中书令封德彝、舍人颜师古主隋,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主梁,太子詹事裴矩、吏部郎中祖孝孙,秘书丞魏征主齐,秘书监窦璡、给事中欧阳询、文学姚思廉主陈,侍中陈叔达、大史令庾俭及德棻主周。整振论譔,多历年不能就,罢之。
贞观三年,复诏撰定。议者以魏有魏收、魏澹二家,书为已详,惟五家史当立。德棻更与秘书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崔仁师次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次齐史,著作郎姚思廉次梁、陈二史,秘书监魏征次隋史,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脩撰之原,自德棻发之,书成,赐绢四百匹。迁礼部侍郎,兼修国史。累进爵彭城县子。转太子右庶子。太子承乾废,坐除名为民。召拜雅州刺史,又坐事免。会修晋家史,房玄龄奏起之。预柬凡十有八人,德棻为先进,故类例多所诹定。除秘书少监。
永徽初,复为礼部侍郎、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迁太常卿。高宗尝召宰相及弘文学士坐中华殿,问:“何脩而王?若而霸?又当孰先?”德棻曰:“王任德,霸任刑。夏、殷、周纯用德而王,秦专刑而霸,至汉杂用之,魏、晋以降,王霸两失。若用之,王为先,而莫难焉。”帝曰:“今兹何为而要?”对曰:“古者为政,清心简事为本。今天下无虞,年谷丰衍,惟薄赋敛、省征役为要。”又问禹、汤、桀、纣所以兴亡,对曰:“《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然二主惑嬖色,戮谏者,造砲烙之刑,此所以亡也。”帝悦,厚赐以答其言。迁国子祭酒、崇贤馆学士,爵为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八十四,谥曰宪。
时又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皆以史学称当世。
邓世隆者,相州人。隋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戍河阳,引为宾客。秦王攻洛阳,遗书谕太,世隆报书夸慢。洛阳平,亡命,变姓名,号隐玄先生,栖白鹿山。贞观初,召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慕容善行、刘顗、庾安礼、敬播俱为修史学士。世隆内负罪,居不聊。太宗遣房玄龄谕曰:“尔为太作书,各忠其主耳。我为天子,尚甘心匹夫邪?毋有后疑!”改著作佐郎,历卫尉丞。初,帝以武功定天下,晚始向学,多属文赋诗,天格赡丽,意悟冲迈。十三年,世隆上疏,请加集录,帝谦不许。终著作郎。
顾胤,苏州吴人。父览,仕隋秘书学士。胤,永徽中累迁起居郎,兼脩国史,以撰《太宗实录》劳,加朝散大夫、弘文馆学士。论次国史,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终司文郎中。子琮,武后时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卒,后曰:“琮不幸,令虽不举哀,然朕以股肱,特废视事一日。”
李延寿者,世居相州。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以脩撰劳,转御史台主簿,兼直国史。初,延寿父太师,多识前世旧事,常以宋、齐、梁、陈、齐、周、隋天下参隔,南方谓北为“索虏”,北方指南为“岛夷”。其史于本国详,佗国略,往往訾美失传,思所以改正,拟《春秋》编年,刊究南北事,未成而殁。
延寿既数与论譔,所见益广,乃追终先志。本魏登国元年,尽隋义宁二年,作本纪十二、列传八十八,谓之《北史》;本宋永初元年,尽陈祯明三年,作本纪十、列传七十,谓之《南史》。凡八代,合二书百八十篇,上之。其书颇有条理,删落酿辞,过本书远甚。时人见年少位下,不甚称其书。迁符玺郎,兼脩国史,卒。
尝撰《太宗政典》,调露中,高宗观之,咨美直笔,赐其家帛五十段,藏副秘阁,仍别录以赐皇太子云。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官至左史。著《格论》、《通历》等书,行于时。
峘,德棻五世孙。天宝末,及进士第。遇禄山乱,去隐南山豹林谷。杨绾微时,数从之游,而峘博学有口辩。绾为礼部侍郎,脩国史,荐峘,自华原尉拜右拾遗,兼史职。累迁起居舍人。撰《玄宗实录》,属《起居注》亡散,峘裒掇诏策,备一朝之遗。自开元、天宝间名臣事多漏略,拙于取弃,不称良史。大历中,以刑部员外郎判南曹。迁司封郎中,知制诰,兼史馆脩撰。德宗立,诏元陵制度务极优厚,当竭帑藏奉用度。峘谏曰:“臣伏读汉刘向论山陵之诫,良史咨欷。何者?圣贤勤俭,不作无益。昔舜葬苍梧,弗变其肆;禹葬会稽,不改其列;周武葬毕陌,无丘垅处;汉文葬霸陵,不起山坟。禹非不忠,启非不顺,周公非不悌,景帝非不孝,其奉君亲,皆以俭觳为无穷计。宋文公厚葬,《春秋》书华元为不臣;桓魋为石郭,夫子以为不如速朽。由是观之,有德者葬薄,无德者葬厚,章章可见。陛下仁孝切于圣心,然尊亲之义贵合于礼。先帝遗诏,送终之制,一用俭约,不得以金银缘饰。陛下奉先志,无违物,若务优厚,是咈顾命,盩经谊,臣窃惧之。今赦令甫下,诸条未出,望速诏有司从遗制便。”诏答曰:“朕顷议山陵,荒哀迷谬,以违先旨。卿引据典礼,非唯中朕之失,亦使朕不遗君亲于患。敢不闻义而从,奉以终始?虽古遗直,何以加焉!”
峘在吏部,因尚书刘晏力。时杨炎为侍郎,故峘内德晏,至分阙,以善阙奉晏,恶阙与炎,炎心不平。建中初,峘为礼部侍郎,炎执政,不为憾。炎出故宰相杜鸿渐门下,其子封求弘文生,以托峘,峘谢使者曰:“得公手署,峘得以识。”炎不疑,署送之。峘即日奏言:“宰相迫臣以私,从之负陛下,不从则害臣。”帝以诘炎,炎具道所以然。帝怒曰:“此奸人,无可奈何!”欲杀之,炎苦救解,乃贬衡州别驾。迁刺史。李泌执政,召拜太子右庶子,复为脩撰。
性愎且介,人人与为怨。孔述睿同脩史,峘忿细故,数侵之,述睿长者,无所校。贞元五年,坐守衡州冒前刺史户口为己最,窦参素恶之,贬吉州别驾,稍迁刺史。齐映为江西观察使,按部及州。峘轻映后出先至宰相,今虽属刺史,自挟所以过映者,至迎谒,颇怏怏。以语其妻,妻曰:“君自视何如人,以白头走小生前。君不以比见映,虽黜死,我无憾。”映至,峘入谒,从容步进,不袜首属戎器,映以为恨。去至府,擿峘举奏前刺史过失无状,不宜按部,贬衢州别驾。刺史田敦,峘门生也,与峘昧生平,至是迎拜,分俸半以赒给之。在衢十年,顺宗立,以秘书少监召,未至,卒。
初,受诏撰《代宗实录》,未就,会贬,诏听在外成书。元和中,其子太仆丞丕献之。以劳赠工部尚书。
赞曰:“文本才猷,世南鲠谔,百药之持论,亮、思廉之邃雅,德棻之辞章,皆治世华采,而淟汩于隋,光明于唐,何哉?盖天下未尝无贤,以不用亡;不必多贤,以见用兴。夫典章图史,有国者尤急,所以考存亡成败,陈诸前而为之戒。方天下初定,德棻首发其议,而后唐之文物粲然,诚知治之本欤!
列传第二十八 苏世长(良嗣 弁) 韦云起 孙伏伽 张玄素
苏世长,京兆武功人。祖彤,仕后魏通直散骑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县侯。世长十余岁 ,上书周武帝,帝异其幼,问读何书,对“治《孝经》、《论语》”。帝曰:“何言可道?”答曰:“为国者不敢侮于鳏寡。为政以德。”帝曰:“善。”使卒学虎门馆。父死王事,有诏袭爵,世长号踊不自胜,帝奭然改容。
入隋,为长安令,数条上便宜。大业末,为都水少监,督漕上江。会炀帝被弑,发丧,恸闻行路。更为王世充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与世充兄子弘烈及其将豆卢行褒戍襄阳,高祖与之旧,数遣使者谕降,辄杀之。
洛阳平,始与弘烈归,帝诛褒而诮世长,顿首谢曰:“古帝王受命,以此逐鹿,一人得禽,万夫敛手。岂有获鹿后忿同猎者,问争肉罪邪?今陛下应天顺民,安可忘管仲、雍齿事?且武功旧人,乱离以来,死亡略尽,唯臣得见太平。若杀之,是绝其类。”帝笑释之。授玉山屯监。引见玄武门,与语平生,调之曰:“卿自谓佞邪,直邪?”对曰:“愚且直。”帝曰:“若直者,何为背贼归我?”对曰:“洛阳平,天下为一,臣智穷力屈,乃归陛下。使世充不死,臣据汉南,尚为勍敌。”帝大笑,嘲曰:“何名长而意之短,口正而心之邪?”世长曰:“名长意短,诚如圣旨。口正心邪,不敢奉诏。昔窦融以河西降汉,十世侯之;臣举山南以归,唯蒙屯监。”帝悦,拜谏议大夫。
从猎泾阳,大获。帝入旌门,诧左右曰:“今日畋,乐乎?”世长曰:“陛下废万机,事游猎,不满十旬,未为乐也。”帝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邪?”曰:“为臣计则狂,为陛下计忠矣。”时武功、郿新经突厥寇掠,乡聚凋虚,帝将遂猎武功,世长谏曰:“突厥向盗劫人,陛下救恤之言未出口,又猎其地,殆百姓不堪所求。”帝不听。侍宴披香殿,酒酣,进曰:“此炀帝作邪?何雕丽底此!”帝曰:“卿好谏似直,然诈也。岂不知此殿我所营,乃诡云炀帝邪?”对曰:“臣但见倾宫、鹿台,非受命圣人所为者。陛下武功旧第,才蔽风雨,时以为足。今天下厌隋之侈,以归有道,陛下宜刈奢淫,复朴素。今乃即其宫加雕饰焉,欲易其乱,得乎?”帝咨重其言。历陕州长史、天策府军谘祭酒,引为学士。贞观初,使突厥,与颉利争礼,不屈,拒却赂遗,朝廷壮之。出为巴州刺史,舟败,溺死。
世长有机辩,浅于学,嗜酒,简率无威仪。初在陕,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挞于廛,五伯疾其诡,鞭之流血,世长不胜痛,呼而走,人笑其不情。
子良嗣,高宗时为周王府司马,王年少不法,良嗣数谏王,以法绳府官不职者,甚见尊惮。帝异之,选荆州长史。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将莳上苑,宦者所过纵暴,至荆,良嗣囚之,上书言状。帝下诏慰奖,取竹弃之。徙雍州。时关内饥,人相食,良嗣政上严,每盗发,三日内必擒,号称神明。
垂拱初,迁冬官尚书,拜纳言,封温国公,留守西京,赏遇尤渥。尚方监裴匪躬案诸苑,建言鬻果蔬,储利佐公上。良嗣曰:“公仪休一诸侯相,拔葵去织,未闻天子卖果蔬与人争利。”遂止。迁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遇薛怀义于朝,怀义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曰:“第出入北门,彼南衙宰相行来,毋犯之。”载初元年,罢左相,加特进,仍知政事。与韦方质素不平,方质坐事诛,引逮之。后辨其非,良嗣悸,谢不能兴,舆还第,卒,年八十五。诏百官往吊,赠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
始,良嗣为洛州长史,坐僚婿累,下徙冀州刺史。其人往谢,良嗣色泰定,曰:“初不闻有累。”在荆州时,州有河东寺,本萧詧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
子践言,官太常丞,为酷吏所陷,死岭南,削父爵,没其家。神龙元年,复赠司空,以践言子务元袭爵,终邠王府长史。
从孙弁,字元容,擢进士,调奉天主簿。德宗出狩,而县令计事在府,官属皆惶恐,欲遁走。弁曰:“昔肃宗幸灵武,至新平、安定,二太守坐伏匿,斩以徇。诸君知之乎?”众乃定。车驾至,储偫毕给,帝嘉之,试大理司直。硃泚平,进监察御史,擢累仓部郎中,判度支案。裴延龄死,帝召弁见延英,赐紫衣金鱼,以度支郎中副知度支事,位郎中上。知度支有副自弁始。弁通学术,吏事精明,承延龄后,平赋缓役,略烦苛,人赖其宽。
久之,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改太子詹事。旧制,詹事位在太常宗正卿下,御史中丞窦参卑之,徙班河南、太原尹下。弁造朝,辄就旧著,有司疑诘,绐曰:“我已白宰相,复旧班。”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劾奏,待罪金吾,有诏原罪。坐前以腐粟给边,贬汀州司户参军。是时,兄衮为赞善大夫,冕京兆士曹参军,以弁故,贬衮永州,冕信州司户参军。衮年老,瞑不能视,帝闵之,听还。又有称冕才者,帝悔不用,而衮以老先还,重追冕。更问大臣昆弟可任者,左右以王绍之兄纾、韩皋之兄群对。帝乃擢纾右补阙,群考功员外郎,冕遂不复用。数年,起弁为滁州刺史,卒。
弁聚书至二万卷,手自雠定,当时称与秘府将。弁之判度支,方大旱,州县有逋米,断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万斛,人亡数在,弁奏请出以贷贫民,至秋而偿,诏可。当时讥其罔君云。
韦云起,京兆万年人。隋开皇中,以明经补符玺直长。尝奏事文帝前,帝曰:“外事不便,可言之。”时兵部侍郎柳述侍,云起即奏:“述性豪侈,未尝更事,特缘主婿私,握兵要,议者谓陛下官不择贤,此不便者。”帝顾述曰:“云起言,而药石也,可师之。”仁寿初,诏百官举所知,述举云起通事舍人。大业初,改谒者。建言:“今朝廷多山东人,自作门户,附下罔上,为朋党。不抑其端,必乱政。”因条陈奸状。炀帝属大理推究,于是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等皆坐免。
会契丹寇营州,诏云起护突厥兵讨之,启民可汗以二万骑受节度。云起使离为二十屯,屯相联络,四道并引,令曰:“鼓而行,角而止,非公使,毋走马。”三喻五复之。既而纥斤一人犯令,即斩以徇。于是突厥酋长入谒者,皆膝而进,莫敢仰视。始,契丹事突厥无间,且不虞云起至。既入境,使突厥绐云诣柳城与高丽市易,敢言有隋使在者斩。契丹不疑。因引而南,过贼营百里,夜还阵,以迟明掩击之,获契丹男女四万,以女子及畜产半赐突厥,男子悉杀之,以余众还。帝大喜,会百官于廷,曰:“云起将突厥兵平契丹,以奇用师,有文武才,朕自举之。”拜治书御史。因劾奏:“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怙宠妨命,四方有变不以闻,闻不以实。朝议少贼,不多发兵,官兵少,贼众,数见败北,贼气日张。请付有司案罪。”大理卿郑善果奏:“云起訾大臣,毁朝政,所言不情。”贬大理司直。帝幸江都,请告归。
高祖入关,上谒长乐宫,授司农卿、阳城县公。武德初,进上开府仪同三司,判农圃监。时议讨王世充,云起上言:“京师初平,人未坚附,百姓流离,仍岁无年。盩厔〗司竹、蓝田谷口,盗贼群屯。京都椎剽,乘夜窃发。重以梁师都嫁情北胡,阴计内钞,为腹心患。释此不图,而窥兵函、洛,奸人乘虚,一旦有变,祸且不细。臣愚以为不若戢兵务农,须关中妥安,士气余饱,然议讨伐,一举可定。”从之。
会突厥入寇,诏总豳、宁以北九州兵御之,得一切便宜。改遂州都督、益州行台兵部尚书。时仆射窦轨数奏生獠反,冀得集兵以威众,云起数持掣,轨宣言云起通贼营私,由是始隙。云起弟庆俭、庆嗣事隐太子。太子死,诏轨息驰驿报。轨疑云起有变,阴设备,乃告之。云起不信,曰:“诏安在?”轨曰:“公建成党,今不奉诏,反明矣。”遂杀之。初,云起师太学博士王颇,每叹曰:“韦生识悟,富贵可自致;然疾恶甚,恐不得死。”讫如言。
孙方质,光宅初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地官尚书。尝属疾,武承嗣兄弟往候,方质据床自若。或曰:“倨见权贵,且速祸。”答曰:“吉凶命也,丈夫岂能折节近戚以苟免邪?”俄为酷吏所陷,流死儋州,没其家。神龙初,复官爵。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劳补万年县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事。
其一:臣闻“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当时非无直言之臣,卒不闻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陛下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跬,大业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难也。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凡搜狩当顺四时,不可妄动。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献鹞者,不却而受,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并被赉赏。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岂少此物哉?
其二: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待玄武门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传曰:“放郑声,远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请并废之,以复雅正。
其三:臣闻“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执事,不可不择。大抵不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舞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阙,决不能也。泛观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乱之。愿选贤才,澄僚友之选。
帝大悦,即诏:“周、隋之晚,忠臣结舌,是谓一言丧邦者。朕惟寡德,不能性与天道,然冀弼谐以辅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伏伽至诚慷慨,据义恳切,指朕失无所讳。其以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初,帝受禅,伏伽最先谏,帝欲尽下情,故不次见拔,以示群臣。
是时,军兴赋敛重,伏伽数请厘损。帝语裴寂曰:“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谄于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若李纲、孙伏伽,可谓谊臣矣。俯首噤默,岂朕所望哉?”
东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责贼支党,悉流徙恶地。伏伽谏曰:“臣闻王者无戏言,《书》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诏曰:‘常赦不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与天下更新辞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后乃欲流徙。《书》曰:‘歼厥渠魁,忄办从罔治。’渠魁尚免,忄办从何辜?且蹠狗吠尧,吠非其主。今与陛下结发雅故,往为贼臣,彼岂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安得而罪之?由古以来,何始无君,然止称尧、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难得也。昔天下未平,容应机制变。今四方已定,设法须与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岂可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惟义所在。臣愚以为贼党于赦当免者,虽甚无状,宜一切加原,则天下幸甚。”又表置谏官。帝皆钦纳。
太宗即位,封乐安县男,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后坐奏囚失,免官。起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卿。时司农市木橦,倍直与民,右丞韦悰劾吏隐没,事下大理讯鞫。伏伽曰:“缘官市贵,故民直贱。臣见司农识大体,不见其罪。”帝悟,顾悰曰:“卿不逮伏伽远矣。”久之,出为陕州刺史,致仕。显庆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门,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以比顾雍云。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命释缚,署治书侍御史,不拜。闻江都已弑,始为建德黄门侍郎。贼平,授景州录事参军。
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积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隋末盗起,争天下者不十数,余皆保城邑以须有道听命,是欲背上怙乱者果鲜,特人君不能安之而挻之乱也。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日,虽尧、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
贞观四年,诏发卒治洛阳宫乾阳殿,且东幸。玄素上书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壹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籓,又当营构,科调繁仍,失疲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又兴别都之役,以产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未完定,奈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胜不及关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巡以摇人心?五不可也。
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坏,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已。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帝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同归于乱。臣闻东都始平,太上皇诏宫室过度者焚之,陛下谓瓦木可用,请赐贫人,事虽不从,天下称为盛德,今复度而宫之,是隋役又兴。不五六年间,一舍一取,天下谓何?”帝顾房玄龄曰:“洛阳朝贡天下中,朕营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后必往,虽露坐,庸何苦?”即诏罢役,赐彩二百匹。魏征名梗挺,闻玄秦言,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历太子少詹事,迁右庶子。时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悦学。玄素上书曰: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弃之。古者田三驱,非以教杀,除民害也。今反以猎为娱,行之无常,不损盛德哉?《传》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探道在学古,学古在师训。孔颍达奉诏讲劝,宜数逮问,裨万分。博选贤杰,朝夕侍左右,与相规摩。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此则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为善也,然性不胜情,耽惑成乱,下有谀言,君道乃亏。古人有云:“勿以恶小不去,善小不为。”祸福之来,皆根于初,护终若始,犹惧其替,始不护焉,终将安归?
太子不纳。又上书曰:
周公资圣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况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质天就,尚须学以表饰之。孔颖达、赵弘智皆宿德钜髦,兼识政机,望数召见,述古今,增懿明德。雕虫小技,正可间召,代博弈,不宜屡也。骑射畋游,亵戏酣歌,悦耳目,移情灵,不可以御。夫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则乱,败德之原,实在于此。
帝知数财正太子,频擢至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见宾友,玄素曰:“宫中所见止妇人,不知如樊姬等可与益圣德者几何?若无之,即便诐艳嬖,何足顾哉!上惟东宫之重,高署贤才为寮佐,今乃不得进见,将何以朝纳诲、夕补遗哉?太子讳其切,夜遣户奴以骑楇狙击,危脱死。尝闻宫中击鼓,叩閤正言,太子出鼓,对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闻。玄素不能已,上书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书传所载或过,臣请以近事喻之。周武帝平山东,庳宫陋食以安海内,而太子赟有秽德,乌丸轨以闻,帝慈仁不忍废。及践祚,狂暴日炽,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资,虽无大功于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赖。勇为太子,骄肆败度,今宫中山池,殿下所亲见者也。当是时,自谓有太山之安,讵知壬臣敢进其说哉?向使动静有常,进止有度,亲君子,疏小人,黜浮华,守恭俭,虽有离间,乌能致慈父之隙哉?盖积德弗纯,令问不著,一遭谗,遂成其祸。
今上以殿下父子亲,故所资用不为限节,然诏未六旬,而用逾七万,骄奢亡艺,孰有过此?龙楼、望苑,为工匠之肆,既阙视膳问安之宜,又无悦学好道之实。上违君父慈训之方,下有因缘戮辱之罪。所施与者,不游手杂色,则图画雕镂之人。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内隐密者,尚可胜计哉?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脩,臣谓宜数进召,以广徽美;今反猜嫌,谓妄相推引。从善若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祸可既乎?
书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会宫废,玄素坐除名为民。顷之,召授潮州刺史,徙邓州,讫不复亲近。高宗时,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与孙伏伽在隋皆为令史,太宗尝问玄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褚遂良见帝曰:“君子不失言于人,明主不失言于戏。故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居上能礼其臣,乃尽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门户,至耻惧狼狈,前史以为非。陛下昨问玄素在隋任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曰:‘流外。’又问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颜若此灰,精爽顿尽,见者咸共惊怪。唐家创业,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并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储,岂宜复对群臣使辞穷负耻,欲责其伏节死义,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巧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著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能傅太子,谅矣。
列传第二十九 于高张
于志宁,字仲谧,京兆高陵人。曾祖谨,有功于周,为太师、燕国公。父宣道 ,仕隋至内史舍人。大业末,志宁调冠氏县长,山东盗起,弃官归。
高祖入关,率群从迎谒长春宫,诏授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参谋议。薛仁杲平,识褚亮于囚虏中,迁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引亮与同列。贞观三年,为中书侍郎。太宗尝宴近臣,问:“志宁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宁品第四。”帝悟,特诏预宴,因加散骑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阳县公。是时议立七庙,君臣请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志宁以凉非王业所因,独建议违之。帝诏功臣世袭刺史,志宁奏:“古今异时,慕虚名,遗实患,非久安计。”帝皆从之。尝谓志宁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昔成王以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性。今太子幼,卿当辅以正道,无使邪僻启其心。勉之,官赏可不次得也。”太子承乾数有过恶,志宁欲救止之,上《谏苑》以讽。帝见大悦,赐黄金十斤、绢三百匹。俄兼詹事,以母丧免,有诏起复本官,固请终丧,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两立,今太子须人教约,卿强起,为我卒辅道之。”志宁乃就职。
时太子以农时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乐过度。志宁谏,以为“今东宫乃隋所营,当时号为侈丽,岂容复事磨砻彩饰于其间?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钳凿槌杵,往来出入,监门、宿卫、直长、千牛不得苛问。爪牙在外,厮役在内,其可无忧乎?又宫中数闻鼓声,太乐伎儿辄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宁,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纳。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宁复谏曰:“奄官者,体非全气,专柔便佞,托亲近为威权,假出纳为祸福。故伊戾败宋,易牙乱齐,赵高亡秦,张让倾汉。近高齐任邓长颙为侍中,陈德信为开府,内预宴私,外干朝政,齐卒颠覆。今殿下左右前后皆用寺人,轻忽高班,陵轹贵仕,品命失序,经纪不立,行路之人咸以为怪。”太子益不悦。东宫仆御旧得番休,而太子不听,又私引突厥,与相狎比。志宁怀不能言,上疏极言曰:“窃见仆寺司驭,爰及兽医,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亲,以阙温清,或室有幼弱,以亏抚养,殆非恕爱之意。又突厥达哥支等,人状野心,不可以礼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无益令望,有损盛德。况引内閤中,使常亲近,人皆震骇,而殿下独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张师政、纥干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第,见志宁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杀,乃去。太子败,帝知状,谓曰:“闻公数谏,承乾不听公,故至此。”是时宫臣皆罪废,独志宁蒙劳勉。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脩国史。永徽二年,洛阳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志宁以为:“方春少阳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从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志宁以为:“《礼》,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今议者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于是诏公主待服除乃婚。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顷之,兼太子少师。四年,陨石十八于冯翊,高宗问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来以自戒,若何?”志宁对:“《春秋》:‘陨石于宋五。’内史过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自然,非一系人事。虽然,陛下无灾而戒,不害为福也。”俄迁太傅。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赐田,志宁奏:“臣家自周、魏来,世居关中,赀业不坠。今行成、季辅始营产土,愿以臣有余赐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与二人。
显庆四年,以老乞骸骨,诏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王皇后之废,长孙无忌、褚遂良固争不见从,志宁不敢言。武后以其不右己,衔之,后因杀无忌,坐免官,出为荥州刺史,改华州,听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谥曰定。后追复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
志宁爱宾客,乐引后进,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荐达也,为士议所少。凡格式、律令、礼典,皆与论譔,赏赐以巨万。
初,志宁与司空李勣修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复修之,何所异邪?”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杂家《别录》注铭之,江南偏方,不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正之,又增后世所用百余物,此以为异。”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对曰:“班固唯记《黄帝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景、华佗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佐使相须,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帝曰:“善。”其书遂大行。
曾孙休烈。休烈机鉴融敏,善文章,与会稽贺朝万齐融、延陵包融齐名。开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历秘书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请文籍四种,玄宗诏秘书写赐。休烈上疏曰:“戎狄,国之寇;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昔东平王求《史记》、诸子,汉不与之,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也。东平,汉之懿戚,尚不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仇,安可贻以经典?且吐蕃之性慓悍果决,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则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废兴之兵;深于《春秋》,则知用师诡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书檄之制:此何异假寇兵资盗粮也!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屡奔命。丧法危邦,可取鉴也。公主下嫁异国,当用夷礼,而反求良书,恐非本意,殆有奸人劝导其中。若陛下虑失其情,示不得已,请去《春秋》。夫《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盛强,征伐竞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诚与之,国之患也。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以锦彩,厚以金玉,无足所求以资其智。”疏入,诏中书门下议。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识礼经,孤背国恩,今求哀启颡,许其降附,渐以《诗》、《书》,陶一声教,斯可致也。休烈但见情伪变诈于是乎生,不知忠信节义亦于是乎在。”帝曰:“善。”遂与之。累迁起居郎、直集贤殿学士、比部郎中。杨国忠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为中部郡太守。
肃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礼仪事,兼修国史。帝尝谓曰:“良史者,君举必书。朕有过失,顾卿何如?”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规过。”于时经大盗后,史籍燔缺,休烈奏:“《国史》、《开元实录》、《起居注》及余书三千八百余篇藏兴庆宫,兵兴焚炀皆尽,请下御史核史馆所由,购府县有得者,许上送官。一书进官一资,一篇绢十匹。”凡数月,止获一二篇,唯韦述以其家藏《国史》百三十篇上献。中兴文物未完,休烈献《五代论》,讨著旧章,天子嘉之。转工部侍郎,仍脩史。宰相李揆矜己护前,羞与同史任为等列,奏徙休烈为国子祭酒,权留史馆脩撰,以卑下之,休烈安然无屑意。乾元初,始诏百官元日、冬至于光顺门贺皇后。休烈奏:“周礼有命夫朝人君,命妇朝女君。自显庆以来,则天皇后甫行此礼,而命妇与百官杂处,在礼不经。”帝罢之。
代宗嗣位,甄别名品,元载称其清谅。拜右散骑常侍,兼修国史,加礼仪使,迁太常卿。累进工部尚书,封东海郡公。虽历清要,不治产。性恭俭仁爱,无喜愠之容。乐贤下善,推毂士甚众。年老,笃意经籍,嗜学不厌。妻韦卒,天子嘉休烈父子著儒行,诏赠韦国夫人,葬给卤簿、鼓吹。岁中,休烈亦卒,年八十一。帝为叹息,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元,遣谒者就第宣慰,为儒者荣。
二子:益、肃,及休烈时,相继为翰林学士。益,天宝初及进士第。肃,终给事中,赠吏部侍郎。
肃子敖,字蹈中,擢进士,为秘书省校书郎。杨凭、李鄘、吕元膺相继辟幕府。元和初,拜监察御史,五迁至右司郎中。进给事中、左拾遗。庞严为元稹、李绅所厚,与蒋防俱荐为翰林学士。李逢吉诬绅罪逐之,而出严为信州刺史,防汀州刺史。敖封还诏书,缙绅意申严枉,及驳奏下,乃论贬严太轻,众皆嗤噪。逢吉乃厚敖,三迁至户部侍郎,出为宣歙观察使。敖修谨,家世用文学进,初为时所称,及居官,无所建明,不迕物以自容,名益减。卒,赠礼部尚书。四子;球、珪、瑰、琮,皆清显。琮知名。
庞严者,字子肃,寿州寿春人。第进士,举贤良方正,策第一,拜拾遗。辞章峭丽,累迁驾部郎中,知制诰。坐累出。复入,稍迁太常少卿。太和五年,权京兆尹,强干不阿贵势,然贪利,溺声色。卒于官。
琮字礼用,落魄不事事,以门资为吏,久不调,驸马都尉郑颢独器之。宣宗诏选士人尚公主者,颢语琮曰:“子有美才,不饰细行,为众毁所抑,能为之乎?”琮许诺。中书舍人李潘知贡举,颢以琮托之,擢第,授左拾遗。初尚永福公主,主未降,食帝前,以事折匕箸,帝知其不可妻士大夫,更诏尚广德公主。咸通中,以水部郎中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阅五月,转兵部侍郎、判户部。八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为韦保衡所构,检校司空、山南东道节度使,三贬韶州刺史。保衡败,僖宗以太子少傅召,未几,复为山南节度使,入拜尚书右仆射。黄巢陷京师,以病卧家,巢欲起为相,琮辞疾,贼迫胁不止,乃曰:“吾死在旦夕,位宰相,义不受污。”贼遂害之。
高冯,字季辅,以字行,德州蓚人。居母丧,以孝闻。兄元道,仕隋为汲令,县人反城应贼,杀元道。季辅率其党与县人战,擒之,斩首以祭,贼众畏伏,更归附之,至数千人。俄与武陟李厚德将其众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
贞观初,拜监察御史,弹治不避权要。累转中书舍人,列上五事,以为:
今天下大定,而刑未措,何哉?盖谋猷之臣、台阁之吏不崇简易,而昧经远,故执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如尚书八坐,人主所责成者也,宜择温厚脩絜者任之。敦朴素,革浮伪,使家识慈孝,人知廉耻,过行者被嗤于乡,不昵者蒙摈于亲,自然礼节兴矣。
陛下身帅节俭,而营缮未息,丁匠不能给驱使,又和雇以重劳费。人主所欲,何求而不得。愿爱其财,毋使殚;惜其力,毋使弊。畿内数州,京师之本,土狭人庶,储畜少而科役多,宜蒙优贷,令得休息,强本弱支之义也。至江南、河北,人颇舒闲,宜为差等,均量劳逸。
公侯勋戚之家邑,入俸稍足以奉养,而贷息出举,争求什一,下民化之,竞为锥刀,宜加惩革。
今外官卑品,皆未得禄,故饥寒之切,夷、惠不能全其行。为政之道,期于易从,不恤其匮,而须其廉正,恐巡察岁出,輶轩继轨,而侵渔不息也。宜及户口之繁,仓庾且实,稍加禀赐,使得事父母、养妻子,然后督责其效,则官人毕力矣。
密王元晓等俱陛下懿亲,当正其礼。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答拜。爵封既同,当明昭穆,愿垂训正,以为彝法。
书奏,太宗称善,进授太子右庶子。数上书言得失,辞诚切至。帝赐钟乳一剂,曰:“而进药石之言,朕以药石相报。”后为吏部侍郎,善铨叙人物,帝赐金背镜一,况其清鉴焉。
久之,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监脩国史,进爵蓚县公。永徽初,加光禄大夫、侍中、兼太子少保。感疾归第,有诏以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疾,遣中使日候增损。卒,年五十八,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宪。官给轜车,归葬于乡。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坐善上官仪,贬岭表。
张行成,字德立,定州义丰人。少师事刘炫,炫谓门人曰:“行成体局方正,廊庙才也。”隋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后为王世充度支尚书。世充平,以隋资补谷熟尉。家贫,代计吏集京师,擢制举乙科,改陈仓尉。高祖谓吏部侍郎张锐曰:“今选吏岂无才用特达者?朕将用之。”锐言行成,调富平主簿,有能名。召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严正。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古今用人未尝不因介绍,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
尝侍宴,帝语山东及关中人,意有同异。行成曰:“天子四海为家,不容以东西为限,是示人以隘矣。”帝称善,赐名马一、钱十万、衣一称。自是有大政事,令与议焉。累迁给事中。帝尝谓群臣:“朕为人主,兼行将相事,岂不是夺公等名?舜、禹、汤、武得稷、蒐、伊、吕而四海安,汉高祖有萧、曹、韩、彭而天下宁,兹事朕皆兼之。”行成退,上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腾,陛下拨乱反正,拯人涂炭,何周、汉君臣所能比数。虽然,盛德含光,规模宏远。左右文武诚无将相材,奚用大庭广众与之量校,损万乘之尊,与臣下争功哉?”帝嘉纳之。转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
太子驻定州监国,谓曰:“吾乃送公衣锦过乡邪!”令有司祠其先墓。行成荐里人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皆以学行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可任以事,厚赐遣之。太子使行成诣行在,帝见悦甚,赐劳尤渥。还为河南巡察大使,称旨,检校尚书左丞。是岁,帝幸灵州,诏皇太子从。行成谏曰:“皇太子宜留监国,对百寮日决庶务,既为京师重,且示四方盛德。”帝以为忠。迁侍中、兼刑部尚书。
高宗即位,封北平县公,监脩国史。时晋州地震不息,帝问之,对曰:“天,阳也,君象;地,阴也,臣象。君宜动,臣宜静。今静者顾动,恐女谒用事,人臣阴谋。又诸王、公主参承起居,或伺间隙,宜明设防闲。且晋,陛下本封,应不虚发,伏愿深思以杜未萌。”帝然之,诏五品以上极言得失。俄拜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永徽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五月,行成惧,以老乞身,制答曰:“古者策免,乖罪己之义。此在朕寡德,非宰相咎。”乃赐宫女、黄金器,敕勿复辞。行成固请,帝曰:“公,朕之旧,奈何舍朕去邪?”泫然流涕。行成惶恐,不得已复视事。未几,卒于尚书省舍,年六十七。诏九品以上就第哭。比敛,三遣使赐内衣服,尚宫宿其家护视。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祭以少牢,谥曰定。弘道元年,诏配享高宗庙廷。
族子易之、昌宗。
易之幼以门廕仕,累迁尚乘奉御。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武后时,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昌宗白进易之材用过臣,善治炼药石。即召见,悦之。兄弟皆幸,出入禁中,傅硃粉,衣纨锦,盛饰自喜。即日拜昌宗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司卫少卿,赐甲第,帛五百段,给奴婢、橐它、马牛充入之。不数日,进拜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閤,同京官朝朔望;追赠父希臧为襄州刺史,母韦、母臧并封太夫人,尚宫问省起居。诏尚书李迥秀私侍臧。昌宗兴不旬日,贵震天下。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争造门,伺望颜色,亲执辔棰,号易之为“五郎”,昌宗“六郎”。又加昌宗右散骑常侍。圣历二年,始置控鹤府,拜易之为监。久之,更号奉宸府,以易之为令。乃引知名士阎朝隐、薛稷、员半千为供奉。
后每燕集,则二张诸武杂侍,摴博争道为笑乐,或嘲诋公卿,淫蛊显行,无复羞畏。时无检轻薄者又谄言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后使被羽裳、吹箫、乘寓鹤,裴回庭中,如仙去状,词臣争为赋诗以媚后。后知丑声甚,思有以掩覆之,乃诏昌宗即禁中论著,引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嘉谟、徐彦伯等二十有六人譔《三教珠英》。加昌宗司仆卿、易之麟台监,权势震赫。皇太子、相王请封昌宗为王,后不听,迁春官侍郎,封鄴国公,易之恒国公,实封各三百户。
后既春秋高,易之兄弟专政,邵王重润与永泰郡主窃议,皆得罪缢死。御史大夫魏元忠尝劾奏易之等罪,易之诉于后,反诬元忠与司礼丞高戬约曰:“天子老,当挟太子为耐久朋。”后问:“孰为证左?”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翌日庭辩,皆不雠,然元忠、说犹皆被逐。其后易之等益自肆,奸赃狼藉,御史台劾奏之,乃诏宗晋卿、李承嘉、桓彦范、袁恕己参鞫,而司刑正贾敬言窥望后旨,奏昌宗强市,罪当赎,诏曰可。承嘉、彦范进曰:“昌宗赃四百万,尚当免官。”昌宗大言曰:“臣有功于国,不应免官。”后问宰相,内史令杨再思曰:“昌宗主炼丹剂,陛下饵之而验,功最大者也。”即诏释之,归罪其兄昌仪、同休,皆贬官。已而后久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进见,惟昌宗等侍侧。昌宗恐后不讳,祸且及,乃引支党日夜与谋为不轨事。然小人疏险,道路皆知之,至有榜其事于衢左者。左台御史中丞宋璟亟请按摄,后阳许璟,俄诏璟外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更敕司刑卿崔神庆问状。神庆妄奏云:“昌宗应原。”璟执奏“昌宗法当斩”。后不答,左拾遗李邕进曰:“璟之言,社稷计也,愿可之。”后终不许。
神龙元年,张柬之、崔玄等率羽林兵迎皇太子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及其兄昌期、同休、从弟景雄皆枭首天津桥,士庶欢踊,脔取之,一夕尽。坐流贬者数十人。天宝九载,昌期女上表自言,杨国忠助之,诏复易之兄弟官爵,赐同休一子官。
赞曰:于志宁谏太子承乾,几遭贼杀,然未尝惧,知太宗之明,虽匕首揕胸不愧也。及武后立,不敢出一言,知高宗之昧,虽死无益也。季辅,行成数进谏,然雍容有礼,皆长厚君子哉!
列传第三十 长孙褚韩来李上官
长孙无忌,字辅机。性通悟,博涉书史。始,高祖兵度河,进谒长春宫 ,授渭北道行军典签。从秦王征讨有功,累擢比部郎中、上党县公。
皇太子建成毒王,王病,举府危骇。房玄龄谓无忌曰:“祸隙已芽,败不旋踵矣。夫就大计者遗细行,周公所以绌管、蔡也。”遂俱入白王,请先事诛之,王未许。无忌曰:“大王以舜何如人?”王曰:“浚哲文明,为子孝,为君仁,又何议哉?”对曰:“向使浚井弗出,得为孝乎?涂廪弗下,得为仁乎?大杖避,小杖受,良有以也。”王未决。事益急,乃遣无忌阴召房玄龄、杜如晦定计。无忌与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恭、李孟尝讨难,平之。王为皇太子,授左庶子。即位,迁吏部尚书,以功第一,进封齐国公。帝以无忌皇后兄,又少相友,眷倚日厚,常出入卧内。进尚书右仆射。突厥颉利可汗已盟而政乱,诸将请遂讨之。帝顾新歃血,不取为失机,取之失信,计犹豫,以问大臣。萧瑀曰:“兼弱攻昧,讨之便。”无忌曰:“今我务戢兵,待夷狄至,乃可击。使遂弱,且不能来,我又何求?臣谓按甲存信便。”帝曰:“善。”然卒取突厥。
或有言无忌权太盛者,帝持表示无忌曰:“我与公君臣间无少疑,使各怀所闻不言,斯则蔽矣。”因普示君臣曰:“朕子幼,无忌于我有大功,视之犹子也。疏间亲、新间旧之谓不顺,朕无取焉。”无忌亦自惧贵且亢,后又数言之,遂解仆射,授开府仪同三司。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皆以元勋封一子郡公。进册司空,知门下、尚书省事,无忌辞,又因高士廉口陈“以外戚位三公,嫌议者谓天子以私后家”。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者,虽亲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虽仇如魏征,不弃也。夫缘后兄爱昵,厚以子女玉帛,岂不得?以其兼文武两器,朕故相之,公等孰不曰然?”无忌固让,诏答曰:“黄帝得力牧,为五帝先;夏禹得咎繇,为三王祖;齐桓得管仲,为五伯长;朕得公,遂定天下。公其无让!”帝又思所与共艰难,赖无忌以免,作《威凤赋》以赐,且况其功。
帝欲功臣并世袭刺史,贞观十一年,乃诏有司:“朕凭明灵之祐,贤佐之力,克翦多难,清宇内。盖时屯共资其力,世安专享其利,朕所不取。刺史,古诸侯,虽名不同,而监统一也。无忌等义贯休戚,效挺夷险,嘉庸懿绩,简在朕心。其改锡土宇,用世及之制。”乃以无忌为赵州刺史,以赵为公国;房玄龄宋州刺史,国于梁;杜如晦赠密州刺史,国于莱;李靖濮州刺史,国于卫;高士廉申州刺史,国于申;侯君集陈州刺史,国于陈;道宗鄂州刺史,王江夏;孝恭观州刺史,王河间;尉迟敬德宣州刺史,国于鄂;李勣蕲州刺史,国于英;段志玄金州刺史,国于褒;程知节普州刺史,国于卢;刘弘基朗州刺史,国于夔;张亮澧州刺史,国于郧。凡十有四人。余官食邑尚不在。无忌等辞曰:“群臣披荆刺,事陛下。今四海混一,诚不愿违远左右,而使世牧外州,与迁徙等。”帝曰:“割地封功臣,欲公等后嗣长为籓翰,而薄山河之誓,反为怨望,朕亦安可强公土宇邪?”遂止。后帝幸其第,自家人姻娅劳赐皆有差。久之,进位司徒。
太子承乾废,帝欲立晋王,未决,坐两仪殿,群臣已罢,独留无忌、玄龄、勣言东宫事,因曰:“我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吾心亡聊。”即投床,取佩刀自向,无忌等惊,争抱持,夺刀授晋王,而请帝所欲立。帝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异议者斩!”帝顾王曰:“舅许汝矣,宜即谢。”王乃拜。帝复曰:“公等与我意合,天下其谓何?”答曰:“王以仁孝闻天下久矣,固无异辞;有如不同,臣负陛下百死。”于是遂定。以无忌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三品”自此始。帝又欲立吴王恪,无忌密争止之。帝征高丽,诏摄侍中。还,辞师傅官,听罢太子太师,遥领扬州都督。
帝尝从容问曰:“朕闻君圣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无忌曰:“陛下神武圣文,冠卓千古,性与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诚不见有所失。”帝曰:“朕冀闻过,公等乃相谀悦。朕当评公等可否以相规。”谓:“高士廉心术警悟,临难不易节,所乏者骨鲠耳。唐俭有辞,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意,事朕二十年,未尝一言国家事。杨师道性谨审,自能无过,而懦不更事,缓急非可倚。岑文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坚正,其言有益,不轻然诺于人,能自补阙。马周敏锐而正,评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称朕意。褚遂良鲠亮,有学术,竭诚亲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无忌应对机敏,善避嫌,求于古人,未有其比;总兵攻战,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卧内,帝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翌日,与遂良入受诏,顾遂良曰:“我有天下,无忌力也。尔辅政,勿令谗毁者害之。”有顷,崩。方在离宫,皇太子悲恸,无忌曰:“大行以宗庙、社稷属殿下,宜速即位。”因秘不发丧,请还宫。
太子即位,是为高宗。进无忌太尉,检校中书令,犹知门下、尚书二省。固辞尚书省,许之。帝欲立武昭仪为后,无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宝器锦帛十余车赐之,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仪母复诣其家申请。许敬宗数劝之,无忌厉色折拒。帝后召无忌、遂良及于志宁言后无息,昭仪有子,必欲立之者。无忌已数谏,即曰:“先帝付托遂良,愿陛下访之。”遂良极道不可,帝不听。
后既立,以无忌受赐而不助己,衔之。敬宗揣后指,阴使洛阳人李奉节上无忌变事,与侍中辛茂将临按,傅致反状。帝惊曰:“将妄人构间,殆不其然。”敬宗具言:“反迹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阳公主与我同气,往谋反,今舅复尔,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对曰:“房遗爱口乳臭,与女子反,安能就事?无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窃发,陛下谁使御之?今即急,恐攘袂一呼,以啸同恶,且为宗庙忧。陛下不见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而身掌禁兵,炀帝处之不疑,然而起为戎首,遂亡隋。愿陛下决之。”帝犹疑,更诏审核。明日,敬宗言无忌反明甚,请逮捕。帝泣曰:“舅果尔,我决不忍杀,后世其谓我何?”敬宗曰:“汉文帝舅薄昭,从代来有功,后坐杀人,帝惜挠法,令朝臣丧服就哭之,昭自杀,良史不以为失。今无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亲,乃欲移社稷、败宗庙,岂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乘机亟行,缓必生变。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何疑而不决?”帝终不质问。遂下诏削官爵封户,以扬州都督一品俸置于黔州,所在发兵护送;流其子秘书监冲等于岭外;从弟渝州刺史知仁贬翼州司马。后数月,又诏司空勣、中书令敬宗、侍中茂将等覆按反狱。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顺等即黔州暴讯。无忌投缳卒,冲免死,杀族子祥,流族弟思于檀口,大抵期亲皆谪徙。
初,无忌与遂良悉心奉国,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贞观风。帝亦宾礼老臣,拱己以听。纲纪设张,此两人维持之也。既二后废立计不合,奸臣阴图,帝暗于听受,卒,以屠覆,自是政归武氏,几至亡国。
上元元年,追复官爵,以孙元翼袭封。初,无忌自作墓昭陵茔中,至是许还葬。文宗开成三年,诏曰:“每览国史至太尉无忌事,未尝不废卷而叹。其以裔孙钧为猗氏令。”
无忌从父敞,字休明。隋炀帝为晋王,敞以库直从畋骊山,王凌危逐鹿,谏曰:“大王冒垂堂,淫原兽,可乎?”王遂止。即位,颇见识擢。及幸江都,留守禁御。高祖入关,率子弟谒新丰,授将作少监,出为杞州刺史。贞观初,坐受赇免。太宗以后属,岁私给禀,偿其费。累封平原郡公。卒赠幽州都督,谥曰良,陪葬昭陵。
从父弟操,字元节。父览,为周大司徒、薛国公。操有学术。初,高祖辟署相国府金曹参军。未几,检校虞州刺史。从秦王征讨,常侍旁,与闻秘谋。徙陕州,城中无井,人勤于汲,操为酾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丧解,长老守阙颂遗爱。服除,封乐寿县男。为齐、扬、益三州刺史,课皆最,下诏褒扬。永徽初,以陕州刺史卒,赠吏部尚书,谥曰安,葬给鼓吹,至虞罢。
子诠,尚新城公主。诠女兄为韩瑗妻。无忌得罪,诠流巂州,有司希旨杀之。诠有甥赵持满者,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为凉州长史,尝逐野马,射之,矢洞于前,边人畏伏。诠之贬,许敬宗惧持满才能仇己,追至京,属吏讯搒,色不变,曰:“身可杀,辞不可枉!”吏代为占,死狱中。
无忌族叔顺德。顺德仕隋为右勋卫,征辽当行,亡命太原,素为高祖亲厚。太宗将起兵,令与刘弘基募士于外,声备贼,至数万人,乃结队按屯。大将军府建,授统军,从平霍邑、临汾、绛郡有功。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通将奔洛阳,顺德跳追桃林,执通以献,遂定陕县。以多进左骁卫大将军,封薛国公。讨建成余党,食千二百户,赐宫女,诏宿内省。俄以受赇为有司劾发,帝曰:“顺德元勋外戚,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观古今自鉴,有以益国家者,朕当与共府库,何至以贪冒闻乎?”因赐帛数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顺德以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赐之?”帝曰:“使有耻者,得赐甚于戮;如不能,乃禽兽也,杀之何益?”
李孝常谋反,坐与交,削籍为民。岁余,帝阅功臣图,见其像,怜之,遣宇文士及视顺德,顺德方颓然醉,遂召为泽州刺史,复爵邑。顺德素少检,侈放自如,至是折节为政,以严明称。先时守长多通饷问,顺德绳擿无所容,遂为良吏。前刺史张长贵、赵士达占部中腴田数十顷,夺之以给贫单。寻坐累还第。丧息女,感疾甚,帝薄之,谓房玄龄曰:“顺德无刚气,以儿女牵爱至大病,胡足恤?”未几,卒,遣使吊之,赠荆州都督,谥曰襄。贞观十三年,封邳国公。永徽中,加赠开府仪同三司。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骑常侍亮子。隋大业末,为薛举通事舍人。仁杲平,授秦王府铠曹参军。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征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十五年,帝将有事太山,至洛阳,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谏曰:“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辄见,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汉武帝行岱礼,优柔者数年,臣愚愿加详虑。”帝寤,诏罢封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刘洎曰:“使遂良不记,天下之人亦记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败,以为元龟,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有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是时,魏王泰礼秩如嫡,群臣未敢谏。帝从容访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岑文本泛言礼义为急,帝以不切,未领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谁弗率者?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虽长子守器,而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无良,则倾败相仍,公等为我简贤者保傅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则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过四考,著为令。”帝尝怪:“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小物何必尔邪?”遂良曰:“雕琢害力农,纂绣伤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漆器不止,必金为之,金又不止,必玉为之,故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及夫横流,则无复事矣。”帝咨美之。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扞四方。虽然,刺史,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故汉宣帝曰:‘与我共治,惟良二千石乎。’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昔东汉明、章诸帝,友爱子弟,虽各有国,幼者率留京师,训饬以礼。讫其世,诸王数十百,惟二人以恶败,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良。此前事已验,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间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时飞雉数集宫中,帝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时,有侲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德。”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俄授太子宾客。
薛延陀请婚,帝己纳其聘,复绝之。遂良曰:“信为万事本,百姓所归。故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去食存信,贵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讨,荡平沙塞,威加诸外,而恩结于内,以为余寇不可以无酋长,故玺书鼓纛,立为可汗。负抱之恩,与天无极。数遣使请婚于朝,陛下既开许,为御北门受献食。今一朝自为进退,所惜少,所失多,亏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训戎兵、励军事也。且龙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国击之不能尽,亦犹可北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是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使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下裁幸。”不纳。
帝欲自讨辽东,遂良固劝无行:“一不胜,师必再兴;再兴,为忿兵。兵忿者,胜负不可必。”帝然可。会李勣诋其计,帝意遂决东。遂良惧,上言:“臣请譬诸身。两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绝域,殆非支体所属。高丽王陛下所立,莫离支杀之。讨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将,付锐兵十万,翔■云輣,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尔,犹能撅高昌,缨突厥,陛下止发踪指示,得归功圣明。前日从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气力未衰,可驱策,惟陛下所使。臣闻涉辽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带方、玄菟,海壤荒漫,决非万乘六师所宜行。”是时,帝锐意荡平,不见省。进黄门侍郎,参综朝政。莫离支遣使贡金,遂良曰:“古者讨杀君之罪,不受其赂。鲁纳郜鼎太庙,《春秋》讥之。今莫离支所贡不臣之篚,不容受。”诏可,以其使属吏。
帝既平高昌,岁调兵千人往屯,遂良诵诤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会父丧免,起复,拜中书令。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帝将立武昭仪,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及遂良人。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曰:“太尉,国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勣上所重,当进,曰:“不可。司空,国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遗诏,若不尽愚,无以下见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今欲立昭仪,谓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妇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不可废。”帝不悦。翌日,复言,对曰:“陛下必欲改立后者,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第,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丐归田里。”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顾命,有罪不加刑。”会李勣议异,武氏立,乃左迁遂良潭州都督。
显庆二年,徙桂州,未几,贬爱州刺史。遂良内忧祸,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曰:“往者承乾废,岑文本、刘洎奏东宫不可少旷,宜遣濮王居之,臣引义固争。明日仗入,先帝留无忌、玄龄、勣及臣定策立陛下。当受遗诏。独臣与无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号恸,臣即奏请即位大行柩前。当时陛下手抱臣颈,臣及无忌请即还京,发哀大告,内外宁谧。臣力小任重,动贻伊戚,蝼螘余齿,乞陛下哀怜。”帝昏懦,牵于武后,讫不省。岁余,卒,年六十三。
后二岁,许敬宗、李义府奏长孙无忌逆谋皆遂良驱煽,乃削官爵。二子彦甫、彦冲流爱州,杀之。帝遣诏听其家北还。神龙中,复官爵。德宗追赠太尉。文宗时,诏以遂良五世孙虔为临汝尉。安南观察使高骈表遂良客窆爱州,二男一孙祔。咸通九年,诏访其后护丧归葬阳翟云。
遂良曾孙璆,字伯玉,擢进士第,累拜监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围北庭,诏璆持节监总督诸将,破之。迁侍御史,拜礼部员外郎。而气象凝挺,不减在台时。
韩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与定律令,建言:“周律,其属三千,秦、汉后约为五百。依古则繁,请崇宽简,以示惟新。”于是采《开皇律》宜于时者定之。终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
瑗少负节行。博学,晓吏事。贞观中,以兵部侍郎袭爵。永徽三年,迁黄门侍郎。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进侍中,兼太子宾客。王后之废,瑗雪泣言曰:“皇后乃陛下在籓时先帝所娶,今无罪辄废,非社稷计。”不纳。明日复谏曰:“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妇尚知相择,况天子乎?《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臣读至此,常辍卷太息,不图本朝亲见此祸。宗庙其不血食乎!”帝大怒,诏引出。褚遂良贬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顾托,一德无二,向日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尧、舜而尘史册哉?遭厚谤丑言,损陛下之明,折志士之锐。况被迁以来,再离寒暑,其责塞矣。愿宽无辜,以顺众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邪?”瑗曰:“遂良,社稷臣。苍蝇点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张华不死,晋不及乱。陛下富有四海,安于清泰,忽驱逐旧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听。瑗忧愤,自表归田里,不报。
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谋不轨。”于是贬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长孙无忌死,义府等复奏瑗与通谋,遣使即杀之;既至,瑗已死,发棺验视乃还。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孙谪广州官奴。神龙初,武后遗诏复官爵。自瑗与遂良相继死,内外以言为读将二十年。帝造奉天宫,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极言,时人喜之,谓为“凤鸣朝阳”。
来济,扬州江都人。父护儿,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化及难,阖门死之,济幼得免。转侧流离,而笃志为文章,善议论,晓畅时务,擢进士。贞观中,累迁通事舍人。太子承乾败,太宗问侍臣何以处之,莫敢对。济曰:“陛下上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帝纳之。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高其选,而以济为之,兼崇贤馆直学士。迁中书舍人。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脩国史。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县男。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帝将以武氏为后,济谏曰:“王者立后,以承宗庙、母天下,宜择礼义名家、幽闲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称神祗之意。故文王兴姒,《关睢》之化,蒙被百姓,其福如彼;成帝纵欲,以婢为后,皇统中微,其祸如此。惟陛下详察。”初,武氏被宠,帝特号“宸妃”。济与韩瑗谏:“妃有常员,今别立号,不可。”武氏已立,不自安。后更谩言济等忠鲠,恐前经执奏,辄怀反仄,请加赏慰,而实衔之。帝示济及瑗,济等益惧。
显庆初,兼太子宾客,进爵为侯。帝尝从容问驭下所宜,济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人,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公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老人曰:‘春不夺农时,即有食;夏不夺蚕工,即有衣。’由是言之,省徭役,驭下之宜也。”于时山东役丁,岁别数万人,又议取庸以偿雇,纷然烦扰,故济对及之。二年,兼詹事。寻坐褚遂良事,贬台州刺史。久之,徙庭州。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絓刑罔,蒙赦死,今当以身塞责。”遂不介胄而驰贼,没焉,年五十三。赠楚州刺史,给灵轜还乡。
初,济与高智周、郝处俊、孙处约客宣城石仲览家,仲览衍于财,有器识,待四人甚厚。私相与言志,处俊曰:“愿宰天下。”济及智周亦然。处约曰:“宰相或不可冀,愿为通事舍人足矣。”后济领吏部,处约始以瀛州书佐入调,济遽注曰“如志”,遂以处约为通事舍人。后皆至公辅云。
济异母兄恒,上元中,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父本骁将,而恒、济俱以学行称,相次知政事。时虞世南子昶无才术,历将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许敬宗曰:“护儿儿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岂有种邪?”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其先出陇西望姓。及进士第,补太原尉。李勣为都督,僚吏惮其威,义琰独敢廷辨曲直,勣甚礼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员外郎。义琰姿体魁秀,博学,有智识。累迁中书侍郎。上元中,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摄国政,义琰与郝处俊固争,事得寝。章怀太子之废,尽赦宫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义琰独引咎涕泣,搢绅义之。帝每顾问,必鲠切不回。宅无正寝,弟义璡为市堂材送之。义琰曰:“以吾为国相,且自愧,尚营美宇,是速吾祸,岂爱我者邪?”义璡曰:“凡仕为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逼下哉?”答曰:“不然。事难全遂,物不两兴。既处贵仕,又广居宇,非有令德,必受其殃。”卒不许。后其木久腐,乃弃之。
义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茔而兆其所。帝闻,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义琰惧,以疾乞骸骨,迁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归田里。公卿以下悉祖饯通化门外,时人比汉疏广。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辞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骑射,而不治细行。义琰尝拘之,绝其交游。后亡走阙下,献书陈利害。拜监察御史,与李义府同按柳奭、韩瑗狱,迁殿中。上书忤旨,贬龙编主簿。
义琰从祖弟义琛。义琛擢进士第,历监察御史。贞观中,文成公主贡金,遇盗于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义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义琛往,数日获贼。帝喜,为加七阶。初,义琰使高丽,其王据榻召见,义琰不拜,曰:“吾,天子使,可当小国之君,奈何倨见我?”王祠屈,为加礼。及义琛再使,亦坐召之,义琛匍匐拜伏。时人由是见兄弟优劣。
累迁刑部侍郎。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诏贫人就食商、邓,义琛恐流徙不还,上疏固争。左迁黎州都督,终岐州刺史。
子绾,为柏人令,有仁政,县为立祠。
上官仪,字游韶,陕州陕人。父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大业末,为陈棱所杀。时仪幼,左右匿免,冒为沙门服。浸工文词,涉贯坟典。贞观初,擢进士第,召授弘文馆直学士。迁秘书郎。太宗每属文,遣仪视藁,宴私未尝不预。转起居郎。高宗即位,为秘书少监,进西台同东西台三品,时以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或疑非迁。仪曰:“此野人语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龙,簉羽鹓鹭,岂雍州判佐比乎?”时以为清言。仪工诗,其词绮错婉媚。及贵显,人多效之,谓为“上官体”。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狱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牵制帝,专威福,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厌胜,中人王伏胜发之。帝因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仪曰:“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帝使草诏。左右奔告后,后自申诉,帝乃悔;又恐后怨恚,乃曰:“上官仪教我。”后由是深恶仪。始,忠为陈王时,仪为谘议,与王伏胜同府。至是,许敬宗构仪与忠谋大逆,后志也。自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履,公卿莫敢正议,独仪纳忠,祸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归于后,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历周王府属,亦被杀。庭芝女,中宗时为昭容,追赠仪为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礼改葬。
赞曰:高宗之不君,可与为治邪?内牵嬖阴,外劫谗言,以无忌之亲,遂良之忠,皆顾命大臣,一旦诛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刚,挠阳之明,卒使牝硃鸣辰,祚移后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间唐而兴,虽义士仁人抗之以死,决不可支。然瑗、济、义琰、仪四子可谓知所守矣。噫,使长孙不逐江夏、害吴王,褚不谮死刘洎,其盛德可少訾乎!
列传第三十一 杜二崔高郭赵崔杨卢二刘李刘孙邢
杜正伦,相州洹水人。隋世重举秀才,天下不十人,而正伦一门三秀才,皆高第 ,为世歆美。调武骑尉。太宗素知名,表直秦王府文学馆。贞观元年,魏征荐其才,擢兵部员外郎。帝劳曰:“朕举贤者,非朕独私,以能益百姓也。我于宗娅故人,苟无能,终不得任。卿宜思有以称吾举者。”俄迁给事中,知起居注。帝尝曰:“朕坐朝,不敢多言,必待有利于民,乃出诸口。”正伦曰:“臣职左史,陛下一言失,非止损百姓,且笔之书,千载累德。”帝悦,赐彩段二百。进累中书侍郎。与韦挺、虞世南、姚思廉论事称旨,帝为设宴具,召四人者,谓曰:“我闻神龙可扰以驯,然颔有逆鳞,婴者死,人君亦有之。卿属遂犯吾鳞,裨阙失,朕其虑危亡哉!思卿至意,故举酒以相乐也。”各赐帛有差。
太子监国,诏正伦行左庶子,兼崇贤馆学士。帝谓正伦:“吾儿幼,未有就德,我常物物戒之。今当监国,不得朝夕见,故辍卿于朝以佐太子。慎之勖之。”它日又言:“朕年十八,犹在人间,情伪无不尝;及即位,处置有失,必待谏,乃释然悟,况太子生深宫不及知邪?且人主不可自骄,今若诏天下,敢谏者死,将无复发言矣。故朕孜孜延进直言。卿其以是晓太子,冀裨益之。”擢中书侍郎,封南阳县侯,仍兼太子左庶子。出入两宫,典机密,以办治称。后太子稍失道,帝语正伦:“太子数私小人,卿可审喻之,教而不徙,其语我来。”故正伦显谏无所避。”太子不从,辄道帝语督切,太子即表闻。帝责曰:“何漏泄我语?”对曰:“开示不入,故以陛下语怖之,冀当反善。”帝怒,出为谷州刺史,再贬交州都督。太子废,坐受金带,流驭州。久之,授郢、石二州刺史。
显庆元年,擢黄门侍郎,兼崇贤馆学士,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兼度支尚书,仍知政事。迁中书令,封襄阳县公。初,正伦已通贵,李义府官尚微,及同执政,不能下。中书侍郎李友益,义府族也,晚附正伦,同摭义府衅缺。义府使人告正伦、友益交通罔上,有异计。高宗恶之,出正伦为横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正伦卒于贬。
正伦与城南诸杜昭穆素远,求同谱,不许,衔之。诸杜所居号杜固,世传其地有壮气,故世衣冠。正伦既执政,建言凿杜固通水以利人。既凿,川流如血,阅十日止,自是南杜稍不振。正伦工属文,尝与中书舍人董思恭夜直,论文章。思恭归,谓人曰:“与杜公评文,今日觉吾文顿进。”无子,以兄子志静为嗣。
从子求仁、从孙咸皆显名。
求仁有雅才。永淳中,授监察御史,坐事为黔令。与徐敬业举兵,为兴复府左长史,死于难。
咸擢进士第。累迁右台监察御史。牂柯反,咸监军出讨。贼保垒自固,道荒漫,师不能进。咸乃息士,示不欲战,阴伺之。时旱暑风炽,咸纵火,噪而前,贼眩怖相失,自腾践死,擒其酋,遂平之。迁侍御史,出为汾州长史。开元中,为河北按察使。坐用法深,贬睦州司马。
崔知温,字礼仁,许州鄢陵人。仕为左千牛,稍迁灵州司马。境有浑、斛萨万帐,数扰齐民,农皆释耒习骑射以扞贼。知温表徙河北,虏不乐迁,将军契苾何力为言,乃止。知温固请,疏十五报,卒徙河北,自是人得就耕。浑、斛萨至徙地,顾善水草,亦忘迁。后入朝,过州,谢曰:“初徙且怨公,今地膏腴,众孳夥,更荷公恩。”皆再拜。
四迁兰州刺史。党项羌三万入寇,州兵寡,众惧,莫知所出。知温披阖不设备,羌怪之,不敢进。俄会将军权善才率兵至,大破其众。善才欲遂穷追取之,知温曰:“古善战弗逆奔,且溪谷复深,草木荒延,万分一有变,不可悔。”善才曰:“善。”分降口五百赠知温,辞曰:“我议公事,图私利邪?”
累迁尚书左丞,转黄门侍郎,脩国史。永隆初,以秩卑,特诏同门下三品,兼脩国史。迁中书令。卒,年五十七,赠幽州大都督,谥曰忠。子泰之,开元时,为工部尚书;谔之,为将作少匠,与诛二张功,封博陵县侯,实封户二百,终少府监。
兄知悌,亦至中书侍郎。与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等同赐飞白书赞,而知悌、敬玄以忠勤见表。迁尚书左丞。裴行俭之破突厥,斩泥孰匐,残落保狼山,诏知悌驰往定襄慰将士,佐行俭平遗寇,有功。终户部尚书。
高智周,常州晋陵人。第进士,补越王府参军。迁费令,与丞、尉均取俸,民安其化,刻石颂美。入擢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尝覆弈、诵碑,无谬者。三迁兰台大夫。孝敬在东宫,与司文郎中贺敳、司经大夫王真儒并为侍读,得告还乡里叹曰:“进不知退,取祸之道也。”即移病去。
俄拜寿州刺史,其治尚文雅,行部,先见诸生,质经义及政得失,既乃录狱讼,考耕饷勤堕,以为常。迁正谏大夫、黄门侍郎。仪凤初,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太子左庶子。是时崔知温、刘景先脩国史,故智周与郝处俊监莅。久之,罢为御史大夫,与薛元超、裴炎同治章怀太子狱,无所同异,固表去位。高宗美其概,授右散骑常侍。请致仕,听之。卒,年八十二,赠越州都督,谥曰定。
智周始与郝处俊、来济、孙处约共依江都石仲览。仲览倾产结四人驩,因请各语所期。处俊曰:“丈夫惟无仕,仕至宰相乃可。”智周、济如之。处约曰:“得为舍人,在殿中周旋吐纳可也。”仲览使相工视之,工语仲览曰:“高之贵,君不及见之。来早显而末踬,高晚显而寿。吾闻速登者易颠,徐进者少患,天道也。”后济居吏部,处约以瀛州参军入调,济曰:“如志。”拟通事舍人。毕,降阶劳问平生。既仲览卒,而济等益显。
智周所善义兴蒋子慎,有客尝视两人,曰:“高公位极人臣,而嗣少弱;蒋侯宦不达,后且兴。”子慎终达安尉。其子缯往见智周,智周方贵,以女妻之。生子挺,历湖、延二州刺史。生子洌、涣,皆擢进士。洌为尚书左丞。涣,永泰初历鸿胪卿,日本使尝遗金帛,不纳,唯取笺一番,为书以贻其副云。挺之卒,洌兄弟庐墓侧,植松柏千余。涣终礼部尚书,封汝南公。洌子炼,涣子铢,又有清白名。而高氏后无闻。
郭正一,定州鼓城人。贞观时,由进士署第,历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永隆中,迁秘书少监,检校中书侍郎,诏与郭待举、岑长倩、魏玄同并同中书门下承受进止平章事。平章事自正一等始。永淳中,真迁中书侍郎。执政久,明习故事,文辞诏敕多出其手。
刘审礼与吐番战青海,大败。高宗召群臣问所以制戎,正一曰:“吐蕃旷年梗寇,师数出,坐费粮赀。近讨则丧威,深入则不能得其巢穴。今上策莫如少募兵,且明烽候,勿事侵扰,须数年之迟,力有余,人思战,一举可破矣。”刘齐贤、皇甫文亮等议,亦与正一合,帝纳之。
武后专国,罢为国子祭酒,出检校陕州刺史。与张楚金、元万顷皆为周兴所诬构,杀之,籍入其家,妻息流放。文章无存者。
赵弘智,河南新安人,元魏车骑大将军肃之孙。早丧母,事父笃孝。通书传,仕隋为司隶从事。武德初,大理卿郎楚之白为詹事府主簿。太宗时,豫论譔,录勤,繇太子舍人进黄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移病出为莱州刺史,稍迁太子右庶子。父事兄弘安,俸禄归之,不敢私。弘安卒,哀恸过期,奉嫂谨甚,抚兄子慈均所生。会太子废,免官。俄拜光州刺史。记徽初,入为陈王师。讲《孝经》百福殿,于是宰相、弘文馆学士、太学生皆在,弘智举五孝,诸儒更诘辨,随问酬悉,舌无留语。高宗喜曰:“试为我陈经之要,以辅不逮。”对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愿以此献。”帝悦,赐绢二百、名马一。四年,进国子祭酒,仍为学士。卒,年八十二,谥曰宣。弘安亦终国子祭酒。
曾孙矜,举明经,调舞阳主簿,吴少诚反,以县归,徙襄城主簿,赐牙绯。历襄阳丞。客死柳州,官为敛葬。后十七年,子来章始壮,自襄阳往求其丧,不得,野哭。再阅旬,卜人秦誗为筮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冢土是守。宜遇西人,深目而髯,乃其得实。”明日,有老人过其所,问之,得矜墓,直社北,遂归葬弘安墓次。时人哀来章孝,皆为出涕云。
崔敦礼,字安上。祖仲方,在隋为礼部尚书。其先,博陵著姓,魏末,徙为雍州咸阳人。敦礼涉书传,以节义自将。武德中,官通事舍人。善辞令进止,观者皆竦。尝持节幽州召庐江王瑗,瑗已举兵,执之,胁问朝廷事,敦礼不为言,太宗壮之。还,除左卫郎将,赐金币良马。擢中书舍人,四迁兵部侍郎。出为灵州都督。召还,拜兵部尚书。诏抚辑回纥、铁勒部姓,会薛延陀寇边,与李勣合兵破之,置祁连州处其余众。瀚海都督回纥吐迷度为下所杀,诏往绥定,立其嗣而还。敦礼通知四夷情伪,其少,慕苏武为人,故屡使突厥,前后建明,允会事机。
永徽四年,拜侍中,监脩国史。累封固安县公。进中书令兼检校太子詹事。以久疾,自言不任事奉两宫。更拜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弟余庆,时为定襄都督府司马,召使侍疾。卒,年六十一。高宗为举哀东云龙门,赙布、秘器尤厚,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昭,陪葬昭陵。余庆位亦至兵部尚书。
杨弘礼,字履庄,隋尚书令素弟之子。雅与玄感不忄办,尝表其必乱。玄感诛,父岳系长安狱,炀帝使赦之,比至,岳已死。高祖即位,以素有功于隋,诏弘礼袭清河郡公,除太子通事舍人。贞观中,累迁中书舍人。
太宗征辽东,拜兵部侍郎。驻跸之役,领步骑二十四军跳出贼背,所向摧靡。帝自山下望其众,袍仗精整,人人尽力,壮之,谓许敬宗曰:“越公儿郎,故有家风。”时宰相悉留定州辅皇太子,唯褚遂良、敬宗、弘礼掌行在机务。还,拜中书侍郎。迁司农卿。为昆丘道副大总管,破处密,杀焉耆王,降馺支部,获龟兹、于阗王,凯旋。会帝崩,大臣疾之,下迁泾州刺史。永徽初,追论其功,迁胜州都督,改太府卿。卒,赠兰州都督,谥曰质。
弟弘武。弘武少修谨。永徽中,累为吏部郎中、太子中舍人。高宗东封泰山,自荆州司马擢司戎少常伯,从帝。还,诏补授吏部五品官,迁西台侍郎。帝尝让曰:“尔在戎司,授官多非其才,何邪?”弘武曰:“臣妻刚悍,此其所属,不敢违。”以讽帝用后言也。帝笑不罪。乾封二年,同东西台三品。弘武无它才,特谦慎自守,然居职以清简称。卒,赠汴州刺史,谥曰恭。
三子:元亨、元禧、元祎。
元禧为尚舍奉御,善医,武后所信爱。尝忤张易之,易之奏“素在隋有逆节,子孙不可供奉”。后乃诏“素及兄弟有子若孙不得任京官及侍卫。”贬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资州刺史,元祎梓州司马。易之诛,复任京官,并至刺史。
纂,字续卿,弘礼族父。大业时,第进士,为朔方郡司法书佐。坐玄感近属,废居蒲城。高祖度河,上谒长春宫。迁累侍御史。数上书言事,称旨,除考功郎中。贞观初,为长安令,赐爵长安县男。有告女子袁妖逆者,纂按之,情不得。袁败,太宗恶其不忠,将杀之,中书令温彦博以过误当宥,乃免。后为吏部侍郎,有俗才,抑文雅,进黠吏,度时舞数以自进。终户部尚书,赠幽州都督,谥曰恭。
纂从子昉,武后时为肃机。宇文化及子诉治先廕,昉方食,未即判,遽曰:“肃机,而未食,庸知天下有冤而求食乎?”昉怒,取牒署曰:“父弑隋主,子诉隋资,可乎?”人服其敏。终工部尚书。
卢承庆,字子余,幽州涿人,隋散骑侍郎思道之孙。父赤松,为河东令,与高祖雅故,闻兵兴,迎见霍邑,拜行台兵部郎中,终率更令、范阳郡公。承庆美仪矩,博学而才。少袭爵。贞观初,为秦州参军,入奏军事,太宗伟其辩,擢考功员外郎。累迁民部侍郎。帝问历代户版,承庆叙夏、商至周、隋增损曲折,引据该详,帝嗟赏。俄兼检校兵部侍郎,知五品选,辞曰:“选事在尚书,臣掌之为出位。”帝不许,曰:“朕信卿,卿何不自信?”历雍州别驾、尚书左丞。
高宗永徽时,坐事贬简州司马。阅岁,改洪州长史。帝将幸汝汤泉,故拜汝州刺史。显庆四年,以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坐调非法,免。俄拜润州刺史。拜刑部尚书。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临终,诫其子曰:“死生至理,犹朝有暮。吾死,敛以常服,晦朔无荐牲,葬勿卜日,器用陶漆,棺而不椁,坟高可识,碑志著官号年月,无用虚文。”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初,承庆典选,校百官考,有坐漕舟溺者,承庆以“失所载,考中下”。以示其人,无愠也。更曰“非力所及,考中中”。亦不喜。承庆嘉之曰:“宠辱不惊,考中上。”其能著人善类此。
弟承业、承泰。承业继为雍州长史、尚书左丞,有能名。
承泰,字齐卿,长安初,为雍州参军。武后诏长史薛季昶择僚吏堪御史者,季昶访于齐卿。齐卿白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乂、崔湜,咸阳丞倪若水,盩厔尉田崇壁,新丰尉崔日用。季昶用其言,后皆为通显巨人。及拜幽州刺史,而张守珪隶果毅,齐卿厚遇,曰:“君十年至节度使。”已而果然。喜饮酒,逾斗不乱。宽厚乐易,士友以此亲之。终太子詹事、广阳县公。承庆从孙藏用别有传。
刘祥道,字同寿,魏州观城人。父林甫,武德时为内史舍人,典机密,以才称。与萧瑀等撰定律令,著《律议》万余言。历中书、吏部二侍郎,赐爵乐平县男。唐沿隋制,十一月选集,至春停,日薄事丛,有司不及研谛。林甫建请四时听选,随到辄拟,于是官无滞人。始,天下初定,州府及诏使以赤牒授官,至是罢,悉集吏部调,至万员,林甫随才铨录,咸以为宜,论者方隋高孝基。
祥道少袭爵,历御史中丞。显庆中,迁吏部黄门侍郎,知选事。既世职,乃厘补敝阙,上疏陈六事:
一曰:今取士多且滥。入流岁千四百,多也;杂色入流,未始铨汰,滥也。故共务者,善人少,恶人多。臣谓应杂色进者,切责有司试判为四等,第一付吏部,二付兵部,三付主爵,四付司勋。若坐负当责,虽经赦,仍配三司,不者还本贯,则官不杂矣。
二曰:内外官,一品至九品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大抵三十而仕,六十而退,取其中数,不三十年,存者略尽。若岁入流五百人,则三十年自相充补。况三十年外,在官犹多,不虑其少。今入流岁千四百,其倍两之,又停选六七千人,复年别新加,其类浸广,殆非经久之制。古者为官择人,不闻取人多而官少也。
三曰:永徽以来,在官者或以善政擢,论事者或以单言进,而庠序诸生未闻甄异,是奖劝之道未周也。
四曰:唐有天下四十年,未有举秀才者,请自六品以下至草野,审加搜访,无令赫赫之辰,斯学遂绝。
五曰: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二汉用人,亦久其职。今任官率四考罢,官知秩满,则怀去就;民知迁徙,则苟且。以去就之官,临苟且之民,欲移风振俗,乌可得乎?请四考进阶,八考听选,以息迎新送故之弊。
六曰:三省都事、主事、主书,比选补,皆取流外有刀笔者,虽欲参用士流,率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王言秘密,尚书政本,人物所归,专责曹史,理有未尽,宜稍革之,以清其选。
会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者众,为官人敝,乃诏与祥道参议,而执政惮改作,又以勋戚子进取无他门,遂格。
稍迁司刑太常伯。每覆大狱,必歔欷累叹。奏决日,为再不食。诏巡察关内道,多振冤滞。兼沛王府长史。麟德元年,拜右相。祥道性审谨,居宰相,忧畏不自堪,数陈老病丐解。坐与上官仪善,罢为司礼太常伯。高宗封泰山,有司请太常卿亚献,光禄卿终献。祥道建言:“三代六卿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为常伯属官。今封岱大礼不以八坐,用九卿,无乃徇古名忘实事乎?”帝可其议,以司徒徐王元礼亚献,祥道终献。礼成,进爵广平郡公。乾封元年,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宣。
子齐贤,袭爵,由侍御史出为晋州司马。帝以其方直,尊惮之。时将军史兴宗从猎苑中,言晋州出佳鹞,可捕取。帝曰:“齐贤岂捕鹞人邪?卿安得以此待之?”累迁黄门侍郎,脩国史。永淳元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后时,代裴炎为侍中,辨炎不反,后怒,左迁普州刺史,道贬吉州长史。永昌中,为酷吏所陷,系州狱,自经死,没其家。建中三年,赠太子太保。
齐贤三世至两省侍郎,典选。从父应道吏部郎中,从父弟令植礼部侍郎,凡八人前后历吏部郎中、员外,世以为罕。
令植孙从一,擢进士宏词第,调渭南尉。雅为常衮、卢杞所厚,荐授监察御史。普王讨李希烈,表为元帅判官。德宗居奉天,超拜刑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幸梁州,改中书侍郎,帝遇之善。然无它材能,容身远罪而已。贞元初,以疾自乞,罢为户部尚书。卒,赠太子太傅。
李敬玄,亳州谯人。该览群籍,尤善于礼。高宗在东宫,马周荐其材,召入崇贤馆侍读,假中秘书读之。为人峻整,然造请不惮寒暑。许敬宗颇荐延之。历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迁右肃机,检校太子右中护。拜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检校司列少常伯。时员外郎张仁祎有敏才,敬玄委以曹事,仁祎为造姓历、状式、铨簿,钳键周密,病心太劳死。敬玄因其法,衡综有序。自永徽后,选员浸多,惟敬玄居职有能称。性强记,虽官万员,遇诸道,未尝忘姓氏。有来诉者,口谕书判参舛及殿累本末无少缪,天下伏其明。杭州参军徐太玄哀其僚张惠以赃抵死,而惠母老,乃诣狱自言与惠偕受,薄其罪,惠得不死,太玄坐免官十年。敬玄廉知之,擢为郑州司功参军,后至秘书少监、申王师,以德行闻。其鉴拔率若此。
咸亨二年,转中书侍郎。又改吏部,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进吏部尚书。居选部久,人多附向。凡三娶皆山东旧族,又与赵李氏合谱,故台省要职多族属姻家。高宗知之,不能善也。仪凤元年,拜中书令,封赵国公。
刘仁轨西讨吐蕃,有所建请,敬玄数持异,由是有隙,因奏河西镇守非敬玄不可。敬玄辞以非将帅才,且仁轨逞憾,故强臣以不能。帝厌之,因曰:“仁轨若须朕,朕且行,卿安得辞?”乃拜洮河道大总管,兼镇抚大使,检校鄯州都督,统兵十八万,代仁轨。与吐蕃将论钦陵战青海,使刘审礼为先锋,麈虏,敬玄按军自如,审礼战殁,尚首鼠不进,乃顿承风岭,又阴沟淖,莫能前,贼屯高压其营。偏将黑齿常之率死士夜击贼,敬玄始得至鄯州。又战湟川,遂大败。数称疾求罢归,许之。既入见,不引谢,即还府视事。帝察实不病,贬衡州刺史。久之,迁扬州长史。卒官,赠兗州都督,谥曰文宪。撰次《礼论》及它书数十百篇。二子:思冲、守一。
思冲,神龙初,历工部侍郎、左羽林军将军,从节愍太子诛武三思,见杀,籍其家。守一郫令。孙绅别传。
敬玄弟元素,为武德令。刺史李文暕横调民黄金造常满尊以献,官属无敢谏,元素固争,文暕为少损,更以私财助之。延载初,繇文昌左丞迁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武懿宗所构,与綦连耀等同诛。神龙中,追洗其辜。
刘德威,徐州彭城人。姿貌魁秀,有干略。隋大业末,从裴仁基讨淮贼,手剑贼酋,传行在。后归李密,密分麾下兵使守怀州。密降,俱入朝,授左武候将军,封滕县公。诏将兵击刘武周,因判并州总管府司马。裴寂失律,齐王元吉弃州遁,德威总留府事。贼薄城,民皆叛附贼,遂为武周所获,使率本部徇地浩州,得自拔归,尽上贼中虚实,高祖嘉纳,改彭城县公。未几,检校大理少卿,从平洛阳,有功,转刑部侍郎,加散骑常侍,妻以平寿县主。
贞观初,历大理卿、绵州刺史。政号廉平,百姓立石颂德。寻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入为大理卿。太宗问曰:“比刑网浸密,咎安在?”德威曰:“在君不在臣。下之宽猛,视主之好。律:失入者减三,失出者减五。今坐入者无辜,坐出者有罪,所以吏务深文,为自营计,非有教使然也。”帝然其言。后迁刑部尚书,检校雍州别驾。诏至齐州按齐王祐狱,还,半道闻祐反,入据济州。诏德威就发河南兵经略之,会母丧免。既除,为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卒官,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谥曰襄,陪葬献陵。
德威于闺门友睦,为人宽平,生平所得奉禄,以分宗亲,无留藏。子审礼。
审礼少丧母,为祖母元所养。隋末大乱,道不通,审礼尚少,自乡里负祖母度江,转侧避地。及天下平,西入长安。元每疾病,必亲煮药,尝而进。元曰:“儿孝通幽显,吾一顾念,疾辄间。”贞观中,历左骁卫郎将。父丧免。比葬,徙跣血流,行路咨叹。服除,当袭爵,让其弟,不听。见父执必感泗滂沱。事继母尤谨,与弟延景为闻友,得禄多资之,而妻子执寒苦,晏如也。再从皆同居,合二百口,内外无间言。迁工部尚书,检校左卫大将军。
仪凤三年,吐番寇凉州,副中书令李敬玄讨之。遇虏青海上,与战,敬玄逗挠不前,审礼败,为虏执。其子尚乘直长殆庶及延景诣阙待罪,请入贼以赎。有诏审礼徇忠以没,非有罪,宜各还职。特诏殆庶弟易从省之。既至,而审礼卒,易从昼夜哭不止,吐番哀其志,乃还父尸,徙跣万里,扶护以归,见者流涕。审礼赠工部尚书,谥曰僖。
延景,字冬日,终陕州刺史。睿宗初,以后父追赠尚书右仆射,陪葬乾陵。
易从累迁彭州长史、任城县男。永昌中,为酷吏周兴诬构,坐死。将刑,百姓奔走,争解衣投地,曰:“为长史祈福。”有司平直,乃十余万。当时号“孝义刘家”。及易从以非祸死,天下冤之。
子升,年十余岁流岭表,六道使诛流人,升以信爱为首领所庇免。后易姓温,北归洛。景云中,特授右武卫骑曹参军。开元中,累迁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升能文,善草隶。
审礼从弟延嗣,为润州司马。徐敬业攻润州,延嗣与刺史固守。俄而城陷,敬业邀以降,延嗣曰:“吾世蒙恩,今城不守,所负多矣,讵能苟生为宗族羞?”敬业怒,将斩之,其党魏思温救止,系江都狱。敬业败,录忠当叙,以裴炎近亲,裁迁梓州长史。转汾州刺史。宗族至刺史者二十余人。
孙处约,始名道茂,汝州郏城人。贞观中,为齐王祐记室。祐多过失,数上书切谏。王诛,帝得其书,咨叹之,擢中书舍人。高宗即位,令杜正伦请增舍人员。帝曰:“处约一人,足办我事。”止不除。以论譔劳,数赐段物。再迁司礼少常伯。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为少司成,以老致仕,卒。
子佺,延和初,为羽林将军、幽州都督,率兵十二万讨奚李大酺,分三屯,以副将李楷洛、周以悌领之。次冷硎,楷洛与大酺战,不胜,壮校多没。佺气褫,乃绐言:“天子诏我招慰奚,楷洛违诏妄战,当斩。”遣人谢大酺。大酺曰:“审尔,愿出天子赐,明不欺。”佺揪聚军中币万余匹,悉袍、带并与之。大酺知佺诈,好语劝引还,而佺部伍离沮,奚逼之,大败,死者数万。佺、以悌同见获,送默啜所杀之。
邢文伟,滁州全椒人。与历阳高子贡、寿春裴怀贵俱以博学闻。咸亨中,历太子典膳丞。时孝敬罕见宫臣,文伟即减膳,上书曰:“古者太子既冠,则有司过之史、亏膳之宰。史不书过,死之;宰不彻膳,死之。皇帝简料英俊,自庶子至司议、舍人、学士、侍读,使佐殿下,成就圣德。比者不甚廷议,谒对稀简,三朝之后,与内人独居,何繇发挥天资,使浚哲文明哉?今史既阙官,宰得奉职,谨守礼经以闻。”太子答曰:“幼嗜坟典,欲研精极意,而未闲将卫,耽诵致劳。比苦风虚,奉陛下恩旨,不许强勉,加以趋侍朝夕,无自专之道,屡阙坐朝,乖废学绪。观寻来请,良符宿志。自非义均弼谐,渠能进此药石?”文伟由是益知名。后右史缺,高宗谓侍臣曰:“文伟切谏吾儿,此直臣也。”遂授之。
武后时,累迁凤阁侍郎,兼弘文馆学士。载初元年,为内史。后御明堂,诏文伟发《孝经》。后问:“天与帝异称云何?”文伟曰:“天、帝一也。”制曰:“郊后稷以配天,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奈何而一?”对曰:“先儒执论不同,昊天及五方总六天帝。”后曰:“帝有六,则天不同称,固矣。”文伟不得对。后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伯牙鼓琴,钟期听之,知意在山水,是人能移风易俗矣。何取乐邪?”文伟曰:“圣人作乐,平人心,变风俗。末世乐坏,则为人所移。”后喜,赐帛。宗秦客以奸赃抵罪,文伟坐所善,贬珍州刺史。会它使者至,文伟内悸,自经死。
高子贡,善《太史书》,与硃敬则善,擢明经。历秘书省正字、弘文馆直学士。不得志,因弃官去。徐敬业起兵,弟敬猷统兵五千逼和州,子贡率乡人数百拒之,贼引去。以功擢朝散大夫,为成均助教。东莞公融尝为和州刺史,从子贡受业。及融谋举兵,令黄公譔见子贡,推为谋主,书疏往返,因结诸王内应。谋泄,坐死。
列传第三十二 傅吕陈
傅弈,相州鄴人。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谅反,问弈:“今兹荧惑入井,果若何?”对曰:“东井 ,黄道所由,荧惑之舍,乌足怪邪?若入地上井,乃为灾。”谅怒。俄及败,弈以对免,徙扶风。
高祖为扶风太守,礼之。及即位,拜太史丞。会令庾俭以父质占候忤炀帝死,惩其事,耻以术宦,荐弈自代。弈迁令,与俭同列,数排毁之,俭不为恨。于是人多俭仁,罪弈遽且忿。
时国制草具,多仍隋旧,弈谓承乱世之后,当有变更,乃上言:“龙纪、火官,黄帝废之,《咸池》、《六英》,尧不相沿,禹弗行舜政,周弗袭汤礼。《易》称‘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故曰‘革之时大矣哉’。有隋之季,违天害民,专峻刑法,杀戮贤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陛下拨乱反正,而官名、律令一用隋旧。且惩沸羹者吹冷齑,伤弓之鸟惊曲木,况天下久苦隋暴,安得不新其耳目哉?改正朔,易服色,变律令,革官名,功极作乐,治终制礼,使民知盛德之隆,此其时也。然官贵简约,夏后官百不如虞氏五十,周三百不如商之百。”又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卫鞅为秦制法,增凿颠、抽胁、镬烹等六篇,始皇为挟书律,此失于烦,不可不监。”
是时,太仆卿张道源建言:“官曹文簿繁总易欺,请减之以钤吏奸。”公卿举不为然,弈独是之,为众沮訾,不得行。
武德七年,上疏极诋浮图法曰:
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涂六道吓愚期庸。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至有身陷恶逆,狱中礼佛,口诵梵言,以图偷免。且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其徒矫托,皆云由佛,攘天理,窃主权。《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髡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梁武、齐襄尤足为戒。昔褒姒一女,营惑幽王,能亡其国,况今僧尼十万,刻绘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陛下以十万之众,自相夫妇,十年滋产,十年教训,兵农两足,利可胜既邪?昔高齐章仇子他言僧尼塔庙,外见毁宰臣,内见疾妃嫱,阳谗阴谤,卒死都市,周武帝入齐,封宠其墓,臣窃贤之。
又上十二论,言益痛切。帝下弈议有司,唯道源佐其请。中书令萧瑀曰:“佛,圣人也,非圣人者无法,请诛之。”弈曰:“礼,始事亲,终事君。而佛逃父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继体悖所亲。瑀非出空桑,乃尊其言,盖所谓非孝者无亲。”瑀不答,但合爪曰:“地狱正为是人设矣。”帝善弈对,未及行,会传位止。
初,九年,太白躔秦分,弈奏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奏付王。及太宗即位,召赐食,谓曰:“向所奏,几败我!虽然,自今毋有所讳而不尽言。”又尝问:“卿拒佛法,奈何?”弈曰:“佛,西胡黠人尔,欺訹夷狄以自神。至入中国,而鏚儿幻夫摸象庄、老以文饰之,有害国家,而无补百姓也。”帝异之。
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弈病,未尝问医,忽酣卧,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傅弈,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呜乎!”遗言戒子:“《六经》名教言,若可习也;妖胡之法,慎勿为。吾死当倮葬。”弈虽善数,然尝自言其学不可以传。又注《老子》,并集晋、魏以来与佛议驳者为《高识篇》。武德时,所改漏刻,定十二军号,皆诏弈云。
吕才,博州清平人。贞观时,祖孝孙增损乐律,与音家王长通、白明达更质难,不能决。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中书令温彦博白才天悟绝人,闻见一接,辄穷其妙;侍中王珪、魏征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即召才直弘文馆,参论乐事。
帝尝览周武帝《三局象经》,不能通,或言太子洗马蔡允恭能之,召问允恭,少通其略,老乃忘。试问才,退一昔即解,具图以闻。允恭记其旧,与才正同,由是知名。擢累太常博士。
帝病阴阳家所传书多谬伪浅恶,世益拘畏,命才与宿学老师删落烦讹,掇可用者为五十三篇,合旧书四十七,凡百篇,诏颁天下。才于持议儒而不俚,以经谊推处其验术,诸家共诃短之,又举世相惑以祸福,终莫悟云。
才之言不甚文,要欲救俗失,切时事,俾易晓也。故叕刂其三篇。
《卜宅篇》曰:
《易》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盖取诸《大壮》”。殷、周时有卜择之文,《诗》称“相其阴阳”,《书》卜洛食。近世乃有五姓,谓宫也,商也,角也,徵也,羽也,以为天下万物悉配属之,以处吉凶,然言皆不类。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是以音相谐附;至柳为宫,赵为角,则又不然。其间一姓而两属,复姓数字不得所归。是直野人巫师说尔。按《堪舆经》,黄帝对天老,始言五姓。且黄帝时独姬、姜数姓耳,后世赐族者浸多,然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本之姬姓,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本之子姓,至因官命氏,因邑赐族,本同末异,叵为配宫商哉?春秋以陈、卫、秦为水姓,齐、郑、宋为火姓,或所出之祖,所分之星,所居之地,以著由来,非宫、商、角、徵、羽相管摄也。
《禄命篇》曰:
汉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曰:“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矫言祸福,以规人财。”王充曰:“见骨体,知命禄;见命禄,知骨体。”此则言禄命尚矣。推索本原,固不其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岂建禄而后吉乎?“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岂劫杀而后灾乎?“皇天无亲,常与善人”,天人之交如影响。“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脩德,妖星退舍。“学也禄在某中”,不生当建学。文王忧勤损寿,非初值空亡;长平坑降卒,非俱犯三刑;南阳多近亲,非俱当六合;历阳成湖,不共河魁;蜀郡炎火,不尽灾厄。世有同建与禄,而贵贱殊域;共命若胎,而夭寿异科。鲁桓公六年七月,子同生,是为庄公。按历,岁在乙亥,月建申,然则值禄空亡,据法应穷贱。又触句绞六害,偝驿马,身克驿马三刑,法无官。命火也,生当病乡,法曰“为人尪弱矬陋”,而《诗》言庄公曰:“猗嗟昌兮,颀而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唯向命一物,法当寿,而公薨止四十五。一不验。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以正月,故名政。是岁壬寅正月,命偝禄,于法无官,假得禄,奴婢应少。又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望官不到。命金也,正月为绝,无始有终,老而吉。又建命生,法当寿,帝崩时不过五十。二不验。汉武帝以乙酉岁七月七日平旦生,当禄空亡,于法无官。虽向驿马,乃隔四辰,法少无官,老而吉;武帝即位,年十六,末年户口减耗。三不验。后魏高祖孝文皇帝生皇兴元年八月,是岁丁未,为偝禄命与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于法无官。又生父死中,法不见父,而孝文受其父显祖之禅。礼,君未逾年,不得正位,故天子无父,事三老也。孝文率天下生子墓中,法宜嫡子,虽有次子,当早卒,而高祖长子先被弑,次子义隆享国。又生祖禄下,法得嫡孙财若禄;其孙劭、浚皆篡逆,几失宗祧。五不验。
《葬篇》曰:
《易》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郭。盖取诸《大过》。”《经》曰:“葬者,藏也,欲人之弗得见也。”又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是为感慕之所也,魂神之宅也。朝市贸迁不可知,石泉颓啮不可常,是其谋及卜筮,庶无后艰,斯则备于慎终之礼也。后代葬说出于巫史,一物有失,便谓灾及死生,多为妨禁,以售其术,附妄凭妖,至其书乃有百二十家。《春秋》:“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庶人逾月而已。”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此直为赴吊远近之期,量事制法。故先期而葬,谓之不怀也;后期不葬,谓之殆礼也。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与月,一也。又曰:“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至于戊午襄事。”君子善之。《礼》“卜先远日”者,自末而进,避不怀也。今法己亥日用葬最凶,春秋是日葬者二十余族。此葬不择日,二也。《礼》:“周尚赤,大事用旦;殷尚白,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大事者何?丧礼也。此直取当代所尚,而不择时早晚也。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简公。于是,司墓大夫室当柩路,若坏其室,即平旦而堋;不坏其室,即日中而堋。子产不欲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曰:“若日中而堋,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产、太叔不问时之得失,惟论人事可否而已。曾子曰:“葬逢日蚀,舍于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也。按法,葬家多取乾、艮二时,乃近夜半,文与礼乖。此葬不择时,三也。《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易》谓:“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而法曰:“官爵富贵,葬可致也;年寿修促,子姓蕃衍,葬可招也。”夫日慎一日,泽及无疆;德则不建,而祚乃无永。臧孙有后于鲁,不闻葬得吉也;若敖绝祀于荆,不闻葬得凶也。此葬有吉凶不可信,四也。今法皆据五姓为之。古之葬,并在国都之北,赵氏之葬,在九原,汉家山陵,或散处诸域,又何上利下利、大墓小墓为哉?然刘之子孙,本支不绝,赵后与六国等王。此则葬用五姓不可信,五也。且人有初贱而后贵、始泰而终否者。子文为令尹,三仕三已,展禽三黜于士师。彼冢墓已定而不改,此名位不常,何也?故知荣辱升降,事关诸人,而不由于葬,六也。世之人为葬巫所欺,忘擗踊荼毒,以期徼幸。由是相茔陇,希官爵;择日时,规财利。谓辰日不哭,欣然而受吊;谓同属不得临圹,吉服避送其亲。诡斁礼俗,不可以法,七也。
帝又诏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屡称旨。擢太常丞。麟德中,以太子司更大夫卒。生平豫修书及著述甚多。
子方毅,七岁能诵经。太宗闻其敏,召见,奇之,赐束帛。长为右卫铠曹参军。母丧,以毁卒。布车从母葬,通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刍祭路隅,世共哀之。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其先居新城,六世祖太乐,当齐时。兄弟竞豪亻桀,梁武帝命为郡司马。父元敬,世高赀,岁饥,出粟万石赈乡里。举明经,调文林郎。
子昂十八未知书,以富家子,尚气决,弋博自如。它日入乡校,感悔,即痛修饬。文明初,举进士。时高宗崩,将迁梓宫长安,于是,关中无岁,子昂盛言东都胜垲,可营山陵。上书曰:
“臣闻秦据咸阳,汉都长安,山河为固,而天下服者,以北假胡、宛之利,南资巴、蜀之饶,转关东之粟,而收山西之宝,长羁利策,横制宇宙。今则不然,燕、代迫匈奴,巴、陇婴吐蕃,西老千里赢粮,北丁十五乘塞,岁月奔命,秦之首尾不完,所余独三辅间耳。顷遭荒馑,百姓荐饥,薄河而右,惟有赤地;循陇以北,不逢青草。父兄转徙,妻子流离。赖天悔祸,去年薄稔,羸耗之余,几不沉命。然流亡未还,白骨纵横,阡陌无主,至于蓄积,犹可哀伤。陛下以先帝遗意,方大驾长驱,按节西京,千乘万骑,何从仰给?山陵穿复,必资徒役,率癯弊之众,兴数万之军,调发近畿,督抶稚老,铲山辇石,驱以就功,春作无时,何望有秋?雕氓遗噍,再罹艰苦,有不堪其困,则逸为盗贼,揭梃叫呼,可不深图哉!
且天子以四海为家,舜葬苍梧,禹葬会稽,岂爱夷裔而鄙中国耶?示无外也。周平王、汉光武都洛,而山陵寝庙并在西土者,实以时有不可,故遗小存大,去祸取福也。今景山崇秀,北对嵩、邙,右眄汝、海,祝融、太昊之故墟在焉。园陵之美,复何以加?且太原廥巨万之仓,洛口储天下之粟,乃欲舍而不顾,傥鼠窃狗盗,西入陕郊,东犯虎牢。取敖仓一抔粟,陛下何与遏之?
武后奇其才,召见金华殿。子昂貌柔野,少威仪,而占对慷慨,擢麟台正字。
垂拱初,诏问群臣“调元气当以何道?”子昂因是劝后兴明堂、大学,即上言:
臣闻之于师曰:“元气,天地之始,万物之祖,王政之大端也。天地莫大于阴阳,万物莫灵于人,王政莫先于安人。故人安则阴阳和,阴阳和则天地平,天地平则元气正。先王以人之通于天也,于是养成群生,顺天德,使人乐其业,甘其食,美其服,然后天瑞降,地符升,风雨时,草木茂遂。故颛顼、唐、虞不敢荒宁,其《书》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人于变时雍。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和之得也。夏、商之衰,桀、纣昏暴,阴阳乖行,天地震怒,山川神鬼,发妖见灾,疾疫大兴,终以灭亡,和之失也。迨周文、武创业,诚信忠厚加于百姓,故成、康刑措四十余年,天人方和。而幽、厉乱常,苛慝暴虐,诟黩天地,川冢沸崩,人用愁怨。其《诗》曰:“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不先不后,为虐为瘵,顾不哀哉!近隋炀帝恃四海之富,凿渠决河,自伊、洛属之扬州,疲生人之力,泄天地之藏,中国之难起,故身死人手,宗庙为墟。逆元气之理也。臣观祸乱之动,天人之际,先师之说,昭然著明,不可欺也。
陛下含天地之德,日月之明,眇然远思,欲求太和,此伏羲氏所以为三皇首也。昔者,天皇大帝揽元符,东封太山,然未建明堂,享上帝,使万世鸿业阙而不昭,殆留此盛德,以发挥陛下哉!臣谓和元气,睦人伦,舍此则无以为也。昔黄帝合宫,有虞总期,尧衢室,夏世室,皆所以调元气,治阴阳也。臣闻明堂有天地之制,阴阳之统,二十四气、八风、十二月、四时、五行、二十八宿,莫不率备。王者政失则灾,政顺则祥。臣愿陛下为唐恢万世之业,相国南郊,建明堂,与天下更始,按《周礼》、《月令》而成之。乃月孟春,乘鸾辂,驾苍龙,朝在三公、九卿、大夫于青阳左个,负斧扆,冯玉几,听天下之政。躬藉田、亲蚕以劝农桑,养三老、五更以教孝悌,明讼恤狱以息淫刑,脩文德以止干戈,察孝廉以除贪吏。后宫非妃嫔御女者,出之;珠玉锦绣、雕琢伎巧无益者,弃之;巫鬼淫祀营惑于人者,禁之。臣谓不数期且见太平云。
又言:
陛下方兴大化,而太学久废,堂皇埃芜,《诗》、《书》不闻,明诏尚未及之,愚臣所以私恨也。太学者,政教之地也,君臣上下之取则也,俎豆揖让之所兴也,天子于此得贤臣焉。今委而不论,虽欲睦人伦,兴治纲,失之本而求之末,不可得也。“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奈何为天下而轻礼乐哉?愿引胄子使归太学,国家之大务不可废已。
后召见,赐笔札中书省,令条上利害。子昂对三事。其一言:
九道出大使巡按天下,申黜陟,求人瘼,臣谓计有未尽也。且陛下发使,必欲使百姓知天子夙夜忧勤之也,群臣知考绩而任之也,奸暴不逞知将除之也,则莫如择仁可以恤孤、明可以振滞、刚不避强御、智足以照奸者,然后以为使,故輶轩未动,而天下翘然待之矣。今使且未出,道路之人皆已指笑,欲望进贤下不肖,岂可得邪?宰相奉诏书,有遣使之名,无任使之实。使愈出,天下愈弊,徒令百姓治道路,送往迎来,不见其益也。臣愿陛下更选有威重风概为众推者,因御前殿,以使者之礼礼之,谆谆戒敕所以出使之意,乃授以节。自京师及州县,登拔才良,求人瘼,宣布上意,令若家见而户晓。昔尧、舜不下席而化天下,盖黜陟幽明能折衷者。陛下知难得人,则不如少出使。彼烦数而无益于化,是烹小鲜而数挠之矣。
其二言:
刺史、县令,政教之首。陛下布德泽,下诏书,必待刺史、县令谨宣而奉行之。不得其人,则委弃有司,挂墙屋耳,百姓安得知之?一州得才刺史,十万户赖其福;得不才刺史,十万户受其困。国家兴衰,在此职也。今吏部调县令如补一尉,但计资考,不求贤良。有如不次用人,则天下嚣然相谤矣,狃于常而不变也。故庸人皆任县令,教化之陵迟,顾不甚哉!
其三言:
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动则有祸,百姓安则乐生,不安则轻生者是也。今军旅之弊,夫妻不得安,父子不相养,五六年矣。自剑南尽河、陇,山东由青、徐、曹、汴,河北举沧、瀛、赵、鄚,或困水旱,或顿兵疫,死亡流离略尽,尚赖陛下悯其失职,凡兵戍调发,一切罢之,使人得妻子相见,父兄相保,可谓能静其机也。然臣恐将相有贪夷狄利,以广地强武说陛下者,欲动其机,机动则祸构。宜脩文德,去刑罚,劝农桑,以息疲民。蛮夷知中国有圣王,必累译至矣。
于时,吐蕃、九姓叛,诏田扬名发金山道十姓兵讨之。十姓君长以三万骑战,有功,遂请入朝。后责其尝不奉命擅破回纥,不听。子昂上疏曰:
国家能制十姓者,繇九姓强大,臣服中国,故势微弱,委命下吏。今九姓叛亡,北蕃丧乱,君长无主,回纥残破,碛北诸姓已非国有,欲犄角亡叛,唯金山诸蕃共为形势。有司乃以扬名擅破回纥,归十姓之罪,拒而遣还,不使入朝,恐非羁戎之长策也。夫戎有鸟兽心,亲之则顺,疑之则乱,今阻其善意,则十姓内无国家亲信之恩,外有回纥报仇之患,怀不自安,鸟骇狼顾,则河西诸蕃自此拒命矣。且夷狄相攻,中国之福。今回纥已破,既无可言;十姓非罪,又不当绝。罪止扬名,足以慰其酋领矣。
近诏同城权置安北府,其地当碛南口,制匈奴之冲,常为剧镇。臣顷闻碛北突厥之归者已千余帐,来者未止,甘州降户四千帐,亦置同城。今碛北丧乱、荒馑之余,无所存仰,陛下开府招纳,诚覆全戎狄之仁也。然同城本无储峙,而降附蕃落不免寒饥,更相劫掠。今安北有官牛羊六千,粟麦万斛,城孤兵少,降者日众,不加救恤,盗劫日多。夫人情以求生为急,今有粟麦牛羊为之饵,而不救其死,安得不为盗乎?盗兴则安北不全,甘、凉以往,跷以待陷,后为边患,祸未可量。是则诱使乱,诲之盗也。且夷狄代有雄亻桀,与中国抗,有如勃起,招合遗散,众将系兴,此国家大机,不可失也。
又谓:
河西诸州,军兴以来,公私储蓄,尤可嗟痛。凉州岁食六万斛,屯田所收不能偿垦。陛下欲制河西,定乱戎,此州空虚,未可动也。甘州所积四十万斛,观其山川,诚河西喉咽地,北当九姓,南逼吐蕃,奸回不测,伺我边罅。故甘州地广粟多,左右受敌,但户止三千,胜兵者少,屯田广夷,仓庾丰衍,瓜、肃以西,皆仰其餫,一旬不往,士已枵饥。是河西之命系于甘州矣。且其四十余屯,水泉良沃,不待天时,岁取二十万斛,但人力寡乏,未尽垦发。异时吐番不敢东侵者,繇甘、凉士马强盛,以振其入。今甘州积粟万计,兵少不足以制贼,若吐蕃敢大入,燔蓄谷,蹂诸屯,则河西诸州,我何以守?宜益屯兵,外得以防盗,内得以营农,取数年之收,可饱士百万,则天兵所临,何求不得哉?
其后吐蕃果入寇,终后世为边患最甚。
后方谋开蜀山,由雅州道翦生羌,因以袭吐蕃。子昂上书以七验谏止之,曰:
臣闻乱生必由于怨。雅州羌未尝一日为盗,今无罪蒙戮,怨必甚,怨甚则蜂骇且亡,而边邑连兵,守备不解,蜀之祸构矣。东汉丧败,乱始诸羌,一验也。吐蕃黠狯,抗天诛者二十余年。前日薛仁贵、郭待封以十万众败大非川,一甲不返;李敬玄、刘审礼举十八万众困青海,身执贼廷,关、陇为空。今乃欲建李处一为上将,驱疲兵袭不可幸之吐蕃,举为贼笑,二验也。夫事有求利而得害者。昔蜀与中国不通,秦以金牛、美女啖蜀侯,侯使五丁力士栈褒斜,凿通谷,迎秦之馈。秦随以兵,而地入中州,三验也。吐蕃爱蜀富,思盗之矣,徒以障队隘绝,顿饿喙不得噬。今撤山羌,开阪险,使贼得收奔亡以攻边,是除道待贼,举蜀以遗之,四验也。蜀为西南一都会,国之宝府,又人富粟多,浮江而下,可济中国。今图侥幸之利,以事西羌,得羌地不足耕,得羌财不足富。是过杀无辜之众,以伤陛下之仁,五验也。蜀所恃,有险也;蜀所安,无役也。今开蜀险,役蜀人,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臣恐未及见羌,而奸盗在其中矣。异时益州长史李崇真托言吐蕃寇松州,天子为盛军师,趣转饷以备之。不三年,巴、蜀大困,不见一贼,而崇真奸赃已钜万。今得非有奸臣图利,复以生羌为资?六验也。蜀士尪孱不知兵,一虏持矛,百人不敢当。若西戎不即破灭,臣见蜀之边垂且不守,而为羌夷所暴,七验也。国家近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疏勒,天下以为务仁不务广,务养不务杀,行太古三皇事。今徇贪夫之议,诛无罪之羌,遗全蜀患,此臣所未谕。方山东饥,关陇弊,生人流亡,诚陛下宁静思和天人之时,安可动甲兵、兴大役,以自生乱?又西军失守,北屯不利,边人骇情,今复举舆师投不测,小人徒知议夷狄之利,非帝王至德也。善为天下者,计大而不计小,务德而不务刑,据安念危,值利思害。愿陛下审计之。
后复召见,使论为政之要,适时不便者,毋援上古,角空言。子昂乃奏八科:一措刑,二官人,三知贤,四去疑,五招谏,六劝赏,七息兵,八安宗子。其大榷谓:
今百度已备,但刑急罔密,非为政之要。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叛逆之人为我驱除,以明天诛。凶叛已灭,则顺人情,赦过宥罪。盖刑以禁乱,乱静而刑息,不为承平设也。太平之人,乐德而恶刑,刑之所加,人必惨怛,故圣人贵措刑也。比大赦,澡荡群罪,天下蒙庆,咸得自新。近日诏狱稍滋,钩捕支党,株蔓推穷,盖狱吏不识天意,以抵惨刻。诚宜广恺悌之道,敕法慎罚,省白诬冤,此太平安人之务也。
官人惟贤,政所以治也。然君子小人各尚其类。若陛下好贤而不任,任而不能信,信而不能终,终而不赏,虽有贤人,终不肯至,又不肯劝。反是,则天下之贤集矣。
议者乃云“贤不可知,人不易识”。臣以为固易知,固易识。夫尚德行者无凶险,务公正者无邪朋,廉者憎贪,信者疾伪,智不为愚者谋,勇不为怯者死,犹鸾隼不接翼,薰莸不共气,其理自然。何者?以德并凶,势不相入;以正攻佞,势不相利;以廉劝贪,势不相售;以信质伪,势不相和。智者尚谋,愚者所不听;勇者徇死,怯者所不从。此趣向之反也。贤人未尝不思效用,顾无其类则难进,是以湮汩于时。诚能信任俊良,知左右有灼然贤行者,赐之尊爵厚禄,使以类相举,则天下之理得矣。
陛下知得贤须任,今未能者,盖以常信任者不效。如裴炎、刘祎之、周思茂、骞味道固蒙用矣,皆孤恩前死,以是陛下疑于信贤。臣固不然。昔人有以噎得病,乃欲绝食,不知食绝而身殒。贤人于国,犹食在人,人不可以一噎而止餐,国不可以谬一贤而远正士,此神鉴所知也。
圣人大德,在能纳谏,太宗德参三王,而能容魏徵之直。今诚有敢谏骨鲠之臣,陛下广延顺纳,以新盛德,则万世有述。
臣闻劳臣不赏,不可劝功;死士不赏,不可劝勇。今或勤劳死难,名爵不及;偷荣尸禄,宠秩妄加,非所以表庸励行者也。愿表显徇节,励勉百僚。古之赏一人,千万人悦者,盖云当也。
今事之最大者,患兵甲岁兴,赋役不省,兴师十万,则百万之家不得安业。自有事北狄,于今十年,不闻中国之胜。以庸将御冗兵,徭役日广,兵甲日敝。愿审量损益,计利害,势有不可,毋虚出兵,则人安矣。
虺贼干纪,自取屠灭,罪止魁逆,无复缘坐,宗室子弟,皆得更生。然臣愿陛下重晓慰之,使明知天子慈仁,下得自安。臣闻人情不能自明则疑,疑则惧,惧则罪生。惟赐恺悌之德,使居无过之地。
俄迁右卫胄曹参军。
后既称皇帝,改号周,子昂上《周受命颂》以媚悦后。虽数召见问政事,论亦详切,故奏闻辄罢。以母丧去官,服终,擢右拾遗。
子昂多病,居职不乐。会武攸宜讨契丹,高置幕府,表子昂参谋。次渔阳,前军败,举军震恐,攸宜轻易无将略,子昂谏曰:“陛下发天下兵以属大王,安危成败在此举,安可忽哉?”今大王法制不立,如小儿戏。愿审智愚,量勇怯,度众寡,以长攻短,此刷耻之道也。夫按军尚威严,择亲信以虞不测。大王提重兵精甲,屯之境上,硃亥窃发之变,良可惧也。王能听愚计,分麾下万人为前驱,契丹小丑,指日可擒。”攸宜以其儒者,谢不纳。居数日,复进计,攸宜怒,徙署军曹。子昂知不合,不复言。
圣历初,以父老,表解官归侍,诏以官供养。会父丧,庐冢次,每哀恸,闻者为涕。县令段简贪暴,闻其富,欲害子昂,家人纳钱二十万缗,简薄其赂,捕送狱中。子昂之见捕,自筮,卦成,惊曰:“天命不祐,吾殆死乎!”果死狱中,年四十三。
子昂资褊躁,然轻财好施,笃朋友,与陆余庆、王无竞、房融、崔泰之、卢藏用、赵元最厚。
唐兴,文章承徐、庾余风,天下祖尚,子昂始变雅正。初,为《感遇诗》三十八章,王适曰:“是必为海内文宗。”乃请交。子昂所论著,当世以为法。大历中,东川节度使李叔明为立旌德碑于梓州,而学堂至今犹存。
子光,复与赵元子少微相善,俱以文称。光终商州刺史。子易甫、简甫,皆位御史。
王无竞者,字仲烈,世徙东莱,宋太尉弘之远裔。家足于财,颇负气豪纵。擢下笔成章科,调栾城尉,三迁监察御史,改殿中。会朝,宰相宗楚客、杨再思离立偶语,无竞扬笏曰:“朝礼上敬,公等大臣,不宜慢常典。”楚客怒,徙无竞太子舍人。
神龙初,诋权幸,出为苏州司马。张易之等诛,坐尝交往,贬广州,仇家矫制搒杀之。
赵元省,字贞固,河间人。祖掞,号通儒,在隋,与同郡刘焯俱召至京师,补黎阳长,徙居汲。
元少负志略,好论辩。来游雒阳,士争慕向,所以造谢皆缙绅选。武后方称制,惧不容其高,调宜禄尉。到职,非公事不言,弹琴莳药,如隐者之操。自伤位不配才,卒年四十九。其友魏元忠、孟诜、宋之问、崔璩等共谥昭夷先生。
赞曰:“子昂说武后兴明堂太学,其言甚高,殊可怪笑。后窃威柄,诛大臣、宗室,肋逼长君而夺之权。子昂乃以王者之术勉之,卒为妇人讪侮不用,可谓荐圭璧于房闼,以脂泽污漫之也。瞽者不见泰山,聋者不闻震霆,子昂之于言,其聋瞽欤。
列传第三十三 刘裴娄
刘仁轨,字正则,汴州尉氏人。少贫贱,好学。值乱,不能安业 ,每动止,画地书空,寓所习,卒以通博闻。武德初,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瑰上疏有所论奏,仁轨见其稿,为窜定数言。瑰惊异,赤牒补息州参军。转陈仓尉。部人折冲都尉鲁宁者,豪纵犯法,县莫敢屈。仁轨约不再犯,而宁暴横自如,仁轨搒杀之。州以闻,太宗曰:“尉而杀吾折冲,可乎?”召诘让。仁轨对曰:“宁辱臣,臣故杀之。”帝以为刚正,更擢咸阳丞。
贞观十四年,校猎同州。时秋敛未讫,仁轨谏曰:“今兹澍泽沾足,百谷炽茂,收才十二。常日赘调,已有所妨。又供猎事,缮桥治道,役虽简省,犹不损数万。少延一旬,使场圃毕劳,陛下六飞徐驱,公私交泰。”玺书褒纳。拜新安令。累迁给事中。为李义府所恶,出为青州刺史。显庆五年,伐辽,义府欲斥以罪,使督漕,而船果覆没。坐免官,白衣随军。
初,苏定方既平百济,留郎将刘仁愿守其城,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抚纳残党。文度死,百济故将福信及浮屠道琛迎故王子扶余丰立之,引兵围仁愿。诏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统文度之众,并发新罗兵为援,仁轨将兵严整,转斗陷阵,所向无前。信等释仁愿围,退保任存城。既而福信杀道琛,并其众,招还叛亡,势张甚。仁轨与仁愿合,则解甲休士。时定方伐高丽,围平壤不克。高宗诏仁轨拔军就新罗与金法敏议去留计。将士咸欲还,仁轨曰:“《春秋》之义,大夫出强,有可以安社稷、便国家者,得专之。今天子欲灭高丽,先诛百济,留兵镇守,制其心腹。虽孽竖跳梁,士力未完,宜厉兵粟马,乘无备,击不意,百不百全。战胜之日,开张形势,腾檄济师,声援接,虏亡矣。今平壤不胜,熊津又拔,则百济之烬复炎,高丽之灭无期。吾等虽入新罗,正似坐客,有不如志,悔可得邪?扶余丰猜贰,表合内携,热不支久。宜坚守伺变以图之,不可轻动。”众从其议,乃请益兵。
时贼守真岘城,仁轨夜督新罗兵薄城扳堞,比明,入之,遂通新罗饟道。而丰果袭杀福信,遣使至高丽、倭丐援。会诏遣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率军浮海而至,士气振。于是,诸将议所向,或曰:“加林城水陆之冲,盍先击之?”仁轨曰:“兵法避实击虚。加林险而固,攻则伤士,守则旷日。周留城,贼巢穴,群凶聚焉。若克之,诸城自下。”于是仁师、仁愿及法敏帅陆军以进,仁轨与杜爽、扶余隆繇熊津白江会之。遇倭人白江口,四战皆克,焚四百艘,海水为丹。扶余丰脱身走,获其宝剑。伪王子扶余忠胜、忠志等率其众与倭人降,独酋帅迟受信据任存城未下。始,定方破百济,酋领沙吒相如、黑齿常之啸亡散,据险以应福信,至是皆降。仁轨以赤心示之,畀取任存自效,即给铠仗粮Я。仁师曰:“夷狄野心难信,若受甲济粟,资寇便也。”仁轨曰:“吾观相如、常之忠而谋,因机立功,尚何疑?”二人讫拔其城。迟受信委妻子奔高丽,百济余党悉平。仁师等振旅还,诏留仁轨统兵镇守。
百济再被乱,僵尸如莽,仁轨始命瘗埋吊祭焉。葺复户版,署官吏,开道路,营聚落,复防堰,赈贫贷乏,劝课耕种,为立官社,民皆安其所。遂营屯田,以经略高丽。仁愿至京师,帝劳曰:“若本武将,军中奏请,皆有文理,何道而然?”对曰:“仁轨之辞,非臣所能。”帝叹赏之,超进仁轨六阶,真拜带方州刺史,赐第一区,厚赉妻子,玺书褒勉。
先是,贞观、永徽中,士战殁者皆诏使吊祭,或以赠官推授子弟。显庆后,讨伐恩赏殆绝;及破百济、平壤,有功者皆不甄叙。州县购募,不愿行,身壮家富者,以财参逐,率得避免。所募皆伫劣寒惫,无斗志。仁轨具论其弊,请加慰赉,以鼓士心。又表用扶余隆,使绥定余众。帝乃以隆为熊津都督。
时刘仁愿为卑列道总管,诏率兵度海,使代旧屯,与仁轨俱还。仁轨曰:“上巡狩方岳,又经略高丽。方农时,而吏与兵悉被代,新至者未习,万一蛮夷生变,谁与捍之?不如留旧兵毕获,等级遣还。仁轨当留,未可去。”仁愿不可,曰:“吾但知准诏耳。”仁轨曰:“不然。苟利国家,知无不为,臣之节也。”因陈便宜,愿留屯。诏可。由是以仁愿为不忠。
始,仁轨任带方州,谓人曰:“天将富贵此翁邪!”乃请所颁历及宗庙讳,或问其故,答曰:“当削平辽海,颁示本朝正朔。”卒皆如言。及封泰山,仁轨乃率新罗、百济、儋罗、倭四国酋长赴会。天子大悦,擢为大司宪。迁右相,兼检校太子左中护。累功封乐城县男。
总章元年,为熊津道安抚大使,兼浿江道总管,副李勣讨高丽,平之。以疾辞位,进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俄召为陇州刺史,拜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咸亨五年,为鸡林道大总管,东伐新罗。仁轨率兵绝瓠芦河,攻大镇七重城,破之。进爵为公,子及兄子授上柱国者三人,州党荣之,号所居为“乐城乡三柱里”。俄拜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宾客,仍知政事。
吐蕃入寇,命为洮河道行军镇守大使。永隆二年,加太子少傅。数乞骸骨,听解左仆射。帝幸东都,太子监国,诏仁轨与裴炎、薛元超留辅。及太子赴东都,又诏太孙重照留守,仁轨副之。武后临朝,复拜左仆射。太孙废,仁轨专知留守事。上疏辞疾,因陈吕后、禄、产祸败事以规后,后遣武承嗣赍玺书慰勉。改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卒年八十五。诏百官赴哭,册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赐其家实封三百户。
仁轨虽贵显,不自矜踞,接旧故如布衣时。尝为御史袁异式所劾,慢辱之,肋使引决。及拜大司宪,异式尚在台,不自安,因醉以情自解。仁轨持觞曰:“所不与公者,有如此觞。”后既执政,荐为司元大夫。然宦由州县至宰辅,善致声誉,得吏下欢心。及镇洮河,奏请机急,多为中书令李敬玄抑却,仁轨乃表敬玄为帅以代己,果覆其众。裴炎下狱,仁轨方留守京师,郎将姜嗣宗以使来,因语炎事,且曰:“炎异于常久矣。”仁轨曰:“使人知邪?”曰:“知。”及还,表嗣宗知炎反状不告。武后怒,拉杀之。
子浚,官太子舍人。垂拱中,为酷吏所杀。中宗即位,以仁轨有东宫旧,再赠司空。浚子晃,开元中,为给事中,表请立碑,追谥曰文献。
裴行俭,字守约,绛州闻喜人。父仁基,隋光禄大夫,自王世充所谋归国,被害。赠原州都督,谥曰忠。行俭幼引廕补弘文生。贞观中,举明经,调左屯卫仓曹参军。时苏定方为大将军,谓曰:“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乃尽畀以术。迁长安令。高宗将立武昭仪,行俭以为国家忧从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秘议,大理袁公瑜擿语昭仪母,左除西州都督府长史。麟德二年,擢累安西都护,西域诸国多慕义归附。召为司文少卿。迁吏部侍郎,与李敬玄、马载同典选,有能名,时号“裴马”。行俭始设长名榜、铨注等法,又定州县升降、资拟高下为故事。
上元三年,吐蕃叛,出为洮州道左二军总管,改秦州右军,并受周王节度。仪凤二年,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诱蕃落以动安西,与吐蕃连和,朝廷欲讨之。行俭议曰:“吐蕃叛皛方炽,敬玄失律,审礼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死,其子泥涅师质京师,有如遣使立之,即路出二蕃,若权以制事,可不劳而功也。”帝因诏行俭册送波斯王,且为安抚大食使。径莫贺延碛,风砾昼冥,导者迷,将士饥乏。行俭止营致祭,令曰:“水泉非远。”众少安。俄而云彻风恬,行数百步,水草丰美,后来者莫识其处。众皆惊,以方汉贰师将军。至西州,诸蕃郊迎,行俭召豪亻桀千余人自随。扬言“大热,未可以进,宜驻军须秋”。都支觇知之,不设备。行俭徐召四镇酋长,伪约畋,谓曰:“吾念此乐未始忘,孰能从吾猎者?”于是子弟愿从者万人,乃阴勒部伍。数日,倍道而进,去都支帐十余里,先遣其所亲问安否,外若闲暇,非讨袭者。又使入趣召都支。都支本与遮匐计,及秋拒使者,已而闻军至,仓卒不知所出,率子弟五百余人诣营谒,遂擒之。是日,传契箭,召诸部酋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精骑,约赍,袭遮匐。道获遮匐使者,释之,俾前往谕其主,并言都支已擒状,遮匐乃降,悉俘至京师。将吏为刻石碎叶城以纪功。帝亲劳宴,曰:“行俭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擒夷,可谓文武兼备矣,其兼授二职。”即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诏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温傅反,单于管二十四州叛应之,众数十万。都护萧嗣业讨贼不克,死败系踵。诏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讨之。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部兵十八万,合西军程务挺、东军李文暕等,总三十余万,旗帜亘千里,行俭咸节制之。
先是,嗣业馈粮,数为虏钞,军馁死。行俭曰:“以谋制敌可也。”因诈为粮车三百乘,车伏壮士五辈,赍齑陌刀、劲弩,以羸兵挽进,又伏精兵踵其后。虏果掠车,羸兵走险。贼驱就水草,解鞍牧马。方取粮车中,而壮士突出,伏兵至,杀获几尽。自是粮车无敢近者。
大军次单于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行俭更命徙营高冈。吏白:“士安堵,不可拢。”不听,促徙之。比夜,风雨暴至,前占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问何以知之,行俭曰:“自今第如我节制,毋问我所以知也。”
贼拒黑山,数战皆败,行俭纵兵,前后杀虏不胜计。伪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持首来降;又擒大首领奉职而还,余党走狼山。行俭既还,阿史那伏念伪称可汗,复与温傅合。明年,行俭还总诸军,屯代州之陉口,纵反间,说伏念,令与温傅相贰。伏念惧,密送款,且请缚傅自效。行俭秘不布,密以闻。后数日,烟尘涨天而南,斥候惶骇,行俭曰:“此伏念执温傅来降,非他也。且受降如受敌。”乃敕严备,遣单使往劳。既而果然。于是,突厥余党悉平。帝悦,遣户部尚书崔知悌劳军。
初,行俭许伏念以不死,侍中裴炎害其功,建言:“伏念为程务挺、张虔勖肋逐,又碛北回纥逼之,计穷而降。”卒斩伏念及温傅于都市。行俭之功不录。封闻喜县公。行俭叹曰:“浑、浚之事,古今耻之。但恐杀降则后无复来矣!”遂称疾不出。永淳元年,十姓突厥车薄叛,复为金牙道大总管,未行卒,年六十四,赠幽州都督,谥曰献。诏皇太子遣官护视家事,子孙能自立乃停。中宗即位,再赠扬州大都督。
行俭工草隶,名家。帝尝以绢素诏写《文选》,览之,秘爱其法,赉物良厚。行俭每曰:“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不择笔墨而妍捷者,余与虞世南耳。”所譔《选谱》、《草字杂体》数万言。又为营阵、部伍、料胜负、别器能等四十六诀,武后诏武承嗣就第取去,不复传。
行俭通阴阳、历术,每战,豫道胜日。善知人,在吏部时,见苏味道、王抃,谓曰:“二君后皆掌铨衡。”李敬玄盛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之才,引示行俭,行俭曰:“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如勃等,虽有才,而浮躁衒露,岂享爵禄者哉?炯颇沉嘿,可至令长,余皆不得其死。”所引偏裨,若程务挺、张虔勖、崔智睟、王方翼、党金毘、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类为世名将,傔奏至刺史将军者数十人。
尝赐马及珍鞍,令史私驰马,马蹶鞍坏,惧而逃。行俭招还之,不加罪。初,平都支、遮匐,获瑰宝不赀,蕃酋将士愿观焉,行俭因宴,遍出示坐者。有玛瑙盘广二尺,文彩粲然,军吏趋跌盘,碎,惶怖,叩头流血。行俭笑曰:“尔非故也,何至是?”色不少吝。帝赐都支资产皿金三千余物,橐驼马牛称是,行俭分给亲故洎麾下,数日辄尽。
子光庭。光庭字连城,早孤。母厍狄氏,有妇德,武后召入宫,为御正,甚见亲宠,光庭由是累迁太常丞。以武三思婿,坐贬郢州司马。开元中,擢兵部郎中、鸿胪少卿。性静默,寡交游,虽骤历台省,人未之许,既而以职业称,议者更推之。
玄宗有事岱宗,中书令张说以天子东巡,京师空虚,恐夷狄乘间窃发,议欲加兵守边,召光庭与谋,对曰:“封禅者,所以告成功也。夫成功者,德无不被,人无不安,万国无不怀。今将告成而惧夷狄,非昭德也;大兴力役,用备不虞,非安人也;方谋会同,而阻戎心,非怀远也。此三者,名实乖矣。且诸蕃,突厥为大,贽币往来,愿修和好有年矣,若遣一使,召其大臣使赴行在,必欣然应命。突厥受诏,则诸蕃君长必相率而来,我偃旗息鼓,不复事矣。”说曰:“善,吾所不及。”因奏用其策,突厥果遣使来朝。
东封还,迁兵部侍郎。久之,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史大夫。迁黄门侍郎,拜侍中,兼吏部尚书、弘文馆学士。撰《摇山往则》、《维城前轨》二篇献之。手制褒美,诏皇太子、诸王于光顺门见光庭,谢所以规讽意。光庭又引寿安丞李融、拾遗张琪、著作佐郎司马利宾直弘文馆,撰《续春秋经传》,自战国讫隋,表请天子修经,光庭等作传。书久不就。时有建言唐应为金德者,中书令萧嵩请百官普议。光庭以唐符命表著天下久矣,不可改,亟奏罢之。二十年,封正平县男。初,知星者言,上象变,不利大臣,请禳之。光庭曰:“使祸可禳而去,则福可祝而来也!”论者以为知命。卒,年五十八,赠太师。
初,吏部求人不以资考为限,所奖拔惟其才,往往得俊乂任之,士亦自奋。其后士人猥众,专务趋竞,铨品枉桡。光庭惩之,因行俭长名榜,乃为循资格,无贤不肖,一据资考配拟;又促选限尽正月。任门下省主事阎麟之专主过官,凡麟之裁定,光庭辄然可,时语曰:“麟之口,光庭手。”素与萧嵩轻重不平,及卒,嵩奏一切罢之,光庭所引,尽斥外官。博士孙琬以其用循资格,非奖劝之谊,谥曰克平,时以为希嵩意。帝闻,特赐谥曰忠宪,诏中书令张九龄文其碑。
子稹,以廕仕,累迁起居郎。开元末,寿王瑁以母宠,欲立为太子,稹陈申生、戾园祸以谏,玄宗改容谢之,诏授给事中。稹曰:“陛下绝招谏之路,为日滋久,今臣一言而荷殊宠,则言者将众,何以锡之?”帝善其让,止不拜。俄授祠部员外郎,卒。子倩,字容卿,历信刺史我。劝民垦田二万亩,以治行赐金紫服,代第五琦为度支郎中。卒,谥曰节。子均。
均字君齐,以明经为诸暨尉。数从使府辟,硁硁以才显。张建封镇濠、寿,表团练判官。时李希烈以淮、蔡叛,建封扞贼,均参赞之。以劳加上柱国,袭正平县男。迁累膳部郎中,擢荆南节度行军司马,就拜荆南节度使。刘辟叛,先骚黔、巫,胁荆、楚,以固首尾,均发精甲三千,逆击之,贼望风奔却。加检校吏部尚书。
初,均与崔太素俱事中人窦文场,太素尝晨省文场,入卧内,自谓待己至厚,徐观后榻有频伸者,乃均也。德宗以均任方镇,欲遂相之,谏官李约上疏斥均为文场养子,不可污台辅,乃止。
元和三年,入为尚书右仆射,判度支。旨唱、授桉、送印,皆尚书郎为之,文武四品五品、郎官、御史拜廷下,御史中丞、左右丞升阶答拜,时以为礼太重。俄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累封郇国公。以财交权幸,任将相凡十余年,荒纵无法度。卒,年六十二,赠司空。
娄师德,字宗仁,郑州原武人。第进士,调江都尉。扬州长史卢承业异之,曰:“子,台辅器也,当以子孙相诿,讵论僚吏哉?”
上元初,为监察御史。会吐蕃盗边,刘审礼战没,师德奉使收败亡于洮河,因使吐蕃。其首领论赞婆等自赤岭操牛酒迎劳,师德喻国威信,开陈利害,虏为畏悦。后募猛士讨吐蕃,乃自奋,戴红抹额来应诏,高宗假朝散大夫,使从军。有功,迁殿中侍御史,兼河源军司马,并知营田事。与虏战白水润,八遇八克。
天授初,为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衣皮袴,率士屯田,积谷数百万,兵以饶给,无转饷和籴之费。武后降书劳之。长寿元年,召授夏官侍郎,判尚书事,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尝谓师德:“师在边,必待营田,公不可以劬劳惮也。”乃复以为河源、积石、怀远军及河、兰、鄯、廓州检校营田大使。入迁秋官尚书、原武县男,改左肃政御史大夫,并知政事。证圣中,与王孝杰拒吐蕃于洮州,战素罗汗山,败绩,贬原州员外司马。万岁通天二年,入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与武懿宗、狄仁杰分道抚定河北,进纳言,更封谯县子、陇右诸军大使,复领营田。
圣历三年,突厥入寇,诏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九月,卒于会州,年七十。赠幽州都督,谥曰贞,葬给往还仪仗。
师德长八尺,方口博脣。深沉有度量,人有忤己,辄逊以自免,不见容色。尝与李昭德偕行,师德素丰硕,不能遽步,昭德迟之,恚曰:“为田舍子所留。”师德笑曰:“吾不田舍,复在何人?”其弟守代州,辞之官,教之耐事。弟曰:“人有唾面,洁之乃已。”师德曰:“未也。洁之,是违其怒,正使自干耳。”在夏官注选,选者就按阅簿。师德曰:“容我择之可乎?”选者不去,乃洒笔曰:“墨污尔!”
狄仁杰未辅政,师德荐之,及同列,数挤令外使。武后觉,问仁杰曰:“师德贤乎?”对曰:“为将谨守,贤则不知也。”又问:“知人乎?”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后曰:“朕用卿,师德荐也,诚知人矣。”出其奏,仁杰惭,已而叹曰:“娄公盛德,我为所容乃不知,吾不逮远矣!”总边要、为将相者三十年,恭勤朴忠,心无适莫,方酷吏残鸷,人多不免,独能以功名始终,与郝处俊相亚,世之言长者,称娄、郝。
赞曰:“仁轨等以兵开定四夷,其勇无前,至奉上则瞿瞿若不及,行俭临下以恕,师德宽厚,其能以功名始终者,盖近乎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者邪!
列传第三十四 崔杨窦宗祝王
崔义玄,贝州武城人。隋大业乱,往见李密,密不用。河内贼黄君汉为密守柏崖,义玄见群鼠度河 ,槊刃有华文,曰:“此王敦亡兆也。”因说君汉以城归,乃拜君汉怀州刺史、行军总管,以义玄为司马。王世充将高毘寇河内,义玄击走之,多下屯堡。君汉以所掠子女金帛分之,拒不受。以功封清丘县公。太宗讨世充,数用其谋。东都平,转隰州都督府长史。贞观初,历左司郎中,兼韩王府长史,与王友孟神庆志趣不同,而俱以介直任。
永徽中,累迁婺州刺史。时睦州女子陈硕真举兵反。始,硕真自言仙去,与乡邻辞诀,或告其诈,已而捕得,诏释不问。于是姻家章叔胤妄言硕真自天还,化为男子,能役使鬼物,转相荧惑,用是能幻众。自称文佳皇帝,以叔胤为仆射,破睦州,攻歙,残之,分遣其党围婺州。义玄发兵拒之,其徒争言硕真有神灵,犯其兵辄灭宗,众凶惧不肯用。司功参军崔玄籍曰:“仗顺起兵,犹无成;此乃妖人,势不持久。”义玄乃署玄籍先锋,而自统众继之。至下淮戍,擒其谍数十人。有星坠贼营,义玄曰:“贼必亡。”诘朝奋击,左右有以盾鄣者,义玄曰:“刺史而有避邪,谁肯死?”敕去之。由是众为用,斩首数百级,降其众万余。贼平,拜御史大夫。
义玄有章句学,先儒疑缪,或音故不通者,辄采诸家,条分节解,能是正之。高宗诏与博士讨论《五经》义。
武氏为皇后,义玄赞帝决,又以后旨按长孙无忌等诛之。终蒲州刺史,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贞。后持政,赠扬州大都督,赐其家实封户二百。
子神基袭爵。神基,长寿中,为司宾卿、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酷吏所构,流岭南。中宗初,稍用为大理卿。
弟神庆,举明经,武后时,累迁莱州刺史。入朝,待制亿岁殿,奏事称旨。后以历官有佳政,且其父于己有功,擢拜并州长史,谓曰:“并州,朕乡里,宿兵多,前长史皆尚书为之,今授卿,宜知所以委重者。”乃亲为按行图,谋日而遣。神庆始至,有诏改钱币法,州县布下,俄而物价踊昂,百贾惊扰,神庆质其非于朝,果豪猾妄为之。后喜,下制褒美。初,州隔汾为东、西二城,神庆跨水联堞,合而一之,省防御兵岁数千。神基既下狱,驰赴都告变,得召见,后出具狱示之,神庆为申理,得减死,然用是贬歙州司马。
长安中,累转礼部侍郎,数上疏陈时政。转太子右庶子,封魏县子。是时,突厥使者入见,皇太子应朝,有司移文东宫召太子。神庆谏曰:“五品以上佩龟者,盖防征召之诈,内出龟以合之,况太子乎?古者召太子用玉契,此诚重慎防萌之意,不可不察。凡虑事于未萌之前,故长无悔吝之咎。今太子与陛下异宫,非朝朔望而别唤者,请降墨敕玉契。”诏可。寻诏与詹事祝钦明更日侍读东宫。历司刑卿,劾张昌宗狱,颇阔略不尽。神龙初,昌宗伏诛,坐流钦州,卒。五王得罪,缘昌宗被流者皆诏原雪,赠神庆幽州都督。
神庆子琳,明政事,开元中,与高仲舒同为中书舍人。侍中宋璟亲礼之,每所访逮,尝曰:“古事问仲舒,今事问琳,尚何疑?”累迁太子少保。天宝二年卒,秘书监潘肃闻之,泫然曰:“古遗爱也!”琳长子俨,谏议大夫。
其群从数十人,自兴宁里谒大明宫,冠盖驺哄相望。每岁时宴于家,以一榻置笏,犹重积其上。琳与弟太子詹事珪、光禄卿瑶俱列棨戟,世号“三戟崔家”。开元、天宝间,中外宗属无缌麻丧。初,玄宗每命相,皆先书其名,一日书琳等名,覆以金瓯,会太子入,帝谓曰:“此宰相名,若自意之,谁乎?即中,且赐酒。”太子曰:“非崔琳、卢从愿乎?”帝曰:“然。”赐太子酒。时两人有宰相望,帝欲相之数矣,以族大,恐附离者众,卒不用。
杨再思,郑州原武人,第明经,为人佞而智。初,调玄武尉,使至京师,舍逆旅,有盗窃其衣囊,再思遇之,盗窘谢。再思曰:“而苦贫,故至此。囊中檄无所事,幸留,它物可持去。””初不为人言,但假贷以还。累迁天官员外郎,历左肃政御史中丞。延载初,擢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兼左肃政御史大夫,封郑县侯,迁内史。
居宰相十余年,阿匼取容,无所荐达。人主所不喜,毁之;所善,誉之。畏慎足恭,未尝忤物。或曰:“公位尊,何自屈折?”答曰:“世路孔艰,直者先祸。不尔,岂全吾躯?”于时水沴,闭坊门以禳。再思入朝,有车陷于泞,叱牛不前,恚曰:“痴宰相不能和阴阳,而闭坊门,遣我艰于行!”再思遣吏谓曰:“汝牛自弱,不得独责宰相。”
张昌宗坐事,司刑少卿桓彦范劾免其官,昌宗诉诸朝,武后意申释之,问宰相:“昌宗于国有功乎?”再思曰:“昌宗为陛下治丹,饵而愈,此为有功。”后悦,昌宗还官。自是天下贵彦范,贱再思。左补阙戴令言赋“两脚狐”以讥之,再思怒,谪令言为长社令,士愈蚩噪。
易之兄司礼少卿同休,请公卿宴其寺,酒酣,戏曰:“公面似高丽。”再思欣然,翦谷缀巾上,反披紫袍,为高丽舞,举动合节,满坐鄙笑。昌宗以姿貌亻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莲华,非也;正谓莲华似六郎耳。”其巧谀无耻类如此。俄检校右庶子。
中宗立,拜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京师留守,封弘农郡公,加兼扬州长史,检校中书令。改侍中,郑国公,赐实封户三百,为顺天皇后奉册使。武三思诬陷王同晈,再思与李峤、韦巨源按狱,希意抵同晈死,众以为冤。复拜中书令,监修国史。迁尚书右仆射,仍同三品。卒,赠特进、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谥曰恭。
弟季昭,中茂才第,为殿中侍御史。武后诛驸马都尉薛绍,绍兄顗为齐州刺史,命季昭按之,不得反状,后怒,放于沙州。赦还,为怀州司马。
窦怀贞,字从一,左相德玄子。少诡激,衣服羸俭,不为舆马豪侈事。仕累清河令,有治状。后迁越州都督、扬州长史。
神龙中,进左御史大夫兼检校雍州长史。会岁除,中宗夜宴近臣,谓曰:“闻卿丧妻,今欲继室可乎?”怀贞唯唯。俄而禁中宝扇鄣卫,有衣翟衣出者,已乃韦后乳媪王,所谓莒国夫人者,故蛮婢也。怀贞纳之不辞。又避后先讳,而以字称。世谓媪婿为阿赩,怀贞每谒见奏请,辄自署“皇后阿赩”,而人或谓为“国赩”,轩然不诉,以自媚于后。时政令多门,赤尉由墨制授御史者众,或戏曰:“尉入台多,而县办否?”对曰:“办于异日。”问其故,答曰:“佳吏在,侥幸去,故办。”闻者皆笑。又附宗楚客、安乐公主等以取贵位,为素议所斥,名称尽矣。韦后败,斩妻献其首,贬濠州司马,再徙益州长史,乃复故名。
景云初,以殿中监召,阅月迁左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中山县公。再迁侍中。方太平公主干政,怀贞倾己附离,日视事退,辄诣主第,刺取所欲。睿宗为金仙、玉真二公主营观,费钜万,谏者交疏不止,唯怀贞劝成之,躬护役作。族弟维鍌谏曰:“公位上衮,当思献可替否辅天子,而计校瓦木,杂厕工匠间,使海内何所瞻仰乎?”不答,督缮益急。时语曰:“前作后国赩,后为主邑丞。”言事公主如邑官属也。在位半岁,无所事,帝引见承天门,切责之。俄与李日知、郭元振、张说皆罢。为左御史大夫。于时,岁犯左执法,术家又言怀贞且有祸,大惧,表请为安国寺奴,不许。逾年,复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詹事,监修国史。又以尚书右仆射兼御史大夫,军国重事宜共平章。玄宗受内禅,进左仆射,封魏国公。与太平公主谋逆,既败,投水死,追戮其尸,改姓毒氏。然生平所得俸禄,悉散亲族无留蓄,败时,家惟粗米数石而已。
性谄诈,善谐结权贵,宦者用事,尤所畏奉,或见无须者,误为之礼。监察御史魏传弓嫉中人辅信义,欲劾奏其奸,怀贞曰:“是安乐所信任者,奈何绳之?”传弓曰:“王纲坏矣,正坐此属。今日杀之,明日诛,无所悔!”怀贞犹固止之。传弓者,钜鹿人,忠謇士也,终司农丞。
怀贞从子兢,字思慎,举明经,为英王府参军、尚乘直长。调郪令,修邮舍道路,设冠婚丧纪法,百姓德之。
宗楚客,字叔敖,其先南阳人。曾祖丕,后梁南弘农太守,梁亡入隋,居河东之汾阴,故为蒲州人。父岌,仕魏王泰府,与谢偃等撰《括地志》。
楚客,武后从姊子,长六尺八寸,明皙美须髯。及进士第,累迁户部侍郎。兄秦客,垂拱中,劝武后革命,进为内史,而弟晋卿典羽林兵。后兄弟并坐奸赃流岭外。岁余,秦客死,而楚客等还。俄检校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与武懿宗不协,会赐将作材营第,僭侈过度,为懿宗所劾,自文昌左丞贬播州司马,晋卿流峰州。稍为豫州长史,迁少府少监、岐陕二州刺史。久之,复以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坐聘邵王妓,贬原州都督。
神龙初,为太仆卿、郢国公。武三思引为兵部尚书,以晋卿为将作大匠。节愍太子败,逃于鄠,被杀,殊其首祭三思等柩,楚客请之也。俄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后、安乐公主亲赖之,与纪处讷为党,世号“宗纪”。
景龙二年,诏突厥娑葛为金河郡王,而其部阙啜忠节赂楚客等罢之,娑葛怨,将兵患边。监察御史崔琬廷奏:“楚客、处讷专威福,有无君心,纳境外交,为国取怨;晋卿专徇赃私,骄恣跋扈。并请收付狱,三司推鞫。”故事,大臣为御史对仗弹劾,必趋出,立朝堂待罪。楚客乃厉色大言:“性忠鲠,为琬诬诋。”中宗不能穷也,诏琬与楚客、处讷约兄弟两解之,故世谓帝为“和事天子”。寻迁中书令。韦氏败,与晋卿同诛。
楚客性明达。武后时,降突厥沓实力吐敦者,部落在平夏。会边书至,言吐敦反,楚客为兵部员外郎,后召问方略,对曰:“吐敦者,臣昔与之言,其为人忠义和厚,且国家与有恩必不反。其兄之子默子者,狡悍,与吐敦不和,今言叛,疑默子为之,然无能为。”俄而夏州表默子劫部落北奔,为州兵及吐敦所擒。后张仁亶请筑三城,议者或不同,独楚客言:“万世利也。”然冒于权利,尝讽右补阙赵廷禧陈符命以媚帝,曰:“唐有天下,当百世继周,陛下承母禅,周、唐一统,其符兆有八:天皇再以陛下为周王,是在唐兴周,则天立陛下为皇太子,是在周兴唐,一也;天后立文王庙,二也;唐同泰《洛水图》云:‘永昌帝业’,三也;谶曰:‘百代不移宗’,四也;孔子曰:‘百世继周’,五也;《桑条韦歌》,应二圣在位九十八年,而子孙相承九十八世,六也;乃二月庆云五色,天应以和,七也;去六月九日,内出瑞蒜,八也。起则天为一世,圣朝为二世,后子孙相承九十八,其数正满百世,唐之历乃三千余年。”帝大喜,擢延禧谏议大夫。识者以楚客等欺神诬君,且有大咎。又尝密语其党曰:“始,吾在卑位,尤爱宰相;及居之,又思天子,南面一日足矣。”虽外附韦氏,而内畜逆谋,故卒以败。
晋卿髭貌雄伟,声如钟。虽不学,然性倜傥。垂拱后,武后任之,宫苑、闲厩、内外众作无不总。开中岳,造明堂,铸九鼎,有力焉。
纪处讷者,秦州上邽人。为人魁岸,髭长数尺。其妻武三思妇之姊,纵使通三思,繇是款昵,进为太府卿。神龙元年夏,大旱,谷价腾踊,中宗召问所以救人者。三思知之,阴讽太史迦叶志忠奏“是夜摄提入太微,近帝坐,此天子与大臣接,有纳忠之符”。帝信之,下诏褒美,赐处讷衣一副、彩六十段。与楚客并同三品,进侍中。后伏诛。
祝钦明字文思,京兆始平人。父綝,字叔良,少通经,颇著书质诸家疑异;门人张后胤既显宦,荐于朝,诏对策高第,终无极尉。
钦明擢明经,为东台典仪。永淳、天授间,又中英才杰出、业奥《六经》等科,拜著作郎,为太子率更令。中宗在东宫,钦明兼侍读,授太子经,兼弘文馆学士。中宗复位,擢国子祭酒、同中书门下三品。进礼部尚书,封鲁国公,食实封户三百。桓彦范、崔玄、袁恕巳,敬晖等皆从受《周官》大义,朝廷尊之。以匿亲忌日,为御史中丞萧至忠所劾,贬申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
景龙三年,天子将郊,钦明与国子司业郭山恽阴迎韦后意,谬立议曰:
《周官》天神曰祀,地祗曰祭,宗庙曰享。《大宗伯》曰:“祀大神,祭大祗,享大鬼,王有故不预,则摄而荐。追师掌后首服,以待祭祀。内司服掌后六服,祭祀则供。又九嫔,凡大祭祀,后裸献则赞瑶爵。然则后当助天子祀天神、祭地只。郑玄称:阙狄,后助王祭群小祀服。小祀尚助,况天地哉?阙狄之上,祎、礻俞、狄,三服皆以助祭,知祎衣助大祀也。王之祭服二:曰先王兗冕,先公冕。故后助祭,亦以祎衣祭先王,礻俞狄祭先公。不言助祭天地,举此以明彼,反三隅也。《春秋外传》:禘郊,天子亲射其牛,王后亲春其粢。”世妇诏后之礼事,不专主宗庙。《祭统》曰:“祭也者,必夫妇亲之,所以备内外之官。”哀公问孔子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答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主,君何谓已重焉?”则知后宜助祭。臣请因经谊,制仪典。
帝虽不睿,犹疑之,召礼官质问。于是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对:“钦明所引,皆宗庙礼,非祭天地者。周、隋而上,无皇后助祭事。”帝令宰相参订,绍、钦绪又引博士彭景直共议曰:
《周官》所云祀、祭、享,皆互言。《典瑞》:“两圭以祀地。”《司几筵》:“设祀先王昨席。”《内宗》:“掌宗庙祭祀。传曰:“圣人为能飨帝。”“春秋祭祀,以时思之。”此祀天称享,享庙称祭也。礼家凡称大祭祀,不独主天。《爵人》:“大祭祀,与量人受举斝之卒爵。”祭天不祼,则九嫔赞瑶爵,容庙称大祭祀也。钦明据《大宗伯》之职,以谓后有祭天地之礼。按经:“凡祀大神、祭大祗、享大鬼,帅执事而卜宿,视涤濯,涖玉鬯,省牲镬,奉玉盥,制大号。若王不与祭祀,则摄位。”自凡而推,兼言王祭天地宗庙也。下言:“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直王后祭庙一凡耳。若当助祭天地,应不列重凡。且内宗、外宗所掌,皆佐王后庙荐,无佐祭天地语。有如助祭天地,谁当赞佐者?是则摄荐为宗庙明甚。内司服掌后祭服,无祭天服。礼家说曰:“后不助祭天地五岳,故无具服。”又言:“后有五辂,以重翟从祭先王先公,以厌翟从飨诸侯,以安车朝夕见王,以翟车采桑,以辇车游宴。”按此,后无祭天车明甚。然后助王祭天地,古无闻焉。
时左仆射韦巨源助后掎掣帝,夺政事,即传钦明议,帝果用其言,以皇后为亚献。取大臣李峤等女为斋娘,奉豆笾。礼成,诏斋娘有夫者悉进官。
初,后属婚,上食禁中,帝与群臣宴,钦明自言能《八风舞》,帝许之。钦明体肥丑,据地摇头睆目,左右顾眄,帝大笑。吏部侍郎卢藏用叹曰:“是举《五经》扫地矣!”景云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钦明、山恽等腐儒无行,以谄佞乱常改作,百王所传,一朝惰放。今圣德中兴,不宜使小人在朝,请斥远之,以肃具臣。”乃贬钦明饶州刺史,山恽括州刺史。钦明于《五经》为该淹,自见坐不孝免,无以澡祓,乃阿附韦氏,图再用,又坐是见逐,诸儒共羞之。后徙洪州都督,入为崇文馆学士,卒。
赞曰:“钦明以经授中宗,为朝大儒,乃诡圣僻说,引艳妻郊见上帝,腥德播闻,享胙不终。盖与少正卯顺非而泽,庄周以诗书破冢者同科。独保腰领死家箦,宁不幸邪!后之托儒为奸者,可少戒云。
山恽者,河东人。善治《礼》。景龙中,累迁国子司业。帝昵宴近臣及修文学士,诏遍为伎。工部尚书张锡为《谈容娘舞》,将作大匠宗晋卿为《浑脱舞》,左卫将军张洽为《黄麞舞》,给事中李行言歌《贺车西河曲》,余臣各有所陈,皆鄙黩;而出恽奏:“我所习,惟知诵诗。”乃诵《鹿鸣》、《蟋蟀》二篇,未毕,中书令李峤以其近规讽,止之。帝嘉其直,下诏褒咨,赐服一称。其后与钦明僻论阿世,不能终其守。久之,复拜国子司业。
王玙者,方庆六世孙,少为礼家学。玄宗在位久,推崇老子道,好神仙事,广修祠祭,靡神不祈。玙上言,请筑坛东郊祀青帝,天子入其言,擢太常博士、侍御史,为祠祭使。玙专以祠解中帝意,有所禳祓,大抵类巫觋。汉以来葬丧皆有瘗钱,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至是玙乃用之。
肃宗立,累迁太常卿,又以祠祷见宠。乾元三年,拜蒲同绛等州节度使,俄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大兵后,天下愿治,玙望轻,无它才,不为士议谐可,既骤得政,中外怅骇。乃奏置太一坛,劝帝身见九宫祠。帝由是专意,它议不能夺。帝尝不豫,太卜建言祟在山川。玙遣女巫乘传分祷天下名山大川,巫皆盛服,中人护领,所至干托州县,赂遗狼藉。时有一巫美而蛊,以恶少年数十自随,尤憸狡不法。驰入黄州,刺史左震晨至馆请事,门鐍不启。震怒,破鐍入,取巫斩廷下,悉诛所从少年,籍其赃得十余万,因遣还中人。既以闻,玙不能诘,帝亦不加罪。明年,罢玙为刑部尚书,又出为淮南节度使,犹兼祠祭使,徙浙东。召入,再迁太子少师。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简怀。
始,玙托鬼神致位将相,当时以左道进者纷纷出焉。李国祯者,以术士显,广德初,建言“唐家仙系,宜崇表福区,招致神灵,请度昭应南山作天华上宫、露台、大地婆父祠,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女娲等各为堂皇,给百户扫除”。又即义扶谷故湫祠龙,置房宇。有诏从之,乃除地课工,方岁饥,人不堪命。昭应令梁镇上疏切谏,以为有七不可:“天地之神,推之尊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享。今废先王之典,为人祈福,福未至而人已困。又违神虐人,何从而致福邪?宗庙月无三祭,此不宜然。婆父之鄙语,不经见,若为地建祖庙,上天必贻向背之责。夫湫者,龙所托耳,今湫竭已久,龙安所存?不宜崇去龙之穴,破生人之产。若三皇、五帝、道君等,两京及所都各有宫庙,春秋彝飨,此复营造,是谓渎神。夫休咎丰凶本于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明矣。”即劾国祯等“动众则得人,兴工则获利,祭祀则受胙,主执则市权,营罔天听,负抱粢糈,道路相望,无时而息,人神胥怨,灾孽并至。臣昨受命,有所安辑,陛下许以权宜,今所兴造臣谨以便宜悉停”。帝从之。镇忼慨有名士也,仕至司门郎中。玙曾孙抟,别传。
列传第三十五 诸夷蕃将
史大柰,本西突厥特勒也,与处罗可汗入隋,事炀帝。从伐辽,积劳为金紫光禄大夫。后分其部于楼烦。
高祖兴太原,大柰提其众隶麾下。桑显和战饮马泉,诸军却,大柰以劲骑数百背击显和,破之,军遂振。授光禄大夫。从平长安,以多,赏帛五千匹,赐姓史。从秦王平薛举、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功殊等,积前后赐侍女三、杂彩万段。贞观初,擢累右武卫大将军,检校丰州都督,封窦国公,食封户三百。卒,赠辅国大将军。
冯盎,字明达,高州良德人,本北燕冯弘裔孙。弘不能以国下魏,亡奔高丽,遣子业以三百人浮海归晋。弘已灭,业留番禺,至孙融,事梁为罗州刺史。子宝,聘越大姓洗氏女为妻,遂为首领,授本郡太守,至盎三世矣。
隋仁寿初,盎为宋康令,潮、成等五州獠叛,盎驰至京师,请讨之。文帝诏左仆射杨素与论贼形势,素奇之,曰:“不意蛮夷中乃生是人!”即诏盎发江、岭兵击贼,平之,拜汉阳太守。从炀帝伐辽东,迁左武卫大将军。隋亡,奔还岭表,啸署酋领,有众五万。番禺、新兴名贼高法澄、洗宝彻等受林士弘节度,杀官吏,盎率兵破之。宝彻兄子曰智臣,复聚兵拒战,盎进讨,兵始合,辄释胄大呼曰:“若等识我耶?”众委戈,袒而拜,贼遂溃,擒宝彻、智臣等,遂有番禺、苍梧、硃崖地,自号总管。或说盎曰:“隋季崩荡,海内震骚,唐虽应运,而风教未孚,岭越无所系属。公克平二十州,地数千里,名位未正,请南越王号。”盎曰:吾居越五世矣,牧伯惟我一姓,子女玉帛吾有也,人生富贵,如我希矣。常恐忝先业,尚自王哉?”
武德五年,始以地降,高祖析为高、罗、春、白、崖、儋、林、振八州,授盎上柱国、高州总管,封越国公。拜其子智戴为春州刺史,智彧为东合州刺史。盎徙封耿。贞观初,或告盎叛,盎举兵拒境。太宗诏右武卫将军蔺暮发江淮甲卒将讨之,魏征谏曰:“天下初定,创夷未复,大兵之余,疫疠方作,且王者兵不宜为蛮夷动,胜之不武,不胜为辱。且盎不及未定时略州县,摇远夷,今四海已平,尚何事?反未状,当怀之以德,盎惧,必自来。”帝乃遣散骑常侍韦叔谐喻盎,盎遣智戴入侍。帝曰:“征一言,贤于十万众。”时暮兵已出,欲遂有功,遣副将上盎可击状,帝不许,罢之。
五年,盎来朝,宴赐甚厚。俄而罗、窦诸洞獠叛,诏盎率众二万为诸军先锋。贼据险不可攻,盎持弩语左右曰:“矢尽,胜负可知矣。”发七矢毙七人,贼退走,盎纵兵乘之,斩首千余级。帝诏智戴还慰省,赏予不可计,奴婢至万人。盎善为治,阅簿最,擿奸伏,得民欢心。卒,赠左骁卫大将军、荆州都督。
子三十人,智戴知名,勇而有谋,能抚众,得士死力,酋师皆乐属之。尝随父至洛阳,统本部锐兵宿卫。炀帝弑,引其下逃归。时盗贼多,岭峤路绝,智戴转战而前。至高源,俚帅胁为谋主,会盎至,智戴得与盎俱去。后入朝,帝劳赐加等,授卫尉少卿。闻其善兵,指云问曰:“下有贼,今可击乎?”对曰:“云状如树,方辰在金,金利木柔,击之胜。”帝奇其对。累迁左武卫将军。卒,赠洪州都督。
盎族人子猷,以豪侠闻。贞观中,入朝,载金一舸自随。高宗时,遣御史许瓘视其赀。瓘至洞,子猷不出迎,后率子弟数十人,击铜鼓、蒙排,执瓘而奏其罪。帝驰遣御史杨璟验讯。璟至,卑辞以结之,委罪于瓘。子猷喜,遗金二百两、银五百两。璟不受。子猷曰:“君不取此,且留不得归。”璟受之,还奏其状,帝命纳焉。
阿史那社尔,突厥处罗可汗之次子。年十一,以智勇闻。拜拓设,建牙碛北,与颉利子欲谷设分统铁勒、回纥、仆骨、同罗诸部。处罗卒,哀毁如礼。治众十年,无课敛。或劝厚赋以自奉,答曰:“部落丰余,于我足矣。”故首领咸爱之。颉利数用兵,社尔谏,弗纳。
贞观元年,铁勒、回纥、薛延陀等叛,败欲谷设于马猎山,社尔助击之,弗胜。明年,将余众西保可汗浮图城。会颉利灭,西突厥统叶护又死,奚利必咄陆可汗与泥孰争国,社尔引兵袭之,得其半国,有众十余万,乃自号都布可汗。谓诸部曰:“始为乱破吾国者,延陀也,今我据西方,而不平延陀,是忘先可汗,非孝也。事脱不胜,死无恨。”酋长皆曰:“我新得西方,须留抚定。今直弃之,远击延陀,延陀未擒,叶护子孙将复吾国。”社尔不从,选骑五万,讨延陀碛北,连兵十旬,士苦其久,稍溃去。延陀纵击,大败之,乃走保高昌,众才万人,又与西突厥不平,由是率众内属。
十年入朝,授左骁卫大将军,处其部于灵州。诏尚衡阳长公主,为驸马都尉,典卫屯兵。十四年,以交河道行军总管平高昌,诸将咸受赏,社尔以未奉诏,秋毫不敢取,见别诏,然后受,又所取皆老弱陈弊。太宗美其廉,赐高昌宝钿刀、杂彩千段,诏检校北门左屯营,封毕国公。从征辽东,中流矢,揠去复战,所部奋厉,皆有功。还,擢兼鸿胪卿。
二十一年,以昆丘道行军大总管与契尔何力、郭孝恪、杨弘礼、李海岸等五将军发铁勒十三部及突厥骑十万讨龟兹。师次西突厥,击处蜜、处月,败之。入自焉耆西,兵出不意,龟兹震恐。进屯碛石,伊州刺史韩威以千骑先进,右骁卫将军曹继叔次之。至多褐城,其王率众五万拒战。威阳却,王悉兵逐北,威与继叔合,殊死战,大破之。社尔因拔都城,王轻骑遁。社尔留孝恪守,自率精骑追蹑,行六百里。王据大拨换城,婴险自固。社尔攻凡四十日,入之,擒其王,并下五大城。遣左卫郎将权祗甫徇诸酋长,示祸福,降者七十余城,宣谕威信,莫不欢服。刻石纪功而还。因说于阗王入朝,王献马畜三百饷军,西突厥、焉耆、安国皆争犒师。孝恪之在军,床帷器用多饰金玉,以遗社尔,社尔不受。帝闻,曰:“二将优劣,不复问人矣。”帝崩,请以身殉,卫陵寝,高宗不许。迁右卫大将军。永徽六年卒,赠辅国大将军、并州都督,陪葬昭陵,治冢象葱山,谥曰元。
子道真,历左屯卫大将军。咸亨初,为逻娑道副大总管,与薛仁贵讨吐蕃以援吐谷浑,为论钦陵所败,尽失其兵。诏有司问状,免死为民。
阿史那忠者,字义节,苏尼失子也。资清谨。以功擢左屯卫将军,尚宗室女定襄县主,始诏姓独著史。居父丧,哀慕过人。会立阿史那思摩为突厥可汗,以忠为左贤王。及出塞,不乐,见使者必泣,请入侍,许焉。封薛国公,擢右骁卫大将军。宿卫四十八年,无纤隙,人比之金日磾卒,赠镇军大将军,谥曰贞,陪葬昭陵。
执失思力,突厥酋长也。贞观中,护送隋萧后入朝,授左领军将军。会颉利败,太宗令思力谕降浑、斛萨部落,稍亲近。帝逐兔苑中,思力谏曰:“陛下为四海父母,乃自轻,臣窃殆之。”帝异其言。后复逐鹿,思力脱巾带固谏,帝为止。
及讨辽东,诏思力屯金山道,领突厥扞薛延陀。延陀兵十万寇河南,思力示羸,不与确,贼深入至夏州,乃整阵击败之,追蹑六百里。会毘伽可汗死,耀兵碛北而归。复从江夏王道宗破延陀余众。与平吐谷浑。
诏尚九江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安国公。坐交房遗爱,高宗以其战多,赦不诛,流巂州。主请削封邑偕往。主前卒。龙朔中,以思力为归州刺史,卒。麟德元年,复公主封邑,赠思力胜州都督,谥曰景。
契苾何力,铁勒哥论易勿施莫贺可汗之孙。父葛,隋末为莫贺咄特勒,以地近吐谷浑,隘翾多疠曷,徙去热海上。何力九岁而孤,号大俟利发。
贞观六年,与母率众千余诣沙州内属,太宗处其部于甘、凉二州,擢何力左领军将军。九年,与李大亮、薛万彻、万均讨吐谷浑于赤水川。万均率骑先进,为贼所包,兄弟皆中创堕马,步斗,士死十七八。何力驰壮骑,冒围奋击,虏披靡去。是时吐谷浑王伏允在突沦川,何力欲袭之,万均惩前败,以为不可。何力曰:“贼无城郭,逐荐草美水以为生,不乘其不虞,正恐鸟惊鱼骇,后无以窥其巢穴。”乃阅精骑千余,直捣其牙,斩首数千级,获橐驼、马、牛、羊二十余万,俘其妻子,伏允挺身免。有诏劳军于大斗拔谷。万均耻名出其下,乃排何力,引功自名。何力不胜愤,挺刀起,将杀之,诸将劝止。
及还,帝责谓其故,何力具言万均败状。帝怒,将解其官授何力。何力顿首曰:“以臣而解万均官,恐四夷闻者,谓陛下重夷轻汉,则诬告益多。又夷狄无知,谓汉将皆然,非示远之义。”帝重其言,乃止。有诏宿卫北门,检校屯营事,尚临洮县主。十四年,为葱山道副大总管,与讨高昌,平之。
始,何力母姑臧夫人与弟沙门在凉州,沙门为贺兰都督。十六年,诏何力往视母。于是薛延陀毘伽可汗方强,契苾诸酋争附之,乃胁其母、弟使从。何力惊谓其下曰:“上于尔有大恩,且遇我厚,何遽反?”皆曰:“可敦、都督去矣,尚何顾?”何力曰:“弟往侍足矣,我义许国,不可行。”众执之,至毘伽牙下。何力箕踞,拔佩刀东向呼曰:“有唐烈士受辱贼延邪?天地日月,临鉴吾志。”即割左耳,誓不屈。毘伽怒,欲杀之,其妻谏而止。何力被执也,或谗之帝曰:“何力入延陀如涸鱼得水,其脱必遽。”帝曰:“不然。若人心如铁石,殆不背我。”会使至言状,帝泣下。即诏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许延陀尚主,因求何力,乃得还。授右骁卫大将军。公主行有日,何力陈不可。帝曰:“天子无戏言,既许之,叵奈何?”何力曰:“礼有亲迎,宣诏毘伽身到京师,或诣灵武。彼畏我,必不来,则姻不成,而忧愤不知所出,下必携贰,不及一年,交相疑沮。毘伽素狼戾,必死,死则二子争国。内判外携,不战而擒矣。”帝然之。毘伽果不敢迎,郁邑不得志,恚而死,少子拔酌杀其庶兄突利失自立,国中乱,如其策云。
帝征高丽,诏何力为前军总管。次白崖城,中贼槊,创甚,帝自为傅药。城拔,得刺何力者高突勃,驺使自杀之,辞曰:“彼为其主,冒白刃以刺臣,此义士也。犬马犹报其养,况于人乎?”卒舍之。俄以昆丘道总管平龟兹。帝崩,欲以身殉,高宗谕止。
永徽中,西突厥阿史那贺鲁以处月、处蜜、姑苏、歌逻禄、卑失五姓叛,寇延州,陷金岭略蒲类,诏何力为弓月道大总管,率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统秦、成、岐、雍及燕然都护回纥兵人万讨之。处月酋硃邪孤注遂杀招慰使果毅都尉单道惠,据牢山以守。何力等分兵数道,攀F〗脲而上,急攻之,贼大溃,孤注液遁。轻骑穷蹑,行五百里,孤注战死。虏渠帅六十,俘斩万余,牛马杂畜七万,取处蜜时健俟斤、合支贺等以归。迁左骁卫大将军,封郕国公。
显庆中,为沮江军行军大总管,与苏定方及右骁卫大将军刘伯英代高丽。,不克。龙朔初,复拜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诸蕃三十五军进讨,帝欲自率师继之。次鸭绿水,盖苏文遣男生以精兵数万拒险,众莫敢济。会冰合,何力引兵噪而济,贼惊,遂溃。斩首三万级,余众降,男生脱身走。有诏斑师。
时铁勒九姓叛,诏何力为安抚大使。何力以轻骑五百驰入其部,虏大惊。何力喻曰:“朝家知而诖误,遂及翻动,使我贳尔过,得自新。罪在凶渠,取之则已。”九姓大喜,共擒伪叶护及特勒等二百人以归,何力数其罪,诛之,余众遂安。士卒道死者,令所在收瘗,蠲护其家。
未几,盖苏文死,男生为弟所逐,使子诣阙请降,乃拜何力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安抚大使经略之,副李勣同趋高丽勣已拔新城,留何力守。时高丽兵十五万屯辽水,引靺鞨数万众据南苏城,何力奋击,破之,斩首万级,乘胜进拔八城。引兵还,与勣会合,攻辱夷、大行二城,克之。进拔扶余。勣勒兵未进,何力率兵五十万先趋平壤,勣继进,攻凡七月,拔之,虏其王以献。进镇军大将军,行左卫大将军,徙封凉。
总章、仪凤间,吐蕃灭吐谷浑,势益张,入寇鄯、廓、河、坊等州,诏周王为洮州道、相王为凉州道行军元帅,率何力等讨之。二王不行,亦会何力卒。赠辅国大将军、并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谥曰毅。
始,龙朔中,司稼少卿梁脩仁新作大明宫,植白杨于庭,示何力曰:“此木易成,不数年可庇。”何力不答,但诵“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之句,脩仁惊悟,更植以桐。
子明,字若水,孺褓授上柱国,封渔阳县公。年十二,迁奉辇大夫。李敬玄征吐蕃,明为柏海道经略使,以战多,进左威卫大将军,袭封,赐锦袍、宝带,它物蕃夥。擢嫡子三品官。再迁鸡田道大总管,至乌德鞬山,诱附二万帐。武后时,明妻及母临洮县主皆赐姓武。以左鹰扬卫大将军卒,年四十六,赠凉州刺史,谥曰靖。
明性淹厚,喜学,长辩论。子耸,袭爵。
黑齿常之,百济西部人。长七尺余,骁毅有谋略。为百济达率兼风达郡将,犹唐刺史云。苏定方平百济,常之以所部降。而定方囚老王,纵兵大掠,常之惧,与左右酋长十余人遁去,啸合逋亡,依任存山自固,不旬日,归者三万。定方勒兵攻之,不克,常之遂复二百余城。龙朔中,高宗遣使招谕,乃诣刘仁轨降。累迁左领军员外将军、洋州刺史。
仪凤三年,从李敬玄、刘审礼击吐蕃。审礼败,敬玄欲引还,阻泥沟,兵不得出,贼屯高压官军。常之夜率敢死士五百人掩其营,杀掠数百人,贼酋跋地设弃军走。帝叹其才,擢左武卫将军,检校左羽林军,赐金帛殊等。进为河源军副使。调露中,吐蕃使赞婆等入寇,屯良非川。李敬玄之败,常之引精骑三千夜袭其军,斩首二千级,获羊马数万,赞婆等单骑去。即拜河源道经略大使。因建言河源当贼冲,宜增兵镇守,而运饟须广。乃斥地置烽七十所,垦田五千顷,岁收粟斛百余万。由是食衍士精,戍逻有备。永隆二年,赞婆营青海,常之驰掩其屯,破之,悉烧粮廥,获羊、马、甲首不赀。诏书劳赐。凡莅军七年,吐蕃檐畏,不敢盗边。封燕国公。
垂拱中,突厥复犯塞,常之率兵追击,至两井,忽与贼遇,贼骑三千方擐甲,常之见其嚣,以二百骑突之,贼皆弃甲去。其暮,贼大至,常之潜使人伐木,列炬营中,若烽燧然。会风起,贼疑救至,遂夜遁。久之,为燕然道大总管,与李多祚王九言等击突厥骨咄禄、元珍于黄花堆,破之,追奔四十里,贼溃归碛北。会左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欲穷追要功,诏与常之共计,宝壁独进,为虏所覆,举军没,宝璧下吏诛,常之坐无功。会周兴等诬其与右鹰扬将军赵怀节反,捕系诏狱,投缳死。
常之御下有恩,所乘马为士所蜺,或请罪之。答曰:“何遽以私马鞭官兵乎?”前后赏赐分麾下,无留赀。及死,人皆哀其枉。
李谨行,靺鞨人。父突地稽,部酋长也。隋末,率其属千余内附,居营州,授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武德初,奉朝贡,以其部为燕州,授总管。刘黑闼叛,突地稽身到定州,上书秦王,请节度。以战功封耆国公,徙部居昌平。高开道以突厥兵攻幽州,突地稽邀击,败之。贞观初,进右卫将军,赐氏李,卒。
谨行伟容貌,勇盖军中,累迁营州都督,家童至数千,以财自雄,夷人畏之。为积石道经略大使,论钦陵众十万寇湟中,候逻不知,士樵采半散。谨行闻虏至,即植旗伐鼓,开门以伺。钦陵疑有伏,不敢进。上元三年,破吐蕃于青海,玺书劳勉,封燕国公。卒,赠幽州都督,陪葬乾陵。
泉男生,字元德,高丽盖苏文子也。九岁,以父任为先人。迁中里小兄,犹唐谒者也。又为中里大兄,知国政,凡辞令,皆男生主之。进中里位头大兄。久之,为莫离支,兼三军大将军,加大莫离支,出按诸部。而弟男建、男产知国事,或曰:“男生恶君等逼己,将除之。”建、产未之信。又有谓男生:“将不纳君。”男生遣谍往,男建捕得,即矫高藏命召,男生惧,不敢入。男建杀其子献忠。男生走保国内城,率其众与契丹、靺鞨兵内附,遣子献诚诉诸朝。高宗拜献诚右武卫将军,赐乘舆、马、瑞锦、宝刀,使还报。诏契苾何力率兵援之,男生乃免。授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兼持节安抚大使,举哥勿、南苏、旨岩等城以降。帝又命西台舍人李虔绎就军慰劳,赐袍带、金扣七事。
明年,召入朝,诏所过州县传舍作鼓吹,右羽林将军李同以飞骑仗廷宠。迁辽东大都督、玄菟郡公,赐第京师。因诏还军,与李勣攻平壤,使浮屠信诚内间,引高丽锐兵潜入,擒高藏。诏遣子赍手制、金皿,即辽水劳赐。还,进右卫大将军、卞国公,赐宝器、宫侍女二、马八十。仪凤二年,诏安抚辽东,并置州县,招流冗,平敛赋,罢力役,民悦其宽。卒,年四十六,帝为举哀,赠并州大都督。丧至都,诏五品以上官哭之,谥曰襄,勒碑著功。
男生纯厚有礼,奏对敏辩,善射艺。其初至,伏斧锧待罪,帝宥之,世以此称焉。
献诚,天授中以右卫大将军兼羽林卫。武后尝出金币,命宰相、南北牙群臣举善射五辈,中者以赐。内史张光辅举献诚,献诚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吐摩支,摩支固辞。献成曰:“陛下择善射者,然皆非华人。臣恐唐官以射为耻,不如罢之。”后嘉纳。来俊臣尝求货,献诚不答,乃诬其谋反,缢杀之。后后知其冤,赠右羽林卫大将军,以礼改葬。
李多祚,其先靺鞨酋长,号“黄头都督”,后入中国,世系湮远。至多祚,骁勇善射,以军功累迁右鹰扬大将军。讨黑水靺鞨,诱其渠长,置酒高会,因醉斩之,击破其众。室韦及孙万荣之叛,多祚与诸将进讨,以劳改右羽林大将军,遂领北门卫兵。
张柬之将诛二张,以多祚素感概,可动以义,乃从容谓曰:“将军居北门几何?”曰:“三十年矣。”“将军击钟鼎食,贵重当世,非大帝恩乎?”多祚泣数行下,曰:“死且不忘!”柬之曰:“将军知感恩,则知所以报,今在东宫乃大帝子,而嬖竖擅朝,危逼宗社。国家废兴在将军,将军诚有意乎?舍今日尚何在?”答曰:“苟缘王室,惟公所使。乃引天地以自誓,辞气毅然,柬之遂定谋。以敬晖、李湛为右羽林将军,命总禁兵,与多祚、王同皎请太子至玄武门,斩关入。及长生殿,白武后曰:“诸将诛逆臣易之、昌宗,恐漏大谋,不敢豫奏,顿首请归死。”后病卧,顾湛曰:“我于而父子不薄,亦豫是邪?”
中宗复位,封多祚辽阳郡王,食实户八百,子承训为卫尉少卿。湛迁大将军,封赵国公,食实户五百。帝祠太庙,特诏多祚与相王登舆夹侍。监察御史王觌谓多祚夷人,虽有功,不宜共舆辇。帝曰:“朕推以心腹,卿勿复言。”
崔玄等得罪,多祚畏祸及,故阳厚韦氏。节愍太子诛武三思,多祚与成王千里率兵先至玄武楼下,具言所以诛三思状,按兵不战。宫闱令杨思勖方侍帝,即挺刀斩其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兵因沮溃,多祚为其下所杀,二子亦见害,籍没其家。景云初,追复官爵,并宥家属。
湛者,义府最幼子,字兴宗,沉厚有度。六岁,授周王府文学,累迁右散骑常侍,袭河间郡公。武后徙上阳宫,留湛宿卫。顷之,复为右散骑常侍,赐铁券。三思恶之,贬果州刺史。历洺、绛二州,累迁左领军大将军。开元十年卒,赠幽州都督。初,义府以立武后故得宰相,而湛为中兴功臣,世不以其父恶为贬云。
论弓仁,本吐蕃族也。父钦陵,世相其国。圣历二年,弓仁以所统吐浑七千帐自归,授左玉钤卫将军,封酒泉郡公。神龙三年,为朔方军前锋游弈使。时张仁愿筑三受降城,弓仁以兵出诺真水、草心山为逻卫。
开元初,突厥九姓乱,弓仁引军度漠,逾白柽林,收火拔部喻多真种落,降之。趯跌思太叛,战赤柳涧,弓仁骑才五百,自新堡进,时贼四环之,众不敌,弓仁椎牛誓士自若,再宿溃围出,人服其壮。凡阅大小战数百,未尝负。赐宝玉、甲第、良田,等列莫与比。累迁左骁卫大将军、朔方副大使。会病,玄宗遣上医驰视。卒,年六十六,赠拨川郡王,谥曰忠。
孙惟贞。惟贞,名瑀,以字行。志向恢大。开元末,为左武卫将军。肃宗在灵武,以卫尉少卿募兵绥、银,阅旬,众数万。从还凤翔,迁光禄卿,为元帅前锋讨击。战陕州,以功进殿中监。史思明攻李光弼于河阳,周挚以兵二十万阵城下,惟贞请锐卒数千,凿数门出,自旦及午,苦战破之。光弼表为开府仪同三司。光弼讨史朝义,以惟贞守徐州。贼将谢钦让据陈,乃假惟贞颍州刺史,斩贼将,降者万人。封萧国公,实封百户。光弼病,表以自代。擢左领军卫大将军,为英武军使,卒。
尉迟胜,本王于阗国。天宝中,入朝,献名玉、良马。玄宗以宗室女妻之,授右威卫将军、毘沙府都督。归国,与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击破萨毘、播仙。累进光禄卿。
安禄山反,胜使弟曜摄国事,身率兵五千赴难。国人固留胜,胜以少女为质而行。肃宗嘉之,拜特进,兼殿中监。广德中,进骠骑大将军,遣还,固请留宿卫。加开府仪同三司,封武都郡王,实封百户。胜请授国于曜,诏可。胜既留,乃穿筑池观,厚宾客,士大夫多从之游。从德宗至兴元,为右领军将军,历睦王傅。贞元初,曜上言:“国中以嫡承嗣,今胜让国,请立其子锐。”帝欲遣锐袭王。胜固辞,以“曜久行国事,人安之;锐生京华,不习其俗,不可遣”。当是时,兄弟让国,人莫不贤之。睦府除,徙原王傅。卒,赠凉州都督。
尚可孤,字可孤,东部鲜卑宇文之别种,世处松、漠间。天宝末,隶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复事史思明。上元中,自贼所归,累授左、右威卫大将军,封白水县伯,为神策大将。以功试太常卿。徙封冯翊郡王,食宝户一百五十。
鱼朝恩主卫兵,器其勇,养为子,名智德。使将兵三千,屯扶风、武功,历十余年,队伍闲整。朝恩死,诏赐氏李,名嘉勋。李希烈叛,擢为招讨,应援荆襄,使复本姓名,累战有功。
硃泚之难,召可孤,可孤率兵三千,道襄、邓而西,属贼兵锐,乃壁七盘。伪将仇敬忠等来寇,可孤击却之,遂收蓝田。德宗将迁梁州,命引兵守灞上,拜神策、京畿、渭南、商州节度招讨使。敬忠拒战,可孤急击斩之。进军与李晟收长安,为先锋。以功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封冯翊郡王,食实户二百。又会诸军进讨李怀光,次沙苑,卒于军,赠司空。
可孤性谨审沉壮,既有勋劳,未尝自论功,御众公严,晟数称之。
裴玢,五世祖纠,本王疏勒,武德中来朝,拜鹰扬大将军,封天山郡公,留不去,遂籍京兆。
玢初事金吾将军论惟明为傔力。德宗在奉天,以功封忠义郡王。从惟明镇鄜坊,署牙将。后节度使王栖曜卒,中军将何朝宗夜纵火作乱,玢独匿不出。迟明,擒朝宗以待命。有诏并军司马崔辂斩之,以同州刺史刘公济领节度,擢玢为司马。逾年,公济卒,乃授玢节度使。元和二年,徙山南西道。
玢为治严棱,畏远权势,不务贡奉。蔬食弊衣,居处取避风雨而已。仓库完实,百姓安之,当世将帅未有及者。以疾辞位。入朝,不事驺仗。妻乘竹舆,二侍婢,黄碧缣服。七年卒,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节。
赞曰:夷狄性惇固,其能知义所在者,鸷挺不可迁,盖巧不足而谅常有余。观大柰等事君,皆一其志,无有顾望,用能功绩光明,为天子倚信。至浑瑊、趯跌、光颜辈,烈垂无穷,惟其谅有余故也。瑊、光颜自有传,今类其人著之篇。
列传第三十六 郭二张三王苏薛程唐
郭孝恪,许州阳翟人。少有奇节,不治赀产,父兄以为无赖。隋乱,率少年数百附李密。密喜 ,谓曰:“世言汝、颍多奇士,不谬也。”使与李勣守黎阳。密败,勣遣孝恪送款,封阳翟郡公,拜宋州刺史。诏与勣经略武牢以东,所定州县,委以选补。
窦建德之援洛也,孝恪上谒秦王,进计曰:“王世充力竭计穷,其面缚可跂足待。建德悉众远来,粮饷阻绝,殆天亡时也。若固守武牢,以军汜水,逐机应变,擒殄必矣!”王然之。贼平,置酒大会洛阳宫,语诸将曰:“孝恪策擒贼,王长先下漕,功固在诸君右。”迁上柱国。历贝、赵、江、泾四州刺史,所至有能名。改左骁卫将军,累加金紫光禄大夫。
贞观十六年,拜凉州都督,改安西都护、西州刺史。其地高昌旧都,流徙罪人与镇兵杂,限以沙碛,隔绝中国,孝恪推诚抚御,尽得其欢心。初,王师灭高昌,诏以所虏焉耆生口七百还焉耆王。王叛归欲谷设可汗,孝恪请击之,即拜西州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三千出银山道,夜袭其王龙突骑支,虏之。帝悦,降玺书褒劳。
俄拜昆丘道副大总管,进讨龟兹,破其国城,乃自留守,遣余军分道进。龟兹国相那利遁去。孝恪以余部未平,出营于外。国人有谓孝恪曰:“那利素得士心,今亡在外,势必为变,城中颇有异志,愿公备之。”孝恪忽其言,不设备。那利果率众阴与城内胡为应,薄城鼓噪,始觉之,乃率千余人合战,城中举应那利,孝恪殊死斗,中流矢卒,子待诏亦殁。将军曹继叔进兵,复拔其城。太宗责孝恪斥候不明,至颠覆,夺其官。后愍死战,更为举哀。高宗即位,追还官爵,赠待诏游击将军,赙物三百段。
次子待封,官左豹韬卫将军。咸亨初,副薛仁贵讨吐番,战大非川,败绩,贷死为民。
张俭,字师约,京兆新丰人。隋相州刺史、皖城郡公威孙。父植,车骑将军、连城县公。
俭,高祖从外孙也。高祖起,俭以功除右卫郎将,迁朔州刺史。时颉利可汗方强,每有求取,所遣书辄称诏敕,边吏奉承不敢却。及俭,独拒不受。大教民营田,岁收谷数十万斛。虽霜旱,劝百姓相振赡,免饥殍,州以完安。李靖既平突厥,有思结部者,穷归于俭,俭受而安辑之。其在碛北者,亲戚私相过省,俭不禁,示羁縻而已。俭徙胜州,后将不察其然,遽奏思结叛,朝廷议进讨,时俭以母丧,夺服为使者抚纳之。俭单骑入其部,召酋帅慰谕,推腹心,咸匍匐归命,因举徙代州,遂检校代州都督。俭劝垦田力耕,岁数稔,私蓄富实。俭恐虏易骄,乃建平籴法,入之官,虏悦喜,由是储斛流赢。
迁营州都督,兼护东夷校尉。坐事免,诏白衣领职。营州部与契丹、奚、、靺鞨诸蕃切畛,高丽引众入寇,俭率兵破之,俘斩略尽。复拜营州都督。太宗将征辽东,遣俭率蕃兵先进,略地至辽西,川涨,久未度。帝以为畏懦,召还。见洛阳宫,陈水草美恶、山川险易,并久不进状。帝悦,拜行军总管,使领诸蕃骑,为六军前锋。时高丽候者言莫离支且至,帝诏俭自新城路邀击,虏不敢出。俭进度辽,趋建安城,破贼,斩数千级。累封皖城郡公。后改东夷校尉官为都护府,即以俭为都护。永徽初,加金紫光禄大夫。卒,年六十,谥曰密。
俭兄大师,太仆卿、华州刺史、武功县男。
弟延师,左卫大将军、范阳郡公。性谨畏,黄羽林兵三十年,未尝有过。卒,赠荆州都督,谥曰敬,陪葬昭陵。
俭兄弟三人门皆立戟,时号“三戟张家”。
王方翼,字仲翔,并州祁人。祖裕,随州刺史,尚同安大长公主,官开府仪同三司,卒,谥曰文。
方翼早孤,哀毁如成人,时号孝童。母李,为主所斥,居凤泉墅。方翼尚幼,杂庸保,执苦不弃日,垦田植树,治林垠,既完墙屋,燎松丸墨,为富家。主薨,还京师。尝夜行,见长人丈余,引弓射仆之,乃配木也。太宗闻,擢右千牛。高宗立,而从祖女弟为皇后,调安定令,诛灭大姓,奸豪胁息。徙瀚海都护司马,坐事下迁朔州尚德府果毅,岁余代还。居母丧,哀瘠甚,帝遣侍医疗视。其友赵持满诛死,尸诸道,亲戚莫敢视,方翼曰:“栾布哭彭越,义也;周文王掩骼,仁也。绝友义,蔽主仁,何以事君?”遂往哭其尸,具礼收葬。金吾劾系,帝嘉之,不罪。
再迁肃州刺史。州无隍堑,寇易以攻,方翼乃发卒建楼堞,厮多乐水自环,烽逻精明。仪凤间,河西蝗,独不至方翼境,而它郡民或馁死,皆重茧走方翼治下。乃出私钱作水硙,簿其赢,以济饥瘵,构舍数十百楹居之,全活甚众,芝产其地。
裴行俭讨遮匐,奏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徙故都护杜怀宝为庭州刺史。方翼筑碎叶城,面三门,纡还多趣以诡出入,五旬毕。西域胡纵观,莫测其方略,悉献珍货。未几,徙方翼庭州刺史,而怀宝自金山都护更镇安西,遂失蕃戎之和。
永淳初,十姓阿史那车簿啜叛,围弓月城,方翼引军战伊丽河。败之,斩首千级。俄而三姓咽面兵十万踵至,方翼次热海,进战,矢著臂,引佩刀断去,左右莫知。所部杂虏谋执方翼为内应,方翼悉召会军中,厚赐,以次出壁外,缚之。会大风,杂金鼓,而号呼无闻者,杀七千人。即遣骑分道袭咽面等,皆惊溃,乌鹘引兵遁去,擒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戎震服。初,方翼次葛水,暴涨,师不可度,沉祭以祷,师涉而济。又七月次叶河,无舟,而冰一昔合。时以为祥。
西域平,以功迁夏州都督。属牛疫,民废田作,方翼为耦耕法,张机键,力省而见功多,百姓顺赖。明年,召方翼议西域事,引见奉天宫,赐食帝前,帝见衣有污濯处,问其故,具对热海苦战状。视其创,帝咨嗟久之,赐赉良厚。
俄而妖贼白铁余以绥州反,诏方翼与程务挺讨之。飞■击贼,火其栅,平之,封太原郡公。阿史那元珍入寇,被诏进击。时库无完铠,方翼断六板,画虎文,钩联解合,贼马忽见,奔骇,遂败,获大将二,因降桑乾、舍利二部。
武后时,王后属无在者,方翼自视功多,冀不坐,而后内欲因罪除之,未得也。及务挺被杀,即并坐方翼,追入朝,捕送狱,流崖州,卒于道,年六十三。神龙初,复官爵。方翼善书,与魏叔琬齐名。
子珣,字伯玉,与兄玙、弟瑨以文学称,时号“三王”。天授初,珣及进士第,应制科,迁蓝田尉。以拔萃擢长安尉,因进见,武后召问刑政,嘉之。询其族氏,对曰:“废后,臣之姑也。”后不悦,左迁亳州司法参军。神龙初,为河南丞,武三思矫制贬临川令。宋璟辅政,召授侍御史。出许州长史。岁旱,珣时假刺史事,开廪振民,即自劾,玄宗赦之。累迁工部侍郎。而瑨至中书舍人。珣尝为秘书少监,数年而瑨继职。终右散骑常侍,卒。赠户部尚书,谥曰孝。
子钅肙,天宝中历右补阙、殿中侍御史。瑨子鉷,自有传。
苏烈,字定方,以字行,冀州武邑人,后徙始平。父邕,当隋季,率里中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有气决,年十五,从父战,数先登陷阵。邕卒,代领其众,破剧贼张金称、杨公卿,追北数十里,自是贼不舍境,乡党赖之。
贞观初,为匡道府折冲,从李靖袭突厥颉利于碛口,率彀马二百为前锋,乘雾行,去贼一里许,雾霁,见牙帐,驰杀数十百人,颉利及隋公主惶窘各遁去,靖亦寻至,余党悉降。再迁左卫中郎将。与程名振讨高丽,破之。拜右屯卫将军、临清县公。
从葱山道大总管程知节征贺鲁,至鹰娑川,贺鲁率二万骑来拒,总管苏海政连战未决,鼠尼施等复引二万骑为援。定方始休士,见尘起,率精骑五百,逾岭驰捣贼营,贼众大溃,杀千余人,所弃铠仗、牛马藉藉山野不可计。副总管王文度疾其功,谬谓知节曰:“贼虽走,军死伤者众。今当结辎重阵间,被甲而趋,贼来即战,是谓万全。”又矫制收军不深入。于是马癯卒劳,无斗志。定方说知节曰:“天子诏讨贼,今反自守,何功之立哉?且公为大将,而阃外之事不得专,顾副将乃得专之,理不其然!胡不囚文度待天子命?”不从。至怛笃城,有胡人降,文度猥曰:“师还而降,且为贼,不如杀之,取其赀。”定方曰:“此乃自作贼耳,宁曰伐叛!”及分财,定方一不取。高宗知之,比知节等还,悉下吏,当死,贷为民。
擢定方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复征贺鲁,以任雅相、回纥婆润为副。出金山北,先击处木昆部,破之,俟斤嬾独禄拥众万帐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并回纥万人,进至曳咥河。贺鲁率十姓兵十万拒战,轻定方兵少,舒左右翼包之。定方令步卒据高,攒槊外向,亲引劲骑阵北原。贼三突步阵,不能入,定方因其乱击之,鏖战三十里,斩首数万级,贼大奔。明日,振兵复进,五弩失毕举众降,贺鲁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定方令副将萧嗣业、回纥婆润率杂虏兵趋邪罗斯川追北,定方与雅相领新附兵绝其后。会大雪,吏请少休,定方曰:“虏恃雪,方止舍,谓我不能进,若纵使远遁,则莫能擒。”遂勒兵进至双河,与弥射、步真合,距贺鲁所百里,下令阵而行,薄金牙山。方贺鲁将畋,定方纵击,破其牙下数万人,悉归所部。贺鲁走石国,弥射子元爽以兵与嗣业会,缚贺鲁以还。由是脩亭障,列蹊隧,定强畛,问疾收胔,唐之州县极西海矣。高宗临轩,定方戎服奉贺鲁以献。策功拜左骁卫大将军、邢国公,别封子庆节为武邑县公。
会思结阙俟斤都曼先镇诸胡,劫所部及疏勒、硃俱波、喝般陀三国复叛,诏定方还为安抚大使。率兵至叶叶水,而贼堞马头川。定方选精卒万、骑三千袭之,昼夜驰三百里,至其所。都曼惊,战无素,遂大败,走马保城。师进攻之,都曼计穷,遂面缚降。俘献于乾阳殿,有司请论如法。定方顿首请曰:“臣向谕陛下意,许以不死,愿丐其命。”帝曰:“朕为卿全信。”乃宥之。葱岭以西遂定。加食邢州钜鹿三百户,迁左武卫大将军。
出为神丘道大总管,率师讨百济。自城山济海至熊津口,贼濒江屯兵,定方出左涯,乘山而阵,与之战,贼败,死者数千。王师乘潮而上,舳舻衔尾进,鼓而噪,定方将步骑夹引,直趋真都城。贼倾国来,酣战,破之,杀虏万人,乘胜入其郛,王义慈及太子隆北走。定方进围其城,义慈子泰自立为王,率众固守。义慈之孙文思曰:“王与太子出,而叔岂得擅为王?若王师还,我父子安得全?”遂率左右缒城下,人多从之,泰不能止。定方使士登城,建唐旗帜。于是泰开门请命,其将祢植与义慈降,隆及诸城送款,百济平,俘义慈、隆、泰等献东都。
定方所灭三国,皆生执其王,赏赉珍宝不胜计,加庆节尚辇奉御。未几,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俄徙平壤道。破高丽之众于浿江,夺马邑山为营,遂围平壤。会大雪,解围还。拜凉州安集大使,以定吐蕃、吐谷浑。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帝悼之,责谓侍臣曰:“定方于国有功,当褒赠,若等不言,何邪?”乃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谥曰庄。
薛仁贵,绛州龙门人。少贫贱,以田为业。将改葬其先,妻柳曰:“夫有高世之材,要须遇时乃发。今天子自征辽东,求猛将,此难得之时,君盍图功名以自显?富贵还乡,葬未晚。”仁贵乃往见将军张士贵应募。
至安地,会郎将刘君邛为贼所围,仁贵驰救之,斩贼将,系首马鞍,贼皆慑伏,由是知名。王师攻安市城,高丽莫离支遣将高延寿等率兵二十万拒战,倚山结屯,太宗命诸将分击之。仁贵恃骁悍,欲立奇功,乃著白衣自标显,持戟,腰鞬两弓,呼而驰,所向披靡;军乘之,贼遂奔溃。帝望见,遣使驰问:“先锋白衣者谁?”曰:“薛仁贵。”帝召见,嗟异,赐金帛、口马甚众,授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令北门长上。师还,帝谓曰:“朕旧将皆老,欲擢骁勇付阃外事,莫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皦将。”迁右领军中郎将。
高宗幸万年宫,山水暴至,夜突玄武门,宿卫皆散走,仁贵曰:“当天子缓急,安可惧死?”遂登门大呼,以警宫内,帝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帝寝,帝曰:“赖卿以免,始知有忠臣也。”赐以御马。
苏定方讨贺鲁,仁贵上疏曰:“臣闻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今泥熟不事贺鲁,为其所破,虏系妻子。王师有于贺鲁部落转得其家口者,宜悉取以还,厚加赉遣,使百姓知贺鲁为暴而陛下至德也。”帝纳之,遂还其家属,泥熟请随军效死。
显庆三年,诏副程名振经略辽东,破高丽于贵端城,斩首三千级。明年,与梁建方、契苾何力遇高丽大将温沙多门,战横山,仁贵独驰入,所射皆应弦仆。又战石城,有善射者,杀官军十余人,仁贵怒,单骑突击,贼弓矢俱废,遂生擒之。俄与辛文陵破契丹于黑山,执其王阿卜固献东都。拜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
诏副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总管。将行,宴内殿,帝曰:“古善射有穿七札者,卿试以五甲射焉。”仁贵一发洞贯,帝大惊,更取坚甲赐之。时九姓众十余万,令骁骑数十来挑战,仁贵发三矢,辄杀三人,于是虏气慑,皆降。仁贵虑为后患,悉坑之。转讨碛北余众,擒伪叶护兄弟三人以归。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九姓遂衰。
铁勒有思结、多览葛等部,先保天山,及仁泰至,惧而降,仁泰不纳,虏其家以赏军,贼相率遁去。有候骑言:“虏辎重畜牧被野,可往取。”仁泰选骑万四千卷甲驰,绝大漠,至仙萼河,不见虏,粮尽还。人饥相食,比入塞,余兵才二十之一。仁贵亦取所部为妾,多纳赇遣,为有司劾奏,以功见原。
乾封初,高丽泉男生内附,遣将军庞同善、高偘往慰纳,弟男建率国人拒弗纳,乃诏仁贵率师援送同善。至新城,夜为虏袭,仁贵击之,斩数百级。同善进次金山,衄虏不敢前,高丽乘胜进,仁贵击虏断为二,众即溃,斩馘五千,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遂会男生军。手诏劳勉。仁贵负锐,提卒二千进攻扶余城,诸将以兵寡劝止。仁贵曰:“在善用,不在众。”身帅士,遇贼辄破,杀万余人,拔其城,因旁海略地,与李勣军合。扶余既降,它四十城相率送款,威震辽海。有诏仁贵率兵二万与刘仁轨镇平壤,拜本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检校安东都护,移治新城。抚孤存老,检制盗贼,随才任职,褒崇节义,高丽士众皆欣然忘亡。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命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阿史那道真、郭待封击之,以援吐谷浑。侍封尝为鄯城镇守,与仁贵等夷,及是,耻居其下,颇违节度。初,军次大非川,将趋乌海,仁贵曰:“乌海地险而瘴,吾入死地,可谓危道,然速则有功,迟则败。今大非岭宽平,可置二栅,悉内辎重,留万人守之,吾倍道掩贼不整,灭之矣。”乃约赍,至河口,遇贼,破之,多所杀掠,获牛羊万计。进至乌海城,以待后援。待封初不从,领辎重踵进,吐蕃率众二十万邀击取之,粮仗尽没,待封保险。仁贵退军大非川,吐蕃益兵四十万来战,王师大败。仁贵与吐蕃将论钦陵约和,乃得还,吐谷浑遂没。仁贵叹曰:“今岁在庚午,星在降娄,不应有事西方,邓艾所以死于蜀,吾固知必败。”有诏原死,除名为庶人。
未几,高丽余众叛,起为鸡林道总管。复坐事贬象州,会赦还。帝思其功,乃召见曰:“畴岁万年宫,微卿,我且为鱼。前日殄九姓,破高丽,尔功居多。人有言向在乌海城下纵虏不击,以至失利,此朕所恨而疑也。今辽西不宁,瓜、沙路绝,卿安得高枕不为朕指麾邪?于是拜瓜州长史、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率兵击突厥元珍于云州。突厥问曰:“唐将为谁?”曰:“薛仁贵。”突厥曰:“吾闻薛将军流象州死矣,安得复生?”仁贵脱兜鍪见之,突厥相视失色,下马罗拜,稍稍遁去。仁贵因进击,大破之,斩首万级,获生口三万,牛马称是。
永淳二年卒,年七十。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官给舆,护丧还乡里。
子讷,字慎言,起家城门郎,迁蓝田令。富人倪氏讼息钱于肃政台,中丞来俊臣受赇,发义仓粟数千斛偿之。讷曰:“义仓本备水旱,安可绝众人之仰私一家?”报上不与。会俊臣得罪,亦止。
后突厥扰河北,武后以讷世将,诏摄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使。对同明殿,具言:“丑虏冯暴,以庐陵王藉言,今虽还东宫,议不坚信。若太子无动,贼不讨而解。”后纳其言。俄迁幽州都督、安东都护。改并州长史,检校左卫大将军。讷久处边,有战功。开元初,玄宗讲武新丰,诏讷为左军节度。时诸部颇失序,唯讷与解琬军不动。帝令轻骑召之,至军门,不得入。礼成,尤见慰劳。
明年,契丹、奚、突厥连和,数入边,讷建议请讨,诏监门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史崔宣道与讷帅众二万出檀州。宾各议“方暑,士负戈赢粮深讨,虑恐无功”,姚元崇亦持不可,讷独曰:“夏草荐茂,羔犊方息,不费馈饟因盗资,振国威灵,不可失也。”天子方欲夸威四夷,喜奇功,乃听讷言,而授紫微黄门三品以重之。师至滦河,与贼遇,诸将不如约,为虏覆,尽亡其军。讷脱身走,而罪宣道及大将李思敬等八人,有诏斩以徇,独宾客免,尽夺讷官爵。
俄而吐蕃大酋坌达延、乞力徐等众十万寇临洮,入兰州,剽牧马,诏讷白衣摄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与王晙击之。追及贼,战武阶驿,犄角劫之,破其众;尾北至洮水,又战长城堡,杀卤数万,擒其酋六指乡弥洪,悉收所掠及仗械不赀。时帝欲自将北伐,及讷大克,乃止行。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即军陟功状,拜讷左羽林大将军,复封平阳郡公,以子畅为朝散大夫。又授凉州镇军大总管,赤水、建康、河源边州皆隶节度。俄为朔方行军大总管。久之,以老致仕。卒,年七十二,赠太常卿,谥曰昭定。
讷性沉勇寡言,其用兵,临大敌益壮。
弟楚玉,开元中为范阳节度使,以不职废。生子嵩。
嵩生燕、蓟间,气豪迈,不肯事产利,以膂力骑射自将。豫安禄山乱,晚为史朝义守相州。仆固怀恩破朝义,长驱河朔,嵩震惧,迎拜军门,怀恩释之,奏为检校刑部尚书、相卫洺邢等州节度使。方大乱后,人亦厌祸,嵩谨奉职,颇有治名。大历初,封高平郡王,实封二百户,号其军为昭义。迁检校尚书右仆射,更封平阳。七年卒,赠太保。
诏其弟昽知留后事,累加检校太子少师。十年,为其将裴志清所逐,以兵归田承嗣。昽奔洺州。请入朝,降服待罪银台门,赦之。乃分其地,以蒿族子择为相州刺史,雄卫州刺史,坚洺州刺史。承嗣诱雄乱,不从,遣客刺杀之。
初,嵩好蹴踘,隐士刘钢劝止曰:“为乐甚众,何必乘危邀晷刻欢?”嵩悦,图其形坐右。嵩子平。
平字坦途,年十二,为磁州刺史。父丧,军吏以故事胁知留务,伪许之,已而让昽,夕以丧归。累授右卫将军,宿卫三十年。宰相杜黄掌擢为汝州刺史,治有风绩。王师讨蔡,繇左龙武大将军授郑滑节度使,数战有功。始,河溢瓠子,东泛滑,距城才二里所。平按求故道出黎阳西南,因命其佐裴弘泰往请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弘正许之。乃籍民田所当者易以它地,疏道二十里,以酾水悍,还壖田七百顷于河南,自是滑人无患。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未几,复帅郑滑。
李师道平,诏分淄、青、齐、登、莱五州为平卢军,徙平为节度使。王庭凑围牛元翼,棣州危,诏平出援。平遣将李叔佐率兵二千往,刺史王稷馈饷陋狭,众溃而归,推突将马士端为帅,劫屯士万人,薄州堞。城中兵寡,平悉公帑家赀募锐卒二千迎战,以奇兵掩贼辎重,贼狼顾,遂大败,降,余党平。引谋乱者二千人斩堂皇下,胁从皆纵还田里,威震一方。诏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封魏国公。在镇六年,兵铠完砺,徭赋均一。宝历初,入朝,民鄣路愿留,数日得出。拜检校司空、河中降隰节度使,复得隶晋、慈二州,益兵三千。进检校司徒,更封韩召拜太子太保。以司徒致仕。卒,年八十,赠太傅。
子从,字顺之,以廕授左清道率府兵曹参军,累迁汾州刺史,隄文谷、滤河二水,引溉公私田,汾人利之。徙濮州,储粟二万斛以备凶灾。于是山东大水,诏右司郎中赵杰为赈恤使,杰表其才,擢将作监。终左领军卫上将军。赠工部尚书。
程务挺,洺州平恩人。父名振,隋大业末,仕窦建德为普乐令,盗不迹境。俄弃贼自归,高祖诏授永宁令,使率兵经略河北,即夜袭鄴县,俘男女千余人以归,去数舍,阅妇人方乳者九十余人,还之,鄴人感其仁。刘黑闼陷洺州,名振与刺史陈君宾自拔归,母妻为贼所得。名振率众千余,掠冀、贝、沧、瀛等州,邀击粮道,悉毁贼水陆饷具。黑闼怒,杀其母妻。贼平,请手斩黑闼,以其首祭母。拜营州长史,封东平郡公,赐物二千段、黄金三百两。转洺州刺史。太宗征辽东,召问方略,不合旨,帝勃然诘之,名振辩对益详,帝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朕前,见朕嗔余人,色不能主。名振生平未识我,一旦诮让,而辞吐不屈,奇士哉!”拜右骁卫将军,平壤道行军总管。攻沙卑城,破独山阵,皆以少击众,号为名将。迁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击高丽于贵端水,焚其新城。历晋、蒲二州刺史,镂方道总管。卒,赠右卫大将军,谥曰烈。
务挺少从父征讨,以勇力闻,拜右领军卫中郎将。破突厥六万骑于云州。会伪可汗阿史那伏念叛,总管李文暕等三将以次奔败。诏裴行俭讨之,以务挺副,检校丰州都督。时伏念屯金牙山,务挺与副总管唐玄表引兵赴之,伏念惧,乃间道降于行俭,故裴炎以为非行俭功,迁务挺右武卫将军,封平原郡公。
绥州部落稽白铁余据城平叛,建伪号,署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杀官吏,火区舍。诏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务挺生擒白铁余。进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嗣圣初,与右领军大将军张虔勖等豫废中宗、立豫王为皇帝,累被褒赉。以左武卫大将军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御突厥。务挺善绥御,士服其威爱,突厥惮之,不敢盗边。
裴炎下狱,务挺密表申治,又素与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言务挺与炎及徐敬业潜相援结,后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其家。突厥闻务挺死,率相庆,为立祠,每出师,辄祷焉。
王孝杰,京兆新丰人。少以军功进。仪凤中,刘审礼讨吐蕃,孝杰以副总管战大非川,为虏执,赞普见之,曰“貌类吾父”,故不死,归之。武后时,为右鹰扬卫将军。孝杰居虏中久,悉其虚实。长寿元年,为武威道总管,与阿史那忠节讨吐蕃,克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城。武后曰:“贞观中,西境在四镇,其后不善守,弃之吐蕃。今故土尽复,孝杰功也。”乃迁左卫大将军。进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清源县男。证圣初,复为朔方道总管,与吐蕃战不利,免。
会契丹李尽忠等叛,有诏起白衣为清边道总管,将兵十八万讨之。军至东硖石谷,与贼接。道隘虏众,孝杰率锐兵先驱,出谷整阵,与贼战,而后军总管苏宏晖以其军退,援不至,为虏所乘,军溃,孝杰堕谷死,士相蹂且尽。初,进军平州,白鼠昼入营屯伏。皆谓“鼠坎精,胡象也,白质归命,天亡之兆”。及战,乃孝杰覆焉。时张说以管记还白状,后问之,说具陈:“孝杰乃心国家,敢深入,以少当众,虽败,功可录也。”乃赠夏官尚书、耿国公,以其子无择为朝散大夫。遣使者斩宏晖,使未至而宏晖已立功,遂赎罪。
唐璿,字休璟,以字行,京兆始平人。曾祖规,为后周骠骑大将军。休璟少孤,授《易》于马嘉运,传《礼》于贾公彦,举明经高第。为吴王府典签,改营州户曹参军。会突厥诱奚、契丹叛,都督周道务以兵授休璟,破之于独护山,数馘多,迁朔州长史。
永淳中,突厥围丰州,都督崔智辩战死,朝廷议弃丰保灵、夏。休璟以为不可,上疏曰:“丰州控河遏寇,号为襟带,自秦、汉以来,常郡县之。土田良美,宜耕牧。隋季丧乱,不能坚守,乃迁就宁、庆,戎羯得以乘利而交侵,始以灵、夏为边。唐初,募人以实之,西北一隅得以完固。今而废之,则河傍地复为贼有,而灵、夏亦不足自安,非国家利也。”高宗从其言。垂拱中,迁安西副都护。会吐蕃破焉耆,安息道大总管韦待价等败,休璟收其溃亡,以定西土,授灵州都督。乃陈方略,请复四镇。武后遣王孝杰拔龟兹等城,自休璟倡之。
圣历中,授凉州都督、右肃政御史大夫、持节陇右诸军副大使。吐蕃大将曲莽布支率骑数万寇凉州,入洪源谷,休璟以兵数千临高望之,见贼旗铠鲜明,谓麾下曰:“吐蕃自钦陵死,赞婆降,莽布支新将兵,欲以示武,且其下皆贵臣酋豪子弟,骑虽精,不习战,吾为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六战皆克,斩二将,获首二千五百,筑京观而还。吐蕃来请和,既宴,使者屡觇休璟,后问焉,对曰:“洪源之战,是将军多杀臣士卒,其勇无比,今愿识之。”后嗟异,擢为右武威、金吾二卫大将军。
西突厥乌质勒失诸蕃和,举兵相攻,安西道闭。武后诏休璟与宰相计议,不少选,画所当施行者。既而边州建请屯置,尽如休璟策。后曰:“恨用卿晚。”进拜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后诮杨再思、李峤、姚元崇等曰:“休璟谏知边事,卿辈十不当一。”改太子右庶子,仍知政事。
会契丹入塞,复以夏官尚书检校幽营等州都督、安东都护。时中宗为皇太子,休璟将行,进启曰:“易之兄弟恩宠过幸,数入禁阃,非人臣所宜,愿加防察。”帝复位,召授辅国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酒泉郡公。谓曰:“初欲召公计事,以有北狄忧,前日直言,今未忘也。”加特进、尚书右仆射,赐邑户三百,封宋国公。
是岁大水,上疏自劾免,不许。累迁检校吏部尚书。景龙二年致仕。未几,复起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景云初,以特进为朔方行军大总管,备突厥;停旧封,别赐百户。明年,复请老,给一品全禄。延和元年卒,年八十六,赠荆州大都督,谥曰忠。
休璟以儒者号知兵,自碣石逾四镇,其间绵地几万里,山川夷坦,障塞之要,皆能言之,故行师料敌未尝败。初得封,以赋绢数千散赒其族,又出财数十万大为茔墓,尽葬其五服亲,当时称重。惟张仁愿议筑受降城,而休璟独谓不可,卒就之,而漠南无虏患。始老,已逾八十,犹托倚权近求复用。于是贺娄尚宫方用事,附者辄荣赫,休璟乃为子娶其义女,故复起宰相,颇为时讥訾。其当国,亦无它毘益云。
子先慎至陈州刺史,先择为右金吾卫将军。
张仁愿,华州下邽人。本名仁亶,以睿宗讳音近避之。有文武材。武后时,累迁殿中侍御史。御史郭弘霸者,称后乃弥勒佛身,又凤阁舍人张嘉福、王庆之请以武承嗣为皇太子,邀仁愿联章,仁愿正色拒之。后王孝杰为吐刺军总管,与吐蕃战不利,仁愿监其军,因入言状,孝杰坐免,擢仁愿侍御史。
万岁通天中,监察御史孙承景监清边军,战还,自图先锋当矢石状。武后叹曰:“御史乃能如是乎!”擢为右肃政台中丞,诏仁愿即叙其麾下功。仁愿先问承景破敌曲折,承景实不行,所问皆穷。仁愿劾奏承景罔上,虚列虏级。贬为崇仁令,以仁愿代为中丞,检校幽州都督。
默啜寇赵、定,还出塞,仁愿以兵邀之,贼引去,矢著其手,武后遣使劳问,赐药注傅。迁并州都督长史。神龙中,进左屯卫大将军,兼检校洛州长史。会谷贵多盗,仁愿一切捕杀,胔积府门,畿甸震慑,无敢犯。先是,贾敦颐尝为长史,有政绩,时人为之语曰:“洛有前贾后张,敌京兆三王。”
三年,朔方军总管沙吒忠义为突厥所败,诏仁愿摄御史大夫代之。既至,贼已去,引兵踵击,夜掩其营,破之。始,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界,北崖有拂云祠,突厥每犯边,必先谒祠祷解,然后料兵度而南。时默啜悉兵西击突骑施,仁愿请乘虚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虏南寇路。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河,今筑城虏腹中,终为所有”。仁愿固请,中宗从之。表留岁满兵以助功,咸阳兵二百人逃归,仁愿擒之,尽斩城下,军中股栗,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云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三垒相距各四百余里,其北皆大碛也,斥地三百里而远。又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岁损费亿计,减镇兵数万。初建三城也,不置壅门、曲敌、战格。或曰:“边城无守备,可乎?”仁愿曰:“兵贵攻取,贱退守。寇至,当并力出拒,敢回望城者斩,何事守备,退忸其心哉!”后常元楷代为总管,始筑壅门,议者益重仁愿而轻元楷。
景龙二年,拜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韩国公。春还朝,秋复督军备边,帝为赋诗祖道,赏赉不赀。迁镇军大将军。睿宗立,乃致仕。加兵部尚书,禀禄全给。开元二年卒,赠太子少保。
仁愿为将,号令严,将吏信伏,按边抚师,赏罚必直功罪。后人思之,为立祠受降城,出师辄享焉。宰相文武兼者,当时称李靖、郭元振、唐休璟、仁愿云。在朔方,奏用御史张敬忠、何鸾、长安尉寇泚、鄠尉王易从、始平主簿刘体微分总军事,太子文学柳彦昭为管记,义乌尉晁良贞为随机,皆著称,后至大官,世名仁愿知人。子之辅,至赵州刺史。
张敬忠,自监察御史累迁吏部郎中,开元七年拜平卢节度使。
王晙,沧州景城人,后徙洛阳。父行果,为长安尉,知名。晙少孤,好学。祖有方奇之,曰:“是子当兴吾宗。”长豪旷,不乐为衔检事。擢明经第,始调清苑尉,历除殿中侍御史。会朔方元帅魏元忠讨贼不利,劾奏副将韩思忠败,律当诛。晙以“思忠偏裨,权不己制,且其人勇智可惜,不宜独诛”,固争,得释,晙亦出为渭南令。
景龙末,授桂州都督。州有兵,旧常仰饷衡、永。晙始筑罗郛,罢戍卒;埭江,开屯田数千顷,以息转漕,百姓赖之。后求归上冢,州人诣阙留。有诏:“桂往罹寇暴,户口雕{疒齐},宜即留,以须政成。”在桂逾期年,人丐刻石颂德。初,刘幽求放封州,广州都督周利贞必欲杀之,道出晙所,晙知其故,留不遣。利贞移书督趣,幽求惧曰:“势且难全,正恐累君,奈何?”晙曰:“公之坐,非朋友所绝。晙在,终不忍公无罪就死。俄崔湜等诛,幽求复执政,故诏幽求为刻石辞。迁鸿胪少卿,充朔方军副大总管、安北大都护,丰安、安远等城并授节度。进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
开元二年,吐蕃以精甲十万寇临洮,次大来谷,其酋坌达延以兵踵而前。晙率所部二千与临洮军合,料奇兵七百,易胡服,夜袭,去贼五里,令曰:“前是寇,士大呼,鼓角应之。”贼惊,疑伏在旁,自相斗死者万计。俄而薛讷至武阶,距大来二十里,贼阵两军间,互一舍而近。晙往迎讷,夜使壮士衔枚鏖突,虏骇引去,追至洮水,败之,俘获如积。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清源县男,兼原州都督;以子珽为朝散大夫。又进并州都督长史。
明年,突厥默啜为拔曳固所杀,其下多降,分置河曲。既而小杀继降,降者稍稍叛去。晙上言:
突厥向以国乱,故款塞,与部落无间也。延素北风,何尝忘之?今徙处河曲,使内伺边罅,久必为患。比者不受要约,兵已屡动,擅作烽区,闭障行李。虏脱南牧,降帐必与连衡,以相应接,表里有敌,虽韩、彭、孙、吴,无所就功。请至农隙,令朔方军大陈兵,召酋豪,告以祸福,啗以金缯,且言南方麋鹿鱼米之饶,并迁置淮右、河南宽乡,给之程粮。虽一时之劳,然不二十年,渐服诸华,料以充兵,则皆劲卒。议者若谓降狄不可以南处,则高丽旧俘置沙漠之西,城傍编夷居青、徐之右,何独降胡不可徙欤?
臣复料议者必曰:“故事,置于河曲,前日已宁,今无独异。”且往者颉利破亡,边鄙安定,故降户得以久安。今虏未殄灭,此降人皆戚属,固不与往年同已。臣请以三策料之:悉其部落置内地,获精兵之实,闭黠虏之患,此上策也;亭障之下,蕃华参处,广屯戍,为备拟,费甚人劳,下策也;置之胡塞,滋成祸萌,此无策也。不然,前至河冰,且必有变。
书未报,而虏已叛,乃敕晙将并州兵济河以讨。晙间行,卷甲舍幕趋山谷,夜遇雪,恐失期,誓于神曰:“晙事君不以忠,不讨有罪,天所殛者,当自蒙罚,士众无罪。心诚忠,而天监之,则止雪反风,以奖成功。”俄而和霁。时叛胡分二道走,晙自东道追及之,获级三千。以功迁左散骑常侍、朔方行军大总管。改御史大夫。趯跌部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保受降城之鄙,潜引突厥内扰,晙密言上,尽诱而诛之。拜兵部尚书,复为朔方军大总管。
九年,兰池胡康待宾据长泉反,陷六州,诏郭知运与晙讨平之。封清源公,官一子。玄宗以宫人赐知运等,晙独不敢取,曰:“臣之事君,犹子事父,讵有常近围掖而臣子敢当乎?誓死以免。”见听。初,晙奏:“朔方兵力有余,愿罢知运,独当戍。”未报,而知运至,故不协。晙所降附,知运辄纵击,贼意晙卖己,乃复叛。晙坐贬梓州刺史。改太了詹事、中山郡公。进吏部尚书、太原尹。代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充朔方军节度大使,河北、河西、陇右、河东之军尽属。是冬,帝亲郊,追会大礼,晙以冰壮,请留将兵待边,手敕慰勉。会有人告许州刺史王乔谋反,辞逮晙,诏源乾曜、张说杂讯,无状,以党与贬蕲州刺史。迁定州。复以户部尚书为朔方军节度使。卒,赠尚书左丞相,谥曰忠烈。
晙气貌伟特,时谓为熊虎相。感慕节义,有古人风。其操下肃壹,吏人畏爱。始,二张之诬魏元忠,晙独上疏申治。宋璟曰:“魏公全矣,子再触逆鳞,其殆乎!”晙曰:“魏公以忠获罪,苟得辨,虽死弗悔。”
晙卒后,信安王祎讨奚于幽州,各捷,且言“战时,士咸见晙与部将高昭麾兵赴敌”,天子嗟异。户部郎中阳伯成上疏,请封晙墓,表异之,优其子孙。帝乃遣使祭晙庙,进诸子官。
赞曰:“唐所以能威振夷荒、斥大封域者,亦有虎臣为之牙距也。至师行数千万里,穷讨殊斗,猎取其国由鹿豕然,可谓选值其才欤!夫宰相代天秩物,燮化人神,惟有德者宜之。若休璟、仁愿,用以丞弼,非强所不能邪?据功名之地,则绰绰矣。
列传第三十七 王韩苏薛王柳冯蒋
王义方,泗州涟水人,客于魏。孤且窭,事母谨甚。淹究经术,性謇特 ,高自标树。举明经,诣京师,客有徒步疲于道者,自言:“父宦远方,病且革,欲往省,困不能前。”义方哀之,解所乘马以遗,不告姓名去,由是誉振一时。不肯造请贵势,太宗使宰相听其论。于是尚书外郎独孤悊以儒显,给事中许敬宗推悊确论,义方引逮百家异同,连拄悊,直出其上。左右为悊不平,辄罢会。补晋王府参军,直弘文馆。魏征异之,欲妻以夫人之侄,辞不取。俄而征薨,乃娶。人问其然,曰:“初不附宰相,今感知己故也。”
素善张亮,亮抵罪,故贬吉安丞。道南海,舟师持酒脯请福,义方酌水誓曰:“有如忠获戾,孝见尤,四维廓氛,千里安流。神之听之,无作神羞。”是时盛夏,涛雾蒸涌,既祭,天云开露。人壮其诚。吉安介蛮夷,梗悍不驯,义方召首领,稍选生徒,为开陈经书,行释奠礼,清歌吹蕣,登降跽立,人人悦顺。久之,徙洹水丞。而亮兄子皎自硃崖还,依义方。将死,诿妻子,愿以尸归葬,义方许之。以皎妻少,故与之誓于神,使奴负柩,辍马载皎妻,身步从之。既葬皎原武,归妻其家,而告亮墓乃去。迁云阳丞。
显庆元年,擢侍御史,不再旬,会李义府纵大理囚妇淳于,迫其丞毕正义缢死,无敢白其奸。义方自以兴县属,不三时拜御史,且疾当世附离匪人以欺朝廷,内决劾奏,意必得罪,即问计于母。母曰:“昔王母伏剑,成陵之谊。汝能尽忠,吾愿之,死不恨。”义方即上言:“天子置公卿大夫士,欲水火相济,盐梅相成,不得独是独非也。昔尧失之四凶,汉高祖失之陈豨,光武失之逄萌,魏武失之张邈。彼圣杰之主,然皆失于前而得于后。今陛下抚万邦而有之,蛮区夷落,罪无逃罚,况辇毂下奸臣肆虐乎?杀人灭口,此生杀之柄,不自主出,而下移佞臣,履霜坚冰,弥不可长。请下有司杂治正义死状。”即具法冠对伏,叱义府下,跪读所言。帝方安义府狡佞,恨义方以孤士触宰相,贬莱州司户参军。岁终不复调,往客昌乐,聚徙教授。母丧,隐居不出。卒,年五十五。
义方为御史时,买第,后数日,爱廷中树,复召主人曰:“此佳树,得无欠偿乎?”又予之钱。其廉不贪类此。始,魏征爱其材也,每恨太直,后卒以疾恶不容于时。既死,门人员半千、何彦先行丧,莳松柏冢侧,三年乃去。
彦先,齐州全节人。武后时,位天官侍郎。
员半千,字荣期,齐州全节人。其先本彭城刘氏,十世祖凝之,事宋,起部郎,及齐受禅,奔元魏,以忠烈自比伍员,因赐姓员,终镇西将军、平凉郡公。
半千始名余庆,生而孤,为从父鞠爱,鹴草通书史。客晋州,州举童子,房玄龄异之,对诏高第,已能讲《易》、《老子》。长与何彦先同事王义方,以迈秀见赏。义方常曰:“五百岁一贤者生,子宜当之。”因改今名。凡举八科,皆中。咸亨中,上书自陈:“臣家赀不满千钱,有田三十亩,粟五十石。闻陛下封神岳,举豪英,故鬻钱走京师。朝廷九品无葭莩亲,行年三十,怀志洁操,未蒙一官,不能陈力归报天子。陛下何惜玉陛方寸地,不使臣披露肝胆乎?得天下英才五千,与榷所长,有一居先,臣当伏死都市。”书奏,不报。
调武陟尉,岁旱,劝令殷子良发粟振民,不从。及子良谒州,半千悉发之,下赖以济。刺史大怒,囚半千于狱。会薛元超持节度河,让太守曰:“君有民不能恤,使惠出一尉,尚可罪邪?”释之。俄举岳牧,高宗御武成殿,问:“兵家有三阵,何谓邪?”众未对,半千进曰:“臣闻古者星宿孤虚,天阵也;山川向背,地阵也;偏伍弥缝,人阵也。臣谓不然。夫师以义出,沛若时雨,得天之时,为天阵;足食约费,且耕且战,得地之利,为地阵;举三军士如子弟从父兄,得人之和,为人阵。舍是,则何以战?”帝曰:“善。”既对策,擢高第。
历华原、武功尉。厌卑剧,求为左卫胄曹参军。使吐蕃,将行,武后曰:“久闻尔名,谓为古人,乃在朝邪!境外事不足行,宜留侍制。”即诏入閤供奉。迁司宾寺主簿。稍与丘悦、王剧、石抱忠同为弘文馆直学士,又与路敬淳分日待制显福门下。擢累正谏大夫,兼右控鹤内供奉。半千以控鹤在古无有,而授任者皆浮狭少年,非朝廷德选,请罢之,忤旨,下迁水部郎中。会诏择牧守,除棣州刺史。复入弘文馆为学士。武三思用事,以贤见忌,出豪、蕲二州刺史。半千不专任吏,常以文雅粉泽,故所至礼化大行。睿宗初,召为太子右谕德,仍学士职。累封平原郡公。表乞骸骨,有诏听朝朔望。
半千事五君,有清白节,年老不衰,乐山水自放。开元九年,游尧山、沮水间,爱其地,遂定居。卒,年九十四,即葬焉。吏民哭野中。
抱忠,长安人。名属文。初置右台,自清道率府长史为殿中侍御史,进检校天官郎中,与侍郎刘奇、张询古共领选,寡廉洁,而奇号清平,二人坐綦连耀伏诛。
悦,河南人。亦善论譔,仕至岐王傅。
韩思彦,字英远,邓州南阳人。游太学,事博士谷那律。律为匪人所辱,思彦欲杀之,律不可。万年令李乾祐异其才,举下笔成章、志烈秋霜科,擢第。授监察御史,昌言当世得失。高宗夜召,加二阶,待诏弘文馆,伏内供奉。
巡察剑南,益州高赀兄弟相讼,累年不决,思彦敕厨宰饮以乳。二人寤,啮肩相泣曰:“吾乃夷獠,不识孝义,公将以兄弟共乳而生邪!”乃请辍讼。至西洱河,诱叛蛮降之。会蜀大饥,开仓赈民,然后以闻,玺书褒美。使并州,方贼杀人,主名不立,醉胡怀刀而污,讯掠已服。思彦疑之,晨集童儿数百,暮出之,如是者三。因问:“儿出,亦有问者乎?”皆曰:“有之。”乃物色推讯,遂擒真盗。
后太后昼见,劝帝修德答天谴。帝让中书令李义府曰:“八品官能言得失,而卿冒没富贵,主何事邪?”义府谢罪。司农武惟良擅用并州赋二百万缗,思彦劾处死,武后为请而免。义府与诸武共谮思彦,出为山阳丞。初,尉迟敬德子姓陷大逆,思彦按释其冤,至是赠黄金良马,思彦不受。至官阅月,自免去,放迹江、淮间。久之,补建州司户参军。帝召问:“不见卿久,今何官邪?”思彦泣道所以然。帝谓宰相:“此亦太屈。”复召为御史。
俄出为江都主簿,又徙苏州录事参军。罢,客汴州。张僧彻者,庐墓三十年,诏表其闾,请思彦为颂,饷缣二百,不受。时岁凶,家窭甚,僧彻固请,为受一匹,命其家曰:“此孝子缣,不可轻用。”上元中,复召见。思彦久去朝,仪矩梗野,拜忘蹈舞,又诋外戚擅权,后恶之。中书令李敬玄劾奏思彦见天子不蹈舞,负气鞅鞅,不可用。时已拜乾封丞,故徙硃鸢丞。迁贺州司马,卒。
始,思彦在蜀,引什邡令邓恽右坐,曰:“公且贵,愿以子孙诿公。”比其斥,而恽已为文昌左丞。
子琬。琬字茂贞,喜交酒徒,落魄少崖检。有姻劝举茂才,名动里中。刺史行乡饮饯之,主人扬觯曰:“孝于家,忠于国,今始充赋,请行无算爵。”儒林荣之。擢第,又举文艺优长、贤良方正,连中。拜监察御史。景云初,上言:
国安危在于政。政以法,暂安焉必危;以德,始不便焉终治。夫法者,智也;德者,道也。智,权宜也;道,可以久大也。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贞观、永徽之间,农不劝而耕者众,法施而犯者寡;俗不偷薄,器不行窳;吏贪者士耻同列,忠正清白者比肩而立;罚虽轻而不犯,赏虽薄而劝;位尊不倨,家富不奢;学校不励而勤,道佛不惩而戒;土木质厚,裨贩弗蚩。其故奈何?维以皇道也。自兹以来,任巧智,斥謇谔;趋势者进,守道者退;谐附者无黜剥之忧,正直者有后时之叹;人趋家竞,风俗沦替。其故奈何?行以霸道也。贞观、永徽之天下,亦今日天下,淳薄相反,由治则然。
夫巧者知忠孝为立身之阶,仁义为百行之本,托以求进,口是而心非,言同而意乖,陛下安能尽察哉!贪冒者谓能,清贞者谓孤,浮沉者为黠,刚正者为愚。位下而骄,家贫而奢。岁月渐渍,不救其弊,何由变浮之淳哉?不务省事而务捉搦。夫捉搦者,法也。法设而滋章,滋章则盗贼多矣。法而益国,设之可也。比法令数改,或行未见益,止未知损。譬弈者一棋为善,而复之者愈善,故曰设法不如息事,事息则巧不生。圣人防乱未然,天下何繇不治哉?
永淳时,雍丘令尹元贞坐妇女治道免官,今妇夫女役常不知怪。调露时,河内尉刘宪父丧,人有请其员者,有司以为名教不取,今谓为见机。太宗朝,司农以市木橦倍价抵罪,大理孙伏伽言:“官木橦贵,故百姓者贱。臣见司农识大体,未闻其过。”太宗曰:“善。”今和市专刻剥,名为和而实夺之。往者学生、佐史、里正每一员阙,拟者十人,今当选者亡匿以免。往选司从容有礼,今如仇敌贾贩。往官将代,储什物俟其至;今交罢,执符纷竞校在亡。往商贾出入万里,今市井至失业。往家藏镪积粟相匏,今匿赀示羸以相尚。往夷狄款关,今军屯积年。往召募,人贾其勇;今差勒,阖宗逃亡。往仓储盈衍,今所在空虚。
夫流亡之人非爱羁旅、忘桑梓也,敛重役亟,家产已空,邻伍牵连,遂为游人。穷诈而犯禁,救死而抵刑。夫乱绳已结,急引之则不可解。今刻薄吏能结者也,举劾吏能引者也,则解者不见其人。愿取奇材卓行者,量能授官。
又言:
仕路太广,故弃农商而趋之。一夫耕,一妇蚕,衣食百人,欲储蓄有余,安可得乎?
书入,不报。
出监河北军,兼按察使。先天中,赋绢非时,于是谷贱缣益贵,丁别二缣,人多徙亡。琬曰:“御史乃耳目官,知而不言,尚何赖?”又上言:“须报则弊已甚,移檄罢督乃闻。”诏可。开元中,迁殿中侍御史,坐事贬官,卒。
苏安恒,冀州武邑人。博学,尤明《周官》、《春秋左氏》学。武后末年,太子虽还东宫,政事一不与,大臣畏祸无敢言。安恒投匦上书曰:“陛下膺先圣顾托,受嗣子揖让,应天顺人,二十余年,岂不闻虞舜褰裳、周公复辟事乎?今太子孝谨,春秋盛壮,使统临宸极,何异陛下身抚天下哉!胡不传位东宫,休安圣躬?自昔天下无二姓并兴,且梁、河内、建昌诸王,以亲得封,恐万岁后不能良计,宜退就公侯,任以闲简。又陛下二十孙,无尺土封,非长久计也,请以都督府要州分而王之。纵今尚幼,且择立师傅,养成德器,籓屏皇家。”书奏,后虽猜克,不能无感,乃召见赐食,厚慰遣之。
明年,复谏曰:“臣闻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有隋失驭,群雄鹿骇,唐家亲事戎旅,以平宇县,指河为誓,非李氏不王,非功臣不封。陛下虽居正统,实唐旧基。日前太子在谅暗,相王非长嗣,唐祚中弱,故陛下因以即位。今太子年德已盛,尚贪有大宝,忘母子之恩,蔽其元良,以据神器,何旅颜面见唐家宗庙、大帝陵寝哉!臣谓天意人事,还归李氏。物极则复,器满则覆;当断不断,将受其乱。诚能高揖万机,自怡圣心,史臣书之,乐府歌之,斯盛事也。臣闻见过不谏非忠,畏死不言非勇。陛下以臣为忠,则择是而用;以为不忠,则斩臣头以令天下。”书闻,不报。
于是魏元忠为张易之克弟所构,狱方急,安恒独申救曰:
王者有容天下之量,故济其心;能进天下之善,故除其恶。不然,则神鬼冯怒,阴阳纷舛。陛下始革命,勤秉政枢,博逮谋猷,天下以为明主。暮年厌怠,谗佞炽结,水火相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天下以为暗君。邪正糅进,狱讼冤剧。何昔是而今非邪?居安忘危之失也。
窃见元忠廉直有名,位宰相,履忠正,邪佞之徒嫉之若雠。易之兄弟无功无德,但以冯附,不阅数期,位势隆极,指马献蒲,先害善良。自元忠下狱,人人偶语,谓易之交乱,且及四国。烈士抚髀,忠臣钳口,惧易之之权,恐先谏受戮,虚死无名。况贼虏方强,赋敛重困,而自纵谗慝,摇变遐迩。臣恐四夷低目窥觇,为边鄙患,百姓托义以清君侧,逐鹿之人叩关而至,陛卫左右,从中以应,争锋硃雀之门,问鼎大明之宫,陛下何以谢之?臣今计者,莫若收雷电之威,解恢恢之网,复爵还位,君臣如初,则天下幸甚。陛下纵不能斩佞臣,塞人望,且当抑夺荣宠,翦其羽翅,无使骄横为社稷之忧。
疏奏,易之等大怒,遣刺客邀杀之,赖凤阁舍人桓彦范等悉力营解,乃免。
神龙初,为习艺馆内教。节愍太子难,或谗安恒豫谋,死狱中。睿宗立,知其枉,诏赠谏议大夫。
薛登,常州义兴人。父士通,为隋鹰扬郎将。江都乱,与州民闻人遂安据城拒贼。武德初,持地自归,授东武州刺史。辅公祏反,士通与贼将西门君仪战,破之。及平,封临汾侯。终泉州刺史。
登通贯文史,善议论,根证该审,与徐坚、刘子玄齐名。调阆中主簿。天授中,累迁左补阙。时选举滥甚,乃上疏曰:
比观举荐,类不以才,驰声假誉,互相推引,非所谓报国求贤者也。古之取士,考素行之原,询乡邑之誉,崇礼让,明节义,以敦朴为先,雕文为后。故人崇劝让,士去轻浮,以计贡贤愚为州之荣辱。昔李陵降而陇西溯,干木隐而西河美。名胜于利,则偷竞日销;利胜于名,则贪暴滋煽。盖冀缺以礼让升而晋人知礼,文翁以经术教而蜀士多儒。未有上好而下不从者也。汉世求士,必观其行,故士有自脩,为闾里推举,然后府寺交辟。魏取放达,晋先门阀,梁、陈荐士特尚词赋。隋文帝纳李谔之言,诏禁文章浮词,时泗州刺史司马幼之表不典实得罪,由是风俗稍改。炀帝始置进士等科,后生复相驰竞,赴速趋时,缉缀小文,名曰策学,不指实为本,而以浮虚为贵。
方今举士,尤乖其本。明诏方下,固已驱驰府寺之廷,出入王公之第,陈篇希恩,奏记誓报。故俗号举人皆称觅举。觅者,自求也,非彼知之义。是以耿介之士羞于自拔,循常小人弃疏取附。愿陛下降明制,颁峻科,断无当之游言,收实用之良策,文试效官,武阅守御。昔吴起将战,左右进剑,吴子辞之,诸葛亮临阵,不亲戎服,盖不取弓剑之用也。汉武帝闻司马相如之文,恨不与同时,及其至也,终不处以公卿之位,非所任故也。汉法,所举之主,终身保任。杨雄之坐田仪,成子之得魏相,赏罚之令行,则请谒之心绝;退让之义著,则贪竞之路销。请宽年限,以容简汰,不实免官,得人加赏,自然见贤不隐,贪禄不专矣。
时四夷质子多在京师,如论钦陵、阿史德元珍、孙万荣,皆因入侍见中国法度,及还,并为边害。登谏曰:
臣闻戎、夏不杂,古所戒也。故斥居塞外,有时朝谒,已事则归,三王之法也。汉、魏以来,革袭衣冠,筑室京师,不令归国。较其利害,三王是而汉、魏非,拒边长而质子短。昔晋郭钦、江统以夷狄处中夏必为变,武帝不纳,卒有永嘉之乱。伏见突厥、吐蕃、契丹往因入侍,并被奖遇,官戎秩,步黉门,服改氈罽,语习楚夏,窥图史成败,熟山川险易。国家虽有冠带之名,而狼子孤恩,患必在后。
昔申公奔晋,使子狐庸为吴行人,教吴战阵,使之叛楚。汉迁五部匈奴于汾、晋,卒以刘、石作难。窃计秦并天下,及刘、项用兵,人士凋散,以冒顿之盛,乘中国之虚,而高祖困厄平城,匈奴卒不入中国者,以其生长碛漠,谓穹庐贤于城郭,氈罽美于章绂,既安所习,是以无窥中国心,不乐汉故也。元海五部散亡之余而能自振者,少居内地,明习汉法,鄙单于之陋,窃帝王之称。使其未尝内徙,不过劫边人缯彩、曲蘖归阴山而已。
今皇风所覃,含识革面,方由余效忠,日磾尽节。然臣虑备豫不谨,则夷狄称兵不在方外,非贻谋之道。臣谓愿充侍子可一切禁绝,先在国者不使归蕃,则夷人保强,边邑无争。
武后不纳。
久之,出为常州刺史。属宣州贼钟大眼乱,百姓溃震,登严勒守备,阖境赖安。再迁尚书左丞。景云中,为御史大夫。僧慧范怙太平公主势,夺民邸肆,官不能直,登将治之,或劝以自安,答曰:“宪府直枉,朝奏暮黜可矣。”遂劾奏,反为主所构,出岐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开元初,为东都留守,再为太子宾客。登本名谦光,以与皇太子名同,诏赐今名。坐子累归田里,家苦贫,诏给致仕禄。卒,年七十三,赠晋州刺史。
王求礼,许州长社人。武后时,为左拾遗、监察御史。后方营明堂,琱饰谲怪,侈而不法。求礼以为“铁鸑金龙、丹雘珠玉,乃商琼台、夏瑶室之比,非古所谓茅茨棌椽者。自轩辕以来,服牛乘马,今辇以人负,则人代畜”,上书讥切。久不报。
契丹叛,使孙万荣寇河北,诏河内王武懿宗御之,懦扰不进,贼败数州去。懿宗乃条华人为贼诖误者数百族,请诛之。求礼劾奏曰:“诖误之人无良边吏教习,城不完固,为虏胁制,宁素持叛心哉?懿宗拥兵数十万,闻敌至,走保城邑,今乃移祸无辜之人,不亦过乎?请斩懿宗首以谢河北。”懿宗大惧,后尽赦其人。
当是时,契丹陷幽州,馈輓屈竭,左相豆卢钦望请停京官九品以上两月奉助军兴。求礼曰:“公禄万钟,正可辍,仰禄之人可奈何?”钦望拒不应。既奏,求礼历阶进曰:“天子富有四海,何待九品奉,使宰相夺之以济军国用乎?”姚曰:“秦、汉皆有税算以佐军,求礼不识大体。”对曰:“秦、汉虚天下事边,奈何使陛下效之?”后曰:“止。”
久视二年三月,大雨雪,凤阁侍郎苏味道等以为瑞,率群臣入贺。求礼让曰:“宰相燮和阴阳,而季春雨雪,乃灾也。果以为瑞,则冬月雷,渠为瑞雷邪?”味道不从。既贺者入,求礼即厉言:“今阳气偾升,而阴冰激射,此天灾也。主荒臣佞,寒暑失序,戎狄乱华,盗贼繁兴,正官少,伪官多,百司非贿不入,使天有瑞,何感而来哉?”群臣震恐,后为罢朝。然以刚正故,宦龃龉。神龙初,终卫王府参军。
柳泽,蒲州解人。曾祖亨,字嘉礼,隋大业末,为王屋长,陷李密,已而归京师。姿貌魁异,高祖奇之,以外孙窦妻之。三迁左卫中郎将,寿陵县男。以罪贬邛州刺史,进散骑常侍。代还,数年不得调。持兄丧,方葬,会太宗幸南山,因得召见,哀之。数日,入对北门,拜光禄少卿。亨射猎无检,帝谓曰:“卿于朕旧且亲,然多交游,自今宜少戒。”亨由是痛饬厉,谢宾客,身安静素,力吏事。终检校岐州刺史,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谥曰恭。
泽耿介少言笑,风度方严。景云中,为右率府铠曹参军,四岁不迁。先是,中宗时,长宁、宜城、定安诸公主及后女弟、昭容上官与其母郑、尚宫柴、陇西夫人赵及姻联数十族,皆能降墨敕授官,号斜封。及姚元崇、宋璟辅政,白罢斜封官数千员。元崇等罢去,太平公主尽奏复之。泽诣阙上疏曰:
臣闻药不毒不可以蠲疾,词不切不可以补过。故习甘旨者,非摄养之方;迩谀佞者,非治安之宜。臣窃见神龙以来,纲纪大坏,内宠专命,外嬖制权,因贵凭势,卖官鬻爵。妃主之门同商贾然,举选之署若阛阓然,屠贩者由邪忝官,废黜者因奸冒进。天下溷乱,几危社稷,赖陛下聪明神武,拯溺举坠。耳目所亲,岂可忘鉴诫哉?且斜封官者,皆仆妾私谒,迷谬先帝,岂尽先帝意邪?陛下即位之初,用元崇等计,悉以停废,今又收用之。若斜封之人不可弃邪,韦月将、燕钦融不应褒赠,李多祚、郑克义不容荡雪也。陛下何不能忍于此而能忍于彼,使善恶混并,反覆相攻,道人以非,劝人以僻。今天下咸称太平公主与胡僧慧范以此误陛下,故语曰:“姚、宋为相,邪不如正;太平用事,正不如邪。”臣恐流近致远,积小为大,轻微成高。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又言:
尚医奉御彭君庆以巫觋小伎超授三品,奈何轻用名器,加非其人?臣闻赏一人而千万人悦者,赏之;罚一人而千万人劝者,罚之。惟陛下裁察。
疏入,不报。泽入调,会有诏选者得言事。乃上书曰:
顷者韦氏蛊乱,奸臣同恶,政以贿成,官以宠进,言正者获戾,行殊者见疑,海内寒心,人用不保。陛下神圣勇智,安宗社于已危,振黎苗之将溺。乃今蠲烦省徭,法明德举,万邦恺乐,室家胥欢。《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惟陛下慎厥初,脩其终。《书》曰:“惟德罔小,万邦惟庆;惟不德罔大,坠厥宗。”甚可惧也。
夫骄奢起于亲贵,纲纪乱于宠幸。禁之于亲贵,则天下从;制之于宠幸,则天下畏。亲贵为而不禁,宠幸挠而不制,故政不常,令不一,则奸诈起而暴乱生焉,虽朝施暮戮,而法不行矣。陛下欲亲与爱,莫若安之福之。夫宠禄之过,罪之阶也,谓安之邪?骄奢之淫,危之梯也,谓福之邪?前事不忘,后之师也。陛下敷求俊哲,使朝夕纳诲。其有逆于耳、谬于心者,无速罚,姑求之道;顺于耳、便于身者,无急赏,姑求之非道。羞淫巧者拒之,则淫巧息;进忠谠者赏之,则忠谠进。
臣闻生于富者骄,生于贵者傲。《书》曰:“罔淫于逸,罔游于乐。”今储宫肇建,王府复启,愿采温良、博闻、恭俭、忠鲠者为之僚友,仍请东宫置拾遗、补阙,使朝夕讲论,出入侍从,授以训诰,交修不逮。
臣又闻“驰骋畋猎,令人发狂”。今贵戚打球击鼓,飞鹰奔犬,狎比宵人,盘游薮泽。《书》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惟陛下诞降谋训,劝以学业,示之以好恶,陈之以成败,则长享福禄矣。
臣闻“富不与骄期而骄自至,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顷韦庶人、安乐公主、武延秀等可谓贵且宠矣,权侔人主,威震天下。然怙侈灭德,神怒人弃,岂不谓爱之太极、富之太多乎?“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今陛下何劝?其皇祖谋训之则乎!陛下何惩?其孝和宠任之失乎!故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夫宠爱之心未有能免,要去其太甚,闲之以礼,则可矣。诸王、公主、驸马,陛下之所亲爱也,矫枉监戒,宜在厥初,使居宠思危,观过务善。《书》曰:“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心亡。”惟陛下黜奢僭骄怠,进朴素行业,以勖其非心。
臣闻“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愿陛下不作无益,不启私门,不差刑,不滥赏,则惟德是辅,惟人之怀,天禄永终矣。
睿宗善之,拜监察御史。
开元中,转殿中侍御史,监岭南选。时市舶使、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造奇器以进,泽上书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知见可欲而心必乱矣。庆立雕制诡物,造作奇器,用浮巧为珍玩,以谲怪为异宝,乃治国之巨蠹,明王所宜严罚者也。昔露台无费,明君不忍;象箸非大,忠臣愤叹。庆立求媚圣意,摇荡上心。陛下信而使之乎,是宣淫于天下;庆立矫而为之乎,是禁典之所无赦。陛下新即位,固宜昭宣菲薄,广示节俭,岂可以怪好示四方哉!”书奏,玄宗称善。历迁太子右庶子。为郑州刺史,未行,卒,赠兵部侍郎。
泽从祖范、奭。
范,贞观中为侍御史,时吴王恪好田猎,范弹治之。太宗曰:“权万纪不能辅道恪,罪当死。”范进曰:“房玄龄事陛下,犹不能谏止畋猎,岂宜独罪万纪?”帝怒,拂衣起。顷之,召谓曰:“何廷折我?”范谢曰:“主圣则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尽愚?”帝乃解。高宗时,历尚书右丞、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奭字子邵。以父隋时使高丽卒焉,故往迎丧,号踊尽哀,为夷人所慕。贞观中,累迁中书舍人。外孙为皇后,迁中书侍郎,进中书令。皇后挟媚道觉,罢为吏部尚书。后废,贬爱州刺史。许敬宗等构奭通宫掖,谋行鸩毒,与褚遂良朋党,罪大逆。遣使杀之,没其家,期以上亲并流岭表,奭房隶桂州为奴婢。
神龙初,乃复官爵,子孙亲属缘坐者悉免。开元初,泽兄涣为中书舍人,上言:“臣从伯祖奭,去显庆三年与褚遂良等五门同被谴戮,虽被原雪,而子孙殆尽,唯曾孙无忝客籍龚州。陛下先天后诏书,尝任宰相家并录其后。况臣之伯祖无辜被诛,今藁窆未还,后嗣侨处,愿许伯祖归葬,孤孙北迁。”于是诏无忝护奭柩归乡里,官给丧事。无忝后历潭州都督。
冯元常,相州安阳人,其先盖长乐信都著姓。曾祖子琮,北齐右仆射。叔祖慈明,有文辞,仕隋为内史舍人。奉诏讨李密,为密将所缚,身数创,密厚礼之,情谓曰:“东都危蹙,我欲率四方贤豪建功业,幸公同之。”慈明曰:“公家事先帝,名在王室,乃挟玄感举兵,亡命至今,复图反噬,何耶?”密囚之。俄为翟护所杀。武德初,赠吏部尚书,谥壮武。
元常举明经及第,调浚仪尉。高宗时,擢累监察御史、剑南道巡察使,兴利除害,蜀人顺赖。历尚书左丞。尝密谏帝中宫权重,宜少抑,帝虽置其计,而内然之,由是为武后所恶。元常在职脩举,识鉴澄远,帝委遇特厚。及不豫,诏平章百司奏事。武后擅朝,嵩阳令樊文进瑞石,后暴石朝堂示百官。元常奏石妄伪,不可以示群臣。后怒,出为陇州刺史。会天下岳牧集乾陵,后不欲元常得会,故道徙眉州刺史。剑南有光火盗,夜掠人,昼伏山谷。元常喻以恩信,约悔过自新,贼相率脱甲面缚。贼平,转广州都督,诏便驿走官。安南酋领李嗣仙杀都护刘延祐,劫州县,诏元常讨之。率士卒航海,驰檄先示祸福,贼党多降,元常纵兵斩首恶而还。虽有功,犹以拂旨见怨,不录功。凡三徙,终不得至京师,卒为酷吏周兴所陷,追赴都,下狱死。
元常闺门雍睦,有礼法,虽小功丧不御私室。神龙中,旌其家,大署曰“忠臣之门”。天下高其节,凡名族皆愿通婚。
从弟元淑,及后时,历清漳、浚仪、始平三县令,右善去恶,人称为神明。与奴仆日一食,马日一秣,所至不挈妻子,斥奉余以给贫穷。或讥其近名,元淑曰:“吾性也,不为苦。”中宗降玺书劳勉,付状史官。元淑约洁过于元常,然刚直不及也。终祠部郎中。
蒋钦绪,莱州胶水人。颇工文辞,擢进士第,累迁太常博士。中宗始亲郊,国子祭酒祝钦明建言,皇后应亚献,欲以媚韦氏。天子疑之,诏礼官议。众曲意阿徇,钦绪独抗言不可,诸儒壮其节。
历吏部员外郎。始,韩琬为高邮主簿,使京师,自负其才,有不遇之言题客舍。它日,钦绪见之,笑曰:“是子叹后时耶?”久之,琬举贤良方正,钦绪擢其文异等,因谓曰:“朋友之过免未?”琬曰:“今日乃见君子之心。”其务荐引士类此。
钦绪精治道,驭吏整严,虽铢秒罪不贷。出为华州长史。萧至忠自晋州被召,过钦绪,钦绪本姻家,因戒曰:“以君才不患不见用,患非分而求耳。”至忠竟及祸。开元十三年,以御史中丞录河南囚,宣尉百姓,振穷乏。徙吏部侍郎,历汴、魏二州刺史,卒。
性孤洁自守,唯与贾曾、郭利贞相友云。
子沇,亦专洁博学,少有名。以孝廉授洛阳尉,迁监察御史,与兄演、溶、弟清俱为才吏,有名天宝间。始,河南尹韩朝宗、裴迥尝委讯覆检句,而处事平,剖断精允,群寮莫能望也。乾元中,历陆浑、盩厔、咸阳、高陵四县令,美政流行,长老纪焉。郭子仪军出其县,敕麾下曰:“蒋沇,贤令,供亿当有素,得蔬饭足矣,毋挠其清也!”迁长安令,以刑部郎中兼侍御史,领渭桥运出纳使。
元载持政,守道士类不迁,沇以故滞郎位,不得调。常衮代相,闻士议恨沇屈,故擢御史中丞、东都副留守。再迁大理卿,持法明审,号称职。德宗出奉天,沇奔行在,为贼所拘,欲诱署伪职,沇绝食不应命,窜伏里中,不复见。京师平,乃出,擢右散骑常侍。卒年七十四,赠工部尚书。
清,举明经中第,调巩丞。东京留守李憕贤之,表为判官。与憕同死安禄山乱,赠礼部侍郎。敬宗时,录其孙鄅为伊阙令。初,清蒙难,以秩卑不及谥。太和初,吏部郎中王高言之朝,追谥曰忠。
列传第三十八 唐张徐
唐临,字本德,京兆长安人。周内史瑾之孙。其先自北海内徙。武德初,隐太子讨王世充,临以策进说 ,太子引直典书坊,授右卫率府铠曹参军。太子废,出为万泉丞。有轻囚久系,方春,农事兴,临说令可且出囚,使就畎亩。不许。临曰:“有所疑,丞执其罪。”令移疾,临悉纵归,与之约,囚如期还。
再迁侍御史。大夫韦挺责著位不肃,明日,挺越次与江夏王道宗语,临进曰:“王乱班。”道宗曰:“与大夫语,何至尔!”临曰:“大夫亦乱班。”挺失色,众皆悚伏。俄持节按狱交州,出冤系三千人。累迁大理卿。高宗尝录囚,临占对无不尽,帝喜曰:“为国之要在用法,刻则人残,宽则失有罪,惟是折中,以称朕意。”它日复讯,余司断者辄纷诉不已,独临所讯无一言。帝问故,答曰:“唐卿断囚不冤,所以绝意。”帝叹曰:“为狱者固当若是。”乃自述其考曰“形如死灰,心若铁石”云。
永徽元年,拜御史大夫。萧龄之尝任广州都督,受赇当死,诏群臣议,请论如法,诏戮于朝堂。临建言:“群臣不知天子所以议之之意。在律有八。王族戮于隐,议亲也;刑不上大夫,议贵也。今龄之贪赃狼扈,死有余咎。陛下以异于它囚,故议之有司,又令入死,非尧、舜所以用刑者,不可为后世法。”帝然之。龄之,齐高帝五世孙,由是免死。
临累迁吏部尚书。初,来济谪台州,李义府谪普州,临奏许祎为江南巡察使,张伦剑南巡察使。祎与济善,而伦与义府有隙。武后常右义府,察知之,谓临遣所私督其过,坐免官。起为潮州刺史,卒,年六十。
临俭薄寡欲,不好治第宅。性旁通,专务掩人过。见妻子,必正衣冠。
兄皎,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从王征讨,掌书檄。贞观中,官吏部侍郎。先是,选集四时补拟,不为限。皎请以冬初集,尽季春止,后遂为法。终益州长史,赠太常卿。
子之奇,给事中。坐章怀太子属徙边。后除括苍令,与徐敬业起兵,诛。
临孙绍绍,神龙时为太常博士。迁左台侍御史、度支员外郎,常兼博士。韦庶人请妃、公主、命妇以上葬给鼓吹,诏可。绍曰:“鼓吹本军容,黄帝战涿鹿,以为警卫,故曲有《灵夔吼》、《雕鹗争》、《石坠崖》、《壮士怒》之类。惟功臣诏葬,得兼用之。男子有四方功,所以加宠。虽郊祀天地,不参设,容得接闺阃哉?在令,五品官昏葬,无给鼓吹者,唯京官五品则假四品,盖班秩在夫若子。请置前诏,用旧典。”不省。
中宗始郊,国子祭酒祝钦明等知韦后能制天子,欲迎谄之,即奏以皇后亚献,安乐公主终献,又四时及列帝诞日,遣使者诣陵如事生。绍以为非礼,引正谊固争。帝又诏武氏陵及诸武墓皆置守户,绍谓:“昊、顺二陵守户五百,与昭陵同。在令,先世帝王陵户二十,今虽崇奉外家,宜准附常典。又亲王墓户十,梁、鲁乃追赠,不可逾真王。褒德卫卒,至逾宗庙,不可明甚,请罢之。”又言:“比群臣务厚葬,以俑人象骖眩耀相矜,下逮众庶,流宕成俗。愿按令切敕裁损,凡明器不许列衢路,惟陈墓所。昏家盛设障车,拥道为戏乐,邀货捐赀动万计,甚伤化紊礼,不可示天下。”事虽不从,议者美叹。
睿宗即位,数言政损益,再迁给事中,兼太常少卿。先天二年,玄宗讲武骊山,绍以典仪坐失军容,当斩。帝怒甚,执纛下,左右犹冀少贷,金吾将军李邈遽传诏斩之。时深咎邈,帝亦悔,俄诏罢邈官,摈死于家。
张文瓘,字稚圭,贝州武城人。隋大业末,徙家魏州之昌乐。幼孤,事母、兄以孝友闻。贞观初,第明经,补并州参军。时李勣为长史,尝叹曰:“稚圭,今之管、萧,吾所不及。”勣入朝,文瓘与属僚二人皆饯,勣赠二人以佩刀、玉带,而不及文瓘。文瓘以疑请,勣曰:“子无为嫌。若某,■豫少决,故赠以刀,欲其果于断;某放诞少检,故赠以带,俾其守约束。若子才,无施不可,焉用赠?”因极推引。再迁水部员外郎。时兄文琮为户部侍郎,于制,兄弟不并台阁,出为云阳令。累授东西台舍人,参知政事。乾封二年,迁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遂与勣同为宰相。俄知左史事。
时高宗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宫,复征讨四夷,京师养厩马万匹,帑瓘浸虚。文瓘谏曰:“王者养民,逸则富以康,劳则怨以叛。秦、汉广事四夷,造宫室,至二世土崩,武帝末年户口减半。夫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人罔常怀,怀于有仁。臣愿抚之,无使劳而生怨。隋监未远,不可不察。”帝善其言,赐缯锦百段,为减厩马数千。
改黄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又兼大理卿。不旬日,断疑狱四百,抵罪者无怨言。尝有小疾,囚相与斋祷,愿亟视事。时以执法平恕方戴胄。后拜侍中,兼太子宾客。诸囚闻其迁,皆垂泣,其得人心如此。性严正,未尝回容,诸司奏议,悉心纠驳,故帝委之。或时移疾,他宰相奏事,帝必问与文瓘议未。若不者,曰:“往共筹之。”或曰:“已议。”即皆报可。
新罗叛,帝将出兵讨之。时文瓘病卧家,自力请见,曰:“吐蕃盗边,兵屯境未解,新罗复叛,议者欲出师,二虏俱事,臣恐人不堪弊,请息兵修德,以怀异俗。”诏可。
初,同列以堂馔丰余,欲少损。文瓘曰:“此天子所以重枢务、待贤才也,吾等若不任职,当自引避,不宜节减,以自取名。”众乃止。卒,年七十三,赠幽州都督,谥曰懿。以尝事孝敬皇帝,诏陪葬恭陵。
四子:潜,为魏州刺史;沛,同州刺史;洽,卫尉卿;涉,殿中监。父子皆至三品,时谓“万石张家”。韦温诛,涉为乱兵所杀。
文琮,好自写书,笔不释手。子弟谏止,曰:“吾好此,不为倦。”贞观中,为治书侍御史,迁亳州刺史。永徽初,献《文皇帝颂》,优制褒美,拜户部侍郎。坐房遗爱从母弟,出为建州刺史。州尚淫祀,不立社稷,文琮下教曰:“春秋二社本于农,今此州废不立,尚何观?比岁田亩卒荒,或未之思乎!神在于敬,可以致福。”于是始建祀场,民悦从之。卒于官。
子锡,久视初,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代其甥李峤为宰相。请还庐陵王,不为张易之所右。与郑杲俱知选,坐泄禁中语,又赇谢钜万,时苏味道亦坐事,同被讯,系凤阁,俄徙司刑三品院。锡按辔专道,神气不慑,日膳丰鲜,无损贬。味道徒步赴逮,席地菜食。武后闻之,释味道,将斩锡,既而流循州。神龙中,累迁工部尚书,兼修国史,东都留守。韦后临朝,诏同中书门下三品,旬日,出为绛州刺史。累封平原郡公,卒。
文琮从父弟文收,终太子率更令。善音律,著《新乐书》十余篇。
徐有功,名弘敏,避孝敬皇帝讳,以字行,国子博士文远孙也。举明经,累补蒲州司法参军,袭封东莞县男。为政仁,不忍杖罚,民服其恩,更相约曰:“犯徐参军杖者,必斥之。”讫代不辱一人。累迁司刑丞。时武后僭位,畏唐大臣谋己。于是周兴、来俊臣、丘神绩、王弘义等揣识后指,置总监牧院诸狱,捕将相,俾相钩逮,掩搦护送,楚掠凝惨。又污引天下豪亻桀,驰使者即按,一切以反论。吏争以周内穷诋相高,后辄劝以官赏,于是以急变相告言者无虚日。朝野震恐,莫敢正言,独有功数犯颜争枉直,后厉语折抑,有功争益牢。时博州刺史琅邪王冲,责息钱于贵乡,遣家奴督敛,与尉颜余庆相闻知,奴自市弓矢还。会冲坐逆诛,魏州人告余庆豫冲谋,后令俊臣鞫治,以反状闻。有司议:“余庆更永昌赦,法当流。”侍御史魏元忠谓:“余庆为冲督偿、通书,合谋明甚,非曰支党,请殊死,籍其家。”诏可。有功曰:“永昌赦令:‘与虺贞同恶,魁首已伏诛,支党未发者原之。’《书》曰:‘歼厥渠魁’,律以‘造意为首’,寻赦已伏语,则魁首无遗。余庆赦后被言,是谓支党。今以支为首,是以生入死。赦而复罪,不如勿赦;生而复杀,不如勿生。窃谓朝廷不当尔。”后怒曰:“何谓魁首?”答曰:“魁者,大帅;首者,元谋。”后曰:“余庆安得不为魁首?”答曰:“若魁首者,虺贞是已。既已伏诛,余庆今方论罪,非支党何?”后意解,乃曰:“公更思之。”遂免死。当此时,左右及卫仗在廷陛者数百人,皆缩项不敢息,而有功气定言详,闉然不桡。
有韩纪孝者,受徐敬业伪官,前已物故,推事使顾仲琰籍其家,诏已报可。有功追议曰:“律,谋反者斩。身亡即无斩法,无斩法则不得相缘。所缘之人亡,则所因之罪减。”诏从之,皆以更赦免,如此获宥者数十百姓。
累转秋官郎中。凤阁侍郎任知古、冬官尚书裴行本等七人被诬当死,后谓宰相曰:“古人以杀止杀,我今以恩止杀,就群公丐知古等,赐以再生,可乎?”俊臣、张知默固请如法,后不许。俊臣独引行本更验前罪。有功奏曰:“俊臣违陛下再生之赐,不可以示信。”于是悉免死。
道州刺史李仁褒兄弟为人诬构,有功争不能得。秋官侍郎周兴劾之曰:“汉法,附下罔上者斩,面欺者亦斩。在古,析言破律者杀。有功故出反囚,罪当诛,请按之。”后不许,犹坐史官。
俄起为左肃政台侍御史,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系庖厨者,势固自然。陛下以法官用臣,臣守正行法,必坐此死矣。”后固授之。天下闻有功复进,洒然相贺。时有诏:“公坐流、私坐徒以上会赦免,逾百日不首者,复论。”有功奏曰:“陛下宽殊死罪,已发者原之,是通改过之心、自新之路。故律,告赦前事,以其罪坐之。若无告言,所犯终不自发;如告言赦前事,则与律乖。今赦前之罪,不自言者,还以法论,即恩虽布天下,而一罪不能贷,臣窃为陛下不取。”后更诏五品以上议可。
又上疏曰:“天下员有定,比选者日多,选曹诿嘱公行,嚣谤满路。唐季人多逆节,鞫讯结断,刑惨狱严,革命岁久,其流弗改。事表生情,法外构理,而刻薄吏驱扇成奸。虽朝堂进表,列匦内牒,叫阍弗听,叩鼓弗闻,使申其冤,正增其枉。诚令天官铨注有所不平、法司推断舞法深诋、三司理匦受所上章拥塞不白者皆许臣按验劾发,夺禄贬劳,不越月逾时,可致刑措。”后纳之。
窦孝谌妻庞为其奴怖以妖祟,教为夜解,因告以厌诅。给事中薛季昶鞫之,庞当死。子希瑊讼冤,有功明其枉。季昶劾有功党恶逆,当弃市。有功方视事,令史泣以告。有功曰:“岂吾独死,而诸人长不死邪?”安步去。后召诘曰:“公比断狱多失出,何耶?”对曰:“失出,臣小过;好生,陛下大德。”后默然。庞得减死,有功免为民。
起拜左司郎中,转司刑少卿。与皇甫文备同按狱,诬有功纵逆党。久之,文备坐事下狱,有功出之。或曰:“彼尝陷君于死,今生之,何也?”对曰:“尔所言者私忿,我所守者公法,不可以私害公。”
尝谓所亲曰:“大理,人命所系,不可阿旨诡辞,以求苟免。”故有功为狱,常持平守正,以执据冤罔,凡三坐大辟,将死,泰然不忧,赦之,亦不喜,后以此重之。所全活甚众,酷吏为少衰,然疾之如仇矣。改司仆少卿。卒,年六十八,赠司刑卿。中宗即位,加赠越州都督,遣使就第吊祭,赐物百段,授一子官。开元初,窦希瑊等请以己官让有功子惀,以报旧德,由是自大理司直迁恭陵令。会昌中,追谥忠正。
初,鹿城主簿潘好礼慕有功为人,论之曰:“昔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人,今有功断狱,亦天下无冤人。然释之当汉文帝时,中外无事,守法而已。有功居革命之际,周兴、来俊臣等掩义隐贼,崇饰恶言,以诬盛德,有功守死明道,身滨殆者数矣,此其贤于释之明甚。”或称有功仁恕过汉于、张。起居舍人卢若虚曰:“徐公当雷霆之震,而能全仁恕,虽千载未见其比。”五世孙商。
赞曰:“徐有功不以唐、周贰其心,惟一于法,身蹈死以救人之死,故能处猜后、酷吏之间,以恕自将,内挫虐焰,不使天下残于燎,可谓仁人也哉!议者谓过汉于、张,渠不信夫!
商,字义声,或字秋卿,客新郑再世,因为新郑人。幼隐中条山。擢进士第。大中时,擢累尚书左丞。宣宗诏为巡边使,使有指,拜河中节度使。突厥残种保特峨山,以千帐度河自归,诏商绥定。商表处山东宽乡,置备征军,凡千人,襞纸为铠,劲矢不能洞。徙节山南东道,襄多山棚,为票贼,商取材卒为捕盗将,别为屯营,寇所发,辄迹捕,捕必得,遂为精兵。江西都将反,韦宙乘传抵山南发兵,商命部将韩季友以捕盗营士往。贼平,宙表留季友所部为纲纪。咸通初,以刑部尚书为诸道盐铁转运使,封东莞县子。四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为荆南节度使。累进太子太保,卒。
子彦若,事僖宗为中书舍人。昭宗立,再用为御史中丞。张浚师败太原,以彦若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代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不得入,还为御史大夫。乾宁初,复当国,进位太保、齐国公。崔胤专政,以彦若位己右,不悦,以平章事为清海军节度使,卒于镇,而行军司马刘隐因主留务。方时多难,彦若最见信于帝,有以事自陈者,帝曰:“汝当问彦若。”其所倚任如此。
列传第三十九 崔徐苏豆卢
崔融,字安成,齐州全节人。擢八科高第。累补宫门丞、崇文馆学士。中宗为太子时,选侍读,典东朝章疏。武后幸嵩高 ,见融铭《启母碣》,叹美之。及已封,即命铭《朝觐碑》。授著作佐郎,迁右史,进凤阁舍人。时有司议关市,行人尽征之,融上疏谓:“《周官》九赋,其七曰关市。以市多淫巧,而关通末游,欲止抑之,故加税耳。然唯敛工商,而不及往来。今一切通取,则事不师古。且四人异业旧矣,复动而摇之。市者,兼受善恶也。若甚,则细人无所容,细人无所容,久必为乱。天下之关必险道,市必要津,豪宗、恶少在焉,闻一旦变法,或致骚动,恐南走蛮,北走狄。今江津、河浒列铺率税,检覆稽留,加主司僦略邀丐,则商人废业。魏、晋、齐、隋所不行,况陛下乎?有如师兴费广,虽倍算商旅、加敛齐人可也。”后纳之。
张易之兄弟颇延文学士,融与李峤、苏味道、麟台少监王绍宗降节佞附。易之诛,贬袁州刺史。召授国子司业。与脩《武后实录》劳,封清河县子。融为文华婉,当时未有辈者。朝廷大笔,多手敕委之,其《洛出宝图颂》尤工。譔《武后哀册》最高丽,绝笔而死,时谓思苦神竭云。年五十四。赠卫州刺史,谥曰文。膳部员外郎杜审言为融所奖引,为服缌麻。
六子,其闻者禹锡、翘。禹锡,开元中,中书舍人,赠定州刺史,谥曰贞。翘,礼部尚书,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成。
孙巨,右补阙,亦有文。
曾孙从。从字子乂,少孤贫,与兄能偕隐太原山中。会岁饥,拾橡实以饭,讲学不废。擢进士第。从山南严震府为推官,以母丧免。兄弟庐墓,手艺松柏。丧阕,不应辟命。久之,韦皋引为西山运务使。奏迁判官,摄守邛州。前刺史有以盗系狱,辞已具。从疑其冤,纵不治,俄得真盗。皋卒,刘辟反,欲并东川。从以书谕止辟,辟怒,从乃募兵婴城守。辟方悉兵拒高崇文,战而败,从完州自如。卢坦表宣州副使。
入为殿中侍御史,迁吏部员外郎。异时,史给选者成牒,以先后丐赇,从一限出之,后遂为法。裴度为御史中丞,奏以右司郎中知杂事。度已相,代为中丞。所弹治,不屈权幸。事系台阁而付仗内者,必请还有司。荐引御史,务取质重廉退者。李翛以宠得京兆尹,为庄宪太后山陵桥道使,务以减末徭费为功,至不治道輴车留渭桥,久不得进。从三劾之,无少贷。
俄授陕虢观察使。迁尚书右丞。王承宗请割德、棣而遣子入侍也,宪宗选堪使者,以命从。议者谓承宗狠谲,非单使可屈。次魏,田弘正请以五百骑从,辞之,惟童骑十数,疾趋镇。集军士球场宣诏,为陈逆顺大节祸福之效,音辞畅厉,士感动,承宗自失,貌愈恭,至泣下,即按二州户口、符印上之。还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帝欲遂相,监军使揣知,为用事者求金,从不肯答,用是不得相。长庆初,繇尚书左丞领鄜坊节度。属部多神策屯军,数乱法骄横,吏不能制,从一绳以法,下皆重足畏之。党项互市羊马,类先遗帅守,从独不取,而厚慰待之,羌不敢盗境。宝历初,为东都留守。故事,留司官入宫城门列晨衙见留守。吏诞傲,久废,至是复行。
召拜户部尚书。宰相李宗闵以从裴度、李德裕所善,内不喜。从求致仕,除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告满百日去。于是众哗语不平,宗闵惧,复授检校尚书左仆射、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扬州凡交易赀产、奴婢有贯率钱,畜羊有口算,又贸曲牟其赢,以佐用度,从皆蠲除之。官吏俸帛常加倍以给,独节度使则否,从皆与之同。大和六年卒,年七十二。下有刲股肉以祭者。赠司空,谥曰贞。
从为人严伟,立朝棱棱有风望,不喜交权利,忠厚而让。阶品当立门戟,终不请。位方镇,内无声妓娱玩。士大夫贤之。
能,字子才。硃泚之乱,浑瑊以朔方军战武功,引佐幕府。进累侍御史。河东郑儋表为判官。累迁黔中观察使,以谗坐贬。从为中丞,奏以自代。繇将作监授岭南节度使,与从皆秉节居镇,世传为荣。卒,年六十八,赠礼部尚书。
从子慎由、安潜。能子彦曾。
慎由,字敬止。聪警强记,资端厚,有父风采。繇进士第擢贤良方正异等。郑滑高铢辟府判官。入为右拾遗,进翰林学士。授湖南观察使。召还,由刑部侍郎领浙西。入迁户部侍郎,判户部。始,慎由苦目疾,不得视,医为治刮,适愈而召。
俄进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鄴有隙,鄴辅政,引刘彖,而出慎由为东川节度使。初,宣宗饵长年药,病渴且中躁,而国嗣未立。帝对宰相欲肆赦,患无其端。慎由曰:“太子,天下本。若立之,赦为有名。”帝恶之,不答。鄴等乘是谮去之,时大中十二年也。
咸通初,徙华州刺史,改河中节度使。以吏部尚书请老,授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卒,赠司空,谥曰贞。子胤,别传。
安潜,字进之。进士擢第。咸通中,历江西观察、忠武节度使。乾符初,王仙芝寇河南,安潜募人增陴缮械,不以力费仰朝廷。首请会兵讨捕,号令精明,贼畏之,不犯陈许境。使大将张自勉将兵七千援宋州。时宋威屯曹州,而官军数却,贼围宋益急。自勉收南月城,斩贼二千级,仙芝夜解去。宰相郑畋建言:“请以陈许兵三千隶宋威。”而威忌自勉,乞尽得安潜军,使自勉隶麾下。畋谓威有疑忿,必杀自勉,奏言:“今以兵悉畀威,是自勉以功受辱。安潜抗贼有功,乃取锐兵付威,后有缓急,何以战?是劳不蒙赏,无以示天下。”诏止以四千付威,余还自勉。
俄代高骈领西川节度。吏倚骈为奸利者,安潜皆诛之,数更除缪政,于是盗贼衰,蜀民以安。宰相卢携素厚骈,乃诬以罪,罢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僖宗避贼剑南,召为太子少师。王鐸任都统,表以自副。鐸解兵,安潜复为少师、东都留守。青州王敬武卒,诏拜平卢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侍中。会敬武子师范专地,不得入而还。后迁太子太傅。卒,赠太子太师,谥贞孝。
安潜于吏事尤长,虽位将相,阅具狱,未尝不身听之。
彦曾,咸通初,繇太仆卿为徐州观察使。晓律令,然卞急,为政刚猛。徐军素骄,而彦曾长于抚民,短治军,士多怨之。
初,蛮寇五管,陷交趾,诏节度使孟球募兵三千往屯,以八百人戍桂林。旧制,三年一更。至期请代,而彦曾亲吏尹戡、徐行俭贪不恤士,乃议禀赐乏,请无发兵,复留屯一年。戍者怒,杀都将王仲甫,胁粮料判官庞勋为将,取库兵,剽湘、衡,虏丁壮,合众千余北还,自浙西趋淮南,达泗口。所过先遣俳儿弄木偶,伺人情,以防邀遏。彦曾命牙将田厚简慰劳,而用都虞候元密伏甲任山馆击贼。勋遣吏绐言士思归,不敢遏,请至府解甲自归,彦曾斩其吏。勋陷宿州,发廥钱募兵,亡命者从乱如归,船千艘,与骑夹岸,噪而进。彦曾料丁男乘城。或劝率众奔兗州,彦曾曰:“我,方帅也,奉命守此,惟有死尔。”斩议者一人号于众。俄而勋傅城,城中大雾如堕。彦曾悉诛贼家属,勋众四面超墉入,囚彦曾大彭馆。有曹君长者说勋曰:“贵者不并处,今朝廷未以留后命公,盖观察使存尔。”勋乃杀彦曾于寝,自监军使逮官属皆死。始,彦曾治第郑州,引水灌沼,水十步忽化为血。署张佛筵,液蜜为人,一昔鼠啮皆断首。徐有子亭,下潴水为沱,彦曾导清河灌之,镌石龙首注溜,蔽以屋。徐人谓屋覆龙,于文为“庞”;清河,崔望也,为吞噬云。赠刑部尚书。乾符中,录其子祐之为荥阳尉。
徐吏有路审中者,彦曾知其能,颇任之。既遇害,赂守卒,敛藏其尸。张玄稔攻徐州;审中率死士应官军,开南白门,官兵入,因得破勋。后位岚州刺史。郑畋谓审中节贯神明,请擢为右羽林将军,诏可。
有许鐸者,罢武城令,客于徐,勋胁以官,不从。彦曾官属被囚,鐸潜馈资粮,及死,为收瘗,匿免其子弟,贼平,乃皆归其丧。诏拜石首令,赐银绯。僚官焦璐、温廷皓、李棁、崔蕴、柳秦、卢崇嗣、韦廷范赠官有差,录其子官之。
徐彦伯,兗州瑕丘人,名洪,以字显。七岁能为文。结庐太行山下。薛元超安抚河北,表其贤,对策高第。调永寿尉、蒲州司兵参军。时司户韦皓善判,司士李亘工书,而彦伯属辞,时称“河东三绝”。迁职方员外郎,奉迎中宗房州,进给事中。武后撰《三教珠英》,取文辞士,皆天下选,而彦伯、李峤居首。迁宗正卿,出为齐州刺史。帝复位,改太常少卿。以脩《武后实录》劳,封高平县子。为卫州刺史,政善状,玺书嘉劳。移蒲州,以近畿,会郊祭,上《南郊赋》一篇,辞致黄缛。擢脩文馆学士、工部侍郎。历太子宾客。以疾乞骸骨,许之。开元二年卒。
彦伯事寡嫂谨,抚诸侄同己子。秉笔累朝,后来翕然慕仿。晚为文稍强涩,然当时不及也。
始,武后时,大狱兴,王公卿士以语言为酷吏所引,死徙不可计。彦伯著《枢机论》以谓:“言者,德之柄,行之主,志之端,身之文也。君子之枢机,动则物应,得失之见也。可以济身,亦以覆身,否泰荣辱一系之。能审思而应,精虑而动,择其交以后谈,则悔吝何由而生?怨恶何由而至?如此乃可以言也。”以为戒世云。
苏味道,赵州栾城人。九岁能属辞,与里人李峤俱以文翰显,时号“苏李”。逮冠,州举进士,中第。累调咸阳尉。吏部侍郎裴行俭才之,会征突厥,引管书记。裴居道为左金吾卫将军,倩味道作章,揽笔而具,闲彻清密,当时盛传。
延载中,以凤阁舍人检校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岁余为真。证圣元年,与张锡俱坐法系司刑狱。锡虽下吏,气象自如,味道独席地饭蔬,为危惴可怜者。武后闻,放锡岭南,才降味道集州刺史。召为天官侍郎。圣历初,复以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更葬其亲,有诏州县治丧事。味道因役庸过程,遂侵毁乡人墓田,萧至忠劾之,贬坊州刺史。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易之败,坐党附,贬眉州刺史。复还益州长史,未就道卒,年五十八,赠冀州刺史。
味道练台阁故事,善占奏。然其为相,特具位,未尝有所发明,脂韦自营而已。常谓人曰:“决事不欲明白,误则有悔,摸棱持两端可也。”故世号“摸棱手”。性友爱。其弟味元,味元尝请托不遂,因慢折之,味道怡然不屑。所论著行于时。
豆卢钦望,雍州万年人。祖宽,隋文帝外孙,为梁泉令。高祖定关中,与郡守萧瑀率豪姓进款。擢累殿中监。子怀让,尚万春公主。诏宽用魏太和诏,去“豆”姓,著“卢”。贞观中,迁礼部尚书、左卫大将军,芮国公。卒,赠特进、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定。复其旧姓。
钦望累官越州都督、司宾卿。长寿二年,拜内史,封芮国公。李昭德被罪,有司劾奏钦望阿顺昭德不执正,附臣罔君,贬赵州刺史。入为司府卿,迁秋官尚书。中宗还东宫,拜太子宫尹。进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罢为太子宾客。帝复位,擢尚书左仆射、平章军国重事。钦望居宰相积十余年,方易之、三思等怙势宣烝,窥间王室,戮忠戚,觖冀非常,不能有所裁抑,独谨身谆谆自全。进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安国相王府长史。卒,年八十,赠司空、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谥曰元。
武后时,宰相又有史务滋、崔元综、周允元,略可述者附左方。
史务滋,宣州溧阳人。累吏劳,迁司宾卿,进拜纳言。后革命,诏务滋等十人分行天下。雅州刺史刘行实兄弟为侍御史来子珣诬其反,诏务滋与来俊臣杂治,俊臣言务滋与囚善,掩其反状,后命俊臣并治,遂自杀。
崔元综,郑州新郑人。祖君肃,武德中为黄门侍郎、鸿胪卿。元综,天授初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性恪慎,坐政事堂,束带,终日不休偃,尤护细概。外若谨厚,而中刻薄。每受制鞫狱,必澡垢索疵,不入死不肯止,人畏鄙之。未几,坐事流振州,搢绅为庆。会赦还,除监察御史。迁蒲州刺史,致仕。善摄生,年九十余卒。
周允元字汝良,豫州安城人。自右肃政御史中丞,拜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武后宴宰相,诏陈书传善言,允元曰:“耻其君不如尧、舜。”武三思劾奏语指斥,后曰:“闻其言足以诫,安得为过?”卒,赠贝州刺史。
列传第四十 狄郝硃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为儿时,门人有被害者,吏就诘 ,众争辨对,仁杰诵书不置,吏让之,答曰:“黄卷中方与圣贤对,何暇偶俗吏语耶?”举明经,调汴州参军。为吏诬诉,黜陟使阎立本召讯,异其才,谢曰:“仲尼称观过知仁,君可谓沧海遗珠矣。”荐授并州法曹参军。亲在河阳,仁杰登太行山,反顾,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舍其下。”瞻怅久之,云移乃得去。同府参军郑崇质母老且疾,当使绝域。仁杰谓曰:“君可贻亲万里忧乎?”诣长史兰仁基请代行。仁基咨美其谊,时方与司马李孝廉不平,相敕曰:“吾等可少愧矣!”则相待如初,每曰:“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稍迁大理丞,岁中断久狱万七千人,时称平恕。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坐误斧昭陵柏,罪当免,高宗诏诛之。仁杰奏不应死,帝怒曰:“是使我为不孝子,必杀之。”仁杰曰:“汉有盗高庙玉环,文帝欲当之族,张释之廷诤曰:‘假令取长陵一抔土,何以加其法?’於是罪止弃市。陛下之法在象魏,固有差等。犯不至死而致之死,何哉?今误伐一柏,杀二臣,后世谓陛下为何如主?”帝意解,遂免死。数日,授侍御史。左司郎中王本立怙宠自肆,仁杰劾奏其恶,有诏原之。仁杰曰:“朝廷借乏贤,如本立者不鲜。陛下惜有罪,亏成法,奈何?臣愿先斥,为群臣戒。”本立抵罪。繇是朝廷肃然。使岐州,亡卒数百剽行人,道不通。官捕系盗党穷讯,而余曹纷纷不能制。仁杰曰:“是其计穷,且为患。”乃明开首原格,出系者,禀而纵之,使相晓,皆自缚归。帝叹其达权宜。
迁度支郎中。帝幸汾阳宫,为知顿使。并州长史李冲玄以道出石女祠,俗言盛服过者,致风雷之变,更发卒数万改驰道。仁杰曰:“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石女避邪?”止其役。帝壮之,曰:“真丈夫哉!”出为宁州刺史,抚和戎落,得其欢心,郡人勒碑以颂。入拜冬官侍郎、持节江南巡抚使。吴、楚俗多淫祠,仁杰一禁止,凡毁千七百房,止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而已。
转文昌右丞,出豫州刺史。时越王兵败,支党余二千人论死。仁杰释其械,密疏曰:“臣欲有所陈,似为逆人申理;不言,且累陛下钦恤意。表成复毁,自不能定。然此皆非本恶,诖误至此。”有诏悉谪戍边。囚出宁州,父老迎劳曰:“狄使君活汝耶!”因相与哭碑下。囚斋三日乃去。至流所,亦为立碑。初,宰相张光辅讨越王。军中恃功,多暴索,仁杰拒之。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邪?”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公董士三十万以平乱,纵使暴横,使无辜之人咸坠涂炭,是一越王死,百越王生也。且王师之至,民归顺以万计,自缒而下,四面成蹊。奈何纵邀赏之人杀降以为功,冤痛彻天?如得上方斩马剑加君颈,虽死不恨!”光辅还,奏仁杰不逊,左授复州刺史。徙洛州司马。
天授二年,以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武后谓曰:“卿在汝南有善政,然有谮卿者,欲知之乎?”谢曰:“陛下以为过,臣当改之;以为无过,臣之幸也。谮者乃不愿知。”后叹其长者。时太学生谒急,后亦报可。仁杰曰:“人君惟生杀柄不以假人,至簿书期会,宜责有司。尚书省决事,左、右丞不句杖,左、右丞相不判徒,况天子乎?学徒取告,丞、簿职耳,若为报可,则胄子数千,凡几诏耶?为定令示之而已。”后纳其言。
会为来俊臣所构,捕送制狱。于时,讯反者一问即臣,听减死。俊臣引仁杰置对,答曰:“有周革命,我乃唐臣,反固实。”俊臣乃挺系。其属王德寿以情谓曰:“我意求少迁,公为我引杨执柔为党,公且免死。”仁杰叹曰;“皇天后土,使仁杰为此乎!”即以首触柱,血流沫面。德寿惧而谢。守者浸弛,即丐笔书帛,置褚衣中,好谓吏曰;“方暑,请付家彻絮。”仁杰子光远得书上变,后遣使案视。俊臣命仁杰冠带见使者,私令德寿作谢死表,附使以闻。后乃召见仁杰,谓曰:“承反何耶?”对曰:“不承反,死笞掠矣。”示其表,曰:“无之。”后知代署,因免死。武承嗣屡请诛之,后曰:“命已行,不可返。”时同被诬者凤阁侍郎任知古等七族悉得贷。御史霍献可以首叩殿陛苦争,欲必杀仁杰等,乃贬仁杰彭泽令,邑人为置生祠。
万岁通天中,契丹陷冀州,河北震动,擢仁杰为魏州刺史。前刺史惧贼至,驱民保城,修守具。仁杰至,曰:“贼在远,何自疲民?万一虏来,吾自办之,何预若辈?”悉纵就田。虏闻,亦引去,民爱仰之,复为立祠。俄转幽州都督,赐紫袍、龟带,后自制金字十二於袍,以旌其忠。
召拜鸾台侍郎,复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发兵戍疏勒四镇,百姓怨苦。仁杰谏曰:
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东距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天所以限中外也。自典籍所纪,声教所暨,三代不能至者,国家既已兼之。诗人矜薄伐於太原,化行於江、汉,前代之遐裔,而我之域中,过夏、商远矣。今乃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不务固本安人,此秦皇、汉武之所行也。传曰:“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臣伏见国家师旅岁出,调度之费狃以浸广,右戍四镇,左屯安东,杼轴空匮,转输不绝,行役既久,怨旷者多。上不是恤,则政不行;政不行,则害气作;害气作,则虫螟生,水旱起矣。方今关东荐饥,蜀汉流亡,江、淮而南,赋敛不息。人不复本,则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非浅。所以然者,皆贪功方外,耗竭中国也。昔汉元帝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田。贞观中,克平九姓,册拜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夷狄叛则伐,降则抚,得推亡固存之义,无远戍劳人之役。今阿史那斛瑟罗,皆阴山贵种,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镇,以统诸蕃,建为可汗,遣御寇患,则国家有继绝之美,无转输之苦。损四镇,肥中国,罢安东,实辽西,省军费於远方,并甲兵於要塞,恒、代之镇重,而边州之备丰矣。
且王者外宁,容有内危。陛下姑敕边兵谨守备,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寇无所得。自然深入有颠踬之虑,浅入无虏获之益。不数年,二虏不讨而服矣。
又请废安东,复高姓为君长,省江南转饷以息民,不见纳。
张易之尝从容问自安计,仁杰曰:“惟劝迎庐陵王可以免祸。”会后欲以武三思为太子,以问宰相,众莫敢对。仁杰曰:“臣观天人未厌唐德。比匈奴犯边,陛下使梁王三思募勇士於市,逾月不及千人。庐陵王代之,不浃日,辄五万。今欲继统,非庐陵王莫可。”后怒,罢议。久之,召谓曰:“朕数梦双陆不胜,何也?”於是,仁杰与王方庆俱在,二人同辞对曰:“双陆不胜,无子也。天其意者以儆陛下乎!且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危矣。文皇帝身蹈锋镝,勤劳而有天下,传之子孙。先帝寝疾,诏陛下监国。陛下掩神器而取之,十有余年,又欲以三思为后。且姑侄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庐陵王,则千秋万岁后常享宗庙;三思立,庙不祔姑。”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庐陵王於房州。王至,后匿王帐中,召见仁杰语庐陵事。仁杰敷请切至,涕下不能止。后乃使王出,曰:“还尔太子!”仁杰降拜顿首,曰:“太子归,未有知者,人言纷纷,何所信?”后然之。更令太子舍龙门。具礼迎还,中外大悦。初,吉顼、李昭德数请还太子,而后意不回,唯仁杰每以母子天性为言,后虽忮忍,不能无感,故卒复唐嗣。
寻拜纳言,兼右肃政御史大夫。突厥入赵、定,杀掠甚众,诏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元帅,假以便宜。突厥尽杀所得男女万计,由五回道去,仁杰追不能逮。更拜河北安抚大使。时民多胁从於贼,贼已去,惧诛,逃匿。仁杰上疏曰:“议者以为虏入寇,始明人之逆顺,或迫胁,或愿从,或受伪官,或为招慰。诚以山东之人重气,一往死不为悔。比缘军兴,调发烦重,伤破家产,剔屋卖田,人不为售。又官吏侵渔,州县科役,督趣鞭笞,情危事迫,不循礼义,投迹犬羊,以图赊死,此君子所愧,而小人之常。民犹水也,壅则为渊,疏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昔董卓之乱,神器播越,卓已诛禽,部曲无赦,故事穷变生,流毒京室。此由恩不溥洽,失在机先。今负罪之伍,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故臣以为边鄙暂警不足忧,中土不宁可为虑也。夫持大国者不可以小治,事广者不可以细分。人主所务,弗检常法。愿曲赦河北,一不问罪。”诏可。
还,除内史。后幸三阳宫,王公皆从,独赐仁杰第一区,眷礼卓异,时无辈者。是时李楷固、骆务整讨契丹,克之,献俘含枢殿,后大悦。二人者,本契丹李尽忠部将,尽忠入寇,楷固等数挫王师,后降,有司请论如法。仁杰称其骁勇可任,若贷死,必感恩纳节,可以责功。至是凯旋,后举酒属仁杰,赏其知人。授楷固左玉钤卫大将军、燕国公,赐姓武;务整右武威卫将军。
后将造浮屠大像,度费数百万,官不能足,更诏天下僧日施一钱助之。仁杰谏曰:“工不役鬼,必在役人;物不天降,终由地出。不损百姓,且将何求?今边垂未宁,宜宽征镇之傜,省不急之务。就令顾作,以济穷人,既失农时,是为弃本。且无官助,理不得成。既费官财,又竭人力,一方有难,何以救之?”后由是罢役。
圣历三年卒,年七十一。赠文昌右相,谥曰文惠。仁杰所荐进,若张柬之、桓彦范、敬晖、姚崇等,皆为中兴名臣。始居母丧,有白鹊驯扰之祥。中宗即位,追赠司空。睿宗又封梁国公。子光嗣、景晖。
光嗣,圣历初,为司府丞。武后诏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荐光嗣,由是拜地官员外郎,以称职闻。后曰:“祁奚内举,果得人。”历淄、许、贝三州刺史。母丧,夺为太府少卿,固让,睿宗嘉其诚,许之。累迁扬州长史,以罪贬歙州别驾,卒。
景晖,官魏州司功参军,贪暴为虐,民苦之,因共毁其父生祠,不复奉。至元和中,田弘正镇魏博,始奏葺之,血食不绝。族孙兼谟。
兼谟字汝谐,及进士第。辟襄阳使府,刚正有祖风。令狐楚执政,荐授左拾遗,数上书言事。历刑部郎中、蕲邓郑三州刺史。岁旱饥,发粟赈济,民人不流徙。改苏州,以治最,擢给事中。左藏史盗度支缣帛,文宗以经赦诏勿治,兼谟封还诏书,帝问之,对曰:“典史犯赃,不可免。”帝曰:“朕已赦其长官,吏亦宜宥,与其失信,宁失罪人。”既而曰:“后或事有不可,勿以还诏为惮。”迁御史中丞。帝曰:“御史台朝廷纲纪,一台正,则朝廷治,朝廷正,则天下治。畏忌顾望,则职业废矣。卿,梁公后,当嗣家声,不可不慎。”兼谟顿首谢。江西观察使吴士矩加给其军,擅用上供钱数十万。兼谟劾奏:“观察使为陛下守土,宣国诏条,知临戎赏士,州有定数,而与夺由己,贻弊一方,为诸道觖望,请付有司治罪。”士矩繇是贬蔡州别驾。历兵部侍郎、河东节度使。还为尚书左丞。武宗子岘封益王,命兼谟为傅。俄领天平节度使,辞疾,以秘书监归洛阳,迁东都留守,卒。
郝处俊,安州安陆人。父相贵,因隋乱,与妇翁许绍据峡州,归国,拜滁州刺史,封甑山县公。处俊甫十岁而孤,故吏归千缣赗之,已能让不受。及长,好学,嗜《汉书》,崖略暗诵。贞观中,第进士,解褐著作佐郎,袭父爵。兄弟友睦,事诸舅谨甚。再转滕王友,耻为王府属,弃官去。久之,召拜太子司议郎,累迁吏部侍郎。高丽叛,诏李勣为浿江道大总管,处俊副之。师入虏境,未阵,贼遽至,举军危骇。处俊方据胡床,体胖,安餐乾Я不顾,密畀料精锐击之,虏却,众壮其谋。
入拜东台侍郎。时浮屠卢伽逸多治丹,曰:“可以续年。”高宗欲遂饵之,处俊谏曰:“脩短固有命,异方之剂,安得轻服哉?昔先帝诏浮屠那罗迩娑寐案其方书为秘剂,取灵■怪石,历岁乃能就。先帝饵之,俄而大渐,上医不知所为。群臣请显戮其人,议者以为取笑夷狄,故法不得行。前鉴不远,惟陛下深察。”帝纳其言,第拜卢伽逸多为怀化大将军,进处俊同东西台三品。
咸亨初,幸东都,皇太子监国,诸宰相皆留,而处俊独从。帝尝曰:“王者无外,何为守御?而重门击柝,庸待不虞邪?我尝疑秦法为宽,荆轲匹夫耳,匕首窃发,群臣皆荷戟侍,莫敢拒,岂非习慢使然?”处俊对曰:“此乃法急耳。秦法,辄升殿者,夷三族。人皆惧族,安有敢拒邪?魏曹操著令曰;‘京城有变,九卿各守其府。’后严才乱,与徒数十人攻左掖门,操登铜爵台望之,无敢救者。时王脩为奉常,闻变,召车骑未至,领官属步至宫门。操曰;‘彼来者,必王脩乎!’此由脩察变识几,故冒法赴难。向若拘常,则遂成祸矣。故王者设法不可急,亦不可慢。《诗》曰‘不懈于位,人之攸塈’,仁也;‘式遏寇虐,无俾作慝’,刑也。《书》曰‘高明柔克,沈潜刚克’,中道也。”帝曰:“善。”
转中书侍郎,监脩国史。初,显庆中,令狐德棻、刘胤之撰国史,其后许敬宗复加绪次。帝恨敬宗所纪失实,更命宰相刊正,且曰:“朕昔从幸未央宫,辟仗既过,有横刀伏草中者,先帝敛辔却,谓朕曰;‘事发,当死者数十人,汝可命出之。’史臣惟叙此为实。”处俊曰:“先帝仁恩溥博,类非一。臣之弟处杰被择供奉,时有三卫误拂御衣者,惧甚。先帝曰:‘左右无御史,我不汝罪。’”帝曰:“此史臣应载。”处俊乃表左史李仁实欲删整伪辞,会仁实死而止。
上元初,帝观酺翔鸾阁,时赤县与太常音技分东西朋,帝诏雍王贤主东,周王显主西,因以角胜,处俊曰:“礼所以示童子无诳者,恐其欺诈之心生也。二王春秋少,意操未定,乃公朋造党使相夸,彼俳儿优子,言辞无度,争负胜,相讥诮,非所以导仁义,示雍和也。”帝遽止,叹曰:“处俊远识,非众臣所逮。”迁中书令,兼太子宾客,检校兵部尚书。
帝多疾,欲逊位武后,处俊谏曰:“天子治阳道,后治阴德,然则帝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各有所主,不相夺也。若失其序,上谪见于天,下降灾诸人。昔魏文帝著令,帝崩,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欲身传位天后乎?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应谨守宗庙,传之子孙,不宜持国与人,以丧厥家。”中书侍郎李义琰曰:“处俊言可从,惟陛下不疑。”事遂沮。又兼太子左庶子,拜侍中,罢为太子少保。开耀元年卒,年七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大都督。帝哀叹其忠,举哀光顺门,祭以少牢,赙绢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石,诏百官赴哭,官庀葬事。子北叟固辞,未听。裴炎为白帝曰:“处俊阽死,诿臣曰;‘生无益于国,死无烦费,凡诏赐,愿一罢之。’”帝闻恻然,答其意,止赙物而已。
处俊资约素,土木形骸,然临事敢言,自秉政,在帝前议论谆谆,必傅经义,凡所规献,得大臣体。武后虽忌之,以其操履无玷,不能害。与舅许圉师同里,俱宦达;乡人田氏、彭氏以高赀显。故江、淮间为语曰:“贵如郝、许,富如田、彭。”
孙象贤,垂拱中,为太子通事舍人,后素衔处俊,故因事诛之。临刑,极骂乃死,后怒,令离磔其尸,斫夷祖、父棺冢。自是讫后世,将刑人,必先以木丸窒口云。
硃敬则,字少连,亳州永城人。以孝义世被旌显,一门六阙相望。敬则志尚恢博,好学,重节义然诺,善与人交,振其急难,不责报於人。与左史江融、左仆射魏元忠善。咸亨中,高宗闻其名,召见,异之,为中书令李敬玄所毁,故授洹水尉。久之,除右补阙。
初,武后称制,天下颇流言,遂开告密罗织之路,兴大狱,诛将相大臣。至是,已革命,事益宁。敬则谏曰:
臣闻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门;张公室;弃无用之费,损不急之官;惜日爱功,亟战疾耕。既庶而富,遂屠诸侯。此救弊之术也。故曰:“刻薄可施子进趋,变诈可陈於攻战。”天下已平,故可易之以宽简,润之以淳和。秦乃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反,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
陆贾、叔孙通事汉祖,当荥阳、成皋间,粮饷穷,智勇困,未尝敢开一说,效一奇,唯进豪猾贪暴之人。及区宇适定,乃陈《诗》、《书》,说礼、乐,开王道。高帝忿然曰:“吾以马上得之,安事《诗》、《书》?”对曰:“马上得之,可马上治之乎?”帝默然。於是贾著《新语》,通定礼仪。此知变之善也。向若高帝斥二子,置《诗》、《书》,重攻战,尊首级,则复道争功,拔剑击柱,晷漏之不保,何十二帝二百年乎?故曰:仁义者,圣人之蘧庐;礼者,先王之陈迹。祠祝毕,刍狗捐;淳精流,糟粕弃。仁义尚尔,况其轻乎?
国家自文明以来,天地草昧,内则流言,外则构难。故不设钩距,无以顺人;不切刑罚,无以息暴。於是置神器,开告端,故能不出房闱,而天下晏然易主矣。臣闻急趋者无善迹,促柱者无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不鼎食。即向时秘策,今之刍狗也。愿鉴秦、汉之失,考时事之宜,毁蘧庐,遗糟粕;下宽大之令,流旷荡之泽,去萋斐之角牙,顿奸险之芒刃,塞罗织之妄源,扫朋党之险迹,旷然使天下更始,岂不乐哉!
后善其言。迁正谏大夫,兼修国史。乃请高史官选,以求名才。侍中韦安石尝阅其稿史,叹曰:“董狐何以加!世人不知史官权重宰相,宰相但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古之圣君贤臣所以畏惧者也。”时赋敛繁重,民多荡析,后数召入禁中访失得,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构魏元忠、张说,欲诛之,无敢言者。敬则独奏曰:“元忠、说秉心忠一,而所坐无名,杀之失天下望。”乃得不死。
以老疾还政事,俄改成均祭酒、冬官侍郎。易之等集名儒撰《三教珠英》,又绘武三思、李峤,苏味道、李迥秀、王绍宗等十八人像以为图,欲引敬则,固辞不与,世洁其为人。出为郑州刺史,遂致仕。侍御史冉祖雍诬奏与王同皎善,贬涪州刺史。既明其非罪,改庐州。代还,无淮南一物,所乘止一马,子曹步从以归。卒年七十五。
敬则与三从昆弟居四十年,赀产无异。及执政,每以用人为先,细务不省也。岭表蛮叛,以裴怀古有文武才,用为桂州都督,蛮服其威惠,相率降。荐魏知古为凤阁舍人,张思敬为右史,皆称职。初,二张权宠盛,敬则密谓敬晖曰:“公若假太子令,举北军诛易之兄弟,两飞骑力耳。”晖卒用其策。始崔实、仲长统、王朗、曹冏论封建,指秦为失,敬则以为秦、汉世礼义陵迟,不可复用周制封诸侯,著论明之,儒者以为知言。
睿宗嗣位,尝曰:“神龙以来,忠於本朝者,李多祚、王同晈、韦月将、燕钦融并褒复矣,尚有遗者耶?”刘幽求曰:“硃敬则忠正义烈,天下所推,往为宗楚客、冉祖雍等所诬,谪守刺史。长安中,尝语臣曰:‘相王必受命,当悉心事之。’及韦氏干纪,臣遂见危赴难。虽天诱其衷,亦敬则启之。”於是追赠秘书监,谥曰元。
敬则兄仁轨,字德容,隐居养亲。常诲子弟曰:“终身让路,不枉百步;终身让畔,不失一段。”有赤乌、白鹊栖所居树,按察使赵承恩表其异。及卒,郭山恽、员半千、魏知古共谥为孝友先生。
赞曰:武后乘唐中衰,操杀生柄,劫制天下而攘神器。仁杰蒙耻奋忠,以权大谋,引张柬之等,卒复唐室,功盖一时,人不及知。故唐吕温颂之曰:“取日虞渊,洗光咸池。潜授五龙,夹之以飞。”世以为名言。方高宗举天下将以禅后,处俊固争,不使妻乘夫,阴反阳,至奸人衔怨,仇胔以逞。盖所谓谊形於主耶。敬则一谏,而罗织之狱衰,时而后言者欤!
列传第四十一 二玮 陆二李杜
王綝,字方庆,以字显。其先自丹杨徙雍咸阳。父弘直,为汉王元昌友。王好畋游,上书切谏 ,王稍止,然益疏斥。终荆王友。
方庆起家越王府参军,受司马迁、班固二史于记室任希古,希古它迁,就卒其业。武后时,累迁广州都督。南海岁有昆仑舶市外区琛琲,前都督路元睿冒取其货,舶酋不胜忿,杀之。方庆至,秋毫无所索。始,部中首领沓墨,民诣府诉,府曹素相饷谢,未尝治。方庆约官属不得与交通,犯者痛论以法,境内清畏。议者谓治广未有如方庆者,号第一,下诏赐瑞锦、杂彩,以著善政。转洛州长史,封石泉县子。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凤阁侍郎。
神功初,清边道大总管武攸宜破契丹凯还,且献俘,内史王及善以孝明帝忌月,请鼓吹备而不作,方庆曰:“晋穆帝纳后,当康帝忌月,时以为疑。荀询谓《礼》有忌日无忌月,自月而推,则忌时忌年,俞无理据。世用其言。臣谓军方大凯,作乐无嫌。”诏可。武后幸玉泉祠,以山道险,欲御腰舆。方庆奏:“昔张猛谏汉元帝‘乘船危,就桥安’。帝乃从桥。今山阿危峭,隥道曲狭,比於楼船,又复甚危,陛下奈何轻践畏涂哉?”后为罢行。方庆尝以“令,期及大功丧,未葬,不听朝贺;未除,弗豫享宴。比群臣不遵用,颓紊教谊,不可长”。有诏申责,内外畏之。
后尝就求义之书,方庆奏:“十世从祖义之书四十余番,太宗求之,先臣番上送,今所存惟一轴。并上十一世祖导、十世祖洽、九世祖珣、八世祖昙首、七世祖僧绰、六世祖仲宝、五世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世从祖献之等凡二十八人书共十篇。”后御武成殿遍示群臣,诏中书舍人崔融序其代阀,号《宝章集》,复以赐方庆,士人歆其宠。以老乞身,改麟台监,脩国史。中宗复为皇太子,拜方庆检校左庶子。
后欲季冬讲武,有司不时办,遂用明年孟春。方庆曰:“按《月令》‘孟冬,天子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此乃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安不忘危之道。孟春不可以称兵。兵,金也,金胜木。方春木王,而举金以害盛德,逆生气。孟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今孟春讲武,以阴政犯阳气,害发生之德,臣恐水潦败物,霜雪损稼,夏麦不登。愿陛下不违时令,前及孟冬,以顺天道。”手制褒允。
是岁,真拜左庶子,进封公,奉入同职事三品,兼侍太子,更‘弘’为‘崇’;沛王为太子,读书,方庆奏人臣于天子,未有斥子名者。晋山涛启事,称皇太子不名,孝敬为太子,更‘贤’为‘文’。今东宫门殿名多嫌触,请一改之,以协旧典。”制可。长安二年卒,赠兗州都督,谥曰贞。中宗复位,以东宫旧臣,赠吏部尚书。
方庆博学,练朝章,著书二百余篇,尤精《三礼》。学者有所咨质,酬复渊诣,故门人次为《杂礼答问》。家聚书多,不减秘府,图画皆异本。方庆殁后,诸子不能业,随皆散亡。
孙俌。六世孙玙,别传。玙曾孙抟。
赞曰:李德裕著书称:“方庆为相时,子为眉州司士参军。武后曰:‘君在相位,何子之远?’对曰;‘卢陵是陛下爱子,今尚在远,臣之子庸敢相近?’以比仓唐悟文侯事。”嗟乎,君子哉!虽造次不忘悟君於善。及建言不斥太子名,以动群臣,示中兴之渐,所谓人难言者,於方庆难乎哉!德裕之称,为不诬矣。
俌字灵龟。明经,调莫州参军,辟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幕府。时契丹屈烈部将谋入寇,河北骚然。俌至虏中,胁说祸福,虏乃不入。安禄山叛,拜博陵、常山二太守,副河北招讨。卒,赠太常卿。自褒至俌,六世封石泉云。俌孙遂。
遂好兴利,操下以严。累迁邓州刺史、太府卿、西北供军使。与度支潘孟阳争营田事,宪宗怒,出遂为柳州刺史。亲吏韦行素、柳季常当受课料两池,吏见遂斥,即抵以罪。始,诏书出,左丞吕元膺劾:“遂补吏犯赃,法当坐,而诏称‘清能业官’,按遂犯有状,不宜谓清。且柳,大州,不可使治。”帝喻之,乃下。会兵宿淮西,亟财赋,藉遂干强,拜宣歙观察使。蔡已平,师东讨李师道,召为光禄卿、淄青行营粮料使。辞卿职,换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始,调兵食岁三百万,俄而贼诛,遂簿羡赀百万以献,帝高其能。于时析齐为三镇,即拜遂沂兗海观察使。
遂资褊刻,仗扑皆逾制。盛夏,治署舍墙垣,程督惨峭。将吏素悍戾,遂辄骂曰:“反残贼!”人人羞忿。裨校王弁与役人浴于川,语曰:“天方雨,墙且毁,等罪耳!”乃谋乱。明日,遂方燕,弁率其党挟兵进,遂惊,匿厕下,执而数其罪,杀之。其副张敦实、官属李矩甫皆死。弁自知留事。帝以沂、海新定,畏青、郓亦摇,乃拜弁开州刺史。至徐州,械送京师,斩东市。监军上遂所制杖,出示於朝为戒云。
抟字昭逸。擢进士第,辟佐王鐸滑州节度府,累迁苏州刺史。久之,以户部侍郎判户部。乾宁初,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董昌诛,出为威胜节度使。未行,加检校尚书右仆射、浙东西宣抚使。会钱寔兼领二浙,故留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度支。昭宗建嫡后,抟请因赦天下以尊大其礼。正拜右仆射,迁司空,封鲁国公。
初,中官权盛,帝欲翦抑之。自石门还,政一决宰相,群宦不平,构籓镇内胁天子。抟曰:“人君务平心大体,御万物,偏听产乱,古所戒也。今奄人盗威福,逼制君上,道路人皆知之。方朝廷多难,未可卒除,当徐以计去之。事急,且有变。”崔胤与抟并位,素忌抟明达有谋,即劾抟为中官外应。会胤罢宰相,疑抟挤斥,乃厚结硃全忠荐己复辅政,即诬抟与枢密使宋道弼、景务脩交私,将危社稷。全忠因显疏其尤。光化三年,罢为工部侍即,贬溪州刺史。又贬崖州司户参军事,赐死蓝田驿。
韦思谦,名仁约,以近武后父讳为嫌,遂以字行。其先出雍州杜陵,后客襄阳,更徙为郑州阳武人。八岁丧母,以孝闻。及进士第,累调应城令,负殿,不得进官。吏部尚书高季辅曰:“予始得此一人,岂以小疵弃大德邪?”擢监察御史。常曰:“御史出使,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为不任职。”中书令褚遂良市地不如直,思谦劾之,罢为同州刺史。及复相,出思谦清水令。或吊之,答曰:“吾狷直,触机辄发,暇恤身乎?丈夫当敢言地,要须明目张胆以报天子,焉能录录保妻子邪?”沛王府长史皇甫公义引为仓曹参军,谓曰:“公非池中物,屈公为数旬客,以重吾府。”
改侍御史,高宗贤之,每召与语,虽甚倦,徙倚轩槛,犹数刻罢。疑狱剧事,多与参裁。武候将军田仁会诬奏御史张仁祎,帝廷诘,仁祎懦不得对。思谦为辩其枉,因言仁会营罔陷人不测者,词旨详畅,帝善之,仁祎得不坐。累迁右司郎中、尚书左丞,振明纲辖,朝廷肃然。进御史大夫。
性謇谔,颜色庄重,不可犯。见王公,未尝屈礼。或以为讥,答曰:“耳目官固当特立。雕、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屈以狎之?”帝崩,思谦扶疾入临,涕泗冰须,俯伏号绝,诏给扶侍。转司属卿,复为右肃政大夫。故事,大夫与御史钧礼,思谦独不答。或以为疑,思谦曰:“班列固有差,奈何尚姑息邪?”垂拱初,封博昌县男,同凤阁鸾台三品。转纳言,辞疾,不许,诏肩舆以朝,听子孙侍。以太中大夫致仕,卒,赠幽州都督。
子承庆、嗣立。
承庆字延休。性谨畏,事继母为笃孝。擢进士第,补雍王府参军,府中文翰悉委之。王为太子,迁司议郎。
仪凤中,诏太子监国,太子稍嗜声色,兴土功。承庆见造作玩好浮广,倡优鼓吹喧哗,户奴小人皆得亲左右、承颜色,恐因是作威福,宜加绳察,乃上疏极陈其端,又进《谕善箴》,太子颇嘉纳。承庆尝谓人所以扰浊浮躁,本之於心,乃著《灵台赋》,讥揣当世,亦自广其志。太子废,出为乌程令。累迁凤阁舍人,掌天官选。属文敏无留思,虽大诏令,未尝著藁。失大臣意,出为沂州刺史。
明堂灾,上疏谏,以“文明、垂拱后,执政者未满岁,率以罪去,大抵皆恶逆不道。夫构大厦,济巨川,必择文梓、艅艎。若亟毁而败,则是庇朽木、乘胶船也。臣谓陛下求贤之意切,而取人之路宽,故一言有合,而付大任。夫以尧举舜,犹历试诸难,况庸庸者可超处辅相,以百揆万机畀小人哉?”书闻不报。未几,复为舍人,掌选。病免,改太子谕德。历豫、虢二州刺史,有善政。转天官侍郎,修国史。凡三掌选,铨授平允,议者公之。
长安中,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诛,承庆以素附离,免冠待罪。时议草赦令,咸推承庆,召使为之,无桡色误辞,援笔而就,众叹其壮。然以累犹流岭表。岁馀,拜辰州刺史,未行,以秘书员外少监召,兼脩国史,封扶阳县子。诏撰《武后纪圣文》,中宗善之。迁黄门侍郎,未拜,卒。帝悼之,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会葬,因拜黄门侍郎继其位。赠礼部尚书,谥曰温。
嗣立,字延构,与承庆异母。少友悌,母遇承庆严,每笞,辄解衣求代,母不听,即遣奴自捶,母感寤,为均爱。世比晋王览。第进士,累调双流令,政为二川最。承庆解凤阁舍人,武后召嗣立谓曰:“尔父尝称二子忠且孝,堪事朕。比兄弟称职,如而父言。今使卿兄弟自相代。”即拜凤阁舍人。
时学校废,刑滥及善人,乃上书极陈:“永淳后,庠序隳散,胄子衰缺,儒学之官轻,章句之选弛。贵阀后生以徼幸升,寒族平流以替业去。垂拱间,仁入弥多,公行私谒,选补逾滥;经术不闻,猛暴相夸。陛下诚下明诏,追三馆生徒,敕王公以下子弟一入太学,尊尚师儒,发扬劝奖,海内知响。然后审畀铨总,各程所能。以之临人,则官无旷,民乐业矣。”
又曰:“扬豫以来,大狱屡兴,穷治连捕,数年不绝。大猾伺间,阴相影会,构似是之言,正不赥之辜,恣行楚惨,类自诬服,王公士人,至连颈就戮。道路藉藉,咸知其非,而锻练已成,不可翻动。小则身诛,大则族夷,相缘共坐者庸可胜道?彼皆报雠复嫌,苟图功求官赏耳。臣愿陛下廓天地之施、雷雨之仁,取垂拱以来罪无重轻所不赦者,普皆原洗。死者还官,生者沾恩,则天下了然,知向所陷罪,非陛下意也。”
长安中,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州县非其人,后以为忧。李峤、唐休璟曰:“今朝廷重内官,轻外职,每除牧守,皆诉不行,非过累不得遣。请选台阁贤者分典大州,自近臣始。”后曰:“谁为朕行?”嗣立曰:“内典机要,非臣所堪,请先行以示群臣。”后悦,以本官检校汴州刺史,由是左肃政大夫杨再思等十八人悉补外。未几,承庆知政事,嗣立以成均祭酒徙魏、洛二州,政无它异。坐善二张,贬饶州长史。繇相州刺史入为黄门侍郎。转太府卿、修文馆大学士。
中宗景龙中,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崇饰观寺,用度百出。又恩幸食邑者众,封户凡五十四州,皆据天下上腴。一封分食数州,随土所宜,牟取利入。至安乐、太平公主,率取高赀多丁家,无复如平民有所损免,为封户者亟於军兴。监察御史宋务光建言:“愿停徵封,一切附租庸输送。”不纳。嗣立建言:
今廪帑耗竭,无一岁之储。假遇水旱,人须赈给,不时军兴,士待资装,陛下何以具之?伏见营立寺观,累年不绝,鸿侈繁丽,务相矜胜,大抵费常千万以上。转徙木石,废功害农;地藏开发,蛰虫伤露。上圣至慈,理必不然。准之道法则乖,质之生人则损。陛下岂不是思?
又食封之家,日月猥众,凡用户部丁六十万,人课二绢,则固一百二十万。臣见太府岁调绢才百万匹,少则十之二,有所贷免,曾不半在。比诸封家,所入已寡。国初功臣,共定天下,食封不三十家,今横恩特赐,家至百四十以上。天下租赋,在公不足,而私有馀。又封家徵求,各遣奴皁,凌突侵渔,百姓怨叹。或贸易断盗,诛责纷纭,曾无少息。下民窭乏,何以堪命?臣愿以丁课一送太府,封家诣左藏仰给,禁止自徵,以息重困。
臣闻设官建吏,本於治人而务安之也。明官得其人,则天下治。古者取士,先乡曲之誉,然后辟於州;州已试,然后辟五府;五府著闻,乃升诸朝。得不谓所择悉而所历深乎?今之取人,未试而遽迁,务进徼幸,比肩系踵。故文者治官,则回邪赃污;武者治军,则庸懦怯弱。补授亡限,员外置官,吏困供承,官竭资奉。国家大事,岂甚於此?
古者,设爵待士,才者有之。不才者进,则有才之路塞。贤人据正,远侥幸之门。侥幸开,则贤者隐矣。贤者隐,则人不安;人不安,国将危矣。刺史、县令,治人之首,比年不加简择,京官坐负及声称下者乃典州,吏部年高不善刀笔者乃拟县。朝轻用人,何以治国?愿下有司,精加汰择。凡诸曹侍郎、两省、二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当先选用刺史、县令,所冀守宰称职,以兴太平。
帝不听。
嗣立与韦后属疏,帝特诏附属籍,顾待甚渥。营别第骊山鹦鹉谷,帝临幸,命从官赋诗,制序冠篇,赐况优备,因封嗣立逍遥公,名所居曰清虚原幽栖谷。嗣立献木桮、藤盘数十物。唐隆初,拜中书令。韦后败,几死于乱,宁王为救免。出为许州刺史,以定策立睿宗,赐封百户,徙汝州。入为国子祭酒、太子宾客。坐宗楚客等削遗制事,不执正,贬岳州别驾。再徙为陈州刺史。开元中,河南道巡察使表其廉,欲复用,会卒,年六十六,赠兵部尚书,谥曰孝。
初,嗣立代承庆为凤阁舍人、黄门侍郎;承庆亦代为天官侍郎及知政事。父子并为宰相,世罕其比。有二子恒、济,知名。
恒,开元初为砀山令,政宽惠,吏民爱之。天子东巡,州县供张,皆鞭扑趣办,恒不立威而事给。姑子御史中丞宇文融荐恒有经济才,让以其位,擢殿中侍御史。累转给事中,为陇右、河西黜陟使。时河西节度使盖嘉运恃左右援,横恣不法,妄列功状,恒劾奏之,人代其恐,出为陈留太守,卒。
济,开元初调鄄城令。或言吏部选县令非其人,既众谢,有诏问所以安人者,对凡二百人,惟济居第一,不能对者悉免官。於是擢济醴泉令,侍郎卢从愿、李朝隐并贬为刺史。济四迁户部侍郎,为太原尹。著《先德诗》四章,世服其典懿。天宝中,授尚书左丞,凡三世居之。济文雅,颇能脩饰政事,所至有治称。终冯翊太守。子奥,夏令,亦以能政闻。
嗣立孙弘景,擢进士第,数佐节度府。以左补阙召为翰林学士。苏光荣为泾原节度使,弘景当草诏,书辞不如旨,罢学士。迁累度支郎中。张仲方黜李进甫谥得罪,宪宗意弘景擿助,出为绵州刺史。李夷简镇淮南,奏以自副。召入,再迁给事中。驸马都尉刘士泾赂权近,擢太仆卿,弘景上还诏书,穆宗使喻:“其先人昌有功,朕所以念功睦亲者。”弘景固执,帝怒,使宣慰安南。由是有名。
时萧俯辅政,弘景议论常佐佑之。还,再迁吏部侍郎,铨综平序,贵幸惮其严,不敢郤以私。历陕虢观察使,召拜尚书左丞,驳正吏铨所除六十馀官不当进资,於是郑絪、丁公著、杨嗣复皆夺俸,郎吏肃然,望风脩整。吏部员外郎杨虞卿以累下吏,诏弘景与御史详谳。虞卿私造门,弘景厉言曰:“有诏按公,尚私谒邪?”虞卿多朋助,自谓必见纳,及是,惶恐去。迁礼部尚书、东都留守。卒,年六十六,赠尚书左仆射。
弘景以直道进,议论持正有守,当时风教所倚赖,为长庆名卿。
陆元方,字希仲,苏州吴人。陈给事黄门侍郎琛之曾孙。伯父柬之,善书名家,官太子司议郎。元方初明经,后举八科皆中。累转监察御史。武后时,使岭外,方涉海,风涛惊壮,舟人惧,元方曰:“吾受命不私,神岂害我?”趣使济,而风讫息。使还,除殿中侍御史,擢凤阁舍人、秋官侍郎。为来俊臣所陷,后置不罪。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坐附会李昭德,贬绥州刺史。擢天官侍郎,兼司卫卿。或言其荐引皆亲党,后怒,免官,令白衣领职。元方荐人如初,后召让之,对曰:“举臣所知,不暇问雠党。”又荐其友崔玄有宰相才。后知无它,复拜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尝问外事,对曰:“臣备位宰相,大事当白奏,民间碎务,不敢以闻。”忤旨,下除太子右庶子。进文昌左丞,卒。
元方素清慎,再执政,每进退群臣,后必先访问,外秘莫知。临终,取奏稿焚之,曰:“吾阴德在人,后当有兴者。”又曰:“吾当寿,但领选久,耗伤吾神。”有一柙,生平所缄钥者,殁后,家人发之,乃前后诏敕。赠越州都督。
诸子皆美才,而象先、景倩、景融尤知名。
象先器识沉邃,举制科高第,为扬州参军事。时吉顼与元方同为吏部侍郎,顼擢象先为洛阳尉,元方不肯当,顼曰:“为官择人,岂以吏部子废至公邪?”卒以授。俄迁监察御史。累授中书侍郎。景云中,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
初,太平公主谋引崔湜为宰相,湜曰:“象先人望,宜干枢近,若不者,湜敢辞。”主不得已为言之,遂并知政事。然其性恬静寡欲,议论高简,为时推向。湜尝曰:“陆公加於人一等。”公主既擅权,宰相争附之,象先未尝往谒;及谋逆,召宰相议,曰:“宁王长,不当废嫡立庶。”象先曰:“帝得立,何也?”主曰:“帝有一时功,今失德,安可不废?”对曰:“立以功者,废必以罪。今不闻天子过失,安得废?”主怒,更与窦怀贞等谋,卒诛死。时象先与萧至忠、岑羲等坐为主所进,将同诛,玄宗遽召免之,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以保护功,封兗国公,赐封户二百。
初,难作,睿宗御承天楼,群臣稍集,帝麾曰:“助朕者留,不者去!”於是有投名自验者。事平,玄宗得所投名,诏象先收按,象先悉焚之。帝大怒,欲并加罪,顿首谢曰:“赴君之难,忠也。陛下方以德化天下,奈何杀行义之人?故臣违命,安反侧者,其敢逃死?”帝寤,善之。时穷治忠、羲等党与,象先密为申救,保全甚众,当时无知者。
罢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剑南按察使,为政尚仁恕。司马韦抱真谏曰:“公当峻扑罚以示威,不然,民慢且无畏。”答曰:“政在治之而已,必刑法以树威乎?”卒不从,而蜀化。累徙蒲州刺史,兼河东按察使。小吏有罪,诫遣之,大吏白争,以为可杖,象先曰:“人情大抵不相远,谓彼不晓吾言邪?必责者,当以汝为始。”大吏惭而退。尝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第澄其源,何忧不简邪?”故所至民吏怀之。
入为太子詹事,历户部尚书,知吏部选事,母丧免。起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迁太子少保。卒,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丞相,谥曰文贞。始,象先名景初,睿宗曰:“子能绍先构,是谓象贤者。”乃赐名焉。
弟景倩为抚沟丞。河南按察使毕构覆州县殿最,欲必得实。有吏言状曰:“某强清,某诈清,惟景倩曰真清。”终监察御史。
景融长七尺,美姿质,宽中而厚外。博学,工笔札。以阴补千牛,转新郑令,政有风绩,累迁工部尚书、东京留守。卒,赠广陵郡都督。景融於象先,后母弟也。象先被笞,景融谏,不入,则自楚,母为损威,人多其友。四世孙希声。
希声博学善属文,通《易》、《春秋》、《老子》,论著甚多。商州刺史郑愚表为属。后去,隐义兴。久之,召为右拾遗。时憸腐秉权,岁数歉,梁、宋尤甚。希声见州县刓敝,上言当谨视盗贼。明年,王仙芝反,株蔓数十州,遂不制。擢累歙州刺史。昭宗闻其名,召为给事中,拜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在位无所轻重,以太子少师罢。李茂贞等兵犯京师,舆疾避难。卒,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文。元方从父余庆。
余庆,陈右卫将军珣孙,方雅有祖风。已冠,名未显,兄玄表唶曰:“尔名宦不立,奈何?”余庆感激,闭户诵书三年,以博学称。举制策甲科,补萧尉。累迁阳城尉。武后封嵩山,以办具劳,擢监察御史。圣历初,灵、胜二州党项诱北胡寇边,诏余庆招慰,喻以恩信,蕃酋率众内附。迁殿中侍御史、凤阁舍人。后尝命草诏殿上,恐惧不能得一词,降左司郎中。久之,封广平郡公、太子右庶子。
余庆於寒品晚进,必悉力荐藉。人有过,辄面折,退无一言。开元初,为河南、河北宣抚使,荐富春孙逖、京兆韦述、吴兴蒋冽、河南达奚珣,后皆为知名士。迁大理卿。终太子詹事,谥曰庄。
雅善赵贞固、卢藏用、陈子昂、杜审言、宋之问、毕构、郭袭微、司马承祯、释怀一,时号“方外十友”。余庆才不逮子昂等,而风流敏辩过之。
初,武后时,酷吏用事,中宗朝,幸臣贵主斜封大行,啗利啬祸之人,与相乾没,虽亟贵骤用,而戮不反踵。余庆以道自将,虽仕不赫赫,讫无悔尤。
子璪,字仲采。举明经,补长安尉,以清干称。开元初,中朝臣子弟不任京畿,改新乡令,人为立祠。用按察使宇文融荐,迁渑池令。累迁兵部郎中,柬躭骑使。还,除洛阳令,时车驾在洛,摧勒奸豪,人不敢犯,为中书令萧嵩所器。嵩罢,佗宰相俾阴廉嵩短,璪曰:“与人交,过且不可言,况无有邪?”以是忤贵近,出为太原少尹。累徙西河太守,封平恩县男。属邑多虎,前守设槛阱,璪至,彻之,而虎不为暴。
王及善,洺州邯郸人。父君愕,有沉谋。隋乱,并州人王君廓掠邯郸,君愕往说曰:“隋氏失御,豪俊共救其乱,宜抚纳遗氓而保全之,观时变,待真主。足下无尺寸之地、兼旬之粮,劫众而兴,但恣残剽,所过失望,窃为足下羞之。”君廓谢曰:“计安出?”答曰:“井陉之险可先取。”君廓从其言,遂屯井陉山。高祖入关,与君廓偕来,拜君愕大将军,封新兴县公,累迁左武卫将军。从太宗征辽,领左屯营兵,与高丽战驻跸山,死于阵,赠左卫大将军、幽州都督、邢国公,陪葬昭陵。
及善以父死事,授朝散大夫,袭邢国公爵。皇太子弘立,擢及善左奉裕率。太子宴于宫,命宫臣掷倒,及善辞曰;“殿下自有优人,臣苟奉令,非羽翼之美。”太子谢之。高宗闻,赐绢百匹。除右千牛卫将军,帝曰:“以尔忠谨,故擢三品要职。群臣非搜辟,不得至朕所。尔佩大横刀在朕侧,亦知此官贵乎?”病免。召为卫尉卿。垂拱中,历司属卿。山东饥,诏为巡抚赈给使。拜春官尚书。出为秦州都督、益州长史,加光禄大夫,以老病致仕。
神功元年,契丹扰山东,擢魏州刺史,武后劳曰:“逆虏盗边,公虽病,可与妻子行,日三十里,为朕卧治,为屏蔽也。”因延问朝政得失,及善陈治乱所宜,后悦曰:“御寇末也,辅政本也,公不可行。”留拜内史。来俊臣系狱当死,后欲释不诛,及善曰:“俊臣凶狡不道,引亡命,污戮善良,天下疾之。不剿绝元恶,且摇乱胎祸,忧未既也。”后纳之。卢陵王之还,密赞其谋。既为皇太子,又请出外朝,以安群臣。
及善不甚文,而清正自将,临事不可夺,有大臣节。时二张怙宠,每侍宴,无人臣礼,及善数裁抑之,后不悦曰:“卿年高,不宜侍游燕,但检校阁中。”及善即移病馀月,后不复问,叹曰:“中书令可一日不见天子乎?”遂乞骸骨,犹不许,改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卒,年八十二,赠益州大都督,谥曰贞,陪葬乾陵。
李日知,郑州荥阳人。及进士第。天授中,历司刑丞。时法令严,吏争为酷,日知犹平宽无文致。尝免一囚死,少卿胡元礼执不可,曰:“吾不去曹,囚无生理。”日知曰:“仆不去曹,囚无死法。”皆以状谳,而武后用日知议。
神龙初,为给事中。母老病,取急调侍,数日须发辄白。母未及封而卒。方葬,吏乃赍赠制,日知殒绝于道,左右为泣,莫能视。巡察使路敬潜欲表其孝,使求状,辞不报。服除,累迁黄门侍郎。
景云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转御史大夫,仍知政事。初,安乐公主馆第成,中宗临幸,燕从官,赋诗,日知卒章,独以规戒。睿宗它日谓曰:“响时虽朕亦不敢谏,非公挺直,何能尔?”即拜侍中。先天元年,罢为刑部尚书。屡乞骸骨,许之。日知将有请,不谋于家,归乃治行,妻惊曰:“产利空空,何辞之遽?”日知曰:“仕至此,已过吾分。人亦何厌之有?若厌于心,无日而足也。”既罢,不治田园,唯饰台池,引宾客与娱乐。开元三年卒。
日知贵,诸子方总角,皆通婚名族,时人讥之。后少子伊衡以妾为妻,鬻田宅,至兄弟讼阋,家法遂替云。
杜景佺,冀州武邑人。性严正。举明经中第。累迁殿中侍御史。出为益州录事参军。时隆州司马房嗣业徙州司马,诏未下,欲即视事,先笞责吏以示威。景佺谓曰:“公虽受命为司马,州未受命,何急数日禄邪?”嗣业怒,不听。景佺曰:“公持咫尺制,真伪莫辨,即欲搅乱一府,敬业扬州之祸,非此类邪?”叱左右罢去,既乃除荆州司马,吏歌之曰:“录事意,与天通;州司马,折威风。”由是浸知名。
入为司刑丞,与徐有功、来俊臣、侯思止专治诏狱,时称“遇除、杜者生,来、侯者死”。改秋官员外郎,与侍郎陆元方按员外郎侯味虚罪,已推,辄释之。武后怒其不待报,元方大惧,景佺独曰:“陛下明诏六品、七品官,文辨已定,待命于外,今虽欲罪臣,奈明诏何?”宰相曰:“诏为司刑设,何预秋官邪?”景佺曰:“诏令一布,无台、寺之异。”后以为守法,擢凤阁舍人。迁洛州司马。
延载元年,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尝季秋出梨华示宰相以为祥,众贺曰:“陛下德被草木,故秋再华,周家仁及《行苇》之比。”景佺独曰:“阴阳不相夺伦,渎即为灾。故曰:‘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今草木黄落,而木复华,渎阴阳也。窃恐陛下布德施令,有所亏紊。臣位宰相,助天治物,治而不和,臣之咎也。”顿首请罪。后曰:“真宰相!”会李昭德下狱,景佺苦申救,后以为面欺,左迁秦州刺史。入拜司刑卿。圣历元年,复以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契丹入寇,陷河北数州,虏已去,武懿宗欲尽论其罪,景佺以为胁从可原,后如其议。罢为秋官尚书。坐漏省内语,降司刑少卿。出为并州长史,道病卒,赠相州刺史。初名元方,垂拱中改今名。
李怀远,字广德,邢州柏仁人。少孤,嗜学。宗人欲藉以高廕,怀远辞,退而曰:“因人之势,高士耻之。假廕而官,吾志邪?”擢四科第,累转司礼少卿,出为本州刺史,改冀州,迁扬、益二都督府长史,徙同州刺史。治尚清简。累迁鸾台侍郎,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封平乡县男。以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爵赵郡公,赐实封户三百。以老,听致仕。中宗还京师,召知东都留守,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怀远久贵,益素约,不治居室。尝乘款段马,仆射豆卢钦望谓曰:“公贵显,顾当然邪?”答曰:“吾幸其驯,不愿它骏。”神龙二年卒,帝赐锦衾敛,自为文祭之,赠侍中,谥曰成。
子景伯,景龙中为谏议大夫。中宗宴侍臣及朝集使。酒酣,各命为《回波词》,或以谄言媚上,或要丐谬宠,至景伯,独为箴规语以讽帝,帝不悦。中书令萧至忠曰:“真谏官也。”景云中,进太子右庶子。时有建言置都督府非是,诏群臣普议,景伯与太子舍人卢俌议:“今天下诸州分隶都督,专生杀刑赏。使授非其人,则权重衅生,非强干弱枝、经邦轨物之谊。愿罢都督,留御史,以时按察,秩卑任重,以制奸宄便。”繇是停都督。终右散骑常侍。
子彭年,有才,剖析明悟。历迁中书舍人、吏部侍郎。与李林甫善。常慕山东著姓,为婚姻,引就清列。典选七年,卒以赃败,长流临贺郡。天宝十二载,擢为济阴太守,徙冯翊。天子幸蜀,陷於贼,胁以伪官,忧愤死,赠礼部尚书。
列传第四十二 裴刘魏李吉
裴炎,字子隆,绛州闻喜人。宽厚,寡言笑,有奇节。补弘文生 ,休澣,它生或出游,炎读书不废。有司欲荐状,以业未就,辞不举,服勤十年,尤通《左氏春秋》。举明经及第。补濮州司仓参军,历御史、起居舍人,浸迁黄门侍郎。调露二年,同中书门下三品。进拜侍中。高宗幸东都,留皇太子京师,以炎调护。帝不豫,太子监国,诏炎与刘齐贤、郭正一於东宫平章政事,及大渐,受遗辅太子,是为中宗。改中书令。旧,宰相议事门下省,号政事堂,长孙无忌以司空、房玄龄以仆射、魏徵以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至炎,以中书令执政事笔,故徙政事堂於中书省。
中宗欲以后父韦玄贞为侍中及授乳媪子五品官,炎固执不从,帝怒曰:“我意让国与玄贞,岂不可?何惜侍中邪?”炎惧,因与武后谋废帝。后命炎洎刘祎之率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扶帝下殿,帝曰:“我何罪?”后曰:“以天下与玄贞,安得无罪?”乃废帝为卢陵王,更立豫王为皇帝。以定策功,封永清县男。
后已持政,稍自肆,於是武承嗣请立七庙,追王其先,炎谏曰:“太后天下母,以盛德临朝,宜存至公,不容追王祖考,示自私。且独不见吕氏事乎!”后曰:“吕氏之王,权属生人,今追崇先世,在亡迹异,安得同哉!”炎曰:“蔓草难图,渐不可长。”后不悦而罢。承嗣又讽太后诛韩王元嘉、鲁王灵夔,以绝宗室望,刘祎之、韦仁约畏默不敢言,炎独固争,后愈衔怒。未几,赐爵河东县侯。
豫王虽为帝,未尝省天下事。炎谋乘太后出游龙门,以兵执之,还政天子。会久雨,太后不出而止。徐敬业兵兴,后议讨之,炎曰:“天子年长矣,不豫政,故竖子有辞。今若复子明辟,贼不讨而解。”御史崔詧曰:“炎受顾托,身总大权,闻乱不讨,乃请太后归政,此必有异图。”后乃捕炎送诏狱,遣御史大夫骞味道、御史鱼承晔参鞫之。凤阁侍郎胡元范曰:“炎社稷臣,有功於国,悉心事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纳言刘齐贤、左卫率蒋俨继辨之,后曰:“炎反有端,顾卿未知耳。”元范、齐贤曰:“若炎反,臣辈亦反矣。”后曰:“朕知炎反,卿辈不反。”遂斩于都亭驿。
炎被劾,或勉其逊辞,炎曰:“宰相下狱,理不可全。”卒不折节,籍其家,无儋石之赢。初,炎见裴行俭破突厥有功,沮薄之,乃斩降虏阿史那伏念等五十余人,议者恨其媢克,且使国家失信四夷,以为阴祸有知云。睿宗立,赠太尉、益州大都督,谥曰忠。
元范者,申州义阳人。介廉有才,以炎故,流死巂州。
炎从子伷先。伷先未冠,推廕为太仆丞。炎死,坐流岭南。上变求面陈得失,后召见,盛气待之,曰:“炎谋反,法当诛,尚何道?”伷先对曰:“陛下唐家妇,身荷先帝顾命,今虽临朝,当责任大臣,须东宫年就德成,复子明辟,奈何遽王诸武、斥宗室?炎为唐忠臣,而戮逮子孙,海内愤怨。臣愚谓陛下宜还太子东宫,罢诸武权。不然,豪桀乘时而动,不可不惧!”后怒,命曳出,杖之朝堂,长流瀼州。
岁余,逃归,为吏迹捕,流北庭。无复名检,专居贿,五年至数千万。娶降胡女为妻,妻有黄金、骏马、牛羊,以财自雄。养客数百人。自北庭属京师,多其客,候朝廷事,闻知十常七八。时补阙李秦授为武后谋曰:“谶言‘代武者刘’,刘无强姓,殆流人乎?今大臣流放者数万族,使之叶乱,社稷忧也。”后谓然,夜拜秦授考功员外郎,分走使者,赐墨诏,慰安流人,实命杀之。伷先前知,以橐驼载金币、宾客奔突厥。行未远,都护遣兵追之,与格斗,为所执。械系狱,以状闻。会武后度流人已诛,畏天下姗诮,更遣使者安抚十道,以好言自解释曰:“前使使慰安有罪,而不晓朕意,擅诛杀,残忍不道,朕甚自咎。今流人存者一切纵还。”繇是伷先得不死。
中宗复位,求炎后,授先太子詹事丞。迁秦、桂、广三州都督。坐累且诛,赖宰相张说右之,免官。久乃擢范阳节度使,太原、京兆尹。以京师官冗,奏罢畿县员外及试官。进工部尚书。年八十六,以东京留守累封翼城县公,卒官下。
刘祎之,字希美,常州晋陵人。父子翼,字小心,在隋为著作郎。峭直有行,尝面折僚友短,退无馀訾。李伯药曰;“子翼詈人,人都不憾。”贞观初,召之,辞以母老,诏许终养。江南道巡察使李袭誉嘉其孝,表所居为孝慈里。母已丧,召拜吴王府功曹参军,终著作郎、弘文馆直学士。
祎之少与孟利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辞称,号“刘孟高郭”,并直昭文馆。俄迁右史、弘文馆直学士。上元中,与元万顷等偕召入禁中,论次新书凡千馀篇。高宗又密与参决时政,以分宰相权,时谓“北门学士”。兄懿之,亦给事中,同两省。先是,姊为内官,武后遣至外家问疾,祎之因贺兰敏之私省之,坐流巂州。后为丐还,除中书舍人。
仪凤中,吐蕃寇边,帝访侍臣所以置之、讨之之宜,人人异谋,礻之独劝帝:“夷狄犹禽兽,虽被冯陵,不足校,愿戢威,纾百姓之急。”帝内其言。俄拜相王府司马。检校中书侍郎,帝谓曰:“卿家忠孝,朕子赖卿以师矩,冀蓬在麻不扶而挺也。”
后既立王为帝,以其参奉大议,愈亲之,擢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赐爵临淮县男。方是时,诏令丛繁,祎之思致华敏,裁可占授,少选可待也。司门员外郎房先敏坐累贬卫州司马,诉于相府,内史骞味道谓曰:“太后旨。”祎之曰:“乃上从有司所奏云。”后闻,以味道归非於上,贬青州刺史,加祎之太中大夫,赐物百段。后因曰:“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以手足疾移於腹背,尚为一体乎?礻之引咎於已,忠臣也。”纳言王德真推顺曰:“戴至德无异才,惟能归善於君,为时所服。”后曰:“善。”后私语凤阁舍人贾大隐曰:“后能废昏立明,盍反政以安天下?”大隐表其言,后怒曰:“祎之乃负我!”垂拱中,或告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与许敬宗妾私通,太后遣肃州刺史王本立鞫治,以敕示祎之,祎之曰:“不经凤阁鸾台,何谓之敕!”后以为拒制使,赐死于家,年五十七。
初,祎之得罪,睿宗以旧属申理之,姻友冀得释。祎之曰:“吾死矣。太后威福由己,而帝营救,速吾祸也!”在狱上疏自陈。临诛,洗沐,神色自若。命其子执笔占为表,子号塞不能书,祎之乃自捉笔,得数纸,词恳哀到,人皆伤之。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钧怅叹其文,后恶之,贬翰巫州司法参军,思钧播州司仓参军。睿宗嗣位,赠祎之中书令。
翰者,尝为御史,巡察陇右。多所按劾。次宁州,时狄仁杰为刺史,民争言有异政。翰就馆,以笔纸置于案,谓僚属曰:“入其境,其政可知,愿荐使君美於朝,毋久留。”即命驾去。性宽简,读《老子》至“和其光,同其尘”,慨然曰:“大雅君子,以保其身。”乃辞宪官,改麟台郎云。
魏玄同,字和初,定州鼓城人。祖士廓,仕齐为轻车将军。玄同进十擢第,调长安令。累官司列大夫。坐与上官仪善,流岭外。既废,不自护藉,乃驰逐为生事。上元初,会赦还,工部尚书刘审礼表其材,拜岐州长史。再迁吏部侍郎。永淳元年,诏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封钜鹿男。上疏言选举法弊曰:
方今人不加富、盗贼未衰、礼谊浸薄者,下吏不称职,庶官非其才,取人之道有所未尽也。武德、贞观,庶事草创,人物固乏。天祚大圣,享国永年,异人间出。诸色人流,岁以千计,官有常员,人无定限,选集猥至,十不收一,取舍淆紊。
夏、商以前,制度多阙。至周,焕然可观。诸侯之臣不皆命天子,王朝庶官不专一职。穆王以伯冏为太仆正,命曰:“慎简乃僚。”此乃自择下吏之言也。太仆正,特中大夫耳,尚以僚属委之,则三公、九卿亦当然也。故太宰、内史并掌爵禄废置,司徒、司马别掌兴贤诏事。是分任群司而统以数职,王命其大者,而自择其小者。
汉制,诸侯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臣则汉为置之;州郡掾史、督邮、从事,悉任之牧守。
自魏、晋以后,始归吏部,而迄于今。以刀笔量才,簿书察行,法与世弊,其来久矣。尺丈之量,锺庾之器,非所及则不能度,非所受则无以容,况天下之大、士类之众,可委数人手乎!又尸厥任者,间非其选,至为人择官,为身择利,下笔系亲疏,措情观势要,悠悠风尘,此焉奔竞,使百行折之一面,九能断之数言,不亦难乎。
且臣闻莅官者,不可以无学。传曰:“学以从政,不闻以政入学。”今贵戚子弟一皆早仕,弘文、崇贤、千牛、辇脚之类,程较既浅,技能亦薄,而门阀有素,资望自高。夫所谓胄子者,必裁诸学,少则受业,长而入官,然后移家事国,谓之德进。夫少仕则不务学,轻试则无才。又勋官、三卫、流外之属,不待州县之举,直取书判,非先德后言之谊。
臣闻国之用人,如人用财,贫者止糟糠,富者馀粱肉。故当衰弊乏贤,则磨策朽钝以驭之;太平多士,则遴柬髦俊而使之。今选者猥多,宜以简练为急。窃见制书,三品至九品并得荐十,此诚仄席旁求意也。但褒贬不明,故上不忧黜责,下不尽搜扬,莫慎所举,而苟以应命。且惟贤知贤,圣人笃论。皋陶既举,不仁者远。身苟滥进,庸及知人?不择举者之紧,而责所举之滥,不可得已。以陛下圣明,国家德业,而不建经久之策,但顾望魏、晋遗风,臣窃惑之。愿少遵周、汉之规,以分吏部选,即所用详,所失鲜矣。
不纳。进拜文昌左丞、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迁地官尚书,检校纳言。玄同与裴炎缔交,能保终始,故号“耐久朋”。
先是,狄仁杰督太原运,失米万斛,将坐诛,玄同救免。而河阳令周兴未知也,数於朝堂听命。玄同曰:“明府可去矣,毋久留。”兴以为沮己,衔之,至是诬玄同言“太后老矣,当复皇嗣”。后不察,赐死于家,年七十三。初,监察御史房济监刑,谓曰:“丈人盍上变?冀召见,得自陈。”玄同曰;“人杀与鬼杀等耳,不能为告事人!”玄同子恬,字安礼,事亲以孝闻。第进士,为御史主簿。开元中。至颍王傅。
李昭德,雍州长安人。父乾祐,贞观初为殿中侍御史。鄃令裴仁轨私役门卒,太宗欲斩之,乾祐曰;“法令与天下共之,非陛下独有也。仁轨以轻罪致极刑,非画一之制。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帝意解,繇是免死。迁侍御史。母卒,庐墓侧,负土成坟。帝遣使就吊,表异其闾。历治书侍御史,有能名。永徽初,擢御史大夫,为褚遂良所恶,出为邢、魏二州刺史。乾祐虽强直,而昵小人。尝为书与所善吏,刺取朝廷事,迷隐其辞,为吏所卖,遂良白发於朝,坐流驩州。台拜沧州刺史。入为司刑太常伯,举雍州司功参军崔擢为尚书郎,不得报,私语擢所以然。后擢犯罪,告乾祐漏禁中语以自赎,诏免官,卒。
昭德强干有父风,擢明经,累官御史中丞。永昌初,坐事贬振州陵水尉。还为夏官侍郎。如意元年,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武后营神都,昭德规创文昌台及定鼎、上东诸门,标置华壮。洛有二桥,司农卿韦机徙其一直长夏门,民利之,其一桥废,省巨万计。然洛水岁淙啮之,缮者告劳。昭德始累石代柱,锐其前,厮杀暴涛,水不能怒,自是无患。俄检校内史。薛怀义讨突厥,以昭德为行军长史,不见虏还。
武承嗣任文昌左相,昭德谏曰;“承嗣已王,不宜典机衡,以惑众庶。且父子犹相篡夺,况姑侄乎?”后矍然曰;“我未之思也。”乃罢承嗣为太子少保。洛阳人王庆之率险佞数百人请以承嗣为皇太子,后不许;固请,后遣昭德诘其故。昭德笞杀庆之,余党散走。因奏曰:“自古有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乎?以亲亲言之,天皇,陛下夫也;皇嗣,陛下子也。当传之子孙为万世计。陛下承天皇顾托而有天下,又立承嗣,臣见天皇不来食矣。”后乃止。承嗣恨,谮短之。后曰;“吾任昭德而获安枕,是代我劳,非而所知也。”有人获洛水白石而赤文者,献阙下曰:“此石赤心,故以献。”昭德叱曰;“洛水余石岂尽能反邪?”时来俊臣、侯思止舞文法,数诛陷大臣,人皆慑惧。昭德每奏其诬罔不道状,卒榜杀思止,其党稍摧沮。
然昭德颇怙权,为众指目。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曰;“臣闻魏冉诛庶族以安秦,忠也。弱诸侯以强国,功也;然出入自专,击断无忌,威震人主,不闻有王,张禄一言而卒用忧死。向使昭王不即觉悟,则秦之霸业或不传子孙。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公卿百执具职而已。自长寿以来,厌怠细政,擢委昭德,乘总权纲,而才小任重,负气强愎,聋盲下民,刍狗同列,刻薄庆赏,多所矫虔,声威翕习,天下杜口。臣伏见南台敕目,群臣奏请,陛下制已曰‘可’,而昭德建言不可,制又从之。且人臣参奉机密,献可替否,事或便利,不豫咨谋,而画可已行,方兴驳异,是阳露擅命,以示於人,归美引咎,谊不类此,一切奏谳,皆承风指,阴相傅会。臣观其胆,乃大於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夫小家治生,有千百之赀,将以托人,尚忧失授,况天下之重,可轻委寄乎?履霜坚冰,须防其渐。大权一去,收之良难。愿陛下察臣之言。”又果毅邓注著《石论》数千言,述其专恣,凤阁舍人逢弘敏以闻。后由是恶之,谓姚曰:“诚如所言,昭德固负国矣!”乃贬钦州南宾尉。俄召授监察御史。
万岁通天二年,来俊臣诬以逆谋,既而俊臣亦下狱,同日诛。时甚雨,众庶莫不冤昭德而快俊臣。神龙二年,赠左御史大夫。建中三年,加赠司空。
吉顼,洛州河南人。长七尺,性阴克,敢言事。举进士及第。调明堂尉。父哲为易州刺史,坐赇当死,顼往见武承嗣,自陈有二女弟,请侍王巾盥者。承嗣喜,以犊车迎之。三日未言,问其故,答曰:“父犯法且死,故忧之。”承嗣为表贷哲死,迁顼龙为监。
刘思礼谋反,顼上变事,后命武懿宗杂讯,因讽囚引近臣高阀生平所牾者凡三十六姓,捕系诏狱,搒楚百惨,以成其狱,同日论死,天下冤之。擢右肃政台中丞。
来俊臣下狱,司刑当以死,状三日不下。顼从武后游苑中,因间言:“臣为陛下耳目,知俊臣状入不出,人以为疑。”后曰:“朕以俊臣有功,徐思之。”顼曰:“于安远告虺贞反,今为成州司马。俊臣诬杀忠良,罪恶如山,国蟊贼也,尚何惜?”於是后斩俊臣,而召安远为尚食奉御。
突厥陷赵、定,授检校相州刺史,且募兵制虏南向。顼辞不知武,后曰:“贼方走,藉卿坐镇耳。”初,太原温彬茂死高宗时,封一笥书,诿妻曰:“吾死后,须年及垂拱献之。”垂拱初,妻上其书,言后革命事及突厥至赵去,故后知虏且还。顼至,募士无应者,俄诏以皇太子为元帅,应募日数千。顼还言状,后曰:“人心若是邪?卿可为群臣道之。”顼诵语于朝,诸武恶之。
始,顼善张易之、殿中少监田归道、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夏官侍郎李迥秀,皆为控鹤内供奉。顼又强敏,故后倚为腹心。圣历二年,进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刺史时,武懿宗讨契丹,退保相州。后争功殿中,懿宗陋短俯偻,顼严语侵之,无所容假。后怒曰:“我在,乃藉诸武,它日安可保?”衔之。
张易之兄弟以宠盛,思自全,问顼计安出。顼曰:“公家以幸进,非有大功於天下,势必危。吾有不朽策,愿效之,非止保身,且世世不绝胙。”易之流涕请,顼曰:“天下思唐久矣!庐陵斥外,相王幽闭。上春秋高,武诸王,非海内属意。公盍从容请相王、庐陵,以副人望?易吊为贺之资也。”易之、昌宗乘间如顼教,后意乃定。既而知顼与谋,召见问状,顼对:“庐陵、相王皆陛下子,先帝顾托於陛下,当速有所付。”乃还中宗。
明年,顼坐弟冒伪官贬琰川尉,及辞,召见,泣曰:“臣去国,无复再谒,愿有所言。然疾棘,请须臾间。”后命坐,顼曰:“水土皆一盎,有争乎?”曰:“无。”曰:“以为涂,有争乎?”曰:“无。”曰:“以涂为佛与道,有争乎?”曰:“有之。”顼顿首曰:“虽臣亦以为有。夫皇子、外戚,有分则两安。今太子再立,而外家诸王并封,陛下何以和之?贵贱亲疏之不明,是驱使必争,臣知两不安矣。”后曰:“朕知之,业已然,且奈何?”顼寻徙始丰尉,客江都,卒。
中宗之立,顼实倡之,会得罪,无知者。睿宗初,有发明其忠,乃下诏赠御史大夫。
赞曰:异乎,炎之暗于几也!知中宗之不君,不知武后之盗朝,假虎翼而责其搏人,死固宜哉!昭德、顼进不以道,君子耻之。虽然,一情区区,抑武兴唐,其助有端,则贤炎远矣。祎之、玄同漏言及诛,不失所以事君者云。
列传第四十三 张韦韩宋辛二李裴
张廷珪,河南济源人。慷慨有志尚。第进士,补白水尉。举制科异等。累迁监察御史,按劾平直。武后税天下浮屠钱,营佛祠於白司马坂 ,作大象,廷珪谏,以为:“倾四海之财,殚万民之力,穷山之木为塔,极冶之金为象,然犹有为之法,不足高也。填塞涧穴,覆压虫蚁,且巨亿计。工员穷窭,驱役为劳,饥渴所致,疾疹方作。又僧尼乞丐自赡,而州县督输,星火迫切,鬻卖以充,非浮屠所谓随喜者。今天下虚竭,苍生雕弊,谓宜先边境,实府库,养人力。”后善之,召见长生殿,赏慰良厚,因是罢役。
会诏市河南河北牛羊、荆益奴婢,置监登、莱,以广军资。廷珪上书曰:“今河南牛疫,十不一在,诏虽和市,甚於抑夺。并市则价难准,简择则吏求贿,是牛再疫,农重伤也。高原耕地夺为牧所,两州无复丁田,牛羊践暴,举境何赖?荆、益奴婢多国家户口,奸豪掠买,一入於官,永无免期。南北异宜,至必生疾,此有损无益也。抑闻之,君所恃在民,民所恃在食,食所资在耕,耕所资在牛;牛废则耕废,耕废则食去,食去则民亡,民亡则何恃为君?羊非军国切要,假令蕃滋,不可射利。”后乃止。
张易之诛,议穷治党与。廷珪建言:“自古革命,务归人心,则以刑胜治。今唐历不移,天地复主,宜以仁化荡宥。且易之盛时,趋附奔走半天下,尽诛则已暴,罚一二则法不平,宜一切洗贷。”中宗纳之。
神龙初,诏白司马坂复营佛祠,廷珪方奉诏抵河北,道出其所,见营筑劳亟,怀不能已,上书切争,且言:“自中兴之初,下诏书,弛不急,斥少监杨务廉,以示中外。今土木复兴,不称前诏;掘壤伐木,浸害生气。愿罢之,以纾穷乏。”帝不省。寻为中书舍人。再迁礼部侍郎。
玄宗开元初,大旱,关中饥,诏求直言。廷珪上疏曰:“古有多难兴国,殷忧启圣,盖事危则志锐,情苦则虑深,故能转祸为福也。景龙、先天间,凶党构乱,陛下神武,汛扫氛垢,日月所烛,无不濡泽,明明上帝,宜锡介福。而顷阴阳愆候,九谷失稔,关辅尤剧。臣思天意,殆以陛下春秋鼎盛,不崇朝有大功,轻尧、舜而不法,思秦、汉以自高,故昭见咎异,欲日慎一日,永保大和,是皇天於陛下眷顾深矣,陛下得不奉若休旨而寅畏哉!诚愿约心削志,考前王之书,敦素朴之道,登端士,放佞人,屏后宫,减外厩,场无蹴鞠之玩,野绝从禽之乐,促远境,罢县戍,矜惠惸独,蠲薄徭赋,去淫巧,捐珠璧,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或谓天戒不足畏,而上帝冯怒,风雨迷错,荒馑日甚,则无以济下矣;或谓人穷不足恤,而亿兆携离,愁苦昏垫,则无以奉上矣。斯安危所系,祸福之原,奈何不察?今受命伊始,华夷百姓清耳以听,刮目以视,冀有闻见,何遽孤其望哉?”
再迁黄门侍郎,监察御史蒋挺坐法,诏决杖朝堂,廷珪执奏:“御史有谴,当杀杀之,不可辱也。”士大夫服其知体。
王琚持节巡天兵诸军,方还,复诏行塞下,议者皆谓将袭回纥,廷珪陈五不可,且言:“中国步多骑少,人赍一石粮,负甲百斤,盛夏长驱,昼夜不休,劳逸相绝,其势不敌,一也。出军掩敌,兵不数万,不可以行,废农广馈,饥岁不支,二也。千里远袭,其谁不知?贼有斥候,必能预防,三也。狄人兽居碛漠,譬之石田,克而无补,四也。天下无年,当养人息兵,五也。”又请复十道按察使,巡视州县,帝然纳之,因诏陆象先等分使十道。时遣使赍缯锦至石国市犬马,廷珪曰:“犬马非土性弗畜,珍禽异兽不育于国,不宜劳远人致异物,愿省无益之故,救必然之急,天下之幸。”
坐漏禁内语,出为沔州刺史。频徙苏、宋、魏三州。初,景龙中,宗楚客、纪处讷、武廷秀、韦温等封户多在河南、河北,讽朝廷诏两道蚕产所宜,虽水旱得以蚕折租。廷珪谓:“两道倚大河,地雄奥,股肱走集,宜得其欢心,安可不恤其患而殚其力?若以桑蚕所宜而加别税,则陇右羊马、山南椒漆、山之铜锡铅锴、海之蜃蛤鱼盐,水旱皆免,宁独河南、北外於王度哉?愿依贞观、永徽故事,准令折免。”诏可。在官有威化。入为少府监,封范阳县男。以太子詹事致仕。卒,赠工部尚书,谥贞穆。
廷珪伟姿仪,善八分书,与李邕友善,及邕踬於仕,屡表荐之,人尚其方介云。
韦凑,字彦宗,京兆万年人。祖叔谐,贞观中为库部郎中,与弟吏部郎中叔谦、兄主爵郎中季武同省,时号“三列宿”。
凑,永淳初,解褐婺州参军事。徙资州司兵,观察使房昶才之,表于朝,迁扬州法曹。州人盂神爽罢仁寿令,豪纵,数犯法,交通贵戚,吏莫敢绳,凑按治,杖杀之,远近称伏。入为相王府属,时姚崇兼府长史,尝曰:“韦子识远文详,吾恨晚得之。”六迁司农少卿。忤宗楚客,出为贝州刺史。
睿宗立,授鸿胪少卿。徙太府,兼通事舍人。时改葬故太子重俊,有诏加谥,又诏雪李多祚等罪,议赠官。凑上言:
王者发号出令,必法大道,善善著,恶恶明也。赏罚所不加,则考行立谥以褒贬之。臣议其君,子议其父,曰“灵”曰“厉”者,不敢以私乱公也。臣伏见故太子与多祚等拥北军,犯宸居,破扉斩关,兵指黄屋,骑腾紫微,和帝御玄武门亲谕逆顺,太子据鞍自若,督众不止;逆党悔非,回兵执贼,多祚伏诛,太子乃遁去。明日帝见群臣,涕数行下,曰:“几不与公等相见”,其为危甚矣!
臣子之礼,过位必趋,蹙路马刍有诛。昔汉成帝为太子,行不敢绝驰道。秦师免胄过周北门,王孙满策其必败。推此,则太子称兵宫中,为悖已甚。以斩三思父子而嘉之乎,则弄兵讨逆以安君父可也;因欲自立,则是为逆,又奚可褒?此时韦氏逆未明,义未绝,於太子母也,子无废母之理;非中宗命废之,则又劫父废母。且君或不君,臣安可不臣?父或不父,子安可不子?晋太子申生谥曰恭,汉太子据谥曰戾,今太子乃谥节闵,臣所未谕。愿与议谥者质於御前,使臣言非耶,甘鼎镬之诛,申大义示天下。臣言是耶,咸蒙冰释,不复异议。如曰未然,奈何使后世乱臣贼子资以为辞?宜易谥以合经礼,多祚等罪云“免”而不云“雪”。
帝瞿然,引内阁中,劳曰:“诚如卿言。业已尔,奈何?”对曰:“太子实逆,不可以褒,请质行以示。”时大臣亦重改,唯罢多祚等赠官。
景云初,作金仙等观,凑谏,以为:“方农月兴功,虽赀出公主,然高直售庸,则农人舍耕取雇,趋末弃本,恐天下有受其饥者。”不听,凑执争,以“万物生育,草木昆蚑伤伐甚多,非仁圣本意”。帝诏外详议。中书令崔湜、侍中岑羲曰:“公敢是耶?”凑曰:“食厚禄,死不敢顾,况圣世必无死乎?”朝廷为减费万计。出为陕、汝、岐三州刺史。
开元初,欲建碑靖陵,凑以古园陵不立碑,又云旱不可兴工,谏而止。迁将作大匠。诏复孝敬皇帝庙号义宗,凑谏曰:“传云:‘必也正名。’礼:祖有功,宗有德,其庙百世不毁。商有三宗,周宗武王,汉文帝为太宗,武帝为世宗。历代称宗者,皆方制海内,德泽可尊,列於昭穆,是谓不毁。孝敬皇帝未尝南面,且别立寝庙,无称宗之义。”遂罢。
迁右卫大将军,玄宗谓曰:“故事,诸卫大将军与尚书更为之,近时职轻,故用卿以重此官,其毋辞!”寻徙河南尹,封彭城郡公。会洛阳主薄王钧以赇抵死,诏曰:“两台御史、河南尹纵吏侵渔,《春秋》重责帅,其出凑曹州刺史,侍御史张洽通州司马。”久之,迁太原尹,兼北都军器监,边备修举,诏赐时服劳勉之。及病,遣上医临治。卒,年六十五,赠幽州都督,谥曰文。子见素。
见素,子会微,质性仁厚。及进士第,授相王府参军,袭父爵,擢累谏议大夫。天宝五载,为江西、山南、黔中、岭南道黜陟使,绳纠吏治,所至震畏。迁文部侍郎,平判皆诵於口,铨叙平允,官有頠求,辄下意听纳,人多德之。
十三载,玄宗苦雨潦,阅六旬,谓宰相非其人,罢左相陈希烈,诏杨国忠审择大臣。时吉温得幸,帝欲用之。温为安禄山所厚,国忠惧其进,沮止之。谋於中书舍人窦华、宋昱,皆以见素安雅易制,国忠入白帝,帝亦以相王府属,有旧恩,遂拜武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院学士,知门下省事。
明年,禄山表请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帝许之,见素不悦,谓国忠曰:“禄山反状暴天下,今又以蕃代汉,难将作矣。”国忠不应,见素曰:“知祸之牙不能防,见祸之形不能制,焉用彼相?明日当恳论之。”既入,帝迎谕曰:“卿等有疑禄山意耶?”国忠、见素趋下,流涕具陈禄山反明甚,诏复位,因以禄山表置帝前乃出。帝令中官袁思艺传诏曰:“此姑忍,朕徐图之。”由是奉诏。然每进见,未尝不为帝言之,帝不入其语。未几,禄山反,从帝入蜀。陈玄礼之杀国忠也,兵伤其首,众传声曰:“毋害韦公父子!”获免。帝令寿王赐药傅创。次巴西,诏兼左相,封豳国公。
肃宗立,与房琯、崔涣持节奉传国玺及册,宣扬制命,帝曰:“太子仁孝,去十三载已有传位意,属方水旱,左右劝我且须丰年。今帝受命,朕如释负矣。烦卿等远去,善辅导之。”见素涕泣拜辞,又命见素子谔及中书舍人贾至为册使判官,谒见肃宗於顺化郡。肃宗闻琯名且旧,虚怀待之;以见素尝附国忠,礼遇独减。
是岁十月丙申,有星犯昴,见素言於帝曰:“昴者,胡也。天道谪见,所应在人,禄山将死矣。”帝曰:“日月可知乎?”见素曰:“福应在德,祸应在刑。昴金忌火,行当火位,昴之昏中,乃其时也。既死其月,亦死其日。明年正月申寅,禄山其殪乎!”帝曰:“贼何等死?”答曰:“五行之说,子者视妻所生。昴犯以丙申。金,木之妃也;木,火之母也。丙火为金,子申亦金也。二金本同末异,还以相克,贼殆为子与首乱者更相屠戮乎!”及禄山死,日月皆验。
明年三月至凤翔,拜尚书右仆射,罢知政事。初,行在所承丧乱后,兵吏三铨簿领炀散,选部文符伪滥,帝欲广怀士心,至者一切补官,不加检复。见素奏宜明条纲以为持久,帝未及从。既还都,选者猥集,补署无所,日诉于朝,乃追行其言。会郭子仪亦为仆射,徙见素太子太师,诏至蜀郡奉迎太上皇。以功食实封三百户。上元初,以疾求致仕,许之,诏朝朔望。宝应元年卒,年七十六,赠司徒,谥忠贞。子谔。
赞曰:杨国忠本与安禄山争宠,故捕吉温以激其乱,阴储蜀赀,待天子之出,则己与韦见素流涕争禄山反状,将信所言,以久其权。见素能言禄山反,不能言所以反,是佐国忠败王室也,玄宗不悟,仍相之。卒为后帝所薄,然犹完其要领,幸矣。谓见素为前知,果非也。
谔历京兆府司录参军。国忠之死,军聚不解,陈玄礼请杀贵妃以安众,帝意犹豫,谔谏曰:“臣闻以计胜色者昌,以色胜计者亡。今宗庙震惊,陛下弃神器,奔草莽,惟割恩以安社稷。”因叩头流血。帝寤,赐妃死,军乃大悦。擢谔御史中丞,为置顿使。乘舆将行,或曰:“国忠死,不可往蜀,请之河、陇”,或请幸太原、朔方、凉州,或曰如京师,杂然不一。帝心向蜀,未能言。谔曰:“今兵少,不能捍贼,还京非万全计,不如至扶风,徐图去就。”帝问於众,众然之,遂至扶风,乃决西幸。后终给事中。
顗,字周仁,谔弟益之子。蚤孤,事姊恭顺。及长,身不衣帛。通阴阳象纬,博知山川风俗,论议曲据。以门调补千牛备身。自鄠尉判入等,授万年尉。历御史、补阙,与李约、李正辞更进讽谏,数移大事。裴垍、韦贯之、李绛、崔群、萧俯皆布衣旧,继为宰相,朝廷典章多所咨逮,尝曰:“吾侪五人,智不及一韦公。”长庆初为大理少卿。累迁给事中。敬宗立,授御史中丞,为户部侍郎,徙吏部。卒,赠礼部尚书。
所著《易缊解》,推演终始,有深谊。既喜接士,后出莫不造门。而李逢吉方结党与,擅国政,颇傅会之,素议遂衰。然节俭自居,天下推其尚云。
知人,字行哲,叔谦子。弱而好古。以国子举授校书郎。高宗时,擢州参军八人为中台郎,知人自荆府兵曹迁司库员外郎,兼判司戎大夫事。未几卒。子维、绳。
维,字文纪。进士对策高第,擢武功主簿。督役乾陵,会岁饥,均力劝功,人不知劳。坐徐敬业亲,贬五泉主簿。徙内江令,教民耕桑,县为刻颂。迁户部郎中,善裁剖,时员外宋之问善诗,故时称“户部二妙”。终太子右庶子。
绳,长文辞。抚养宗属孤幼无异情。举孝廉,以母老不肯仕。逾二十年,乃历长安尉,威行京师。擢监察御史,更泗、泾、鄜三州刺史。天宝初,入为秘书少监,玄宗尚文,视其职如尚书丞、郎。绳刊是图简,以善职称。终陈王傅。
虚心,字无逸,维子。举孝廉。迁大理丞、侍御史。神龙中,按大狱,仆射窦怀贞、侍中刘幽求有所轻重,虚心据正不桡。景龙中,属羌叛,既禽捕,有诏悉诛,虚心惟论酋长死,原活其余。迁御史中丞。历荆、潞、扬三大都督府长史。荆州有乡豪,负势干法,虚心籍其訾入之官。以庐江多盗,遂县舒城,盗贼为衰。入为工部尚书、东京留守。累封南皮郡子卒,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正。弟虚舟,历洪、魏二州刺史,有治名。入为刑部侍郎。
初,维为郎,莳柳于廷,及虚心兄弟居郎省,对之辄敛容。自叔谦后,至郎中者数人,世号“郎官家”。
韩思复,字绍出,京兆长安人。祖伦,贞观中历左卫率,封长山县男。思复少孤,年十岁,母为语父亡状,感咽几绝,故伦特爱之,尝曰:“此儿必大吾宗。”然家富有,金玉、车马、玩好未尝省。笃学,举秀才高第,袭祖封。永淳中,家益窭,岁饥,京兆杜瑾者,以百绫饷思复,思复方并日食,而绫完封不发。
调梁府仓曹参军,会大旱,辄开仓赈民,州劾责,对曰:“人穷则滥,不如因而活之,无趣为盗贼。”州不能诎。转汴州司户,仁恕,不行鞭罚。以亲丧去官,鬻薪自给。姚崇为夏官侍郎,识之,擢司礼博士。五迁礼部郎中。建昌王武攸宁母亡,请鼓吹,思复持不可而止。坐为王同皎所荐,贬始州长史。迁滁州刺史,州有铜官,人铲凿尤苦,思复为贾他鄙,费省获多。有黄芝五生州署,民为刻颂其祥。徙襄州。
入拜给事中。帝作景龙观,思复谏曰:“祸难初弭,土木遽兴,非忧物恤人所急。”不见省。严善思坐谯王重福事,捕送诏狱,有司劾善思“任汝州刺史,与王游;至京师,不暴王谋,但奏东都有兵气。匿反罔上,宜伏诛”。思复曰:“往韦氏擅内,谋危社稷,善思诣相府,白陛下必即位。今诏追善思,书发即至,使有逆节者,肯遽奔命哉?请集百官议。”议多同,善思得免死,流静州。迁中书舍人,数指言得失,颇见纳用。
开元初,为谏议大夫。山东大蝗,宰相姚崇遣使分道捕瘗。思复上言:“夹河州县,飞蝗所至,苗辄尽,今游食至洛。使者往来,不敢显言。且天灾流行,庸可尽瘗?望陛下悔过责躬,损不急之务,任至公之人,持此诚实以答谴咎,其驱蝗使一切宜罢。”玄宗然之,出其疏付崇,崇建遣思复使山东按所损,还,以实言。崇又遣监察御史刘沼覆视,沼希宰相意,悉易故牒以闻,故河南数州赋不得蠲。崇恶之,出为德州刺史。拜黄门侍郎。帝北巡,为行在巡问赈给大使。迁御史大夫,性恬淡,不喜为绳察,徙太子宾客,进爵伯。累迁吏部侍郎。复为襄州刺史,治行名天下,代还,仍拜太子宾客。卒,年七十四,谥曰文。天子亲题其碑曰“有唐忠孝韩长山之墓”。故吏卢僎、邑人孟浩然立石岘山。
初,郑仁杰、李无为者,隐居太白山,思复少从二人游,尝曰:“子识清貌古,恨仕不及宰相也。”子朝宗。
朝宗初,历左拾遗。睿宗诏作乞寒胡戏,谏曰:“昔辛有过伊川,见被发而祭,知其必戎。今乞寒胡,非古不法,无乃为狄?又道路藉藉,咸言皇太子微服观之。且匈奴在邸,刺客卒发,大忧不测,白龙鱼服,深可畏也。况天象变见,疫疠相仍,厌兵助阴,是谓无益。”帝称善,特赐中上考。帝传位太子,朝宗与将军庞承宗谏曰:“太子虽睿圣,宜且养成盛德。”帝不听。累迁荆州长史。
开元二十二年,初置十道采访使,朝宗以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襄州南楚故城有昭王井,传言汲者死,行人虽曷困,不敢视,朝宗移书谕神,自是饮者亡恙,人更号韩公井。坐所任吏擅赋役,贬洪州刺史。天宝初,召为京兆尹,分渭水入金光门,汇为潭,以通西市材木。出为高平太守。始,开元末,海内无事,讹言兵当兴,衣冠潜为避世计,朝宗庐终南山,为长安尉霍仙奇所发,玄宗怒,使侍御史王讯之。贬吴兴别驾,卒。朝宗喜识拔后进,尝荐崔宗之、严武於朝,当时士咸归重之。
朝宗孙佽,字相之,性清简。元和初第进士。自山南东道使府入为殿中侍御史。累迁桂管观察使,部二十余州,自参军至县令无虑三百员,吏部所补才十一,余皆观察使商才补职。佽下车,悉来谒,一吏持籍请补缺员,佽下教曰:“居官治,吾不夺;其不奉法,无望纵舍。缺者,须按籍取可任任之。”会春服使至,乡有豪猾厚进贿使者,求为县令,使者请佽,佽许之。既去,召乡豪责以桡法,笞其背,以令部中,自是豪右畏戢。时诏置五管监兵,尽境赋不足充其费,佽处以俭约,遂为定制,众以为难。卒,赠工部侍郎。
宋务光,字子昂,一名烈,汾州西河人。举进士及第,调洛阳尉。迁右卫骑曹参军。神龙元年,大水,诏文武九品以上官直言极谏,务光上书曰:
后王乐闻过,罔不兴;拒谏,罔不乱。乐闻过则下情通,下情通则政无缺,此所以兴也。拒谏则群议壅,群议壅则上孤立,此所以乱也。
臣尝观天人相与之际,有感必应,其间甚密,是以教失於此,变生於彼。《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窃见自夏以来,水气勃戾,天下多罹其灾,洛水暴涨,漂损百姓。《传》曰:“简宗庙,废祠祀,则水不润下。”夫王者即位,必郊祀天地,严配祖宗。自陛下御极,郊、庙、山川不时荐见。又水者阴类,臣妾之道,气盛则水泉溢,顷虹蜺纷错,暑雨滞霪,阴胜之沴也。后廷近习或有离中馈之职以干外政,愿深思天变,杜绝其萌。
又自春及夏,牛多病死,疫气浸淫。《传》曰:“思之不睿,时则有牛祸。”意者万机之事,陛下未躬亲乎?晁错曰:“五帝其臣不及,则自亲之。”今朝廷贤佐虽多,然莫能仰陛下清光。愿勤思法宫,凝就大化。以万方为念,不以声色为娱;以百姓为忧,不以犬马为乐。臣闻三五之君不能免淫亢,顾备御存乎人耳。灾兴细微,安之不怪,及祸变已成,骇而图之,犹水决治防、病困求药,虽复亻黾俯,尚何救哉!夫塞变应天,实系人事。今霖雨即闭坊门,岂一坊一市能感发天道哉?必不然矣。故里人呼坊门为宰相,谓能节宣风雨。天工人代,乃为虚设。
又数年以来,公私覂竭,户口减耗,家无接新之储,国乏俟荒之蓄。陛下近观朝市,则以为既庶且富;试践闾陌,则百姓衣马牛之衣,食犬彘之食,十室而九,丁壮尽於边塞,孀孤转於沟壑,猛吏奋毒,急政破资。马困斯佚,人穷斯诈。起为奸盗,从而刑之,良可叹也。今人贫而奢不息,法设而伪不止;长吏贪冒,选举以私;稼穑之人少,商旅之人众。愿坦然更化,以身先之。凋残之后,缓其力役;久弊之极,训以敦庞。十年之外,生聚方足。
臣闻太子者,君之贰,国之本,所以守器承祧,养民赞业。愿择贤能,早建储副,安社稷,慰黎元。姻戚之间,谤议所集,积疑成患,凭宠生灾,爱之适以害之也。如武三思等,诚不宜任以机要,国家利器,庸可久假於人?秘书监郑普思、国子祭酒叶静能挟小道浅术,列硃紫,取银黄,亏国经,悖天道。《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此诚治乱安危之秋也。愿陛下远佞人,亲有德,乳保之母、妃主之家,以时接见,无令媟黩。
疏奏不省。俄以监察御史巡察河南道。时滑州输丁少而封户多,每配封人,皆亡命失业。务光建言:“通邑大都不以封。今命侯之家专择雄奥,滑州七县,而分封者五,王赋少於侯租,入家倍於输国。请以封户均余州。”又请“食赋附租庸岁送,停封使,息传驿之劳”。不见纳。以考最,进殿中侍御史。迁右台。尝荐汝州参军事李钦宪,后为名臣。卒,年四十二。
时又有清源尉吕元泰,亦上书言时政曰:“国家者,至公之神器,一正则难倾,一倾则难正。今中兴政化之始,几微之际,可不慎哉?自顷营寺塔,度僧尼,施与不绝,非所谓急务也。林胡数叛,獯虏内侵,帑藏虚竭,户口亡散。天下人失业,不谓太平;边兵未解,不谓无事;水旱为灾,不谓年登;仓廪未实,不谓国富。而乃驱役饥冻,雕镌木石,营构不急,劳费日深,恐非陛下中兴之要也。比见坊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逐喧噪,战争象也;锦绣夸竞,害女工也;督敛贫弱,伤政体也,胡服相欢,非雅乐也;浑脱为号,非美名也。安可以礼义之朝,法胡虏之俗?《诗》云:‘京邑翼翼,四方是则。’非先王之礼乐而示则於四方,臣所未谕。《书》:《书》曰:‘谋,时寒若。’何必臝形体,灌衢路,鼓舞跳跃而索寒焉?”书闻不报。
辛替否,字协时,京兆万年人。景龙中为左拾遗。时置公主府官属,而安乐府补授尤滥;武崇训死,主弃故宅,别筑第,侈费过度;又盛兴佛寺,公私废匮。替否上疏曰:
古之建官不必备,九卿有位而阙其选。故赏不僭,官不滥;士有完行,家有廉节;朝廷余奉,百姓余食;下忠於上,上礼於下;委责无仓卒之危,垂拱无颠沛之患。夫事有惕耳目,动心虑,事不师古,以行於今,臣得言之。陛下倍百行赏,倍十增官,金银不供於印,束帛不充於锡,何所愧於无用之臣、无力之士哉?
古语曰:“福生有基,祸生有胎。”且公主,陛下爱子也,选贤嫁之,设官辅之,倾府库以赐之,壮第观以居之,广池御以嬉之,可谓至重至怜也。然用不合古义,行不根人心,将变爱成憎,转福为祸。何者?竭人之力,费人之财,夺人之家,怨也。爱一女,取三怨於天下,使边疆士不尽力,朝廷士不尽忠。人心散矣,独持所爱,何所恃乎?向使鲁王赏同诸婿,则有今日之福,无曩日之祸。人徒见其祸,不知祸所来,所以祸者,宠过也。今弃一宅,造一宅,忘前悔,忽后祸,臣窃谓陛下乃憎之,非爱之也。臣闻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愿外谋宰臣,为久安计,不使奸臣贼子有以伺之。
今疆场危骇,仓廪空虚,卒输不充,士赏不及,而大建寺宇,广造第宅。伐木空山,不给栋梁;运土塞路,不充墙壁。所谓佛者,清净慈悲,体道以济物,不欲利以损人,不荣身以害教。今三时之月,掘山穿地,损命也;殚府虚帑,损人也;广殿长廊,荣身也。损命则不慈悲,损人则不爱物,荣身则不清净,宁佛者之心乎?昔夏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商受之,商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三十余世而汉受之,由汉而后,历代可知已。咸有道之长,无道之短,岂穷金玉修塔庙享久长之祚乎?臣以为减雕琢之费以周不足,是有佛之德;息穿掘之苦以全昆虫,是有佛之仁;罢营构之直以给边垂,是有汤、武之功;回不急之禄以购廉清,是有唐、虞之治。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未来,疏见在,失真实,冀虚无,重俗人之所为,而轻天子之业,臣窃痛之。
今出财依势,避役亡命,类度为沙门,其未度者,穷民善人耳。拔亲树知,岂离朋党,畜妻养孥,非无私爱,是致人毁道,非广道求人也。陛下常欲填池堑,捐苑囿,以赈贫人。今天下之寺无数,一寺当陛下一宫,壮丽用度尚或过之。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陛下何有之矣?虽役不食之人、不衣之士,犹尚不给,况必待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臣闻国无九年之储,曰非其国。今计仓廪,度府库,百僚共给,万事用度,臣恐不能卒岁。假如兵旱相乘,则沙门不能擐甲胄,寺塔不足穰饥馑矣。
帝不省。睿宗立,罢斜封官千余人,俄诏复之。方营金仙、玉真观。替否以左补阙上疏曰:
臣谓古之用度不时、爵赏不当、国破家亡者,口说不若身逢,耳闻不若目见,臣请以有唐治道得失,陛下所及见者言之。
太宗,陛下之祖,拨乱立极,得至治之体。省官清吏,举天下职司无虚授,用天下财帛无枉费;赏必待功,官必得才,为无不成,征无不服。不多寺观而福禄至,不度僧尼而咎殃灭。阴阳不愆,五谷遂成,粟腐帛烂。万里贡赋,百蛮归款。享国久长,多历年所。陛下何惮而不法之?
中宗,陛下之兄,居先帝之业,忽先帝之化,不听贤臣之言,而悦子女之意。虚食禄者数千人,妄食士者百余户;造寺蠹财数百亿,度人免租、庸数十万。是故国家所出日加,所入日减,仓乏半岁之储,库无一时之帛。所恶者逐,逐必忠良;所爱者赏,赏皆谗慝。朋佞喋喋,交相倾动。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之衣以涂土木。人怨神怒,亲忿众离,水旱疾疫,六年之间,三祸为变。享国不永,受终於凶妇,取讥万代,诒笑四夷,陛下所见也。若法太宗治国,太山之安可致也;法中宗治国,累卵之危亦可致也。
顷淫雨不解,谷荒于垄,麦烂于场,入秋亢旱,霜损虫暴,草木枯黄,下人咨嗟,未知所济。而营寺造观,日继于时,道路流言,计用缗钱百余万。陛下知仓有几岁储?库有几岁帛?百姓何所活?三边何所输?民散兵乱,职此由也。而以百万构无用之观,受天下之怨。陛下忍弃太宗之治本,不忍弃中宗之乱阶;忍弃太宗久长之谋,不忍弃中宗短促之计。何以继祖宗、观万国耶?陛下在韦氏时,切齿群凶;今贵为天子,不改其事,恐复有切齿於陛下者。
往见明敕,一用贞观故事。且贞观有营寺观,加浮屠、黄老,益无用之官,行不急之务者乎?往者和帝之怜悖逆也,宗晋卿劝为第宅,赵履温劝为园亭,工徒未息,义兵交驰,亭不得游,宅不得息,信邪僻之说,成骨肉之刑,陛下所见也。今兹二观,得无晋卿之徒阴劝为之,冀娱骨肉?不可不察也。惟陛下停二观以须丰年,以所费之财给贫穷、填府库,则公主福无穷矣。
疏奏,帝不能用,然嘉切直。
稍迁右台殿中侍御史。雍令刘少微恃权贪赃,替否按之,岑羲屡以为请,替否曰:“我为宪司,惧势以纵罪,谓王法何?”少微坐死。迁累颍王府长史。卒,年八十。
李渤,字浚之,魏横野将军、申国公发之裔。父钧,殿中侍御史,以不能养母废于世。渤耻之,不肯仕,刻志於学,与仲兄涉偕隐庐山。尝以列御寇拒粟,其妻怒,是无妇也;乐羊子舍金,妻让之,是无夫也。乃摭古联德高蹈者,以楚接舆、老莱子、黔娄先生、於陵子、王孺仲、梁鸿六人,图象赞其行,因以自儆。久之,更徙少室。
元和初,户部侍郎李巽、谏议大夫韦况交章荐之,诏以右拾遗召。於是河南少尹杜兼遣吏持诏、币即山敦促,渤上书谢:“昔屠羊说有言:‘位三旌,禄万钟,知贵於屠羊,然不可使吾君妄施。’彼贱贾也,犹能忘己爱君。臣虽欲盗荣以济所欲,得无愧屠羊乎?”不拜。洛阳令韩愈遗书曰:
有诏河南敦喻拾遗公,朝廷士引颈东望,若景星、凤鸟始见,争先睹之为快。方今天子仁圣,大小之事皆出宰相,乐善言如不得闻,自即大位,凡所出而施者无不得宜。勤俭之声,宽大之政,幽闺妇女、草野小子饱闻而厌道之。愈不通於古,请问先生,兹非太平世欤?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屡熟,符贶委至。干纪之奸不战而拘累,强梁之凶销铄缩栗,迎风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视若不成人。四海所环,无一夫甲而兵者。若此时也,遗公不疾起与天下士乐而享之,斯无时矣。昔孔子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已,迹接於诸侯之国。今可为之时,自藏深山,牢关而固拒,即与仁义者异守矣。想遗公冠带就车,惠然肯来,舒所畜积,以补缀盛德之阙,利加于时,名垂将来。踊跃怀企,顷刻以冀。又切闻朝廷议,必起遗公,使者往若不许,即河南必继以行。拾遗徵若不至,更加高秩。如是辞少就多,伤於廉而害於义,遗公必不为也。善人进其类,皆有望於公。公不为起,是使天子不尽得良臣,君子不尽得显位,人庶不尽被惠利,其害不为细。必审察而谛思之,务使合於孔子之道乃善。
渤心善其言,始出家东都,每朝廷有阙政,辄附章列上。
元和九年讨淮西,上平贼三术:一曰感,二曰守,三曰战。感不成,不失为守;守不成,不失为战。又上《御戎新录》,乃以著作郎召,渤遂起。岁余,迁右补阙,以直忤旨,下迁丹王府谘议参军,分司东都。十三年,上言:
至德以来,天下思致治平,讫今不称者,人倦而不知变。天以变通之运遗陛下,陛下顺而革之,则悠久。宜乘平蔡之势,以德羁服恒、兗无不济,则恩威畅矣。昔舜、禹以匹夫宅四海,其烈如彼;今以五圣营太平,其难如此。臣恐宰相群臣蕴晦术略,启沃有所未尽,使陛下翘然思文、武、禹、汤而不获也。宜正六官,叙九畴,修王制、月令,崇孝悌,敦九族,广谏路,黜选举,复俊造,定四民,省抑佛、老,明刑行令,治兵御戎。愿下宰相公卿大夫议,博引海内名儒,大开学馆,与群臣参讲,据经稽古、应时便俗者,使切磋周复,作制度,合宣父继周之言。谨上五事:一礼乐,二食货,三刑政,四议都,五辨雠。
渤虽处外,然志存朝廷,表疏凡四十五献。擢为库部员外郎。会皇甫镈辅政,务剥下佐用度,而渤奉诏吊郗士美丧,在道上言:“渭南长源乡户四百,今才四十;阌乡户三千,而今千。它州县大抵类此。推其敝,始於摊逃人之赋。假令十室五逃,则均责未逃者,若抵石于井,非极泉不止,诚繇聚敛之臣割下媚上。愿下诏一赐禁止,计不三年,人必归于农。夫农,国之本,本立而太平可议矣。”又言:“道路茀不治,驿马多死。”宪宗得奏咨骇,即诏出飞龙马数百给畿驿。渤既以峭直触要臣意,乃谢病归。
穆宗立,召拜考功员外郎。岁终,当校考。渤自宰相而下升黜之,上奏曰:“宰相俯、文昌、值,陛下即位,倚以责功,安危治乱系也。方陛下敬大臣,未有昵比左右自骄之心,而天下事一以付之,俯等不推至公,陈先王道德,又不振拔旧典,复百司之本。政之兴废在赏罚。俯等未闻慰一首公,使天下吏有所劝;黜一不职,使尸禄有所惧。士之邪正混然无章。陛下比幸骊山,宰相、学士皆股肱心腹,宜皆知之,不先事以谏,陷君於过。俯与学士杜元颖等请考中下。御史大夫李绛、左散骑常侍张惟素、右散骑常侍李益谏幸骊山,郑覃等谏畋游,得事君之礼,请考上下。崔元略当考上下,前考于翚不实,翚以贿死,请降中中。大理卿许季同,任翚者,应考中下;然顷陷刘辟,弃家以归,宜补厥过,考中中。少府监裴通职修举,考应中上;以封母,舍嫡而追所生,请考中下。奏入,不报。会渤请急,冯宿领考功,以“考课令取岁中善恶为上下,郎中校京官四品以下黜陟之,由三品上为清望官,岁进名听内考,非有司所得专。渤举旧事为褒贬,违朝廷制,请如故事”。渤议遂废。
会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表渤为副,元颖劾奏:“渤卖直售名,资狂躁,干进不已,外交方镇求尉荐,不宜在朝。”出为虔州刺史。渤奏还信州移税钱二百万,免赋米二万石,废冗役千六百人。观察使上状。不阅岁,迁江州刺史。
度支使张平叔敛天下逋租,渤上言:“度支所收贞元二年流户赋钱四百四十万,臣州治田二千顷,今旱死者千九百顷。若徇度支所敛,臣惧天下谓陛下当大旱责民三十年逋赋。臣刺史,上不能奉诏,下不忍民穷,无所逃死,请放归田里。”有诏蠲责。渤又治湖水,筑堤七百步,使人不病涉。
入为职方郎中,进谏议大夫。时敬宗晏朝紫宸,入阁,帝久不出,群臣立屏外,至顿仆。渤见宰相曰:“昨论晏朝事,今益晚,是谏官不能移人主意,渤请出阁待罪。”会唤仗,乃止。退上疏曰:“今日入阁,陛下不时见群臣,群臣皆布路跛倚。夫跛倚形诸外,则忧思结诸内。忧倦既积,灾衅必生,小则为旱为孽,大则为兵为乱。《礼》:‘三谏不听,则逃之。’陛下新即位,臣至三谏,恐危及社稷。”又言:“左右常侍职规讽,循默不事,若设官不责实,不如罢之。”俄充理匦使,建言:“事大者以闻,次白宰相,下以移有司。有司不当,许再纳匦。妄诉者加所坐一等,以绝冒越。”诏可。
时政移近幸,纪律荡然,渤劲正不顾患,通章封无阕日。天子虽幼昏,亦感寤,擢给事中,赐金紫服。
五坊卒夜斗,伤县人,鄠令崔发怒,敕吏捕捽,其一,中人也,释之。帝大怒,收发送御史狱。会大赦、改元,发以囚坐鸡竽下,俄而中人数十持梃乱击,发败面折齿,几死,吏哀请乃去。既而囚皆释,而发不得原。渤上疏曰:“县令曳辱中人,中人殴御囚,其罪一也。然令罪在赦前,而中人在赦后,不寘于法,臣恐四夷闻之,慢倍之心生矣。”渤又诵言:“前神策军在幔城,篡京兆进食牙盘,不时治,致宦人益横。”帝以问左右,皆曰“无之”。帝谓渤有党,出为桂管观察使。它日,宰相李逢吉等见帝曰:“发暴中人,诚不敬,然其母故宰相韦贯之姊,年八十,忧发成疾。陛下方孝治,宜少延之。”帝恻然曰:“比谏官但言发枉,未尝道此。”即遣使送发於家,且抚尉其母。韦拜诏,泣对使者杖发四十。犹夺其官。至文宗,乃用发为怀州长史。
桂有漓水,出海阳山,世言秦命史禄伐粤,凿为漕,马援讨徵侧,复治以通馈;后为江水溃毁,渠遂废浅,每转饷,役数十户济一艘。渤酾浚旧道,鄣泄有宜,舟楫利焉。逾年,以病归洛。大和中,召拜太子宾客。卒,年五十九,赠礼部尚书。
渤,孤操自将,不苟合於世,人咸谓之沽激。屡以言斥,而悻直不少衰,守节者尚之。
裴潾,本河东闻喜人。笃学,善隶书。以廕仕。元和初,累迁左补阙。於是两河用兵,宪宗任宦人为馆驿使,检稽出纳。有曹进玉者,尤恃恩倨甚,使者过,至加捽辱,宰相李吉甫奏罢之。会伐蔡,复以中人领使。潾谏曰:“凡驿,有官专尸之,畿内以京兆尹,道有观察使、刺史相监临,台又御史为之使,以察过阙。犹有不职,则宜明科条督责之,谁不惕惧?若复以宫闱臣领之,则内人而及外事,职分乱矣。夫事不善,诫於初;体有非,不必大。方开太平,澄本正末,宜塞侵官之原、出位之渐。”帝虽不用,而嘉其忠,擢起居舍人。
帝喜方士,而柳泌为帝治丹剂,求长年。帝御剂,中躁病渴。潾谏曰:
夫除天下之害者,常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常飨天下之福。故上自黄帝、颛顼、尧、舜、禹、汤、文、武,咸以功济生人,天皆报以耆寿,垂荣无疆。陛下以孝安宗庙,以仁牧黎庶,攘袄凶,复张太平,宾礼贤俊,待以终始。神功圣德,前古所不及。陛下躬行之,天地宗庙必相陛下以亿万之永。今乃方士韦山甫、柳泌等以丹术自神,更相称引,诡为陛下延年。臣谓士有道者皆匿名灭景,无求於世,岂肯干谒贵近,自鬻其伎哉?今所至者,非曰知道,咸求利而来。自言飞炼为神,以訹权贿,伪穷情得,不耻遁亡。岂可信厥术、御其药哉?
臣闻人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味以行气,气以实志。水火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谷,禀五行以生也,发为五味。天地生之,所以奉人,圣人节调,以致康强。若乃药剂者,所以御疾,岂常进之饵哉?况又金石性托酷烈,而烧治积年,包炎产毒,未易可制。夫秦、汉之君亦信方士矣,如卢生、徐福、栾大、李少君,后皆诈谲无成功。事暴前策,皆可验视。
《礼》:“君之药,臣先尝之;父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愿以所治剂,俾其人服之,竟一岁以考真伪,则无不验矣。
帝怒,贬江陵令。
穆宗立,泌等诛,召潾,再迁刑部郎中。前率府仓曹参军曲元衡杖民柏公成母死,有司以死在辜外,推元衡父廕赎金,公成受赇不诉,以赦免。潾议曰:“杖捶者,官得施所部,非所部,虽有罪,必请有司,明不可擅也。元衡非在官,公成母非所部,不可以廕免。公成取贿仇家,利母之死,逆天性,当伏诛。”有诏元衡流,公成论死。久之,繇给事中为汝州刺史,越法杖人辄死,以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迁左散骑常侍、集贤殿学士。改刑部侍郎,为华州刺史。召拜兵部侍郎,出为河南尹,复还旧官。卒,赠户部尚书,谥曰敬。
潾以道自任,悉心事上,疾党附,不为权近所持。尝裒古今辞章,续梁昭明太子《文选》,自号《大和通选》,上之。当时文士非与游者皆不取,世恨其隘。宪宗竟以药弃天下,世益谓潾知言。
穆宗虽诛泌,而后稍稍复惑方士。有布衣张皋者,上疏曰:“神虑澹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古之圣贤务自颐养,不以外物桡耳目、声色败情性,繇是和平自臻,福庆用昌。在《易》,‘无妄之疾,勿药有喜’,在《诗》‘自天降康,降福穰穰’,此天人符也。然则药以攻疾,无疾不用药也。高宗时,处士孙思邈达於养生,其言曰:‘人无故不应饵药。药有所偏助,则藏气为不平。’推此论之,可谓达见至理。夫寒暑为贼,节宣乖度,有资於医,尚当重慎。故《礼》称:‘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庶士犹尔,况天子乎?先帝晚节喜方士,累致危疾,陛下所自知,不可蹈前覆、迎后梅也。今人人窃议,直畏忤旨,莫敢言。臣蓬〓之生,非以邀宠,顾忠义可为者,闻而默,则不安,愿陛下无忽。”帝善其言,诏访皋,不获。
李中敏,字藏之,系出陇西。元和中,擢进士第。性刚峭,与杜牧、李甘善,其文辞气节大抵相上下。沈传师观察江西,辟为判官。入拜侍御史。
郑注诬逐宰相宋申锡,天下以目。大和六年,大旱,文宗内忧,诏询所以致雨者。中敏时以司门员外郎上言:“雨不时降,夏阳骄愆,苗欲槁枯,陛下忧勤,降德音,俾下得尽言。臣闻昔东海误杀一孝妇,大旱三年。臣顷为御史台推囚,华封儒杀良家子三人,陛下赦封儒死。然三人者,亦陛下赤子也。神策士李秀杀平民,法当死,以禁卫,刑止流。宋申锡位宰相,生平馈致一不受,其道劲正,奸人忌之,陷不测之辜,狱不参验,衔恨而没,天下士皆指目郑注。臣知数冤必列诉上帝,天之降灾,殆有由然。汉武帝国用空竭,桑弘羊兴筦榷之利,然卜式请亨以致雨。况申锡之枉,天下知之,何惜斩一注以快忠臣之魂,则天且雨矣。”帝不省。中敏以病告满,归颍阳。注诛,以司勋员外郎召。
累迁谏议大夫,为理匦使,建言:“上书者将纳於匦,有司先审其副,有不可,辄却之。臣谓匦出禁中,暮而入,为下开必达之路,广聪明,直枉结。若有司先裁可否,恐事不重密,非穷塞得自申意。请一裁诸上。”诏可。迁给事中。仇士良以开府阶廕其子,中敏曰:“内谒者监安得有子?”士良惭恚。繇是复弃官去。开成末,为婺、杭二州刺史,卒于官。
中敏所善李款,字言源。长庆初第进士,为侍御史。注自邠宁入朝,款伏阁劾奏:“注内通敕使,外结朝臣,往来两地,卜射赇谢。”帝不省。后浸用事,款被斥去。注死,由仓部员外郎累迁江西观察使。终澶王傅。
李甘,字和鼎。长庆末,第进士,举贤良方正异等。累擢侍御史。郑注侍讲禁中,求宰相,朝廷哗言将用之,甘显倡曰:“宰相代天治物者,当先德望,后文艺。注何人,欲得宰相?白麻出,我必坏之。”既而麻出,乃以赵儋为鄜坊节度使,甘坐轻肆,贬封州司马。而李训内亦恶注,由是注卒不相。甘终于贬。
始,河南人杨牢,字松年,有至行。甘方未显,以书荐於尹曰:“执事之部孝童杨牢,父茂卿,从田氏府,赵军反,杀田氏,茂卿死。牢之兄蜀,三往索父丧,虑死不果至。牢自洛阳走常山二千里,号伏叛垒,委发羸骸,有可怜状,雠意感解,以尸还之。单缞冬月,往来太行间,冻肤皲瘃,衔哀雨血。行路稠人为牢泣,归责其子,以牢勉之。牢为儿践操如此,未闻执事门唁而书显之,岂树风扶教意耶?且乡人能啮疽刳昚,急亲之病,皆一时决耳,犹蒙表其闾,脱之徭,上有大礼则差问以粟帛。今河北骄叛,万师不能攘,而牢徙步请尸仇手,与夫含腐忍疮者孰多?牢绝乳即能诗,洛阳儿曹壮於牢者皆出其下。闻牢之赎丧,潞帅偿其费,其葬也,滑帅赙之财,斯执事之事,他人既篡之矣。即有称牢於上者,执事能无恨其后乎?”其激卬自任类此。牢后亦擢进士第。
赞曰:夫以下摩上,士所甚患,然取名最多,故上失德则与下争名,而后有诛夷斥窜事。然或依古肆言,高而难从,以邀主贾直者,逆之似伤道,行之不切时,此言事常弊也。若廷珪数子,优游弥缝,皆中时病,非所谓贾直自荣者也。至渤争晏朝,潾谏方士,甘斥郑注不可作宰相,排宠救危,不得不尔,贤哉!
列传第四十四 武李贾白
武平一,名甄,以字行,颍川郡王载德子也。博学,通《春秋》 ,工文辞。武后时,畏祸不敢与事,隐嵩山修浮图法,屡诏不应。中宗复位,平一居母丧,迫召为起居舍人,丐终制,不见听。景龙二年,兼修文馆直学士。时天子暗柔不君,韦后蒸乱,外戚盛。平一重斥语,即自请抑母党,上言:“去岁荧惑入羽林,太白再经天,太阳亏,月犯大角。臣闻灾不妄生,上见下应,信如景响。《诗》曰:‘唯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陛下天性孝爱,戚属外家,恩洽泽濡。臣一宗,阶三等,家数侯,硃轮华毂,过许、史、梁、邓远甚。恩崇者议积,位厚者衅速,故月满必亏,日中则移,时不再来,荣难久藉。昔永淳之后,王室多难,先圣从权,故臣家以宗子窃禄疏封。今上圣复辟,宜退守园庐,乃再假光宠,爵封如初,高班厚位,遂超涯极。故阴气僭阳,河、洛泛溢。昔王族骄盈,梅福上书;窦氏专纵,丁鸿进谏。且后妃之家,恩过宠深,一朝覆没,遂无噍类。愿思仰损之宜、长远之策,推远时权,以全亲亲。”帝慰勉,不许。迁考功员外郎。
于时,太平、安乐公主各立党相拫毁,亲贵离阋,帝患之,欲令敦和,以访平一。因上书曰:“病之在四体者,迹分而易逐,居心腹者,候遽而难治。刑政乖舛,四支疾也;亲权猜间,心腹患也。《书》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诗》曰:‘协比其邻,婚姻孔云。’是知亲族以辑睦为义也。自顷权贵猜防,外和内离,怨结姻娅,疑生骨肉。邀荣之徒,诡献忠款;膏脣之伍,苟输谗计。胁肩邸第之中,噤颐媪宦之侧。故过从绝,猜嫌构,亲爱乖,党与生。积霜成冰,祸不可既。愿悉召近亲贵人,会宴内殿,告以辑睦,申以恩勤,’斥奸人,塞谗路。若犹未已,则舍近图远,抑慈示严,惟陛下之命。”帝美其忠切,卒不用。
初,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诸侯官族。它日,学士大集,日用折平一曰:“君文章固耐久,若言经,则败绩矣。”时崔湜、张说素知平一该习,劝令酬诘,平一乃请所疑。日用曰:“鲁三桓,郑七穆,奈何?”答曰:“庆父、叔牙、季友,桓三子也。孟孙至彘凡九世,叔孙舒、季孙肥凡八世。郑穆公十一子,子然及二子子孔三族亡,子羽不为卿,故称七穆,子罕、子驷、子良、子国、子游、子印、子丰也。”一坐惊服。平一问日用曰:“公言齐桓公、楚庄王时,诸侯属齐若楚凡几?平公、灵王时,诸侯属晋、楚凡几?晋六卿,齐、楚执政几何人?”日用谢曰:“吾不知,君能知乎?”平一条举始末,无留语。日用曰:“吾请北面。”阖坐大笑。
后宴两仪殿,帝命后兄光禄少卿婴监酒,婴滑稽敏给,诏学士嘲之,婴能抗数人。酒酣,胡人袜子、何懿等唱“合生”,歌言浅秽,因倨肆,欲夺司农少卿宋廷瑜赐鱼。平一上书谏曰:“乐,天之和,礼,地之序;礼配地,乐应天。故音动於心,声形于物,因心哀乐,感物应变。乐正则风化正,乐邪则政教邪,先王所以达废兴也。伏见胡乐施于声律,本备四夷之数,比来日益流宕,异曲新声,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闾巷,妖伎胡人、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质,咏歌蹈舞,号曰‘合生’。昔齐衰,有《行伴侣》,陈灭,有《玉树后庭花》,趋数惊骜僻,皆亡国之音。夫礼慊而不进即销,乐流而不反则放。臣愿屏流僻,崇肃雍,凡胡乐,备四夷外,一皆罢遣。况两仪、承庆殿者,陛下受朝听讼之所,比大飨群臣,不容以倡优媟狎亏污邦典。若听政之暇,苟玩耳目,自当奏之后廷可也。”不纳。
玄宗立,贬苏州参军,徙金坛令。平一见宠中宗,时虽宴豫,尝因诗颂规诫,然不能卓然自引去,故被谪。既谪而名不衰。开元末,卒。孙元衡、儒衡别传。
李乂,字尚真,赵州房子人。少孤。年十二,工属文,中书令薛元超曰:“是子且有海内名。”第进士、茂才异等,累调万年尉。长安三年,诏雍州长史薛季昶选部吏才中御史者,季昶以乂闻,擢监察御史。劾奏无避。景龙初,叶静能怙势,乂条其奸,中宗不纳。迁中书舍人、修文馆学士。帝遣使江南,发在所库赀以赎生,乂上疏以为:“江南鱼鳖之利,衣食所资。江湖之生无既,而府库之财有限,与其拯物,不如忧民。且鬻生之徒惟利所视,钱刀日至,网罟岁广,施之一朝,营之百倍。若回所赎之赀,减方困之徭,其泽乡矣。
韦氏之变,诏令严促,多乂草定。进吏部侍郎,仍知制诰。与宋璟等同典选事,请谒不行,时人语曰:“李下无蹊径。”改黄门侍郎,封中山郡公。制敕不便,辄驳正。贵幸有求官者,睿宗曰:“朕非有靳,顾李乂不可耳!”谏罢金仙、玉真二观,帝虽不从,优容之。太平公主干政,欲引乂自附,乂深自拒绝。
开元初,姚崇为紫微令,荐为侍郎,外托引重,实去其纠驳权,畏乂明切也。未几,除刑部尚书。卒,年六十八,赠黄门监,谥曰贞。遗令薄葬,毋还乡里。
乂沉正方雅,识治体,时称有宰相器。葬日,苏颋、毕构、马怀素往祖之,哭曰:“非公为恸而谁恸欤!”乂事兄尚一、尚贞孝谨甚,又俱以文章自名,弟兄同为一集,号《李氏花萼集》,乂所著甚多。尚一终清源尉,尚贞博州刺史。
贾曾,河南洛阳人。父言忠,貌魁梧,事母以孝闻,补万年主薄。护役蓬莱宫,或短其苛,高宗廷诘,辩列详谛,帝异之,擢监察御史。方事辽东,奉使禀军饷,还,奏上山川道里,并陈高丽可破状。帝问:“诸将材否?”对曰:“李勍旧臣,陛下所自悉。庞同善虽非斗将,而持军严。薛仁贵票勇冠军,高偘忠果而府,契苾何力性沈毅,虽忌前,有统御才。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莫逮於勣者。”帝然所许,众亦以为知言。累转吏部员外郎。李敬玄兼尚书,言忠尚气,及主选,不能下,贬邵州司马。失武懿宗意,下狱几死,左除建州司户参军,卒。
曾少有名,景云中,为吏部员外郎。玄宗为太子,遴选宫僚,以曾为舍人。太子数遣使采女乐,就率更寺肄习,曾谏曰:“作乐崇德,以和人神。《韶》、《夏》有容,《咸》、《英》有节,而女乐不与其间。昔鲁用孔子几霸,戎有由余而强,齐、秦遗以女乐,故孔子行,由余出奔。良以冶容哇咬,蛊心丧志,圣贤疾之最甚。殿下渴贤之美未彰,好伎之声先闻,非所以追启诵、嗣尧舜之烈也。余闲宴私,后廷伎乐,古亦有之,犹当秘隐,不以示人,况阅之所司,明示群臣哉!愿下令屏倡优女子,诸使者采召,一切罢止。”太子手令嘉答。
俄擢中书舍人,以父嫌名不拜,徙谏议大夫,知制诰。天子亲郊,有司议不设皇地祗位,曾请合享天地如古制并从祀等坐。睿宗诏宰相礼官议,皆如曾请。开元初,复拜中书舍人,曾固辞。议者谓中书乃曹司,非官称,嫌名在礼不讳,乃就职。与苏晋同掌制诰,皆以文辞称,时号“苏贾”。后坐事贬洋州刺史。历虔、郑等州刺史,迁礼部侍郎,卒。子至。
至字幼邻,擢明经第,解褐单父尉。从玄宗幸蜀,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帝传位,至当譔册,既进稿,帝曰:“昔先天诰命,乃父为之辞,今兹命册,又尔为之,两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谓继美矣。”至顿首,鸣咽流涕。历中书舍人。
至德中,将军王去荣杀富平令杜徽,肃宗新得陕,且惜去荣材,诏贷死,以流人使自效。至谏曰:“圣人诛乱,必先示法令,崇礼义。汉始入关,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不易之法也。按将军去荣以朔方偏裨提数千士,不能整行列,挟私怨杀县令,有犯上之逆。或曰去荣善守,陕新下,非去荣不可守,臣谓不然。李光弼守太原,程千里守上党,许叔冀守灵昌,鲁炅守南阳,贾贲守雍丘,张巡守睢阳,初无去荣,未闻贼能下也。以一能而免死,彼弧矢绝伦、剑术无前者,恃能犯上,何以止之!若舍去荣,诛将来,是法不一而招罪人也。惜一去荣,杀十去荣之材,其伤盖多。彼逆乱之人,有逆於此而顺於彼乎?乱富平而治於陕乎?悖县令,能不悖於君乎?律令者,太宗之律令,陛下不可以一士小材,废祖宗大法。”帝诏群臣议,太子太师韦见素、文部郎中崔器等皆以为:“法者,天地大典,王者不敢专也。帝王不擅杀,而小人得擅杀者,是权过人主。开元以前,无敢专杀,尊朝廷也;今有之,是弱国家也。太宗定天下,陛下复鸿业,则去荣非至德罪人,乃贞观罪人也。其罪祖宗所不赦,陛下可易之耶?”诏可。
蒲州刺史以河东濒贼,彻傅城庐舍五千室,不使贼得保聚,民大扰。诏遣至慰安,官助营完,蒲人乃安。坐小法,贬岳州司马。
宝应初,召复故官,迁尚书左丞。杨绾建请依古制,县令举孝廉于刺史,刺史升天子礼部。诏有司参议,多是绾言。至议以为:“自晋后,衣冠迁徙,人多侨处,因缘官族,所在占籍。今乡举取人未尽,请广学校,增国子博士员,十道大州得置大学馆,诏博士领之,召置生徒。使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议者更附至议。转礼部侍郎,待制集贤院。
大历初,徙兵部。累封信都县伯,进京兆尹。七年,以右散骑常侍卒,年五十五,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白居易,字乐天,其先盖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有功于时,赐田韩城,子孙家焉。又徙下邽。父季庚,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说刺史李洧自归,累擢襄州别驾。
居易敏悟绝人,工文章。未冠,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见其文,自失曰:“吾谓斯文遂绝,今复得子矣!”贞元中,擢进士、拔萃皆中,补校书郎。元和元年,对制策乙等,调盩厔尉,为集贤校理,月中,召入翰林为学士。迁左拾遗。
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诏有所蠲贷,振除灾沴。居易见诏节未详,即建言乞尽免江淮两赋,以救流瘠,且多出宫人。宪宗颇采纳。是时,于頔入朝,悉以歌舞人内禁中,或言普宁公主取以献,皆頔嬖爱。居易以为不如归之,无令頔得归曲天子。李师道上私钱六百万,为魏徵孙赎故第,居易言:“徵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寝,后嗣不能守,陛下犹宜以贤者子孙赎而赐之。师道人臣,不宜掠美。”帝从之。河东王锷将加平章事,居易以为:“宰相天下具瞻,非有重望显功不可任。按锷诛求百计,不恤雕瘵,所得财号为‘羡余’以献。今若假以名器,四方闻之,皆谓陛下得所献,与宰相。诸节度私计曰:‘谁不如锷?’争裒割生人以求所欲。与之则纲纪大坏,不与则有厚薄,事一失不可复追。”是时,孙以禁卫劳,擢凤翔节度使。张奉国定徐州,平李有功,迁金吾将军。居易为帝言:“宜罢,进奉国,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系閺乡狱,更三赦不得原。又奏言:“父死,絷其子,夫久系,妻嫁,债无偿期,禁无休日,请一切免之。”奏凡十余上,益知名。
会王承宗叛,帝诏吐突承璀率师出讨,居易谏:“唐家制度,每征伐,专委将帅,责成功,比年始以中人为都监。韩全义讨淮西,贾良国监之;高崇文讨蜀,刘贞亮监之。且兴天下兵,未有以中人专统领者。神策既不置行营节度,即承璀为制将,又充诸军招讨处置使,是实都统。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后世且传中人为制将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刘济等洎诸将必耻受承璀节制,心有不乐,无以立功。此乃资承宗之奸,挫诸将之锐。”帝不听。既而兵老不决,居易上言:“陛下讨伐,本委承璀,外则卢攸史、范希朝、张茂昭。今承璀进不决战,已丧大将,希朝、茂昭数月乃入贼境,观其势,似阴相为计,空得一县,即壁不进,理无成功。不亟罢之,且有四害。以府帑金帛、齐民膏血助河北诸侯,使益富强,一也。河北诸将闻吴少阳受命,将请洗涤承宗,章一再上,无不许,则河北合从,其势益固。与夺恩信,不出朝廷,二也。今暑湿暴露,兵气熏蒸,虽不顾死,孰堪其苦?又神策杂募市人,不忸于役,脱奔逃相动,诸军必摇,三也。回鹘、吐蕃常有游侦,闻讨承宗历三时无功,则兵之强弱,费之多少,彼一知之,乘虚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连事生,何故蔑有?四也。事至而罢,则损威失柄,祗可逆防,不可追悔。”亦会承宗请罪,兵遂罢。
后对殿中,论执强鲠,帝未谕,辄进曰:“陛下误矣。”帝变色,罢,谓李绛曰:“是子我自拔擢,乃敢尔,我叵堪此,必斥之!”绛曰:“陛下启言者路,故群臣敢论得失。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为谋,非所以发扬盛德也。”帝悟,待之如初。岁满当迁,帝以资浅,且家素贫,听自择官。居易请如姜公辅以学士兼京兆户曹参军,以便养,诏可。明年,以母丧解,还,拜左赞善大夫。是时,盗杀武元衡,京都震扰。居易首上疏,请亟捕贼,刷朝廷耻,以必得为期。宰相嫌其出位,不悦。俄有言:“居易母堕井死,而居易赋《新井篇》,言浮华,无实行,不可用。”出为州刺史。中书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追贬江州司马。既失志,能顺适所遇,托浮屠生死说,若忘形骸者。久之,徙忠州刺史。入为司门员外郎,以主客郎中知制诰。
穆宗好畋游,献《续虞人箴》以讽,曰:
唐受天命,十有二圣。兢兢业业,咸勤厥政。鸟生深林,兽在丰草。春曈冬狩,取之以道。鸟兽虫鱼,各遂其生。民野君朝,亦克用宁。在昔玄祖,厥训孔彰:“驰骋畋猎,俾心发狂。”何以效之,曰羿与康。曾不是诫,终然覆亡。高祖方猎,苏长进言:“不满十旬,未足为欢。”上心既悟,为之辍畋。降及宋璟,亦谏玄宗。温颜听纳,献替从容。璟趋以出,鹞死握中。噫!逐兽于野,走马于路。岂不快哉,衔橛可惧。审其安危,惟圣之虑。
俄转中书舍人。田布拜魏博节度使,命持节宣谕,布遗五百缣,诏使受之,辞曰:“布父雠国耻未雪,人当以物助之,乃取其财,谊不忍。方谕问旁午,若悉有所赠,则贼未殄,布赀竭矣。”诏听辞饷。是时,河朔复乱,合诸道兵出讨,迁延无功。贼取弓高,绝粮道,深州围益急。居易上言:“兵多则难用,将众则不一。宜诏魏博、泽潞、定、沧四节度,令各守境,以省度支赀饷。每道各出锐兵三千,使李光颜将。光颜故有凤翔、徐、滑、河阳、陈许军无虑四万,可径薄贼,开弓高粮路,合下博,解深州之围,与牛元翼合。还裴度招讨使,使悉太原兵西压境,见利乘隙夹攻之,间令招谕以动其心,未及诛夷,必自生变。且光颜久将,有威名,度为人忠勇,可当一面,无若二人者。”於是,天子荒纵,宰相才下,赏罚失所宜,坐视贼,无能为。居易虽进忠,不见听,乃丐外迁。为杭州刺史,始筑堤捍钱塘湖,钟泄其水,溉田千顷。复浚李泌六井,民赖其汲。久之,以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复拜苏州刺史,病免。
文宗立,以秘书监召,迁刑部侍郎,封晋阳县男。太和初,二李党事兴,险利乘之,更相夺移,进退毁誉,若旦暮然。杨虞卿与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闵,居易恶缘党人斥,乃移病还东都。除太子宾客分司。逾年,即拜河南尹,复以宾客分司。开成初,起为同州刺史,不拜,改太子少傅,进冯翊县侯。会昌初,以刑部尚书致仕。六年,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宣宗以诗吊之。遗命薄葬,毋请谥。
居易被遇宪宗时,事无不言,湔剔抉摩,多见听可,然为当路所忌,遂摈斥,所蕴不能施,乃放意文酒。既复用,又皆幼君,偃蹇益不合,居官辄病去,遂无立功名意。与弟行简、从祖弟敏中友爱。东都所居履道里,疏诏种树,构石楼香山,凿八节滩,自号醉吟先生,为之传。暮节惑浮屠道尤甚,至经月不食荤,称香山居士。尝与胡杲、吉日攵、郑据、刘真、卢真、张浑、狄兼谟、卢贞燕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绘为《九老图》。
居易於文章精切,然最工诗。初,颇以规讽得失,及其多,更下偶俗好,至数千篇,当时士人争传。鸡林行贾售其国相,率篇易一金,甚伪者,相辄能辩之。初,与元稹酬咏,故号“元白”;稹卒,又与刘禹锡齐名,号“刘白”。其始生七月能展书,姆指“之”、“无”两字,虽试百数不差;九岁暗识声律。其笃於才章,盖天禀然。敏中为相,请谥,有司曰文。后履道第卒为佛寺。东都、江州人为立祠焉。
赞曰:居易在元和、长庆时,与元稹俱有名,最长於诗,它文未能称是也,多至数千篇,唐以来所未有。其自叙言:“关美刺者,谓之讽谕;咏性情者,谓之闲适;触事而发,谓之感伤;其它为杂律。”又讥“世人所爱惟杂律诗,彼所重,我所轻。至讽谕意激而言质,闲适思澹而辞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今视其文,信然。而杜牧谓:“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所为。流传人间,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语入人肌骨不可去。”盖救所失不得不云。观居易始以直道奋,在天子前争安危,冀以立功,虽中被斥,晚益不衰。当宗闵时,权势震赫,终不附离为进取计,完节自高。而稹中道徼险得宰相,名望漼然。鸣呼,居易其贤哉!
行简,字知退,擢进士,辟卢坦剑南东川府。罢,与居易自忠州入朝,授左拾遗。累迁主客员外郎,代韦词判度支按,进郎中。长庆时,振武营田使贺拔志岁终结课最,诏行简阅实,发其妄,志惧,自刺不殊。行简敏而有辞,后学所慕尚。宝历二年卒。
敏中,字用晦,少孤,承学诸兄。长庆初,第进士,辟义成节度使李听府,听一见,许其远到。迁右拾遗,改殿中侍御史,为符澈邠宁副使,澈卒以能政闻。御史中丞高元裕荐为侍御史,再转左司员外郎。武宗雅闻居易名,欲召用之。是时,居易足病废,宰相李德裕言其衰苶不任事,即荐敏中文词类其兄而有器识。即日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进承旨。宣宗立,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兼刑部尚书。德裕贬,敏中抵之甚力,议者訾恶。德裕著书亦言“惟以怨报德为不可测”,盖斥敏中云。历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封太原郡公。自员外,凡五年,十三迁。
崔铉辅政,欲专任,患敏中居右。会党项数寇边,铉言宜得大臣镇抚,天子响其言,故敏中以司空、平章事兼邠宁节度、招抚、制置使。初,帝爱万寿公主,欲下嫁士人。时郑颢擢进士第,有阀阅,敏中以充选。颢与卢氏婚,将授室而罢,衔之。敏中自以居外,畏颢谗,自诉于帝。帝曰:“朕知久矣。若用颢言,庸相任耶?”顾左右取书一函,发视,悉颢所上,敏中乃安。及行,帝御安福楼以饯,颁玺书谕尉,赐通天带,卫以神策兵,开府辟士,礼如裴度讨淮西时。次宁州,诸将已破羌贼,敏中即说谕其众,皆愿弃兵为业。乃自南山并河按堡保,回绕千里。又规萧关通灵威路,使为耕战具。逾年,检校司徒,徒剑南西川,增骡军,完创关壁。治蜀五年,有劳,加兼太子太师,徙荆南。
懿宗立,召拜司徒、门下侍郎,还平章事。数月足病不任谒,固求避位,不许,中使者劳问,俾对别殿,毋拜。右补阙王谱奏言:“敏中病四月,陛下坐朝,与他宰相语不三刻,安暇论天下事?愿听其请,无使有持宠旷贵之讥。”书闻,帝怒,斥谱阳翟令。给事中郑公舆申救,不听。谱者,侍中珪之远裔。未几,加敏中中书令。自裴度以勋德居,而敏中以恩泽进。
咸通二年,南蛮扰边,召敏中入议,许挟扶升殿。固求免,乃出为凤翔节度使。三奏愿归守坟墓,除东都留守,不敢拜,许以太傅致仕。诏书未至,卒,册赠太尉。博士曹鄴责其病不坚退,且逐谏臣,举怙威肆行,谥曰丑。
列传第四十五 五王
桓彦范,字士则,润州丹阳人。以门廕调右翊卫,迁司卫主簿。狄仁杰曰:“君之才,当自光大 ,毋恤于初。”厚为礼。寻擢监察御史,迁累中丞。
长安中,为司刑少卿。张昌宗引妖人迎占,言计不轨。宋璟请穷治其奸,武后以昌宗尝自归,不许。彦范谏曰:“昌宗谬横恩,苞祸心,亻意测天命,皇神降怒,自擿其咎。推原厥情,盖防事暴之日得引首以免,未败则候时为逆。此凶诡之臣,营惑圣心。既自归露,而尚与妖人祈福禳解,则果于必成,初无悔意。今而宥之,诚恐昌宗自谓应运,天下浩然从之。父在,子称尊为逆子;君在,臣图位为逆臣。逆而不诛,社稷惧亡。请付三司考治。”不纳。时内史李峤等屡奏:“往为酷吏破家者,请皆宥雪。”依违未从。彦范复上言:“自文明后得罪,惟扬、豫、博三州不免,它可悉赦。”疏十上,卒见听。尝曰:“大理,人命所县,不可便辞诡合以自免。”
张柬之将诛易之等,引与定策。于是,以彦范、敬晖为左、右羽林将军,属以禁兵。时中宗每北门起居,因得谒陈秘计。神龙元年正月,彦范、晖率羽林兵与将军李湛、李多祚、杨元琰、薛思行等千骑五百人讨贼。令湛、多祚就东宫迎中宗至玄武门,彦范等斩关入,士皆鼓噪,时武后处迎仙宫之集仙殿,斩易之等庑下。后闻变而起,见中宗曰:“乃汝耶?竖子诛,可还宫。”彦范进曰:“太子今不可以归!往天皇弃群臣,以爱子托陛下。今久居东宫,群臣思天皇之德,不血刃,清内难,此天意人事归李氏。臣等谨奉天意,惟陛下传位,万世不绝,天下之幸。”后乃卧,不复言。明日,中宗复位,以彦范为侍中,封谯郡公,赐实封五百户。
上书戒帝曰:
《诗》以《关雎》为始,言后妃者人伦之本,治乱之端也。故舜之兴以皇、英,而周之兴以任、姒。桀奔南巢,祸阶末嬉;鲁桓灭国,惑始齐姜。伏见陛下临朝视政,皇后必施帷殿上,预闻政事。臣愚谓古王者谋及妇人,皆破国亡身,倾辀继路。且以阴乘阳,违天也;以妇凌夫,违人也。违天不祥,违人不义。故《书》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预外政也。伏愿上以社稷为重,令皇后无居正殿,干外朝,深居宫掖,修阴教以辅佐天子。
又道路籍籍,皆云胡僧慧范托浮屠法,诡惑后妃,出入禁奥,渎挠朝政。陛下尝轻骑微服,数幸其居,上下污慢,君臣亏替。臣谓兴化致治以康乂国家者,繇进善而弃恶。孔子曰:“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假鬼神以危人者杀。”今慧范乱政危人者也,不急诛,且有变。除恶务本,愿早裁之。
帝孱昏,狃左右,不能有所省纳。
俄墨敕以方士郑普思为秘书监,叶静能为国子祭酒。彦范执不可,帝曰:“要已用之,不可止。”彦范曰:“陛下始复位,制诏:‘军国皆用贞观故事。’贞观时,以魏徵、虞世南、颜师古为监,以孔颖达为祭酒,如普思等方伎猥下,安足继踪前烈。臣恐物议谓陛下官不择才,以天秩加私爱。”不从。
时武三思以迁太后衔恚,虑不利诸武,而韦后雅为帝宠畏,且三思与蒸乱,由是朋谗奇中。未几,罢彦范等政事。五月,加特进,封扶阳郡王,赐姓韦,同后属籍,锡金银、锦绣,皆以铁券恕十死,令朝朔望。寻出为洺州刺史,改濠州。王同皎谋诛三思,事泄,三思诬彦范等同逆,阴令许州司功参军郑愔上变。乃贬彦范泷州司马,敬晖崖州司马,袁恕己窦州司马,崔玄白州司马,张柬之新州司马,悉夺勋封。三思又疏韦后隐秽,榜于道,请废之。帝震怒,三思猥曰:“此殆彦范辈为。”命御史大夫李承嘉鞫状,物色其人。承嘉即奏:“彦范、晖、柬之、恕己、玄暴讪摇变,内托废后,而实危君。人臣无将,当伏诛。”诏有司议罪。大理丞李朝隐执奏:“彦范等未讯即诛,恐为雠家诬衊,请遣御史按实。”卿裴谈请即诛斩,家籍没。帝业尝许以不死,遂流瀼州,禁锢终身,子弟年十六以上谪徙岭外。擢承嘉金紫光禄大夫、襄武郡公,后又赐彩五百段、锦被一。进谈刑部尚书,而贬朝隐。三思又讽节愍太子请夷彦范等三族,帝不从。三思虑五人者且复用,乃纳崔湜计,遣周利贞矫制杀之。利贞至贵州,逢彦范,即缚曳竹槎上,肉尽,杖杀之,年五十四。
睿宗即位,彦范等并追复官爵,赐实封二百户,还其子孙,谥曰忠烈。开元六年,诏与晖、玄、柬之、恕己勤劳王家,皆配享中宗庙庭。建中三年,复赠彦范为司徒,晖太尉,玄太子太师,柬之司徒,恕己太子太傅。
彦范工属文,然不甚喜观书,所志惟忠孝大略。居若不能言,及议论帝前,虽被诘让,而安辞定色,辨色愈切。
诛二张也,柬之勒兵景运门,将遂夷诸武。洛州长史薛季昶劝曰:“二凶虽诛,产、禄犹在,请除之。”会日暮事遽,彦范不欲广杀,因曰:“三思机上肉尔,留为天子藉手。”委昶叹曰:“吾无死所矣!”俄而三思窃入宫,因韦后反盗朝权。同功者叹曰:“死我者,桓君也。”彦范亦曰:“主上昔为英王,故吾留武氏使自诛定。今大事已去,得非天乎!”初,将起事,告其母。母曰:“忠孝不并立,义先国家可也。”
御史李福业者,尝与彦范谋,及被杀,福业亦流番禺。后亡匿吉州参军敬元礼家,吏捕得,元礼俱坐死。福业将刑,谢元礼曰:“子有亲,吾甚愧恨。”元礼曰:“公穷而归我,我得已乎?”见者伤之。
时监察御史卢袭秀亦坐与桓、敬善,为冉祖雍所按,不屈。或报曰:“南使至,桓、敬已死。”袭秀泫然。祖雍怒曰:“彦范等负国,君乃流涕。且君下狱,诸弟皆纵酒无忧色,何邪?”对曰:“我何负哉?正坐与彦范善耳。今尽杀诸弟则已,如独杀袭秀,恐公不得高枕而瞑!”祖雍色动,握其手曰:“当活公。”遂得不坐。
袭秀者,其祖方庆,武德中,为察非掾,秦王器之。尝引与议建成事,方庆辞曰:“母老矣,丐身归养。”王不逼也。贞观中,为稿城令。”
彦范弟玄范,官至常州刺史;臣范,工部侍郎。
薛季昶者,绛州龙门人。武后时上书,自布衣擢监察御史,以累左迁平遥尉,复拜御史。屡按狱如旨,擢给事中。夏官郎中侯味虚将兵讨契丹,不利,妄言“贼行有蛇虎导军”。后恶其诡,拜季昶为河北道按察使。季昶驰至军,斩味虚以闻,威震北方。稿城尉吴泽射杀驿使,髡民女发为髢,州不能劾,季昶杖杀之。然后布恩信,甄表善良。或传季昶曩为味虚笞辱,故深文报怨。自给事中数月为御史中丞,坐事左迁。久乃入为雍州长史,迁文昌左卫,为洛州长史。预诛易之等功,进户部侍郎。五王失柄,出季昶荆州长史,贬儋州司马。初,季昶与昭州首领周庆立、广州事马光楚客不叶,惧二怨,不敢往。叹曰:“吾至是邪!”即具棺沐浴,仰药死。葬昭州。睿宗立,诏赠左御史大夫,同彦范等赐一子官。
季昶刚烈,然喜入先语以为实,后虽有辨理,不能得也。而敦爱故旧,礼有名士,其长可盖所缺云。
杨元琰者,字温,虢州閺乡人,汉太尉震十八代孙。生数岁未言,相者视曰:“语迟者神定,必为重器。”及长,秀眉美须髯,崇肩博颐。居父丧,七日不食。服除,补梓州参军,平棘令,课第一,御史府表其政,玺书褒厉。再擢永宁军副使,忤用事者免。载初中,为安南副都护,三徙为荆府长史,五迁州刺史,咸有风绩。
初,张柬之代为荆州,共乘舻江中,私语外家革命,元琰悲涕慷慨,志在王室。柬之执政,故引为右羽林将军,谓曰:“江上之言,君叵忘之,今可以勉!”乃与李多祚等定计斩二张。进云麾将军,封弘农郡公,实封户五百,赐铁券恕十死。敬晖等为武三思所构,元琰知祸未已,乃诡计请祝发事浮屠,悉还官封。中宗不许。晖闻,尚戏曰:“胡头应祝。”以多鬣似胡云。元琰曰:“功成不退,惧亡。我不空言。”晖感之,然已不及计。晖等死,独元琰全。
再迁卫尉卿,又上官封,愿追宠其亲,帝哀怜,赠越州都督长史。李多祚死太子难,元琰坐厚善,系狱,萧至忠救之,免。睿宗立,数上书乞骸骨,不听。四迁刑部尚书,封魏国公。徙太子宾客,诏设位东宫,太子为拜。俄致仕。开元六年卒,年七十九,谥曰忠。生平无留蓄,中外食其家常数十人。临终,敕诸子薄葬。
子仲昌,字蔓。以通经为修文生。累调,不甚显。以河阳尉对策,玄宗擢第一,授蒲州法曹参军,判入异等,迁监察御史。坐累为孝义令。鸾降庭树,太守萧恕表其政,徙下邽。终吏部郎中。仲昌资长于吏。常分父邑租振宗党。御身以约,善与人交,士乐从之游云。
敬晖,字仲晔,绛州平阳人。弱冠举明经。圣历初,为卫州刺史。是时,河北经突厥所骚,方秋而城,晖曰:“金汤非粟不守,岂有弃农亩,事池隍哉?”纵民归敛,阖部赖安。迁夏官侍郎,出为太州刺史,改洛阳长史。武后幸长安,为副留守,以治干闻,玺书劳之,多赐物段。
长安二年,授中台右丞。以诛二张功,加金紫光禄大夫,为侍中、平阳郡公,实封五百户,进封齐国。晖表请诸武王者宜悉降爵,繇是皆为公。三思愤。俄封平阳郡王,加特进罢政事。
初,易之已诛,薛季昶请收诸武,晖亦苦谏,不从。三思浊乱,晖每椎坐怅恨,弹指流血。寻及贬,又放琼州,为周利贞所害。睿宗时,追复官爵,又赠秦州都督,谥曰肃愍。
崔玄,博陵安平人,本名毕,武后时,有所避,改焉。少以学行称,叔父秘书少监行功器之。举明经,为高陵主簿。居父丧尽礼。庐有燕,更巢共乳。母卢,有贤操,常戒玄曰:“吾闻姨兄辛玄驭云:‘子姓仕宦,有言其贫窭不自存,此善也;若赀货盈衍,恶也。’吾尝以为确论。比见亲表仕者务多财以奉亲,而亲不究所从来。必出于禄禀则善,如其不然,何异盗乎?若今为吏,不能忠清,无以戴天履地。宜识吾意。”故玄所守以清白名。母亡,哀毁,甘露降庭树。
后以库部员外郎累迁凤阁舍人。长安元年,为天官侍郎,当公介然,不受私谒,执政忌之,改文昌左丞。不逾月,武后曰:“卿向改职,乃闻令史设斋相庆,此欲肆其贪耳,卿为朕还旧官。”乃复拜天官侍郎,厚赐彩物。三年,授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四年,迁凤阁侍郎。先是,酷吏诬籍数百家,玄开陈其枉,后感悟,皆为原洗。宋璟劾张昌宗不轨事,玄颇助璟。及有司正昌宗罪,而玄弟昇为司刑少卿,执论大辟。兄弟守正如此。
后久疾,宰相不召见者累月。及少闲,玄奏言:“皇太子、相王皆仁明孝友,宜侍医药,不宜引异姓出入禁闼。”后慰纳。以诛二张功为中书令、博陵郡公。后迁上阳宫,顾玄曰:“诸臣进皆因人,而云我所擢,何至是?”对曰:“此正所以报陛下也。”俄拜博陵郡王,罢政事,册其妻为妃,赐实封五百户,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知都督事。会贬,又流古州。道病卒,年六十九,谥曰文献。
玄三世不异居,家人怡怡如也。贫寓郊墅,群从皆自远会食,无它爨,与昇尤友爱。族人贫孤者,抚养教励。后虽秉权,而子弟仕进不使逾常资,当时称重。少颇属辞,晚以非己长,不复构思,专意经术。
子璩,亦有文。开元二年诏:“玄、柬之,神龙之初,保乂王室,奸臣忌焉,谪殁荒海,流落变迁,感激忠义。宜以玄子璩、柬之孙毖,并为朝散大夫。”璩终礼部侍郎。璩子涣。
涣博综经术,长论议。十岁居父丧,毁辟加人,陆元方异之。起家亳州司功参军,还调。於是入判者千余,吏部侍郎严挺之施特榻试《彝尊铭》,谓曰:“子清庙器,故以题相命。”累迁司门员外郎。杨国忠恶不附己,出为巴西太守。玄宗西狩,迎谒于道。帝见占奏,以为明治体,恨得之晚,房琯亦荐之,即日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肃宗立,与韦见素等同赴行在。时京师未复,举选不至,诏涣为江淮宣谕选补使。收采遗逸,不以亲故自嫌。常曰:“仰才虞谤,吾不忍为。”然听受不甚精,以不职罢为左散骑常侍,兼余杭太守、江东采访防御使。入迁吏部侍郎、集贤院待制。简淡自处,时望尤重。迁御史大夫。
元载辅政,与中官董秀槃结固宠,涣疾之,因进见,慨然论载奸。代宗曰:“载虽非重慎,然协和中外无间然,能臣也。”对曰:“和之为贵者,由礼节也,不节之以礼,焉得和?今干戈甫定,品物思乂。载为宰相,宜明制度,易海内耳目。而怙权树党,毁法为通,鬻恩为恕,附下苟容,乃幽国卑主术,臣所未喻。”帝默然。会涣兼税地青苗钱物使,以钱给百官,而吏用下直为使料,上直为百司料。载讽皇城副留守张清擿其非,诏尚书左丞蒋涣按实,且载所恶,由是贬道州刺史。卒,赠太子太傅,谥曰元。子纵。
纵繇协律郎三迁监察御史。会诏择令长,授蓝田令,德化大行,县人立碑颂德,涣之贬,纵弃金部员外郎就养。后为汴西水陆运、两税、盐铁等使。王师围田悦,乏食,诏纵饷四节度粮,军无乏。德宗出奉天,方镇兵未至。纵劝李怀光奔命,悉军财称所须。怀光兵疲久战,次河中,迁延不进。纵以金帛先度,曰:“济者即赐。”众趋利争西,遂及奉天。迁京兆尹。上言:“怀光反覆不情,宜备之。”及帝徙梁州,追扈不及,左右短纵素善怀光,殆不来。帝曰:“知纵者,朕也,非尔辈所及。”后数日至,授御史大夫。处大体,不急细事,狱诉付成僚属而已。
自兵兴,内外官冗溢,时议并省。纵奏:“兵未息,仕进者之绪,在官则累迁,有功而褒赏,不可废也。比选集,乃据阙留人,怨望滋结。朝廷频诏录劳,而诸道叙优日广。若停减吏员,非但承优者无官可叙,亦恐序进者无路胜置矣。”诏可贞元元年,天子郊见,为大礼使。岁旱用屈,纵撙裁文物,俭而不陋。除吏部侍郎,寻为河南尹。时兵虽定,民雕耗,纵治简易,蠲略细苛。先是戍边者道由洛,储饩取於民。纵始令官办,使五家相保,自占发敛,以绝胥史之私。又引伊、洛溉高仰,通利里闬,人甚宜之。入为太常卿,封常山县公。卒年六十二,赠吏部尚书,谥曰忠。
初,涣为元载所抑,纵讫载世,不求闻达。涣有嬖妾,纵以母事之。妾刚酷,虽纵显官而数笞诟,然率妻子候颜色,承养不懈,时以为难。孙碣。
碣,字东标,及进士第,迁右拾遗。武宗方讨泽潞,碣建请纳刘稹降,忤旨,贬邓城令。稍转商州刺史。擢河南尹、右散骑常侍,再为河南尹。邑有大贾王可久,转货江、湖间。值庞勋乱,盖亡其赀,不得归。妻诣卜者杨乾夫咨在亡。乾夫名善数,而内悦妻色,且利其富。既占,阳惊曰:“乃夫殆不还矣!”即阴以百金谢媒者,诱聘之,妻乃嫁乾夫,遂为富人。它年徐州平,可久困甚,丐衣食归闾里,往见妻。乾夫大怒,诟逐之。妻诣吏自言,乾夫厚纳贿,可久反得罪。再诉,复坐诬。可久恨叹,遂失明。碣之来,可久陈冤,碣得其情,即敕吏掩乾夫并前狱史下狱,悉发赇奸,一日杀之,以妻还可久。时淫潦,狱决而霁,都民相语,歌舞于道。徙陕虢观察使。军乱,贬怀州司马,卒。
张柬之,字孟将,襄州襄阳人。少涉经史,补太学生。祭酒令狐德棻异其才,便以王佐期之。中进士第,始调清源丞。永昌元年,以贤良召,时年七十余矣。对策者千余,柬之为第一。授监察御史,迁凤阁舍人。时突厥默啜有女请和亲,武后欲令武延秀娶之。柬之奏:“古无天子取夷狄女者。”忤旨,出为合、蜀二州刺史。故事,岁以兵五百戍姚州,地险瘴,到屯辄死。柬之论其弊曰:
臣按姚州,古哀牢国,域土荒外,山阻水深。汉世未与中国通,唐蒙开夜郎、滇笮,而哀牢不附。东汉光武末,始请内属,置永昌郡统之。赋其盐布氈罽以利中土。其国西大秦,南交趾,奇珍之贡不阙。刘备据蜀,甲兵不充,诸葛亮五月度泸,收其产入以益军,使张伯岐选取劲兵,以增武备。故《蜀志》称亮南征后,国以富饶。此前世置郡,以其利之也。今盐布之税不供,珍奇之贡不入,戈戟之用不实於戎行,宝货之资不输於大国。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陛下惜之。
昔汉历博南山,涉兰仓水,更置博南、哀牢二县。蜀人愁苦,行者作歌曰:“历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他人。”盖讥其贪珍奇之利,而为蛮夷所驱役也。汉获其利,人且怨歌。今减耗国储,费调日引,使陛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归,老母幼子哀号望祭於千里之外。朝廷无丝发利,而百姓蒙终身之酷,臣窃为国家痛之。
往诸葛亮破南中,即用渠率统之,不置汉官,不留戍兵。言置官留兵有三不易:置官必夷汉杂居,猜嫌将起;留兵转粮,为患滋重;后忽反叛,劳费必甚。故粗设纲纪,自然久定。臣谓亮之策,诚尽羁縻蛮夷之要。今姚州官属,即无固边厌寇之心,又无亮且纵且擒之伎。唯诡谋狡算,恣情割剥;扇动酋渠,遣成朋常:折支谄笑,取媚蛮夷,拜跪趋伏,无复为耻;提挈子弟,啸引凶愚,聚会蒲博,一掷累万。凡逋逃亡命在彼州者,户赢二千,专事剽夺。且姚州本龙朔中武陵主簿石子仁奏置,其后长史李孝让、辛文协死於群蛮,诏遣郎将赵武贵讨击,兵无噍类,又以将军李义总继往,而郎将刘惠基战死,其州遂废。臣窃以亮有三不易,其言卒验。
垂拱中,蛮郎将王善宝、昆州刺史爨乾福复请置州,言课税自支,不旁取於蜀。及置,州掾李棱为蛮所杀。延载中,司马成琛更置泸南七镇,戍以蜀兵,蜀始扰矣。且姚府总管五十七州间,皆巨猾游客。国家设官,所以正俗防奸,而无耻之吏,败谬至此。今劫害未止,恐惊扰之祸日滋。宜罢姚州,隶巂府,岁时朝觐同蕃国;废泸南诸镇,而设关泸北,非命使,不许交通;增巂屯兵,择清良吏以统之。臣愚以为便。
疏奏不纳。俄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长安中,武后谓狄仁杰曰:“安得一奇士用之?”仁杰曰:“陛下求文章资历,今宰相李峤、苏味道足矣。岂文士龌龊,不足与成天下务哉?”后曰“然。”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虽老,宰相材也。用之必尽节于国。”即召为洛州司马。它日又求人,仁杰曰:“臣尝荐张柬之,未用也。”后曰:“迁之矣。”曰:“臣荐宰相而为司马,非用也。”乃授司刑少卿,迁秋官侍郎。后姚崇为灵武军使,将行,后诏举外司可为相者,崇曰:“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其人老,惟亟用之。”即日召见,拜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凤阁侍郎。
诛二张也,柬之首发其谋。以功擢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汉阳郡公,实封五百户。不半岁,以汉阳郡王加特进,罢政事。柬之既失权,愿还襄州养疾,乃授襄州刺史。中宗为赋诗祖道,又诏群臣饯定鼎门外。至州,持下以法,虽亲旧无所纵贷,会汉水涨啮城郭,柬之因垒为堤,以遏湍怒,阖境赖之。又垦辞王爵,不许。俄及贬,又流泷州,忧愤卒,年八十二。景云元年,赠中书令,谥曰文贞,授一子官。柬之刚直不傅会,然邃於学,论次书数十篇。
子愿、漪。愿仕至襄州刺史。漪以著作佐郎侍父襄阳,恃其家立功,简接乡人,乡人怨之。
初,易之等诛后,中宗犹监国告武氏庙,而天久阴不霁。侍御史崔浑奏“陛下复国,当正唐家位号,称天下心。奈何尚告武氏庙?请毁之,复唐宗庙。”帝嘉纳。是日诏书下,雰翳澄驳,咸以为天人之应。
袁恕己,沧州东光人。仕累司刑少卿,知相王府司马。与诛二张,又从相王统南衙兵备非常,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郡公,实封五百户。
将作少匠杨务廉者,以工巧进。恕己恐其复启游娱侈丽之渐,言於中宗曰:“务廉位九卿,忠言嘉谟不闻,而专事营构以媚上,不斥之,亡以昭德。”乃授陵州刺史。
未几,拜中书令、特进、南阳郡王,罢政事。例及贬,又流环州,为周利贞所逼,恕己素饵黄金。至是饮野葛数升,不死,愤懑,抔土以食,爪甲尽,不能绝,乃击杀之。谥曰贞烈。孙高。
高字公颐。少慷慨有节尚。擢进士第。代宗时,累迁给事中。建中中,拜京畿观察使,坐累贬韶州长史,复拜给事中。德宗将起卢杞为饶州刺史,高当草诏,见宰相卢翰,刘从一曰:“杞当国。矫诬阴贼,斥忠谊,傲明德,反易天常,使宗祏失守,天下疣痏,朝廷不寘以法,才示贬黜,今还授大州,天下其谓何?”翰等不悦,命舍人作诏。诏出,高执不下,奏曰:“陛下用杞为相,出入三年,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群臣愿食其肉且不厌。汉法,三光不有,雨旱不时,皆宰相请罪,小者免,大者戮。杞罪万诛,陛下赦不诛,止贬新州,俄又内移,今复拜刺史,诚失天下望。”帝曰:“杞不逮,是朕之过。朕已再赦。”答曰:“杞天资诡险,非不逮,彼固所余。赦者,止赦其罪,不宜授刺史。愿问外廷,并敕中人听於民。若亿兆异臣之言,臣请前死。”谏官亦力争帝前。帝曰:“与上佐可乎?”群臣奉诏。翌日,遣使慰高曰:“朕惟卿言切至,已如奏。”太子少保韦伦曰:“高言劲挺,自是陛下一良臣,宜加优礼。”
贞元二年,帝以大盗后关辅百姓贫,田多荒茀,诏诸道上耕牛,委京兆府劝课。量地给牛,不满五十亩不给。高以为圣心所忧,乃在穷乏。今田不及五十亩即是穷人,请两户共给一牛。从之。卒,年六十,中外怅惜。宪宗时,李吉甫言其忠謇,特赠礼部尚书。
文宗开成三年,又诏:玄曾孙郢为监察御史,晖曾孙元膺河南丞,柬之四世孙憬寿安尉,恕己曾孙德文校书郎。始,帝访御史中丞狄兼暮,以仁杰功,且言五王遗烈,乃求其后,秩以官。唯彦范后无闻云。
赞曰:五王提卫兵诛嬖臣,中兴唐室,不淹辰,天下晏然,其谋深矣。至谓中宗为英王,不尽诛诸武,使天子藉以为威,何其浅耶?衅牙一启,为艳后,竖儿所乘,劫持戮辱,若放豚然,何哉?无亦神夺其明,厚韦氏毒,以兴先天之业乎?不然,安李之功,贤於汉平、勃远矣!
列传第四十六 刘钟崔二王
刘幽求,冀州武强人。圣历中,举制科中第。调阆中尉,刺史不礼,弃官去。久之 ,授朝邑尉。桓彦范等诛张易之、昌宗,而不杀武三思,幽求谓彦范曰:“公等无葬地矣。不早计,后且噬脐。”不从。既,五王皆为三思构死。
临淄王入诛韦庶人,预参大策,是夜号令诏敕一出其手。以功授中书舍人,参知机务,爵中山县男,实封二百户,授二子五品官,二代俱赠刺史。睿宗立,进尚书右丞、徐国公,增封户至五百,赐物千段、奴婢二十人、第一区、良田千亩、金银杂物称是。
景云二年,以户部尚书罢政事。不旬月,迁吏部,拜侍中。玺诏曰:“顷王室不造,中宗厌代,戚孽专乱,将陨社稷,朕与王公皆几于难。幽求处危思奋,翊赞圣储,协和义士,震殄元恶。国家之复存,系幽求是赖,厥庸茂焉,朕用嘉之。虽胙以土宇,而赋入未广。昔西汉行封,更择多户;东京定赏,复增大邑。宜加赐实封二百户,子子孙孙传国无绝,特免十死,铭诸铁券,以传其功。”先天元年,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
幽求自谓有劳于国,在诸臣右,意望未满,而窦怀贞为左仆射,崔湜为中书令,殊不平,见於言面。已而湜等附太平公主,有逆计。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定计,使说玄宗曰:“湜等皆太平党与,日夜阴计,若不早图,且产大害,太上不得高枕矣。臣请督羽林兵除之。”帝许之。未发也,而漏言於侍御史邓光宾,帝惧,即列其状。睿宗以幽求等属吏,劾奏以疏间亲,罪应死。帝密申右之,乃流幽求於封州、於峰州、光宾於绣州。明年,太平公主诛,即日召复旧官,知军国事,还封户,赐锦衣一袭。
开元初,进尚书左丞相,兼黄门监,俄以太子少保罢。姚崇素忌之,奏幽求郁怏散职,有怨言。诏有司鞫治,宰相卢怀慎等奏言:“幽求轻肆不恭,失大臣礼,乖崖分之节。”翌日,贬睦州刺史,削实封户六百。迁杭、郴二州,恚愤卒于道,年六十一。赠礼部尚书,谥曰文献。六年,诏与苏环配享睿宗庙廷。建中中,追赠司徒。
钟绍京,虔州赣人。初为司农录事,以善书直凤阁。武后时署诸宫殿、明堂及铭九鼎,皆其笔也。景龙中,为苑总监,会讨韦氏难,绍京帅户奴、丁夫从。事平,夜拜中书侍郎,参知机务。明日,进中书令、越国公,实封五百户,赉赐与刘幽求等。既当路,以赏罚自肆,当时恶之。因上疏让官,睿宗用薛稷谋,进户部尚书,出为彭州刺史。
玄宗即位,复拜户部尚书,增实封,改太子詹事。不为姚祟所喜,与幽求并以怨望得罪,贬果州刺史,赐封邑百户。后坐它事,贬怀恩尉,悉夺阶封,再迁温州别驾。十五年入朝,见帝泣曰:“陛下忘畴日事邪,忍使弃死草莽!且同时立功者,今骨已朽,而独臣在,陛下不垂愍乎?”帝恻然,即日授太子右谕德。久之,迁少詹事。年逾八十,以官寿卒。绍京嗜书画,如王义之、献之、褚遂良真迹,藏家者至数十百卷。建中中,追赠太子太傅。
崔日用,滑州灵昌人。擢进士第,为芮城尉。大足元年,武后幸长安,陕州刺史宗楚客委以顿峙,馈献丰甘,称过宾使者。楚客叹其能,亟荐之,擢为新丰尉,迁监宗御史。阴附安乐公主,得稍迁。神龙中,郑普思纳女后宫,日用劾奏,中宗初不省,廷争切至,普思由是得罪。时诸武若三思、延秀及楚客等权宠交煽,日用多所结纳,骤拜兵部侍郎。宴内殿,酒酣,起为《回波舞》,求学士,即诏兼脩文馆学士。
帝崩,韦后专制,畏祸及,更因僧普润、道士王晔私谒临淄王以自托,且密赞大计。王曰:“谋非计身,直纾亲难尔。”日用曰:“至孝动天,举无不克。然利先发,不则有后忧。”及韦氏平,夜诏权雍州长史,以功授黄门侍郎,参知机务,封齐国公,赐实户二百。坐与薛稷相忿竞,罢政事,为婺州长史。历扬、汴、允三州刺史。
由荆州长史入奏计,因言:“太平公主逆节有萌,陛下往以宫府讨有罪,臣、子势须谋与力,今据大位,一下制书定矣。”帝曰:“畏惊太上皇,奈何?”日用曰:“庶人之孝,承顺颜色;天子之孝,惟安国家,定社稷。若令奸宄窃发,以亡大业,可为孝乎?请先安北军而后捕逆党,於太上皇固无所惊。”帝纳之。及讨逆,诏权检校雍州长史,以功益封二百户,进吏部尚书。
会帝诞日,日用采《诗》《大》、《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献之,借以讽谕,且劝告成事。有诏赐衣一副、物五十段,以示无言不酬之义。
久之,坐兄累,出为常州刺史。后以例减封户三百,徙汝州。开元七年,诏曰:“唐元之际,日用实赞大谋,功多不宜减封,复食二百户。”徙并州长史,卒年五十。并人怀其惠,吏民数百皆缟服送丧。赠吏部尚书,谥曰昭。再赠荆州大都督。
日用才辩绝人,而敏于事,能乘机反祸取富贵。先天后,求复相,然亦不获也。尝谓人曰“吾平生所事,皆适时制变,不专始谋。然每一反思,若芒刺在背”云。
子宗之,袭封。亦好学,宽博有风检,与李白、杜甫以文相知者。
日用从父兄日知,字子骏,少孤贫,力学,以明经进至兵部员外郎。与张说同为魏元忠朔方判官,以健吏称。迁洛州司马,会谯王重福之变,官司逃,日知独率吏卒助屯营击贼,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迁殿中少监,建言“厩马多,请分牧陇右,省关畿刍调”。授荆州长史,四迁京兆尹,封安平县侯。坐赃,为御史李如璧所劾,贬歙县丞。后历殿中监,进中山郡公。说执政,荐为御史大夫,帝不许,遂为左羽林大将军,而自用崔隐甫。隐甫繇是怨说。日知俄授太常卿。自以处朝廷久,每入谒,必与尚书齿,时谓“尚书里行”。终潞州长史,谥曰襄。
王琚,怀州河内人。少孤,敏悟有才略,明天文象纬。以从父隐客尝为凤阁侍郎,故数与贵近交。时年甫冠,见驸马都尉王同皎,同皎器之。会谋刺武三思,琚义其为,即与周璟、张仲之等共计。事泄亡命,自佣於扬州富商家,识非庸人,以女嫁之,厚给以赀,琚亦赖以济。睿宗立,琚自言本末,主人厚赍使还长安。玄宗为太子,间游猎韦、杜间,怠休树下,琚以儒服见,且请过家,太子许之。至所庐,乃萧然窭陋。坐久,杀牛进酒殊丰厚,太子骇异。自是每到韦、杜,辄止其庐。
初,太子在潞州,襄城张为铜鞮令,性豪殖,喜宾客弋猎事,厚奉太子,数集其家。山东倡人赵元礼有女,善歌舞,得幸太子,止第,其后生子瑛者也。太子已平内难,召,拜宫门郎,与姜皎、崔涤、李令问、王守一、薛伯阳等并侍左右。令问累擢殿中少监,守一太仆少卿。此数人以东宫皆势重天下。
琚是时方补诸暨县主簿,过谢东宫,至廷中,徐行高视,侍卫何止曰:“太子在!”琚怒曰:“在外惟闻太平公主,不闻有太子。太子本有功於社稷,孝於君亲,安得此声?”太子遽召见,琚曰:“韦氏躬行弑逆,天下动摇,人思李氏,故殿下取之易也。今天下已定,太平专思立功,左右大臣多为其用,天子以元妹,能忍其过,臣窃为殿下寒心。”太子命坐,且泣曰:“计将安便?”琚曰:“昔汉盖主供养昭帝,其后与上官桀谋杀霍光,不及天子,而帝犹以大义去之。今太子功定天下,公主乃敢妄图,大臣树党,有废立意。太子诚召张说、刘幽求、郭元振等计之,忧可纾也。”太子曰:“先生何以自隐而日与寡人游?”琚曰:“臣善丹沙,且工谐隐,愿比优人。”太子喜,恨相知晚。翌日授詹事府司直、内供奉,兼崇文学士。日以诸王及姜皎等入侍,独琚常豫秘谋。不逾月,迁太子舍人,兼谏议大夫。太子受内禅,擢中书侍郎。
公主谋益甚,幽求、谋先事诛之,侍御史邓光宾漏谋,不克,皆得罪。久之,琚见事迫,请帝决策。先天二年七月,乃与岐王、薛王、姜皎、李令问、王毛仲、王守一以铁骑至承天门。太上皇闻外哗噪,召郭元振升承天楼,闭关以拒,俄而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数百人於朝堂,不得入。少选,琚从帝至楼下,诛萧至忠、岑义、窦怀贞,斩常元楷李慈北阙下、贾膺福李猷於内客省。事平,琚进户部尚书、封赵国公,皎工部尚书、楚国公,毛仲辅国大将军、霍国公,守一太常卿、晋国公,各食实户五百;令问殿中监、宋国公,实户三百。琚、皎、令问辞不就,以旧官增户二百。於是帝召燕内殿,赐金银杂皿皆一床、帛二千、第一区。
帝於琚眷委特异,豫大政事,时号“内宰相”。每见閤中,视日薄乃得出。遇休日,使者至第召之,而皇后亦使尚宫劳琚母,赐赉接足,群臣不能无望。或说帝曰:“王琚、麻嗣宗皆谲诡纵横,可与履危,不可与共安。方天下已定,宜益求纯朴经术士以自辅。”帝悟,稍疏之。俄拜御史大夫,持节巡天兵以北诸军。改紫微侍郎,道未至,拜泽州刺史,削封户百。历九刺史,复封户。又改六州、二郡。
琚自以立勋,至天宝时为旧臣,性豪侈,其处方面,去故就新,受馈遗至数百万,侍儿数十,宝帐备具,阖门三百口。既失志,稍自放,不能遵法度。在州与官属小史酋豪饮谑、摴博、藏钩为乐。每徙官,车马数里不绝。从宾客女伎驰弋,凡四十年。李邕故与琚善,皆华首外迁,书疏往复,以谴谪留落为慊。右相李林甫恨琚恃功使气,欲除之,使人劾发琚宿赃,削封阶,贬江华员外司马。又使罗希奭深按其罪,琚惧,仰药,未及死,希奭缢之。时人哀其无罪。始,琚为中书侍郎,母居洛阳,来京师,让琚曰:“尔家上世皆州县职,今汝无攻城野战劳,以诌佞取容,海内切齿,吾恐汝家坟墓无人复扫除也。”琚卒不免。宝应元年,赠太子少保。
太平之诛,张召还为大理卿,封邓国公,实封户三百,进京兆尹,入侍宴乐,出主京邑,时人以为宠,然自以干治称。累迁太子詹事,判尚书左右丞,再为羽林大将军,三至左金吾大将军,以年高加特进。子履冰、季良,弟晤,仕皆清近。尝还乡上冢,帝赐诗及锦袍缯彩。乘驿就道,子弟车马联咽。使者赐赉,敕州县供拟,居处尊显。天宝五载卒,年九十,赠开府仪同三司。履冰,历金吾将军,季良,殿中监,俱列棨戟。
王毛仲,高丽人。父坐事,没为官奴,生毛仲,故长事临淄王。王出潞州,有李守德者,为人奴,善骑射,王市得之,并侍左右,而毛仲为明悟。景龙中,王还长安,二人常负房{服}以从。王数引万骑帅长及豪俊,赐饮食金帛,得其欢心。毛仲晓旨,亦布诚结纳,王嘉之。
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押万骑,以苛峭树威。果毅葛福顺、陈玄礼诉於王,王方与刘幽求、薛宗简及利仁府折冲麻嗣宗谋举大计,幽求讽之,皆愿效死,遂入讨韦氏。守德从帝止苑中,而毛仲匿不出,事定数日,乃还,不之责,例擢将军。
王为皇太子,以毛仲知东宫马驼鹰狗等坊。不旬岁,至大将军,阶三品。与诛萧至忠等,以功进辅国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知监牧使,进封霍国公,实封户五百。与诸王及姜皎等侍禁中,至连榻而坐。帝暂不见,惘惘若有失,见则释然。开元九年,诏持节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与左领军大总管王晙、天兵军节度使张说、幽州节度使裴伷先等数计事。
毛仲始见饰擢,颇持法,不避权贵为可喜事。两营万骑及闲厩官吏惮之无敢犯,虽官田草莱,樵敛不敢欺。于牧事尤力,娩息不訾。初监马二十四万,后乃至四十三万,牛羊皆数倍。莳茼麦、苜蓿千九百顷以御冬。市死畜,售绢八万。募严道僰僮千口为牧圉。检勒刍菽无漏隐,岁赢数万石。从帝东封,取牧马数万匹,每色一队,相间如锦绣,天子才之。还,加开府仪同三司,自开元后,唯王仁皎、姚崇、宋璟及毛仲得之。
然资小人,志既满,不能无骄,遂求为兵部尚书,帝不悦,毛仲鞅鞅。及与葛福顺为姻家,而守德及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左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数十人与毛仲相倚杖为奸。毛仲恃旧,最不法。中使至其家称诏,毛仲不甚恭,位卑者,或踞见,迕意即侮谇,以气凌之,直出其上。高力士、杨思勖等衔之。毛仲有两妻,其一上所赐,皆有国色。尝生子,帝命力士就赐,仍授子五品官,还,问曰:“毛仲喜乎?”力士奏:“毛仲熟视臣曰:‘是子亦何辱三品官?’”帝怒曰:“前毛仲负我,未尝为意,今以婴儿顾云云。”力士等知帝怒,它日,从容曰:“北门奴官皆毛仲所与,不除之,必起大患。”后毛仲移书太原索甲仗,少尹严挺之以闻,帝恐毛仲遂乱,匿其状。十九年,有诏贬瀼州,福顺壁州,守德严州,卢龙子唐地文振州,王景耀党州,高广济道州,并为别驾员外置。毛仲四子悉夺官,贬恶地,缘坐数十人。有诏缢毛仲於零陵。
守德本名宜得,立功乃改今名,位武卫将军。尝遇故主於道,主走避,守德命左右迎之至第,亲上食奉酒,主流汗不敢当。数日,入奏曰:“臣蒙国恩过分,而故主无寸禄,请解官授之。”帝嘉其志,擢为郎将。
陈玄礼宿卫宫禁,以淳笃自检。帝尝欲幸虢国夫人第,谏曰:“未宣敕,不可轻去就。”帝为止。后在华清宫,正月望夜,帝将出游,复谏曰:“宫外旷野无备豫,陛下必出游,愿归城阙。”帝不能夺。安禄山反,谋诛杨国忠阙下,不克,至马嵬,卒诛之。从入蜀。还,封祭国公。及李辅国迁帝西内,玄礼以老卒。
赞曰:幽求之谋,绍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辩,皆足济危纾难,方多故时,必资以成功者也。雄迈之才,不用其奇则厌然不满,诚不可与共治平哉!姚崇劝不用功臣,宜矣。然待幽求等恨太薄云。毛仲小人,志得而骄,不足论已。
列传第四十七 魏韦郭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 ,元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乱哉!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已。
夫才生於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后,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贫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乃叹其生不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广之贤,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不得尽其才也。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勖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怀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非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却敌。是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虽竭力尽诚,不免於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世将帅也。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之众,岂无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故君子勖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强敌,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舟,何以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故议者皆谓比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留意锥刀,以为益中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设虚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勣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废,岁月纷淆,真伪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多於玄景;仁贵等败,重於君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广大,过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经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无所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由残迫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斗,当以智算取之,何忧不克哉!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钟鼓,望尘却走,何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三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且虏以骑为强,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国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陛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贼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承平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廷以他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阴,咸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酋博徒不知战,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捣江都,必将邀我中路,吾今乘胜进,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趋难敌之强,非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来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顾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叫,元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徐谢,亦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人多讼元忠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暴百姓,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服。俄为陇右诸军大使,以讨吐蕃;又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元忠驭军持重,虽无赫然功,而亦未尝败。
中宗在东宫,为检校左庶子。时二张势倾朝廷,元忠尝奏曰:“臣承先帝之顾,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即共谮元忠与司礼丞高戬谋挟太子为耐久朋,遂下制狱。诏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不能决。昌宗乃引张说为证,说初伪许之,至是迫使言状,不应,后又促之,说曰:“臣不闻也。”易之等遽曰:“说与同逆。说曩尝谓元忠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此反状明甚。”说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历古以为忠臣,陛下不遣学伊、周,将何效焉?”说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从元忠则族灭。今不敢面欺,惧元忠之冤。”后寤其谗,然重违易之,故贬元忠高要尉。
中宗复位,召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不阅旬,迁兵部尚书,进侍中。武后崩,帝居丧,军国事委元忠裁可,拜中书令,封齐国公。神龙二年,为尚书右仆射,知兵部尚书,当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谒告上冢,诏宰相诸司长官祖道上东门,赐锦袍,给千骑四人侍,赐银千两。元忠到家,於亲戚无所赈施。及还,帝为幸白马寺迎劳之。
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女,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强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宫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搒杀之,后莫敢言。王同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望大减。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固,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野不安。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长,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间言於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乎?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贤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官。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此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近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验,后事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采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供,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君所以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忧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均一体也。今天下困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忧而上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惧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难其备,况员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食非德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於民,将亡,听於神。”今几听於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子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被杀。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子没为恨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讷大怒,固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杨再思、李峤皆希顺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萧至忠议当申宥之。楚客复遣再思与冉祖雍奏元忠缘逆不宜处内地,监察御史袁守一固请行诛,遂贬务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尝不豫,狄仁杰请陛下监国,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谓杨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岂有上少疾遽异论哉?朕未见元忠过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余。景龙四年,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睿宗诏陪葬定陵,以实封一百五十户赐其子晃。开元六年,谥曰贞。
元忠始名真宰,以诸生见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谢即出,仪举自安,帝目送谓薛元超曰:“是子未习朝廷仪,然名不虚谓,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讳,改今名。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曾祖孝宽,为周大司空、郧国公。祖津,隋大业末为民部侍郎,与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战上东门,为密禽。后王世充杀文都而津独免,密败,复归洛。世充平,高祖素与津善,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陵州刺史,卒。父琬,仕为成州刺史。
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雍州长史苏良嗣器之。永昌元年,迁雍州司兵参军。良嗣当国,谓安石曰:“大才当大用,徒劳州县可乎?”荐于武后,擢膳部员外郎,迁并州司马,有善政,后手制劳问,陟拜德、郑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其政尚清严,吏民尊畏。
久视中,迁文昌右丞,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读,寻知纳言事。时二张及武三思宠横,安石数折辱之。会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贱类,不当戏殿上。”顾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后以安石辞正,改容慰勉。凤阁侍郎陆元方自以为不及,退告人曰:“韦公真宰相。”后尝幸兴泰宫,议趋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筑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诫垂堂,况万乘可轻乘危哉?”后为回辇。长安二年,同凤阁鸾台三品,俄又知纳言,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元年,罢政事,俄复同三品,迁中书令,兼相王府长史,封郧国公,赐封三百户,加特进,为侍中。中宗与韦后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赉赐不赀。帝尝幸安乐公主池,主请御船,安石曰:“御轻舟,乘不测,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国,复为侍中、中书令,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平公主有异谋,欲引安石,数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倾心东宫,卿胡不察?”对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称,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国语?此必太平公主计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窃闻,乃构飞变,欲讯之,赖郭元振保护,免。迁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三品,俄罢政事,留守东都。
会妻薛怨婿婢,笞杀之,为御史中丞杨茂谦所劾,下迁蒲州刺史,徙青州。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请,拒之。皎弟晦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遗制,而宗楚客、韦温擅削相王辅政语,安石无所建正,讽侍御史洪子舆劾举,子舆以更赦不从。监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诏与韦嗣立、赵彦昭等皆贬,安石为沔州别驾。皎又奏安石护作定陵,有所盗没,诏籍其赃。安石叹曰:“祗须我死乃已。”发愤卒,年六十四。开元十七年,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加赠左仆射、郇国公,谥文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与弟斌俱秀敏异常童。安石晚有子,爱之。神龙一年,安石为中书令,陟甫十岁,授温王府东阁祭酒、朝散大夫。风格方整,善文辞,书有楷法,一时知名士皆与游。开元中居丧,以父不得志殁,乃与斌杜门不出八年。亲友更往敦晓,乃强调为洛阳令。宋璟见陟叹曰:“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中书令张九龄引为舍人,与孙逖、梁涉并司书命,时号得才。
迁礼部侍郎。陟於鉴裁尤长。故事,取人以一日试为高下。陟许自通所工,先就其能试之,已乃程考,由是无遗材。迁吏部侍郎,选人多伪集,与正调相冒,陟有风采,擿辨无不伏者,黜正数百员,铨综号为公平。然任威严,或至詈诘,议者訾其峻。又自以门品可坐阶三公,居常简贵,视僚党涘然;其以道谊合,虽后进布衣与均礼。
李林甫恶其名高,恐逼己,出为襄阳太守,徙河南采访使,以判官员锡善讯覆,支使韦元甫工书奏,时号“员推韦状”,陟皆倚任之。俄袭郇国公,坐事贬守钟离、义阳,后为河东太守。以失职,内怏怏,乃毁廉隅,颇饷谢权幸欲自结。天宝十二载,入考华清宫,杨国忠忌其才,谓拾遗吴豸之曰:“子能发陟罪乎?吾以御史相处。”豸之乃劾陟馈遗事,国忠又使甥婿韦元志左验,陟惶悸,贿吉温求救,由是俱得罪,陟贬桂岭尉,坐不行,徙平乐。会安禄山陷洛阳,弟斌没贼,国忠欲构陟与贼通,密谕守吏,令胁陟使忧死,州豪杰共说曰:“昔张说被窜,匿陈氏以免。今若诏书下,谁敢庇公?愿公乘扁舟遁去,事宁乃出,不亦美乎?”陟慨然曰:“命当尔,其敢逃刑?”因谢遣,坚卧不出。
岁余,肃宗即位,起为吴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会永王兵起,委陟招谕,乃授御史大夫、江东节度使。与高适、来瑱会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骚离,若不斋盟质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协心戮力,则无以成功。”乃推瑱为地主,为载书,登坛曰:“淮西节度使瑱、江东节度使陟、淮南节度使适,衔国威命,纠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恶同之,毋有异志。有渝此盟,坠命亡族,罔克生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神,实鉴斯言。”辞旨慷慨,士皆陨泣。
永王败,帝趣陟赴凤翔。初,季广琛从永王乱,非其本谋,陟表广琛为历阳太守,慰安之。至是,恐广琛有后变,乃驰往谕诏恩释其疑,而后趣召。帝雅闻陟名,欲倚以相,及是迁延,疑有顾望意,止除御史大夫。会杜甫论房琯,词意迂慢,帝令陟与崔光远、颜真卿按之,陟奏:“甫言虽狂,不失谏臣体。”帝繇是疏之。富平人将军王去荣杀其县令,帝将宥之,陟曰:“昔汉高帝约法,杀人者死。今陛下杀人者生,恐非所宜。”时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帝以陟不任职,用颜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书。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贬绛州刺史。还授太常卿,吕諲入辅,荐为礼部尚书、东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议守河阳,陟率东京安属入关避之,诏授吏部尚书,令就保永乐,以图收复。卒,年六十五,赠荆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为林甫、国忠摈废。及肃宗择相,自谓必得,以后至不用。任事者皆新进,望风惮之,多言其骄倨。及入关,又不许至京师。郁郁不得志,成疾,且卒,叹曰:“吾道穷於此乎!”性侈纵,喜饰服马,侍儿阉童列左右常数十,侔於王宫主第。穷治馔羞,择膏腴地艺谷麦,以鸟羽择米,每食视庖中所弃,其直犹不减万钱,宴公侯家,虽极水陆,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以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慕之,号“郇公五云体”。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学,夜分视之,见其勤,旦日问安,色必怡;稍怠则立堂下不与语。虽家僮数十,然应门宾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议谥“忠孝”,颜真卿以为许国养亲不两立,不当合二行为谥,主客员外郎归崇敬亦驳正之。右仆射郭英乂无学术,卒用太常议云。
斌,父为相时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艺,容止严峭,有大臣体,与陟齐名。开元中,薛王业以女妻之,迁秘书丞。天宝中,为中书舍人,兼集贤院学士,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构韦坚狱,斌以宗累,贬巴陵太守,移临汝。久之,拜银青光禄大夫,列五品。时陟守河东,而从兄由为右金吾卫将军,绦为太子少师,四第同时列戟,衣冠罕比者。禄山陷洛阳,斌为贼得,署以黄门侍郎,忧愤卒。乾元元年,赠秘书监。
斌天性质厚,每朝会,不敢离立笑言。尝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雪甚,几至靴,亦不失恭。
子况,少隐王屋山,孔述睿称之,及述睿以谏议大夫召,荐况为右拾遗,不拜。未几,以起居郎召,半岁,辄弃官去,徙家龙门。除司封员外郎,称疾固辞。元和初,授谏议大夫,勉谕到职,数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况虽世贵,而志冲远,不为声利所迁,当时重其风操。
叔夏,安石兄。通礼家学。叔父太子詹事琨尝曰:“而能继汉丞相业矣。”擢明经第,历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礼亡缺,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禋定其制,擢春官员外郎。武后拜治,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钦明、郭山恽等所裁讨。每立一议,众咨服之。累迁成均司业。后又诏:“五礼仪物,司礼博士有所脩革,须叔夏、钦明等评处,然后以闻。”进位春官侍郎。中宗复位,转太常少卿,为建立庙社使,进银青光禄大夫,累封沛郡公,国子祭酒。卒,赠兗州都督、脩文馆学士,谥曰文。子縚。
縚,开元时历集贤修撰、光禄卿,迁太常。
唐兴,礼文虽具,然制度时时缪缺不伦。至显庆中,许敬宗建言:“笾豆以多为贵,宗庙乃旂于天,请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俎皆一,小祀无。”诏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笾豆之荐,未能备物,宜诏礼官学士共议以闻。縚请“宗庙笾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则陋,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礼》:‘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无限,故为之节,使物有品,器有数,贵贱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甕,而以四笾、四豆供祭祀。此祀与宾客丰省不得同,旧矣。且嗜好燕私之馔,与时而迁,故圣人一约以礼。虽平生所嗜,非礼则不荐;所恶,是礼则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此则礼外之食,前古不荐。今欲以甘旨肥浓皆充於祭,苟逾旧制,其何极焉。虽笾豆有加,不能备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爱,求神无方,是簠、簋可去,而盘、盂、杯、案当御矣;韶、瑀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且自汉以来,陵有寝宫,岁时朔望,荐以常馔,固可尽孝子之心。至宗庙法享,不可变古从俗。有司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礼》:凡宗庙,贵者以爵,贱者以散,此贵小贱大,以示节俭。请如故。”
太子宾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饮食,必先严献,未化火,则有毛血之荐,未麹糵,则有玄酒之奠。至后王,作酒醴、用牺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测也;祭主敬,可备而不可废也。盖荐贵新,味不尚亵,虽曰备物,犹有节制存焉。铏、俎、笾、豆、簠、簋、尊、罍,周人时馔也,其用通於燕享宾客,周公乃与毛血玄酒共荐。晋中郎卢谌家祭,皆晋日食,则当时之食,不可阙於祀已。唐家清庙时享,礼馔备进,周法也;园寝上食,时膳具陈,汉法也。职贡助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入,搜田亲发所中,皆因宜以荐,荐而后食。则浓腴鲜美尽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加笾豆之数也。大凡祭器,视物所宜。故大羹,古馔也,盛以,,古器也;和羹,时馔也,盛以铏,铏,时器也。有古馔而用时器者,则毛血于盘,玄酒于尊。未有进时馔用古器者,古质而今文,有所不称也。虽加笾豆十二,未足尽天下之美,而措诸庙,徒以近侈而见訾抵。臣闻墨家者流,出於清庙,是庙贵俭不尚奢也。”礼部员外郎杨仲昌、户部郎中阳伯成、左卫兵曹参军刘秩等,请如旧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实贵丰洁。有如不应於法,亦不敢用。”乃诏太常,择品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请室加笾、豆各六,每四时以新果珍饔实之。制“可”。又诏:“献爵视药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诏书服纪所未通者,令礼官学士详议。縚上言:“《礼》《丧服》:舅,缌麻三月。从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舅,缌麻三月,皆情亲而属疏也。外祖正尊,服同从母;姨、舅一等,而有轻重;堂姨、舅亲未疏,不相为服;亲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畅。且外祖小功,此为正尊,请进至大功;姨、舅侪亲,服宜等,请进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亲舅从母一等;亲舅母古未有服,请从袒免。”
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五服。《传》曰:‘外亲服皆缌。’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缌。’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缌。以匹言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於外者有以也。禽兽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无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子嫁,杀其家之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则中外其别几何?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于祖,服不得过於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缌,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缌。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薄其骨肉恩爱哉?尽本於公者末於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今之所请,正同徵论。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加报於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於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於舅,宜服缌。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缌,若比堂姨、舅於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缌。’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所服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服,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舅属近,以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矣,从夫而服,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缌,堂姨舅袒免。请准制旨,自我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於正寝。二十六年,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官长悉升殿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袷享。议者以《礼纬》三年袷,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议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袷也。’则三年丧毕,新君之二年当袷,明年当禘群庙。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则后禘距前禘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袷、三年禘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袷,八年禘。昭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袷,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四年袷,十五年禘。《传》曰‘有事於武宫’是也。至十八年袷,二十年禘;二十三年袷,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宫’是也。则禘后三年而袷,又二年而禘,合於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袷於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禘祭五,袷祭七。是岁,縚奏:“四月尝已禘,孟冬又袷,祀礼丛数,请以夏禘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
抗者,安石从父兄子。弱冠举明经,累官吏部郎中。景云初,为永昌令,辇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无及者。迁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诣阙留,不听,乃立碑著其惠。开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兄,授黄门侍郎。河曲胡康待宾叛,诏持节慰抚。抗於武略非所长,称疾逗留,不及贼而返。俄代王晙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为万年令,兄弟领本部,时以为荣。坐荐御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薄州刺史。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尚书,分掌吏部选,卒。抗历职以清俭,不治产,及终无以葬,玄宗闻之,特给槥车。赠太子少傅,谥曰贞。
所表奉天尉梁升卿、新丰尉王倕、华原尉王焘为僚属,后皆为显人。升卿涉学工书,於八分尤工,历广州都督,书《东封朝觐碑》,为时绝笔。倕累迁河西节度使,天宝中,功闻于边。它所辟举,如王缙、崔殷等,皆一时选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缞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稷等叹骇。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宾客,百姓厌苦。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虏情。还,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所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於中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可轻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於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萌,固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是也。关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
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宜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番力益强,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在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於我,则俟斤部落还吐蕃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等?今未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算。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款。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离间之渐也。”后然其计。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而其弟赞婆等来降,因诏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骑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至,因辍乐,拜元振为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硖口置和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刺史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至匹缣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矰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使瓘拔汗那搜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雠,部落更存。阙啜然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纪处讷,使就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故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财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於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於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使。
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庆、叔仆罗、兄俀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卒亦不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十姓未附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俀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灭,此非它,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止不能招怀,且复为四镇患,则册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须可汗子孙也。
又请以郭虔瓘搜兵税马於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俀子,以扰四镇。且虔瓘往至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俀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於是阙啜在计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宾,又杀吕守素於僻城、牛师奖於火烧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元振奏其状。楚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归京师。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州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定,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大夫,复为朔方大总管,以备突厥。未行,会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亲鼓之,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谏曰:“元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乃赦死,流新州。开元元年,帝思旧功,起为饶州司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赠太子少保。
元振虽少雄迈,及贵,居处乃俭约,手不置书,人莫见其喜愠。建宅宣阳里,未尝一至诸院厩。自朝还,对亲欣欣,退就室,俨如也。距国初仕至宰相而亲具者,唯元振云。
赞曰:魏、韦皆感概而奋,似矣。及在惸上侧臣间,临机会,不一引手揕奸邪之谋,诚可鄙哉。至牴后艳主以烝谮撼宗社,亦不肯从也。古所谓具臣者,谅乎!元振功显节完,一跌未复,世恨其蚤殁云。
列传第四十八 李萧卢韦赵和
李峤,字巨山,赵州赞皇人。早孤,事母孝。为儿时,梦人遗双笔 ,自是有文辞,十五通《五经》,薛元超称之。二十擢进士第,始调安定尉。举制策甲科,迁长安。时畿尉名文章者,骆宾王、刘光业,峤最少,与等夷。
授监察御史。高宗击邕、岩二州叛獠,诏监其军,峤入洞喻降之,由是罢兵。稍迁给事中。会来俊臣构狄仁杰、李嗣真、裴宣礼等狱,将抵死,敕峤与大理少卿张德裕、侍御史刘宪覆验,德裕等内知其冤,不敢异。峤曰:“知其枉不申,是谓见义不为者。”卒与二人列其枉,忤武后旨,出为润州司马。久乃召为凤阁舍人,文册大号令,多主为之。
初置右御史台,察州县吏善恶、风俗得失,峤上疏曰:“禁网上疏,法象宜简,简则法易行而不烦杂,疏则所罗广而不苛碎。伏见垂拱时,诸道巡察使科条四十有四,至别敕令又三十。而使以三月出,尽十一月奏事,每道所察吏,多者二千,少亦千计,要在品核才行而褒贬之。今期会迫促,奔逐不暇,欲望详究所能,不亦艰哉。此非隳於职,才有限,力不逮耳。臣愿量其功程以为节制,使器周於用,力济於时,然后得失可以精核矣。”又言:“今所察按,准汉六条而推广之,则无不包矣,乌在多张事目也?且朝廷万机非无事,而机事之动,常在四方,故出使者冠盖相望。今已置使,则外州之事悉得专之,传驿减矣。请率十州置一御史,以期岁为之限,容其身到属县,过闾里,督察奸讹,访风俗,然后可课其成功。且御史出入天禁,励己自脩,比他吏相百也。按劾回庸,纠擿隐欺,比他吏相十也。陛下诚用臣言,妙择能者委之,莫不尽力效死矣。”武后善之,下制析天下为二十道,择堪使者。为众议沮止。
俄知天宫侍郎事,进麟台少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鸾台侍郎。会张锡辅政,峤,其出也,罢为成均祭酒。俄检校文昌左丞,留守东都。长安三年,以本官复为平章事,知纳言。迁内史,峤辞剧,复为成均祭酒、平章事。
武后将建大像於白司马坂,峤谏:“造像虽俾浮屠输钱,然非州县承办不能济,是名虽不税而实税之。臣计天下编户,贫弱者众,有卖舍、帖田供王役者。今造像钱积十七万缗,若颁之穷人,家给千钱,则纾十七万户饥寒之苦,德无穷矣。”不纳。
张易之败,坐附会贬豫州刺史,未行,改通州。数月,以吏部侍郎召,俄迁尚书。神龙二年,代韦安石为中书令。
峤在吏部时,阴欲藉时望复宰相,乃奏置员外官数千。既吏众猥,府库虚耗,乃上书归咎于时,因盖向非,曰:
元首之尊,居有重门击柝之卫,出有清警戒道之禁,所以备非常,息异望,诚不可易举动,慢防闲也。陛下厌崇邃,轻尊严,微服潜游,阅廛过市,行路私议,朝廷惊惧,如祸产意外,纵不自惜,奈宗庙苍生何?
又分职建官,不可以滥。传曰:“官不必备,惟其人。”自帝室中兴,以不慎爵赏为惠,冒级躐阶,朝升夕改,正阙不给,加以员外。内则府库为殚,外则黎庶蒙害,非求贤助治之道也。愿爱晙班荣,息匪服之议。今文武六十以上,而天造含容,皆矜恤之。老病者已解还授,员外者既遣复留。恐非所以消敝救时也。请敕有司料其可用进,不可用退。又远方夷人不堪治事,国家向务抚纳而官之,非立功酋长,类糜俸禄。愿商度非要者,一切放还。
又《易》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今百姓乏窭,不安居处,不可以守位。仓储荡耗,财力倾殚,不足以聚人。山东病水潦,江左困输转。国匮於上,人穷於下。如令边埸少曌,恐逋亡遂多,盗贼群行,何财召募?何众闲遏乎?又崇作寺观,功费浩广。今山东岁饥,糟糠不厌。而投艰厄之会,收庸、调之半,用吁嗟之物,以荣土木,恐怨结三灵,谤蒙四海。
又比缘征戍,巧诈百情,破役隐身,规脱租赋。今道人私度者几数十万,其中高户多丁,黠商大贾,诡作台符,羼名伪度。且国计军防,并仰丁口,今丁皆出家,兵悉入道,征行租赋,何以备之?
又重赂贵近,补府若史,移没籍产,以州县甲等更为下户。当道城镇,至无捉驿者,役逮小弱,即破其家。愿许十道使访察括取,使奸猾不得而隐。
又太常乐户已多,复求访散乐,独持大鼓者已二万员,愿量留之,余勒还籍,以杜妄费。
中宗以其身宰相,乃自陈失政,丐罢官,无所嫁非,手诏诘让。峤惶恐,复视事。
三年,加修文馆大学士,封赵国公,以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罢政事,下除怀州刺史,致仕。初,中宗崩,峤尝密请相王诸子不宜留京师。及玄宗嗣位,获其表宫中,或请诛之。张说曰:“峤诚懵逆顺,然为当时谋,吠非其主,不可追罪。”天子亦顾数更赦,遂免,贬滁州别驾,听随子虔州刺史畅之官。改庐州别驾,卒,年七十。
峤富才思,有所属缀,人多传讽。武后时,汜水获瑞石,峤为御史,上《皇符》一篇,为世讥薄。然其仕前与王勃、杨盈川接,中与崔融、苏味道齐名,晚诸人没,而为文章宿老,一时学者取法焉。
萧至忠,沂州丞人。祖德言,为秘书少监。至忠少与友期诸路,会雨雪,人引避,至忠曰:“宁有与人期可以失信?”卒友至乃去,众叹服。仕为伊阙、洛阳尉。迁监察御史,劾奏凤阁侍郎苏味道赃贪,超拜吏部员外郎。至忠长击断,誉闻当时。中宗神龙初,为御史中丞。始,至忠为御史,而李承嘉为大夫,尝让诸御史曰:“弹事有不咨大夫,可乎?”众不敢对,至忠独曰:“故事,台无长官。御史,天子耳目也,其所请奏当专达,若大夫许而后论,即劾大夫者,又谁白哉?”承嘉惭。至是,承嘉为户部尚书,至忠劾祝钦明、窦希玠与承嘉等罪,百寮震悚。迁吏部侍郎,犹兼中丞。
节愍太子以兵诛武三思而败,宗楚客等谂侍御史冉祖雍上变,言相王与太子谋。帝欲按之,至忠泣曰:“往者,天后欲以相王为太子,而王不食累日,独请迎陛下,其让德天下莫不闻。陛下贵为天子,不能容一弟,受人罗织耶?窃为陛下不取。”帝纳其言,止。寻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疏陈时政曰:
求治之道,首于用贤。苟非其才则官旷,官旷则事废,事废则人残,历代所以陵迟者此也。今授职用人,多因贵要为粉饰,上下相蒙,苟得为是。夫官爵,公器也;恩幸,私惠也。王者正可金帛富之,梁肉食之,以存私泽也。若公器而私用之,则公义不行而劳人解体,私谒开而正言塞。日朘月削,卒见凋弊。
今列位已广,冗员复倍。陛下降不嬿之泽,近戚有无涯之请,台阁之内,硃紫充满,官秩益轻,恩赏弥数。才者不用,用者不才,故人不效力,官匪其人,欲求治固难矣。
又宰相要官子弟,多居美爵,并罕才艺,而更相诿托。《诗》云:“私人之子,百寮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廛廛佩璲,不以其长。”此言王政不平而众官废职,私家子列试荣班,徒长其佩尔。臣愿陛下爱惜爵赏,官无虚授,进大雅以枢近,退小人於闲左,使政令惟一,私不害公,则天下幸甚。且贞观故事,宰相子弟多居外职,非直抑强宗,亦以择贤才尔。请自宰相及诸司长官子弟,并授外官,共宁百性,表里相统。
帝不纳。俄为侍中、中书令。时楚客怀奸植党,而韦巨源、杨再思、李峤务自安,无所弼正,至忠介其间,独不诡随,时望翕然归重。帝亦曰:“宰相中,至忠最怜我。”韦后尝为其弟洵与至忠殇女冥婚。至忠又以女妻后舅崔从礼子无诐。两家合礼,帝主萧,后主崔,时谓“天子嫁女,皇后娶妇。”
唐隆元年,以后党应坐,而太平公主为言,出为晋州刺史,治有名。默啜遣大臣来朝,见至忠我风采,逡巡畏俯,谓人曰:“是宜相天子,何乃居外乎?”太平浸用事,至忠乃自附纳,且丐还,主以至忠子任千牛死韦氏难,意怨望易动,能助己,请于帝。拜刑部尚书,复为中书令,封酂国公,乃参主逆谋。先天二年,主败,至忠遁入南山。数日,捕诛之,籍其家。
至忠始在朝,有风望,容止闲敏,见推为名臣。外方直,纠擿不法,而内无守,观时轻重而去就之。始为御史,桓彦范等颇引重。五王失政,更因武三思得中丞,附安乐公主为宰相。及韦氏败,遽发韦洵垄,持其女柩归。后依太平,复当国。尝出主第,遇宋璟,璟戏曰:“非所望於萧傅。”至忠曰:“善乎,宋生之言。”然不能自返也。娣嫁蒋钦绪,钦绪每戒之,至忠不听。叹曰:“九世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已!”不喜接宾客,以简俭自高,故生平奉赐,无所遗施,及籍没,珍宝不可计。然玄宗贤其为人,后得源乾曜,亟用之,谓高力士曰:“若知吾进乾曜遽乎?吾以其貌言似萧至忠。”力士曰:“彼不尝负陛下乎?”帝曰:“至忠诚国器,但晚谬尔,其始不谓之贤哉?”
弟元嘉,工部侍郎;广微,工部员外郎。
卢藏用,字子潜,幽州范阳人。父璥,魏州长史,号才吏。藏用能属文,举进士,不得调。与兄徵明偕隐终南、少室二山,学练气,为辟谷,登衡、庐,彷徉岷、峨。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
长安中,召授左拾遗。武后作兴泰宫於万安山,上疏谏曰:“陛下离宫别观固多矣,又穷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议者以陛下为不爱人而奉己也。且顷岁谷虽颇登,而百姓未有储。陛下巡幸,讫靡休息,斤斧之役,岁月不空,不因此时施德布化,而又广宫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谀意为忠,犯忤为患,至令陛下不知百姓失业,百姓亦不知左右伤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诛震以纳君於仁,明主不恶切诋以趋名于后。陛下诚能发明制,以劳人为辞,则天下必以为爱力而苦己也。不然,下臣此章,得与执事者共议。”不从。
姚元崇持节灵武道,奏为管记。还应县令举,甲科,为济阳令。神龙中,累擢中书舍人,数纠驳伪官。历吏部、黄门侍郎、脩文馆学士。坐亲累,降工部侍郎。进尚书右丞。附太平公主,主诛,玄宗欲捕斩藏用,顾未执政,意解,乃流新州。或告谋反,推无状,流驩州。会交趾叛,藏用有捍御劳,改昭州司户参军,迁黔州长史,判都督事,卒于始兴。
藏用善蓍龟九宫术,工草隶、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远,士贵其多能。尝以俗徇阴阳拘畏,乖至理,泥变通,有国者所不宜专。谓:“天道从人者也。古为政者,刑狱不滥则人寿,赋敛省则人富,法令有常则邦宁,赏罚中则兵强。礼者士所归,赏者士所死,礼赏不倦,则士争先,否者,虽揆时行罚,涓日出号,无成功矣。故任贤使能,不时日而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吉;养劳贵功,不祷祠而福。”乃为《折滞论》以畅其方,世谓“知言”。子昂、贞固前死,藏用抚其孤有恩,人称能终始交。始隐山中时,有意当世,人目为“随驾隐士”。晚乃徇权利,务为骄纵,素节尽矣。司马承祯尝召至阙下,将还山,藏用指终南曰:“此中大有嘉处。”承祯徐曰:“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藏用惭。
无子。弟若虚,多才博物。陇西辛怡谏为职方,有获异鼠者,豹首虎臆,大如拳。怡谏谓之鼮鼠而赋之。若虚曰:“非也,此许慎所谓鼨鼠,豹文而形小。”一坐惊服。终起居郎,集贤院学士。
韦巨源,与安石同系,后周京兆尹总曾孙。祖贞伯,袭郧国公,入隋,改舒国。巨源有吏干,武后时累迁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其治委碎无大体,句校省中遗隐,下符敛克不少蠲,虽收其利,然下所怨苦。坐李昭德累,贬鄜州刺史。累拜地官尚书。
神龙初,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要官缺,执政以次用其亲,巨源秉笔,当除十人,杨再思得其一,试问余授,皆诸宰相近属。再思喟然曰:“吾等诚负天下。”巨源曰:“时当尔耳。”是时虽贤有德,终莫得进,士大夫莫不解体。会安石为中书令,避亲罢政事。
寻迁侍中,舒国公。韦后与叙昆弟,附属籍。武三思封户在贝州,属大水,刺史宋璟议免其租,巨源以为蚕桑可输,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景龙二年。韦后自言衣笥有五色云,巨源倡其伪,劝中宗宣布天下,帝从其言,因是大赦。巨源见帝昏惑,乃与宗楚客、郑愔、赵延禧等推处祥妖,阴导韦氏行武后故事。俄迁尚书左仆射,仍知政事。帝方南郊,巨源请后为亚献,而自为终献。及临淄王平诸韦,家人请避之,巨源曰:“吾大臣,无容见难不赴。”出都街,乱兵杀之,年八十。
睿宗立,赠特进、荆州大都督。博士李处直请谥为“昭”,户部员外郎李邕以巨源附武三思为相,托韦后亲属,谥“昭”为非。处直执不改,邕列陈其恶,不见用,然世皆直邕。韦氏自安石及武后时宰相待价、巨源皆近亲,其族至大官者,又数十人。
赵彦昭,字奂然,甘州张掖人。父武孟,少游猎,以所获馈其母,母泣曰:“汝不好书而敖荡,吾安望哉?”不为食。武孟感激,遂力学,淹该书记。自长安丞为右台侍卿史,著《河西人物志》十篇。
彦昭少豪迈,风骨秀爽。及进士第,调为南部尉。与郭元振、薛稷、萧至忠善。自新丰丞为左台监察御史。景龙中,累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金城公主嫁吐蕃,始以纪处讷为使,处讷辞,乃授彦昭。彦昭顾己处外,恐权宠夺移,不悦。司农卿赵履温曰:“公天宰,而为一介使,不亦鄙乎!”彦昭问计安出,履温乃为请安乐公主留之,遂以将军杨矩代。睿宗立,出为宋州刺史,坐累贬归州。俄授凉州都督,为政严,下皆股栗。入为吏部侍郎,持节按边。迁御史大夫。萧至忠等诛,郭元振、张说言彦昭与秘谋,改刑部尚书、封耿国公,实封百户。
彦昭本以权幸进,中宗时,有巫赵挟鬼道出入禁掖,彦昭以姑事之。尝衣妇服,乘车与妻偕谒,其得宰相,巫力也。於是殿中侍御史郭震劾暴旧恶。会姚崇执政,恶其为人,贬江州别驾,卒。
和逢尧,岐州岐山人。武后时,负鼎诣阙下上书,自言愿助天子和饪百度。有司让曰:“昔桀不道,伊尹负鼎于汤;今天子圣明,百司以和,尚何所调?”逢尧不能答,流庄州。十余年,乃举进士高第,累擢监察御史。
突厥默啜请尚公主,逢尧以御史中丞摄鸿胪卿,报可。默啜遣贵近颉利来曰:“诏送金镂具鞍,乃涂金,非天子意。使者不可信,虽得公主,犹非实,请罢和亲。”欲驰去,左右色动,逢尧呼曰:“我大国使,不受我辞,可辄去。”乃牵持其人谓曰:“汉法重女婿而送鞍具,欲安且久,不以金为贵。可汗乃贪金而不贵信邪?”默啜闻曰:“汉使至吾国众矣,斯食铁石人,不可易。”因备礼以见。逢尧说之曰:“天子昔为单于都护,思与可汗通旧好,可汗当向风慕义,袭冠冕,取重诸蕃。”默啜信之,为敛发紫衣,南面再拜称臣,遣子入朝。逢尧以使有指,擢户部侍郎。坐善太平公主,斥朗州司马,终柘州刺史。逢尧诙诡,当大事敢徼福,故卒以附丽废,然唐兴奉使者称逢尧。
赞曰:异哉,玄宗之器萧至忠也,不亦惑乎!至忠本非贤,而寄贤以奸利,失之则邀利以丧贤,姻艳后,挟宠主,取宰相,谋间王室,身诛家破,遗臭无穷。而帝以乾曜似之,遽使当国,是帝举不知至忠之不可用,又不知乾曜之所可用也。或称帝不以罪掩才,益可怪叹。鸣呼!力士诚腐夫庸人,不能发擿天子之迷,若曰“至忠贤於初,固不缪於末;既缪於末,果不贤於初。惟陛下图之”,如是,帝且悟往失而精来鉴已。其后相李林甫、将安禄山,皆基于不明,身播岷陬,信自取之欤。
列传第四十九 姚宋
姚崇,字元之,陕州硖石人。父懿,字善懿,贞观中 ,为巂州都督,赠幽州大都督,谥文献。
崇少倜傥,尚气节,长乃好学。仕为孝敬挽郎,举下笔成章,授濮州司仓参军,五迁夏官郎中。契丹扰河北,兵檄丛进,崇奏决若流,武后贤之,即拜侍郎。后尝语左右:“往周兴、来俊臣等数治诏狱,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畏近臣临问,皆得其手牒不冤,朕无所疑,即可其奏。自俊臣等诛,遂无反者,然则向论死得无冤邪?”崇曰:“自垂拱后,被告者类自诬。当是时,以告言为功,故天下号曰‘罗织’,甚于汉之钩党。虽陛下使近臣覆讯,彼尚不自保,敢一摇手以悖酷吏意哉!且被问不承,则重罹其惨,如张虔勖、李安静等皆是也。今赖天之灵,发寤陛下,凶竖歼夷,朝廷乂安,臣以一门百口保内外官无复反者。陛下以告牒置弗推,后若反有端,臣请坐知而不告。”后悦曰:“前宰相务顺可,陷我为淫刑主,闻公之言,乃得朕心。”赐银千两。
圣历三年,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凤阁侍郎,俄兼相王府长史,以母老纳政归侍,乃诏以相王府长史侍疾,月余,复兼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崇建言:“臣事相王,而夏官本兵,臣非惜死,恐不益王。”乃诏改春官。张易之私有请于崇,崇不纳,易之谮于后,降司仆卿,犹同凤阁鸾台三品。出为灵武道大总管。
张柬之等谋诛二张,崇适自屯所还,遂参计议。以功封梁县侯,实封二百户。后迁上阳宫,中宗率百官起居,王公更相庆,崇独流涕。柬之等曰:“今岂涕泣时邪?恐公祸由此始。”崇曰:“比与讨逆,不足以语功,然事天后久,违旧主而泣,人臣终节也,由此获罪甘心焉。”俄为亳州刺史。后五王被害,而崇独免。历宋、常、越、许四州。睿宗立,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中书令。
玄宗在东宫,太平公主干政,宋王成器等分典闲厩、禁兵。崇与宋璟建请主就东都,出诸王为刺史,以壹人心。帝以谓主,主怒。太子惧,上疏以崇等槊间王室,请加罪,贬为申州刺史。移徐、潞二州,迁扬州长史。政条简肃,人为纪德于碑。徙同州刺史。
先天二年,玄宗讲武新丰。故事,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诣行在。时帝亦密召崇,崇至,帝方猎渭滨,即召见,帝曰:“公知猎乎?”对曰:“少所习也。臣年二十,居广成泽,以呼鹰逐兽为乐。张憬藏谓臣当位王佐,无自弃,故折节读书,遂待罪将相。然少为猎师,老而犹能。”帝悦,与俱驰逐,缓速如旨,帝欢甚。既罢,乃咨天下事,衮衮不知倦。帝曰:“卿宜遂相朕。”崇知帝大度,锐于治,乃先设事以坚帝意,即阳不谢,帝怪之。崇因跪奏:“臣愿以十事闻,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辞。”帝曰:“试为朕言之。”崇曰:“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倖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浸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崇乃顿首谢。翌日,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封梁国公。迁紫微令。固辞实封,乃停旧食,赐新封百户。
中宗时,近戚奏度僧尼,温户强丁因避赋役。至是,崇建言:“佛不在外,悟之于心。行事利益,使苍生安稳,是谓佛理。乌用奸人以汨真教?”帝善之,诏天下汰僧伪滥,发而农者余万二千人。
崇尝于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顾,不主其语。崇惧,再三言之,卒不答,崇趋出。内侍高力士曰:“陛下新即位,宜与大臣裁可否。今崇亟言,陛下不应,非虚怀纳诲者。”帝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当与决,至用郎吏,崇顾不能而重烦我邪?”崇闻乃安。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开元四年,山东大蝗,民祭且拜,坐视食苗不敢捕。崇奏:“《诗》云:‘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域,以及蟊贼。’此除蝗谊也。且蝗畏人易驱,又田皆有主,使自救其地,必不惮劝。请夜设火,坎其旁,且焚且瘗,蝗乃可尽。古有讨除不胜者,特人不用命耳。”乃出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灾者当以德,昔刘聪除蝗不克而害愈甚。”拒御史不应命。崇移书诮之曰:“聪伪主,德不胜祆,今祆不胜德。古者良守,蝗避其境,谓修德可免,彼将无德致然乎?今坐视食苗,忍而不救,因以无年,刺史其谓何?”若水惧,乃纵捕,得蝗十四万石。时议者喧哗,帝疑,复以问崇,对曰:“庸儒泥文不知变。事固有违经而合道,反道而适权者。昔魏世山东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后奏有蝗,草木皆尽,牛马至相啖毛。今飞蝗所在充满,加复蕃息,且河南、河北家无宿藏,一不获则流离,安危系之。且讨蝗纵不能尽,不愈于养以遗患乎?”帝然之。黄门监卢怀慎曰:“凡天灾,安可以人力制也!且杀虫多,必戾和气。愿公思之。”崇曰:“昔楚王吞蛭而厥疾瘳,叔敖断虵福乃降。今蝗幸可驱,若纵之,谷且尽,如百姓何?杀虫救人,祸归于崇,不以诿公也!”蝗害讫息。
于是,帝方躬万机,朝夕询逮,它宰相畏帝威决,皆谦惮,唯独崇佐裁决,故得专任。崇第赊僻,因近舍客庐。会怀慎卒,崇病{疒占}移告,凡大政事,帝必令源乾曜就咨焉。乾曜所奏善,帝则曰:“是必崇画之。”有不合,则曰:“胡不问崇?”乾曜谢其未也,乃已。帝欲崇自近,诏徙寓四方馆,日遣问食饮起居,高医、尚食踵道。崇以馆局华大,不敢居。帝使语崇曰:“恨不处禁中,此何避?”久之,紫微史赵诲受夷人赇,当死。崇素亲倚,署奏营减,帝不悦。时曲赦京师,惟诲不原。崇惶惧,上还宰政,引宋璟代,乃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帝将幸东都,而太庙屋自坏,帝问宰相,宋璟、苏颋同对曰:“三年之丧未终,不可以行幸。坏压之变,天所以示教戒,陛下宜停东巡,修德以答至谴。”帝以问崇,对曰:“臣闻隋取苻坚故殿以营庙,而唐因之。且山有朽坏乃崩,况木积年而木自当蠹乎。但坏与行会,不缘行而坏。且陛下以关中无年,轮饷告劳,因以幸东都,所以为人不为己也。百司已戒,供拟既具,请车驾如行期。旧庙难复完,尽奉神主舍太极殿?更作新庙,申诚奉,大孝之德也。”帝曰:“卿言正契朕意。”赐绢二百匹,诏所司如崇言,天子遂东。因诏五日一参,入阁供奉。
八年,授太子少保,以疾不拜。明年卒,年七十二。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献。十七年,追赠太子太保。
崇析赀产,令诸子各有定分。治令曰:
比见达宦之裔多贫困,至铢尺是竞,无论曲直,均受絜,诋。田宅水硙既共有之,至相推倚以顿废。陆贾、石苞,古达者也,亦先有定分,以绝后争。
昔杨震、赵明、卢植、张奂咸以薄葬,知真识去身,贵速朽耳。夫厚葬之家流于俗,以奢靡为孝,令死者戮尸暴骸,可不痛哉!死者无知,自同粪土,岂烦奢葬;使其有知,神不在柩,何用破赀徇侈乎?吾亡,敛以常服,四时衣各一称。性不喜冠衣,毋以入墓。紫衣玉带,足便于体。
今之佛经,罗什所译,姚兴与之对翻,而兴命不延,国亦随灭。梁武帝身为寺奴,齐胡太后以六宫入道,皆亡国殄家。近孝和皇帝发使赎生,太平公主、武三思等度人造寺,身婴夷戮,为天下笑。五帝之时,父不丧子,兄不哭弟,致仁寿,无凶短也。下逮三王,国祚延久,其臣则彭祖、老聃皆得长龄,此时无佛,岂抄经铸像力邪?缘死丧造经像,以为追福。夫死者生之常,古所不免,彼经与像何所施为?儿曹慎不得为此!崇尤长吏道,处决无淹思。三为宰相,常兼兵部,故屯戊斥候、士马储械,无不谙记。玄宗初立,宾礼大臣故老,雅尊遇崇,每见便殿,必为之兴,去辄临轩以送,它相莫如也。时承权戚干政之后,纲纪大坏,先天末,宰相至十七人,台省要职不可数。崇常先有司罢冗职,修制度,择百官各当其材,请无广释道,无数移吏。繇是天子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然资权谲。始为同州,张说以素憾,讽赵彦昭劾崇。及当国,说惧,潜诣岐王申款。崇它日朝,众趋出,崇曳踵为有疾状,帝召问之,对曰:“臣损足。”曰:“无甚痛乎?”曰:“臣心有忧,痛不在足。”问以故,曰:“岐王陛下爱弟,张说辅臣,而密乘车出入王家,恐为所误,故忧之。”于是出说相州。魏知古,崇所引,及同列,稍轻之,出摄吏部尚书,知东都选,知古憾焉。时崇二子在洛,通宾客馈遗,凭旧请托。知古归,悉以闻。他日,帝召崇曰:“卿子才乎,皆安在?”崇揣知帝意,曰:“臣二子分司东都,其为人多欲而寡慎,是必尝以事干魏知古。”帝始以崇私其子,或为隐,微以言动之。及闻,乃大喜,问:“安从得之?”对曰:“知古,臣所荐也,臣子必谓其见德而请之。”帝于是爱崇不私而薄知古,欲斥之。崇曰:“臣子无状,桡陛下法,而逐知古,外必谓陛下私臣。”乃止,然卒罢为工部尚书。
崇始名元崇,以与突厥叱剌同名,武后时以字行;至开元世,避帝号,更以今名。三子:彝、异、弈,皆至卿、刺史。
弈少修谨。始,崇欲使不越官次而习知吏道,故自右千牛进至太子舍人,皆平迁。开元中,有事五陵,有司以鹰犬从,弈曰:“非礼也。”奏罢之。请治剧,为睢阳太守,召授太仆卿。后为尚书右丞。子闳,居右相牛仙客幕府。仙客病甚,闳强使荐弈及卢奂为宰相,仙客妻以闻,闳坐死,弈贬永阳太守,卒。
曾孙合、勖。合,元和中进士及第,调武功尉,善诗,世号姚武功者。迁监察御史,累转给事中。奉先、冯翊二县民诉牛羊使夺其田,诏美原主簿硃俦覆按,猥以田归使,合劾发其私,以地还民。历陕虢观察使,终秘书监。
勖字斯勤。长庆初擢进士第,数为使府表辟,进监察御史,佐盐铁使务。累迁谏议大夫,更湖、常二州刺史。为宰相李德裕厚善。及德裕为令狐綯等谮逐,擿索支党,无敢通劳问;既海上,家无资,病无汤剂,勖数馈饷候问,不傅时为厚薄。终夔王傅。自作寿藏于万安山南原崇茔之旁,署兆曰“寂居穴”,坟曰“复真堂”,中叕刂土为床曰“化台”,而刻石告后世。
宋璟,邢州南和人。七世祖弁为元魏吏部尚书。璟耿介有大节,好学,工文辞,举进士中第。调上党尉,为监察御史,迁凤阁舍人。居官鲠正,武后高其才。张易之诬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臣语,引张说为验,将廷辩,说惶遽,璟谓说曰:“名义至重,不可陷正人以求苟免。缘此受谪,芬香多矣。若不测者,吾且叩阁救,将与子偕死。”说感其言,以实对,元忠免死。
璟后迁左台御史中丞,会飞书告张昌宗引相工观吉凶者,璟请穷治,后曰:“易之等已自言于朕。”璟曰:“谋反无容以首原,请下吏明国法。易之等贵宠,臣言之且有祸,然激于义,虽死不悔。”后不怿,姚遽传诏令出,璟曰:“今亲奉德音,不烦宰相擅宣王命。”后意解,许收易之等就狱。俄诏原之,敕二张诣璟谢,璟不见,曰:“公事公言之,若私见,法无私也。”顾左右叹曰:“吾悔不先碎竖子首而令乱国经。”尝宴朝堂,二张列卿三品,璟阶六品,居下坐。易之谄事璟,虚位揖曰:“公第一人,何下坐?”璟曰:“才劣品卑,卿谓第一何邪?”是时朝廷以易之等内宠,不名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郑善果谓璟曰:“公奈何谓五郎为卿?”璟曰:“以官正当为卿。君非其家奴,何郎之云?”会有丧,告满入朝,公卿以次谒,通礼意。易之等后至,促步前,璟举笏却揖唯唯。故积怨,常欲中伤,后知之,得免。然以数忤旨,诏按狱扬州,璟奏:“按州县,才监察御史职耳。”又诏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辞曰:“御史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止赃,今使臣往,此必有危臣者。”既而诏副李峤使陇、蜀,璟复言:“陇右无变,臣以中丞副李峤,非朝廷故事。”终辞。易之初冀璟出则劾奏诛之,计不行,乃伺璟〗家婚礼,将遣客刺杀之。有告璟者,璟乘庳车舍他所,刺不得发。俄二张死,乃免。
神龙初,为吏部侍郎。中宗嘉其直,令兼谏议大夫、内供奉,仗下与言得失。迁黄门侍郎。武三思怙烝宠,数有请于璟。璟厉答曰:“今复子明辟,王宜以侯就第,安得尚干朝政,独不见产、禄事乎?”后韦月将告三思乱宫掖,三思讽有司论大逆不道,帝诏殊死,璟请付狱按罪,帝怒,岸巾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诛矣,尚何请?”璟曰:“人言后私三思,陛下不问即斩之,臣恐有窃议者,请按而后刑。”帝愈怒。璟曰:“请先诛臣,不然,终不奉诏。”帝乃流月将岭南。会还京师,诏璟权检校并州长史,未行,又检校贝州刺史。时河北水,岁大饥,三思使敛封租,璟拒不与,故为所挤。历杭、相二州,政清毅,吏下无敢犯者。迁洛州长史。
睿宗立,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东宫,兼右庶子。先是崔湜、郑愔典选,为戚近干夺,至迎用二岁阙,犹不能给,更置比冬选,流品淆并,璟与侍郎李乂、卢从愿澄革之,铨总平允。
太平公主不利东宫,尝驻辇光范门,伺执政以讽。璟曰:“太子有大功,宗朝社稷主也,安得异议?”乃与姚崇白奏出公主诸王于外,帝不能用。贬楚州刺史,历兗冀魏三州、河北按察使,进幽州都督,以国子祭酒留守东都,迁雍州长史。
玄宗开元初,以雍州为京兆府,复为尹。进御史大夫,坐小累为睦州刺史,徙广州都督。广人以竹茅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筑堵,列邸肆,越俗始知栋宇利而无患灾。召拜刑部尚书。四年,迁吏部兼侍中。
帝幸东都,次崤谷,驰道隘,稽拥车骑,帝命黜河南尹李朝隐、知顿使王怡等官。璟曰:“陛下富春秋,今始巡守,以道不治而罪二臣,繇此相饬,后有受其蔽者。”帝遽命舍之。璟谢曰:“陛下向以怒责之,以臣言免之,是过归于上而恩在下。姑听待罪于朝,然后诏还其职,进退得矣。”帝善之。累封广平郡公。广人为璟立遗爱颂,璟上言:“颂所以传德载功也。臣之治不足纪,广人以臣当国,故为溢辞,徒成谄谀者。欲厘正之,请自臣始。”有诏许停。
帝尝命璟与苏颋制皇子名与公主号,遂差次所封,且诏别择一美称及佳邑封上。璟奏言:“七子均养,诗人所称。今若同等别封,或母宠子爱,恐伤跂鸠之平。昔袁盎引却慎夫人席,文帝纳之,夫人亦不为嫌,以其得长久计也。臣不敢别封。”帝叹重其贤。
皇后父王仁籞卒,将葬,用昭成皇后家窦孝谌故事,坟高五丈一尺。璟等请如著令,帝已然可,明日,复诏如孝谌者。璟还诏曰:“俭,德之恭;侈,恶之大也。僭礼厚葬,前世所诫,故古墓而不坟。人子于哀迷则未遑以礼自制,故圣人制齐、斩、缌、免,衣衾棺郭,各有度数。虽有贤者,断其私怀。众皆务奢,独能以俭,所谓至德要道者。中宫若谓孝谌逾制,初无非者,一切之令固不足以法。贞观时嫁长乐公主,魏徵谓不可加长公主,太宗欣纳,而文德皇后降使厚谢。韦庶人追王其父,擅作,酆陵,而祸不旋踵。国家知人情无穷,故为制度,不因人以摇动,不变法以爱憎。比来人间竞务靡葬,今以后父重戚,不忧乏用,高冢大寝,不畏无人,百事官给,一朝可就,而区区屡闻者,欲成朝廷之政、中宫之美尔。傥中宫情不可夺,请准令一品陪陵,坟四丈,差合所宜。”帝曰:“朕常欲正身纪纲天下,于后容有私邪?然人所难言,公等乃能之。”即可其奏。又遣使赉彩绢四百匹。
会日食,帝素服俟变,录囚多所贷遣,赈恤灾患,罢不急之务。璟曰:“陛下降德音,恤人隐,末宥轻系,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赦也。恐议者直以月蚀修刑,日蚀修德,或言分野之变,冀有揣合。臣以谓君子道长,小人道销。止女谒,放谗夫,此所谓修德也。囹圄不扰,兵甲不渎,官不苛治,军不轻进,此所谓修刑也。陛下常以为念,虽有亏食,将转而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耻言浮于行,愿劝天以诚,无事空文。”帝嘉纳。后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京兆人权梁山谋逆,敕河南尹王怡驰传往按。牢械充满,久未决,乃命璟为京留守,覆其狱。初,梁山诡称婚集,多假贷,吏欲并坐贷人。璟曰:“婚礼借索大同,而狂谋率然,非所防亿。使知而不假,是与为反。贷者弗知,何罪之云?”平纵数百人。
十二年,东巡泰山,璟复为留守。帝将发,谓曰:“卿,国元老,别方历时,宜有嘉谋以遗朕。”璟因一二极言。手制答曰:“所进当书之坐右,出入观省,以诫终身。”赐赉优渥,进兼吏部尚书。十七年。为尚书右丞相,而张说为左丞相,源乾曜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诏太官设馔,太常奏乐,会百官尚书省东堂。帝赋三杰诗,自写以赐。二十年,请致仕,许之,仍赐全禄。退居洛。乘舆东幸,璟谒道左。诏荣王劳问,别遣使赐药饵。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尉,谥文贞。
璟风度凝远,人莫涯其量。始,自广州入朝,帝遣内侍杨思勖驿迓之。未尝交一言。思勖自以将军贵幸,诉之帝,帝益嗟重。璟为宰相,务清政刑,使官人皆任职。圣历后,突厥默啜负其强,数窥边,侵九姓拔曳固,负胜轻出,为其狙击斩之,入蕃使郝灵亻传其首京师。灵佺自谓还必厚见赏。璟顾天子方少,恐后干宠蹈利者夸威武,为国生事,故抑之,逾年,才授右武卫郎将,灵佺恚愤不食死。张嘉贞后为相,阅堂案,见其危言切议,未尝不失声叹息。六子:升、尚、浑、恕、华、衡。
升,太仆少卿。尚,汉东太守。浑,与李林甫善,历谏议大夫、平原太守、御史中丞、东京采访使。在平原,暴敛求进,至重取民一年庸、租。使东畿,薛稷甥女郑寡而美,浑使南尉杨朝宗聘而己纳之,荐朝宗为赤尉。恕,以都官郎中为剑南采访判官,数贪纵不法,阴养刺客。天宝中,浑、恕、尚并以赃败,浑流高要,恕流海康,尚贬临海长史。华、衡亦皆坐贪得罪。广德中,浑起为太子谕德。物议秽薄之,流死江岭。昆弟皆荒饮俳嬉,而衡最险悖,广平之风衰焉。
赞曰:姚崇以十事要说天子而后辅政,顾不伟哉,而旧史不传。观开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诬已。宋璟刚正又过于崇,玄宗素所尊惮,常屈意听纳。故唐史臣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此天所以佐唐使中兴也。呜呼!崇劝天子不求边功,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卒蹈其害,可谓先见矣。然唐三百年,辅弼者不为少,独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何哉?君臣之遇合,盖难矣夫!
列传第五十 苏张
苏瑰,字昌容,雍州武功人,隋尚书仆射威之曾孙。擢进士第,补恒州参军。居母丧 ,哀毁加人,左庶子张大安表举孝悌,擢豫王府录事参军,历朗、歙二州刺史。
时来俊臣贬州参军,人惧复用,多致书请瑰,瑰叱其使曰:“吾忝州牧,高下自有体,能过待小人乎?”遂不发书。俊臣未至追还,恨之。由是连外徙,不得入。久之,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州据都会,多名珍怪产,前长史张潜、于辩机赀取钜万,瑰单身襆被自将。徙同州刺史。
岁旱,兵当番上者不能赴。瑰奏:“宿卫不可阙,宜月赐增半粮,俾相给足,则不阙番。又宜却进献,罢营造不急者。”不见省。时十道使括天下亡户,初不立籍,人畏搜括,即流入比县旁州,更相庾蔽。瑰请罢十道使,专责州县,豫立簿注,天下同日阅正,尽一月止,使柅奸匿,岁一括实,检制租调,以免劳弊。武后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瑰以为“縻损浩广,虽不出国用,要自民产日殚。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天下僧尼滥伪相半,请并寺,著僧常员数,缺则补。”后善其言。
神龙初,入为尚书右丞,封怀县男。瑰明晓法令,多识台省旧章,一朝格式,皆所删正。再迁户部尚书,拜侍中,留守京师。
中宗复政,郑普思以妖幻位秘书员外监,支党遍岐、陇间,相煽訹为乱。瑰捕系普思穷讯,普思妻以左道得幸韦后,出入禁中,有诏勿治。瑰廷争不可,帝犹依违。司直范献忠,瑰使按普思者,进曰:“瑰为大臣,不能前诛逆竖而报天子,罪大矣,臣请先斩瑰。”于是,仆射魏元忠顿首曰:“瑰长者,用刑不枉,普思法当死。”帝不得已,流普思于儋州,余党论死。累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封许国公。
帝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建白皇后为亚献,安乐公主为终献。瑰以为非礼,帝前折愧之。帝昏懦,不能从。时大臣初拜官,献食天子,名曰“烧尾”,瑰独不进。及侍宴,宗晋卿嘲之,帝默然。瑰自解于帝曰:“宰相燮和阴阳,代天治物。今粒食踊贵,百姓不足,卫兵至三日不食,臣诚不称职,不敢烧尾。”帝崩,遗诏皇太后临朝,相王以太尉辅政。后召宰相韦安石、韦巨源、萧至忠、宗楚客、纪处讷、韦温、李峤、韦嗣立、唐休璟、赵彦昭洎瑰议禁中。楚客猥曰:“太后临朝,相王有不通问之嫌,不宜辅政。”瑰正色曰:“遗制乃先帝意,安得辄改?”楚客等恕,卒削相王辅政事,瑰称疾不朝。是月,韦氏败,睿宗即位,进左仆射。
景云元年,老病,罢为太子少傅。卒,年七十二,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谥曰文贞。皇太子别次发哀。遗令薄葬,布车一乘。
瑰治州考课常最,为宰相,陈当世病利甚多。韦温始为汴洲司仓参军,以赇被杖,及用事,惮瑰正,卒不敢伤。开元二年,赐其家实封百户,长子颋固辞,乃擢中子乂左补阙。六年,诏与刘幽求配享睿宗庙廷。文宗大和中,录旧德,官其四代孙翔。
瑰诸子,颋、诜显。
颋,字廷硕,弱敏悟,一览至千言,辄覆诵。第进士,调乌程尉。武后封嵩高,举贤良方正异等,除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吏部侍郎马载曰:“古称一日千里,苏生是已。”再迁监察御史。长安中,诏覆来俊臣等冤狱,颋验发其诬,多从洗宥。迁给事中、修文馆学士,拜中书舍人。时瑰同中书门下三品,父子同在禁筦,朝廷荣之。
玄宗平内难,书诏填委,独颋在太极后筦,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差。书史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中书令李峤曰:“舍人思若涌泉,吾所不及。”迁太常少卿,仍知制诰。遭父丧,起为工部侍郎,辞不拜,终制乃就职。帝问宰相:“有自工部侍郎得中书侍郎乎?”对曰:“陛下任贤惟所命,何资之计?”乃诏以颋为中书侍郎。帝劳曰:“方美官缺,每欲用卿,然宰相议遂无及者,朕为卿恨。陆象先殁,紫微侍郎未尝补,朕思其人无易卿者。”颋顿首谢。明日加知制诰,给政事食,给食自颋始。时李軿对掌书命,帝曰:“前世李峤、苏味道文擅当时,号“苏李”。今朕得颋及軿,何愧前人哉!”俄袭封许国公。
吐蕃盗边,诸将数败,虏益张,秣骑内侵。帝怒,欲自将兵讨之。颋谏曰:“古称荒服,取荒忽之义,非常奉职贡也。故来则拒,去则勿逐,以禽兽畜之,羁縻御之。譬若猎然,羽毛不入服用,体肉不登郊庙,则王者不射也。况万乘之重,与犬羊蚊虻语负胜哉?远夷左衽,不足以辱天子,亦可见矣。虽然,兵法先声后实,陛下姑班亲征之诏,而敕虓将谋夫投会济师,则吐蕃不日崩破,亦无待躬致天讨也。臣谓岐、陇凋弊积年,若千乘万骑,供亿不涯,诚恐徭役内兴,寇掠外虞,斯人不堪,一也。戎虏之性,骤往倏来,败不耻奔,胜不让成。若大军一临边,怖震鸟散,彼出多方,我受其误,二也。太上皇闻陛下身对寇场,不能无忧,烝烝之思,何以自安?三也。汉蒯成侯谏高帝曰:“上尝自劳,岂谓无人使哉?”高帝以为爱我。今将相大臣,岂无为陛下宣力者,何亲行之遽邪?”不省。
复上言:“王者之师,有征无战,籓贡或阙,王命征之,于是乎治兵其郊,获辞而止,非谓按甲自临。敌人畏之莫敢战也。古天子无亲将,惟黄帝五十二战,当未平之时。自阪泉功成,则修身闲居,无为无事。陛下拨定祸乱,方当深视高居,制礼作乐,禅梁父,登空同,何至厌天居,衽金革,为一日之敌?今吐蕃遣渠领干犯国令,军吏一不胜,而陛下屈至尊为之敌,虽朝鼎夕砧,犹未可以夸四夷,安足劳圣躬哉?虏之入,唯盗羊马,发窖裭衣,未尝杀略边人,其罪易原也。臣恐虏情狼顾,牵连北狄,闻六师之行,入幽、并,犯灵、夏,南动京师,太上皇一致忧劳,是陛下以天下之安,不能宁其亲也。臣固曰,居中制胜,策之上者。若夫择良将,募重而约严,违律必诛,杀敌必赏,多出金以购酋长,虏亡无日矣。愿稍迁延,以须西音。”亦会薛讷大破吐蕃,俘获不赀,由是帝止不行。
时诏立靖陵碑,命颋为之词,辞曰:“前世帝后不志碑,事弗稽古,谓之不法。审当可者,祖宗诸陵,一须营立,后嗣谓何?”帝不纳其言。
开元四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修国史,与宋璟同当国。璟刚正,多所裁决,颋能推其长。在帝前敷奏,璟有未及,或少屈,颋辄助成之,有不会意,颋更申璟所执,故帝未尝不从,二人相得欢甚。璟尝曰:“吾与苏氏父子同为宰相,仆射长厚,自是国器;若献可替否,事至即断,尽公不顾私,则今丞相为过之。”
八年,罢为礼部尚书。俄检校益州大都督长史,按察节度剑南诸州。时蜀彫攰,人流亡,诏颋收剑南山泽盐铁自赡。颋尚简静,重兴力役,即募戌人,输雇直,开井置炉,量入计出,分所赢市谷,以广见粮。时前司马皇甫恂使蜀,檄取库钱市锦半臂、琵琶捍拨、玲珑鞭,颋不肯予,因上言:“遣使衔命,先取不急,非陛下以山泽赡军费意。”或谓颋:“公在远,叵得忤上意。”颋曰:“不然。明主不以私爱夺至公,吾可以远近废忠臣节邪?”巂州蛮苴院与吐蕃连谋入寇,获谍者,吏请讨之,颋不听,移书还其谍曰:“毋得尔。”苴院羞悔,不敢侵边。
从封泰山,诏颂朝觐坛,世咨其文。还,分主十铨事。卒,年五十八。帝犹视朝,起居舍人韦述上疏曰:“贞观、永徽时,大臣薨,辄置朝举哀,成终始恩,上有旌贤录旧之德,下有生荣死哀之美。昔晋知悼子卒,平公宴乐,杜蒉一言而悟,《春秋》载之。故礼部尚书颋累叶辅弼,奉事轩陛二十余年,今奄忽不还,邦人痛嗟。惟帷尽之旧,股肱之戚,宜即废朝,明君臣之谊。”帝曰:“固朕意也。”即日帐次哭洛城南门,不朝。诏赠右丞相,谥曰文宪。葬日,帝游咸宜宫,将猎,闻之,曰:“颋且葬,我忍自娱哉!”半道而还。
颋性廉俭,奉禀悉推散诸弟亲族,储无长赀。自景龙后,与张说以文章显,称望略等,故时号“燕许大手笔”。帝爱其文,曰:“卿所为诏令,别录副本,署臣某撰,朕当留中。”后遂为故事。其后李德裕著论曰“近世诏诰,惟颋叙事外自为文章”云。
诜,字廷言,举贤良方正高第,补汾阴尉,迁秘书详正学士,累转给事中,时颋为紫微侍郎,固辞。帝曰:“古有内举不避亲者乎?”对曰:“晋祁奚是也。”帝曰:“若然,朕自用诜,卿言非公也。”顷之,出徐州刺史,治有迹。卒,赠吏部侍郎。
诜子震,以廕补千牛。十余岁,强学有成人风。颋曰:“吾家有子。”累迁殿中侍御史、长安令。安禄山隐京师,震与尹崔光远杀开远门吏,弃家出奔。会肃宗兴师灵武,震昼夜驰及行在,帝嘉之,拜御史中丞,迁文部侍郎。广平王为元帅,崇择宾佐,以震为粮料使。二京平,封岐阳县公,改河南尹。九节度兵败相州,震与留守崔圆奔襄、邓,贬济王府长史。起为绛州刺史,进户部侍郎,判度支,为泰陵、建陵卤簿使,以劳封岐国公,拜太常卿。代宗将幸东都,复以震为河南尹,未行,卒,赠礼部尚书。
干,瑰从父兄也。父勖,字慎行,武德中,为秦王谘议、典签、文学馆学士,尚南康公主,拜驸马都尉。迁魏王泰府司马,博学有美名,泰重之。劝开馆引文学士,著书名家。历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卒。干擢明经,授徐王府记室参军,王好畋,每谏止之。垂拱中,迁魏刺史。河朔饥,前刺史苛暴,百姓流徙,干检吏督奸,劝课农桑,由是流冗尽复,以治称。拜右羽林军将军,迁冬官尚书。来俊臣素忌之,诬干与琅邪王冲通书,系狱,发愤卒。
张说,字道济,或字说之,其先自范阳徙河南,更为洛阳人。永昌中,武后策贤良方正,诏吏部尚书李景谌糊名较覆,说所对第一,后署乙等,授太子校书郎,迁左补阙。
后尝问:“诸儒言氏族皆本炎、黄之裔,则上古乃无百姓乎?若为朕言之。”说曰:“古未有姓,若夷狄然。自炎帝之姜、黄帝之姬,始因所生地而为之姓。其后天下建德,因生以赐姓,黄帝二十五子,而得姓者十四。德同者姓同,德异者姓殊。其后或以官,或以国,或以王父之字,始为赐族,久乃为姓。降唐、虞,抵战国,姓族渐广。周衰,列国既灭,其民各以旧国为之氏,下及两汉,人皆有姓。故姓之以国者,韩、陈、许、郑、鲁、卫、赵、魏为多。”后曰:“善。”
久视中,后逭暑三阳宫,汔秋未还。说上疏曰:
宫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坂之峻,过夏涉秋,水潦方积,道坏山险,不通转运,河广无梁,咫尺千里,扈从兵马,日费资饟。太仓、武库,并在都邑,红粟、利器,蕴若山丘,奈何去宗朝之上都,安山谷之僻处?是犹倒持剑戟,示人樽柄,臣窃为陛下不取。夫祸变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乐必戒,无行所悔。”不可一也。宫城褊小,万方辐凑,填郛溢郭,并锸无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风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病,流转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将若之何?不可二也。池亭奇巧,荡诱上心。削峦起观,堨流涨海,俯贯地脉,仰出云路,易山川之气,夺农桑之土。延木石,运斧斤,山谷连声,春夏不辍。劝陛下作此者,岂正人邪?《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不可三也。御苑东西二十里,外无墙垣扃禁,内有榛业谿谷,猛毅所伏,暴慝所凭。陛下往往轻行,警跸不肃,历蒙密,乘险巇,卒有逸兽狂夫,惊犯左右,岂不殆哉?《易》曰:“思患豫防。”愿为万姓持重。不可四也。
今北有胡寇觑边,南有夷獠骚徼,关西小旱,耕稼是忧,安东近平,输漕方始。臣愿及时旋轸,深居上京,息人以展农,修德以来远,罢不急之役,省无用之费。澄心澹怀,惟亿万年,苍苍群生,莫不幸甚。臣度刍议,十不从一,何者?沮盘游之娱,间林沚之玩,规远图,替近适,要后利,弃前欢,未沃明主之心,已捩贵臣之意。然不爱死者,惧言责不职耳。
后不省。
擢凤阁舍人。张易之诬陷魏元忠也,援说为助。说廷对“元忠无不顺言”,忤后旨,流钦州。中宗立,召为兵部员外郎,累迁工部、兵部二侍郎,以母丧免。既期,诏起为黄门侍郎,固请终制,祈陈哀到。时礼俗衰薄,士以夺服为荣,而说独以礼终,天下高之。除丧,复为兵部,兼修文馆学士。
睿宗即位,擢中书侍郎兼雍州长史。谯王重福死,东都支党数百人,狱久不决,诏说往按,一昔而罪人得,乃诛张灵均、郑愔,余诖误悉原。帝嘉其不枉直,不漏恶,慰劳之。玄宗为太子,说与褚无量侍读,尤见亲礼。逾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
景云二年,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为我备之。”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祸塞矣。”帝悟,下制如说言。明年,皇太子即皇帝位,太平公主引萧至忠、崔湜等为宰相,以说不附己,授尚书左丞,罢政事,为东都留守。说知太平等怀逆,乃因使以佩刀献玄宗,请先决策,帝纳之。至忠等已诛,召为中书令,封燕国公,实封二百户。
始,武后末年,为泼寒胡戏,中宗尝乘楼从观。至是,因四夷来朝,复为之。说上疏曰:“韩宣适鲁,见周礼而叹,孔子会齐,数倡优之罪。列国如此,况天朝乎?今四夷请和,使者入谒,当按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夷,不可轻也。焉知无驹支之辩,由余之贤哉?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汨泥挥水,盛德何观焉?恐非干羽柔远,樽俎折冲之道。”纳之,自是遂绝。
素与姚元崇不平,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停实封。说既失执政意,内自惧。雅与苏瑰善,时瑰子颋为宰相,因作《五君咏》献颋,其一纪瑰也,候瑰忌日致之。颋览诗呜咽,未几,见帝陈说忠謇有勋,不宜弃外,遂迁荆州长史。
俄以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入朝以戎服见。帝大喜,授检校并州长史,兼天兵军大使,修国史,敕赍稿即军中论譔。朔方军大使王晙诛河曲降虏阿布思也,九姓同罗、拔野固等皆疑惧。说持节从轻骑二十,直诣其部,宿帐下,召见酋豪慰安之。副使李宪以虏难信,不宜涉不测。说报曰:“吾肉非黄羊,不畏其食;血非野马,不畏其刺。士当见危致命,亦吾效死秋也。”由是九姓遂安。晙后讨兰池叛胡康待宾,诏说相闻经略。时党项羌亦连兵攻银城,说将步骑万人出合河关掩击,破之,追北骆驼堰。羌、胡自相猜,夜斗,待宾遁入铁建山,余众奔溃。说招纳党项,使复故处。副使史献请尽诛之,说不从,奏置麟州以安羌众。
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让宋璟、陆象先,不许。明年,诏为朔方节度大使,亲行五城,督士马。时庆州方渠降胡康愿子反,自为可汗,掠牧马,西涉河出塞。说进讨,至木槃山禽之,俘获三千。乃议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于唐、邓仙、豫间,空河南朔方地。以功赐实封三百户。故时,边镇兵赢六十万,说以时平无所事,请罢二十万还农。天子以为疑,说曰:“边兵虽广,诸将自卫、营私尔,所以制敌,不在众也。以陛下之明,四夷畏威,不虑减兵而招寇,臣请以阖门百口为保。”帝乃可。时卫兵贫弱,番休者亡命略尽,说建请一切募勇强士,优其科条,简色役。不旬日,得胜兵十三万,分补诸卫,以强京师,后所谓“广骑”者也。
帝自东都将还京,因幸并州。说见帝曰:“太原王业所基,陛下巡幸,振耀威武,以申永思。繇河东入京师,有汉武脽上祠,此礼废阔,历代莫举,愿为三农祈彀,诚四海之福。”帝纳其言,过祠后土乃还。进中书令。
说又倡封禅议,受诏与诸儒草仪,多所裁正。帝召说与礼官学士置酒集仙殿,曰:“朕今与贤者乐于此,当遂为集贤殿。”乃下制改丽正书院为集贤殿书院,而授说院学士,知院事。东封还,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诏说撰《封禅坛颂》,刻之泰山,以夸成功。初,源乾曜不欲封禅,说固请,乃不相平。及升山,执事官当从者,说皆引所厚超阶入五品,从兵唯加勋而不赐,众怨其专。
宇文融先献策,括天下游户及籍外田,署十道劝农使,分行郡县。说畏其扰,数沮格之。至是,融请吏部置十铨,与苏釐等分治选事,有所论请,说颇抑之,于是铨综失叙。融恨恚,乃与崔隐甫、李林甫共劾奏说“引术士王庆则夜祠祷解,而奏表其闾;引僧道岸窥讠冋时事,冒署右职;所亲吏张观、范尧臣依据说势,市权招赂,擅给太原九姓羊钱千万。”其言丑惨。帝怒,诏乾曜、隐甫、刑部尚书韦抗即尚书省鞫之,发金吾兵围其第。说兄左庶子光诣朝堂刑耳列冤,帝遣高力士往视,见说蓬首垢面,席藁,家人以瓦器馈脱粟盐疏,为自罚忧惧者。力士还奏,且言:“说往纳忠,于国有功。”帝怃然,乃停说中书令,诛庆则等,坐者犹十余人。说既罢政事,在集贤院专脩国史。又乞停右丞相,不许。然每军国大务,帝辄访焉。隐甫等恐说复用,巧文诋毁,素忿说者又著《疾邪篇》,帝闻,因令致仕。
始为相时,帝欲事吐蕃,说密请讲和以休息鄣塞,帝曰:“朕待王君■计之。”说出告源乾曜曰:“君■好兵以求利,彼入,吾言不用矣。”后君■破吐蕃于青海西,说策其且败,因上巂州斗羊于帝,以申讽谕,曰:“使羊能言,必将曰‘斗而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取欢焉。”帝识其意,纳之,赐彩千匹。后瓜州失守,君■死。
十七年,复为右丞相,迁左丞相。上日,敕所司供帐设乐,内出醪馔,帝为赋诗。俄授开府仪同三司。十八年卒,年六十四,为停正会,赠太师,谥曰文贞,群臣驳异未决,帝为制碑,谥如太常,繇是定。
说敦气节,立然诺,喜推藉后进,于君臣朋友大义甚笃。帝在东宫,所与秘谋密计甚众,后卒为宗臣。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辞,有所为必使视草。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经术,开馆置学士,脩太宗之政,皆说倡之。为文属思精壮,长于碑志,世所不逮。既谪岳州,而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助云。常典集贤图书之任,间虽致仕一岁,亦修史于家。
始,帝欲授说大学士,辞曰:“学士本无大称,中宗崇宠大臣,乃有之,臣不敢以为称。”固辞乃免。后宴集贤院,故事,官重者先饮,说曰:“吾闻儒以道相高,不以官阀为先后。太宗时修史十九人,长孙无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举爵。长安中,与修《珠英》,当时学士亦不以品秩为限。”于是引觞同饮,时伏其有体。中书舍人陆坚以学士或非其人,而供拟太厚,无益国家者,议白罢之。说闻曰:“古帝王功成,则有奢满之失,或兴池观,或尚声色。今陛下崇儒向道,躬自讲论,详延豪俊,则丽正乃天子礼乐之司,所费细而所益者大。陆生之言,盖未达邪。”帝知,遂薄坚。
说尝自为其父碑,帝为书其额曰:“呜呼,积善之墓。”说殁后,帝使就家录其文,行于世。开元后,宰相不以姓著者,曰燕公云。大历中,诏配享玄宗庙廷。子均、垍、埱。
均亦能文。自太子通事舍人累迁主爵郎中、中书舍人。开元十七年,说授左丞相,校京官考,注均考曰:“父教子忠,古之善训,王言帝载,尤难以任。庸以嫌疑,而挠纪纲?考上下。”当时亦不以为私。后袭燕国公,累迁兵部侍郎,以累贬饶、苏二州刺史。久之,复为兵部侍郎。
自以己才当辅相,为李林甫所抑,林甫卒,倚陈希烈,冀得其处。既而杨国忠用事,希烈罢,而均为刑部尚书。坐垍,贬建安太守。还,授大理卿,居常觖望不平。禄山盗国,为伪中书令。肃宗反正,兄弟皆论死。房琯闻之,惊曰:“张氏灭矣。”乃见苗晋卿,营解之。帝亦顾说有旧,诏免死,流合浦。建宫初,赠太子少傅。子濛,事德宗,为中书舍人。
垍尚宁亲公主。时说居中秉政,均为舍人,诸父光为银青光禄大夫,荣盛冠时。玄宗眷垍厚,即禁中置内宅,侍为文章,珍赐不可数。均供奉翰林,而垍以所赐夸均,均曰:“此妇翁遗婿,非天子赐学士也。”垍尝为帝赞礼,举止都雅,帝悦之。因幸内宅,顾垍曰:“希烈辞宰相,孰可代者?垍错愕,未得对。帝曰:“无易吾婿。”垍顿首谢。会贵妃闻,以语国忠,国忠恶之,及希烈罢,荐韦见素代之,垍始怨上。
天宝十三载,禄山入朝,以破奚、契丹功,求平章事,国忠曰:“禄山有军功,然不识字,与之,恐四夷轻汉。”乃止。及还范阳,诏高力士饯滻坡,力士归曰:“禄山内郁郁,若知欲相而不行者。”帝以语国忠,国忠曰:“所告者必张垍。”帝怒,尽逐其兄弟,以均守建安,而垍为卢溪郡司马,埱自给事中为宜春郡司马。岁中,还,垍为太常卿。
帝西狩至咸阳,唯韦见素、杨国忠、魏方进从。帝谓力士曰:“若计朝臣当孰至者?”力士曰:“张垍兄弟世以恩戚贵,其当即来。房琯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又为禄山所器,此不来矣。”帝曰:“未可知也。”后琯至,召见流涕。帝抚劳,且问:“均、垍安在?”琯曰:‘臣之西,亦尝过其家,将与偕来。均曰:“马不善驰,后当继行。’然臣观之,恐不能从陛下矣。”帝嗟怅,顾力士曰:“吾岂欲诬人哉?均等自谓才器亡双,恨不大用,吾向欲始全之,今非若所料也。”垍遂与希烈皆相禄山,垍死贼中。
赞曰:说于玄宗最有德,及太平用事,纳忠惓惓,又图封禅,发明典章,开元文物彬彬,说力居多。中为奸人排摈,几不免,自古功名始终亦几希,何独说哉!至子以利遽败其家。若瑰、颋再世称贤宰相,盛矣!
列传第五十一 魏卢李杜张韩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方直有雅才,擢进士第。以著作郎修国史,累迁卫尉少卿,检校相王府司马。神龙初 ,为吏部侍郎,以母丧解。服除,为晋州刺史。睿宗立,以故属拜黄门侍郎,兼修国史。
会造金仙、玉真观,虽盛夏,工程严促,知古谏曰:“臣闻‘古之君人,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食则百事废’。故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礼》:‘季夏之月,树木方盛,无有斩伐,不可以兴土功。’此皆兴化立治、为政养人之本也。今为公主造观,将以树功祈福,而地皆百姓所宅,卒然迫逼,令其转徙,扶老携幼,剔椽发瓦,呼嗟道路。乖人事,违天时,起无用之作,崇不急之务,群心震摇,众口藉藉。陛下为人父母,欲何以安之?且国有简册,君举必记,言动之微,可不慎欤!愿下明诏,顺人欲,除功役,收之桑榆,其失不远。”不纳。复谏曰:“自陛下戡翦凶逆,保定大器,苍生颙颙,以谓朝有新政。今风教颓替日益甚,府藏空屈,人力劳敝,营作无涯,吏员浸增,诸司试补、员外、检校官已赢二千,太符之帛为殚,太仓之米不支。臣前请停金仙、玉真,讫亦未止。今前水后旱,五谷不立,繇兹向春,必甚饥馑,陛下欲何方以赈之?又突厥于中国为患自久,其人非可以礼义诚信约也。虽遣使请婚,恐豺狼之心,弱则顺伏,强则骄逆,月满骑肥,乘中国饥虚,讲亲际会,窥犯亭鄣,复何以防之?”帝嘉其直,以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春宫,又兼左庶子。
先天元年,为侍中。从猎渭川,献诗以讽,手制褒答,并赐物五十段。明年,封梁国公。窦怀贞等诡谋乱国,知古密发其奸,怀贞诛,赐封二百户,物五百段。玄宗恨前赏薄,手敕更加百户,旌其著节。是冬,诏知东都吏部选事,以称职闻,优诏赐衣一副。自是恩意尤渥,由黄门监改紫微令。与姚元崇不协,除工部尚书,罢政事。开元三年卒,年六十九。宋璟闻而叹曰:“叔向古遗直,子产古遗爱,兼之者其魏公乎!”赠幽州都督,谥曰忠。
所荐洹水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浣、右内率骑曹参军柳泽、密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烈,后皆有闻于时。
文宗大和二年,求其曾孙处讷,授湘阳尉,与魏徵、裴冕后擢任之。
卢怀慎,滑州人,盖范阳著姓。祖悊,仕为灵昌令,遂为县人。怀真在童卯已不凡,父友监察御史韩思彦叹曰:“此儿器不可量!”及长,第进士,历监察御史。神龙中,迁侍御史。中宗谒武后上阳宫,后诏帝十日一朝。怀慎谏曰:“昔汉高帝受命,五日一朝太公于栎阳宫,以起布衣登皇极,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故行此耳。今陛下守文继统,何所取法?况应天去提象〓才二里所,骑不得成列,车不得方轨,于此屡出,愚人万有一犯属车之尘,虽罪之何及。臣愚谓宜遵内朝以奉温清,无烦出入。”不省。
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疏陈时政曰:
臣闻“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孔子称:“苟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故《书》:“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昔子产相郑,更法令,布刑书,一年人怨,思杀之,三年人德而歌之。子产,贤者也,其为政尚累年而后成,况常材乎?比州牧、上佐、两畿令或一二岁,或三五月即迁,曾不论以课最,使未迁者倾耳以听,企踵以望,冒进亡廉,亦何暇为陛下宣风恤人哉?礼义不能兴,户口益以流,仓库愈匮,百姓日敞,职为此耳。人知吏之不久,不率其教;吏知迁之不遥,不究其力。媮处爵位,以养资望,虽明主有勤劳天下之志,然侥幸路启,上下相蒙,宁尽至公乎?此国病也。贾谊所谓蹠盩,乃小小者耳。此而不革,虽和、缓将不能为。汉宣帝综核名宝,兴治致化,黄霸良二千石也,加秩赐金,就旌其能,终不肯迁。故古之为吏,至长子孙。臣请都督、刺史、上佐、畿令任未四考,不得迁。若治有尤异,或加赐车裘禄秩,降使临问,玺书慰勉,须公卿阙,则擢之以励能者。其不职或贪暴,免归田里,以明赏罚之信。
昔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軿。此省官也。故曰“官不必备,惟其才”,“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此择人也。今京诸司员外官数十倍,近古未有。谓不必备,则为有余,求其代工,乃多不厘务,而奉禀之费,岁巨亿万,徙竭府藏,岂致治意哉”今民力敞极,河、渭广漕,不给京师,公私耗损,边隅未静。傥炎成沴,租税减入,疆场有警,赈救无年,何以济之?“毋轻人事,惟艰;毋安阙位,惟危。”此慎微也。原员外之官,皆一时良干,擢以才不申其用,尊以名不任其力,自昔用人,岂其然欤?臣请才堪牧宰上佐,并以迁授,使宣力四方,责以治状。有老病若不任职者,一废省之,使贤不肖确然殊贯,此切务也。
夫冒于宠赂,侮于鳏寡,为政之蠹也。窃见内外官有赇饷狼藉,劓剥蒸人,虽坐流黜,俄而迁复,还为牧宰,任以江、淮、岭、碛,粗示惩贬,内怀自弃,徇货掊赀,讫无悛心。明主之于万物,平分而无偏施,以罪吏牧遐方,是谓惠奸而遗远。远州陬邑,何负圣化,而独受其恶政乎?边徼之地,夷夏杂处,凭险扰而难安;官非其才,则黎庶流亡,起为盗贼。由此言之,不可用凡才,况猾吏乎?臣请以赃论废者,削迹不数十年,不赐收齿。《书》曰“旌别淑慝”,即其谊也。
疏奏,不报。
迁黄门侍郎、渔阳县伯。与魏知古分领东都选。开元元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三年,改黄门监。薛王舅王仙童暴百姓,宪司按得其罪,业为申列,有诏紫微,黄门覆实。怀慎与姚崇执奏“仙童罪状明甚,若御史可疑,则它人何可信?”由是狱决。怀慎自以才不及崇,故事皆推而不专,时讥为“伴食宰相”。又兼吏部尚书,以疾乞骸骨,许之。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成。遗言荐宋璟、李杰、李朝隐、卢从愿,帝悼叹之。
怀慎清俭不营产,服器无金玉文绮之饰,虽贵而妻子犹寒饥,所得禄赐,于故人亲戚无所计惜,随散辄尽。赴东都掌选,奉身之具,止一布囊。既属疾,宋璟、卢从愿候之,见敞箦单藉,门不施箔。会风雨至,举席自障。日晏设食,蒸豆两器、菜数桮而已。临别,执二人手曰:“上求治切,然享国久,稍倦于勤,将有憸人乘间而进矣。公第志之!”及治丧,家无留储。帝时将幸东都,四门博士张晏上言:“怀慎忠清,以直道始终,不加优锡,无以劝善。”乃下制赐其家物百段,米粟二百斛。帝后还京,因校猎、杜间,望怀慎家,环堵庳陋,家人若有所营者,驰使问焉,还白怀慎大祥,帝即以缣帛赐之,为罢猎。经其墓,碑表未立,停跸临视,泫然流涕,诏官为立碑,令中书侍郎苏颋为之文,帝自书。
子奂、弈。
奂,早修整,为吏有清白称。历御史中丞,出为陕州刺史。开元二十四年,帝西还,次陕,嘉其美政,题赞于听事曰:“专城之重,分陕之雄,亦既利物,内存匪躬,斯为国宝,不坠家风。”寻召为兵部侍郎。天宝初,为南海太守。南海兼水陆都会,物产瑰怪,前守刘巨鳞、彭杲皆以赃败,故以奂代之。污吏敛手,中人之市舶者亦不敢干其法,远俗为安。时谓自开元后四十年,治广有清节者,宋璟、李朝隐、奂三人而已。终尚书右丞。弈见《忠义传》。
李元纮,字大纲,其先滑州人,后世占京兆万年,本姓丙氏。曾祖粲,仕隋为屯卫大将军,炀帝使督京师之西二十四郡盗贼,善抚循,能得士心。高祖与之厚,及兵入关,以众归,授宗正卿、应国公,赐姓李。后为左监门大将军,以其老,听乘马按视宫禁。年八十余卒,谥曰明。祖宽,高宗时为太常卿、陇西公。父道广,武后时为汴州刺史,有善政。突厥、契丹寇河北,议发河南兵击之,百姓震扰,道广悉心抚定,人无离散。迁殿中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封金城侯。卒,赠秦州都督,谥曰成。
元纮,早修谨,仕为雍州司户参军。时太平公主势震天下,百司顺望风指,尝与民竞碾硙,元纮还之民。长史窦怀贞大惊,趣改之,元纮大署判后曰:“南山可移,判不可摇也。”改好畤令,迁润州司马,以办治得名。开元初,为万年令,赋役称平,擢京兆少尹。诏决三辅渠,时王、主、权家皆旁渠立硙,潴堨争利,元纮敕吏尽毁之,分溉渠下田,民赖其恩。三迁吏部侍郎。会户部杨瑒、白知慎坐支调失宜,贬刺史,帝求可代者,公卿多荐元纮。帝欲擢为尚书,宰相以资薄,乃为户部侍郎。条陈利害及政得失,帝才之,谓可丞辅,赐衣一称、绢二百匹。明年,遂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清水县男。
元纮当国,务峻涯检,抑奔竞,夸进者惮之。五月五日,宴武成殿,赐群臣袭衣,特以紫服、金鱼锡元纮及萧嵩,群臣无与比。是时,废京司职田,议者欲置屯田。元纮曰:“军国不同,中外异制,若人闲无役,地弃不垦,以闲手耕弃地,省馈运,实军粮,于是有屯田,其为益尚矣。今百官所废职田不一县,弗可聚也;百姓私田皆力自耕,不可取也。若置屯,即当公私相易,调发丁夫。调役则业废于家,免庸则赋阙于国,内地为屯,古未有也。恐得不补失,徒为烦费。”遂止。初,左庶子吴兢为史官,譔《唐书》及《春秋》,未成,以丧解,后上书请毕其功,诏许就集贤院成书;张说致仕,诏在家修史。元纮因言:“国史记人君善恶、王政损益,褒贬所系,前圣尤重。今国大典,分散不一,且太宗别置史馆禁中,所以秘严之也。请勒说以书就馆,参会譔录。”诏可。
后与杜暹不协,数辨争帝前,帝不怿,皆罢之,以元纮为曹州刺史,徙蒲州,引疾去。后以户部尚书致仕,复起为太子詹事。卒,赠太子少傅,谥曰文忠。
元纮再世宰相,有清节,其当国累年,未尝改治第宅,僮马敝弱,得封物赒给亲族。宋璟尝叹曰:“李公引宋遥之美,黜刘晃之贪,为国相,家无留储,虽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之!”
杜暹,濮州濮阳人。父承志,武后时为监察御史。怀州刺史李文暕为人所告,诏承志推验,无实。文暕,宗室近属也,卒得罪,承志贬为方义令,迁天官员外郎。见罗织狱兴,移疾去,卒于家。
自高祖至暹,五世同居。暹尤恭谨,事继母孝。擢明经第,补婺州参军,秩满归,吏以纸万番赆之,暹为受百番,众叹曰:“昔清吏受一大钱,何异哉?”为郑尉,复以清节显。华州司马杨孚,公挺人也,每咨重暹。会孚迁大理正,暹适以累当坐,孚曰:“使若人得罪,众安劝乎?”以状言执政,繇是擢为大理评事。
开元四年,以监察御史覆屯碛西。会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镇守使刘遐庆更相讼,诏暹即按。入突骑施帐,究索左验。虏以金遗暹,暹固辞,左右曰:“公使绝域,不可失戎心。”乃受焉,阴埋幕下。已出境,乃移文畀取之。突厥大惊,度碛追,不及,去。迁给事中,以母丧解。会安西都护张孝嵩迁太原尹,或言暹往使安西,虏伏其清,今犹慕思,乃夺服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明年,于阗王尉迟朒约突厥诸国叛,暹觉其谋,发兵讨斩之,支党悉诛,更立君长,于阗遂安。以功加光禄大夫。守边四年,抚戎练士,能自勤励,为夷夏所乐。
十四年,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遣中使往迎。谒见,赐绢二百、马一匹、第一区。与李元纮轻重不得,罢为荆州都督长史,历魏州刺史、太原尹。帝幸北都,进户部尚书,许扈跸。还,复东幸,以暹为京留守。暹率当番卫士缮三宫城,浚池,督役不少懈。帝闻嘉之,数赐书褒劳,进礼部尚书,封魏县侯。
二十八年卒,赠尚书右丞相,遣使护丧,禁中出绢三百匹赐之,太常谥曰贞肃。右司员外郎刘同升等以暹行忠孝,谥有未尽,博士裴总谓暹往以墨衰受命安西,虽勤劳于国,不得尽孝。其子列诉,帝更敕有司考定,卒谥贞孝。
暹友爱,抚异母弟昱甚厚。其为人少学术,故当朝议论,时时失浅薄。然能以公清勤约自将,亹癖为之,自弱冠誓不通亲友献遗,以终身。既卒,尚书省及故吏致赙,其子孝友一不受,以行暹素志云。
暹族子鸿渐。鸿渐字之巽。父鹏举,与卢藏用隐白鹿山,以母疾,与崔沔同授医兰陵萧亮,遂穷其术。历右拾遗。玄宗东行河,因游畋,上赋以风。终安州刺史。
鸿渐第进士,解褐延王府参军,安思顺表为朔方判官。禄山乱,皇太子按军平凉,未知所适,议出萧关趣丰安。鸿渐与六城水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关内盐池判官李涵谋曰:“胡羯乱常,二京覆没,太子治兵平凉,然散地难恃也。今朔方制胜之会,若奉迎太子,西诏河、陇,北结回纥,回纥固与国,收其劲骑,与大兵合,鼓而南,雪社稷之耻,不亦易乎!”即具上兵马招辑之势,且录军资、器械、储廥凡最,使涵诣平凉见太子,太子大悦。会裴冕至自河西,亦劝之朔方。而鸿渐与漪至白草顿迎谒,说曰:“朔方天下劲兵,灵州用武地。今回纥请和,吐蕃结附,天下列城坚守,以待王命。纵为贼据,日夜望官军,以图收复。殿下治兵长驱,逆胡不足灭也。”太子喜曰:“灵武我之关中,卿乃吾萧何也。”
既至灵武,鸿渐即与冕等劝即皇帝位,以系中外望。六请,见听。鸿渐明习朝章,采旧仪,设坛遗城南,先一日草其仪上之。太子曰:“圣皇在远,寇逆方结,宜罢坛场,它如奏。”太子即位,是为肃宗,授鸿渐兵部郎中,知中书舍人事。俄为武部侍郎,迁河西节度使。两京平,又节度荆南。乾元二年,襄州大将康楚元等反,刺史王政脱身走,楚元伪称南楚霸王,因袭荆州。鸿渐弃城遁,人皆南奔,争舟溺死者甚众。澧、朗、复、郢等州闻鸿渐出,皆窜伏山谷。俄而商州刺史韦伦平其乱。
久之,乃召鸿渐为尚书右丞、太常卿,充礼仪使。泰、建二陵制度皆鸿渐综正,以优,封卫国公。又建言:“《周官》:‘凶荒杀礼。’今承大乱,民人夷残,其婚葬卤簿,非于国有大功及二等以上亲皆不许给。”诏可。
代宗广德二年,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进中书侍郎。崔旰杀郭英軿据成都,邛州牙将柏贞节、沪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膋以兵讨旰,蜀、剑大乱。命鸿渐以宰相兼成都尹、山南西道剑南东川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往镇抚之。鸿渐性畏怯,无它远略,而晚节溺浮图道,畏杀戮。及逾剑门,惩艾张献诚败,惮旰雄武,先许以不死。既见,礼遇之,不敢加谯责,反委以政,日与从事杜亚、杨炎纵酒高会,因荐旰为成都尹,而授贞节邛州刺史,子琳沪州刺史,各罢兵。乃请入朝,许之。及见帝,盛言旰威略可任,宜为留后。献宝器五床、罗锦十五床,麝脐五石。复辅政。议者疾其长乱。进门下侍郎。大历三年,兼东都留守、河南淮西山南东道副元帅,辞疾不行。又让山南、剑南副元帅,听之。四年,疾甚,辞宰相,罢三日卒,年六十一,赠太尉,谥曰文宪。
鸿渐自蜀还,食千僧,以为有报,搢绅效之。病甚,令僧剔项发,遗命依浮图葬,不为封树。
张九龄,字子寿,韶州曲江人。七岁知属文,十三以书干广州刺史王方庆,方庆叹曰:“是必致远。”会张说谪岭南,一见厚遇之。居父丧,哀毁,庭中木连理。擢进士,始调校书郎,以道侔伊吕科策高第,为左拾遗。时玄宗即位,未郊见,九龄建言:
天,百神之君,王者所由受命也。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尽敬天命,报所受也。不以德泽未洽,年谷未登,而阙其礼。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谓成王幼冲,周公居摄,犹用其礼,明不可废也。汉丞相匡衡曰:“帝王之事,莫重乎郊祀。”董仲舒亦言:“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于礼,故《春秋》非之。”臣谓衡、仲舒古之知礼。皆以郊之祭所宜先也。陛下绍休圣绪,于今五载,而未行大报,考之于经,义或未通。今百谷嘉生,鸟兽咸若,夷狄内附,兵革用弭,乃怠于事天,恐不可以训。愿以迎日之至,升紫坛,陈采席,定天位,则圣典无遗矣。
又言:
乖政之气,发为水旱。天道虽远,其应甚迩。昔东海枉杀孝妇,天旱久之。一吏不明,匹妇非命,则天昭其冤。况六合元元之众,县命于县令,宅生于刺史,陛下所与共治,尤亲于人者乎!若非其任,水旱之繇,岂唯一妇而已。今刺史,京辅雄望之郡,犹少择之,江、淮、陇、蜀、三河大府之外,稍非其人。繇京官出者,或身有累,或政无状,用牧守之任。为斥逐之地。或因附会以忝高位,及势衰,谓之不称京职,出以为州。武夫、流外,积资而得,不计于才。刺史乃尔,县令尚可言哉?氓庶,国家之本,务本之职,乃为好进者所轻,承弊之民,遭不肖所扰,圣化从此销郁,繇不选亲人以成其敝也。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于计私,甚自得也。京师衣冠所聚,身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勤而成,是大利在于内,而不在于外也。智能之士,欲利之心,安肯复出为刺史、县令哉?国家赖智能以治,而常无亲人者,陛下不革以法故也。臣愚谓欲治之本,莫若重守令,守令既重,则能者可行。宜遂科定其资:凡不历都督、刺史,虽有高第,不得任侍郎、列卿;不历县令,虽有善政,不得任台郎、给、舍;都督、守、令虽远者,使无十年任外。如不为此而救其失,恐天下犹未治也。
又古之选士,惟取称职,是以士修素行,而不为徼幸,奸伪自止,流品不杂。今天下不必治于上古,而事务日倍于前,诚以不正其本而设巧于末也。所谓末者,吏部条章,举赢千百。刀笔之人,溺于文墨;巧史猾徒,缘奸而奋。臣以谓始造簿书,备遗忘耳,今反求精于案牍,而忽于人才,是所谓遗剑中流,契丹以记者也。凡称吏部能者,则曰自尉与主簿,繇主簿与丞,此执文而知官次者也,乃不论其贤不肖,岂不谬哉!夫吏部尚书、侍郎,以贤而授者也,岂不能知人?如知之难,拔十得五,斯可矣。今胶以格条,据资配职,为官择人,初无此意,故时人有平配之诮,官曹无得贤之实。
臣谓选部之法,敝于不变。今若刺史、县令精核其人,则管内岁当选者,使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后送台,又加择焉,以所用众寡为州县殿最,则州县慎所举,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无庸人之繁矣。今岁选乃万计,京师米物为耗,岂多士哉?尽冒滥抵此尔。方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适使贤人遗逸,此明代之阙政也。天下虽广,朝廷虽众,必使毁誉相乱,听受不明,事则已矣。如知其贤能,各有品第,每一官缺,不以次用之,岂不可乎?如诸司要官,以下等叨进,是议无高卑,唯得与不尔。故清议不立,而名节不修,善士守志而后时,中人进求而易操也。朝廷能以令名进人,士亦以修名获利,利之出,众之趋也。不如此,则小者得于苟求,一变而至阿私;大者许以分义,再变而成朋党矣。故于用人不可不第其高下,高下有次,则不可以妄干,天下之士必刻意修饰,而刑政自清,此兴衰之大端也。
俄迁左补阙。九龄自才鉴,吏部试拔萃与举者,常与右拾遗赵冬曦考次,号称详平。改司勋员外郎。时张说为宰相,亲重之,与通谱系,常曰:“后出词人之冠也。”迁中书舍人内供奉,封曲江男,进中书舍人。会帝封泰山,说多引两省录事主书及所亲摄官升山,超阶至五品。九龄当草诏,谓说曰:“官爵者,天下公器,先德望,后劳旧。今登封告成,千载之绝典,而清流隔于殊恩,胥史乃滥章韨,恐制出,四方失望。方进草,尚可以改,公宜审计。”说曰:“事已决矣,悠悠之言不足虑。”既而果得谤。御史中丞宇文融方事田法,有所关奏,说辄建议违之。融积不平,九龄为言,说不听。俄为融等痛诋,几不免,九龄亦改太常少卿,出为冀州刺史。以母不肯去乡里,故表换洪州都督。徙桂州,兼岭南按察选补使。
始说知集贤院,尝荐九龄可备顾问。说卒,天子思其言,召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会赐渤海诏,而书命无足为者,乃召九龄为之,被诏辄成。迁工部侍郎,知制诰。数乞归养,诏不许,以其弟九皋、九章为岭南刺史,岁时听给驿省家。迁中书侍郎,以母丧解,毁不胜哀,有紫芝产坐侧,白鸠、白雀巢家树。是岁,夺哀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固辞,不许。明年,迁中书令。始议河南开水屯,兼河南稻田使。上言废循资格,复置十道采访使。
李林甫无学术,见九龄文雅,为帝知,内忌之。会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以斩可突干功,帝欲以为侍中。九龄曰:“宰相代天治物,有其人然后授,不可以赏功。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帝曰:“假其名若何?”对曰:“名器不可假也。有如平东北二虏,陛下何以加之?”遂止。又将以凉州都督牛仙客为尚书,九龄执曰:“不可。尚书,古纳言,唐家多用旧相,不然,历内外贵任,妙有德望者为之。仙客,河、湟一使典耳,使班常伯,天下其谓何?”又欲赐实封,九龄曰:“汉法非有功不封,唐遵汉法,太宗之制也。边将积谷帛,缮器械,适所职耳。陛下必赏之,金帛可也,独不宜裂地以封。”帝怒曰:“岂以仙客寒士嫌之邪?卿固素有门阅哉?”九龄顿首曰:“臣荒陬孤生,陛下过听,以文学用臣。仙客擢胥史,目不知书。韩信,淮阴一壮夫,羞绛、灌等列。陛下必用仙客,臣实耻之。”帝不悦。翌日,林甫进曰:“仙客,宰相材也,乃不堪尚书邪?九龄文吏,拘古义,失大体。”帝由是决用仙客不疑。九龄既戾帝旨,固内惧,恐遂为林甫所危,因帝赐白羽扇,乃献赋自况,其末曰:“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而何忌?”又曰:“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帝虽优答,然卒以尚书右丞相罢政事,而用仙客。自是朝廷士大夫持禄养恩矣。尝荐长安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子谅劾奏仙客,其语援谶书。帝怒,杖子谅于朝堂,流瀼州,死于道。九龄坐举非其人,贬荆州长史。虽以直道黜,不戚戚婴望,惟文史自娱,朝廷许其胜流。久之,封始兴县伯,请还展墓,病卒,年六十八,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
九龄体弱,有愬藉。故事,公卿皆搢笏于带,而后乘马。九龄独常使人持之,因设笏囊,自九龄始。后帝每用人,必曰:“风度能若九龄乎?”初,千秋节,公、王并献宝监,九龄上“事鉴”十章,号《千秋金鉴录》,以伸讽谕。与严挺之、袁仁敬、梁升卿、卢怡善,世称其交能终始者。及为相,谔谔有大臣节。当是时,帝在位久,稍怠于政,故九龄议论必极言得失,所推引皆正人。武惠妃谋陷太子瑛,九龄执不可。妃密遣宦奴牛贵儿告之曰:“废必有兴,公为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曰:“房幄安有外言哉!”遽奏之,帝为动色,故卒九龄相而太子无患。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气骄蹇,九龄谓裴光庭曰:“乱幽州者,此胡雏也。”及讨奚、契丹败,张守珪执如京师,九龄署其状曰:“穰苴出师而诛庄贾,孙武习战犹戮宫嫔,守珪法行于军,禄山不容免死。”帝不许,赦之。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帝曰:“卿无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帝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厚币恤其家。开元后,天下称曰曲江公而不名云。建中元年,德宗贤其风烈,复赠司徒。
子拯,居父丧,有节行,后为伊阙令。会禄山盗河、洛,陷焉。而终不受伪官。贼平,擢太子赞善大夫。
九龄弟九皋,亦有名,终岭南节度使。其曾孙仲方。
仲方,生歧秀,父友高郢见,异之,曰:“是儿必为国器,使吾得位,将振起之。”贞元中,擢进士、宏辞,为集贤校理,以母丧免。会郢拜御史大夫,表为御史。进累仓部员外郎。
会吕温等以劾奏宰相李吉甫不实,坐斥去,仲方以温党,补金州刺史。宦人夺民田,仲方三疏申理,卒与民直。入为度支郎中。吉甫卒,太常谥恭懿,博士尉迟汾清谥敬宪,仲方挟前怨未已,因上议曰:“古之谥,考大节,略细行,善善恶恶,一言而足。按吉甫虽多才多艺,而侧媚取容,叠致台衮,寡信易谋,事无成功。且兵凶器,不可从我始,至以伐罪,则邀必成功。今内有贼辅臣之盗,外有怀毒虿之臣,师徒暴野,农不得在亩,妇不得在桑,耗赋殚畜,尸僵血流,胔骼成岳,毒痡之痛,诉天无辜,阶祸之发,实始吉甫。”又言:“吉甫平易柔宽,名不配行。请俟蔡平,然后议之。”宪宗方用兵,疾其言丑讦,贬为遂州司马。稍进河南少尹、郑州刺史。
敬宗立,李程辅政,引为谏议大夫。帝时诏王播造竞渡舟三十艘,度用半岁运费。仲方见延英,论诤坚苦,帝为减三之二。又诏幸华清宫,仲方曰:“万乘之行,必具葆卫,易则失威重。”不从,犹见慰劳。鄠令崔发以辱黄门系狱,逢赦不见宥。仲方曰:“恩被天下,流昆虫,而不行御前乎?”发繇是不死。大和初,出为福建观察使。召还,进至左散骑常侍。李德裕秉政,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德裕罢,复拜常侍。
李训之变,大臣或诛或系。翌日,群臣谒宣政,牙阖不启。群臣错立朝堂,无史卒赞候,久乃半扉启,使者传召仲方曰:“有诏,可京兆尹。”然后门辟,唤仗。于时族夷将相,颅足旁午,仲方皆密使识其尸。俄许收葬,故胔骸不相乱。已而禁军横,多挠政,仲方势笮,不能有所绳劾。宰相郑覃更以薛元赏代之,出为华州刺史。召入,授秘书监。人颇言覃助德裕,摈仲方不用。覃乃拟丞、郎以闻。文宗曰:“侍郎,朝廷华选。彼牧守无状,不可得。”但封曲江县伯。卒,七十二,赠礼部尚书,谥曰成。仲方确正有风节,既驳吉甫谥,世不直其言,卒不至显。既殁,人多伤之。
始,高祖仕隋时,太宗方幼而病,为刻玉像于荧阳佛祠以祈年,久而刓晦,仲方在郑,敕吏治护,镂石以闻,传于时。
韩休,京兆长安人。父大智,洛州司功参军,其兄大敏,仕武后为凤阁舍人。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人告变,诏大敏鞫治。或曰:“行褒诸李近属,后意欲去之,无列其冤,恐累公。”大敏曰:“岂顾身枉人以死乎?”至则验出之。后怒,遣御史覆按,卒杀行褒,而大敏赐死于家。
休工文辞,举贤良。玄宗在东宫,令条对国政,与校书郎赵冬曦并中乙科,擢左补阙,判主爵员外郎。进至礼部侍郎,知制诰。出为虢州刺史。虢于东、西京为近州,乘舆所至,常税厩刍,休请均赋它郡。中书令张说曰:“免虢而与它州,此守臣为私惠耳。”休复执论,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敝而不救,岂为政哉?虽得罪,所甘心焉。”讫如休请。以母丧解,服除,为工部侍郎,知制诰。迁尚书右丞。侍中裴光庭卒,帝敕萧嵩举所以代者,嵩称休志行,遂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休直方不务进趋,既为相,天下翕然宜之。万年尉李美玉有罪,帝将放岭南。休曰:“尉小官,犯非大恶。今朝廷有大奸,请得先治。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恩而贪,室宅舆马僣法度,臣请先伯献,后美玉。”帝不许,休固争曰:“罪细且不容,巨猾乃置不问,陛下不出伯献,臣不敢奉诏。”帝不能夺。大率坚正类此。初,嵩以休柔易,故荐之。休临事或折正嵩,嵩不能平。宋璟闻之曰:“不意休能尔,仁者之勇也。”嵩宽博多可,休峭鲠,时政所得失,言之未尝不尽。帝尝猎苑中,或大张乐,稍过差,必视左右曰:“韩休知否?”已而疏辄至。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且萧嵩每启事,必顺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寝。韩休敷陈治道,多讦直,我退而思天下,寝必安。吾用休,社稷计耳。”后以工部尚书罢。迁太子少师,封宜阳县子。卒,年六十八,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忠。宝应元年,赠太子太师。
子浩、洽、洪、汯、滉、浑、洄,皆有学尚。
浩,万年主簿,坐籍王鉷家赀有隐入,为尹鲜于仲通所劾,流循州。洪为司库员外郎,与汯皆以累贬。洪后为华州长史。浑,大理司直。安禄山盗京师,皆陷贼,贼逼以官,浩与洪、汯、滉、浑出奔,将走行在,浩、洪、浑及洪四子复为贼禽杀之。洪善与人交,有节义,藉甚于时,见者为流涕。肃宗以大臣子能死难,诏赠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浑太常少卿。汯上元中终谏议大夫。洽,终殿中侍御史。
滉,字太冲,以廕补左威卫骑曹参军。至德初,避地山南,采访使李承昭表为通川郡长史,改彭王府谘议参军。初,汯知制诰,当草王玙诏,无借言,衔之。及当国,滉兄弟皆斥冗官。玙罢,乃擢殿中侍御史,三迁吏部员外郎。性强直,明吏事,莅南曹五年,簿最详致。再迁给事中,知兵部选。时盗杀富平令韦当,贼隶北军,鱼朝恩私其凶,奏原死,滉执处,卒伏辜。迁右丞。知吏部选,以户部侍郎判度支。
自至德军兴,所在赋税无艺,帑司给输乾隐。滉检制吏下及四方输将,犯者痛根以法。会岁数稔,兵革少息,故储积谷帛稍丰实。然覆治案牍,深文钩剥,人亦咨怨。大历十二年秋,大雨害稼什八,京兆尹黎干言状,滉恐有所蠲贷,固表不实。代宗命御史行视,实损田三万余顷。始,渭南令刘藻附滉,言部田无害,御史赵计按验如藻言,帝又遣御史硃敖覆实,害田三千顷。帝怒曰:“县令,所以养民,而田损不问,岂恤隐意邪?”贬南浦员外尉,计亦斥为丰州司户员外参军。方是时,潦败河中盐池,滉奏池产瑞盐。帝疑,遣谏议大夫蒋镇廉状,镇畏滉,还乃贺帝,且请置祠,诏号宝应灵庆池。
德宗立,恶滉掊刻,徙太常卿。议者不厌,乃出为晋州刺史。未几,迁浙江东、西观察使,寻检校礼部尚书为镇海军节度使。绥辑百姓,均租、调,不逾年,境内称治。帝在奉天,淮、汴震骚,滉训士卒,分兵戌河南。既狩梁州,又献缣十万匹,请以镇兵三万助讨贼,有诏嘉劳,进检校尚书右仆射,封南阳郡公。李希烈陷汴州,滉遣裨将王栖耀、李长荣、柏良器以劲卒万人进计,次睢阳,而贼已攻宁陵,栖耀等破走之,漕路无梗,完靖东南,滉功多。
时里胥有罪,辄杀无贷,人怪之。滉曰:“袁晁本一鞭背史,禽贼有负,聚其类以反,此辈皆乡县豪黠,不如杀之,用年少者,惜身保家不为恶。”又以贼非牛酒不啸结,乃禁屠牛,以绝其谋。婺州属县有犯令者,诛及邻伍,坐死数十百人。又遣官分察境内,罪涉疑似必诛,一判辄数十人,下皆愁怖。
闻京都未平,乃闭关梁,禁牛马出境,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至玉山。毁上元道、佛祠四十区,修捴壁,起建业、抵京岘,楼雉相望。以为朝廷有永嘉南走事,置馆第数十于石头城,穿井皆百尺。命偏将丘涔督役,日数千人,涔虐用其众,朝令夕办,先世丘垄皆发夷。造楼舰三千柁,以舟师由海门大阅,至申浦乃还。追李长荣等归,以亲吏卢复为宣州刺史,增营垒,教习长兵,毁钟铸军器。陈少游在扬州,以甲士三千临江大阅;滉亦总兵临金山,与少游会,以金缯相饷酬。然滉握强兵,迁延不赴难,而调发粮帛以济朝廷者繦属,当时实赖之。李晟方屯渭北,滉运米馈之,船置十弩以相警捍,贼不能剽。始,漕船临江,滉顾僚吏曰:“天子蒙尘,臣下之耻也。”乃自举一囊,将佐争负之。
贞元元年,加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江淮转运使,封郑国公。以缮治石头城,人颇言有窥望意,虽帝亦惑之。会李泌间关辩数,帝意乃解。二年,更封晋。是岁入朝。滉既宿齿先达,颇简倨,接新进用事,不能满其意,众怨之。献羡钱五百余万缗,诏加度支诸道转运、盐铁等使。
右丞元琇判度支也,以关辅旱,请运江南租米西给京师。帝委滉专督之,而琇畏其刚愎难共事,请自江至扬子,滉主之;扬子以北,自主之。滉由是衔琇。会琇以京师钱重货轻,发江东盐监院钱四十万缗入关。滉绐奏“运钱至京师,率费万致千,不可从。”帝责谓琇,琇曰:“千钱其重与斗米均,费三百可致。”帝以谕滉,滉执不可。至是,诬劾琇馈米与淄青李纳、河中李怀光。帝怒,不复究验,贬琇雷州司户参军。左丞董晋白宰相刘滋、齐映曰:“昨关辅用兵,方蝗旱,琇不增一赋,而军兴皆济,可谓劳臣。今被谪无名,刑滥人惧,假令权臣逞志,公胡不请三司鞫之?”滋、映不能用。给事中袁高抗疏申执,滉指为党与,寝不报。
刘玄佐不朝,帝密诏滉讽之。及过汴,玄佐素惮滉,修属吏礼。滉辞不敢当,因结为兄弟,入拜其母,置酒设女乐。酒行,滉曰:“宜早见天子,不可使夫人白首与新妇子孙填宫掖也。”玄佐泣悟。滉以钱二十万缗为玄佐办装,又以绫二十万犒军。玄佐入朝,滉荐可任边事。时两河罢兵,滉上言:“吐籓盗河、湟久,近岁浸弱,而西近大食,北捍回鹘,东抗南诏,分军外战,兵在河、陇者不过五六万,若朝廷命将,以十万众城凉、鄯、洮、渭,各置兵二万为守御,臣请以本道财赋馈军,给三年费,然后营田积粟,且耕且战,则河、陇之地可翘足而复。”帝善其言,因访玄佐,玄佐请行。会滉病甚,张延赏奏减州县冗官,收禄俸,募战士西讨。玄佐虑延赏靳削资储,辞犬戎未衅,不可轻进,因称疾。帝遣中人劳问,卧受命。延赏知不可用,乃止。滉寻卒,年六十五,赠太傅,谥曰忠肃。
滉虽宰相子,性节俭,衣裘茵衽,十年一易。甚暑不执扇,居处陋薄,取庇风雨。门当列戟,以父时第门不忍坏,乃不请。堂先无挟庑,弟洄稍增补之,滉见即彻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坠。若摧圮,缮之则已,安敢改作以伤俭德?”居重位,清洁疾恶,不为家人资产。自始仕至将相,乘五马,无不终枥下。好鼓琴,书得张旭笔法,画与宗人干相埒。尝自言:“不能定笔,不可论书画。”以非急务,故自晦,不传于人。善治《易》、《春秋》,著《通例》及《天文事序议》各一篇。初判度支,李晟以裨将白军事,滉待之加礼,使其子拜之,厚遗器币鞍马。后晟终立大功。滉幼时已有美名,所与游皆天下豪俊。晚节益苛惨,故论者疑其饰情希进,既得志,则强肆,盖自其性云。子群、皋。
群终国子司业。皋字仲闻,资质重厚,有大臣器。由云阳尉策贤良方正异等,拜右拾遗。累迁考功员外郎。父丧,德宗遣使吊问,俾论譔滉行事,号泣承命,立草数千言以进,帝嘉之。服除,宰相拟考功郎中,帝为加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兵部侍郎,号称职。俄拜京兆尹。奏署郑锋为仓曹参军。锋苛敛吏,乃说皋悉索府中杂钱,折籴粟麦三十万石献于帝,皋悦之,奏为兴平令。贞元十四年,大旱,民请蠲租赋,皋府帑已空,内忧恐,奏不敢实。会中人出入,百姓遮道诉之,事闻,贬抚州员外司马。未几,改杭州刺史,入拜尚书右丞。王叔文用事,皋嫉之,谓人曰:“吾不能事新贵。”从弟晔以告叔文,叔文怒,出为鄂岳蕲〗沔观察使。叔文败,即拜节度,徙镇海,入为户部尚书,历东都留守、忠武军节度使。大抵以简俭治,所至有绩。召拜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庄宪太后崩,充大明宫留守。穆宗以旧傅恩,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俄为真。又进左仆射。长庆四年,复为东都留守,卒于道,年七十九,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皋貌类父,既孤,不复视鉴。生知音律,常曰:“长年后不愿听乐,以门内事多逆知之。”闻鼓琴,至《止息》,叹曰:“美哉!嵇康之为是曲,其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秋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晋乘金运,商又金声,此所以知魏方季而晋将代也。缓其商纟玄,与宫同音,臣夺君之义,知司马氏之将篡也。王陵、毋丘俭、文钦、诸葛诞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兴复之谋,皆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康以扬州故广陵地,陵等皆魏大臣,故名其曲曰《广陵散》,言魏散亡自广陵始。‘止息’者,晋虽暴兴,终止息于此。其哀愤、躁蹙、憯痛、迫胁之音,尽于是矣。永嘉之乱,其兆乎!康避晋、魏之祸,托以鬼神,以俟后世知音云。”
洄字幼深,廕补弘文生,满岁,参调吏部侍郎,达奚珣以地望抑之。除章怀太子陵令,无愠容。安禄山乱,家七人遇害,洄避难江南,蔬食不听乐。乾元中,授睦州别驾,刘晏表为屯田员外郎,知扬子留后。召拜谏议大夫,与补阙李翰数上章言得失,擢知制诰。坐与元载善,贬邵州司户参军。德宗即位,起为淮南黜陟使,复为谏议大夫。
晏被罪,天下钱谷归尚书省,而省司废久,无纲纪,莫总其任,乃擢洄户部侍郎,判度支。洄上言:“江、淮七监,岁铸钱四万五千缗输京师,工用运转,每缗度二千,是本倍于子。今商州红崖冶产铜,而洛源监久废,请凿山取铜,即治旧监,置十炉铸之,岁得钱七万二千缗,度费每缗九百,则得可浮本矣。江、淮七监,请皆罢。”又言:“天下铜铁冶,乃山泽利,当归王者,请悉隶盐铁使。”从之。复罢省胥史冗食二千人,积米长安、万年二县各数十万石,视年丰耗而发敛焉,故人不艰食。
洄与杨炎善,炎得罪,不自安。无何,皋上疏理炎罪,帝意洄教之,贬蜀州刺史。兴元元年,入为兵部侍郎,转京兆尹。贞元十年,终国子祭酒,赠户部尚书。
赞曰:人之立事,无不锐始而工于初,至其半则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观玄宗开元时,厉精求治,元老魁旧,动所尊惮,故姚元崇、宋璟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识擢,狎而易之,志满意骄,而张九龄争愈切,言益不听。夫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乐软熟、憎鲠切,较力虽多,课所效不及姚、宋远矣。终之胡雏乱华,身播边陬,非曰天运,亦人事有致而然。若知古等皆宰相选,使当天宝时,庸能有救哉!
列传第五十二 张源裴
张嘉贞,字嘉贞,本范阳旧姓,高祖子吒,仕隋终河东郡丞 ,遂家蒲州,为猗氏人。以五经举,补平乡尉,坐事免。长安中,御史张循宪使河东,事有未决,病之,问吏曰:“若颇知有佳客乎?”吏以嘉贞对。循宪召见,咨以事。嘉贞条析理分,莫不洗然。循宪大惊,试命草奏,皆意所未及;它日,武后以为能,循宪对皆嘉贞所为,因请以官让。后曰:“朕宁无一官自进贤邪?”召嘉贞见内殿;以帘自鄣。嘉贞仪止秀伟,奏对偘偘,后异之。因请曰:“臣草茅之人,未睹朝廷仪,陛下过听,引对禁近。今天威咫尺,若隔云雾,恐君臣之道有未尽也。”后曰:“善。”诏上帘,引拜监察御史,擢循宪司勋郎中,酬其得人。
累迁兵部员外郎。时功状盈几,郎吏不能决,嘉贞为详处,不阅旬,廷无稽牒。进中书舍人。历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长史,政以严辨,吏下畏之。奏事京师,玄宗善其政,数慰劳。嘉贞自陈:“少孤,与弟嘉佑相恃以长,今为鄯州别驾,愿内徙,使少相近,冀尽力报,死无恨。”帝为徙嘉祐忻州刺史。
突厥九姓新内属,杂处太原北,嘉贞请置天兵军绥护其众,即以为天兵使。明年入朝,或告其反,按无状,帝令坐告者。嘉贞辞曰:“国之重兵利器皆在边,今告者一不当即罪之,臣恐塞言路,且为未来之患。昔天子听政于上,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谤,今将坐之,则后无繇闻天下事。”遂得减死。天子以为忠,且许以相。嘉贞因曰:“昔马周起徒步,谒人主,血气方壮,太宗用之,能尽其才,甫五十而没。向使用少晚,则无及已。陛下不以臣不肖,必用之,要及其时,后衰无能为也。且百年寿孰为至者?臣常恐先朝露死沟壑,诚得效万一,无负陛下足矣!”帝曰:“第往,行召卿。”
及宋璟等罢,帝欲果用嘉贞,而忘其名。夜诏中书侍郎韦抗曰:“朕尝记其风操,而今为北方大将,张姓而复名,卿为我思之。”抗曰:“非张齐丘乎?今为朔方节度使。”帝即使作诏以为相。夜且半,因阅大臣表疏,举一则嘉贞所献,遂得其名,即以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令。居位三年,善傅奏,敏于裁遣。然强躁,论者恨其不裕。
帝数幸东都,洛阳主簿王钧者,为嘉贞缮第,会以赃闻,有诏杖之朝堂。嘉贞畏蔑染,促有司速毙以灭言。秘书监姜晈得罪,嘉贞希权幸意,请加诏杖,已而晈死。会广州都督裴伷先抵罪,帝问法如何,嘉贞复援晈比,张说曰:“不然,刑不上大夫,以近君也。士可杀不可辱。向晈得罪,官三品,且有功,若罪应死,即杀,独不宜廷辱,以卒伍待也。况劝贵在八议乎?事往不可咎,伷先岂容复滥哉?”帝然之。嘉贞退,不悦曰:“言太切。”说曰:“宰相,时来则为,非可长保。若贵臣尽杖,正恐吾辈及之,渠不为天下士君子地乎?”
初,嘉贞在兵部,而说已为侍郎。及皆相,说位其下,议论无所让,故说不平。未几,嘉佑拜金吾将军,兄弟要近,人颇惮媢。帝幸太原,嘉佑以赃闻,说訹嘉贞素服待罪,不谒,遂出为豳州刺史,说代其处。嘉贞衔悔,谓人曰:“中书令幸二员,何相迫邪?”逾年,为户部尚书、益州长史,判都督事,诏宴中书省,与宰相会。嘉贞衔说不已,于坐慢骂说,源乾曜、王盩共平解,乃得去。
明年,王守一死,坐与厚善,贬台州刺史。俄拜工部尚书,为定州刺史,知北平军事,封河东侯。及行,帝赋诗,诏百官祖道上东门。久之,以疾丐还东都,诏医驰驿护视。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性简疏,与人不疑,内旷如也,或时以此失。有嗜进者,汲引之,能以恩终始。所荐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位清要,日与议政事。故当时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其始为中书舍人,崔湜轻之,后与议事,正出其上。湜惊曰:“此终其坐。”后十年而为中书令。嘉贞虽贵,不立田园。有劝之者,答曰:“吾尝相国矣,未死,岂有饥寒忧?若以谴去,虽富田产,犹不能有也。近世士大夫务广田宅,为不肖子酒色费,我无是也。”
引万年主簿韩朝宗为御史,卒后十余岁,朝宗以京兆尹见帝曰:“陛下待宰相,进退皆以礼,身虽没,子孙咸在廷。张嘉贞晚一息宝符,独未官。”帝惘然,召拜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赐名曰延赏。
延赏虽蚤孤,而博涉经史,通吏治,苗晋卿尤器许,以女妻之。肃宗在凤翔,擢监察御史,辟署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府。思礼守北都,表为副,入迁刑部郎中。始,元载被用,以晋卿力,故厚遇延赏,荐为给事中、御史中丞。
大历初,除河南尹、诸道营田副使。河、洛当兵冲,邑里墟榛,延赏政简约,轻傜赋,疏河渠,筑宫庙。数年,流庸归附,都阙完雄,有诏褒美。时罢河南、山南等副元帅,兵屯东都,诏延赏知留守,以兵属。居五年,治行第一,召还。
会李少良劾元载阴罪,载斥其狂,下御史台治讯,而延赏适拜大夫,不满所私,出为淮南节度使。岁旱,民它迁,吏禁之。延赏曰:“食者,人恃以活。拘此而毙,不如适彼而生。苟存吾人,何限为?”乃具舟遣之,敕吏为修室庐,已逋债,而归者更增于旧。瓜步舟舻津凑,而遥系江南,延赏请度属扬州,自是行无稽壅。
会母丧免,服除,累拜荆南、剑南西川节度使。建中中,西山兵马使张朏袭成都为乱,延赏奔鹿头戌。朏酣乱不设备,延赏谍知之,遣将叱干遂捕斩朏,复成都。自杨国忠讨南蛮,三蜀疲罄。及乘舆临狩,糜用百出。后更郭英軿、崔宁、杨子琳乱,益矜僭,公私萧然。延赏事为之制,薄入谨出,府库遂实。德宗在奉天,贡献踵道。及次梁,倚剑蜀为根本。即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还,诏入秉政。初,吐籓寇剑南,李晟总神策军戌之,及还,以成都倡自随,延赏遣吏夺取,故晟衔之;至是,镇凤翔,帝所倚重,表陈宿憾,帝不得已,罢延赏为尚书左仆射,然雅意决用之,以晟尝为韩滉识擢,命滉移书道意。及俱入朝,滉从容邀晟平憾,且使荐延赏于帝,于是复拜平章事。既而宴禁中,帝出瑞锦一端分系之,以示和解。晟因为子请婚,延赏不许。晟曰:“吾武夫虽有旧恶,杯酒间可解。儒者难犯,外睦而内含怒,今不许婚衅未忘也。”
先时,吐籓尚结赞请和,晟奏戎狄无信,不可许。滉亦请调军食峙边,无听和。帝疑将帅邀功生事,议未决。会滉卒,延赏揣帝意,遂罢晟兵,奏以给事中郑云逵代之。帝曰:“晟有社稷功,俾自择代者。”乃用邢君牙,而拜晟太尉兼中书令,奉朝请。是夏,吐蕃背约,劫浑瑊,将校多没,如晟等策。故事,临轩册拜三公,中书令读册,侍中赞礼,或阙,则宰相摄事。晟当拜,而延赏薄其礼,用尚书崔汉衡、刘滋代摄。
时议遣刘玄佐复河、湟,延赏因建言:“今官繁费广,州县残困,宜并省其员,悉收禀料粮课输京师,赏战士。”帝许之。即诏:“上州留上佐、录事参军、司户、司兵、司士各一员,余参军留半;中州减司士;上县令、尉具;中县省尉;京兆、河南府司录、判官,赤县丞、簿、尉,各省半;余府准上州。”诏下,内外始怨。玄佐辞西讨,延赏更用李抱真。抱真怨延赏夺晟兵,不肯行。由是功臣解体。
是年,除吏千五百员,当省者千余。道路訾谤,浸淫闻于上。延赏惧,请诏州县:“或考先满、或摄掌遇停限而官见乏者,听在所择省员有干誉者权补,以才不以资。”而大臣马燧、白志贞、韦伦表言省官太甚,不可行。会延赏疾困,不能事,宰相李泌一切奏复。卒,年六十一,赠太保,谥曰成肃。
延赏更四镇,所至民颂其爱。及当国,饰情复怨,不称所望,亦早不幸,未及有所建明。然帝待遇厚,称其奏议有宰相体,专属以吏事,而以军食委李泌,刑法委柳浑,时以为任职。
子弘靖。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以廕为河南参军。杜亚辟佐其府。亚疑牙将令狐运劫饷绢,弘靖直其枉,亚怒,斥出府。裴延龄为德阳公主治第,欲徙弘靖先朝,上疏自言,德宗异之,擢监察御史。累迁户部侍郎、陕州观察使,徙河中节度使。元和中,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吴少阳死,其子元济擅总留务,宪宗欲诛之。弘靖请先遣使者吊赠,待不恭,乃加兵,诏可。进中书侍郎,封高平县侯。
武元衡遇害,贼未得,王承宗邸厮卒张晏被告,诏付御史台劾验,有状。弘靖疑御史傅致晏罪,言之帝,不听,遂诛晏,并讨承宗。弘靖曰:“戎事并兴,鲜有济。不如悉力淮西,已平,乃治河朔。”议再迕,乃归政,以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未及镇,诏伐承宗。弘靖自以谏不听,思自效,乃大阅兵,请身讨贼。诏许出军,无亲往。既王师无功,帝忆曩言,下诏褒美。弘靖亦遣使间道喻承宗,承宗款附。召拜吏部尚书,徙节宣武。宣武承韩弘虐政,代以宽简,民便安之。
长庆初,刘总举所部内属,请弘靖为代,进检校司空,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卢龙节度使。始入幽州,老幼夹道观。河朔旧将与士卒均寒暑,无障盖安舆,弘靖素贵,肩舆而行,人骇异。俗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弘靖惩始乱,欲变其俗,乃发墓毁棺,众滋不悦。旬一决事,宾客将吏罕闻其言。委成于参佐韦雍、张宗厚,又不通大体,朘刻军赐,专以法拫治之。官属轻侻酣肆,夜归,烛火满街,前后呵止,其诟责士皆曰“反虏”,尝曰:“天下无事,而辈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气自任,衔之。总之朝,诏以钱百万缗赉将士,弘靖取二十万市府杂费,有怨言。会雍欲鞭小将,蓟人未尝更笞辱,不伏,弘靖系之。是夕军乱,囚弘靖蓟门馆,掠其家赀婢妾,执雍等杀之。判官张澈始就职,得不杀,与弘靖同被囚。会诏使至,澈谓弘靖曰:“公无负此土人,今天子使至,可因见众辨,幸得脱归。”即推门求出。众畏其谋,欲迁别馆。澈大骂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李师道斩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肉饱狗鼠鸱鸦。”众怒,击杀之。数日,吏卒稍自悔,诣馆谢弘靖,愿革心事之。三请,不对。众曰:“公不赦我矣,军中可一日无帅乎?”遂取硃克融主留后。诏贬弘靖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再贬吉州刺史。明年,出幽州,改抚州刺史,稍迁太子少师。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保。
弘靖少有令问,杜鸿渐、杜佑皆器许。历台阁显级,人以为有辅相才。及居位,简默自处,无所规拂。幽蓟初效顺,不能因俗制变,故范阳复乱。家聚书画,侔秘府。先第在东都思顺里,盛丽甲当时,历五世无所增葺,时号“三相张家”云。子:文规、次宗。
裴度秉政,引文规为右补阙。度出襄阳,贬温令,度奏置幕府。累转吏部员外郎。右丞韦温劾文规父昔被囚,逗留不赴难,不宜任省署。出为安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子彦远,博学有文辞,乾符中至大理卿。
次宗,开成初为起居舍人。文宗始诏左右史立螭头下记宰相奏对,既退,帝召见审正是非。故开成时事为最详。以称职,兼集贤院直学士。文规左迁,改国子博士、史馆修撰。李德裕再当国,引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出澧、明二州刺史,卒。
孙茂枢,字休府,及进士第。天祐中,累迁祠部郎中,知制诰。坐柳璨事,贬博昌尉。
嘉祐,嘉贞弟,有干略。方嘉贞为相时,任右金吾卫将军,昆弟每上朝,轩盖驺导盈闾巷。时号所居坊曰“鸣珂里”。后贬浦阳府折冲。开元末,为相州刺史。旧刺史多死官,众疑畏。嘉祐以周总管尉迟迥死国难,忠臣也,立祠房解祓众心。三岁,入为左金吾将军。后吴克为刺史,又加神冕服,遂无患。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祖师民,隋刑部侍郎。父直心,高宗时太常伯,流死岭南。乾曜第进士。神龙中,以殿中侍御史黜陟江东,奏课最,频迁谏议大夫。景云后,公卿百官上巳、九日废射礼,乾曜以为:“圣王教天下必制礼以正人情。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古之择士,先观射礼,非取一时乐也。夫射者,别邪正,观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比年以来,射礼不讲,所司丱费,而旧典为亏。臣愚谓所计者财,所亏者礼,故孔子不爱羊而存礼也。大射谓春秋不可废。”
开元初,邠王府吏犯法,玄宗敕左右为王求才长史,太常卿姜晈荐乾曜,自梁州都督召见,神气爽澈,占对有序,帝悦之,擢少府少监,兼邠王府长史。累进尚书左丞。四年,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逾月,与姚崇俱罢。
会帝东幸,以京兆尹留守京师。治尚宽简,人安之。居三年,政如始至。仗内白鹰因纵失之,诏京兆督捕,获于野,絓榛死。吏惧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置罪,苟其获戾,尹专之。”遂入自劾失旨。帝一不问,众伏其知体而善引咎。
八年,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位侍中。建言:“大臣子并求京职,俊軿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臣三息俱任京师,请出二息补外,以示自近始。”诏可。乃以子河南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洁为郑尉。诏曰:“乾曜身率庶寮以让,既请外其子,又复下迁。《传》不云乎:‘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仁岂远哉。其令文武官父子昆弟三人在京司者,分任于外。”繇是公卿子弟皆出补。
帝尝自较其考,与张说偕赐。时议者言:“国执政所以同休戚,不崇异无以责功。”帝乃诏中书、门下共食实户三百,堂封自此始。
东封还,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久之,罢侍中,迁太子少师。避祖名,更授少傅,安阳郡公。帝幸东都,以老疾不任陪扈。卒,赠幽州大都督。
乾曜性谨重,其始仕已四十余,历官皆以清慎恪敏得名。为相十年,与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暹同秉政,居中未尝廷议可否事,晚节唯唯联署,务为宽平惇大,故鲜咎悔。姜晈为嘉贞所排,虽得罪,讫不申救,君子讥焉。
族孙光裕,亦有名,居官号清愿,抚诸弟友义。为中书舍人,与杨滔、刘令植同删著《开元新格》。历尚书左丞,会选诸司长官为刺史,光裕任郑州,为世良吏。卒官。
子洧,以雍睦保家,士友推之。天宝中,为给事中、襄州刺史。安禄山犯河、洛、为江陵大都督长史以御贼,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裴耀卿,字焕之,宁州刺史守真次子也。数岁能属文,擢童子举,稍迁秘书省正字、相王府典签,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备顾问,府中号“学直”。王即帝位,授国子主簿,累迁长安令。旧有配户和市法,人厌苦,耀卿一切责豪门坐贾,豫给以直,绝僦欺之敝。及去,人思之。
为济州刺史,济当走集,地广而户寡。会天子东巡,耀卿置三梁十驿,科敛均省,为东州知顿最。封禅还,次宋州,宴从官,帝欢甚,谓张说曰:“前日出使巡天下,观风俗,察吏善恶,不得实。今朕有事岱宗,而怀州刺史王丘饩牵外无它献,我知其不市恩也;魏州刺史崔沔遣使供帐,不施锦绣,示我以俭,此可以观政也;济州刺史裴耀卿上书数百言,至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朕置书座右以自戒,此其爱人也。”
俄徙宣州。前此大水,河防坏,诸州不敢擅兴役。耀卿曰:“非至公也。”乃躬护作役,未讫,有诏徙官。耀卿惧功不成,弗即宣,而抚巡饬厉愈急。堤成,发诏而去。济人为立碑颂德。历冀州,入拜户部侍郎。
开元二十年,副信安王祎讨契丹,又持帛二十万赐立功奚官,耀卿曰:“币涉寇境,不可以不备。”乃令先与期,而分道赐之,一日毕。突厥、室韦果邀险来袭,耀卿已还。
迁京兆尹。明年秋,雨害稼,京师饥。帝将幸东都,召问所以救人者。耀卿曰:“陛下既东巡,百司毕从,则太仓、三辅可遣重臣分道赈给,自东都益广漕运,以实关辅,关辅既实,则乘舆西还,事蔑不济。且国家大本在京师,但秦地狭,水旱易匮。往贞观、永徽时,禄禀者少,岁漕粟二十万略足;今用度浸广,运数倍且不支,故数东幸,以就敖粟。为国大计,臣愿广陕运道,使京师常有三年食,虽水旱不足忧。今天下输丁约四百万,使丁出百钱为陕、洛运费,又益半为营窖用,分纳司农,河南、陕州。又令租米悉输东都。从都至陕,河益湍沮,若广漕路,变陆为水,所支尚赢万计。且江南租船候水始进,吴工不便河漕,处处停留,易生隐盗。请置仓河口,以纳东租,然后官自顾载,分入河、洛。度三门东西各筑敖仓,自东至者,东仓受之;三门迫险,则旁河凿山,以开车道,运十数里,西仓受之。度宜徐运抵太原仓,趋河入渭,更无留阻,可减费钜万。”天子然其计,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
于是置河阴、集津、三门仓,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三年积七百万石,省运费三十万缗。或曰:“以此缗纳于上,足以明功。”答曰:“是谓以国财求宠,其可乎?”敕吏为和市费。迁侍中。
二十四年,以尚书左丞相罢,封赵城侯。夷州刺史杨浚以赃抵死,有诏杖六十,流古州。耀卿上言:“刺史、县令异诸吏,为人父母,风化所瞻。令使裸躬受笞,事太逼辱。法至死,则天下共之。然一朝下吏,屈挫牵顿,民且哀怜,是忘免死之恩,而有伤心之痛,恐非崇守长、劝风俗意。又杂犯抵死无杖刑,必三覆后决,今非时不覆,或夭其命,非所以宽宥之也。凡大暑决囚多死,秋冬乃有全者。请今贷死决杖,会盛夏生长时并停,则有再生之实。”
是时,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还,诏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因令经略吐籓。嘉运以新立功,日酣遨未赴屯。耀卿言于帝曰:“嘉运精劲勇烈诚有余,然臣见其夸言骄色,窃忧之,恐不足与立事。今盛秋防边,日月已薄,当与军中士卒相见。若不素讲,虽决在一时,恐非制胜万全之义。且兵未及训,不能知法;士未怀惠,不可共心。使幸而有楞,非师出以律之善。又万人之命倚于将,示不得已,故凿凶门而出。今酣呶朝夕,胖肆自安,非爱人忧国者,不可不察。苟不易帅,宜严诏申约,以督其行。”帝乃促嘉运诣部,卒无功还。
天宝初,进尚书左仆射,俄改右仆射,而李林甫代之。上日,林甫到本省,具朝服剑佩,博士导,郎官唱案。礼毕,就耀卿听事,乃常服,以赞者主事导唱。林甫惊曰:“班爵与公同,而礼数异,何也?””耀卿曰:“比苦眩,不堪重衣。又郎、博士纷泊,非病士所宜。”林甫默然惭。居一岁,卒,年六十三,赠太子太傅,谥曰文献。子综,吏部郎中。综子佶。
佶字弘正,幼能文。第进士,补校书郎,判等高,授蓝田尉。德宗诏发畿县民城奉天,严郢为京兆,政刻急,本曹尉韦重规妻乳且疾,不敢免。佶请代役,要如程,当时称其义。
帝幸梁,佶奔见行在,授补阙。李怀光以河中叛,佶建议请讨,帝深器之。诏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与谏官执不可。历迁谏议大夫。黔中观察使。韦士文为夷獠所逐,诏佶代之,部夷安服。
历同州刺史、中书舍人,迁尚书右丞。时李巽以兵部尚书领盐铁,将迁使局就本曹,经构已半,会佶至,以为不可。巽虽怙恩而强,犹撤之,时重其有守。改吏部侍郎,以疾为国子祭酒、工部尚书。卒,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佶清劲明锐,所与友皆第一流,郑余庆尤厚善。既殁,余庆为行服,士林美之。
赞曰:开元之盛,所置辅佐,皆得贤才,不者若张、源等,犹惓事职,其建明有足称道。朝多君子,信太平基欤!张氏三世宰相,然器有所穷,嘉贞穷于俗,延赏穷于忮,弘靖穷于权,惜哉!
列传第五十三 苏尹毕李郑王许潘倪席齐
苏珦,雍州蓝田人。中明经第,调鄠尉。时李义琰为雍州长史,鄠多讼,日至长史府 ,恦裁决明办,自是无诉者。义琰异之,顾听事曰:“此公坐也,恨吾齿晚,不及见。”
垂拱初,为监察御史。武后杀韩、鲁诸王,付珦密牒按讯,珦推之无状。或言珦助韩、鲁者,后诘之,挺议无所挠,后不悦曰:“卿,大雅士,此狱不足诿卿。”即诏监军河西。五迁右司郎中。御史王弘义附来俊臣为酷,世畏疾,莫敢触其锋。会督伐材于虢,笞督过程,人多死,珦按奏,弘义坐免。迁给事中,进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后营大像白司马坂,糜用亿计,珦上疏切谏,见纳。
中宗将斩韦月将,珦执据时令不可以大戮,忤三思意,改右台,俄出为岐州刺史。复为右台大夫。会节愍太子败,诏株索支党。时睿宗居籓,为狱辞牵逮,珦密启保辩,亦会宰相开陈,帝感悟,多所含贷。擢户部尚书,封河内郡公。以检校太子詹事致仕。卒,年八十一,赠兗州都督,谥曰文。
子晋,数岁知为文,作《八卦论》,吏部侍郎房颍叔、秘书少监王绍宗叹曰:“后来之王粲也。举进士及大礼科,皆上第。先天中,为中书舍人。玄宗监国,所下制命,多晋及贾曾稿。屡献谠言,天子嘉允。出为泗州刺史,以珦老,请解职奉养。珦卒,历户部侍郎,袭爵,迁吏部。时宋璟兼尚书事,晋与齐浣更典二都选,既糊名校判,而晋独事赏拔,当时誉之。及裴光庭知尚书,有过官被却者,就籍以硃点头而已。晋因榜选院曰“门下点头者更拟”,光庭以为侮己,出晋汝州刺史。迁魏州,终太子左庶子。
始,晋与洛人张循之、仲之兄弟善,而二人以学显。循之上书忤武后,见杀。仲之神龙中谋去武三思,为宋之愻等所发,死,晋厚抚其子渐,为营婚宦。晋卒,渐丧之若诸父云。
尹思贞,京兆长安人。弱冠以明经第,调隆州参军事。属邑豪蒲氏骜肆不法,州檄思贞按之,擿其奸赃万计,卒论死,部人称庆,刻石叹颂。迁明堂令,以善政闻。擢殿中少监,检校洛州刺史。会契丹孙万荣乱,朔方震惊,思贞循抚境内,独无扰。武后玺书褒慰。
长安中,迁秋官侍郎,忤张昌宗意,出为定州刺史。召授司府少卿。时卿侯知一亦厉威严,吏为语曰:“不畏侯卿杖,祗畏尹卿笔。”加银青光禄大夫。其家坎地,获古戟十二,俄而门树戟,时人异焉。
神龙初,擢大理卿。雍人韦月将告武三思大逆,中宗命斩之,思贞以方发生月,固奏不可,乃决杖,流岭南。三思讽所司加法杀之,复固争,御中大夫李承嘉助三思,而以他事劾思贞,不得谒。思贞谓承嘉曰“公为天子执法,乃擅威福,慢宪度,谀附奸臣图不轨,今将除忠良以自恣邪?”承嘉惭怒,劾思贞,为青州刺史。或问曰:“公敏行,何与承嘉辩?”答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承嘉恃权而侮吾,义不辱,亦不知言何从而至。”治州有绩,蚕至岁四熟,黜陟使路敬潜至部,叹曰:“是非善政致祥乎!”表言之。
睿宗立,召授将作大匠,封天水郡公。仆射窦怀贞护作金仙、玉真观,广调夫匠,思贞数有损节。怀贞让之,答曰:“公,辅臣也,不能宣赞王化,而土木是兴,以媚上害下,又听小人谮以廷辱士,今不可事公矣。”乃拂衣去,阖门待罪。帝知之,特诏令视事。怀贞诛,拜御史大夫,累迁工部尚书。请致仕,许之。开元四年卒,年七十七,赠黄门监,谥曰简。思贞前后为刺史十三郡,其政皆以清最闻。
毕构,字隆择,河南偃师人。六岁能为文。及冠,擢进士第,补金水尉,迁九陇主簿。居亲丧,毁棘甚,已除,犹屏处丘园。武后召为左拾遗。神龙初,迁中书舍人。敬晖等表诸武不宜为王,构当读表,抗声析句,左右皆晓知。三思疾之,出为润州刺史,政有惠爱。徙卫、同、陕三州,迁益州府长史。
景龙末,召为左御史大夫。会平诸韦,治其党,衣冠多坐,构详比重轻,皆得其情。时李杰为河南尹,与构皆一时选,世谓“毕李”。封魏县男。复为益州长史,按察剑南,振弊柅私,号为清严。睿宗嘉构脩罝独行,有古人风,其治术又为诸使最,乃赐玺书、袍带。再迁吏部尚书,并遥领益州长史,徙广州都督。
玄宗立,授河南尹,进户部尚书。久之,移疾,帝手疏医方赐之。当时以户部为凶官,遽改太子詹事,冀其愈。会卒,赠黄门监,谥曰景。
始,构丧继母,而二妹襁褓,身鞠养至成人。妹为构服三年。弟栩,以太府主簿留司东都,闻疾驰归,哀毁如大丧,虽变服未尝笑,天下称其友悌。终荆州司马。
构子炕,天宝末为广平太守,拒安禄山,城陷,覆其家。赠户部尚书。炕生坰,始四岁,与弟增以细弱得不杀,为赏口。河北平,宗人宏以财赎出之。后举明经,为临涣尉。徐州节度使张建封高炕节,闻坰笃行,表署幕府,摄符离令。后调王屋尉,以谨廉闻。喜宾客,家未尝以有无计。及殁,无赀以治丧云。
李杰,本名务光,相州釜阳人。后魏并州刺史宝之裔孙。少以孝友著。擢明经第,解褐齐州参军事,迁累天官员外郎。为吏详敏,有治誉。以采访使行山南,时户口逋荡,细弱下户为豪力所兼,杰为设科条区处,检防亡匿,复业者十七八。神龙中,为河东巡察黜陟使,课最诸道。先天中,进陕州刺史、水陆发运使。置使自杰始。改河南尹。
杰既精听断,虽行坐食饮,省治不少废,繇是府无淹事,人吏爱之。寡妇有告其子不孝者,杰物色非是,谓妇曰:“子法当死,无悔乎?”答曰:“子无状,宁其悔!”乃命市棺还敛之,使人迹妇出,与一道士语,顷持棺至,杰令捕道士按问,乃与妇私不得逞。杰杀道士,内于棺。河、汴之交旧有梁公埭,废不治,南方漕弗通,杰调汴、郑丁男复作之,不费而利。
入代宋璟为御史大夫。尚衣奉御长孙昕素恶杰,遇于道,内恃玄宗娅婿,与所亲杨仙玉共殴辱之。杰诉曰:“败发肤,痛在身;辱衣冠,耻在国。”帝怒,诏斩昕等朝堂。左散骑常侍马怀素建言:“阳和月,不可以殊死。”乃敕杖杀之,谢百官,降书慰杰。
以护作桥陵,封武威县子。初,杰引侍御史王旭为护陵判官,旭贪赃,杰将绳之,未及发,反为所构,出衢州刺史。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复为御史劾免。开元六年卒,帝悼之,特赠户部尚书。
郑惟忠,宋州宋城人。第进士,补井陉尉。天授中,以制举召见廷中,武后问举者,何所事为忠,对皆不合旨。惟忠曰:“外扬君之美,内正君之恶。”后曰:“善。”擢左司御胄曹参军事,迁水部员外郎。后还长安,复以待制召。后曰:“非尝于东都对忠臣者乎?朕今不忘。”迁凤阁舍人。
中宗立,擢黄门侍郎。时议禁岭南酋户不得畜兵,惟忠曰:“善为政者因其俗。且吴人所谓家鹤膝、户犀渠,此民风也,禁之得无扰乎?”遂止。进大理卿。节愍太子败,守卫诖误皆流,已决,诸韦党请悉诛之,帝欲改推。惟忠奏:“大狱始判,复改讯,恐反侧者不自安,且失信天下。”有诏百司参议,卒论如前,所全贷为多。俄授御史大夫,持节赈给河北道,且许黜陟守宰。还奏称旨,封荥阳县男,迁太子宾客。卒,赠太子少保。
王志愔,博州聊城人。擢进士第。中宗神龙中,为左台侍御史,以刚鸷为治,所居人吏畏詟,呼为“皁雕”。迁大理正,尝奏言:“法令者,人之堤防,不立则无所制。今大理多不奉法,以纵罪为仁,持文为苛,臣执刑典,恐且得谤。”遂上所著《应正论》以见志,因规帝失。大抵以《易萃》之六二曰“引吉无咎”,谓处萃之时,己独居正,异操而聚,独正者危,未能以远害。惟九五应之,乃履正迎吉,由己居下位而中正是托,期于上应之,不括囊以守禄也。又言:“刑赏二柄,惟人主操之。故曰:‘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变法者,君上也。’魏游肇为廷尉,帝私敕肇有所降恕,肇执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又言:“为国当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严者,非凝网重罚,在人不易犯而防难越也。故舍衔策于奔是,则王良不能御駻;停药石于肤腠,则俞附不能攻疾。”又言:“汉武帝甥昭平君杀人,以公主子,廷尉上请,帝垂涕曰:‘法令者,先帝之所造也,用亲故诬先帝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卒可其奏。隋文帝子秦王俊为并州总管,以奢纵免官。杨素曰:‘王,陛下爱子,请赦之。’帝曰:‘法不可违,若如公意,我乃五儿之父,非兆人之父,何不别制天子子律乎?’故天子操法有不变之义。”凡数千言,帝嘉之。
景云初,以左御史中丞迁大理少卿。时诏用汉故事,设刺史监郡,于天下剧州置都督,选素威重者授之。遂拜志愔齐州都督,事中格,复授齐州刺史、河南道按察使。徙汴州,封北海县男。太极元年,兼御史中丞内供奉,实封百户。出为魏州刺史,改扬州长史。所至破碎奸猾,令行禁信,境内肃然。
开元九年,帝幸东都,诏留守京师。京兆人权梁山妄称襄王子,与左右屯营官谋反,自称光帝,夜犯长乐门,入宫城,将杀志愔,志愔逾垣走,而屯营兵悔,更斩梁山等自归,志愔惭悸卒。
许景先,常州义兴人。曾祖绪,武德时以佐命功,历左散骑常侍,封真定公,遂家洛阳。景先由进士第释褐夏阳尉。神龙初,东都造服慈阁,景先献赋,李迥秀见其文,畏叹曰:“是宜付太史!”擢左拾遗,以论事切直,外补滑州司士参军。举手笔俊拔、茂才异等连中,进扬州兵曹参军。还为左补阙。宋璟、苏颋择殿中侍御史,久不补,以授景先,时议佥惬。抨按不避近强。与齐浣、王丘、韩休、张九龄更知制诰,以雅厚称。张说曰:“许舍人之文,虽乏峻峰激流,然词旨丰美,得中和之气。”
开元十年,伊、汝溢,坏庐舍甚众,景先见侍中源乾曜曰:“灾眚所降,王者宜修德应之,因遣大臣存问失职,罪己引咎,以答天谴。公在元弼,庸可默乎?”乾曜悟,遽白玄宗,遣陆象先持节赈赡。
十三年,帝自择刺史,景先由吏部侍郎为刺史治虢州,大理卿源光裕郑州,兵部侍郎寇泚宋州,礼部侍郎郑温琦邠州,大理少卿袁仁敬杭州,鸿胪少卿崔志廉襄州,卫尉少卿李升期邢州,太仆少卿郑放定州,国子司业蒋挺湖州,左卫将军裴观沧州,卫率崔诚遂州,凡十一人。治行,诏宰相、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滨,盛具,奏太常乐,帛舫水嬉,命高力士赐诗,帝亲书,且给笔纸令自赋,赉绢三千遣之。后徙岐州,入为吏部侍郎,卒。
潘好礼,贝州宗城人。第明经,累迁上蔡令,治在最,擢监察御史。坐小累,下除芮城令,拜侍御史,徙岐王府司马。居后母丧,诏夺服,固辞不出。开元初,为邠王府长史。王为滑州刺史,好礼兼府司马、知州事。王御下不能肃,有诏好礼检督王家,至过失皆上闻。王每游观,好礼必谏谕禁切。农月,王出猎,家奴罗{辶列},好礼遮道谏,王初不许,乃卧马下呼曰:“今农在田,王何得非时暴禾稼,以损下人?要先践杀司马,然后听所为!”王惭,为还。
迁豫州刺史。勤力于治,清廉无所私,然喜察细事,下厌其苛。子请举明经,好礼曰:“经不明,不可妄进。”乃自试之,不能通,怒笞之,械而徇于门。复以公累,徙温州别驾,卒。
好礼博学,能论议,节行修整,一意无所倾附。未尝自列阶勋,居室服用粗苟至终身,世谓近名。
倪若水,字子泉,恒州藁城人。擢进士第,累迁右台监察御史。黜陟剑南道,绳举严允,课第一。开元初,为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出为汴州刺史,政清净。增修孔子庙,兴州县学庐,劝生徒,身为教诲,风化兴行。
玄宗遣中人捕帟、溪沴南方,若水上言:“农方田,妇方蚕,以此时捕奇禽怪羽为园御之玩,自江、岭而南,达京师,水舟陆赍,所饲鱼虫、稻粱,道路之言,不以贱人贵鸟望陛下邪?”帝手诏褒答,悉放所玩,谪使人过取罪,而赐若水帛四十段。
时天下久平,朝廷尊荣,人皆重内任,虽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谓下迁。班景倩自扬州采访使入为大理少卿,过州,若水饯于郊,顾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为驺仆。”未几,入为户部侍郎,复拜右丞,卒。
席豫,字建侯,襄州襄阳人。后周昌州刺史固七世孙,后徙河南。长安中,举学兼流略、词擅文场科,擢上第,时年十六,以父丧罢。复举手笔俊拔科,中之。补襄邑尉,奏事阙下,会节愍太子难,安乐公主请为皇太女,豫曰:“昔梅福上书讥后族,彼何人哉!”乃上疏请立皇太子,语深切,人为寒惧。太平公主闻其名,将表为谏官,豫耻污诐谒,遁去。俄举贤良方正异等,为阳翟尉。
开元初,观察使荐豫贤,迁监察御史,出为乐寿令。前令以亲丧解,而豫母病,诉诸朝,改怀州司仓参军。复举超拔群类科。会母丧去。服除,授大理丞,迁考功员外郎,进绌清明。为中书舍人,与韩休、许景先、徐安贞、孙逖名相甲乙。出郑州刺史。韩休辅政,举代己,入拜吏部侍郎。玄宗曰:“卿前日考功职详事允,故有今授。”豫典选六年,拔寒远士多至台阁,当时推知人,号席公云。天宝六载,进礼部尚书,累封襄阳县子。凡四以使者按行江南、江东、淮南、河北。南方俗死不葬,暴骨中野,豫教以埋敛,明列科防,俗为之改。
豫清直亡欲,当官不为势权所撼。性谨畏,与子弟、属吏书,不作草字。或曰:“此细事耳,何留虑?”答曰:“细不谨,况大事邪?”及疾笃,遗令:“三日敛,敛已即葬,勿久留以黩公私;赀不足,可卖居宅以终事。”卒,年六十九,赠江陵大都督,谥曰文。
帝尝登朝元阁赋诗,群臣属和,帝以豫诗最工,诏曰:“诗人之冠冕也。”
弟晋,亦以文名当时。
齐澣,字洗心,定州义丰人。少开敏,年十四,见特进李峤,峤称有王佐才。
中宗在庐陵,澣上言请抑诸武,迎太子东宫,不报。及太子还,武后召氵幹宴同明殿,谕曰:“朕母子如初,卿豫有力焉,方不次待尔。”澣辞母老不忍远离,赏而罢。圣历初,及进士第,以拔萃调蒲州司法参军。有父子连坐论死者,澣曰:“条落则本枯,奈何俱死?”议贷其父,太守不听,固争,卒原。景云初,姚崇取为监察御史。凡劾奏,常先风教,号善职。睿宗将祠太庙,刑部尚书裴谈摄太尉,先告。澣奏:“孝享摄事,稽首而拜,恭明神也,而谈慢媟不恭。”并劾谈“神昏形滓,挟邪以罔上。神龙时,事武三思,陷敬晖,没其家以获进。妻外淫,男女不得姓氏。夫告神慢,事主不忠,家不治,有是三罪,不可不置之法。”谈由是下除汾州刺史。
开元初,姚崇复相,用为给事中、中书舍人。论驳及诰诏皆援准古谊,朝廷大政必咨之,时号“解事舍人”。数讽崇年老宜避位。时宋璟在广州,因劝崇举自代,崇用其谋。璟为相,它日问曰:“吾不敢冀房、杜,比尔日诸公云何?”澣曰:“不如。”璟请故,答曰:“前时近郊户三百以为困,今不百户,是以知之。”马怀素等绪次四库书,表澣为副,改秘书少监。
出为汴州刺史,地当舟车凑集,事浩繁,前刺史数不称职,唯倪若水与澣以清毅闻,吏民颂美。玄宗封太山,历汴、宋、许,车骑数万,王公妃主四夷君长马、橐驼亦数万,所顿弥数十里。澣列长棚,帟幕联亘,上食凡千舆,纳筦钥,身进膳,帝以为知礼,喜甚,为留三日,赐帛二千匹。澣以淮至徐城险急,凿渠十八里,入青水,人便其漕。
中书令张说择丞辖,以王丘为左,澣为右。李元纮、杜暹当国,表宋璟为吏部尚书,澣及苏晋为侍郎,世谓台选。尝奏事,帝指政事堂曰:“非卿尚谁居者。”
是时,开府王毛仲宠甚,与龙武将军葛福顺相婚嫁,毛仲请奏无不从。澣乘间曰:“福顺典兵马,与毛仲为婚家,小人宠极则奸生,不预图,且有后患。高力士小心谨畏,加宦人可备禁中驱使,腹心所委,何必毛仲哉?”又言:“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惟陛下密此言。”帝嘉纳,且劳曰:“卿第出,我徐计其宜。”会大理丞麻察坐事,出为兴州别驾,澣往饯,因道谏语。察素奸佻,遽言状。帝怒,召澣入殿中曰:“卿向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谓何?且察轻躁无行,常游太平门者,讵不知邪?”澣免冠顿首谢,贬高州良德丞,察再贬皇化尉,其党齐敷、郭禀皆流放。
久之,澣徙索卢丞、郴州长史、濠常二州刺史。迁润州,州北距瓜步沙尾,纡汇六十里,舟多败溺。澣徙漕路繇京口埭,治伊娄渠以达扬子,岁无覆舟,减运钱数十万。又立伊娄埭,官征其入;招还流人五百户,置明州以安辑之。复徙汴州。
澣中失势,益怅恨,素操浸衰。更倚力士助,得为两道采访使,兴利以中天子意,裒货财遗谢贵幸。纳刘戒女为妾,不答其妻。李林甫恶其行,欲挤而废之。会其幕府坐赃,事连澣,诏矜澣老,放归田里。天宝初,召为太子少詹事,留司东都。严挺之亦为林甫所废,与澣家居,杖屦经过不缺日,林甫畏之,乃用澣为平阳太守,离其谋。更以黄老清静为治,卒,年七十二。肃宗时,录林甫所陷者,皆褒洗,故澣赠礼部尚书。
澣尝称陈希烈、宋遥、苗晋卿、韦述之才,后皆大显。
麻察者,河东人,由明经第五迁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子升死节愍太子难,而元忠系大理,升妻郑父远,尝纳钱五百万,以女易官。武后重元忠旧臣,欲荣其姻对,授远河内令,子洛州参军。元忠下狱,遣人绝婚,许之。明日,嫁其女。察劾远败风教,请锢终身,远遂废。当时谓察为公,而终以憸险斥云。
澣孙抗。抗字遐举,少值天宝乱,奉母夫人隐会稽。寿州刺史张镒辟署幕府。抗吏事闲敏,有文雅,从镒镇江西。及以宰相领凤翔,奏署监察御史。李楚琳乱,奔奉天,授侍御史,迁户部员外郎。萧复引为江淮宣慰判官。德宗自梁、洋还,财用大屈,盐铁使元琇荐抗材,改仓部郎中,斡盐利。俄为水陆运副使,护漕江淮,给京师。历谏议大夫,坐小累,为处州刺史。历苏州,徙潭州观察使,召为给事中,迁河南尹,进太常卿,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抗无远谋大略,虽用心至精,末乃滋彰苛刻。以病乞身,罢为太子宾客。卒,年六十五,赠户部尚书,谥曰成。
初,吏部岁考书言,以它官第上下,中书、门下遣官覆实,以为常。抗以尚书、侍郎皆大臣选,今更覆核,非任人勿疑之道。礼部侍郎试贡士,其姻旧悉试考功,谓之“别头”,皆奏罢之。又省州别驾、田曹司田官、判司双曹者,减中书吏员。此其稍近治者云。
列传第五十四 裴崔卢李王严
裴守真,绛州稷山人,后魏冀州刺史叔业六世孙。父諲,隋大业中为淮安司户参军。郡人杨琳、田瓚等乱,劫吏多死 ,唯諲以仁爱故,贼约其属无敢害,护送还乡。
守真早孤,母丧,哀毁癯尽。举进士,六科连中,累调乾封尉。养寡姊谨甚,士推其礼法。永淳初,关中旱,悉禀禄奉姊及诸甥,与妻息恶食不赡也。
授太常博士。守真善容典,时谓才称其官。高宗将封嵩山,诏诸儒议射牲事。守真奏:“古者郊祀天地,天子自射牲。汉武帝封太山,令侍中儒者射之,帝不亲也。今按礼,前明十五刻,宰人鸾刀割牲,质明行事,毛血已具,天子至,奠玉酌献而已。今若前祀一日射牲,则早于事;及日,则冕不逮事。汉又天子不亲,古今异宜,恐不可行。”是时,《破阵》、《庆善》二乐舞入,帝常立以视,须乐阕乃坐。守真并言:“二舞诚祖宗盛德,然古无天子立观者。化育诒庇,孰非阙功,不应鼓舞别申严奉。”诏可,未及行。会帝崩,大行旧礼无在者,守真与博士韦叔夏、辅抱素等讨按故事,称情为文,咸适所宜,时人服其得礼。
天授中,为司府丞,推核诏狱,多裁恕,全免数十姓。不合武后旨,出为汴州司马。累迁成州刺史,政不务威严,吏民两怀之。徙宁州,送者千数,出境尚不止。长安中卒,赠户部尚书。
子子余、耀卿、巨卿。曾孙行立。耀卿、巨卿别有传。
子余事继母以孝闻,中明经,补鄠尉。时同舍李朝隐、程行谌以文法称,而子余以儒显,或问优劣于长史陈崇业,答曰:“兰菊异芬,胡有废者?”
景龙中,为左台监察御史。泾、岐有隋世番户子孙数千家,司农卿赵履温奏籍为奴婢,充赐口。子余曰:“官户以恩原为番户,且今又子孙,可抑为贱乎?”履温倚宗楚客势,辩于廷,子余执对不挠,遂诎其议。
开元初,累迁冀州刺史,为政惠裕,人称有恩。入为岐王府长史。卒,谥曰孝。时程行谌谥贞。中书令张说叹曰:“二谥可无愧矣!”子余居官清,家闱友爱,兄弟六人,皆有志行云。
行立,重然诺,学兵有法。母亡,泣血几毁。以军劳累授沁州刺史,迁卫尉少卿。口陈愿治民,试一县自效,除河东令,宽猛时当。由蕲州刺史迁安南经略使。环王国叛人李乐山谋废其君,来乞兵,行立不受,命部将杜英策讨斩之,归其孥,蛮人悦服。英策及范廷芝者,皆奚洞豪也,隶于军,它经略使多假借,暴恣干治,行立阴把其罪,贷之,许自效,故能得英策死力。廷芝尝休沐,久不还,行立召之,约曰:“军法,逾日者斩,异时复然,尔且死!”后廷芝逾期,行立笞杀之,以尸还范氏,更为择良子弟以代,于是威声风行。徙桂管观察使。黄家洞贼叛,行立讨平之。俄代桂仲武为安南都护。锐于立功,为时所訾。召还,道卒,年四十七,赠右散骑常侍。
崔沔,字善冲,京兆长安人,后周陇州刺史士约四世孙,自博陵徙焉。纯谨无二言,事亲笃孝,有才章。擢进士。举贤良方正高第,不中者诵訾之,武后敕有司覆试,对益工,遂为第一。再补陆浑主簿,入调吏部,侍郎岑义叹曰:“君今郤诜也!”荐为左补阙。性舒迟,进止雍如也,当官则正言,不可得而诎。睿宗召授中书舍人,以母病东都不忍去,固辞求侍,更表陆浑尉郭邻、太乐丞封希颜、处士李喜以代己处。诏改虞部郎中,俄检校御史中丞。请发太仓粟及减苑囿鸟兽所给以赈贫乏,人赖其利。监察御史宋宣远与卢怀慎姻家,恃以弄法;姚崇子彝留司东都,通宾客,招贿赂。沔将按劾,崇、怀慎方执政,共荐沔有史才,转著作郎,去其权,盖惮之也。久之,为太子左庶子。母亡,受吊庐前,宾客未尝至柩室。语人曰:“平生非至亲不升堂入谒,岂以存亡变礼邪?”中书令张说数称之。服除,迁中书侍郎。
玄宗以仙州数丧刺史,欲废之,沔请治舞阳,舞阳,故樊哙国也,更为樊州,帝不纳,州卒废。沔既喜论得失,或曰:“今中书宰相承制,虽侍郎贰之,取充位而已。”沔曰:“百官分职,上下相维,以成至治,岂可俯首怀禄邪?”凡诏敕曹事,多所异同,说不悦,出为魏州刺史。雨潦败稼,沔弛禁便人。召还。分掌吏部十铨,以左散骑常侍为集贤修撰,历秘书监、太子宾客。
是时,太常议加宗庙笾豆,又欲增丧服,于是卿韦縚请坐增笾豆至十二;外祖服大功,舅小功,堂姨若舅、舅母袒免。沔曰:“祭祀上矣,古者饮食必先严献。未有火化,故有毛血之荐,未有曲蘖,故有玄酒之奠。后王作为酒醴、牺牲以致馨香,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神道主敬,可备而不敢废也,虽曰备物,而节制存焉。钘俎、笾豆、簠簋尊罍之实,皆周时馔,其用通宴飨宾客,而周公与毛血、玄酒同荐于先祖。晋卢谌家祭礼,所荐皆晋时常食,不纯用古。此圣贤变文而通其情也。然当时饮食不可阙于祭,明矣。国家清庙时享,礼馔具设,周制也,古物存焉。园寝上食,时膳备列,汉法也,它珍极焉。职贡来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收,搜狩亲中,莫不荐而后食,尽诚敬民。若此至矣,无以加矣。诸珍羞鲜物,第敕有司悉使著于令,因宜而荐,不必加笾豆以为嗛也。大羹,古食也,盛于古器。和羹,常馔也,盛于时器。毛血盛于盘,玄酒盛于尊。未有荐时馔而用古器者,繇古质而今文,便事也。故加笾豆未足尽天下美物,而措诸朝,徒近侈耳。鲁丹桓宫之楹,刻其桷,《春秋》非之。班固称:‘墨家出于清庙,是以贵俭。’然清庙不奢,旧矣。太常所请,臣所未安。”
又太常言:“爵小不及合,执持至难。”沔曰:“礼有以小为贵者,献以爵是也。然今不及制,则非礼,自有司之陋也。随失制宜,不待议而革云。”又言:“礼本于家正,家正而天下定。家不可以贰,故父以尊崇,母以厌降。是以内服齐斩,外服缌,尊名所加,不过一等,今古不易之道也。昔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知其将戎,礼先亡也。比制《唐礼》,推广舅恩,故弘道以来,国命再移于外姓,本礼验亡,可不戒哉!”时职方郎中韦述、户部郎中杨伯成、礼部员外郎杨仲昌、监门兵曹参军刘秩等议与沔合,又诏中书门下参裁,于是宗庙笾豆坐各六,姨若舅小功,舅母缌麻,堂姨袒免,余仍旧制。
每朝廷有疑议,皆咨逮取衷。卒,年六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孝。沔俭约自持,禄禀随散宗族,不治居宅,尝作《陋室铭》以见志。子祐甫至宰相,别传。
卢从愿,字子龚。六世祖昶,仕后魏为度支尚书,自范阳徙临漳,故从愿为临漳人。擢明经,为夏尉。又举制科高第,拜右拾遗,迁监察御史,为山南黜陟巡抚使,还奏称旨,累进中书舍人。
睿宗立,拜吏部侍郎。吏选自中宗后纲纪耗荡,从愿精力于官,伪牒诡功,擿检无所遗,铨总六年,以平允闻。帝异之,特官其一子。从愿请赠其父敬一为郑州长史,制可。初,高宗时,吏部号称职者裴行俭、马载,及是,从愿与李朝隐为有名,故号“前有裴、马,后有卢、李”。
开元四年,玄宗悉召县令策于廷,考下第者罢之。从愿坐拟选失实,下迁豫州刺史。政严简,奏课为天下第一,宝书劳问,赐绢百匹。召为工部侍郎,迁尚书左丞、中书侍郎,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代韦抗为刑部尚书。数充校考使,升退详确。
御史中丞宇文融方用事,将以括田户功为上下考,从愿不许,融恨之,乃密白“从愿盛殖产,占良田数百顷”,帝自此薄之,目为多田翁。后欲用为相屡矣,卒以是止。十八年,复为东都留守,坐子起居郎论输籴于官取利多,贬绛州刺史,迁太子宾客。二十年,河北饥,诏为宣抚处置使,发仓廥赈饥民。使还,乞骸骨,授吏部尚书致仕,给全禄终身。卒,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文。
李朝隐,字光国,京兆三原人。明法中第,调临汾尉,擢至大理丞。武三思构五王,而侍御史郑愔请诛之,朝隐独以“不经鞫实,不宜轻用法”,忤旨,贬岭南丑地。宰相韦巨源、李峤言于中宗曰:“朝隐素清正,一日远逐,恐骇天下。”帝更以为闻喜令。
迁侍御史、吏部员外郎。时政出权幸,不关两省而内授官,但斜封其状付中书,即宣所司。朝隐执罢千四百员,怨诽哗腾,朝隐胖然无避屈。迁长安令,宦官闾兴贵有所干请,曳去之。睿宗嘉叹,后御承天门,对百官及朝集使褒谕其能,使遍闻之。进太中大夫一阶,赐中上考、绢百匹,以旌刚烈。成安公主夺民园,不酬直,朝隐取主奴杖之,由是权豪敛伏。为执政所挤,出通州都督,徙绛州刺史。开元初,迁吏部侍郎,铨叙明审,与卢从愿并授一子官。久之,以策县令有下第,降滑州刺史,徙同州。玄宗东幸,召见慰劳,赐以衣、帛。擢河南尹,政严清,奸人不容息。太子舅赵常奴怙势横闾里,朝隐曰:“此不绳,不可为政。”执而悟辱之,帝赐书慰勉。
入为大理卿。武强令裴景仙丐赃五千匹,亡命,帝怒,诏杀之。朝隐曰:“景仙,其先寂有国功,载初时,家为酷吏所破,诛夷略尽,而景仙独存,且承嫡,于法当请。又丐乞赃无死比,藉当死坐,犹将宥之,使私庙之祀无馁魂可也。”帝不许,固请曰:“生杀之柄,人主专之;条别轻重,有司当守。且赃惟枉法抵死,今丐赃即斩,后有枉法,亦又何加?且近发德音,杖者听减,流者给程,岂一景仙独过常法?”有诏决杖百,流岭南。
朝隐更授岐州刺史,母丧解。召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固辞,见听。时年已衰,而笃于孝,自致毁瘠,士人以为难。明年,诏书敦遣扬州就职。还为大理卿,封金城伯,代崔隐甫为御史大夫。天下以其有素望,每大夫缺,冀朝隐得之。及居职,不争引大体,惟先细务,由是名少衰。进太常卿,出为岭南采访处置使,兼判广州。卒于官,赠吏部尚书,官给车槥北还,谥曰贞。
王丘,字仲山,同晈从子也。父同晊,终太子左庶子。丘十一擢童子科,它童皆专经,而独属文,由是知名。及冠,举制科中第,授奉礼郎。气象清古,行修絜,于词赋尤高。族人方庆及魏元忠更荐之,自偃师主簿擢监察御史。
开元初,迁考功员外郎。考功异时多请托,进者滥冒,岁数百人。丘务核实材,登科才满百,议者谓自武后至是数十年,采录精明无丘比。其后席豫、严挺之亦有称,然出丘下。迁紫微舍人、吏部侍郎,典选,复号平允。其奖用如山阴尉孙逖、桃林尉张镜微、湖城尉张晋明、进士王泠然,皆一时茂秀。久之,为黄门侍郎。
会山东旱饥,议以中朝臣为刺史,制诏:“皋陶称:‘在知人,在安民。’皆念存邦本,朝乾夕惕,无忘一日。今长吏或未称,苍生谓何?深思循良,以革颓敝,宜重刺史之选,自朝廷始。”乃以丘与中书付郎崔沔等并为山东刺史。而丘守怀州,尤清严,为下畏慕。入知吏部选,改尚书左丞,以父丧解。服除,为右散骑常侍,仍知制诰。裴光庭卒,萧嵩与丘善,将引与当国,丘固辞,盛推韩休行能。及休秉政,荐为御史大夫。丘讷于言,所白奏帝多不喜,改太子宾客,袭父封。以疾徙礼部尚书,致仕。
丘更履华剧,而所守清约,未尝通馈遗,室宅童骑敝陋,既老,药饵不自给。帝叹之,以谓有古人节,下制给全禄以旌絜吏。天宝二年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
严挺之,名浚,以字行,华州华阴人。少好学,姿质轩秀。举进士,并擢制科,调义兴尉,号材吏。姚崇为州刺史,异之。崇执政,引为右拾遗。
睿宗好音律,每听忘倦。先天二年正月望夜,胡人婆陀请然百千灯,因弛门禁,又追赐元年酺,帝御延喜、安福门纵观,昼夜不息,阅月未止。挺之上疏谏,以为:“酺者因人所利,合醵为欢也,不使靡敝。今暴衣冠,罗伎乐,杂郑、卫之音,纵倡优之玩,不深戒慎,使有司跛倚,下人罢剧,府县里阎课赋苛严,呼嗟道路,贸坏家产,营百戏,扰方春之业,欲同其乐而反遗之患。”乃陈“五不可”,诚意忠到,帝纳焉。
侍御史任正名恃风宪,至廷中责詈衣冠,挺之让其不敬,反为所劾,贬万州员外参军事。开元中,为考功员外郎,累进给事中,典贡举,时号平允。会杜暹、李元纮为相,不相中。暹善挺之,而元纮善宋遥,用为中书舍人。遥校吏部判,取舍与挺之异,言于元纮,元纮屡诘谯,挺之厉言曰:“公位相国,而爱憎反任小人乎?”元纮曰:“小人为谁?”曰:“宋遥也。”由是出为登州刺史,改太原少尹。
初,殿中监王毛仲持节抵太原朔方籍兵马,后累年,仍移太原取兵仗,挺之不肯应,且以毛仲宠幸,久恐有变,密启于帝。俄改濮、汴二州刺史,所治皆严威,吏至重足胁息。会毛仲败死,帝以挺之言忠,召为刑部侍郎,迁太府卿。
宰相张九龄雅知之,用为尚书左丞,知吏部选。李林甫与九龄同辅政,以九龄方得君,谄事之,内实不善也。户部侍郎萧炅,林甫所引,不知书,尝与挺之言,称蒸尝伏腊,乃为“伏猎”。挺之白九龄:“省中而有伏猎侍郎乎!”乃出炅岐州刺史,林甫恨之。九龄欲引以辅政,使往谒林甫,挺之负正,陋其为人,凡三年,非公事不造也,林甫益怨。会挺之有所诿于蔚州刺史王元琰,林甫使人暴其语禁中,下除洛州刺史,徙绛州。
天宝初,帝顾林甫曰:“严挺之安在?此其材可用。”林甫退召其弟损之与道旧,谆谆款曲,且许美官,因曰:“天子视绛州厚,要当以事自解归,得见上,且大用。”因绐挺之使称疾,愿就医京师。林甫已得奏,即言挺之春秋高,有疾,幸闲官得自养。帝恨吒久之,乃以为员外詹事,诏归东都。挺之郁郁成疾,乃自为文志墓,遗令薄葬,敛以时服。
挺之重交游,许与生死不易,嫁故人孤女数十人,当时重之。然溺志于佛,与浮屠惠义善,义卒,衰服送其丧,已乃自葬于其塔左,君子以为偏。子武。
武,字季鹰。幼豪爽。母裴不为挺之所答,独厚其妾英。武始八岁,怪问其母,母语之故。武奋然以铁鎚就英寝,碎其首。左右惊白挺之曰:“郎戏杀英。”武辞曰:“安有大臣厚妾而薄妻者,儿故杀之,非戏也。”父奇之,曰:“真严挺之子!”然数禁敕。武读书不甚究其义,以廕调太原府参军事,累迁殿中侍御史。从玄宗入蜀,擢谏议大夫。至德初,赴肃宗行在,房琯以其名臣子,荐为给事中。已收长安,拜京兆少尹。坐琯事贬巴州刺史。久之,迁东川节度使。上皇合剑南为一道,擢武成都尹、剑南节度使。还,拜京兆尹,为二圣山陵桥道使,封郑国公。迁黄门侍郎。与元载厚相结,求宰相不遂,复节度剑南。破吐籓七万众于当狗城,遂收盐川。加检校吏部尚书。
武在蜀颇放肆,用度无艺,或一言之悦,赏至百万。蜀虽号富饶,而峻掊亟敛,闾里为空,然虏亦不敢近境。梓州刺史章彝始为武判官,因小忿杀之。琯以故宰相为巡内刺史,武慢倨不为礼。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李白为《蜀道难》者,乃为房与杜危之也。永泰初卒,母哭,且曰:“而今而后,吾知免为官婢矣。”年四十,赠尚书左仆射。
挺之从孙绶。绶父丹,尝为剑南盐铁、青苗、租庸使,以武在蜀,辞不拜。绶擢进士第,以侍御史副刘赞为宣歙团练使。赞卒,绶总留事,悉库物以献,召为刑部员外郎。宾佐进奉由绶始。
河东节度使李说病,军司马郑儋总其政,说卒,代为节度。时德宗务姑息,方镇若帅死,不它命,即用军司马代之,以和厌众情。至是,帝颇忆绶所献,故擢为河东司马。明年,儋卒,即检校工部尚书,代其使。宪宗立,杨惠琳反夏州,刘辟反蜀,绶建言:“天子始即位,不可失威,请必诛。”选锐兵,遣大将李光颜助讨贼。二贼平,检校尚书左仆射,封扶风郡公,进司空。在镇九年,尚宽惠,治称流闻,士马孳息。尝大阅,旗帜周七十里,回鹘梅录将军在会,闻金鼓震伏。入为尚书右仆射。
绶既名胄,于吏事有方略,然锐进趣,素议薄之。始就廊下食,在百官上,帝使中人赐含桃,绶见拜之,为御史劾奏,绶惭惧待罪,诏释绶而贬中人。出为荆南节度使,封郑国公。
溆州蛮张伯靖杀吏,据辰、锦州,连九洞自固,诏绶进讨。绶勒兵出次,遣将赍檄开晓,群蛮悉降。吴元济反,佥以绶明恕可大事,乃徙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淮西招抚使。绶引师压贼境,多出金帛赏士,以厚赂谢中人,招声援,既未有以制贼,闭屯弥年不战。宰相裴度谓绶非将才,以太子少保召还,检校司徒,判光禄卿事,进少傅。卒,年七十七,赠太保。
绶才不逾中人,然历三镇,所奏辟及绶时位将相者九人。初,绶未显,过于■乡尉李达,达不礼,方饭它客,不召绶。后达罢彭城令,过并州,晨入谒,不知绶也。绶方大宴宾客,召达至,戒客勿起,让曰:“吾昔羁旅■乡,君方召客食而不顾我,今我召客亦不敢留君。”达惭,不得去,左右引出,悸而瘖,卧馆数月,其佐令狐楚为请,乃免。
河东李进贤者,善畜牧,家高赀,得幸于绶,署牙门将。元和中,进贤累为振武节度使,辟绶子澈为判官。澈年少,治苛刻,军中苦之。回鹘入辟鹈泉,进贤发兵讨之,吏廪粮不实,次鸣砂,焚杀其将杨遵宪而还。进贤大怒,众惧,因燔城门,攻进贤,左右拒战不胜,缒而去,奔靖边军。乃杀澈而屠进贤家。诏以夏绥银节度使张煦代之,诛乱首数百人乃定。
列传第五十五 裴阳宋杨崔李解
裴漼,绛州闻喜著姓。父琰之,永徽中为同州司户参军,年甚少,不主曹务 ,刺史李崇义内轻之,镌谕曰:“同,三辅,吏事繁,子盍求便官?毋留此!”琰之唯唯。吏白积案数百,崇义让使趣断,琰之曰:“何至逼人?”乃命吏连纸进笔为省决,一日毕,既与夺当理,而笔词劲妙。崇义惊曰:“子何自晦,成吾过耶?”由是名动一州,号“霹雳手”。后为永年令,有惠政,吏刻石颂美。以仓部郎中病废。漼侍疾十余年,不肯仕。琰之没,始擢明经,调陈留主簿,迁监察御史。
时崔湜、郑愔典吏部,坐奸赃,为李尚隐所劾,诏漼按讯,而安乐公主、上官昭容为阿右,漼执正其罪,天下称之。累进中书舍人。睿宗造金仙、玉真二观,时旱甚,役不止,漼上言:“春夏毋聚大众,起大役,不可兴土功,妨农事。若役使乖度,则有疾疫水旱之灾,此天人常应也。今自冬徂春,雨不时降,人心憔然,莫知所出,而土木方兴,时之孽,职为此发。今东作云始,丁壮就功,妨多益少,饥寒有渐。《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不雨,是时岁三筑台;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是时作南门。陛下以四方为念,宜下明制,令二京营作、和市木石,一切停止。有如农桑失时,户口流散,虽寺观营立,能救饥寒敝哉!”不报。迁兵部侍郎。以铨总劳,特授一子官。开元五年,为吏部侍郎,甄拔士为多。拜御史大夫。
漼雅与张说善,说方宰相,数荐之,漼长于敷奏,天子亦自重焉,擢吏部尚书。世俭素,而晚节稍畜伎妾,为奢侈事,议者以为缺。改太子宾客。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从祖弟宽。
宽,性通敏,工骑射、弹棋、投壶,略通书记。景云中,为润州参军事。刺史韦诜有女,择所宜归,会休日登楼,见人于后圃有所瘗藏者,访诸吏,曰:“参军裴宽居也。”与偕来,诜问状,答曰:“宽义不以包苴汙家,适有人以鹿为饷,致而去,不敢自欺,故瘗之。”诜嗟异,乃引为按察判官,许妻以女。归语妻曰:“常求佳婿,今得矣。”明日,帏其族使观之。宽时衣碧,瘠而长,既入,族人皆笑,呼为“碧鹳雀”。诜曰:“爱其女,必以为贤公侯妻也,何可以貌求人?”卒妻宽。
举拔萃,为河南丞,迁长安尉。宇文融为侍御史,括天下田,奏为江东覆田判官。改太常博士。礼部建言忌日享庙应用乐,宽自以情立议曰:“庙尊忌卑则作乐,庙卑忌尊则备而不奏。”中书令张说善之,请如宽议。迁刑部员外郎。万骑将军马崇白日杀人,而王毛仲方以贵幸,将鬻其狱,宽固执不肯从。河西节度使萧嵩表为判官,历兵部侍郎。宰相裴耀卿领江淮运,列仓河阴,奏宽为户部侍郎自副。迁吏部。出为蒲州刺史,州久旱,宽入境辄雨。徙河南尹,不屈附权贵,河南大治。由金吾大将军授太原尹,玄宗赋诗褒饯。天宝初,由陈留太守拜范阳节度使。时北平军使乌承恩,虏酋也,与中人通,数冒贿,宽以法绳治。檀州刺史何僧献生口数十,宽悉归之,故夷夏感附。
三载,用安禄山守范阳,召宽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裴敦复平海贼还,广张功簿,宽密白其妄。会河北部将入朝,盛誉宽政,且言华虏犹思之,帝嗟赏,眷倚加厚。李林甫恐其遂相,又恶宽善李适之,乃漏宽语以激敦复,敦复任气而疏,以林甫为诚。先是,宽以所善请于敦复,即欲白发其言,林甫趣之。敦复未及闻,扈幸温泉宫。而其下裨将程藏曜、曹鉴自以他事系台,宽捕按之,敦复谓宽求致其罪,遽以金五百两赂贵妃姊,因得事闻于帝,由是贬宽睢阳太守。及韦坚狱起,宽复坐亲,贬安陆别驾。林甫任罗希奭杀李适之也,亦使过安陆,将怖杀宽,宽叩头祈哀,希奭乃去。宽惧终见杀,丐为浮屠,不许。稍迁东海太守,徙冯翊,入为礼部尚书。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傅。
宽兄弟八人,皆擢明经,任台、省、州刺史。雅性友爱,于东都治第,八院相对,甥侄亦有名称,常击鼓会饭。其为政务清简,所莅人爱之,世皆冀其得宰相。天宝间称旧德,以宽为首。然惑于佛,喜与桑门游,习诵其书,老弥笃云。子谞。
谞,字士明,擢明经,调河南参军事。性通绰,举止不烦。累迁京兆仓曹参军。虢王巨表署襄、邓营田判官。母丧,居东都。会史思明乱,逃山谷间。思明故为宽将,德宽旧恩,且闻谞名,遣捕骑迹获之,喜甚,呼为“郎君”,伪授御史中丞。贼残杀宗室,谞阴缓之。全活者数百人。又尝疏贼虚实于朝,事泄,思明恨骂,危死而免。贼平,除太子中允,迁考功郎中,数燕见奏事。
代宗幸陕,谞徒步挟考功南曹印赴行在,帝曰:“疾风知劲草,果可信。”将用为御史中丞,为元载沮却,故拜河东租庸、盐铁使。时关辅旱,谞入计,帝召至便殿,问榷酤利岁出内几何,谞久不对。帝复问,曰:“臣有所思。”帝曰:“何邪?”谞曰:“臣自河东来,涉三百里,而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轸念元元,先访疾苦,而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仁义而已,何以利为?’故未敢即对。”帝曰:“微公言,朕不闻此。”拜左司郎中,数访政事。载忌之,出为虔州刺史,历饶、卢、亳三州,除右金吾将军。
德宗新即位,以刑名治天下,百吏震服。时大行将蕆陵事,禁屠杀,尚父郭子仪家奴宰羊,谞列奏,帝谓不畏强御,善之,或曰:“尚父有社稷功,岂不为庇之?”谞笑曰:“非君所知。尚父方贵盛,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今发其细过,以明不恃权耳。吾上以尽事君之道,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
时朝堂别置三司决庶狱,辨争者辄击登闻鼓。谞上疏曰:“谏鼓、谤木之设,所以达幽枉,延直言。今诡猾之人,轻动天听,争纤微,若然者,安用吏治乎?”帝然之,于是悉归有司。谞恶法吏舞文,或挟宿怨为重轻,因献《狱官箴》以讽。坐所善诛,贬阆州司马。俄召为太子右庶子,进兵部侍郎,至河南尹、东都副留守。凡五世为河南,谞视事未尝敢当正处。以宽厚和易为治,不鞫人以赃。卒,年七十五,赠礼部尚书。
宽弟子胄,字胤叔,擢明经,佐李抱玉凤翔幕府。不得意,谢归,更从宣歙观察使陈少游,抱玉怒,劾贬桐庐尉。时李栖筠观察浙西,幕府皆一时高选。判官许鸣谦名知人,见崔造及胄,器之,白栖筠取胄为支使。
代宗恶宰相元载怙权,召栖筠为御史大夫,欲以相,栖筠引胄殿中侍御史,尤为载所恶。会栖筠卒,胄护丧归洛阳,人为危之,胄屹然不沮惴。少游复表为淮南观察判官。载诛,始拜刑部员外郎,迁宣州刺史。杨炎当国,为载复仇,穷摭所恶。会胄部人积胄杂奉为赃,炎遣员寓蔓劾峭诋,贬汀州司马。稍迁京兆少尹,以父名不拜,换国子司业。迁江西观察使。初,李兼尝罢南昌卒千余人,收资禀为月进,胄白罢之。樊泽徙襄州,宰相议所代,德宗雅记胄才,遂拜荆南节度使。
是时,方镇争剥下希恩,制重锦异绫,名贡奉,有中使者,即悉公帑市欢。胄待之有节,献饷直不数金,宴劳止三爵。是时武臣多粗暴庸人,待宾介不以礼,少失意,则以罪中伤之,胄亦劾斥其管记,世恨胄之流于俗。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成。
阳峤,其先北平人,世徙洛阳,北齐尚书右仆射休之四世孙。举八科皆中,调将陵尉,累迁詹事司直。长安中,左右御史中丞桓彦范、袁恕己争取为御史。杨再思素与峤善,知其意不乐弹抨事,为语彦范,彦范曰:“为官择人,岂待情乐乎?唯不乐者固与之,以伸难进、抑躁求也。”遂为右台侍御史。久乃迁国子司业。峤资谨饬好学,喜诱劝后生、修讲舍,人以为善职。
睿宗立,进尚书右丞。时议建都督府,择最吏,故峤为泾州都督。议罢,历魏州刺史、荆州长史、本道按察使,率以清白闻。魏州人嫠耳阙下,请峤为刺史,故再治魏。入为国子祭酒,封北平县伯。引尹知章、范行恭、赵玄默为学官,皆名儒冠云。生徒游惰者至督以鞭楚,人怨之,乘夜殴峤道中,事闻,诏捕殴者杀之。峤抚孤侄与子均,常语人曰:“吾备位方伯,而心亦昔时一尉耳。”以老致仕。卒,谥曰敬。
宋庆礼,洺州永年人。擢明经,补卫尉。武后诏侍御史桓彦范行河北,鄣断居庸、五回等路,以支突厥,召庆礼与议,见其方略,器之。俄迁大理评事,为岭南采访使。时崖、振五州首领更相掠,民苦于兵,使者至,辄苦瘴疠,莫敢往。庆礼身到其境,谕首领大谊,皆释仇相亲,州土以安,罢戍卒五千。历监察、殿中侍御史。以习识边事,拜河东、河北营田使。善骑,日能驰数百里。性甘于劳苦,然好兴作,滨塞掘阱植兵,以邀虏径,议者蚩其不切事。稍迁贝州刺史,复为河北支度营田使。
初,营州都督府治柳城,扼制奚、契丹。武后时,赵文翙失两籓情,攻残其府,更治东渔阳城。玄宗时,奚、契丹款附,帝欲复治故城,宋璟固争不可,独庆礼执处其利,乃诏与太子詹事姜师度、左骁卫将军邵宏等为使,筑裁三旬毕。俄兼营州都督,开屯田八十余所,追拔渔阳、淄青没户还旧田宅,又集商胡立邸肆。不数年,仓廥充,居人籓辑。卒,赠工部尚书。
庆礼为政严,少私,吏畏威不敢犯。太常博士张星以好巧自是,谥曰“专”。礼部员外郎张九龄申驳曰:“庆礼国劳臣,在边垂三十年。往城营州,士才数千,无甲兵强卫,指期而往,不失所虑,遂罢海运,收岁储,边亭晏然。其功可推,不当丑谥。”庆礼兄子辞玉亦自诣阙诉。改谥曰敬。
杨瑒,字瑶光,华州华阴人。五世祖缙,为陈中书舍人,名属义,终交、爱九州都督、武康郡公。子林甫代领都督,隋灭陈,逾三年乃降,徙长安。林甫字卫卿,为柳城太守,高祖军兴,遣其子琮招之,挈郡以来,授检校总管,足疾不能造朝。帝以绛州寒凉,拜刺史,累封宜春郡公。琮字孝璋,为上津令。会天下乱,去官,与秦王同里居。武德初,为王府参军,兼库直。隐太子事平,诏亲王、宰相一人入宴,而琮独预,太宗赐《怀昔赋》,申以恩意。历沔、绥二州刺史。姆馈孺子以饼,妻伪受而弃之垣外,人咨其廉。
瑒始为麟游令,时窦怀贞大营金仙、玉直二观,檄取畿内尝负逆人赀者,暴敛之以佐费,瑒拒不应。怀贞怒曰:“县令而拒大夫命乎?”瑒曰:“所论者民冤抑也,位高下乎何取?”怀贞壮其对,为止。初,韦后表民二十二为丁限,及败,有司追趣其课,瑒执不可,曰:“韦氏当国,擅擢士大夫,赦罪人,皆不改,奚独取已宽之人重敛其租?非所以保下之宜。”遂止不课,由是名显当世。
擢累侍御史。京兆尹崔日知贪沓不法,瑒与大夫李杰谋劾举之,反为日知先构。瑒廷奏曰:“肃绳之司,一为恐胁所屈,开奸人谋,则御史府可废。”玄宗直之,令杰还视事,而逐日知。
瑒进历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帝尝召宰相大臣议天下户版延英殿,瑒言利病尤详,帝咨赏。于是宇文融建检脱户余口,瑒执不便。融方贵,公卿唵默唯唯,独瑒抗议,故出为华州刺史。帝封太山,集乐工山下,居丧者亦在行。瑒谓起苴绖使和钟律,非人情所堪,帝许,乃免。
入为国子祭酒,表大儒王迥质、尹子路、白履忠等三人教授国子。有诏迥质谏议大夫、皇太子侍读;履忠老不任职,拜朝散大夫罢归;子路直弘文馆。皆有名。瑒奏:“有司帖试明经,不质大义,乃取年头、月尾、孤经、绝句,且今习《春秋》三家、《仪礼》者才十二,恐诸家废无日,请帖平文以存学家,其能通者稍加优宦,奖孤学。”从之,因诏以三家《传》、《仪礼》出身者不任散官,遂著令。生徒为瑒立颂太学门。
又言:“古者卿大夫子弟及诸侯岁贡小学之异者入太学,渐渍礼乐,知朝廷君臣之序,班以品类,分以师长,三德四教,学成然后爵之。唐兴,二监举者千百数,当选者十之二,考功覆校以第,谓经明行修,故无多少之限。今考功限天下明经、进士岁百人,二监之得无几,然则学徒费官禀,而博士滥天禄者也。且以流外及诸色仕者岁二千,过明经、进士十倍,胥史浮虚之徒,眊先王礼义,非得与服勤道业者挈长短、绝轻重也。国家启庠序,广化导,将有以用而劝进之。有司为限约以黜退之,欲望俊乂在朝,难矣。”帝然其言。再迁大理卿,以疾辞,改左散骑常侍。卒,年六十八,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瑒常叹士大夫不能用古礼,因其家冠、婚、丧、祭,乃据旧典为之节文,揖让威仪,哭踊衰杀,无有违者。在官清白,吏请立石纪德,瑒曰:“事益于人,书名史氏足矣。若碑颂者,徒遣后人作碇石耳。”
瑒伯父志操,颇刚简,未遇时,著《闲居赋》自托,常曰:“得田十顷、僮婢十人,下有兄弟布粟之资,上可供先公伏腊足矣。”位终司属卿、安平县男。瑒从父兄晏,精《孝经》学,常手写数十篇,可教者辄遗之。
崔隐甫,贝州武城人。隋散骑侍郎亻麃曾孙。解褐左玉钤卫兵曹参军,迁殿侍御史内供奉。浮屠惠范倚太平公主胁人子女,隐甫劾状,反为所挤,贬邛州司马。玄宗立,擢汾州长史,兼河东道支度营田使,迁洛阳令。梨园弟子胡雏善笛,有宠,尝负罪匿禁中。帝以他事召隐甫,从容指曰:“就卿丐此人。”对曰:“陛下轻臣而重乐工,请解官。”再拜出,帝遽谢,与胡雏,隐甫杀之,有诏贳死,不及矣。赐隐甫百缣。
孙佺败绩于奚,擢隐甫并州司马护边,会兄逸甫疾甚,未及行,诏责逗留,下除河南令。累拜华州刺史、太原尹,入为河南尹。居三岁,进拜御史大夫。初,台无狱,凡有囚则系大理。贞观时,李乾祐为大夫,始置狱,由是中丞、侍御史皆得系人。隐甫执故事,废掘诸狱。其后患囚往来或漏泄,复系之厨院云。台中自监察御史而下,旧皆得颛事,无所承谘。隐甫始一切令归禀乃得行,有忤意辄劾正,多贬绌者,台吏侧目,威名赫然。帝尝诏校外官岁考。异时必委曲参审,竟春未定。隐甫一日会朝集使,询逮检实,其暮皆讫,议者服其敏。帝尝谓曰:“卿为大夫,天下以为称职。”
张说当国,隐甫素恶之,乃与中丞宇文融、李林甫暴其过,不宜处位,说赐罢;然帝嫉朋党,免其官,使侍母。岁余,复为大夫。迁刑部尚书,兼河南尹。帝还京师,即拜东都留守。累封清河郡公。卒,赠益州大都督,谥曰忠。
始,帝欲相隐甫也,谓曰:“牛仙客可与语,卿常见否?”对曰:“未也。”帝曰:“可见之。”隐甫终不诣。他日又问,对如初。帝乃不用。子弟或问故,答曰:“吾不以其人微易之也,其材不逮中人,可与之对耶?”隐甫所至絜介自守,明吏治,在职以强正称云。
赞曰:严挺之拒宰相不肯见李林甫,崔隐甫违诏不屈牛仙客,信刚者乎!二人坐是皆不得相,彼亦各申其志也。管夷吾以编栈谕之,信曲与直不相函哉!
李尚隐,其先出赵郡,徙贯万年。年二十,举明经,再调下邽主簿,州刺史姚班说其能,器之。神龙中,左台中丞侯令德为关内黜陟使,尚隐佐之,以最擢左台监察御史。于是,崔湜、郑愔典吏部选,附势幸,铨拟不平,至逆用三年员阙,材廉者轧不进,俄而相踵知政事,尚隐与御史李怀让显劾其罪,湜等皆斥去。睦州刺史冯昭泰性鸷刻,人惮其强,尝诬系桐庐令李师旦二百余家为妖蛊,有诏御史覆验,皆称病不肯往。尚隐曰:“善良方蒙枉,不为申明,可乎?”因请行,果推雪其冤。湜、愔复当路,乃出尚隐为伊阙令,怀让魏令。湜等伏诛,玄宗知尚隐方严,由定州司马擢吏部员外郎,怀让自河阳令拜兵部员外郎。怀让,蓚人,后历给事中。
尚隐以将作少监营桥陵,封高邑县男。未几,进御史中丞。御史王旭招权,稍不制,仇家告其罪,尚隐穷治,具得奸赃,无假借,遂抵罪。进兵部侍郎。俄出为蒲州刺史。浮屠怀照者,自言母梦日入怀生己,镂石著验,闻人冯待徵等助实其言。尚隐劾处妖妄,诏流怀照播州。再迁河南尹。
尚隐性刚亮,论议皆披心示诚,处事分明,御下不苛密。尤详练故实,前后制令,诵记略无遗。妖贼刘定高夜犯通洛门,尚隐坐不素觉,左迁桂州都督。帝遣使劳曰:“知卿忠公,然国法须尔。”因赐杂彩百匹遣之。迁广州都督、五府经略使。及还,人或袖金以赠,尚隐曰:“吾自性分不可易,非畏人知也。”
代王丘为御史大夫。时司农卿陈思问引属吏多小人,乾隐钱谷,尚隐按其违,赃累钜万,思问流死岭南。改尚隐太子詹事。不阅旬,进户部尚书。前后更扬、益二州长史、东都留守,爵高邑伯。开元二十八年,以太子宾客卒,年七十五,谥曰贞。
尚隐三入御史府,辄绳恶吏,不以残挚失名,所发当也,素议归重。仕官未尝以过谪,惟劾诋幸臣及坐小法左迁,复见用,以循吏终始云。
自开元二十二年置京畿采访处置等使,用中丞卢奂为之,尚隐以大夫不充使。永泰以后,大夫王翊、崔涣、李涵、崔宁、卢杞乃为之。
解琬,魏州元城人。举幽素科,中之,调新政尉。后自成都丞奏事称旨,躐除监察御史,以丧免。武后顾琬习边事,迫追西抚羌夷,琬因乞终丧,后嘉许之,诏服除赴屯。迁侍御史,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以功擢御史中丞,兼北庭都护、西域安抚使。琬与郭元振善,宗楚客恶之,左授沧州刺史。为政引大体,部人顺附。
景龙中,迁御史大夫,兼朔方行军大总管。前后乘边积二十年,大抵务农习战,多为长利,华虏安之。景云二年,复为朔方军大总管,分遣随军要籍官河阳丞张冠宗、肥乡令韦景骏、普安令于处忠料三城兵,省其戍十万人。改右武卫大将军,兼检校晋州刺史、济南县男。以老丐骸骨,不待报辄去,优诏以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准品给全禄,玺书劳问。会吐番骚边,复召授左散骑常侍,诏与虏定经界,因谐辑十姓降户。琬建言吐蕃不可以信约,请调兵十万屯秦、渭间,防遏其奸。是冬,吐蕃果入寇,为秦渭兵击走之。俄复请老,不许,迁太子宾客。年八十余,开元五年,终同州刺史。
列传第五十六 宗室宰相
李适之,恒山愍王孙也,始名昌。神龙初,擢左卫郎将。开元中,迁累通州刺史 ,以办治闻。按察使韩朝宗言诸朝,擢秦州都督。徙陕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苛细,为下所便。玄宗患谷、洛岁暴耗徭力,诏适之以禁钱作三大防,曰上阳、积翠、月陂,自是水不能患。刻石著功,诏永王璘书,皇太子瑛署额。进御史大夫。二十七年,兼幽州长史,知节度事。适之以祖被废,而父象见逐武后时,葬有阙,至是丐陪瘗昭陵阙中,诏可。褒册典物,焜照都邑,行道为咨叹。迁刑部尚书。适之喜宾客,饮酒至斗余不乱。夜宴娱,昼决事,案无留辞。
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相,累封清和县公。尝与李林甫争权不协,林甫阴贼,即好谓适之曰:“华山生金,采之可以富国,顾上未之知。”适之性疏,信其言,他日从容为帝道之。帝喜以问林甫,对曰:“臣知之旧矣,顾华山陛下本命,王气之舍,不可以穿治,故不敢闻。”帝以林甫为爱己,而薄适之不亲。于是,皇甫惟明、韦坚、裴宽、韩朝宗皆适之厚善,悉为林甫所构得罪。适之惧不自安,乃上宰政求散职,以太子少保罢,欣然自以为免祸。俄坐韦坚累,贬宜春太守。会御史罗希奭阴被诏杀坚等贬所,州且震恐,及过宜春,适之惧,仰药自杀。
李岘,吴王恪孙也。折节下士,长吏治。天宝时,累迁京兆尹。玄宗岁幸温汤,甸内巧供亿以媚上,岘独无所献,帝异之。杨国忠使客骞昂、何盈擿安禄山阴事,讽京兆捕其第,得安岱、李方来等与禄山反状,缢杀之。禄山怒,上书自言,帝惧变,出岘为零陵太守。岘为政得人心,时京师米翔贵,百姓乃相与谣曰:“欲粟贱,追李岘。”寻徙长沙。永王为江陵大都督,假岘为长史。至德初,肃宗召之,拜扶风太守,兼御史大夫。明年,擢京兆尹,封梁国公。
乾元二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于是吕諲、李揆、第五琦同辅政,而岘位望最旧,事多独决,諲等不平。李辅国用权,制诏或不出中书,百司莫敢覆。岘顿首帝前,极言其恶,帝悟,稍加检制,辅国由是让行军司马,然深衔岘。凤翔七马坊押官盗掠人,天兴令谢夷甫杀之。辅国讽其妻使诉枉,诏监察御史孙蓥鞫之,直夷甫。其妻又诉,诏御史中丞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大理卿权献为三司讯之,无异辞。妻不承,辅国助之,乃令侍御史毛若虚覆按。若虚委罪夷甫,言御史用法不端,伯阳怒,欲质让,若虚驰入自归帝,帝留若虚帘中,顷,伯阳等至,劾若虚傅中人失有罪,帝怒叱之,贬伯阳高要尉、权献杜阳尉,逐李晔岭南,流蓥播州。岘谓责太重,入言于帝曰:“若虚希旨用刑,乱国法。陛下信为重轻,示无御史台。”帝怒,李揆不敢争,乃出岘为蜀州刺史。时右散骑常侍韩择木入对,帝曰:“岘欲专权耶?乃云任毛若虚示无御史台。朕今出之,尚恨法太宽。”择木曰:“岘言直,不敢专权。陛下宽之,祗益盛德耳。”
代宗立,改荆南节度,知江淮选补使。入为礼部尚书兼宗正卿。乘舆在陕,由商山走帝所。还京,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事,政事堂不接客。自元载为相,中人传诏者引升堂,置榻待之。岘至,即敕吏撤榻。又奏常参官举才任谏官、宪官者,无限员。不逾月,为要近谮短,遂失恩,罢为太子詹事。迁吏部尚书,复知江淮选,改检校兵部尚书兼衢州刺史。卒,年五十八。
初,东京平,陈希烈等数百人待罪,议者将悉抵死,帝意亦欲惩天下,故崔器等附致深文。岘时为三司,独曰:“法有首有从,情有重有轻,若一切论死,非陛下与天下惟新意。且羯胡乱常,谁不凌污,衣冠奔亡,各顾其生,可尽责邪?陛下之新戚勋旧子若孙,一日皆血铁砧,尚为仁恕哉?《书》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况河北残孽劫服官吏,其人尚多,今不开自新之路而尽诛之,是坚叛者心,使为贼致死。困兽犹斗,况数万人乎?”于是,器与吕諲皆龊龊文吏,操常议,不及大体,尚腾颊固争,数日乃见听。衣冠蒙更生,贼亦不能使人归怨天子,岘力也。
岘兄峘、峄。峘从上皇,岘翊戴肃宗,以勋力相高,同时为御史大夫,俱判台事,又合制封公,而峄为户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同居长兴里第,门列三戟。
李勉,字玄卿,郑惠王元懿曾孙。父择言,累为州刺史,封安德郡公,以吏治称。张嘉贞为益州都督,性简贵,接部刺史倨甚,择言守汉州,独引同榻坐,讲绎政事,名重当时。
勉少喜学,内沉雅,外清整。始调开封尉,汴州水陆一都会,俗厖错,号难治,勉摧奸决隐为有名。从肃宗于灵武,擢监察御史。时武臣崛兴,无法度,大将管崇嗣背阙坐,笑语哗纵,勉劾不恭,帝叹曰:“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迁司膳员外郎。关东献俘百,将即死,有叹者,勉过问,曰:“被胁而官,非敢反。”勉入见帝曰:“寇乱之汙半天下,其欲澡心自归无繇。如尽杀之,是驱以助贼也。”帝驰骑完宥,后归者日至。
累为河东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行军司马,进梁州刺史。勉假王晬南郑令,晬为权幸所诬,诏诛之。勉曰:“方藉牧宰为人父母,岂以谗杀郎吏乎?”即拘晬,为请得免。晬后以推择为龙门令,果有名。
羌、浑、奴剌寇州,勉不能守,召为大理少卿。然天子素重其正,擢太常少卿,欲遂柄用。而李辅国讽使下己,勉不肯,乃出为汾州刺史。历河南尹,徙江西观察使。厉兵睦邻,平贼屯。部人父病,为蛊求厌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掘治验服,勉曰:“是为其父,则孝也。”纵不诛。入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鱼朝恩领国子监,威宠震赫,前尹黎干谄事之,须其入,敕吏治数百人具以饷。至是吏请,勉不从,曰:“吾候太学,彼当见享,军容幸过府,则脩具。”朝恩衔之,亦不复至太学。
寻拜岭南节度使。番禺贼冯崇道、桂叛将硃济时等负险为乱,残十余州,勉遣将李观率容州刺史王翃讨斩之,五岭平。西南夷舶岁至才四五,讥视苛谨。勉既廉洁,又不暴征,明年至者乃四十余柁。居官久,未尝抆饰器用车服。后召归,至石门,尽搜家人所蓄犀珍投江中。时人谓可继宋璟、卢奂、李朝隐;部人叩阙请立碑颂德,代宗许之。进工部尚书,封汧国公。
滑亳节度使令狐彰且死,表勉为代,从之。勉居镇且八年,以旧德方重,不威而治,东诸帅暴桀者皆尊惮之。田神玉死,诏勉节度汴宋,未行,汴将李灵耀反,魏将田悦以兵来,叩汴而屯,勉与李忠臣、马燧合讨之。淮西军据汴北,河阳军壁其东,大将杜如江、尹伯良与悦战匡城,不胜。徙垒与灵耀合,忠臣将军李重倩夜攻其营,与河阳军合讠喿,贼不阵溃,悦走河北,灵耀奔韦城,为如江所禽,勉缚以献,斩阙下。既而忠臣专汴,故勉还滑台。明年,忠臣为麾下所逐,复诏勉移治汴。德宗立,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为汴宋、滑亳、河阳等道都统。
建中四年,李希烈围襄城,诏勉出兵救之,帝又遣神策将刘德信以兵三千援接。勉奏言:“贼以精兵攻襄城,而许必虚,令兵直捣许,则襄围解。”不待报,使其将唐汉臣与德信袭许,未至数十里,有诏诘让,二将惧而还,次扈涧,不设备,为贼所乘,杀伤什五,辎械尽亡。汉臣走汴,德信走汝。勉惧东都危,复遣兵四千往戍,贼断其后不得归。于是希烈自将攻勉,勉气索,婴守累月,援莫至,裒兵万人溃围出,东保睢阳。
兴元元年,勉固让都统,以检校司徒平章事召。既见帝,素服待罪,诏不许,勉内愧,取充位而已,不敢有所与。贞元初,帝起卢杞为刺史,袁高还诏不得下。帝问勉曰:“众谓卢杞奸邪,朕顾不知,谓何?”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时韪其对,然自是益见疏。居相二岁,辞位,以太子太师罢。卒,年七十二,赠太傅,谥曰贞简。
勉少贫狭,客梁、宋,与诸生共逆旅,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无知者,幸君以此为我葬,余则君自取之。”勉许诺,既葬,密置余金棺下。后其家谒勉,共启墓出金付之。位将相,所得奉赐,悉遗亲党,身没,无赢藏。其在朝廷,鲠亮廉介,为宗臣表。礼贤下士有终始,尝引李巡、张参在幕府,后二人卒,至宴饮,仍设虚位沃馈之。遣戍兵,常视其资粮,春秋存问家室,故能得人死力。善鼓琴,有所自制,天下宝之,乐家传《响泉》、《韵磬》,勉所爱者。
李夷简,字易之,郑惠王元懿四世孙。以宗室子始补郑丞。德宗幸奉天,硃泚外示迎天子,遣使东出关至华,候吏李翼不敢问。夷简谓曰:“泚必反。向发幽、陇兵五千救襄城,乃贼旧部,是将追还耳。上越在外,召天下兵未至,若凶狡还西,助泚送死,危祸也。请验之。”翼驰及潼关,东得召符,白于关大将骆元光,乃斩贼使,收伪符,献行在。诏即拜元光华州刺史。元光掠功,故无知者。
夷简弃官去,擢进士第,中拔萃科,调蓝田尉。迁监察御史。坐小累,下迁虔州司户参军。九岁,复为殿中侍御史。元和时,至御史中丞。京兆尹杨凭性骜侻,始为江南观察使,冒没于财。夷简为属刺史,不为恁所礼。至是发其贪,凭贬临贺尉,夷简赐金紫,以户部侍郎判度支。
俄检校礼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初,贞元时,取江西兵五百戍襄阳,制蔡右胁,仰给度支,后亡死略尽,而岁取赀不置。夷简曰:“迹空文,苟军兴,可乎?”奏罢之。阅三岁,徙帅剑南西川。巂州刺史王颙积奸赃,属蛮怒,畔去。夷简逐颙,占檄谕祸福,蛮落复平。始,韦皋作奉圣乐,于頔作《顺圣乐》,常奏之军中,夷简辄废去,谓礼乐非诸侯可擅制,语其属曰:“我欲盖前人非,以诒戒后来。”
十三年,召为御史大夫,进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师道方叛,裴度当国,帝倚以平贼,夷简自谓才不能有以过度,乃求外迁,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为淮南节度使。
穆宗立,有司方议庙号,夷简建言:“王者祖有功,宗有德。大行皇帝有武功,朝宜称祖。”诏公卿礼官议,不合,止。久之,请老,朝廷谓夷简齿力可任,不听,以右仆射召,辞不拜,复以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少师,分司东都。明年卒,年六十七,赠太子太保。
夷简致位显处,以直自闲,未尝苟辞气悦人。历三镇,家无产赀。病不迎医,将终,戒毋厚葬,毋事浮屠,无碑神道,惟识墓则已。世谓行己能有终始者。
李程,字表臣,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也。擢进士宏辞,赋《日五色》,造语警拔,士流推之。调蓝田尉,县有滞狱十年,程单言辄判。京兆状最,迁监察御史。召为翰林学士,再迁司勋员外郎,爵渭源县男。德宗季秋出畋,有寒色,顾左右曰:“九月犹衫,二月而袍,不为顺时。朕欲改月,谓何?”左右称善,程独曰:“玄宗著《月令》,十月始裘,不可改。”帝矍然止。学士入署,常视日影为候,程性懒,日过八砖乃至,时号“八砖学士”。
元和三年,出为随州刺史,以能政赐金紫服。李夷简镇西川,辟成都少尹。以兵部郎中入知制诰。韩弘为都统,命程宣慰汴州。历御史中丞、鄂岳观察使,还为吏部侍郎。
敬宗初,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冲逸,好宫室畋猎,功用奢广。程谏曰:“先王以俭德化天下,陛下方谅阴,未宜兴作,愿回所费奉园陵。”帝嘉纳。又请置侍讲学士,选名臣备访问。加中书侍郎,进彭原郡公。宝历二年,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徙河中。召拜尚书左仆射。俄检校司空,领宣武、山南东道节度。再为仆射。先是,元和、长庆时,仆射视事,百官皆贺,四品以下官答拜。大和四年,诏不答拜。王涯。窦易直行之自如,程循其故,不自安,言诸朝。御史中丞李汉谓不答拜于礼太重,文宗不许,听用大和诏书。议者不善也。
程为人辩给多智,然简侻无仪检,虽在华密,而无重望。最为帝所遇,尝曰:“高飞之翮,长者在前。卿朝廷羽翮也。”武宗立,为东都留守。卒,年七十七,赠太保,谥曰缪。
子廓,第进士,累迁刑部侍郎。大中中,拜武宁节度使,不能治军。补阙郑鲁奏言:“新麦未登,徐必乱。”既而果逐廓,乃擢鲁起居舍人。
李石,字中玉,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元和中,擢进士第,辟李听幕府,从历四镇,有材略,为吏精明。听每征伐,必留石主后务。大和中,为行军司马。听以兵北渡河,令石入奏,占对华敏,文宗异之。府罢,擢工部郎中,判盐铁案。令孤楚节度河东,引为副使。入迁给事中,累进户部侍郎,判度支。
帝恶李宗闵等以党相排,背公害政,凡旧臣皆疑不用,取后出孤立者,欲惩刈之,故李训等至宰相。训诛死,乃擢石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度支。石器雄远,当轴秉权亡所挠。
方是时,宦寺气盛,陵暴朝廷,每对延英,而仇士良等往往斥训以折大臣,石徐谓曰:“乱京师者训、注也,然其进,孰为之先?”士良等惭缩不得对,气益夺,搢绅赖以为强。它日紫宸殿,宰相进及陛,帝喟而叹,石进曰:“陛下之叹,臣固未谕,敢问所从。”帝曰:“朕叹治之难也。且朕即位十年,不能得治本。故前发有疾,今兹震扰,皆自取之。夫托亿兆之上,不能以美利及百姓,焉得久无事乎?”石曰:“陛下罪己当然,然责治太早,虽十年孜孜养德,适成尔。天下治不治,要自今观之。且人之气志,虽贤圣犹有优劣,故仲尼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陛下春秋少,非起人间也,而知人情伪。今自视何如即位时?”帝曰:“有间矣。”石曰:“古之圣贤,必观书以考察往行,然后成治功。陛下积十年,盛德日新,然向所以疾戾震惊者,天其固陛下之志乎!诚务修将来之政,视太宗致升平之期,犹不为晚。”帝曰:“行之得至乎?”石曰:“今四海夷一,唯登拔才良,使小大各任其职,爱人节用,国有余力,下不加赋,太平之术也。”
于时大臣新族死,岁苦寒,外情不安。帝曰:“人心未舒何也?”石曰:“刑杀太甚,则致阴沴。比郑注多募风翔兵,至今诛索不已,臣恐缘以生变,请下诏慰安之。”帝曰:“善。”又问:“奈何致太平之难?”郑覃曰:“欲天下治,莫若恤人。”石即赞曰:“恤之得术,尚何太平之难?陛下节用度,去冗食,簿最不得措其奸,则百司治。百司治,天下安矣。”帝戚然曰:“我思贞观、开元时以视今日,即气拂吾膺。”石曰:“治道本于上,而下罔敢不率。”帝曰:“不然。张元昌为左街副使,而用金唾壶,比坐事诛之。吾闻禁中有金乌锦袍二,昔玄宗幸温泉,与杨贵妃衣之,今富人时时有之。”石曰:“毛玠以清德为魏尚书,而人不敢鲜衣美食,况天子独不可为法乎?”
是时,宰相吏卒因内变多死,诏江西、湖南索募直助召士力。石建言:“宰相左右天子教化,若徇正忘私,宗庙神灵,犹当佑之,虽有盗,无害也。有如挟奸自欺,植权党,害正直,虽加之防,鬼得以诛。无所事于召募,请直以金吾为卫。”帝尝顾郑覃曰:“覃老矣,当无妄,试谕我犹汉何等主?”覃曰:“陛下文、宣主也。”帝曰:“渠敢望是!”石欲强帝志使不怠,因曰:“陛下之问而覃之对,臣皆以为非。颜回匹夫耳,自比于舜。陛下有四海,春秋富,当观得失于前,日引月长,以齐尧、舜,奈何比文、宣而又自以为不及。惟陛下开肆厥志,不以文、宣自安,则大业济矣。”
中人自边还,走马入金光门,道路妄言兵且至,京师哗走尘起,百官或韈而骑,台省吏稍稍遁去。郑覃将出,石曰:“事未可知,宜坐须其定。宰相走,则乱矣。若变出不虞,逃将安适?人之所瞻,不可忽也。”益治簿书,沛然如平时。里闾群无赖望南阙,阴持兵俟变。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众立望仙门,内使趣阖门,君赏不从,日入乃止。当是时,非石镇静、君赏有谋,几乱。
开成赦令:赐京畿一岁租;停方镇正、至、端午三岁献,以其直代百姓配缗;天下非药物茗果,它贡悉禁;又罢宣索、营造。帝曰:“朕务其实,不欲事空文。”石以异时诏令,天子多自逾之,因请“内置赦令一通,以时省览。临遣十道黜陟使,敕以政治根本,使与长吏奉行之,乃尽病利。”
俄进中书侍郎。帝尝曰:“朕观晋君臣以夷旷致倾覆,当时卿大夫过邪?”石曰:“然。古诗有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畏不逢也;‘昼短苦夜长’,暗时多也;‘何不秉烛游’,劝之照也。臣愿捐躯命济国家,惟陛下鉴照不惑,则安人强国其庶乎?”又言:“致治之道在得人。德宗多猜贰,仕进之涂塞,奏请辄报罢,东省闭闼累月,南台惟一御史。故两河诸侯竞引豪英,士之喜利者多趋之,用为谋主,故籓镇日横,天子为旰食。元和间进用日广,陛下嗣位,惟贤是咨,士皆在朝廷。彼疆宇甲兵如故,而低摧顺屈者,士不之助也。”帝曰:“天下之势犹持衡然,此首重则彼尾轻矣。其为我博选士,朕且用之。”石奏:“咸阳令韩辽治兴成渠,渠当咸阳右十八里,左直永丰仓,秦、汉故漕。渠成,起咸阳,抵潼关,三百里无车挽劳,则辕下牛尽可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然恐役非其时,奈何?”帝曰:“以阴阳拘畏乎?苟利于人,朕奚虑哉?”石用韩益判度支案,以赃败。石曰:“臣本以益知财利,不保其贪。”帝曰:“宰相任人,知则用,过则弃,谓之至公。它宰相所用,强蔽其过,此其私也。”
三年正月,将朝,骑至亲仁里,狙盗发,射石伤,马逸,盗邀斫之坊门,绝马尾,乃得脱。天子骇愕,遣使者慰抚,赐良药。始命六军卫士二十人从宰相。是日京师震恐,百官造朝才十一。石因卧家固辞位,有诏以中书侍郎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始,训、注乱,权归阉竖,天子畏偪,几不立。石起为相,以身徇国,不恤近幸,张权纲,欲强王室,收威柄。而仇士良疾之,将加害,帝知其然,而未为之,遂罢去。遣日,飨赉都阙,士人恨愤。石让中书侍郎,换检校兵部尚书,它不听。
会昌三年,检校司空,徙节河东。会伐潞,诏以太原兵助王逢军榆社。石起横水戌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领之。常日军兴,人赐二缣治装,会财匮而给以半,士怨,又促其行,弁乘隙激众以乱,还兵逐石出之。诏以太子少傅分司东都,俄检校吏部尚书,即拜留守。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
弟福,字能之。大和中,第进士。杨嗣复领剑南,辟幕府。崔郸辅政,兼集贤殿大学士,引为校理。调蓝田尉。后石当国,荐福可任治人,繇监察御史至户部郎中,累历州刺史,进谏议大夫。大中时,党项羌震扰,议者以将臣贪牟产虏怨,议择儒臣治边。乃授福夏绥银节度使,宣宗临轩谕遣。福以善政闻,徙镇郑滑,再迁兵部侍郎,判度支,出为宣武节度使,入迁户部尚书。会蛮侵蜀,诏福持节宣抚,即拜剑南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蛮战败绩,贬蕲王傅,分司东都。
僖宗初,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就拜留守,改山南东道节度使。王仙芝寇山南,福团训乡兵,邀险须之。贼不敢入,转略岳、鄂,以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乃自将州兵,率沙陀壮骑五百赴之。贼已残江陵郛而闻福至,乃走。以劳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朝,以太子太傅卒。
李回,字昭度,新兴王德良六世孙,本名躔,字昭回,避武宗讳改焉。长庆中,擢进士第,又策贤良方正异等,辟义成、淮南幕府,稍迁监察御史,累进起居郎。李德裕雅知之。为人强干,所莅无不办。繇职方员外郎判户部案。四迁中书舍人。
会昌中,以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时方伐刘稹,武宗虑河朔列镇阴相缔以挠兵事,德裕荐回持节往谕何弘敬、王元逵,以“泽潞迩京、洛,非若河北三镇,国家许世以壤地传子孙者。且稹父子无功,悖谊理。上以邢、洺、磁三州与河北比境,用军莫便魏、镇。且王师不欲轻出山东,请公等取三州报天子。”二将听命。又张仲武以幽州兵攻回鹘,而与刘沔不协。回至,谕以大义,仲武释然,即合太原军攻潞。复以回为使,督战至蒲东,王宰、石雄橐鞬谒道左,回不弛行,顾左右呼直史责破贼限牒,宰等震恐,期六旬取潞,否则死之。未及期三日,贼平。以户部侍郎判户部事。俄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武宗崩,为山陵使,迁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以与德裕善,决吴湘狱,时回为中丞,坐不纠擿,贬湖南观察使。俄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给事中还制,谓责回薄,遂贬贺州刺史。徙抚州刺史。卒,大中九年,诏复湖南观察使,赠刑部尚书。
赞曰:周之卿士,周、召、毛、原,皆同姓国也。唐宰相以宗室进者九人。林甫奸谀,几亡天下。李程和柔,在位无所发明。其余以材称职,号贤宰相。秦、隋弃亲侮贤,皆二世而灭。周、唐任人不疑,得亲亲用贤之道,飨国长久。呜呼盛欤!
列传第五十七 刘吴韦蒋柳沈
刘子玄,名知几,以玄宗讳嫌,故以字行。年十二,父藏器为授《古文尚书》 ,业不进,父怒,楚督之。及闻为诸兄讲《春秋左氏》,冒往听,退辄辨析所疑,叹曰:“书如是,儿何怠!”父奇其意,许授《左氏》。逾年,遂通览群史。与兄知柔俱以善文词知名。擢进士第,调获嘉主簿。
武后证圣初,诏九品以上陈得失。子玄上书,讥“每岁一赦,或一岁再赦,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又言:“君不虚授,臣不虚受。妄受不为忠,妄施不为惠。今群臣无功,遭遇辄迁,至都下有‘车载斗量,杷椎碗脱’之谚。”又谓:“刺史非三载以上不可徙,宜课功殿,明赏罚。”后嘉其直,不能用也。时吏横酷,淫及善人,公卿被诛死者踵相及。子玄悼士无良而甘于祸,作《思慎赋》以刺时。苏味道、李峤见而叹曰:“陆机《豪士》之流乎,周身之道尽矣!”子玄与徐坚、元行冲、吴兢等善,尝曰:“海内知我者数子耳。”
累迁凤阁舍人,兼修国史。中宗时,擢太子率更令。介直自守,累岁不迁。会天子西还,子玄自乞留东都。三年,或言子玄身史臣而私著述,驿召至京,领史事。迁秘书少监。时宰相韦巨源、纪处讷、杨再思、宗楚客、萧至忠皆领监脩,子玄病长官多,意尚不一,而至忠数责论次无功,又仕偃蹇,乃奏记求罢去。因为至忠言“五不可”,曰:“古之国史,皆出一家,未闻藉功于众。唯汉东观集群儒,纂述无主,条章不建。今史司取士滋多,人自为荀、袁,家自为政、骏。每记一事,载一言,阁笔相视,含毫不断,头白可期,汗青无日:一不可。汉郡国计书上太史,副上丞相,后汉公卿所撰,先集公府,乃上兰台,故史官载事为广。今史臣唯自询采,二史不注起居,百家弗通行状:二不可。史局深籍禁门,所以杜颜面,防请谒也。今作者如林,傥示褒贬,曾未绝口,而朝野咸知。孙盛取嫉权门,王劭见雠贵族,常人之情,不能无畏:三不可。古者史氏各有指归,故司马迁退处士,进奸雄;班固抑忠臣,饰主阙。今史官注记,类禀监脩,或须直辞,或当隐恶,十羊九牧,其令难行:四不可。今监者不肯指授,脩者又不遵奉,务相推避,以延岁月:五不可。”又言:“朝廷厚用其才而薄其礼。”至忠得书,怅惜不许。楚客等恶其言诋切,谓诸史官曰:“是子作书,欲致吾何地?”
始,子玄修《武后实录》,有所改正,而武三思等不听。自以为见用于时而志不遂,乃著《史通》内外四十九篇,讥评今古。徐坚读之,叹曰:“为史氏者宜置此坐右也。”又尝自比杨雄者四:“雄好雕虫小伎,老而为悔;吾幼喜诗赋而壮不为,期以述者自名。雄准《易》作经,当时笑之;吾作《史通》,俗以为愚。雄著书见尤于人,作《解嘲》;吾亦作《释蒙》。雄少为范逡、刘歆所器,及闻作经,以为必覆酱瓿;吾始以文章得誉,晚谈史传,由是减价。”其自感慨如此。
子玄内负有所未尽,乃委国史于吴兢,别撰《刘氏家史》及《谱考》。上推汉为陆终苗裔,非尧后;彭城丛亭里诸刘,出楚孝王嚣曾孙居巢侯般,不承元王。按据明审,议者高其博。尝曰:“吾若得封,必以居巢绍司徒旧邑。”后果封居巢县子。乡人以其兄弟六人俱有名,号其乡曰高阳,里曰居巢。
累迁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皇太子将释奠国学,有司具仪:从臣著衣冠,乘马。子玄议:“古大夫以上皆乘车,以马为騑服。魏、晋后以牛驾车。江左尚书郎辄轻乘马,则御史劾治。颜延年罢官,乘马出入闾里,世称放诞。此则乘马宜从亵服之明验。今陵庙巡谒、王公册命、士庶亲迎,则盛服冠履,乘辂车。他事无车,故贵贱通乘马。比法驾所幸,侍臣皆马上朝服。且冠履惟可配车,故博带褒衣、革履高冠,是车中服。韈而镫,跣而鞍,非唯不师于古,亦自取惊流俗。马逸人颠,受嗤行路。”太子从之,因著为定令。
开元初,迁左散骑常侍。尝议《孝经》郑氏学非康成注,举十二条左证其谬,当以古文为正;《易》无子夏传,《老子》书无河上公注,请存王弼学。宰相宋璟等不然其论,奏与诸儒质辩。博士司马贞等阿意,共黜其言,请二家兼行,惟子夏《易传》请罢。诏可。会子贶为太乐令,抵罪,子玄请于执政,玄宗怒,贬安州别驾。卒,年六十一。
子玄领国史且三十年,官虽徙,职常如旧。礼部尚书郑惟忠尝问:“自古文士多,史才少,何耶?”对曰:“史有三长:才、学、识。世罕兼之,故史者少。夫有学无才,犹愚贾操金,不能殖货;有才无学,犹巧匠无楩柟斧斤,弗能成室。善恶必书,使骄君贼臣知惧,此为无可加者。”时以为笃论。子玄善持论,辩据明锐,视诸儒皆出其下,朝有论著辄豫。殁后,帝诏河南就家写《史通》,读之称善。追赠工部尚书,谥曰文。
六子:贶、餗、汇、秩、迅、迥。
贶,字惠卿。好学,多通解。子玄卒,有诏访其后,擢起居郎。历右拾遗内供奉。献《续说苑》十篇,以广汉刘向所遗,而刊落怪妄。贶尝以《竹书纪年》序诸侯列会皆举谥,后人追修,非当时正史。如齐人歼于遂,郑弃其师,皆孔子新意,《师春》一篇录卜筮事,与左氏合,知按《春秋》经传而为也,因著《外传》云。子滋、浃。
滋,字公茂。通经术,喜持论。以廕历涟水令。杨绾荐材堪谏官,累授左补阙。久之,去,养亲东都。河南尹李廙奏补功曹,母丧解。服除,以司勋员外郎判南曹,勤职奉法,进至给事中。兴元元年,以吏部侍郎知南选。时大盗后,旱蝗相仍,吏不能诣京师,故命滋至洪州调补,以振职闻。贞元二年,擢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相无所设施,廉抑畏慎而已。明年罢。又明年,复为吏部侍郎,迁尚书。会御史中丞韦贞伯劾奏:“吏选不实,澄覆疏舛,吏因得为奸。”诏与侍郎杜黄裳夺阶。卒,赠陕州大都督,谥曰贞。
浃亦有学称。生子敦儒,家东都。母病狂易,非笞掠人不能安,左右皆亡去,敦儒日侍疾,体常流血,母乃能下食,敦儒怡然不为痛隐。留守韦夏卿表其行,诏标阙于闾。元和中,权德舆复荐之,乃授左龙武军兵曹参军,分司东都。在母丧,毁瘠几死。时谓刘孝子。后为起居郎,达礼好古,有祖风云。
餗,字鼎卿。天宝初,历集贤院学士,兼知史官。终右补阙。父子三人更涖史官,著《史例》,颇有法。
汇,左散骑常侍,终荆南节度使。子赞,以廕仕为鄠丞。杜鸿渐自剑南还,过鄠,厨驿丰给。杨炎荐汇名儒子,擢浙西观察判官。炎入相,进歙州刺史,政干强济。野媪将为虎噬,幼女呼号搏虎,俱免。观察使韩滉表赞治有异行,加金紫,徙常州。滉辅政,分所统为三道,以赞为宣州刺史、都团练观察使,治宣十年。赞本无学,弟以刚猛立威,官吏重足一迹。宣既富饶,即厚敛,广贡奉以结恩。又不能训子,皆骄傲不度,素业衰矣。卒,赠吏部尚书,谥曰敬。
迥以刚直称,第进士,历殿中侍御史,佐江淮转运使。时新更安史乱,迥馈运财赋,力于职。大历初,为吉州刺史,治行尤异。累迁给事中。
秩,字祚卿。开元末,历左监门卫录事参军事,稍迁宪部员外郎。坐小累,下除陇西司马。安禄山反,哥舒翰守潼关,杨国忠欲夺其兵,秩上言:“翰兵天下成败所系,不可忽。”房琯见其书,以比刘更生。至德初,迁给事中。久之,出为阆州刺史。贬抚州长史,卒。所著《政典》、《止戈记》、《至德新议》等凡数十篇。
迅,字捷卿。历京兆功曹参军事。常寝疾,房琯闻,忧不寐,曰:“捷卿有不讳,天理欺矣!”陈郡殷寅名知人,见迅叹曰:“今黄叔度也!”刘晏每闻其论,曰:“皇王之道尽矣!”上元中,避地安康,卒。迅续《诗》、《书》、《春秋》、《礼》、《乐》五说。书成,语人曰:“天下滔滔,知我者希。”终不以示人云。
吴兢,汴州浚仪人。少厉志,贯知经史,方直寡谐比,惟与魏元忠、硃敬则游。二人者当路,荐兢才堪论撰,诏直史馆,修国史。迁右拾遗内供奉。
神龙中,改右补阙。节闵太子难,奸臣诬构安国相王与谋,朝廷大恐。兢上言:“文明后,皇运不殊如带。陛下龙兴,恩被骨肉,相王与陛下同气,亲莫加焉。今贼臣日夜阴谋,必欲寘之极法。相王仁孝,遭荼苦哀毁,以陛下为命,而自托于手足。若信邪佞,委之于法,伤陛下之恩,失天下望。芟刈股肱,独任胸臆,可为寒心。自昔翦伐宗支,委任异姓,未有不亡者。秦任赵高,汉任王莽,晋家自相鱼肉,隋室猜忌子弟,海内麋沸,验之覆车,安可重迹?且根朽者叶枯,源涸者游竭。子弟,国之根源,可使枯竭哉!皇家枝干,夷芟略尽。陛下即位四年,一子弄兵被诛,一子以罪谪去,惟相王朝夕左右。‘斗粟’之刺,《苍蝇》之诗,不可不察。伏愿陛下全常棣之恩,慰罔极之心,天下幸甚!”累迁起居郎,与刘子玄、徐坚等并职。
玄宗初立,收还权纲,锐于决事,群臣畏伏。兢虑帝果而不及精,乃上疏曰:
自古人臣不谏则国危,谏则身危。臣愚,食陛下禄,不敢避身危之祸。比见上封事者,言有可采,但赐束帛而已,未尝蒙召见,被拔擢。其忤旨,则朝堂决杖,传送本州,或死于流贬。由是臣下不敢进谏。古者设诽谤木,欲闻己过;今封事,谤木比也。使所言是,有益于国;使所言非,无累于朝。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道路流传,相视怪愕。夫汉高帝赦周昌桀、纣之对,晋武帝受刘毅桓、灵之讥,况陛下豁达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夫人主居尊极之位,颛生杀之权,其为威严峻矣。开情抱,纳谏诤,下犹惧不敢尽,奈何以为罪?且上有所失,下必知之。故郑人欲毁乡校,而子产不听也。陛下初即位,犹有褚无量、张廷珪、韩思复、辛替否、柳泽、袁楚客等数上疏争时政得失。自顷上封事,往往得罪,谏者顿少。是鹊巢覆而凤不至,理之然也。臣诚恐天下骨鲠士以谠言为戒,桡直就曲,斗方为刓,偷合苟容,不复能尽节忘身,纳君于道矣。
夫帝王之德,莫盛于纳谏。故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又曰:“朝有讽谏,犹发之有梳。猛虎在山林,藜藿为之不采。”忠谏之有益如此。自古上圣之君,恐不闻己过,故尧设谏鼓,禹拜昌言。不肖之主,自谓圣智,拒谏害忠,桀杀关龙逢而灭于汤,纣杀王子比干而灭于周,此其验也。夫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之味;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呜呼,惟陛下深监于兹哉!隋炀帝骄矜自负,以为尧、舜莫己若,而讳亡憎谏。乃曰:“有谏我者,当时不杀,后必杀之。”大臣苏威欲开一言,不敢发,因五月五日献《古文尚书》,帝以为讪己,即除名。萧瑀谏无伐辽,出为河池郡守。董纯谏无幸江都,就狱赐死。自是蹇谔之士,去而不顾,外虽有变,朝臣钳口,帝不知也。身死人手,子孙剿绝,为天下笑。太宗皇帝好悦至言,时有魏徵、王珪、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刘洎、马周、褚遂良、杜正伦、高季辅,咸以切谏,引居要职。尝谓宰相曰:“自知者为难。如文人巧工,自谓己长,若使达者、大匠诋诃商略,则芜辞拙迹见矣。天下万机,一人听断,虽甚忧劳,不能尽善。今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当是时,有上书益于政者,皆黏寝殿之壁,坐望卧观,虽狂瞽逆意,终不以为忤。故外事必闻,刑戮几措,礼义大行。陛下何不遵此道,与圣祖继美乎?夫以一人之意,综万方之政,明有所不烛,智有所不周,上心未谕于下,下情未达于上。伏惟以虚受人,博览兼听,使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其能直言正谏不避死亡之诛者,特加宠荣,待以不次,则失之东隅,冀得之桑榆矣。
寻以母丧去官。服除,自陈修史有绪,家贫不能具纸笔,愿得少禄以终余功。有诏拜谏议大夫,复修史。睿宗崩,实录留东都,诏兢驰驿取进梓宫。以父丧解,宰相张说用赵冬曦代之。终丧,为太子左庶子。
开元十三年,帝东封太山,道中数驰射为乐。兢谏曰:“方登岱告成,不当逐狡兽,使有垂堂之危、朽株之殆。”帝纳之。明年六月,大风,诏群臣陈得失。兢上疏曰:“自春以来,亢阳不雨,乃六月戊午,大风拔树,坏居人庐舍。传曰:‘敬德不用,厥灾旱。上下蔽隔,庶位逾节,阴侵于阳,则旱灾应’。又曰:‘政悖德隐,厥风发屋坏木。’风,阴类,大臣之象。恐陛下左右有奸臣擅权,怀谋上之心。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移于下,故曰:‘人主与人权,犹倒持太阿,授之以柄。’夫天降灾异,欲人主感悟,愿深察天变,杜绝其萌。且陛下承天后、和帝之乱,府库未充,冗员尚繁,户口流散,法出多门,赇谒大行,趋竞弥广。此弊未革,实陛下庶政之阙也,臣不胜惓惓。愿斥屏群小,不为慢游,出不御之女,减不急之马,明选举,慎刑罚,杜侥幸,存至公,虽有旱风之变,不足累圣德矣。”
始,兢在长安、景龙间任史事,时武三思、张易之等监领,阿贵朋佞,酿泽浮辞,事多不实。兢不得志,私撰《唐书》、《唐春秋》,未就。至是,丐官笔札,冀得成书。诏兢就集贤院论次。时张说罢宰相,在家修史。大臣奏国史不容在外,诏兢等赴馆撰录。进封长垣县男。久之,坐书事不当,贬荆州司马,以史草自随。萧嵩领国史,奏遣使者就兢取书,得六十馀篇。
累迁洪州刺史,坐累下除舒州。天宝初,入为恒王傅。虽年老衰偻甚,意犹愿还史职。李林甫嫌其衰,不用。卒,年八十。
兢叙事简核,号良史。晚节稍疏牾。时人病其太简。初与刘子玄撰定《武后实录》,叙张昌宗诱张说诬证魏元忠事,颇言“说已然可,赖宋璟等邀励苦切,故转祸为忠,不然,皇嗣且殆。”后说为相,读之,心不善,知兢所为,即从容谬谓曰:“刘生书魏齐公事,不少假借,奈何?”兢曰:“子玄已亡,不可受诬地下。兢实书之,其草故在。”闻者叹其直。说屡以情蕲改,辞曰:“徇公之情,何名实录?”卒不改。世谓今董狐云。
韦述,弘机曾孙。家厨书二千卷,述为儿时,诵忆略遍。父景骏,景龙中为肥乡令,述从到官。元行冲,景骏姑子也,为时儒宗,常载书数车自随。述入其室观书,不知寝食,行冲异之,试与语前世事,孰复详谛,如指掌然。使属文,受纸辄就。行冲曰:“外家之宝也。”举进士,时述方少,仪质陋侻,考功员外郎宋之问曰:“童子何业?”述曰:“性嗜书,所撰《唐春秋》三十篇,恨未毕,它唯命。”之问曰:“本求茂才,乃得迁、固。”遂上第。
开元初,为栎阳尉。秘书监马怀素奏述与诸儒即秘书续《七志》,五年而成。述好谱学,见柳冲所撰《姓族系录》,每私写怀之,还舍则又缮录,故于百氏源派为详,乃更撰《开元谱》二十篇。累除右补阙。张说既领集贤院,荐述为直学士,迁起居舍人。从封太山,奏《东封记》,有诏褒美。先是,诏修《六典》,徐坚构意岁余,叹曰:“吾更修七书,而《六典》历年未有所适。”及萧嵩引述撰定,述始摹周六官领其属,事归于职,规制遂定。初,令狐德棻、吴兢等撰武德以来国史,皆不能成。述因二家参以后事,遂分纪、传,又为例一篇。嵩欲蚤就,复奏起居舍人贾登、著作佐郎李锐助述绩。逮成,文约事详,萧颖士以为谯周、陈寿之流。改国子司业,充集贤学士,累迁工部侍郎,封方城县侯。
述典掌图书,余四十年,任史官二十年,淡荣利,为人纯厚长者,当世宗之。接士无贵贱与均。蓄书二万卷,皆手校定,黄墨精谨,内秘书不逮也。古草隶帖、秘书、古器图谱无不备。安禄山乱,剽失皆尽,述独抱国史藏南山。身陷贼,污伪官。贼平,流渝州,为刺史薛舒所困,不食死。广德初,甥萧直为李光弼判官,诣阙奏事称旨。因理述“苍卒奔逼,能存国史,贼平,尽送史官于休烈,以功补过,宜蒙恩宥。”有诏赠右散骑常侍。
韦氏之显者,孝友、词学则承庆、嗣立,邃音乐有万石,达礼仪则叔夏,史才博识有述。所著书二百馀篇行于时。弟逌、迪,学业亦亚述。与逌对为学士,与迪并礼官,搢绅高之。时赵冬曦兄弟亦各有名。张说尝曰“韦、赵兄弟,人之杞梓”云。
蒋乂,字德源,常州义兴人,徙家河南。祖环,开元中弘文馆学士。父将明,天宝末,辟河中使府。安禄山反,以计佐其帅,全并、潞等州。两京陷,被拘,乃阳狂以免。虢王巨引致幕府,历侍御史,擢左司郎中、国子司业、集贤殿学士。乂性锐敏,七岁时,见庾信《哀江南赋》,再读辄诵。外祖吴兢位史官,乂幼从外家学,得其书,博览强记。逮冠,该综群籍,有史才,司徒杨绾尤称之。将明在集贤,值兵兴,图籍殽舛,白宰相请引乂入院,助力整比。宰相张镒亦奇之,署集贤小职。乂料次逾年,各以部分,得善书二万卷。再迁王屋尉,充太常礼院修撰。贞元九年,擢右拾遗、史馆修撰。德宗重其职,先召见延英,乃命之。
张孝忠子茂宗尚义章公主,母亡,遗言丐成礼。帝念孝忠功,即日召为左卫将军,许主下降。乂上疏,以为:“墨缞礼本缘金革,未有夺丧尚主者。缪盩典礼,违人情,不可为法。”帝令中使者谕茂宗之母之请,乂意殊坚。帝曰:“卿所言,古礼也。今俗借吉而婚不为少。”对曰:“俚室穷人子,旁无至亲,乃有借吉以嫁,不闻男冒凶而娶。陛下建中诏书,郡、县主当婚,皆使有司循典故,毋用俗仪。公主春秋少,待年不为晚,请茂宗如礼便。”帝曰:“更思之。”会太常博士韦彤、裴堪谏曰:“婚礼,主人几筵听命,称事立文,谓之嘉,所以承宗庙,继后嗣也。丧礼,创巨者日久,痛甚者愈迟,二十五月而毕,谓之凶,所以送死报终,示有节也。故夫义妇听,父慈子孝。昔鲁侯改服,晋襄墨缞,缘金革事则有权变。安有释缞服,衣冕裳,去垩室,行亲迎,以凶渎嘉,为朝廷爽法?”疏入,帝迂其言,促行前诏,然心嘉乂有守。
十八年,迁起居舍人,转司勋员外,皆兼史任。帝尝登凌烟阁,视左壁颓剥,题文漫缺,行才数字,命录以问宰相,无能知者。遽召乂至,答曰:“此圣历中侍臣图赞。”帝前口以诵补,不失一字。帝叹曰:“虽虞世南默写《列女传》,不是过。”会诏问神策军建置本末,中书讨求不获,时集贤学士甚众,悉亡以对。乃访乂,乂条据甚详。宰相高郢、郑珣瑜叹曰:“集贤有人哉!”明日,诏兼判集贤院事。父子为学士,儒者荣之。
顺宗既葬,议祧庙,有司以中宗中兴之君,当百代不迁。宰相问乂,乂曰:“中宗即位,春秋已壮,而母后篡夺以移神器,赖张柬之等国祚再复,盖曰反正,不得为中兴。凡非我失之,自我复之,为中兴,汉光武、晋元是也。自我失之,因人复之,晋孝惠、孝安是也。今中宗与惠、安二帝同,不可为不迁主。”有司疑曰:“五王有安社稷功,若迁中宗,则配飨永绝。”乂曰:“禘袷功臣,乃合食太庙。中宗庙虽毁,而禘祫并陈太庙,此则五王配食与初一也。”由是迁庙遂定。迁兵部郎中。与许孟容、韦贯之删正制敕三十篇,为《开元格后敕》。李锜诛,诏宗正削一房属籍。宰相召乂问:“一房自大功可乎?”答曰:“大功,锜之从父昆弟。其祖神通有功,配飨于庙,虽裔孙之恶,而忘其勋,不可。”“自期可乎?”曰:“期者锜昆弟。其父若幽死社稷,今以锜连坐,不可。”执政然之。故罪止锜及子息,无旁坐者。
未几,改秘书少监,复兼史馆修撰,与独孤郁、韦处厚修《德宗实录》。以劳迁右谏议大夫。裴垍罢宰相,而李吉甫恶垍,以尝监修,故授乂太常少卿。久之,迁秘书监,累封义兴县公。卒,年七十五,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乂在朝廷久,居史职二十年。每有大政事议论,宰相未能决,必咨访之,乂据经义或旧章以参时事,其对允切该详。初以是被遇,终亦忤贵近,介介不至显官。然资质朴直,遇权臣秉政,辄数岁不迁。尝疏裴延龄罪恶及拒王叔文,当世高之。结发志学,老而不厌,虽甚寒暑,卷不释于前,故能通百家学,尤明前世沿革。家藏书至万五千卷。初名武,宪宗时因进见,请曰:“陛下今日偃武修文,群臣当顺承上意,请改名乂。”帝悦。时讨王承宗兵方罢,乂恐天子锐于武,亦因以讽。它日,帝见侍御史唐武曰:“命名固多,何必曰武?乂既改之矣。”更曰庆。群臣乃知帝且厌兵云。乂论撰百馀篇。
五子:亻系、伸、偕知名,仙、佶皆位刺史。
亻系善属文,得父典实。大和初,授昭应尉,直史馆。明年,拜右拾遗、史馆修撰,与沈传师、郑澣、陈夷行、李汉参撰《宪宗实录》。转右补阙。宋申锡被诬,文宗怒甚,亻系与左常侍崔玄亮涕泣苦诤,申锡得不死。历膳部员外、工礼兵三部郎中,皆兼史职。开成末,转谏议大夫。宰相李德裕恶李汉,以亻系友婿,出为桂管观察使,人安其治。复坐汉贬唐州刺史。宣宗立,召为给事中、集贤殿学士判院事。转吏部侍郎,历兴元、凤翔节度使。懿宗初,拜兵部尚书,以弟伸位丞相,恳辞,乃检校尚书右仆射,节度山南东道,封淮阳郡公。徙东都留守,卒。子曙,字耀之。咸通末,由进士第署鄂岳团练判官,除虞、工二部员外,改起居郎。黄巢之难,曙阖门无噍类,以是绝意仕进,隐居沈痛。中和二年,表请为道士,许之。
伸,字大直,第进士。大中二年,以右补阙为史馆修撰,转驾部郎中,知制诰。白敏中领邠宁节度,表伸自副,加右庶子。入知户部侍郎。九年,为翰林学士,进承旨。十年,改兵部侍郎,判户部。
宣宗雅信爱伸,每见必咨天下得失。伸言:“比爵赏稍易,人且偷。”帝愕然曰:“偷则乱矣。”伸曰:“否,非遽乱,但人有觊心,乱由是生。”帝嗟叹,伸三起三留,曰:“它日不复独对卿矣。”伸不谕。未几,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逾四月,解户部,加中书侍郎。懿宗即位,兼刑部尚书,监修国史。咸通二年,出为河中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宣武。俄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七年,用为华州刺史。再迁太子太傅,表乞骸骨,以本官致仕。卒,赠太尉。
偕以父任,历右拾遗、史馆修撰,转补阙、主客郎中。初,柳芳作《唐历》,大历以后阙而不录,宣宗诏崔龟从、韦澳、李荀、张彦远及偕等分年撰次,尽元和以续云。累迁太常少卿。大中八年,与卢耽、牛丛、王沨、卢告撰次《文宗实录》。蒋氏世禅儒,唯伸及亻系子兆能以辞章取进士第,然不为文士所多。三世踵修国史,世称良笔,咸云“蒋氏日历”,天下多藏焉。
柳芳,字仲敷,蒲州河东人。开元末,擢进士第,由永宁尉直史馆。肃宗诏芳与韦述缀辑吴兢所次国史,会述死,芳绪成之,兴高祖,讫乾元,凡百三十篇。叙天宝后事,弃取不伦,史官病之。上元中,坐事徙黔中。后历左金吾卫骑曹参军、史馆修撰。然芳笃志论著,不少选忘厌。承寇乱史籍沦缺。芳始谪时,高力士亦贬巫州,因从力士质开元、天宝及禁中事,具识本末。时国史已送官,不可追刊,乃推衍义类,仿编年法,为《唐历》四十篇,颇有异闻。然不立褒贬义例,为诸儒讥讪。改右司郎中、集贤殿学士,卒。
子登、冕。
登,字成伯。淹贯群书,年六十馀,始仕宦。元和初,为大理少卿,与许孟容等刊正敕格。以病改右散骑常侍,致仕。卒,年九十馀,赠工部尚书。
子璟,字德辉。宝历初,第进士、宏词,三迁监察御史。时郊庙告祭,吏部以杂品摄上公。璟据开元、元和诏书,太尉以宰相摄事,司空、司徒以仆射、尚书、师、傅摄,馀司不及差限,请如旧制,从之。累迁吏部员外郎。文宗开成初,为翰林学士。初,芳永泰中按宗正牒,断自武德,以昭穆系承撰《永泰新谱》二十篇。璟因召对,帝叹《新谱》详悉,诏璟攟摭永泰后事缀成之。复为十篇,户部供笔札禀料。迁中书舍人。武宗立,转礼部侍郎。璟为人宽信,好接士,称人之长,游其门者它日皆显于世。会昌二年,再主贡部,坐其子招贿,贬信州司马,终郴州刺史。
冕,字敬叔。博学富文辞,且世史官,父子并居集贤院。历右补阙、史馆修撰。坐善刘晏,贬巴州司户参军。还为太常博士。昭德王皇后崩,冕与张荐议皇太子宜依晋魏卒哭除服,左补阙穆质请依礼期而除,冕议见用。德宗既亲郊,重慎祠事,动稽典礼。冕以吏部郎中摄太常博士,与荐及司封郎中徐岱、仓部郎中陆质修饬仪矩。帝疑郊庙每升辄去剑履及象剑尺寸、祝语轻重,冕据礼以对,本末详明,天子嘉异。
久之,以论议劲切,执政不善,出为婺州刺史。十三年,兼御史中丞、福建观察使。自以久疏斥,又性躁狷,不能无恨,乃上表乞代,且推明朝觐之意,曰:“臣窃感《江汉》朝宗之谊,《鹿鸣》君臣之宴,颂声之作,王道本始。国家自兵兴,不遑议礼,方牧未朝,宴乐久缺。臣限一切之制,例无朝集,目不睹朝廷之礼,耳不闻宗庙之乐,足不践轩墀之地,十有二年于兹矣。夫朝会,礼之本也。唐、虞之制,群后四朝,以明黜陟。商、周之盛,五岁一见,以考制度。汉法,三载上计,以会课最。圣唐稽古,天下朝集,三考一见,皆以十月上计京师,十一月礼见,会尚书省应考绩事,元日陈贡棐,集于考堂,唱其考第,进贤以兴善,简不肖以黜恶。自安史乱常,始有专地;四方多故,始有不朝;戎臣恃险,或不悔过。臣忝牧圉之寄,愤不朝之臣,思一入觐,率先天下,使君臣之义,亲而不疏;朝觐之礼,废而复举。诚恐负薪,溘先朝露,觐礼不展,臣之忧也。比闻诸将帅亡殁者众,臣自惮何德以堪久长。乡国,人情之不忘也;阙庭,臣子所恋也;朝觐,国家大礼也。三者,臣之大愿。”表累上,其辞哀切,德宗许还。会冕奏闽中本南朝畜牧地,可息羊马,置牧区于东越,名万安监,又置五区于泉州,悉索部内马驴牛羊合万馀游畜之。不经时,死耗略尽,复调充之,民间怨苦。坐政无状,代还。卒,赠工部尚书。
沈既济,苏州吴人。经学该明。吏部侍郎杨炎雅善之,既执政,荐既济有良史才,召拜左拾遣、史馆修撰。
初,吴兢撰国史,为《则天本纪》,次高宗下。既济奏议,以为:“则天皇后进以强有,退非德让,史臣追书,当称为太后,不宜曰上。中宗虽降居籓邸,而体元继代,本吾君也,宜称皇帝,不宜曰庐陵王。睿宗在景龙前,天命未集,假临大宝,于谊无名,宜曰相王,未容曰帝。且则天改周正朔,立七庙,天命革矣。今以周厕唐,列为帝纪,考于《礼经》,是谓乱名。中宗嗣位在太后前,而叙年制纪反居其下,方之跻僖公,是谓不智。昔汉高后称制,独有王诸吕为负汉约,无迁鼎革命事,时孝惠已殁,子非刘氏,不纪吕后,尚谁与哉?议者犹谓不可。况中宗以始年即位,季年复祚,虽尊名中夺,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表年,何所拘阂而列为二纪?鲁昭公之出,《春秋》岁书其居曰:‘公在乾侯。’君在,虽失位,不敢废也。请省《天后纪》合《中宗纪》,每岁首,必书孝和在所以统之,曰:‘皇帝在房陵,太后行其事,改某制。’纪称中宗而事述太后,名不失正,礼不违常矣。夫正名所以尊王室,书法所以观后嗣。且太后遗制,自去帝号,及孝和上谥,开元册命,而后之名不易。今祔陵配庙,皆以后礼,而独承统于帝,是有司不时正,失先旨。若后姓氏名讳、才艺智略、崩葬日月,宜入皇后传,题其篇曰《则天顺圣武皇后》云。”议不行。
德宗立,锐于治。建中二年,诏中书、门下两省,分置待诏官三十,以见官、故官若同正、试、摄九品以上者,视品给俸,至禀饩、干力、什器、馆宇悉有差;权公钱收子,赡用度。既济谏曰:“今日之治,患在官烦,不患员少;患不问,不患无人。两省官自常侍、谏议、补阙、拾遗四十员,日止两人待对,缺员二十一员未补。若谓见官不足与议,则当更选其人。若广聪明以收淹滞,先补其缺,何事官外置官?夫置钱取息,有司之权制,非经治法。今置员三十,大抵费月不减百万,以息准本,须二千万得息百万,配户二百,又当复除其家,且得入流,所损尤甚。今关辅大病,皆言百司息钱毁室破产,积府县,未有以革。臣计天下财赋耗斁大者唯二事:一兵资,二官俸。自它费十不当二者一。所以黎人重困,杼轴空虚。何则?四方形势,兵未可去,资费虽广,不获已为之。又益以闲官冗食,其弊奈何?藉旧而置犹可,若之何加焉?”事遂寝。
炎得罪,既济坐贬处州司户参军。后入朝,位礼部员外郎。卒。撰《建中实录》,时称其能。
子传师。传师,字子言。材行有馀,能治《春秋》,工书,有楷法。少为杜佑所器。贞元末,举进士。时给事中许孟容、礼部侍郎权德舆乐挽毂士,号“权、许”。德舆称之于孟容,孟容曰:“我故人子,盍不过我?”传师往见,谢曰:“闻之丈人,脱中第,则累公举矣,故不敢进。。”孟容曰:“如子,可使我急贤诣子,不可使子因旧见我。”遂擢第。德舆门生七十人,推为颜子。
复登制科,授太子校书郎,以鄠尉直史馆,转右拾遗、左补阙、史馆修撰,迁司门员外郎,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改中书舍人。翰林缺承旨,次当传师,穆宗欲面命,辞曰:“学士、院长参天子密议,次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愿治人一方,为陛下长养之。”因称疾出。帝遣中使敦召。李德裕素与善,开晓谆切,终不出。遂以本官兼史职。俄出为湖南观察使。
方传师与修《宪宗实录》,未成,监修杜元颖因建言:“张说、令狐峘在外官论次国书,今藁史残课,请付传师即官下成之。”诏可。
宝历二年,入拜尚书右丞。复出江西观察使,徙宣州。传师于吏治明,吏不敢罔。慎重刑法,每断狱,召幕府平处,轻重尽合乃论决。尝择邸吏尹伦,迟鲁不及事,官属屡白易之,传师曰:“始吾出长安,诫伦曰:‘可阙事,不可多事。’伦如是足矣。”故所莅以廉靖闻。入为吏部侍郎,卒,年五十九,赠尚书。
传师性夷粹无竞,更二镇十年,无书贿入权家。初拜官,宰相欲以姻私托幕府者,传师固拒曰:“诚尔,愿罢所授。”故其僚佐如李景让、萧寘、杜牧,极当时选云。治家不威严,闺门自化。兄弟子姓,属无亲疏,衣服饮食如一。问饷姻家故人,帑无储钱,鬻宅以葬。
子询,字诚之,亦能文辞,会昌初第进士,补渭南尉。累迁中书舍人,出为浙东观察使,除户部侍郎,判度支。咸通四年,为昭义节度使,治尚简易,人皆便安。奴私侍儿,询将戮之,奴惧,结牙将为乱,夜攻询,灭其家。赠兵部尚书、左散骑常侍。刘潼代为节度,驰至,刳奴心,祭其灵坐。
赞曰:唐兴,史官秉笔众矣。然垂三百年,业巨事丛,简策挐繁,其间巨盗再兴,图典焚逸,大中以后,史录不存。虽论著之人,随世裒掇,而疏舛残余,本末颠倒。故圣主贤臣,叛人佞子,善恶汩汩,有所未尽,可为永忾者矣。又旧史之文,猥酿不纲,浅则入俚,简则及漏。宁当时儒者有所讳而不得骋耶?或因浅仍俗不足于文也?亦有待于后取当而行远耶?何知几以来,工诃古人而拙于用己欤!自韩愈为《顺宗实录》,议者閧然不息,卒窜定无完篇,乃知为史者亦难言之。游、夏不能措辞于《春秋》,果可信已!
列传第五十八 二郭两王张牛
郭虔瓘,齐州历城人。开元初,录军阀,迁累右卫骁将军,兼北庭都护、金山道副大总管。明年 ,突厥默啜子同俄特勒围北庭,虔瓘饬垒自守。同俄单骑驰城下,勇士狙道左突斩之。虏亡酋长,相率丐降,请悉军中所资赎同俄死,闻已斩,举军恸哭去。虔瓘以功授冠军大将军、安西副大都护,封潞国公。建募关中兵万人击馀寇,遂前功,有诏募士给公乘,在所续食。将作大匠韦凑上言:“汉徙豪族以实关中,今畿辅户口逋耗,异时戎虏入盗,丁壮悉行,不宜更募骁勇,以空京甸,资荒服。万人所过,递驮熟饔,亘六千里,州县安所供亿?秦、陇以西,多沙碛,少居人,若何而济?纵有克获,其补几何?傥稽天诛,则诿大事。”不省。既而虔瓘果不见虏,还,迁凉州刺史、河西节度大使,进右威卫大将军。四年,奏家奴八人有战功,求为游击将军,宰相劾其恃功乱纲纪,不可听,罢之。
陕王为安西都护,诏虔瓘为副。虔瓘与安抚招慰十姓可汗使阿史那献数持异,交诉诸朝。玄宗遣左卫中郎将王惠赍诏书谕解曰:“朕闻师克在和,不在众,以虔瓘、献宿将,当舍嫌窒隙,戮力国家。自开西镇,列诸军,戍有定区,军有常额,卿等所统,蕃汉杂之,在乎善用,何必加募?或云突骑施围石城,献所致也;葛逻禄称兵,虔瓘所沮也。大将不协,小人以逞,何功可图?昔相如能诎廉颇,寇恂不吝贾复,宜各旷然,终承朕命。今赐帛二千段及他珍器,俾谅朕意。”虔瓘奉诏。久之,卒军中。以张孝嵩为安西副都护。
孝嵩,伟姿貌,及进士第,而慷慨好兵。在安西劝田训士,府库盈饶。徙太原尹,卒。以黄门侍郎杜暹代。
郭知运,字逢时,瓜州晋昌人。长七尺,猿臂虎口,以格斗功累补秦州三度府果毅。从郭虔瓘破突厥有功,加右骁卫将军,封介休县公。
吐蕃将坌达延、乞力徐寇渭源,盗牧马,诏知运与薛讷、王晙等相掎角,败之。进阶冠军大将军,兼临洮军使,封太原郡公,赐赉万计。徙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突厥降户阿悉烂、夹跌思泰率众叛,执单于副都护张知运,诏以朔方兵追击,至黑山呼延谷败之,虏弃伏走,取副都护还。诏知运兼陇右经略使,营柳城。开元五年,大破吐蕃,献俘京师。明年,复出,将轻兵丙夜至九曲,获精甲、名马、牦牛甚众。既献获,诏分赐文武五品以上清官及朝集使三品者。进兼鸿胪卿,摄御史中丞。六州胡康待宾反,率王晙讨平之。拜左武卫大将军,授一子官,赐金帛。九年,卒于军,年五十五,赠凉州都督。
知运屯西方,戎夷畏惮,与王君■功名略等,时号“王郭”。帝诏中书令张说纪其功于墓碑。上元中,配飨太公庙。永泰初,谥曰威。子英杰、英乂。
英杰,字孟武,为左卫将军、幽州副总管。开元二十三年,长史薛楚玉遣英杰与裨将吴克勤、乌知义、罗守忠帅万骑及奚众讨契丹,屯榆关。契丹酋长可突于拒战都山下,奚众贰,官军不利,知义、守忠引麾下遁去,英杰、克勤力战死。其下尚六千人,殊死战,虏示以英杰首,终不屈,师遂歼。
英乂,字元武,以武勇有名河、陇间,累迁诸卫员外将军。哥舒翰见之曰:“是当代吾节制者。”禄山乱,拜秦州都督、陇右采访使。贼将高嵩拥兵入汧、陇,英乂伪劳之,且具飨,既而伏兵发,尽虏其众。至德二年,加陇右节度使。召还,改羽林军大将军,掌卫兵。以丧去职。
史思明陷洛阳,谋掠陈、蔡,诏英乂统淮南节度兵。贼叩陕、虢,又改陕西节度、潼关防御使。进御史大夫,兼神策军节度使。代宗即位,以检校户部尚书兼大夫。雍王率诸将讨贼洛阳,留英乂殿于陕。东都平,权知留守,无检御才,其麾下与朔方、回纥遂大掠都城及郑、汝,环千里无居人。
以功实封三百户,召拜尚书右仆射,封定襄郡王。日骄蹇,为侈汰。阴事宰相元载以久其权。未几,严武死成都,乃拜剑南节度使。自以有内主,故肆志无所惮。初,玄宗在蜀时旧宫为道士祠,冶金作帝象,尽绘乘舆侍卫,每尹至,先拜祠,后视事。英乂爱其地胜选,辄坏绘像自居之,众始不平。又教女伎乘驴击球,钿鞍宝勒及它服用,日无虑数万费,以资倡乐,未尝问民间事,为政苛暴,人以目相谓。怨崔宁不己同也,出兵袭宁,不克。宁因人之怨,率麾下五千直捣成都。英乂拒战,众皆反戈内攻,乃奔简州,次灵池,普州刺史韩澄斩首送宁,遂屠其家。
王君■,字威明,瓜州常乐人。初事郭知运为别奏,累功至右卫副率。知运卒,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右羽林军将军,判凉州都督事。
开元十四年,吐蕃酋悉诺逻寇大斗拔谷,君■间其怠,率秦州都督张景顺乘冰度青海袭破之。以功迁大将军,封晋昌县伯;拜其父寿为少府监,听不事。君■凯旋,玄宗宴君■及妻夏于广达楼,赐金帛,夏亦自以战功封武威郡夫人。俄而吐蕃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及寿,杀居人,取资粮,进攻玉门军,使人靳君■曰:“将军常自以忠勇,今不一进战,奈何?”君■登陴西向哭,兵不敢出。
初,凉州有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世为酋长,君■微时,数往来,为所轻。及节度河西,回纥等颇鞅鞅,耻为下。君■怒,数督过之。既怨望,潜遣人至东都言状。君■间驿奏四部有叛谋,帝使中人即讯,回纥不能自直。于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流瀼州,浑大得流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流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流琼州,而承宗党瀚海州司马护输等益不平,思有以复怨。会吐蕃使间道走突厥,君■率骑到肃州掩取之,还至甘州,护输狙兵发,夺君■节,杀左右亲吏,剖其心,曰:“是始谋者。”君■引帐下力战,兵尽乃死。输欲以尸奔吐蕃,追兵至,乃弃尸去。帝痛惜之,赠特进、荆州大都督。以丧还京师,官护其葬。诏张说刻文墓碑,帝自书以宠之。
始,吐蕃寇瓜州,分遣莽布支攻常乐,令贾师顺乘城守。俄而瓜州陷,悉诺逻并兵攻之。数日,虏众有姻家在城中,使夜见师顺曰:“州已失守,虏悉众来,孤城渠可久,不早降以全噍类乎?”师顺曰:“吾受天子命守此,义不可下贼。”数日,又说师顺曰:“明府不降,吾众且还,宜有以赠我。”师顺请脱士卒衣襦。悉诺逻知无有,乃夜彻营去,毁瓜州城。师顺开门收器械,复完守备。吐蕃果使精骑还袭,见有备,乃去。以功迁鄯州都督、陇右节度使。师顺,岐州人,终左领军将军。
张守珪,陕州河北人。姿干瑰壮,慷慨尚节义,善骑射。以平乐府别将从郭虔瓘守北庭。突厥侵轮台,遣守珪往援,中道逢贼,苦战,斩首千馀级,禽颉斤一人。开元初,虏复攻北庭,守珪从儳道奏事京师,因上书言利害,请引兵出蒲昌、轮台夹击贼。再迁幽州良杜府果毅。时卢齐卿为刺史,器之,引与共榻坐,谓曰:“不十年,子当节度是州,为国重将,愿以子孙托,可僚属相期邪?”稍迁建康军使。
王君■死,河西震惧,诏以守珪为瓜州刺史、墨离军使,督余众完故城。版筑方立,虏奄至,众失色。守珪曰:“创痍之余,讵可矢石相确,须权以胜之。”遂置酒城上,会诸将作乐。虏疑有备,不敢攻,引去,守珪纵兵击败之。于是修复位署,招流冗使复业。有诏以瓜州为都督府,即诏守珪为都督。州地沙脊不可蓺,常潴雪水溉田。是时,渠堨为虏毁,材木无所出。守珪密祷于神,一昔水暴至,大木数千章塞流下,因取之,修复堰防,耕者如旧,州人神之,刻石纪事。迁鄯州刺史、陇右节度使。徙幽州长史、河北节度副大使。俄加采访处置等使。
契丹、奚连年梗边,牙官可突于,胡有谋者,前长史赵含章、薛楚玉等不能制,守珪至,每战辄胜,虏遂大败。帝喜,诏有司告九庙。契丹酋屈剌及突于恐惧,乃遣使诈降。守珪得其情,遣右卫骑曹王悔诣部计事,屈刺无降意,徙帐稍西北,密引突厥众将杀悔以叛。契丹别帅李过折与突于争权不叶,悔因间诱之,夜斩屈剌及突于,尽灭其党,以众降。守珪次紫蒙川,大阅军实,赏将士,传屈刺、突于首于东都。
二十三年,入见天子,会藉田毕,即酺燕为守珪饮至,帝赋诗宠之。加拜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赐金彩,授二子官,诏立碑纪功。
久之,复讨契丹馀党于捺禄山,卤获不訾。会裨将赵堪、白真陀罗等强使平卢军使乌知义度湟水邀叛奚,且蹂其稼,知义辞不往,真陀罗矫诏胁之。知义与虏斗,不胜,还,守珪匿其败,但上克获状。事颇泄,帝遣谒者牛仙童按实,守珪逼真陀罗自杀,厚赂使者,还奏如状。后仙童以赃败,事逮守珪,以功贬括州刺史,疽发背死。
子献诚。献诚,天宝末,陷安禄山,授伪署。后事史思明,将兵数万守汴州。东都平,史朝义走还汴,献诚不内,籍所统兵以州降,诏即拜汴州刺史,封南阳郡公。改宝应军左厢兵马使,更封邓国公。既来朝,代宗礼赐尤渥。擢山南西道节度使,讨南山剧贼高玉,禽之。俄兼剑南东川节度。时崔旰杀郭英乂,献诚率众战梓州,大败。大历三年,以疾归京师。举其弟献恭自代。以检校户部尚书知省事,病甚,固乞辞位,卒。始,献诚喜功名,为政宽裕,有机略,随方制变,而简廉不逮于父。
从弟献恭,数有军功,以右羽林军代为节度使。大历末,破吐蕃于岷州。久之,拜东都留守,累迁检校吏部尚书。德宗欲徙卢杞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上还诏书,苦争。献恭见帝曰:“高所奏宜听。”帝不答。复前曰:“高乃陛下良臣,当优异之。”上遂不徙杞。世咨其不挠。
子煦,积阀亦至夏州节度使。元和八年,振武军逐节度使李进贤,屠其家及判官严澈。宪宗怒,诏煦以本军进讨,许以便宜,赐缣三万为军资,河东王锷遣兵五千为援。煦入,捕乱卒苏国珍等数百人,诛之。卒,赠太子太保。
献诚从弟献甫,以军功试光禄卿、殿中监,从河中节度使贾耽讨梁崇义有劳。德宗西幸,又从浑瑊讨硃泚,战多,累迁至金吾将军、检校工部尚书。李怀光叛,吐蕃盗边,献甫领禁兵戍咸阳累年,兵农悦安。贞元四年,代韩游瑰领邠宁节度使。邠宁军素骄,惮献甫严,因游瑰去,遂纵掠,邀范希朝为帅。都将杨朝晟诛首乱者,献甫乃得入。于是断山浚堑,选严要地筑烽堡。请复盐州及洪门、洛原镇屯兵,诏可。献甫遣兵马使魏茪逐吐蕃,筑盐、夏二城,虏众畏,不敢入寇。十二年,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卒,赠司空。
王忠嗣,华州郑人。父海宾,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开元二年,吐蕃寇陇右,诏陇右防御使薛讷率杜宾客、郭知运、王晙、安思顺御之。以海宾为先锋,战武阶,追北至壕口,杀其众。进战长城堡,诸将媢其功,按兵顾望,海宾战死,大军乘之,斩贼万七千级,获马七万、牛羊四十万。玄宗怜其忠,赠左金吾大将军。忠嗣时年九岁,始名训,授尚辇奉御。入见帝,伏地号泣,帝抚之曰:“此去病孤也,须壮而将之。”更赐今名,养禁中。肃宗为忠王,帝使与游。及长,雄毅寡言,有武略,上与论兵,应对蜂起,帝器之,曰:“后日尔为良将。”试守代州别驾,大猾闭门自敛,不敢干法。数以轻骑出塞,忠王言于帝曰:“忠嗣敢斗,恐亡之。”由是召还。
信安王祎在河东,萧嵩出河西,数引为麾下。帝以其年少,有复雠志,诏不得特将。嵩入朝,忠嗣曰:“从公三年,无以归报天子。”乃请精锐数百袭虏。会赞普大酋阅武郁标川,其下欲还,忠嗣不从,提刀略阵,斩数千人,获羊马万计。嵩上其功,帝大悦。累迁左威卫将军、代北都督,封清源县男。与皇甫惟明轻重不得,构忠嗣罪,贬东阳府左果毅。
河西节度使杜希望欲取吐蕃新罗城,有言忠嗣才者,希望以闻,诏追赴河西,进拔其城。忠嗣录多,授左威卫郎将,专知兵马。俄吐蕃大出,欲取当新城,晨压官军阵,众不敌,举军皆恐。忠嗣单马进,左右驰突,独杀数百人,贼众嚣相蹂,军{广多}翼掩之,虏大败。拜左金吾卫将军,领河东节度副使、大同军使,寻为节度使。二十九年,节度朔方,兼灵州都督。
天宝元年,北讨奚怒皆,战桑干河,三遇三克,耀武漠北,高会而还。时突厥新有难,忠嗣进军碛口经略之。乌苏米施可汗请降,忠嗣以其方强,特文降耳,乃营木刺、兰山,谍虚实。因上平戎十八策,纵反间于拔悉密与葛逻禄、回纥三部,攻多罗斯城,涉昆水,斩米施可汗,筑大同、静边二城,徙清塞、横野军实之,并受降、振武为一城,自是虏不敢盗塞。徙河东节度使,进封县公。
忠嗣本负勇敢,及为将,乃能持重安边,不生事,尝曰:“平世为将,抚众而已。吾不欲竭中国力以幸功名。”故训练士马,随缺缮补。有漆弓百五十斤,每弢之,示无所用。军中士气盛,日夜思战,忠嗣纵诡间,伺虏隙,时时出奇兵袭敌,所向无不克,故士亦乐为用。军每出,召属长付以兵,使授士卒,虽弓矢亦志姓名其上。军还,遣弦亡镞,皆按名第罪。以是部下人自观,器甲充物。自朔方至云中袤数千里,据要险筑城堡,斥地甚远。自张仁亶后四十馀年,忠嗣继其功。
俄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权朔方、河东节度,佩四将印,劲兵重地,控制万里,近世未有也。又授一子五品官。后数出战青海、积石,虏辄奔破。又讨吐谷浑于墨离,平其国。乃固让朔方、河东二节度,许之。
帝方事石堡城,诏问攻取计,忠嗣奏言:“吐蕃举国守之,若顿兵坚城下,费士数万,然后可图,恐所得不雠所失,请厉兵马,待衅取之。”帝意不快。而李林甫尤忌其功,日钩摭过咎。会董延光建言请下石堡,诏忠嗣分兵应接,忠嗣不得已为出军,而士无赏格,延光不悦。河西兵马使李光弼入说曰:“大夫爱惜士卒,有拒延光心,虽名受诏,实夺其谋。然大夫已付万众,而不立重赏,何以贾士勇?且大夫惜数万段赐,以启谗口,有如不捷,归罪大夫,大夫先受祸矣。”忠嗣曰:“吾固审得一城不足制敌,失之未害于国。吾忍以数万人命易一官哉!明日见责,不失一金吾、羽林将军,归宿卫;不者,黔中上佐耳。”光弼谢曰:“大夫乃行古人事,光弼又何言!”趋而出。延光过期不克,果诉忠嗣沮兵。又安禄山城雄武,扼飞狐塞,谋乱,请忠嗣助役,因欲留其兵;忠嗣先期至,不见禄山而还。数上言禄山且乱,林甫益恶之,阴使人诬告“忠嗣尝养宫中,云吾欲奉太子”。帝怒,召入付三司讯验,罪应死。哥舒翰方有宠,白上,请以官爵赎忠嗣罪,帝意解,贬汉阳太守。久之,徙汉东郡,卒,年四十五。后翰引兵攻石堡,拔之,死亡略尽,如忠嗣言,故当世号为名将。
初,在朔方,至互市,辄高偿马直,诸蕃争来市,故蕃马浸少,唐军精。及镇河、陇,又请徙朔方、河东九千骑以实军。迄天宝末,益滋息。宝应元年,追赠兵部尚书。
赞曰:以忠嗣之才,战必破,攻必克,策石堡之得不当所亡,高马直以空虏资,论禄山乱有萌,可谓深谋矣。然不能自免于谗,卒死放地。自古忠贤,工谋于国则拙于身,多矣,可胜吒哉!
牛仙客,泾州鹑觚人。初为县小史,令傅文静器之,会为陇右营田使,引与计事,积功迁洮州司马。河西节度使王君■召为判官。君■死,仙客独得免。萧嵩代节度,复委以军政。仙客清勤不懈,接士大夫以信。及嵩还执政,因荐之。稍迁太仆少卿,判凉州别驾,知节度留后事,俄为节度使。开元二十四年,代信安王祎为朔方行军大总管。
始在河西,啬事省用,仓库积钜万,器械犀锐。崔希逸代之,即以闻。帝令刑部员外郎张利驰传覆视,如状。帝悦,将用为尚书,宰相张九龄持不可,乃封陇西郡公,实封户二百。李林甫探知帝旨,称其材。会九龄罢,故以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知门下事,遥领河东节度副大使。
为相谨身无它,与时沉浮,唯唯恭愿。前后锡与,缄庋不敢用。百司谘决,无所处可,辄曰:“如令式。”帝既用仙客,知时议不归,乘间以问高力士,力士曰:“仙客本胥史,非宰相器。”帝忿然曰:“朕且用康厓!”盖恚言也。有为厓言者,厓以为实,喜甚。久之,封豳国公,加左相。卒,赠尚书右丞相,谥曰贞简。
列传第五十九 宇文韦杨王
宇文融,京兆万年人,隋平昌公弼裔孙。祖节,明法令,贞观中 ,为尚书右丞,谨干自将。江夏王道宗以事请节,节以闻,太宗喜,赉绢二百,劳之曰:“朕比不置左右仆射,正以公在省耳。永徽初,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代于志宁为侍中。坐房遗爱友善,贬桂州,卒。
融明辩,长于吏治。开元初,调富平主簿。源乾曜、孟温继为京兆,贤其人,厚为礼。时天下户版刓隐,人多去本籍,浮食闾里,诡脱繇赋,豪弱相并,州县莫能制。融由监察御史陈便宜,请校天下籍,收匿户羡田佐用度。玄宗以融为覆田劝农使,钩检帐符,得伪勋亡丁甚众。擢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乃奏慕容琦、韦洽、裴宽、班景倩、库狄履温、贾晋等二十九人为劝农判官,假御史,分按州县,括正丘亩,招徠户口而分业之。又兼租地安辑户口使。于是诸道收没户八十万,田亦称是。岁终,羡钱数百万缗。帝悦,引拜御史中丞。然吏下希望融旨,不能无扰,张空最,务多其获,而流客颇脱不止。初,议者以生事,沮诘百端,而帝意向之,宰相源乾曜等佐其举。又集群臣大议,公卿雷同不敢异,唯户部侍郎杨瑒以为籍外取税,百姓困弊,得不酬失。瑒坐左迁。融乃自请驰传行天下,事无巨细,先上劝农使,而后上台省,台省须其意,乃行下。融所过,见高年,宣天子恩旨,百姓至有感涕者。使还言状,帝乃下诏:“以客赋所在,并建常平仓,益贮九谷,权发敛;官司劝作农社,使贫富相恤。凡农月,州县常务一切罢省,使趋刈获。流亡新归,十道各分官属存抚,使遂厥功。复业已定,州县季一申牒,不须挟名。”
中书令张说素恶融,融每建白,说辄引大体廷争。融揣说不善,欲先事中伤之。张九龄谓说曰:“融新用事,辩给多诈,公不可以忽。”说曰:“狗鼠何能为!”会帝封太山还,融以选限薄冬,请分吏部为十铨。有诏融与礼部尚书苏颋、刑部尚书韦抗、工部尚书卢从愿、右散骑常侍徐坚、薄州刺史崔琳、魏州刺史崔沔、荆州长史韦虚心、郑州刺史贾曾、怀州刺史王丘分总,而不得参事,一决于上。融奏选事,说屡却之,融怒,乃与御史大夫崔隐甫等廷劾说引术士解祷及受赇,说由是罢宰相。融畏说且复用,訾诋不已。帝疾其党,诏说致仕,放隐甫于家,出融为魏州刺史。
方河北大水,即诏领宣抚使,俄兼检校汴州刺史、河南北沟渠堤堰决九河使。又建请垦九河故地为稻田,权陆运本钱,收其子入官。兴役纷然,而卒无成功。入为鸿胪卿,兼户部侍郎。明年,进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融曰:“使吾执政得数月久,天下定矣。”乃荐宋璟为右丞相,裴耀卿为户部侍郎,许景先为工部侍郎,当时长其知人。而性卞急,少所推下。既居位,日引宾客故人与酣饮。然而神用警敏,应对如响,虽天子不能屈。信安王祎节度朔方,融畏其权,讽侍御史李宙劾奏之。祎密知,因玉真公主、高力士自归。翌日,宙通奏,帝怒,罢融为汝州刺史。居宰相凡百日去,而钱谷亦自此不治。帝思之,让宰相曰:“公等暴融恶,朕既罪之矣,国用不足,将奈何?”裴光庭等不能对,即使有司劾融交不逞,作威福,其息受赃馈狼藉,乃贬融平乐尉。岁余,司农发融在汴州绐隐官息钱巨万,给事中冯绍烈深文推证,诏流于严州。道广州。迁延不行,为都督耿仁忠所让,惶恐上道,卒。
初,融广置使额以侈上心,百姓愁恐。有司浸失职,自融始。帝犹思其旧功,赠台州刺史。其后言利得幸者踵相蹑,皆本于融云。
子审,字审。融之贬也,审与兄弟侍母京师。及闻融再贬,不告其家,徒步号泣省父,使者怜之,以车共载达于严州。后擢进士第,累迁大理评事。以夏楚大小无制,始创杖架,以高庳度杖长短,又铸铜为规,齐其巨细。杨国忠颛政,杀岭南流人,以中使传口敕行刑,畏议者嫉其酷,乃以审为岭南监决处置等使,活者甚众。后终和、永二州刺史。
韦坚,字子全,京兆万年人。姊为惠宣太子妃,妹为皇太子妃,中表贵盛,故仕最早。由秘书丞历奉先、长安令,有干名。见宇文融、杨慎矜父子以聚敛进,乃运江、淮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佐国禀,岁终增钜万。玄宗咨其才,擢为陕郡太守、水陆运使。
汉有运渠,起关门,西抵长安,引山东租赋,汔隋常治之。坚为使,乃占咸阳,壅渭为堰,绝灞、浐而东,注永丰仓下,复与渭合。初,浐水衔苑左,有望春楼,坚于下凿为潭以通漕,二年而成。帝为升楼,诏群臣临观。坚豫取洛、汴、宋山东小斛舟三百并贮之潭,篙工柁师皆大笠、侈袖、芒屦,为吴、楚服。每舟署某郡,以所产暴陈其上。若广陵则锦、铜器、官端绫绣;会稽则罗、吴绫、绛纱;南海玳瑁、象齿、珠琲、沉香;豫章力士瓷饮器、茗铛、釜;宣城空青、石绿;始安蕉葛、蚺胆、翠羽;吴郡方文绫。船皆尾相衔进,数十里不绝。关中不识连樯挟橹,观者骇异。先是,人间唱《得体纥那歌》,有“扬州铜器”语。开元末,得宝符于桃林,而陕尉崔成甫以坚大输南方物与歌语叶,更变为《得宝歌》,自造曲十馀解,召吏唱习。至是,衣缺胯衫、锦半臂、绛冒额,立舻前,倡人数百,皆巾軿鲜冶,齐声应和,鼓吹合作。船次楼下,坚跪取诸郡轻货上于帝,以给贵戚、近臣。上百牙盘食,府县教坊音乐迭进,惠宣妃亦出宝物供具。帝大悦,擢坚左散骑常侍,官属赏有差,蠲役人一年赋,舟工赐钱二百万,名潭曰广运。坚进兼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等使,又兼御史中丞,封韦城县男。
坚妻,姜皎女,李林甫舅子也。初甚昵比,既见其宠,恶之。坚亦自以得天子意,锐于进,又与左相李适之善,故林甫授坚刑部尚书,夺诸使,以杨慎矜代之。坚失职,稍怨望。河西、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数于帝前短林甫,称坚才,林甫知之。惟明故为忠王友,王时为皇太子矣。正月望夜,惟明与坚宴集,林甫奏坚外戚与边将私,且谋立太子。有诏讯鞫,林甫使杨慎矜、杨国忠、王鉷、吉温等文致其狱,帝惑之,贬坚缙云太守,惟明播川太守,籍其家。坚诸弟诉枉,帝大怒。太子惧,表与妃绝。复贬坚江夏别驾。未几,长流临封郡。弟兰,为将作少匠,冰鄠令,芝,兵部员外郎,子谅,河南府户曹,皆谪去。岁中,遣监察御史罗希奭就杀之,杀惟明于黔中,惟坚妻得原。从坐十余人,仓部员外郎郑章、右补阙内供奉郑钦说、监察御史豆卢友杨惠、嗣薛王肙皆免官被窜。
坚始凿潭,多坏民冢墓,起江、淮,至长安,公私骚然。及得罪,林甫遣使江、淮,钩索坚罪,捕治舟夫漕史,所在狱皆满。郡县剥敛偿输,责及邻伍,多裸死牢户。林甫死,乃止。
杨慎矜,隋齐王暕曾孙。祖正道,从萧后入突厥,及破颉利可汗,乃得归,为尚衣奉御。父隆礼,历州刺史,善检督吏,以严辩自名。开元初,为太府卿,封弘农郡公。时御府财物羡积如丘山,隆礼性详密,出纳虽寻尺皆自按省,凡物经杨卿者,号无不精丽,岁常爱省数百万。任职二十年,年九十馀,以户部尚书致仕,卒。
慎矜沉毅任气,健而才。初为汝阳令,有治称。隆礼罢太府,玄宗访其子可代父任者,宰相以慎馀、慎矜、慎名皆得父清白。帝喜,擢慎矜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慎馀太子舍人,主长安仓,慎名大理评事,为含嘉仓出纳使,被眷尤渥。
慎矜迁侍御史,知杂事,高置风格。始议输物有污伤,责州县偿所直,转轻齐入京师,自是天下调发始烦。天宝二年,权判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太府出纳如故。于时李林甫用事,慎矜进非其意,固让不敢拜,乃授谏议大夫、兼侍御史,更以萧谅为中丞。谅争轻重不平,罢为陕郡太守。林甫知慎矜为己屈,卒授御史中丞,兼诸道铸钱使。
韦坚之狱,王鉷等方文致,而慎矜依违不甚力,鉷恨之,虽林甫亦不悦。鉷父与慎矜外兄弟也,故与鉷狎。及为侍御史,繇慎矜所引,后迁中丞,同列,慎矜犹以子姓畜之,鉷负林甫势,滋不平。会慎矜擢户部侍郎,仍兼中丞,林甫疾其得君,且逼己,乃与鉷谋陷之。
明年,慎矜父冢草木皆流血,惧,以问所善胡人史敬忠。敬忠使身桎梏,裸而坐林中厌之。又言天下且乱,劝慎矜居临汝,置田为后计。会婢春草有罪,将杀之,敬忠曰:“勿杀,卖之可市十牛,岁耕田十顷。”慎矜从之。婢入贵妃姊家,因得见帝。帝爱其辩惠,留宫中,浸侍左右。帝常问所从来,婢奏为慎矜家所卖。帝曰:“彼乏钱邪?”对曰:“固将死,赖史敬忠以免。”帝素闻敬忠挟术,间质其然。婢具言敬忠夜过慎矜,坐廷中,步星变,夜分乃去;又白厌胜事。帝怒。而婢漏言于杨国忠,国忠、鉷方睦,阴相语。始,慎矜夺鉷职田,辱诟其母,又尝私语谶书,鉷衔之,未有发也。至闻国忠语,乃喜,且欲尝帝以取验。异时奏事,数称引慎矜,帝悖然曰:“尔亲邪,毋相往来!”鉷知帝恶甚,后见慎矜,辄慢侮不为礼,慎矜怒。鉷乃与林甫作飞牒,告慎矜本隋后,蓄谶纬妖言,与妄人交,规复隋室。帝方在华清宫,闻之震怒,收慎矜尚书省,诏刑部尚书萧炅、大理卿李道邃、殿中侍御史卢铉、杨国忠杂讯。驰遣京兆士曹参军吉温系慎馀、慎名于洛阳狱考治。捕太府少卿张瑄致会昌传舍,劾瑄与慎矜共解图谶,搒掠不服。铉遣御史崔器索谶书,于慎矜小妻卧内得之,诟曰:“逆贼所寘固密,今得矣!”以示慎矜,慎矜曰:“它日无是,今得之,吾死,命矣夫!”温又诱敬忠首服诘言,慎矜不能对。有诏杖敬忠,赐慎矜、瑄死,籍其家,子女悉置岭南。姻党通事舍人辛景凑、天马副监万俟承晖、闲厩使殿中监韦衢等坐窜徙者十馀族,所在部送,近亲不得仕京师。遣御史颜真卿驰洛阳决狱。慎馀、慎名闻兄死,皆哭,既读诏,辍哭。慎名曰:“奉诏不敢稽死,但寡姊垂白,作数行书与别。”真卿许之。索笔,曰:“拙于谋己,兄弟并命,姊老孤茕,何以堪此!”遂缢,手指天而绝。慎矜兄弟友爱,事姊如母,仪干皆秀伟,爱宾客,标置不凡,著称于时。慎名尝视鉴叹曰:“兄弟皆六尺馀,此貌此才,欲见容当世,难矣!胡不使我少体弱邪?”世哀其言。宝应初,慎矜、王琚、韦坚皆复官爵。
王鉷,中书舍人瑨侧出子也。初为鄠尉,迁监察御史,擢累户部郎中。数按狱深文,玄宗以为才,进兼和市和籴、长春宫、户口色役使,拜御史中丞、京畿关内采访黜陟使。
林甫方兴大狱,撼东宫,诛不附己者,以鉷险刻,可动以利,故倚之,使鸷击狼噬。鉷所摧陷,多抵不道。又厚诛敛,向天子意,人虽被蠲贷,鉷更奏取脚直,转异货,百姓间关输送,乃倍所赋。又取诸郡高户为租庸脚士,大抵赀业皆破,督责连年,人不赖生。帝在位久,妃御服玩脂泽之费日侈,而横与别赐不绝于时,重取于左右藏。故鉷迎帝旨,岁进钱钜亿万,储禁中,以为岁租外物,供天子私帑。帝以鉷有富国术,宠遇益厚,以户部侍郎仍御史中丞,加检察内作、闲厩使,苑内、营田、五坊、宫苑等使,陇右群牧、支度营田使。
天宝八载,方士李浑上言见太白老人告玉版秘记事,帝诏鉷按其地求得之,因是群臣奉上帝号。明年,鉷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加知总监、栽接使。于是领二十馀使,中外畏其权。鉷于第左建大院,文书丛委,吏争入求署一字,累数日不得者。天子使者赐遗相望,声焰薰灼。帝宠任鉷亚林甫,而杨国忠不如也。然鉷畏林甫,谨事之。安禄山怙宠,见林甫白事,稍自怠,林甫欲示之威,托以事召王大夫,俄而鉷至,趋进俯伏,禄山不觉自失,鉷语久,禄山益恭。故林甫虽忌其盛,亦以附己亲之。
子准,为卫尉少卿,以斗鸡供奉禁中,林甫子岫,亦亲近,准骄甚,凌岫出其上。过驸马都尉王繇,以弹弹其巾,折玉簪为乐,既置酒,永穆公主亲视供具。万年尉韦黄裳、长安尉贾季邻等候准经过,馔具倡乐必素办,无敢迕意。
鉷事嫡母孝,而与弟銲友爱。銲疾鉷宦达,常忿慢不弟,鉷终不异情。銲历户部郎中。鉷与銲召术士语不轨,术士惊,引去。鉷畏事泄,托它事捕杀之以绝口。王府司马定安公主子韦会窃语于家,左右往白鉷,鉷遣季邻收会长安狱,夜缢死,以尸还家。会姻属权近,而惕息不敢言。
鉷封太原县公,兼殿中监。为中丞也,与杨国忠同列,用林甫荐为大夫,故国忠不悦。銲与邢縡善,縡,鸿胪少卿子也,以功名相期,鉷因銲亦交縡。十一载四月,縡与銲谋引右龙武军万骑烧都门、诛执政作难。先二日事觉,帝召鉷付告牒。鉷意銲与縡连,故缓其事,但督两县尉捕贼。贾季邻逢銲于路,銲谓曰:“我与縡有旧,今反,恐妄相引,君勿受。”既至,縡与其党持弓刃突出格斗,鉷与国忠继至,縡党相语曰:“勿斗大夫。”或白国忠曰:“贼语阴相谓不可战。”会高力士以飞龙小儿甲骑四百至,斩縡,尽禽其党。国忠奏鉷与谋,帝不信,林甫亦为鉷言,故帝原銲不问。然欲鉷请銲罪,使国忠讽之,鉷良久曰:“弟为先人所爱,义不欲舍而谋存。”帝闻颇怒,而陈希烈固争当以大逆。鉷未知,方上表自解,有诏希烈讯鉷矣,有司不肯通奏。鉷见林甫,林甫曰:“事后矣。”俄而銲至,国忠问曰:“大夫与否?”未及应,侍御史裴冕叱銲曰:“上以大夫故官君五品,君为臣不忠,为弟不谊。大夫岂与反事乎?”国忠愕然曰:“与,固不可隐;不与,不可妄。”銲乃曰:“兄不与。”狱具,诏銲杖死,鉷赐死三卫厨。冕请国忠,以其尸归敛葬之。诸子悉诛,家属徙远方。有司籍第舍,数日不能遍,至以宝钿为井干,引泉激溜,号“自雨亭”,其奢侈类如此。鉷兄锡,见诸弟贵盛,不肯仕,鉷强之,为太子仆。至是,贬东区尉,死于道,时人伤焉。
初,鉷附杨慎矜以贵,已而佐林甫陷慎矜,覆其家。凡五年,而鉷亦族矣。
卢铉者,本以御史事韦坚为判官,坚被劾,铉发其私以结林甫。又善张瑄,及按慎矜,则诬瑄死。至鉷得罪,方为闲厩判官,妄曰:“大夫以牒索马五百,我不与。”众疾其反覆,贬庐江长史。它日,见瑄如平生,乃曰:“公何得来此?愿假须臾。”卒死。
赞曰:开元中,宇文融始以言利得幸。于时天子见海内完治,偃然有攘却四夷之心,融度帝方调兵食,故议取隐户剩田,以中主欲。利说一开,天子恨得之晚,不十年而取宰相。虽后得罪,而追恨融才有所未尽也。孟子所谓“上下征利而国危”者,可不信哉!天宝以来,外奉军兴,内蛊艳妃,所费愈不赀计。于是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各以裒刻进,剥下益上,岁进羡缗百亿万为天子私藏,以济横赐,而天下经费自如,帝以为能,故重官累使,尊显烜赫。然天下流亡日多于前,有司备员不复事。而坚等所欲既充,还用权媢以相屠胁,四族皆覆,为天下笑。夫民可安而不可扰,利可通而不可竭。观数子乃欲扰而竭之,敛怨基亡,则向所谓利者,顾不反哉!鉷、国忠后出,横虐最甚,当方毒,天下复思融云。
列传第六十 哥舒高封
哥舒翰,其先盖突骑施酋长哥舒部之裔。父道元,为安西都护将军、赤水军使,故仍世居安西。翰少补效毂府果毅,家富于财 ,任侠重然诺,纵蒱酒长安市。年四十馀,遭父丧,不归。不为长安尉所礼,慨然发愤,游河西,事节度使王倕。倕攻新城,使翰经略,稍知名。又事王忠嗣,署衙将。翰能读《左氏春秋》、《汉书》,通大义。疏财,多施予,故士归心。为大斗军副使,佐安思顺,不相下。忠嗣更使讨吐蕃,副将倨见,翰怒,立杀之,麾下为股抃。迁左卫郎将。
吐蕃盗边,与翰遇苦拔海。吐蕃枝其军为三行,从山差池下,翰持半段枪迎击,所向辄披靡,名盖军中。擢授右武卫将军,副陇右节度,为河源军使。先是,吐蕃候积石军麦熟,岁来取,莫能禁。翰乃使王难得、杨景晖设伏东南谷。吐蕃以五千骑入塞,放马褫甲,将就田,翰自城中驰至鏖斗,虏骇走,追北,伏起,悉杀之,只马无还者。翰尝逐虏,马惊,陷于河,吐蕃三将欲刺翰,翰大呼,皆拥矛不敢动,救兵至,追杀之。翰有奴曰左车,年十六,以膂力闻。翰工用枪,追及贼,拟枪于肩,叱之,贼反顾,翰刺其喉,剔而腾之,高五尺许,乃堕,左车即下马斩其首,以为常。
会忠嗣被罪,帝召翰入朝,部将请赍金帛以救忠嗣,翰但赍朴装,曰:“使吾计从,奚取于是?不行,用此足矣。”翰至,帝虚心待,与语,异之,拜鸿胪卿,为陇右节度副大使。翰已谢,即极言忠嗣之枉。帝起入禁中,翰叩头从帝,且泣。帝寤,为末贷其罪,忠嗣不及诛。朝廷称其义。
逾年,筑神威军青海上,吐蕃攻破之。更筑于龙驹岛,有白龙见,因号应龙城。翰相其川原宜畜牧,谪罪人二千戍之,由是吐蕃不敢近青海。天宝八载,诏翰以朔方、河东群牧兵十万攻吐蕃石堡城。数日未克,翰怒,捽其将高秀岩、张守瑜,将斩之。秀岩请三日期,如期而下。遂以赤岭为西塞,开屯田,备军实。加特进,赐赉弥渥。十一载,加开府仪同三司。
翰素与安禄山、安思顺不平,帝每欲和解之。会三人俱来朝,帝使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宴城东,翰等皆集。诏尚食生击鹿,取血瀹肠为热洛河以赐之。翰母,于阗王女也。禄山谓翰曰:“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本同,安得不亲爱?”翰曰:“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禄山以翰讥其胡,怒骂曰:“突厥敢尔!”翰欲应之,力士目翰,翰托醉去。
久之,进封凉国公,兼河西节度使。攻破吐蕃洪济、大莫门等城,收黄河九曲,以其地置洮阳郡,筑神策、宛秀二军。进封西平郡王,赐音乐、田园,又赐一子五品官,裨将赏拜有差。宰相杨国忠恶禄山,白发其反状,故厚结翰。俄进太子少保。翰耆酒,极声色,因风痹,体不仁。既疾废,遂还京师,阖门不朝请。
十四载,禄山反,封常清以王师败。帝乃召见翰,拜太子先锋兵马元帅,以田良丘为军司马,萧昕为判官,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高元荡、苏法鼎、管崇嗣为属将,火拔归仁、李武定、浑萼、契苾宁以本部隶麾下,凡河、陇、朔方、奴刺等十二部兵二十万守潼关。师始东,先驱牙旗触门,堕注旄,干折,众恶之。天子御勤政楼临送,诏翰以军行,过门毋下,百官郊饯,旌旗亘二百里。翰惶恐,数以疾自言,帝不听。然病痼不能事,以军政委良丘,使王思礼主骑,李承光主步。三人争长,政令无所统一,众携弛,无斗意。明年,进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禄山遣子庆绪攻关,翰击走之。
始,安思顺度禄山必反,尝为帝言,得不坐。翰既恶禄山,又怨思顺。及是,知重兵在己,有所论请,天子重违,因伪为贼书遗思顺者,使关逻禽以献。翰因疏七罪,请诛之。有诏思顺及弟元贞皆赐死,徙放其家。国忠始惧。或说翰曰:“禄山本以诛国忠故称兵,今若留卒三万守关,悉精锐度浐水诛君侧,此汉挫七国计也。”思礼亦劝翰。翰犹豫未发,谋颇露。国忠大骇,入见帝曰:“兵法,安不忘危。大兵在潼关而无后殿,万有一不利,京师危矣。”即募牧儿三千人,日夜训练,以剑南列将分统之。又募万人屯灞上,使腹心杜乾运为帅。翰疑图己,表请乾运兵隶节下,因诡召乾运计事者,至军,即斩首枭牙门,并其军。国忠愈恐,谓其子曰:“吾无死所矣!”然翰亦不自安,又谋久不决。数奏言:“禄山虽窃据河朔,不得人心,请持重以敝之,待其离隙,可不血刃而禽。”贼将崔乾祐守陕郡,仆旗鼓,羸师以诱战。觇者曰:“贼无备,可图也。”帝信之,诏翰进讨。翰报曰:“禄山习用兵,今始为逆,不能无备,是阴计诱我。贼远来,利在速战。王师坚守,毋轻出关,计之上也。且四方兵未集,宜观事势,不必速。”
当是时,禄山虽盗河、洛,所过残杀,人人怨之,淹时月不能进尺寸地。又郭子仪、李光弼兵益进,取常山十数郡。禄山始悔反矣,将还幽州以自固。而国忠计迫,谬说帝趣翰出潼关复陕、洛。时子仪、光弼遥计曰:“翰病且耄,贼素知之,诸军乌合不足战。今贼悉锐兵南破宛、洛,而以余众守幽州,吾直捣之,覆其巢窟,质叛族以招逆徒,禄山之首可致。若师出潼关,变生京师,天下怠矣。”乃极言请翰固关无出军。而帝入国忠之言,使使者趣战,项背相望也。翰窘不知所出。六月,引而东,恸哭出关,次灵宝西原,与乾祐战。由关门七十里,道险隘,其南薄山,北阻河,贼以数千人先伏险。翰浮舟中流以观军,谓乾祐兵寡,易之,促士卒进,道岨无行列。贼乘高颓石下击,杀士甚众。翰与良丘登北阜,以军三万夹河鸣鼓,思礼等以精卒居前,余军十万次之。乾祐为阵,十十五五,或却或进,而陌刀五千列阵后。王师视其阵无法,指观嗤笑,曰:“禽贼乃会食。”
及战,乾祐旗少偃,如欲遁者,王师懈,不为备。伏忽起薄战,皆奋死斗。翰以氈蒙马车,画龙虎,饰金银爪目,将骇贼,掎戈矢逐北。贼负薪塞路,顺风火其车,熛焱炽突,腾烟如夜,士不复相辨,自相斗杀,尸血狼籍,久乃悟。又弃甲奔山谷及陷河死者十一二。有粮艘百余,军争济,艘辄沉,至缚矛盾乘以度,喧叫振天地。贼乘之,奔溃略尽。始,斗门有三堑,广二丈,深一丈,士马奔籥相压迮,少选堑平,后至者践之以入。
既败,翰引数百骑绝河还营,羸兵裁八千,至潼津,收散卒复守关。乾祐进攻,于是火拔归仁等绐翰出关,翰曰:“何邪?”曰:“公以二十万众,一日覆没,持是安归?公不见高仙芝等事乎?”翰曰:“吾宁效仙芝死,汝舍我。”归仁不从,执以降贼,械送洛阳,京师震动,由是天子西幸。禄山见翰责曰:“汝常易我,今何如?”翰俯伏谢罪曰:“陛下拨乱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门,来瑱在河南,鲁炅在南阳,臣为陛下以尺书招之,三面可平。”禄山悦,即署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执火拔归仁,曰:“背主忘义,吾不尔容。”斩之。翰以书招诸将,诸将皆让翰不死节。禄山知事不可就,囚之。东京平,安庆绪以翰度河。及败,乃杀之。
翰为人严,少恩。军行未尝恤士饥寒,有啗民椹者,痛笞辱之。监军李大宜在军中,不治事,与将士樗蒱、饮酒、弹箜篌琵琶为乐,而士米籺不餍。帝令中人袁思艺劳师,士皆诉衣服穿空,帝即斥御服余者,制袍十万以赐其军,翰藏库中,及败,封鐍如故。
先是,有客梁慎初遗翰书,请壁勿战以屈贼,翰善之,奏为左武卫胄曹参军,留幕府。及翰与国忠贰,慎初曰:“难将作矣。”乃遁去。翰失守,华阴、冯翊、上洛郡官吏皆溃。帝遣剑南将刘光庭等将新募兵万余人往助翰,未至而翰被缚云。其后赠太尉,谥曰武愍。
子曜,字子明。八岁,玄宗召见华清宫,擢尚辇奉御。累迁光禄卿。以翰陷贼,哀愤号恸,故吏裴冕、杜鸿渐等见之叹息。李光弼讨河北,曜请行,拜鸿胪卿,为光弼副。降安太清、救宋州有功,改殿中监,袭封,为东都镇守兵马使。德宗立,召为左龙武大将军。李希烈陷汝州,以周晃为伪刺史。诏拜曜东都、汝州行营节度使,将凤翔、邠宁、泾原、奉天、好畦兵万人讨希烈。帝召见,问曰:“卿治兵孰与父贤?”对曰:“先臣,安敢比。但斩长蛇,殪封豕,然后待罪私室,臣之愿也。”帝曰:“尔父在开元时,朝廷无西忧;今朕得卿,亦不东虑。”及行,帝祖通化门。是日,牙干折。时以翰出师已如此,而斩持旗者,卒以败,今曜复尔,人忧之。曜击贼,收汝州,禽晃以献,斩其将二人。希烈退保许州。诏城襄城,曜以疲人版筑不如按甲持重以挫之,帝不许。有诏督战。曜进次颍桥,雷震军中七马毙,曜惧,还屯襄城。希烈遣众万人纵火攻栅,殪人于堑以薄垒,曜苦战破之。居数月,希烈自率兵三万围曜,筑甬道属城,矢集如雨。帝遣神策将刘德信以兵三千援之,又诏河南都统李勉出兵相掎角。勉以“希烈在外,许守兵少,乘虚袭之,希烈自解”,乃遣部将与德信趋许,未至,有诏切让,使班师。德信等惶惑还,军无斥候,至扈涧,为贼设伏诡击,死者殆半,器械辎重皆亡。德信走汝州。勉恐东都危,使将李坚华以兵四千往守,贼梗道,不得入。汴兵沮,襄城围益急。帝乃诏普王以荆、襄、江西、鄂、沔之师讨蔡州,诏泾原节度使姚令言救襄城。未行,京师乱,帝幸奉天。襄城陷,曜走洛阳。会母丧,夺为东都畿、汝节度使。迁河南尹。曜拙于统御,而锐杀戮,士畏而不怀。贞元元年,部将叛,夜焚河南门,曜挺身免。帝以汴州刺史薛珏代之,召入为鸿胪卿。终右骁卫上将军,赠幽州大都督。子七人,俱以儒闻。峘,茂才高第,有节概。崿、嵫、屺皆明经擢第。
高仙芝,高丽人。父舍鸡,初以将军隶河西军,为四镇校将。仙芝年二十馀,从至安西,以父功补游击将军。数年,父子并班。仙芝美姿质,善骑射,父犹以其儒缓忧之。初事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等,不甚知名。后事夫蒙灵察,乃善遇之。开元末,表为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
小勃律,其王为吐蕃所诱,妻以女,故西北二十馀国皆羁属吐蕃。自仁琬以来三讨之,皆无功。天宝六载,诏仙芝以步骑一万出讨。是时步兵皆有私马自随,仙芝乃自安西过拨换城,入握瑟德,经疏勒,登葱岭,涉播密川,遂顿特勒满川,行凡百日。特勒满川,即五识匿国也。仙芝乃分军为三,使疏勒赵崇玼自北谷道、拨换贾崇瓘祐自赤佛道、仙芝与监军边令诚自护蜜俱入,约会连云堡。堡有兵千馀。城南因山为栅,兵九千守之。城下据婆勒川。会川涨,不得度,仙芝杀牲祭川,命士人赍三日备集水涯,士不甚信。既涉,旗不沾,鞯不濡。兵已成列,仙芝喜,告令诚曰:“向吾方涉,贼击我,我无类矣。今既济而阵,天以贼赐我也。”遂登山挑战,日未中,破之。拔其城,斩五千级,生禽千人,马千馀匹,衣资器甲数万计。仙芝欲遂深入,令诚惧,不肯行。仙芝留羸弱三千使守,遂引师行。三日,过坦驹岭,岭峻绝,下四十里。仙芝恐士惮险不敢进,乃潜遣二十骑,衣阿弩越胡服来迎,先语部校曰:“阿弩越胡来迎,我无虑矣。”既至,士不肯下,曰:“公驱我何去?”会二十人至,曰:“阿努越胡来迎,已数娑夷桥矣。”仙芝即阳喜,令士尽下。娑夷河,弱水也。既行三日,越胡来迎。明日,至阿弩越城。遣将军席元庆以精骑一千先往,谓小勃律王曰:“不窥若城,吾假道趋大勃律耳。”城中大酋领皆吐蕃腹心,仙芝密令元庆曰:“若酋领逃者,弟出诏书呼之,赐以缯彩,至,皆缚以待我。。”元庆如言。仙芝至,悉斩之。王及妻逃山穴,不可得,仙芝招喻,乃出降,因平其国。急遣元庆断娑夷桥,其暮,吐蕃至,不克度。桥长度一箭所及者,功一岁乃成。八月,仙芝以小勃律王及妻自赤佛道还连云堡,与令诚俱班师。于是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附。
仙芝遣判官王庭芬奏捷京师。军至河西,灵察怒,不迎劳。既见,骂曰:“高丽奴,于阗使尔何从得之?”仙芝惧,且谢曰:“中丞力也。”又曰:“焉耆镇守使、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皆何从得之?”答曰:“亦中丞力也。”灵察曰:“审若此,捷书不待我而敢即奏,何邪?奴当斩,顾新立功,故贷尔。”仙芝不知所为。令诚密言状于朝,且曰:“仙芝立功而以忧死,后孰为朝廷用者?”帝乃擢仙芝鸿胪卿、假御史中丞,代灵察为四镇节度使,而诏灵察还,灵察惧。仙芝朝夕见,辄趋走,灵察益惭。副都护程千里、衙将毕思琛、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皆尝谮仙芝于灵察者。既视事,呼千里嫚骂曰:“公面虽男儿,而心似妇女,何邪?”谓琛曰:“尔夺吾城东千石种田,忆之乎?”对曰:“公见赐者。”仙芝曰:“尔时吾畏汝威,岂怜汝而赐邪?”又召滔,欲捽辱。良久,皆释,曰:“吾不恨矣。”由是举军安之。俄加左金吾卫大将军,与一子五品官。
九载,讨石国,其王车鼻施约降,仙芝为俘献阙下,斩之,由是西域不服。其王子走大食,乞兵攻仙芝于怛逻斯城,以直其冤。仙芝为人贪,破石,获瑟瑟十馀斛、黄金五六橐驼、良马宝玉甚众,家赀累钜万。然亦不甚爱惜,人有求辄与,不问几何。寻除武威太守,代安思顺为河西节度使,群胡固留思顺,更拜右羽林军大将军,封密云郡公。禄山反,荣王为元帅,仙芝副之,领飞骑、彍骑及朔方等兵,出禁财募关辅士五万,继封常清东讨。帝御勤政楼,引荣王受命,宴仙芝以下。帝又幸望春亭劳遣,诏监门将军边令诚监军。次陕郡,而常清败还。仙芝急,乃开太原仓,悉以所有赐士卒,焚其馀,引兵趋潼关。会贼至,甲仗资粮委于道,弥数百里。既至关,勒兵缮守具,士气稍稍复振。贼攻关不得入,乃引还。
初,令诚数私于仙芝,仙芝不应,因言其逗挠状以激帝,且云:“常清以贼摇众,而仙芝弃陕地数百里,朘盗禀赐。”帝大怒,使令诚即军中斩之。令诚已斩常清,陈尸于蘧祼。仙芝自外至,令诚以陌刀百人自从,曰:’大夫亦有命。”仙芝遽下,曰:“我退,罪也,死不敢辞。然以我为盗颉资粮,诬也。”谓令诚曰:“上天下地,三军皆在,君岂不知?”又顾麾下曰:“我募若辈,本欲破贼取重赏,而贼势方锐,故迁延至此,亦以固关也。我有罪,若辈可言;不尔,当呼枉。”军中咸呼曰:“枉!”其声殷地。仙芝视常清尸曰:“公,我所引拔,又代吾为节度,今与公同死,岂命欤!”遂就死。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外祖教之读书,多所该究。然孤贫,年过三十,未有名。夫蒙灵察为四镇节度使,以高仙芝为都知兵马使。尝出军,奏傔从三十馀人,衣褷鲜明,常清慨然投牒请豫。常清素瘠,又脚跛,仙芝陋其貌,不纳。明日复至,仙芝谢曰:“傔已足,何庸复来?”常清怒曰:“我慕公义,愿事鞭靮,故无媒自前,公何见拒深乎?以貌取士,恐失之子羽。公其念之。”仙芝犹未纳,乃日候门下,仙芝不得已,窜名傔中。
会达奚诸部叛,自黑山西趣碎叶,有诏邀击。灵察使仙芝以二千骑追蹑。达奚行远,人马疲,禽馘略尽。常清于幕下潜作捷布,具记井泉次舍、克贼形势谋略,条最明审。仙芝取读之,皆意所欲出,乃大骇,即用之。军还,灵察迎劳,仙芝已去奴袜带刀,而判官刘眺、独孤峻争问:“向捷布谁作者?公幕下安得此人?”答曰:“吾傔封常清也。”眺等惊,进揖常清坐,与语,异之,遂知名。以功授叠州戍主,仍为判官。仙芝破小勃律,代灵察为安西节度使,常清以从战有劳,擢庆王府录事参军事,为节度判官。仙芝征讨,常知后务。常清才而果,胸无疑事。仙芝委家事于郎将郑德诠,其乳母子也,威动军中。常清尝自外还,诸将前谒。德诠见常清始贵,易之,走马突常清驺士去。常清命左右引德诠至廷中,门辄闭,因离席曰:“吾起细微,中丞公过听,以主留事,郎将安得无礼?”因叱曰:“须暂假郎将死,以肃吾军。”因杖死,以面仆地曳出之。仙芝妻及乳母哭门外救请,不能得,遽以状白仙芝,仙芝惊,及见常清,惮其公,不敢让。常清亦不谢。会大将有罪,又杀二人,军中莫不股栗。仙芝节度河西,复请为判官。久之,擢安西副大都护、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未几,改北庭都护,持节伊西节度使。常清性勤俭,耐劳苦,出军乘骡,私厩裁二马,赏罚分明。
天宝末入朝,而安禄山反,帝引见,问何策以讨贼。常清见帝忧,因大言曰:“天下太平久,人不知战。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驰至东京,悉府库募骁勇,挑马箠度河,计日取逆胡首以献阙下。”天子壮之。明日,以常清为范阳节度副大使,乘驿赴东京。常清募兵得六万人,然皆市井庸保,乃部分旗帜,断河阳桥以守。贼移书平原,令太守颜真卿以兵七千防河。真卿驰使司兵参军事李平入奏。常清取平表发视,即倚帐作书遗真卿,劝坚守,且传购禄山檄数十函与之,真卿得,以分晓诸郡。禄山度河,陷荥阳,入罂子谷,先驱至葵园。常清使骁骑拒之,杀拓羯数十百人。贼大军至,常清不能御,退入上东门,战不利。贼鼓而进,劫官吏。再战于都亭驿,又不胜,引兵守宣仁门,复败。乃自提象门出,伐大木塞道以殿,至谷水,西奔陕。语高仙芝曰:“贼锐甚,难与争锋。潼关无兵,一夫奔突则京师危,不如急守潼关。”仙芝从之。
败书闻,帝削常清官,使白衣隶仙芝军效力。仙芝使衣黑衣监左右部军。及边令诚以诏书至,示之,常清曰:“吾所以不死者,恐污国家节,受戮贼手。今死乃甘心。”
始,常清败,径入关,欲见上陈讨贼事。至渭南,有诏赴潼关。常清忧惧,为表以谢,且言:“自东京陷,三遣使表论成败,不得对。”又言:“臣死后,望陛下无轻此贼,则社稷安。”至是临刑,以表授令诚而死。人多哀之。
赞曰:禄山裒百斗骁虏,乘天下忘战,主德耄勤,故提戈内噪,人情崩溃。常清乃驱市人数万以婴贼锋,一战不胜,即夺爵土。欲入关见天子论成败事,使者三辈上书,皆不报,回斩于军。仙芝弃陕守关,遏贼西势,以丧地被诛。玄宗虽为左右蒙瞽,然荒夺其明亦甚矣。卒使叛将得借口,执翰以降贼。呜呼,非天熟其恶,使乱四海,举黔首而残之邪!彼二将奚诛焉?
列传第六十一 李光弼
李光弼,营州柳城人。父楷洛,本契丹酋长,武后时入朝,累官左羽林大将军 ,封蓟郡公。吐蕃寇河源,楷洛率精兵击走之。初行,谓人曰:“贼平,吾不归矣。”师还,卒于道,赠营州都督,谥曰忠烈。光弼严毅沉果,有大略,幼不嬉弄,善骑射。起家左卫亲府左郎将,累迁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补河西王忠嗣府兵马使,充赤水军使。忠嗣遇之厚,虽宿将莫能比。尝曰:“它日得我兵者,光弼也。”俄袭父封。以破吐蕃、吐谷浑功,进云麾将军。朔方节度使安思顺表为副,知留后事,爱其材,欲以子妻之,光弼引疾去。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异其操,表还长安。
安禄山反,郭子仪荐其能,诏摄御史大夫,持节河东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云中太守。寻加魏郡太守、河北采访使。光弼以朔方兵五千出土门,东救常山,次真定,常山团结子弟执贼将安思义降。自颜杲卿死,郡为战区,露胔蔽野,光弼酹而哭之,出为贼幽闭者,厚恤其家。时贼将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攻饶阳,光弼得思义,不杀,问其计,答曰:“今军行疲劳,逢敌不可支,不如按军入守,料胜而出。虏兵焱锐,弗能持重,图之万全。”光弼曰:“善。”据城待。明日,思明兵二万傅堞,光弼兵不得出,乃以劲弩五百射之,贼退,徙阵稍北。光弼出其南,夹滹沱而军。思明虽数困,然恃近救,解鞍休士。是日,饶阳贼五千至九门,光弼谍知之,提轻兵,敛旗鼓,伺贼方饭,袭杀之且尽。思明惧,引去,以奇兵断饟道。马食荐藉,光弼命将取刍行唐,贼钞击之,兵负户战,贼不能夺。会郭子仪收云中,诏悉众出井陉,与光弼合击贼九门西,思明大败,挺身走赵郡,立节中流矢死,希德走钜鹿。收稿城等十县,遂攻赵。诏加光弼范阳大都督府长史、范阳节度使。思明繇鼓城入博陵,杀官吏。景城、河间、信都、清河、平原、博平六郡结营自守,以附光弼。光弼急攻赵,一日拔之。士多卤掠,光弼坐谯门,收所获,悉归之民,城中大悦。进围博陵,未下。与子仪合击思明于嘉山,大破之。光弼以范阳本贼巢窟,当先取之,揠贼根本。会潼关失守,乃拔军入井陉。
肃宗即位,诏以兵赴灵武,更授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节度如故。光弼以景城、河间兵五千入太原。前此,节度使王承业政弛谬,侍御史崔众主兵太原,每侮狎承业,光弼素不平。及是,诏众以兵付光弼。众素狂易,见光弼长揖,不即付兵,光弼怒,收系之。会使者至,拜众御史中丞。光弼曰:“众有罪,已前系,今但斩侍御史。若使者宣诏,亦斩中丞。”使者内诏不敢出,乃斩众以徇,威震三军。
至德二载,思明、希德率高秀岩、牛廷玠将兵十万攻光弼。时锐兵悉赴朔方,而麾下卒不满万,众议培城以守,光弼曰:“城环四十里,贼至治之,徒疲吾人。”乃彻民屋为摞石车,车二百人挽之,石所及辄数十人死,贼伤十二。思明为飞楼,障以木幔,筑土山临城,光弼遣穴地颓之。思明宴城下,倡优居台上靳指天子,光弼遣人隧地禽取之。思明大骇,徙牙帐远去,军中皆视地后行。又潜沟营地,将沈其军,乃阳约降。至期,以甲士守陴,遣裨校出,若送款者,思明大悦。俄而贼数千没于堑,城上鼓噪,突骑出乘之,俘斩万计。思明畏败,乃去,留希德攻太原。光弼出敢死士搏贼,斩首七万级,希德委资粮遁走。初,贼至,光弼设公幄城隅以止息,经府门不顾。围解,阅三昔乃归私寝。收清夷、横野等军。贼别将攻好畤,破大横关,光弼追败之。加检校司徒,寻迁司空,封郑国公,食实户八百。
乾元元年,入朝,诏朝官四品以上郊谒,进兼侍中。与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大战鄴西,败之。光弼与诸将议:“思明勒兵魏州,欲以怠我,不如起军逼之。彼惩嘉山之败,不敢轻出,则庆绪可禽。”观军容使鱼朝恩固谓不可。既而思明来援,光弼拒贼,战尤力,杀略大当。会诸将惊溃,各引归,所在剽掠,独光弼整众还太原。帝贷诸将罪,以光弼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知诸道节度行营事。又代子仪为朔方节度使。未几,为天下兵马副元帅。
光弼以河东骑五百驰东都,夜入其军,且谓贼方窥洛,当扼虎牢,帅师东出河上。檄召兵马使张用济,用济惮光弼严,教诸将逗留其兵。用济单骑入谒,光弼斩之,以辛京杲代。复追都将仆固怀恩,怀恩惧,先期至。会滑汴节度使许叔冀战不利,降贼,思明乘胜西向。光弼敦阵徐行,趋东京,谓留守韦陟曰:“贼新胜,难与争锋,欲诎之以计。然洛无见粮,危偪难守,公计安出?”陟曰:“益陕兵,公保潼关,可以持久。”光弼曰:“两军相敌,尺寸地必争。今委五百里而守关,贼得地,势益张。不如移军河阳,北阻泽、潞,胜则出,败则守,表里相应,贼不得西,此猿臂势也。夫辨朝廷之礼,我不如公;论军旅胜负,公不如我。”陟不能答。判官韦损曰:“东都乃帝宅,公当守之。”光弼曰:“汜水、崿岭尽为贼蹊,子能尽守乎?”遂檄河南纵官吏避贼,闬无留人,督军取战守备。
思明至偃师,光弼悉军趋河阳,身以五百骑殿。贼游骑至石桥,诸将曰:“并城而北乎?当石桥进乎?”光弼曰:“当石桥进。”夜甲,士持炬徐引,部曲重坚,贼不敢逼。已入三城,众二万,军才十日粮,与卒伍均少弃甘。贼惮光弼,未敢犯宫阙,顿白马祠,治堑沟,筑月城以守。贼攻光弼,与战中氵单西,破逆党,斩千级,溺死者甚众,生执五千人。初,光弼谓李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过期何若?”曰:“弃之。”抱玉许诺。即绐贼曰:“吾粮尽,明日当降。”贼喜,敛兵待期。抱玉已缮完,即请战。贼忿欺,急攻之。抱玉出奇兵夹击,俘获过当,贼帅周挚引却。光弼自将治中氵单,树壁掘堑。挚舍南城攻中氵单,光弼遣荔非元礼战羊马,贼大溃。挚收兵复振,与安太清合众三万攻北城。光弼敛军入,登陴望曰:“彼军虽锐,然方阵而嚣,不足虞也,日中当破。”乃出战,及期未决,召诸将曰:“彼强而可破者,乱也。今以乱击乱,宜无功。”因问:“贼阵何所最坚?”曰:“西北隅。”召郝廷玉曰:“为我以麾下破之。”曰:“廷玉所将步卒,请骑五百。”与之三百。复问其次,曰:“东南隅。”召论惟贞,辞曰:“蕃将也,不知步战,请铁骑三百。”与之二百。乃出赐马四十,分给廷玉等。光弼执大旗曰:“望吾旗,麾若缓,可观便宜。若三麾至地,诸军毕入,生死以之,退者斩!”既而冯堞望廷玉军不能前,趣左右取其首来。廷玉曰:“马中矢,非却也。”乃命易佗马。有裨将援矛刺贼,洞马腹,中数人,又有迎贼不战而却者,光弼召援矛者赐绢五百匹,不战者斩。光弼麾旗三,诸军争奋,贼众奔败,斩首万馀级,俘八千馀人,马二千,军资器械以亿计,禽周挚、徐璜玉、李秦授,惟太清挺身走。思明未知,犹攻南城,光弼驱所俘示之,思明大惧,筑垒以拒官军。始,光弼将战,内刀于靴,曰:“战,危事。吾位三公,不可辱于贼。万有一不捷,当自刎以谢天子。”及是,西向拜舞,三军感动。太清袭怀州,守之。
上元元年,加太尉、中书令。进围怀州,思明来救,光弼再逐北。思明见兵河清,声度河绝饷路。光弼壁野水度,既夕还军,留牙将雍希颢守,曰:“贼将高晖、李日越,万人敌也,贼必使劫我。尔留此,贼至勿与战,若降,与偕来。”左右窃怪语无伦。是日,思明果召日越曰:“光弼野次,尔以铁骑五百夜取之,不然,无归!”日越至垒,使人问曰:“太尉在乎?”曰:“去矣。”“兵几何?”曰:“千人。”“将为谁?”曰:“雍希颢。”日越谓其下曰:“我受命云何,今顾获希颢,归不免死。”遂请降。希颢与俱至,光弼厚待之,表授特进,兼金吾大将军。高晖闻,亦降。或问:“公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思明再败,恨不得野战,闻我野次,彼固易之,命将来袭,必许以死。希颢无名,不足以为功。日越惧死,不降何待?高晖材出日越之右,降者见遇,贰者得不思奋乎?”诸军决丹水灌怀州,未下。光弼令廷玉由地道入,得其军号,登陴大呼,王师乘城,禽太清、杨希仲,送之京师,献俘太庙。进食实户一千五百。
思明使谍宣言贼将士皆北人,讴吟思归。朝恩信然,屡上贼可灭状。诏谕光弼,光弼固言贼方锐,未可轻动。仆固怀恩媢光弼功,阴佐朝恩陈扫除计。使者来督战,光弼不得已,令李抱玉守河阳,出师次北邙。光弼使傅山阵,怀恩曰:“我用骑,今迫险,非便地,请阵诸原。”光弼曰:“有险,可以胜,可以败;阵于原,败斯歼矣。且贼致死于我,不如阻险。”怀恩不从。贼据高原,以长戟七百,壮士执刀随之,委物伪遁。怀恩军争剽获,伏兵发,官军大溃。怀州复陷,光弼度河保闻喜,抱玉以兵寡,弃河阳。光弼请罪,帝以怀恩违令覆军,优诏召光弼入朝。恳让太尉,更拜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河中尹、晋绛等州节度使。未几,复拜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知河南、淮南东西、山南东、荆南五道节度行营事,镇泗州。帝为赋诗以饯。
朝义乘邙山之捷,进略申、光等十三州,光弼舆疾就道,监军使以兵少,请保扬州。光弼曰:“朝廷以安危寄我,贼安知吾众寡?若出不意,当自溃。”遂疾驱入徐州。时朝义围李岑于宋州,使田神功击走之。初,神功平刘展,逗留淮南,尚衡、殷仲卿相攻兗、郓间,来瑱擅襄阳,及光弼至屯,朝义走,神功还河南,瑱、衡、仲卿踵入朝,其为诸将惮服类此。宝应元年,进封临淮郡王。光弼收许州,斩贼赢千级,缚伪将二十二人。朝义分兵攻宋州,光弼破走之。浙东贼袁晁反台州,建元宝胜,以建丑为正月,残剽州县。光弼遣麾下破其众于衢州。广德元年,遂禽晁,浙东平。诏增实封户二千,与一子三品阶,赐铁券,名藏太庙,图形凌烟阁。
相州、北邙之败,朝恩羞其策缪,故深忌光弼切骨,而程元振尤疾之。二人用事,日谋有以中伤者。及来瑱为元振谗死,光弼愈恐。吐蕃寇京师,代宗诏入援,光弼畏祸,迁延不敢行。及帝幸陕,犹倚以为重,数存问其母,以解嫌疑。帝还长安,因拜东都留守,察其去就。光弼以久须诏书不至,归徐州收租赋为解。帝令郭子仪自河中辇其母还京。二年,光弼疾笃,奉表上前后所赐实封,诏不许。将吏问后事,答曰:“吾淹军中,不得就养,为不孝子,尚何言哉!”取所余绢布分遗部将。薨,年五十七。部将即以其布遂为光弼行丧,号哭相问。帝遣使吊恤其母,赠太保,谥曰武穆,诏百官送葬延平门外。
光弼用兵,谋定而后战,能以少覆众。治师训整,天下服其威名,军中指顾,诸将不敢仰视。初,与郭子仪齐名,世称“李郭”,而战功推为中兴第一。其代子仪朔方也,营垒、士卒、麾帜无所更,而光弼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云。
子汇,有志操,廉介自将。从贾耽为裨将,奏兼御史大夫。元和初,分徐州苻离为宿州,光弼有遗爱,擢汇为刺史。后迁泾原节度使,罢军中杂徭,出奉钱赎将士质卖子,还其家。卒,赠工部尚书。光弼弟光进,字太应。初为房琯裨将,将北军战陈涛斜,兵败,奔行在,肃宗宥之。代宗即位,拜检校太子太保,封凉国公。吐蕃入寇,至便桥,郭子仪为副元帅,光进及郭英乂佐之。自至德后与李辅国并掌禁兵,委以心膂。光弼被谮,出为渭北、邠宁节度使。永泰初,封武威郡王。累迁太子太保,卒。母李,有须数十,长五寸许,封韩国太夫人,二子节制皆一品。死葬长安南原,将相奠祭凡四十四幄,时以为荣。
光弼所部将李怀光、仆固怀恩、田神功、李抱玉、董秦、哥舒曜、韩游环、浑释之、辛京杲自有传。若荔非元礼、郝廷玉、李国臣、白孝德、张伯仪、白元光、陈利贞、侯仲庄、柏良器,皆章章可称列者,附次左方。
荔非元礼起裨将,累兼御史中丞。光弼守河阳,周挚攻北城,光弼方壁中氵单,挚闻,并兵从光弼。光弼使元礼守羊马城,植小旗城东北隅,望挚军。挚恃众,直逼城,以车千乘载木鹅橦车,麾兵填堑,八道并进。光弼谕元礼曰:“中丞视贼过兵不顾,何也?”报曰:“公欲守邪?战欤?”光弼曰:“战。”曰:“方战,贼为我实堑,复何怪?”光弼曰:“吾虑不及此,公勉之。”元礼遂出战,挚军小却。元礼以敌坚,未可以驰,还军示弱,怠其意。光弼怒,使召元礼,欲按军法。答曰:“方战,不及往,请破贼以见。”因休栅中,良久,顾麾下曰:“向公来召,殆欲斩我。斗死有名,无庸受戮。”乃下马持刀,瞋目直前,锐士堵而进,左右奋击,一当数人,斩贼数百首,挚遁去。以功累迁骠骑大将军、怀州刺史,知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上元二年,光弼进收洛阳,军败,元礼徙军翼成,为麾下所害。
郝廷玉骁勇善格斗,为光弼爱将。及保河阳,禽徐璜玉,功为多。累封安边郡王,授神策将军。吐蕃犯京畿,与马璘屯中渭桥。它日,鱼朝恩闻其善布阵,请观之。廷玉申号令,鸣鼓角,部伍坐作进退若一。朝恩叹曰:“吾处兵间久,今始识训练法。”廷玉恻然曰:“此临淮王遗法也。王善御军,赏当功,罚适过,每校旗,不如令者辄斩。由是人皆自效,而赴蹈驰突,心破胆裂。自临淮殁,无复校旗事,此安足赏哉?”累为秦州刺史。卒,赠工部尚书。
李国臣,河西人,本姓安。力能抉关,以折冲从收鱼海五城,迁中郎将。后为朔方将,积劳擢云麾大将军,赐姓李。从光弼守河阳,累封临川郡王。大历八年,为盐州刺史。吐蕃败浑瑊于黄菩原,将略汧、陇,国臣谓人曰:“虏乘胜,必扰京师,我趋秦原,彼当反顾。”乃引兵登安乐山,鸣鼓而西,日行三十里。吐蕃闻之,自百里城回军,逾险,瑊因击败之。卒,赠扬州大都督。
白孝德,安西人,事光弼为偏裨。史思明攻河阳,使骁将刘龙仙以骑五十挑战,加右足马鬣上,嫚骂光弼。光弼登城顾诸将曰:“孰能取是贼?”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是非大将所宜。”左右以孝德对。召问所须几兵,对曰:“愿出五十骑,见可而进,大军鼓噪以张吾气,足矣。”光弼抚其背遣之。孝德拥二矛,策马绝河,半济,怀恩贺曰:“事克矣。其揽辔便辟,可万全者。”龙仙见,易之,不为动。将至,若引避然,孝德振手止之曰:“侍中使致辞,无它。”与语须之,瞋目曰:“贼识我乎?我,白孝德也。”龙仙骂之,乃跃马前搏,城上因大噪,五十骑继进,龙仙环堤走,追斩其首以还。后累功至北庭行营节度使,徙邠宁。仆固怀恩引吐蕃兵入寇,孝德击败之。永泰初,吐蕃、回纥围泾阳,郭子仪说回纥约盟,吐蕃退走,子仪使浑瑊以兵五千出奉天,命孝德应之,大战赤沙烽,斩获甚众。累封昌化郡王,历太子少傅。建中元年卒,赠太保。
张伯仪,魏州人,以战功隶光弼军。浙贼袁晁反,使伯仪讨平之,功第一,擢睦州刺史。后为江陵节度使。朴厚不知书,然推诚遇人,军中畏肃,民亦便之。李希烈反,诏与贾耽、张献甫收安州。战不利,伯仪中流矢,师却,失所持节。贼追及,奋刀以御之,两刃相向不得下,会救至,免。至汉水,拿野人船以达沔州。溃兵至江陵,哭于廷,伯仪妻劳勉,出其家帛给之,乃定。伯仪收散卒还。久之,除右龙武统军。卒,赠扬州大都督。既请谥,博士李吉甫议以“中兴三十年而兵未戢者,将帅养寇籓身也。若以亡败为戒,则总干戈者必图万全,而不决战。若伯仪虽败,而其忠可录。”遂谥曰恭。
白元光,字元光,其先突厥人。父道生,历宁、朔州刺史。元光初隶本军,补节度先锋。安禄山反,诏徙朔方兵东讨,元光领所部结义营,长驱从光弼出土门。累迁太子詹事,封南阳郡王,为两都游弈使。
长安平,率兵清宫,进击馀寇,身被数创,肃宗躬为傅药。转卫尉卿,兼朔方先锋。史思明攻河阳,光弼召主骑军。其后历灵武留后、定远城使。贞元二年卒,赠越州都督。
陈利贞,幽州范阳人。初为平卢将,安禄山乱,从光弼军河南。张巡被围睢阳也,光弼遣郝廷玉及利贞救之,轻骑出入,廷玉称为胜己,以子妻之。及归,荐于光弼,自行间累迁检校太子宾客,封静戎郡王。李希烈叛,诏哥舒曜东讨,利贞为前锋,次郏城。贼众大集,利贞出奇兵五百,横捣其右,贼锋诎,数月不敢前。及希烈攻曜襄城,利贞登陴捍守,七十日未尝栉沐,非议事不下城。硃泚反,利贞及张廷芝所统士皆幽、蓟、河、陇人,故与廷芝合谋应泚,而利贞麾下亦从为乱。夜半,难作,利贞拔剑当军门,大呼曰:“欲过门者,先杀我!”众畏其勇,乃止。廷芝出奔。德宗嘉之,擢汝州防御使。贞元五年,疽发首,卒。遗观察使崔纵书,自陈受国恩,恨不得死所云。
侯仲庄,字仲庄,蔚州人。为光弼先锋,授忠武将军。禽安太清有功,累加冠军将军。仆固怀恩以朔方反,仲庄为都将,训兵自守,号为“平射”,人畏其锋。怀恩败,郭子仪代之,引为腹心。封上谷郡王,为神策京西将。德宗幸奉天,迁左卫将军,为防城使。修垒堞,昼夜执戈徼巡。从幸兴元,殿军骆谷,授防御招收使。帝还都,复镇奉天,几二十年。卒,赠洪州都督。
柏良器,字公亮,魏州人。父造,以获嘉令死安禄山难。乃学击剑,欲报贼。父友王奂为光弼从事,见之曰:“尔额文似临淮王,面黑子似颜平原,殆能立功。”乃荐之光弼。授兵平山越,迁左武卫中郎将。以部兵隶浙西,豫平袁晁、方清。其后潘狞虎、胡参分据小伤、蒸里,又击破之。是时年二十四,更战阵六十二。
李希烈围宁陵,遏水灌之,亲令军中明日拔城。良器以救兵至,择弩手善游者,沿汴渠夜入,及旦,伏弩发,贼乘城者皆死。录功封平原郡王,入为左神策军大将军、知军事,图形凌烟阁。募材勇以代士卒市贩者,中尉窦文场恶之,坐友人阑入,换右领军卫。自是军政皆中官专之。终左领军卫大将军,赠陕州大都督。子耆,别传。
乌承玼,字德润,张掖人。开元中,与族兄承恩皆为平卢先锋,沉勇而决,号“辕门二龙”。契丹可突于杀其王邵固降突厥,而奚亦乱,其王鲁苏挈族属及邵固妻子自归。是岁,奚、契丹入寇,诏承玼击之,破于捺禄山。二十二年,诏信安王祎率幽州长史赵含章进讨,承玼请含章曰:“二虏固剧贼,前日战而北,非畏我,乃诱我也。公宜畜锐以折其谋。”含章不信,战白城,果大败。承玼独按队出其右,斩首万计,可突于奔北奚。
渤海大武艺与弟门艺战国中,门艺来,诏与太仆卿金思兰发范阳、新罗兵十万讨之,无功。武艺遣客刺门艺于东都,引兵至马都山,屠城邑。承玼窒要路,堑以大石,亘四百里,虏不得入。于是流民得还,士少休,脱铠而耕,岁省度支运钱。安庆绪使史思明守范阳,思明恃兵强,为自固计。庆绪密遣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就督事,且图之。承玼劝思明曰:“唐家中兴,与天下更始,庆绪偷肆晷刻,公殆与俱亡。有如束身本朝,湔洗前污,此反掌功耳。”思明善之,斩承庆等,奉表听命。始,承恩为冀州刺史,失守,思明护送东都,故肃宗使自云中趋幽州开说思明,与承玼谋投衅杀之,不克,死。承玼奔李光弼,表为冠军将军,封昌化郡王,为石岭军使。王思礼为节度使,军政倚办焉。久之,移疾还京师,卒,年九十六。子重胤,别传。
赞曰:李光弼生戎虏之绪,沉鸷有守。遭禄山变,拔任兵柄,其策敌制胜不世出,赏信罚明,士卒争奋,毅然有古良将风。本夫终父丧不入妻室,位王公事继母至孝,好读班固《汉书》,异夫庸人武夫者。及困于口舌,不能以忠自明,奄侍内构,遂陷嫌隙,谋就全安,而身益危,所谓工于料人而拙于谋己邪。方攘袂徇国,天下风靡;一为迁延,而田神功等皆不受约束,卒以忧死。功臣去就,可不慎邪?呜呼,光弼虽有不释位之诛,然谗人为害,亦可畏矣,将时之不幸欤!
列传第六十二 郭子仪
郭子仪,字子仪,华州郑人。长七尺二寸。以武举异等补左卫长史,累迁单于副都护、振远军使。天宝八载,木剌山始筑横塞军及安北都护府 ,诏即军为使。俄苦地偏不可耕,徙筑永清,号天德军,又以使兼九原太守。
十四载,安禄山反,诏子仪为卫尉卿、灵武郡太守,充朔方节度使,率本军东讨。子仪收静边军,斩贼将周万顷,击高秀岩河曲,败之,遂收云中、马邑,开东陉。加御史大夫。贼陷常山,河北郡县皆没。会李光弼攻贼常山,拔之,子仪引军下井陉,与光弼合,破贼史思明众数万,平幰城。南攻赵郡,禽贼四千,纵之,斩伪守郭献璆,还常山。思明以众数万尾军,及行唐,子仪选骑五百更出挑之。三日,贼引去,乘之,又破于沙河,遂趋常阳以守。禄山益出精兵佐思明。子仪曰:“彼恃加兵,必易我;易我,心不固,战则克矣。”与战未决,戮一步将以徇,士殊死斗,遂破之,斩首二千级,俘五百人,获马如之。于是昼扬兵,夜捣垒,贼不得息,气益老。乃与光弼、仆固怀恩、浑释之、陈回光等击贼嘉山,斩首四万级,获人马万计。思明跳奔博陵。于是河北诸郡往往斩贼守,迎王师。方北图范阳,会哥舒翰败,天子入蜀,太子即位灵武,诏班师。子仪与光弼率步骑五万赴行在。时朝廷草昧,众单寡,军容缺然,及是国威大振。拜子仪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总节度。肃宗大阅六军,鼓而南,至彭原。宰相房琯自请讨贼,次陈涛,师败,众略尽,故帝唯倚朔方军为根本。贼将阿史那从礼以同罗、仆骨骑五千,诱河曲九府、六胡州部落数万迫行在。子仪以回纥首领葛逻支击之,执获数万,牛羊不可胜计,河曲平。
至德二载,攻贼崔乾祐于潼关,乾祐败,退保蒲津。会永乐尉赵复、河东司户参军韩旻、司士徐景及宗室子锋在城中,谋为内应,子仪攻蒲,复等斩陴者,披阖内军。乾祐走安邑,安邑伪纳之,兵半入,县门发,乾祐得脱身走。贼安守忠壁永丰仓,子仪遣子旰与战,多杀至万级,旰死于阵。进收仓。于是关、陕始通。诏还凤翔,进司空,充关内、河东副元帅。率师趋长安,次潏水上。贼守忠等军清渠左。大战,王师不利,委仗奔。子仪收溃卒保武功,待罪于朝,乃授尚书左仆射。俄从元帅广平王率蕃、汉兵十五万收长安。李嗣业为前军,元帅为中军,子仪副之,王思礼为后军,阵香积寺之北,距沣水,临大川,弥亘一舍。贼李归仁领劲骑薄战,官军嚣,嗣业以长刀突出,斩贼数十骑,乃定。回纥以奇兵缭贼背,夹攻之,斩首六万级,生禽二万,贼帅张通儒夜亡陕郡。翌日,王入京师,老幼夹道呼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王休士三日,遂东。安庆绪闻王师至,遣严庄悉众十万屯陕,助通儒,旌帜钲鼓径百馀里。师至新店,贼已阵,出轻骑,子仪遣二队逐之,又至,倍以往,皆不及贼营辄反。最后,贼以二百骑掩军,未战走,子仪悉军追,横贯其营。贼张两翼包之,官军却。嗣业率回纥从后击,尘且坌,飞矢射贼,贼惊曰:“回纥至矣!”遂大败,僵尸相属于道。严庄等走洛阳,挟庆绪度河保相州,遂收东都。于是河东、河西、河南州县悉平。以功加司徒,封代国公,食邑千户。入朝,帝遣具军容迎灞上,劳之曰:“国家再造,卿力也。”子仪顿首陈谢。有诏还东都,经略北讨。
乾元元年,破贼河上,执安守忠以献,遂朝京师。诏百官迎于长乐驿,帝御望春楼待之。进中书令。帝即诏大举九节度师讨庆绪,以子仪、光弼皆元功,难相临摄,第用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而不立帅。
子仪自杏园济河,围卫州。庆绪分其众为三军。将战,子仪选善射三千士伏壁内,诫曰:“须吾却,贼必乘垒,若等噪而射。”既战,伪遁,贼薄营,伏发,注射如雨。贼震骇,王师整而奋,斩首四万级,获铠胄数十万,执安庆和,收卫州。又战愁思冈,破之。连营进围相州,引漳水灌城,漫二时,不能破。城中粮尽,人相食。庆绪求救于史思明,思明自魏来,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前军遇之,战鄴南,夷负相当,炅中流矢。子仪督后军,未及战。会大风拔木,遂晦,跬步不能相物色,于是王师南溃,贼亦走,辎械满野。诸节度引还。子仪以朔方军保河阳,断航桥。时王师众而无统,进退相顾望,责功不专,是以及于败。有诏留守东都,俄改东畿、山南东道、河南诸道行营元帅。鱼朝恩素疾其功,因是媒谮之,故帝召子仪还,更以赵王为天下兵马元帅,李光弼副之,代子仪领朔方兵。子仪虽失军,无少望,乃心朝廷。思明再陷河、洛,西戎逼扰京辅,天子旰食,乃授邠宁、鄜坊两节度使,仍留京师。议者谓子仪有社稷功,而孽寇首鼠,乃置散地,非所宜。帝亦悟。
上元初,诏为诸道兵马都统,以管崇嗣副之,率英武、威远兵及河西、河东镇兵,繇邠宁、朔方、大同、横野军以趋范阳。诏下,为朝恩沮解。明年,光弼败邙山,失河阳。又明年,河中乱,杀李国贞,太原戕邓景山。朝廷忧二军与贼合,而少年新将望轻不可用,遂以子仪为朔方、河中、北庭、潞仪泽沁等州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副元帅,进封汾阳郡王,屯绛州。时帝已不豫,群臣莫有见者,子仪请曰:“老牙受命,将死于外,不见陛下,目不瞑。”帝引至卧内,谓曰:“河东事一以委卿。”子仪呜咽流涕。赐御马、银器、杂彩,别赐绢布九万。子仪至屯,诛首恶王元振等数十人,太原辛云京亦治害景山者,诸镇皆惕息。
代宗立,程元振自谓于帝有功,忌宿将难制,离构百计。因罢子仪副元帅,加实户七百,为肃宗山陵使。子仪惧谗且成,尽裒代宗所赐诏敕千馀篇上之,因自明。诏曰:“朕不德,诒大臣忧,朕甚自愧,自今公毋有疑。”初,帝与子仪平两京,同天下忧患,至是悔悟,眷礼弥重。
时史朝义尚盗洛,帝欲使副雍王,率师东讨,为朝恩、元振交訾之,乃止。会梁崇义据襄州叛,仆固怀恩屯汾州,阴召回纥、吐蕃寇河西,残泾州,犯奉天、武功,遽拜子仪为关内副元帅,镇咸阳。初,子仪自相州罢归京师,部曲离散,逮承诏,麾下才数十骑,驱民马补行队。至咸阳,虏已过渭水,并南山而东,天子跳幸陕。子仪闻,流涕,董行营还京师。遇射生将王献忠以彀骑叛,劫诸王欲奔虏,子仪让之,取诸王送行在。乃率骑南收兵,得武关防卒及亡士数千,军浸完。会六军将张知节迎子仪洛南,大阅兵,屯商州,威震关中。乃遣知节率乌崇福、羽林将长孙全绪为前锋,营韩公堆,击鼓欢山,张旗帜,夜丛万炬,以疑贼。初,光禄卿殷仲卿募兵蓝田,以劲骑先官军为游弈,直度浐,民绐虏曰:“郭令公来。”虏惧。会故将军王甫结侠少,夜鼓硃雀街,呼曰:“王师至!”吐蕃夜溃。于是遣大将李忠义屯苑中,渭北节度使王仲升守朝堂,子仪以中军继之。射生将王抚自署京兆尹,乱京城,子仪斩以徇。破贼书闻,帝以子仪为京城留守。
自变生仓卒,赖子仪复安,故天下皆咎程元振,群臣数论奏。元振惧,乃说帝都洛阳,帝可其计。子仪奏曰:
雍州古称天府,右陇、蜀,左崤、函,襟冯终南、太华之险,背负清渭、浊河之固,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兵强士勇,真用武之国,秦、汉所以成帝业也。后或处而泰、去而亡者不一姓,故高祖先入关定天下,太宗以来居洛阳者亦鲜。先帝兴朔方,诛庆绪,陛下席西土,戮朝义,虽天道助顺,亦地势则然。比吐蕃冯陵而不能抗者,臣能言其略。夫六军皆市井人,窜虚名,逃实赋,一日驱以就战,有百奔无一前;又宦竖掩迷,庶政荒夺,遂令陛下彷徨暴露,越在陕服。斯委任失人,岂秦地非良哉!今道路流言,不识信否,咸谓且都洛阳。洛阳自大盗以来,焚埃略尽,百曹榛荒,寰服不满千户,井邑如墟,豺狼群嗥;东薄郑、汴,南界徐,北绵怀、卫及相,千里萧条,亭舍不烟,何以奉万乘牲饩、供百官次舍哉?且地狭厄,裁数百里,险不足防,适为斗场。陛下意者不以京畿新罹剽蹂,国用不足乎?昔卫为狄灭,文公庐于曹,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卒复旧邦,况赫赫天子,躬俭节用,宁为一诸侯下哉?臣愿陛下斥素餐,去冗食,抑阉寺,任直臣,薄征弛役,恤隐抚鳏,委宰相以简贤任能,付臣以训兵御侮,则中兴之功,日月可冀。惟时迈亟还,见宗庙,谒园陵,再造王家,以幸天下。
帝得奏,泣谓左右曰:“子仪固社稷臣也,朕西决矣。”乘舆还,子仪顿首请罪,帝劳曰:“用卿晚,故至此。”乃赐铁券,图形凌烟阁。
仆固怀恩纵兵掠并、汾属县,帝患之,以子仪兼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使,镇河中。怀恩子瑒屯榆次,为帐下张惟岳所杀,传首京师,持其众归子仪。怀恩惧,委其母走灵州。广德二年,进太尉,兼领北道邠宁、泾原、河西通和吐蕃及朔方招抚观察使。辞太尉不拜。怀恩诱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入寇,朝廷大恐,诏子仪屯奉天。帝问计所出,对曰:“无能为也。怀恩本臣偏将,虽剽果,然素失士心。今能为乱者,訹思归之人,劫与俱来,且皆臣故部曲,素以恩信结之,彼忍以刃相向乎?”帝曰:“善。”虏寇邠州,先驱至奉天,诸将请击之。子仪曰:“客深入,利速战。彼下素德我,吾缓之,当自携贰。”因下令:“敢言战者斩!”坚壁待之,贼果遁。
子仪至自泾阳,恩赉崇缛,进拜尚书令,恳辞,不听。诏趣诣省视事,百官往庆,敕射生五百骑执戟宠卫。子仪确让,且言:“太宗尝践此官,故累圣旷不置员,皇太子为雍王,定关东,乃得授,渠可猥私老臣,隳大典?且用兵以来,僭赏者多,至身兼数官,冒进亡耻。今凶丑略平,乃作法审官之时,宜从老臣始。”帝不获已,许之,具所以让付史官。因赐美人六人,从者自副,车服帷帟咸具。
永泰元年,诏都统河南道节度行营,复镇河中。怀恩尽说吐蕃、回纥、常项、羌、浑、奴剌等三十万,掠泾、邠,躏凤翔,入醴泉、奉天,京师大震。于是帝命李忠臣屯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骆奉先、李日越屯厔盩,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天子自将屯苑中。急召子仪屯泾阳,军才万人。比到,虏骑围已合,乃使李国臣、高升、魏楚玉、陈回光、硃元琮各当一面,身自率铠骑二千出入阵中。回纥怪问,:“是谓谁?”报曰:“郭令公。”惊曰:“令公存乎?怀恩言天可汗弃天下,令公即世,中国无主,故我从以来。公今存,天可汗存乎?”报曰:“天子万寿。”回纥悟曰:“彼欺我乎!”子仪使谕虏曰:“昔回纥涉万里,戡大憝,助复二京,我与若等休戚同之。今乃弃旧好,助叛臣,一何愚!彼背主弃亲,于回纥何有?”回纥曰:“本谓公云亡,不然,何以至此。今诚存,我得见乎?”子仪将出,左右谏:“戎狄野心不可信。”子仪曰:“虏众数十倍,今力不敌,吾将示以至诚。”左右请以骑五百从,又不听。即传呼曰:“令公来!”虏皆持满待。子仪以数十骑出,免胄见其大酋曰:“诸君同艰难久矣,何忽亡忠谊而至是邪?”回纥舍兵下马拜曰:“果吾父也。”子仪即召与饮,遗锦彩结欢,誓好如初。因曰:“吐蕃本吾舅甥国,无负而来,弃亲也。马牛被数百里,公等若倒戈乘之,若俯取一芥,是谓天赐,不可失。且逐戎得利,与我继好,不两善乎?”会怀恩暴死,群虏无所统一,遂许诺。吐蕃疑之,夜引去。子仪遣将白元光合回纥众追蹑,大军继之,破吐蕃十万于灵台西原,斩级五万,俘万人,尽得所掠士女牛羊马橐驼不胜计。遂自泾阳来朝,加实封二百户,还河中。
大历元年,华州节度使周智光谋叛,帝间道以蜡书赐子仪,令悉军讨之。同、华将吏闻军起,杀智光,传首阙下。二年,吐蕃寇泾州,诏移屯泾阳。邀战于灵州,败之,斩首二万级。明年,还河中。吐蕃复寇灵武,诏率师五万屯奉天,白元光破虏于灵武。议者以吐蕃数为盗,马璘孤军在邠不能支,乃以子仪兼邠宁庆节度使,屯邠州,徙璘为泾原节度使。回纥赤心请市马万匹,有司以财乏,止市千匹。子仪曰:“回纥有大功,宜答其意,中原须马,臣请内一岁奉,佐马直。”诏不听,人许其忠。
九年,入朝,对延英,帝与语吐蕃方强,慷慨至流涕。退,上书曰:
朔方,国北门,西御犬戎,北虞猃狁,五城相去三千里。开元、天宝中,战士十万,马三万匹,仅支一隅。自先帝受命灵武,战士从陛下征讨无宁岁。顷以怀恩乱,痍伤雕耗,亡三分之二,比天宝中止十之一。今吐蕃兼吞河、陇,杂羌、浑之众,岁深入畿郊,势逾十倍,与之角胜,岂易得邪?属者虏来,称四节度,将别万人,人兼数马。臣所统士不当贼四之一,马不当贼百之二,外畏内惧,将何以安?臣惟陛下制胜,力非不足,但简练不至,进退未一,时淹师老,地广势分。愿于诸道料精卒满五万者,列屯北边,则制胜可必。窃惟河南、河北、江淮大镇数万,小者数千,殚屈禀给,未始搜择。臣请追赴关中,勒步队,示金鼓,则攻必破,守必全,长久之策也。
又自陈衰老,乞骸骨。诏曰:“朕终始倚赖,未可以去位。”不许。
德宗嗣位,诏还朝,摄冢宰,充山陵使,赐号“尚父”,进位太尉、中书令,增实封通前二千户,给粮千五百人,刍马二百匹,尽罢所领使及帅。建中二年,疾病,帝遣舒王到第传诏省问,子仪不能兴,叩头谢恩。薨,年八十五。帝悼痛,废朝五日。诏群臣往吊,随丧所须,皆取于官。赠太师。陪葬建陵。及葬,帝御安福门,哭过其丧,百官陪位流涕。赐谥曰忠武,配飨代宗庙廷。著令,一品坟崇丈八尺,诏特增丈,以表元功。
子仪事上诚,御下恕,赏罚必信。遭幸臣程元振、鱼朝恩短毁,方时多虞,握兵处外,然诏至,即日就道,无纤介顾望,故谗间不行。破吐蕃灵州,而朝恩使人发其父墓,盗未得。子仪自泾阳来朝,中外惧有变,及入见,帝唁之,即号泣曰:“臣久主兵,不能禁士残人之墓,人今发先臣墓,此天谴,非人患也。”朝恩又尝约子仪修具,元载使人告以军容将不利公。其下衷甲愿从,子仪不听,但以家僮十数往。朝恩曰:“何车骑之寡?”告以所闻。朝恩泣曰:“非公长者,得无致疑乎?”田承嗣傲狠不轨,子仪尝遣使至魏,承嗣西望拜,指其膝谓使者曰:“兹膝不屈于人久矣,今为公拜。”李灵耀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子仪封币道其境,莫敢留,令持兵卫送。麾下宿将数十,皆王侯贵重,子仪颐指进退,若部曲然。幕府六十馀人,后皆为将相显官,其取士得才类如此。与李光弼齐名,而宽厚得人过之。子仪岁入官俸无虑二十四万缗。宅居亲仁里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三千相出入,不知其居。前后赐良田、美器、名园、甲馆不胜纪。代宗不名,呼为大臣。以身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校中书令考二十四。八子七婿,皆贵显朝廷。诸孙数十,不能尽识,至问安,但颔之而已。富贵寿考,哀荣终始,人臣之道无缺焉。
子曜、旰、晞、昢、晤、暧、曙、映,而四子以才显。
曜,性沉静,资貌瑰杰。累从节度府辟署,破虏有功,为开阳府果毅都尉。至德初,推子仪功,授卫尉卿,累进太子詹事、太原郡公。子仪专征伐,曜留治家事,少长无闲言。诸弟或饰池馆,盛车服,曜独以朴简自处。子仪罢兵,迁太子少保,昆弟六人,共制拜官。子仪薨,以遗命簿上四朝所赐名马珍物,德宗复赐之,乃悉散诸弟。居丧以礼,疾甚,或劝茹葱薤,终不属口。后卢杞秉政,忌勋族,子仪婿太仆卿赵纵、少府少监李洞清、光禄卿王宰皆以次得罪。奸人幸其危,多论夺田宅奴婢,曜大恐,独宰相张镒力保护。德宗稍闻之,诏有司曰:“尚父子仪有大勋力,保乂王家,尝誓山河,琢金石,许宥十世。前日其家市田宅奴婢,而无赖者以尚父殁,妄论夺之,自今有司毋得受。”建中三年,卒,赠太子太傅,谥曰孝。初,曜袭代国公,食二千户。贞元初,诏减半以封晞、暧、映、曙,人二百五十户。未几,复诏四人各减五十户,封曜子锋、晤子鐇各百户云。
晞,善骑射,从征伐有功,复两京,战最力,出奇兵破贼,累进鸿胪卿。河中军乱,子仪召首恶诛之,其支党犹反仄,晞选亲兵昼夜警,以备非常,奸人不得发。以功拜殿中监。吐蕃、回纥入寇,加御史中丞,领朔方军援邠州,与马璘合军击虏,破之。虏复来,阵泾水北,子仪遣晞率徒兵五千、骑五百袭虏。晞以兵寡不进,须暮,贼半济,乃击,斩首五千级。加御史大夫,子仪固让,乃止。居父丧,值硃泚乱,南走山谷。贼舁致之,欲污以官,佯暗不答;贼露兵胁之,不动。数以城中事贻书李晟。既而奔奉天。天子还,改太子宾客。子钢,从朔方杜希全幕府。希全檄为丰州刺史,晞怜其弱不任事,丐罢。德宗遣使者召钢,钢疑得罪,挺身走吐蕃,不纳。希全执送京师,赐死。晞坐免,寻复太子宾客。累封赵国公。卒,赠兵部尚书。孙承嘏。
承嘏,字复卿,幼秀异,通《五经》。元和中,及进士第,累迁起居舍人。居母丧,以孝闻。太和六年,为谏议大夫,言政事得失。文宗以郑注为太仆卿,承嘏极论其非,注颇惧。进给事中。俄出为华州刺史,给事中卢载还诏书,且言:“承嘏数封驳称职,宜在禁闼。”帝曰:“朕谓久次,欲优其稍入耳。”乃复留给事中。时江淮旱,用度不支,诏宰相分领度支、户部。承嘏言:“宰相调和阴阳,安黎庶。若使阅视簿书,校缗帛,非所宜。”帝顺纳。迁刑部侍郎。帝尝称其儒素,无贵骄气,不类勋家。每进对,恩接备厚。方大任用,会卒。家无馀赀,亲友为办丧祭。赠吏部尚书。
暧,字暧,以太常主簿尚昇平公主。暧年与公主侔,十馀岁许昏。拜驸马都尉,试殿中监,封清源县侯,宠冠戚里。大历末,检校左散骑常侍。建中时,主坐事,留禁中。硃泚乱,逼署暧官,辞以居丧被疾。既而与公主奔奉天。德宗嘉之,释主罪,进暧金紫光禄大夫,赐实封五十户。寻迁太常卿。贞元三年,袭代国公。卒,年四十八,赠尚书左仆射,初,暧女为广陵郡王妃。王即位,是为宪宗。妃生穆宗。穆宗立,尊妃为皇太后,赠暧太傅。四子:铸、钊、鏦、铦。铸袭封。
钊,长七尺,方口丰下。代宗朝,以外孙为奉礼郎。累官至左金吾大将军,改检校工部尚书,为邠宁节度使,入为司农卿。宪宗寝疾,宦竖或妄议废立者。穆宗问计于钊,答曰:“殿下为太子,当旦夕视膳,何外虑乎?”时称得元舅体。穆宗即位,检校户部尚书兼司农卿。俄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徙河中尹,领晋绛慈隰节度。敬宗立,召拜兵部尚书,又帅剑南东川。太和中,南蛮寇蜀,取成都外郛,杜元颖不能御,诏钊兼领西川节度。未行,蛮众已略梓州。州兵寡,不可用。钊贻书谯蛮首帟巅以侵叛意。帟巅曰:“元颖不自守,数侵吾圉,我以是报。”乃与修好,约无相犯。天子嘉之,即拜西川节度使。以疾请代,为太常卿,卒,赠司徒。子仲文、仲恭、仲词。开成二年,诏仲文袭太原郡公。给事中卢弘宣奏:“剑妻沈,公主女,代宗皇帝外孙,其子仲词尚饶阳公主。仲文冒嫡不应袭。使仲文承嫡,则沈当黜,且仲词亦不得尚主。”乃诏仲词检校殿中少监、驸马都尉,袭封。而仲文以太皇太后故,置不问。仲恭历詹事府丞,亦尚金堂公主。
鏦,字利用,尚德阳郡主。诏裴延龄为主营第长兴里。顺宗立,主进封汉阳公主,擢鏦检校国子祭酒、驸马都尉。自景龙后,外戚多为检校官,不治事。宰相荐其才,不当以外戚废,乃拜右金吾将军,封太原郡公。恭逊折节,不以富贵加人。性周畏,不立赫赫名。有谏于上,退必毁稿,家人子弟无知者。别墅在都南,尤胜垲,穆宗尝幸之,置酒极欢。改太子詹事,充闲厩宫苑使。卒,赠尚书左仆射。
铦,性和易,累为殿中监,尚西河公主。鏦卒,代为太子詹事、宫苑闲厩使。长庆三年,暴卒。太后遣使按问发疾状,久乃解。初,西河主降沈氏,生一子,铦无嗣,以沈氏子嗣。
曙,代宗朝累官司农卿。德宗幸奉天,曙方领家兵猎苑北,闻跸至,伏谒道左,遂从乘舆入骆谷。霖雨涂潦,卫兵或异语。帝召谓曰:“朕不德而苦公等,宜执朕送硃泚,以谢天下。”诸将皆感泣曰:“愿死生从陛下。”时曙与功臣子李昇、韦清、令狐建、李彦辅被甲请见,言曰:“南行路险,且虞奸变。臣等世蒙恩,今相誓,愿更挟帝马。”许之。帝还,曙、清擢金吾大将军,馀并为禁军将军。曙终祁国公。
子仪母弟幼明,性谨愿无过,拙于武,喜宾客。以子仪故,终少府监,赠太子太傅。
子昕,肃宗末为四镇留后。关、陇陷,不得归,朝廷但命官遥领其使。建中二年,昕始与伊西、北庭节度使曹令忠遣使入朝。德宗诏曰:“四镇、二庭,统西夏五十七蕃十姓部落,国朝以来,相与率职。自关、陇失守,王命阻绝,忠义之徒,泣血固守,奉遵朝法,此皆侯伯守将交修共治之效,朕甚嘉之。令忠可北廷大都护、四镇节度留后,赐氏李,更名元忠。昕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诸将吏超七资叙官”云。
赞曰:天宝末,盗发幽陵,外阻内讧。子仪自朔方提孤军,转战逐北,谊不还顾。当是时,天子西走,唐祚若赘斿,而能辅太子,再造王室。及大难略平,遭谗甚,诡夺兵柄,然朝闻命,夕引道,无纤介自嫌。及被围泾阳,单骑见虏,压以至诚,猜忍沮谋。虽唐命方永,亦由忠贯日月,神明扶持者哉!及光弼等畏偪不终,而子仪完名高节,烂然独著,福禄永终,虽齐桓、晋文比之为褊。唐史臣裴垍称:“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上不疑,侈穷人欲而议者不之贬。”呜呼!垍诚知言。其子孙多以功名显,盖盛德后云。
列传第六十三 二李马路
李嗣业,字嗣业,京兆高陵人。长七尺,膂力绝众。开元中,从安西都护来曜讨十姓苏禄 ,先登捕虏,累功署昭武校尉。后应募安西,军中初用陌刀,而嗣业尤善,每战必为先锋,所向摧北。马灵察为节度,出战必与俱。高仙芝讨勃律,署嗣业及中郎将田珍为左右陌刀将。时吐蕃兵十万屯娑勒城,据山濒水,联木作郛,以扼王师。仙芝潜军夜济信图河,令曰:“及午破贼,不者皆死。”嗣业提步士升山,颓石四面以击贼,又树大旗先走险,诸将从之。虏不虞军至,因大溃,投崖谷死者十八。鼓而驱至勃律,禽其主,平之。授右威卫将军。从平石国及突骑施,以跳荡先锋加特进。虏号为“神通大将”。
初,仙芝特以计袭取石,其子出奔,因构诸胡共怨之,以告大食,连兵攻四镇。仙芝率兵二万深入,为大食所败,残卒数千。事急,嗣业谋曰:“将军深履贼境,后援既绝,而大食乘胜,诸胡锐于斗,我与将军俱前死,尚谁报朝廷者?不如守白石岭以为后计。”仙芝曰:“吾方收合馀尽,明日复战。”嗣业曰:“事去矣,不可坐须菹醢。”即驰守白石,路既隘,步骑鱼贯而前。会拔汗那还兵,辎饷塞道不可骋,嗣业惧追及,手梃鏖击,人马毙仆者数十百,虏骇走,仙芝乃得还。表嗣业功,进右金吾大将军,留为疏勒镇使。城一隅阤,屡筑辄坏,嗣业祝之,有白龙见,因其处蕝祠以祭,城遂不坏,汉耿恭故井久涸,祷已,泉复出。初讨勃律也,通道葱领,有大石塞隘,以足蹶之,抵穹壑,识者以为至诚所感云。
天宝十二载,加骠骑大将军。入朝,赐酒玄宗前,醉起舞,帝宠之,赐彩百、金皿五十物、钱十万,曰:“为解酲具。”
安禄山反,肃宗追之,诏至,即引道,与诸将割臂盟曰:“所过郡县,秋毫不可犯。”至凤翔,上谒,帝喜曰:“今日卿至,贤于数万众。事之济否,固在卿辈。”乃诏与郭子仪、仆固怀恩掎角。常为先锋,以巨咅笞斗,贼值,类崩溃。进四镇、伊西、北庭行军兵马使。广平王收长安,嗣业统前军,阵于香积祠北。贼酋李归仁拥精骑薄战,王师注矢逐之,走未及营,贼大出,掩追骑,还蹂王师,于是乱不能阵。嗣业谓子仪曰:“今日不蹈万死取一生,则军无类矣。”即袒持长刀,大呼出阵前,杀数十人,阵复整。步卒二千以陌刀、长柯斧堵进,所向无前。归仁匿兵营左,觇军势,王分回纥锐兵击其伏,嗣业出贼背合攻之,自日中至昃,斩首六万级,填涧壑死几半,贼东走,遂平长安。进收东都,嗣业战多。乃与张镐、鲁炅、来瑱、嗣吴王祗、李奂略定诸州。兼卫尉卿,封虢国公,实封户二百。兼怀州刺史、北庭行营节度使。
与子仪等围相州,师耄,诸将无功,独嗣业被坚数奋,为诸军冠。中流矢,卧帐中,方愈,忽闻金鼓声,知与贼战,大呼,创溃,血流数升卒。谥曰忠勇,赠武威郡王,给灵舆护还在所。葬日,使中人临吊,中朝臣祖泣,茔给扫除十户。嗣业忠毅忧国,不计居产,有宛马十疋,前后赏赐,皆上于官以助军云。
子佐国,袭爵,历丹王府长史。卒,推嗣业功,赠宋州刺史。
马璘,岐州扶风人。少孤,流荡无业所。年二十,读汉马援传,至“丈夫当死边野,以马革裹尸而归”,慨然曰:“使吾祖勋业坠于地乎?”开元末,挟策从安西节度府,以奇劳,累迁金吾卫将军。
至德初,王室多难,统精甲三千,自二庭赴凤翔。肃宗奇之,委以东讨。初战卫南,以百骑破贼五千众。从李光弼攻洛阳,史朝义众十万阵北邙山,旗铠照日,诸■疑,未敢击。璘率部士五百,薄贼屯,出入三反,众披靡,乘之,贼遂溃。光弼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见以少击众,雄捷如马将军者!”迁试太常卿。
明年,吐蕃寇边,诏璘移军援河西。怀恩之叛,璘引还,间关转斗至凤翔,虏围已合,节度使孙志直婴城守。璘令士持满外向,突入县门,不解甲出战,背城阵。虏溃,率轻骑追之,斩数千级,漂血丹渠。帝引见尉劳,擢兼御史大夫。
永泰初,拜四镇行营节度、南道和蕃使。俄检校工部尚书,北庭行营、邠宁节度使。元日,有卒犯盗,或曰宜赦,璘曰:“赦之,则人将伺其日为盗。”遂戮之。天大旱,里巷为土龙聚巫以祷,璘曰:“旱由政不修。”即命撤之。明日雨,是岁大穰。未几,徙泾原,权知凤翔、陇右节度副使,四镇、北庭如旧,复以郑、颍二州隶之。
大历八年,吐蕃内寇,浑瑊战宜禄,不利。璘设伏潘原,与瑊合击破之,俘级数万。进检校尚书右仆射。明年,入朝,求宰相,以检校左仆射知省事,进抚风郡王。十一年,卒于军,年五十六。赠司徒,谥曰武。
璘少学术,而武干绝伦。遭时屯棘,以忠力奋。在泾八年,缮屯壁,为战守具,令肃不残,人乐为用,虏不敢犯,为中兴锐将。初,泾军乏财,帝讽李抱玉让郑、颍,璘因得裒积,且前后赐赉无算,家富不赀。治第京师,侈甚,其寝堂无虑费钱二十万缗。方璘在军,守者覆以油幔。及丧归,都人争入观,假称故吏入赴吊者日数百。德宗在东宫闻之,不喜。及即位,乃禁第舍不得逾制,诏毁璘中寝及宦人刘忠翼第。璘家惧,悉籍亭馆入之官。其后赐群臣宴,多在璘山池。而子弟无行,财亦寻尽。
李抱玉,本安兴贵曾孙,世居河西,善养马。始名重璋,闲骑射,少从军。其为人沈毅有谋,尤忠谨,李光弼引为裨校。天宝末,玄宗以其战河西有功,为改今名。禄山乱,守南阳,斩贼使。至德二载,上言:“世占凉州,耻与逆臣共宗。”有诏赐之姓,因徙籍京兆,举族以李为氏。进至右羽林大将军,知军事,擢陈郑颍亳节度使。史思明已破东都,凶焰勃然,鼓而行,自谓无前。光弼壁河阳拒之,使抱玉守南城。贼急攻,抱玉纵奇兵出,表里俘杀甚众。贼乃舍去,从光弼战,大败,因不能西。差功第一,封栾城县公。代宗立,兼泽潞节度使,统相、卫、仪、邢十一州兵。以功授司空,兼兵部尚书,武威郡王。恳辞王爵,徙凉国公,进司徒。
广德中,吐蕃入寇,帝次陕,群盗遍南山五谷间,东距虢,西抵岐,椎剽不胜计。诏太子宾客薛景仙为南山五溪谷防御使,引兵招捕,久不克。更诏抱玉讨贼。抱玉尽得贼株柢蹊隧,分兵守诸谷,使牙将李崇客精骑四百,自桃林、虢川袭之。贼帅高玉脱身走城固,山南西道张献诚禽以献,悉索支党斩之。不阅旬,五谷平。即诏抱玉权凤翔、陇右节度,抱玉恳让司徒,故以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西、陇右副元帅。又让仆射,故还为兵部尚书。
大历二年,来朝。久之,加山南西道副元帅兼节度使,屯鹔厔。抱玉兼三节度、三副元帅,位望隆赫。乃上言:“陇坻达扶、文,绵地二千里,虏孔道不一,梁、岷重则关辅轻。愿择能臣,帅西道当一面,臣得专事关、陇。”帝多其让,许之。抱玉在镇十馀年,虽无破虏功,而禁暴安人,为将臣之良。卒,年七十四,赠太保,谥曰昭武。
从父弟抱真。抱真字太玄,沈虑而断。抱玉属以军事,授汾州别驾。仆固怀恩反,陷焉,挺身归京师。代宗以怀恩倚回纥,所将朔方兵精,忧之,召抱真问状,答曰:“郭子仪尝领朔方军,人多德之。怀恩欺其下曰,‘子仪为朝恩所杀。’今起而用,是伐其谋,兵可不战解也。”既而怀恩败,如抱真策。迁殿中少监、陈郑泽潞节度留后。既谢,因言:“百姓劳逸在牧守,愿得一州以自试。”更授泽州刺史,兼泽潞节度副使。徙怀州,仍为怀泽潞观察留后,凡八年。
抱真策山东有变,泽、潞兵所走集,乘战伐后,赋重人困,军伍雕刓,乃籍户三丁择一,蠲其徭租,给弓矢,令闲月得曹偶习射,岁终大校,亲按籍第能否赏责。比三年,皆为精兵,举所部得成卒二万,既不禀于官,而府库实。乃曰:“军可用矣。”缮甲淬兵,遂雄山东,天下称昭义步兵为诸军冠。久之,为泽潞节度行军司马。会昭义节度李承昭病,诏抱真权磁邢兵马留后。德宗嗣位,检校工部尚书,领昭义节度使。
建中中,田悦反,围邢及临洺,诏抱真与河东马燧合神策兵救之,败悦于双冈,斩其将杨朝光,又破之临洺,遂解临洺、邢之围。以功检校兵部尚书。复与悦战洹水,走之。进围魏,悦战城下,大败。进检校尚书右仆射。会硃滔、王武俊反,救悦,抱真退保魏。帝苍卒狩奉天,闻问,诸将皆哭,各引麾下还屯。于时,李希烈陷汴,李纳反郓,李怀光相次反河中,抱真独以数州截然横绝溃叛中,离沮其奸,为群盗所惮。
兴元初,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繇倪国公进义阳郡王。硃滔悉幽蓟兵与回纥围贝州,以应硃泚。而希烈既窃名号,则欲臣制诸叛,众稍离。天子下罪己诏,并赦群盗。抱真乃遣客贾林以大义说武俊,使合从击滔,武俊许诺,而内犹豫。抱真将自造其壁,诿军事于司马卢玄卿曰:“吾此行,系时安危,使遂不还,部勒以听天子命,惟子;励兵东向,雪吾之耻,亦唯子。”即以数骑驰入见武俊,曰:“泚、希烈争窃帝号,滔攻贝州,此其志皆欲自肆于天下。足下既不能与竞长雄,舍九叶天子而臣反虏乎?且诏书罪己,禹、汤之心也。方上暴露播越,公能自安乎?”因持武俊,涕下交颐,武俊亦感泣,左右皆泣。退卧帐中,甘寝久之。武俊感其不疑,乃益恭,指心誓天曰:“此身已许公死矣!”食讫,约为昆弟而别。旦日合战,大破滔经城。进检校司空,实封六百户。贞元初,朝京师,诏还所镇。
抱真喜士,闻世贤者,必欲与之游,虽小善,皆卑礼厚币数千里邀致之,至无可录,徐徐以礼谢。会天下稍无事,乃饰台沼以自娱。好方士,谓不死可致。有孙季长者为治丹,且曰:“服此当仙去。”抱真表署幕府。尝语左右曰:“秦、汉君不偶此,我乃得之,后升天,不复见公等矣。”夜梦驾鹤,寤而刻寓鹤,衣羽服,习乘之。后益惑厌胜,因疾,请降官,七让司空,还为左仆射。饵丹二万丸,不能食,且死,医以彘肪谷漆下之。疾少间,季长曰:“危得仙,何自弃也?”益服三千丸,卒,年六十二。
其子殿中侍御史缄匿丧,与其属卢会昌元仲经谋,会诸将,仲经诡抱真令曰:“吾疾不任事,令缄典军,勉佐之。”副使李说及诸校俯首,皆呒曰;“诺。”缄盛服出,众拜之,悉发府库劳军。会昌即为抱真表,翌日,令诸将署章,请以节付缄。天子已闻抱真丧,遣使者驰入军,诏以事属大将王延贵。缄谩若抱真疾,请诘朝见,凡三日,缄乃出见使者,陈兵甚严。使者曰:“朝廷已知公薨,诏以兵属延贵,君速归发丧。”缄愕然,谓诸将曰:“诏不许,若何?”众不对。乃遽以印钥上监军,始发丧。使者趣延贵视事,护缄赴东都,仲经逃诸外,捕杀之,会昌得不坐。始,缄遣将陈荣以书抵武俊,假其财。武俊怒曰;“吾与乃公善者,恭王命,非同恶也。今闻已亡,谁诈其子使不俟朝制邪?”囚荣而让缄焉。诏赠抱真太保。
路嗣恭,字懿范,京兆三原人,始名剑客,以世廕为鄴尉。席豫黜陟河朔,表为萧关令,连徙神乌、姑臧二县,考绩为天下最。玄宗以为可嗣汉鲁恭,因赐名。转渭南令,主杜化、东阳二驿。时关畿用兵,使人系道,嗣恭储具有素,而民不扰。后为郭子仪朔方节度留后,大将孙守亮拥重兵,骄蹇不受制,嗣恭因称疾,守亮至,即杀之,一军皆震。永泰三年,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出为江西观察使,以善治财赋称。有贾明观者,素事鱼朝恩,朝恩诛,当坐死,宰相元载纳其赂,遣效力江西,将行,居民数万怀瓦石候击,载谕市吏禁止,乃得去。魏少游畏载,常回容之,及嗣恭代少游,即日杖死。
大历八年,岭南将哥舒晃杀节度使吕崇贲,五岭大扰。诏嗣恭兼岭南节度使,封冀国公。嗣恭募勇敢士八千人,以流人孟瑶、敬冕为才,擢任之。使瑶督大军当其冲,冕率轻兵由间道出不意,遂斩晃及支党万馀,筑尸为京观。俚洞魁宿为恶者,皆族夷之。还为检校兵部尚书,复知省事。嗣恭起州县吏,以课治进至显官,及晃事株戮舶商,没其财数百万私有之,代宗恶焉,故赏不酬功。德宗立,阴赇宰相杨炎,炎录前效,更拜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俄加怀郑汝陕河阳三城节度、东都畿观察使。卒,年七十一,赠左仆射。子应、恕。
应,字从众,以廕为著作郎。贞元初,出为虔州刺史,诏嗣父封。凿赣石梗嶮以通舟道。德宗时,李泌为相,号得君。帝尝曰:“谁于卿有恩者,朕能报之。”泌乃言:““曩为元载所疾,谪江西,路嗣恭与载厚,臣尝畏之。会与其子应并驱,马啮其胫,臣惶恐不自安,应閟不言,勉起见父。臣常愧其长者,思有以报。”帝曰:“善。”即日加应检校屯田郎中,服金紫。累迁宣歙池观察使,封襄阳郡王。李锜反,应发乡兵救湖、常二州,以故锜不能拔。元和六年,以疾授左散骑常侍,卒,谥曰靖。
恕,字体仁。从嗣恭讨哥舒晃,授检校工部员外郎,得从便宜,擢降将伊慎用之。贼平,恕功多。嗣恭节度河阳也,恕为怀州刺史,年才三十,杨炎用捍魏博,为时嗤诋。累迁鄜坊、宣歙观察使。坐事贬吉州刺史。以右散骑常侍致仕,卒,赠洪州都督。
列传第六十四 房张李
房琯,字次律,河南河南人。父融,武后时,以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神龙元年 ,贬死高州。琯少好学,风度沈整,以廕补弘文生。与吕向偕隐陆浑山,十年不谐际人事。开元中,作《封禅书》,说宰相张说,说奇之,奏为校书郎。举任县令科,授卢氏令。拜监察御史,坐讯狱非是,贬睦州司户参军。复为县,所至上德化,兴长利,以治最显。
天宝五载,试给事中,封漳南县男。时玄宗有逸志,数巡幸,广温泉为华清宫,环宫所置百司区署。以琯资机算,诏总经度骊山,疏岩剔薮,为天子游观。未毕,坐善李适之、韦坚,斥为宜春太守。历琅邪、鄴、扶风三郡,频迁宪部侍郎。十五载,帝狩蜀,琯驰至普安上谒,帝喜甚,即拜文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至成都,赐一子官。
俄与韦见素、崔涣奉册灵武,见肃宗,具言上皇所以传付意,因道当时利病,箝索虏情,辞吐华畅,帝为改容。琯既有重名。帝倾意待之,机务一二与琯参决,诸将相莫敢望。于是,第五琦言财利幸,为江淮租庸使。琯谏曰:“往杨国忠聚敛,产怨天下。陛下即位,人未见德,今又宠琦,是一国忠死,一国忠生,无以示远方。”帝曰:“六军之命方急,无财则散。卿恶琦可也,何所取财?”琯不得对。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自河南至,诏摄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入谢,帝曰:“朕语琯除正大夫,何为摄邪?”进明衔之,因曰:“陛下知晋乱乎?惟以尚虚名,任王衍为宰相,基祖浮华,不事天下事,故至于败。方唐中兴,当用实才,而琯性疏阔,大言无当,非宰相器。陛下待之厚,然孰肯为陛下用乎?”帝曰:“何哉?”对曰:“陛下顷为皇太子,太子出曰抚军,入曰监国,而琯为圣皇建遣诸王为都统节度,乃谓陛下为元子而付以朔方、河东、河北空虚之地,永王、丰王乃统四节度。此于圣皇似忠,于陛下非忠也。琯意诸子一得天下,身不失恩,又多树私党,以副戎权,推此而言,岂肯尽诚于陛下乎?”帝入其语,始恶琯。以进明为御史大夫、河南节度使。
会琯请自将平贼,帝犹倚以成功,乃诏琯持节招讨西京、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得自择参佐。乃以兵部尚书王思礼、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诰贾至、右司郎中魏少游为判官,给事中刘秩为参谋。琯分三军趋京师: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刘悊将中军,自武功入;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琯身中军先锋。十月庚子,次便桥。辛丑,中军、北军遇贼陈涛斜,战不利。琯欲持重有所伺,中人邢延恩促战,故败,士死麻苇。癸卯,率南军复战,遂大败,希文、悊皆降贼。初,琯用春秋时战法,以车二千乘缭营,骑步夹之。既战,贼乘风噪,牛悉髀栗,贼投刍而火之,人畜焚烧,杀卒四万,血丹野,残众才数千,不能军。琯还走行在,见帝,肉袒请罪,帝宥之,使裒夷散,复图进取。琯雅自负,以天下为己任,然用兵本非所长。其佐李揖、刘秩等皆儒生,未尝更军旅,琯每诧曰:“彼曳落河虽多,能当我刘秩乎?”帝虽恨琯丧师,而眷任未衰。
崔圆自蜀来,最后见帝,琯谓帝不见省,易之。圆以金畀李辅国,不淹日被宠,遂怨琯。琯数称疾不入。会御史大夫颜真卿劾奏谏议大夫李何忌不孝,琯素善何忌,不欲以恶名锢之,托被酒入朝,贬西平郡司马。琴工董廷兰出入琯所,琯昵之。廷兰藉琯势,数招赇谢,为有司劾治,琯诉于帝,帝因震怒,叱遣之,琯惶恐就第。罢为太子少师。从帝还都,封清河郡公。琯之废,朝臣多言琯谋包文武,可复用,虽琯亦自谓当柄任,为天子立功。善琯者暴其言于朝。琯方日引刘秩、严武与宴语,移病自如。帝以琯虚言浮诞,内鞅鞅,挟党背公,非大臣体。乾元元年,出琯为邠州刺史,逐秩、武等,因下诏陈其比周状,喻敕中外。始,邠以武将领刺史,故纲目废弛,即治府为营,吏攘民居相淆欢。琯至,一切革之,人以便安,政声流闻。召拜太子宾客,迁礼部尚书,为晋、汉二州刺史。宝应二年,召拜刑部尚书,道病卒,赠太尉。
琯有远器,好谈老子、浮屠法,喜宾客,高谈有余,而不切事。时天下多故,急于谋略攻取,帝以吏事绳下,而琯为相,遽欲从容镇静以辅治之,又知人不明,以取败挠,故功名隳损云。
赞曰:唐名儒多言琯德器,有王佐材,而史载行事,亦少贬矣。一举丧师,讫不复振。原琯以忠谊自奋,片言悟主而取宰相,必有以过人者,用违所长,遂无成功。然盛名之下,为难居矣。夫名盛则责望备,实不副则訾咎深。使琯遭时承平,从容帷幄,不失为名宰。而仓卒济难,事败隙生,陷于浮虚比周之罪,名之为累也,戒哉!
子孺复,幼颇能属文,然狂纵不法。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置幕府。多招术家言己三十当得宰相,以熏权近,希进取。后辟浙西韩滉府。兄宗偃丧自岭外还,孺复不出临吊。与妻郑不相中,慈姆为言,乃具棺召家人生敛之;郑方乳,促上道,郑死于行。又娶崔昭女,崔悍媢,杀二侍儿,私瘗之。观察使以闻,贬连州司马,听崔去。既又与崔通,请复合,诏许。未几复离。终容州刺史。
琯孙启,以廕补凤翔参军事,累调万年令,素赘附王叔文。贞元末,叔文用事,除容管经略使,阴许以荆南帅节。启至荆湖,宿留不肯进,会叔文与韦执谊内忿争,不果拜。俄而皇太子监国,启惶骇就镇。凡九年,改桂管观察使。州邸以赂请有司飞驿送诏,既而宪宗自遣宦人持诏赐启,启畏使者邀重饷,即曰:“先五日已得诏。”使者绐请视,因驰归以闻,贬太仆少卿。启自陈献使者南口十五,帝怒,杀宦人,贬启虔州长史,死。始诏五管、福建、黔中道不得以口馈遗、博易,罢腊口等使。
琯族孙式,擢进士第,累迁忠州刺史。韦皋表为云南安抚副使、蜀州刺史。皋卒,刘辟反,式留不得行。贼平,高崇文保贷之,言诸朝,除吏部郎中。时河朔诸将刘济、张茂昭等更相劾奏,帝欲和之,拜式给事中,使河北,还奏如旨。迁陕虢观察使,改河南尹。会讨王承宗镇州,索饷车四千乘,民不能具。式建言:“岁凶人劳,不任调发。”又御史元稹亦言:“贼未禽,而河南民先困。”诏可,都鄙安之。改宣歙观察使。卒,赠左散骑常侍,谥曰倾。吏部郎中韦乾度曰:“始式刺蜀州,刘辟构难,即谓辟曰:‘向梦公为上相,仪卫甚盛,幸无相忘。’辟喜,以为祥。后辟发兵署牒,首曰辟,副曰式,参谋曰符载。大节已亏,不宜得谥。”博士李虞仲曰:“始辟反,为其用者皆救死其颈,可尽被恶名乎?如式,不能去,又不能死,可谓求生害仁者也。辟走西山,召所疑畏者尽杀之,式在其间,会救得免。而曰大节已亏,近于溢言。”谥乃定。
张镐,字从周,博州人。仪状瑰伟,有大志,视经史犹渔猎,然好王霸大略。少事吴兢,兢器之。游京师,未知名,率嗜酒鼓琴自娱。人或邀之,杖策往,醉即返,不及世务。
天宝末,杨国忠执政,求天下士为己重,闻镐才,荐之。释褐衣,拜左拾遗,历侍御史。玄宗西狩,镐徒步扈从。俄遣诣肃宗所。数论事,擢谏议大夫,寻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引内浮屠数百居禁中,号“内道场”,讽呗外闻,镐谏曰:“天子之福,要在养人,以一函宇,美风化,未闻区区佛法而致太平。愿陛下以无为为心,不以小乘挠圣虑。”帝然之。寻诏兼河南节度使,都统淮南诸军事。贼围宋州,张巡告急,镐倍道进,檄濠州刺史闾丘晓趣救。晓愎挠,逗留不肯进,比镐至淮口,而巡已陷。镐怒,杖杀晓。帝还京师,封南阳郡公,诏以本军镇汴州,捕平残寇。史思明提范阳献顺款,镐揣其伪,密奏曰:“思明势穷而服,包藏不测,可以计取,难以义招,不宜以威权假之。”又言:“滑州防御使许叔冀狡狯,临难必变,宜追还宿卫。”书入不省。时宦官络绎出镐境,未尝降情结纳。自范阳、滑州使还者,皆盛言思明、叔冀忠,而毁镐无经略才。帝以镐不切事机,遂罢宰相,授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思明、叔冀后果叛,如镐言。召拜太子宾客、左散骑常侍。坐市嗣岐王珍第,贬辰州司户参军。代宗初,起为抚州刺史,迁洪州观察使,更封平原郡公。袁晁寇东境,江介震骚,镐遣兵屯上饶,斩首二千级。又袭舒城贼杨昭,枭之。沉千载者,新安大豪,连结椎剽,州县不能禽,镐遣别将尽殄其众。改江南西道观察使,卒。
镐起布衣,二期至宰相。居身廉,不殖赀产。善待士,性简重,论议有体。在位虽浅,而天下之人推为旧德云。
李泌,字长源,魏八柱国弼六世孙,徙居京兆。七岁知为文。玄宗开元十六年,悉召能言佛、道、孔子者,相答难禁中。有员俶者,九岁升坐,词辩注射,坐人皆屈。帝异之,曰:“半千孙,固当然。”因问:“童子岂有类若者?”俶跪奏:“臣舅子李泌。”帝即驰召之。泌既至,帝方与燕国公张说观弈,因使说试其能。说请赋“方圆动静”,泌逡巡曰:“愿闻其略。”说因曰:“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说因贺帝得奇童。帝大悦曰:“是子精神,要大于身。”赐束帛,敕其家曰:“善视养之。”张九龄尤所奖爱,常引至卧内。九龄与严挺之、萧诚善,挺之恶诚佞,劝九龄谢绝之。九龄忽独念曰:“严太苦劲,然萧软美可喜。”方命左右召萧,泌在旁,帅尔曰:“公起布衣,以直道至宰相,而喜软美者乎?”九龄惊,改容谢之,因呼“小友”。及长,博学,善治《易》,常游嵩、华、终南间,慕神仙不死术。天宝中,诣阙献《复明堂九鼎议》,帝忆其早惠,召讲《老子》,有法,得待诏翰林,仍供奉东宫,皇太子遇之厚。尝赋诗讥诮杨国忠、安禄山等,国忠疾之,诏斥置蕲春郡。
肃宗即位灵武,物色求访,会泌亦自至。已谒见,陈天下所以成败事,帝悦,欲授以官,固辞,愿以客从。入议国事,出陪舆辇,众指曰:“著黄者圣人,著白者山人。”帝闻,因赐金紫,拜元帅广平王行军司马。帝尝曰“卿侍上皇,中为朕师,今下判广平行军,朕父子资卿道义”云。始,军中谋帅,皆属建宁王,泌密白帝曰:“建宁王诚贤,然广平冢嗣,有君人量,岂使为吴太伯乎?”帝曰:“广平为太子,何假元帅?”泌曰:“使元帅有功,陛下不以为储副,得耶?太子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元帅乃抚军也。”帝从之。
初,帝在东宫,李林甫数构谮,势危甚,及即位,怨之,欲掘冢焚骨。泌以天子而念宿嫌,示天下不广,使胁从之徒得释言于贼。帝不悦,曰:“往事卿忘之乎?”对曰:“臣念不在此。上皇有天下五十年,一旦失意,南方气候恶,且春秋高,闻陛下录故怨,将内惭不怿,万有一感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广不能安亲也。”帝感悟,抱泌颈以泣曰:“朕不及此。”因从容问破贼期,对曰;“贼掠金帛子女,悉送范阳,有苟得心,渠能定中国邪?华人为之用者,独周挚、高尚等数人,馀皆胁制偷合,至天下大计,非所知也。不出二年,无寇矣,陛下无欲速。夫王者之师,当务万全,图久安,使无后害。今诏李光弼守太原,出井陉,郭子仪取冯翊,入河东,则史思明、张忠志不敢离范阳、常山,安守忠、田乾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三地禁其四将也。随禄山者,独阿史那承庆耳。使子仪毋取华,令贼得通关中,则北守范阳,西救长安,奔命数千里,其精卒劲骑,不逾年而弊。我常以逸待劳,来避其锋,去翦其疲,以所征之兵会抚风,与太原、朔方军互击之。徐命建宁王为范阳节度大使,北并塞与光弼相掎角,以取范阳。贼失巢窟,当死河南诸将手。”帝然之。会西方兵大集,帝欲速得长安,曰:“今战必胜,攻必取,何暇千里先事范阳乎?”泌曰:“必得两京,则贼再强,我再困。且我所恃者,碛西突骑、西北诸戎耳。若先取京师,期必在春,关东早热,马且病,士皆思归,不可以战。贼得休士养徒,必复来南。此危道也。”帝不听。
二京平,帝奉迎上皇,自请归东宫以遂子道。泌曰:“上皇不来矣。人臣尚七十而传,况欲劳上皇以天下事乎。”帝曰:“奈何?”泌乃为群臣通奏,具言天子思恋晨昏,请促还以就孝养。上皇得初奏,答曰:“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东矣。”帝甚忧。及再奏至,喜曰:“吾方得为天子父!”遂下诰戒行。
崔圆、李辅国以泌亲信,疾之。泌畏祸,愿隐衡山。有诏给三品禄,赐隐士服,为治室庐。泌尝取松樛枝以隐背,名曰“养和”,后得如龙形者,因以献帝,四方争效之。代宗立,召至,舍蓬莱殿书阁。初,泌无妻,不食肉,帝乃赐光福里第,强诏食肉,为娶朔方故留后李甥,昏日,敕北军供帐。元载恶不附己,因江西观察使魏少游请僚佐,载称泌才,以试秘书少监充判官。载诛,帝召还。复为常衮所忌,出为楚州刺史,辞不行,帝亦留之。会澧州缺,衮盛言南方凋瘵,请辍泌治之,乃授澧、朗、峡团练使,徙杭州刺史,皆有风绩。
德宗在奉天,召赴行在,授左散骑常侍。时李怀光叛,岁又蝗旱,议者欲赦怀光。帝博问群臣,泌破一桐叶附使以进,曰:“陛下与怀光,君臣之分不可复合,如此叶矣。”由是不赦。始,硃泚乱,帝约吐蕃赴援,赂以安西、北庭。既而浑瑊与贼战咸阳,泚大败,吐蕃以师追北不甚力,因大掠武功而归。京师平,来请如约。帝业许,欲遂与之。泌曰:“安西、北庭,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皆悍兵处,以分吐蕃势,使不得并兵东侵。今与其地,则关中危矣。且吐蕃向持两端不战,又掠我武功,乃贼也,奈何与之?”遂止。
贞元元年,拜陕虢观察使。泌始凿山开车道至三门,以便饟漕。以劳,进检校礼部尚书。淮西兵防秋屯鄜州,已而四千人亡归,或曰吴少诚密招之。既入境,泌邀险悉击杀之。三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封鄴县侯。初,张延赏减天下吏员,人情愁怨,至流离死道路者。泌请复之,帝未从,因问:“今户口减承平时几何?”曰:“三之二。”帝曰:“人既雕耗,员何可复?”泌曰:“不然。户口虽耗,而事多承平十倍。陛下欲省州县则可,而吏员不可减。今州或参军署券,县佐史判案。所谓省官者,去其冗员,非常员也。”帝曰:“若何为冗员?”对曰:“州参军无职事及兼、试额内官者。兼、试,自至德以来有之,比正员三之一,可悉罢。”帝乃许复吏员,而罢冗官。泌又条奏:“中朝官常侍、宾客十员,其六员可罢;左右赞善三十员,其二十员可罢。如旧制,诸王未出閤,官属皆不除。而所收科奉,乃多于减员矣。”帝悦。是时,州刺史月奉至千缗,方镇所取无艺,而京官禄寡薄,自方镇入八座,至谓罢权。薛邕由左丞贬歙州刺史,家人恨降之晚。崔祐甫任吏部员外,求为洪州别驾。使府宾佐有所忤者,荐为郎官。其当迁台阁者,皆以不赴取罪去。泌以为外太重,内太轻,乃请随官闲剧,普增其奉,时以为宜。而窦参多沮乱其事,不能悉如所请。泌又白罢拾遗、补阙,帝虽不从,然因是不除谏官,唯用韩皋、归登。泌因收其公廨钱,令二人寓食中书舍人署。凡三年,始以韦绶、梁肃为左右补阙。
太子妃萧母,郜国公主也,坐蛊媚,幽禁中,帝怒,责太子,太子不知所对。泌入,帝数称舒王贤,泌揣帝有废立意,因曰:“陛下有一子而疑之,乃欲立弟之子,臣不敢以古事争。且十宅诸叔,陛下奉之若何?”帝赫然曰:“卿何知舒王非朕子?”对曰:“陛下昔为臣言之。陛下有嫡子以为疑,弟之子敢自信于陛下乎?”帝曰:“卿违朕意,不顾家族邪?”对曰:“臣衰老,位宰相,以谏而诛,分也。使太子废,它日陛下悔曰‘我惟一子杀之,泌不吾谏,吾亦杀尔子’,则臣绝祀矣。虽有兄弟子,非所歆也。”即噫呜流涕。因称:“昔太宗诏:‘太子不道,籓王窥伺者,两废之。’陛下疑东宫而称舒王贤,得无窥伺乎?若太子得罪,请亦废之而立皇孙,千秋万岁后,天下犹陛下子孙有也。且郜国为其女妒忌,而蛊惑东宫,岂可以妻母累太子乎?”执争数十,意益坚,帝寤,太子乃得安。
初,兴元后国用大屈,封物皆三损二。旧制,堂封岁三千六百缣,后才千二百。至是,帝使还旧封。于是李晟、马燧、浑瑊各食实封,悉让送泌,泌不纳。时方镇私献于帝,岁凡五十万缗,其后稍损至三十万,帝以用度乏问泌,泌请:“天下供钱岁百万给宫中,劝不受私献。凡诏旨须索,即代两税,则方镇可以行法,天下纾矣。”
帝尝从容言:“卢杞清介敢言,然少学,不能广朕以古道,人皆指其奸而朕不觉也。”对曰:“陛下能觉杞之恶,安致建中祸邪?李揆和蕃,颜真卿使希烈,其害旧德多矣。又杨炎罪不至死,杞挤陷之而相关播。怀光立功,逼使其叛。此欺天也。”帝曰:“卿言诚有之。然杨炎视朕如三尺童子,有所论奏,可则退,不许则辞官,非特杞恶之也。且建中乱,卿亦知桑道茂语乎?乃命当然。”对曰:“夫命者,已然之言。主相造命,不当言命。言命,则不复赏善罚恶矣。桀曰:‘我生不有命自天。’武王数纣曰:‘谓己有天命。’君而言命,则桀、纣矣。”帝曰:“朕请不复言命。”俄加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泌建言:学士加大,始中宗时,及张说为之,固辞,乃以学士知院事。至崔圆复为大学士,亦引泌为让而止。
帝以“前世上巳、九日,皆大宴集,而寒食多与上巳同时,欲以三月名节,自我为古,若何而可?”泌请:“废正月晦,以二月朔为中和节,因赐大臣戚里尺,谓之裁度。民间以青囊盛百谷瓜果种相问遗,号为献生子。里闾酿宜春酒,以祭勾芒神,祈丰年。百官进农书,以示务本。”帝悦,乃著令,与上巳、九日为三令节,中外皆赐缗钱燕会。
四年八月,月蚀东壁,泌曰:“东壁,图书府,大臣当有忧者。吾以宰相兼学士,当之矣。昔燕国公张说由是以亡,又可免乎?”明年果卒,年六十八,赠太子太傅。
泌出入中禁,事四君,数为权幸所疾,常以智免。好纵横大言,时时谠议,能寤移人主。然常持黄老鬼神说,故为人所讥切。初,肃宗重阴阳巫祝,擢王玙执政,大抵兴造工役,辄牵禁忌俗说。而黎干以左道位京兆尹,尝使禁工骈珠刺绣为乘舆服,举焚之以为禳禬。德宗素不为然,及嗣位,罢内道场,除巫祝。代宗将葬,帝号送承天门,而辒车行不中道,问其故,有司曰:“陛下本命在午,故避之。”帝泣曰:“安有枉灵驾以谋身利?”命直午而行。又宣政廊坏,太卜言:“孟冬魁冈,不可营缮。”帝曰:“《春秋》‘启塞从时’,何魁冈为?”亟诏葺之。及桑道茂城奉天事验,始尚时日拘忌,因进用泌,泌亦自有所建明。独柳玭称,两京复,泌谋居多,其功乃大于鲁连、范蠡云。
子繁。繁少才警,无行。泌始起阳城官诸朝,故城重德泌而亲厚于繁。及疏裴延龄,既具藁,以繁可信,夜使繁书。已封,尽能诵忆,乃录以示延龄。明日,延龄白帝曰:“城以疏示于朝。”即擿其条以自诉解。城奏入,帝怒,遂不省。泌与梁肃善,故繁师事肃。及卒,烝其室,士议喧丑,由是摈弃积年。后为太常博士,权德舆为卿,奏斥之,改河南府士曹参军。累迁隋州刺史,罢归,不得调。敬宗诞日,诏与兵部侍郎丁公著、太常少卿陆亘入殿中,抗老、佛诵论。改大理少卿、弘文馆学士。谏官御史交章弹治,乃出为亳州刺史。州有剧贼,剽室庐、略财赀为患,它刺史不能禽,繁有机略,悉知贼巢薮所在,一旦出兵捕斩之。议者责繁不先启观察府,为擅兴。诏御史舒元舆按之,元舆与繁素隙,尽翻其狱,以为滥杀不辜,有诏赐死,京兆人皆冤之。繁下狱,知且死,恐先人功业泯灭,从吏求废纸,笔握著家传十篇,传于世。
赞曰:泌之为人也,异哉!其谋事近忠,其轻去近高,其自全近智,卒而建上宰,近立功立名者。观肃宗披榛莽,立朝廷,单言暂谋有所寤合,皆付以政。当此时,泌于献纳为不少,又佐代宗收两京,独不见录,宁二主不以宰相器之邪?德宗晚好鬼神事,乃获用,盖以怪自置而为之助也。繁为家传,言泌本居鬼谷,而史臣谬言好鬼道,以自解释。既又著泌数与灵仙接,言举不经,则知当时议者切而不与,有为而然。繁言多浮侈,不可信,掇其近实者著于传。至劝帝先事范阳,明太子无罪,亦不可诬也。
列传第六十五 崔苗二裴吕
崔圆,字有裕,贝州武城人,后魏尚书左仆射亮八世孙。少孤贫,志向卓迈 ,喜学兵家。开元中,诏举遗逸,以钤谋对策甲科,历京兆府参军,尹萧炅荐之,迁会昌丞。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引圆为左司马,知留后。玄宗西出,次抚风,迁御史中丞、剑南节度副大使。圆锐功名,初闻难,刺国忠意,乃治城浚隍,列馆宇,储什具。帝次河池,圆疏具陈“蜀土腴谷羡,储供易办”。帝省书泣下曰:“世乱识忠臣。”即日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兼剑南节度使。天子至,朝廷百司殿宇帷幔皆具,益嗟赏之。肃宗立,命与房琯、韦见素赴行在所,帝为制遗爱碑于蜀以宠之。
至德二载,迁中书令,封赵国公,实封户五百。乾元元年,罢为太子少师,留守东都。于是上皇所置宰相无在者。王师之败相州也,军所过,皆纵剽,圆惧,委东都,奔襄阳,诏削阶、封。寻召拜济王傅。李光弼表为怀州刺史,改汾州,以治行称。徙淮南节度使,在镇六年,请朝京师,吏民乞留,诏检校尚书右仆射,还之。久乃检校左仆射,入知省事。大历中卒,年六十四,赠太子太师,谥曰昭襄。
苗晋卿,字元辅,潞州壶关人,世以儒素称。擢进士第,调为修武尉,累进吏部郎中、中书舍人,知吏部选事。选人诉索好官,厉言倨色纷于前,晋卿与相对,终日无愠颜。久之,进侍郎,积宽纵,而吏下因缘作奸。方时承平,选常万人,李林甫为尚书,专国政,以铨事委晋卿及宋遥,然岁命它官同较书判,核才实。天宝二年,判入等者凡六十四人,分甲、乙、丙三科,以张奭为第一。奭,御史中丞倚之子,倚新得幸于帝,晋卿欲附之,奭本无学,故议者嚣然不平。安禄山因间言之,帝为御花萼楼覆实,中裁十一二,奭持纸终日,笔不下,人谓之“曳白”。帝大怒,贬倚淮阳太守,遥武当太守,晋卿安康太守。明年,徙魏郡,即充河北采访使。居三年,政化大行。尝入计,谒归壶关,望县门辄步,吏谏止,晋卿以“公门当下,况父母邦乎”?郡太守迎犒,使所属令行酒,酒至,必立饮白酹,侍老有献,降西阶拜而饮,时美其恭。改河东郡,兼河东采访使。徙抚风郡,封高平县男。迁工部尚书、东都留守。召为宪部,兼左丞。安禄山反,窦廷芝弃陕郡不守,杨国忠本忌其有望,即奏“东道贼冲,非大臣不可镇遏”,授陕郡太守、陕虢防御使,晋卿见帝,以老辞,忤旨,听致仕于家。车驾入蜀,搢绅多陷贼,晋卿间道走金州。
肃宗至扶风,召赴行在,拜左相。平京师,封韩国公,食五百户,改侍中。既而乞骸骨,罢为太子太傅。未几,复拜侍中。玄宗崩,肃宗疾甚,诏晋卿摄冢宰,因让曰:“大行遗诏,皇帝三日听政,稽祖宗故事,则无冢宰之文,奉遗诏则宜听朝。惟陛下顺变以幸万国。”帝不听。后数日,代宗立,复诏摄冢宰,固辞乃免。时年老蹇甚,乞间日入政事堂,帝优之,听入閤不趋,为御小延英召对。宰相对小延英,自晋卿始。吐蕃犯京师,晋卿以病卧家,贼舆致胁之,噤不肯语,贼不敢害。帝还,拜太保,罢政事。永泰初薨,年八十一,赠太师,京兆少尹护丧,谥曰懿献,元载未显时,为晋卿所遇,载方相,故讽有司改谥文贞。
晋卿宽厚,所至以惠化称。魏人为营生祠,立石颂美。再秉政,出入七年,小心谨畏,不甚斥是非得失,故能安保宠名。然练达事体,百官簿最,一省无遗,议者比汉胡广。肃宗欲以李辅国为常侍,奏曰:“常侍近密,非贤不可居,岂宜任等辈?”罢之。朝廷欲论陈希烈等死,晋卿曰:“陛下得张通儒、安守忠、孙孝哲等,何以加罪?”帝不从。俄而史思明乱,持是以诱众。尝自为父碑文,有鹊巢碑上,贼入上党,焚荡略尽,而苗氏松槚独无伤。大历七年,配享肃宗庙廷。
十子:发、丕、坚、粲、垂、向、吕、稷、望、咸。
粲,德宗时官至郎中,陆贽欲进粲官,帝不许,曰:“晋卿往摄政,有不臣之言。又名其子,皆与帝王同,粲等宜与外官。”贽奏:“王者爵人必于朝,刑人必于市,言与众共之。奖而不言其善,斯谓曲贷;罚而不书其恶,斯谓中伤。曲贷,则授受不明,而私幸之门启;中伤,则枉直无辨,而谗间之道行。可不慎哉!若陛下以晋卿奸邪,粲等应坐,则当公议其罪;若知见诬,亦宜擢粲等以示天下。且晋卿起文儒,致位台辅,谦柔敦厚,为三朝所推,安肯为族灭计?虽甚狂险犹不为之,况老臣乎?”帝然之,而粲官终不显。
裴冕,字章甫,河中河东人,本冠族仕家,以廕再调渭南尉。王鉷为京畿采访使,表署判官,历殿中侍御史。冕少学术,然明锐,果于事,众呈称职,钅共雅任之。及鉷得罪,有诏廷辨,冕位甚下,而抗言其诬。鉷死,李林甫方用事,僚属惧,皆引去,独冕为敛葬,由是浸知名。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辟行军司马。
玄宗入蜀,诏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拜冕御史中丞兼左庶子副之。初,冕在河西,方召还,而道遇太子平凉,遂从至灵武,与杜鸿渐、崔漪同辞进曰:“主上厌于勤,且南狩蜀,宗社神器,要须有归。今天意人事,属在殿下,宜正位号。有如逡巡,失亿兆心,则大事去矣。”太子曰:“我平寇逆,奉迎乘舆还京师,退居凉贰,以侍膳左右,岂不乐哉!公等何言之过!”对曰:“殿下居东宫二十年,今多难启圣,以安社稷,而所从将士皆关辅人,日夜思归,大众一骚,不可复集,不如因而抚之,以就大功。臣等昧死请。”太子固让,凡五请,卒见听。太子即位,进冕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乃建言卖官、度僧道士,收赀济军兴。时取偿既贱,众不为宜。
肃宗至凤翔,罢冕政事,拜尚书右仆射。两京平,封冀国公,实封五百户,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复为右仆射,待制集贤院。俄充山陵使。于是,中书舍人刘烜为李辅国所昵,冕表为判官。烜抵法,坐降施州刺史,徙澧州。
大历中,郭子仪言于代宗曰:“冕首佐先帝,驰驱灵武,有社稷勋,程元振忌其贤,遂加诬构,海内冤之。陛下宜还冕于朝,复俾辅相,必能致治成化。”时元载秉政,冕早所甄引,载德之,又贪其衰瘵,且下己,遂拜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见,拜不能兴,载自扶之,代为赞谢。俄兼河南江淮副元帅、东都留守。不逾月卒,有诏赠太尉。
冕以忠勤自将,然不知宰相大体。性豪侈,既素贵,舆服食饮皆光丽珍丰,枥马直数百金者常十数,每广会宾客,不能名其馔,自制巾子工甚,人争效之,号“仆射巾”。领使既众,吏白俸簿月二千缗,冕顾视,喜见颜间,世訾其嗜利云。始,肃宗庙惟苗晋卿配享,冕卒后二十馀年,有苏正元者奏言:“肃宗为元帅时,师才一旅,冕于草创中,甄大义以劝进,收募骁勇几十馀万。既逾月,房琯来;又一年,而晋卿至。今晋卿从祀,而冕乃不与。”有诏冕配享肃宗庙。
裴遵庆,字少良,绛州闻喜人。幼强学,该综图传,外晦内明,不干当世。年既长,始以仕家推廕为兴宁陵丞,调大理丞。边将萧克济督役苛暴,役者有丑言,有司以大逆论,遵庆曰:“财不足聚人,力不足加众,焉能反?”由是全救数十族。频擢吏部员外郎,判南曹。天宝时,选者岁万计,遵庆性强敏,视簿牒,详而不苛,世称吏事第一。肃宗时,为吏部侍郎。萧华辅政,屡荐之,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宗初,仆固怀恩反,帝以遵庆忠厚大臣,故奉诏宣慰,怀恩听命将入朝,既而为其将范志诚沮止。时帝在陕,遵庆脱身赴行在。帝还,迁太子少傅。罢为集贤院待制,改吏部尚书,以尚书右仆射复知选事,朝廷优其老,听就第注官,时以为荣。
尝有族子病狂易,告以谋反,帝识其谬,置不问。性惇正,老而弥谨。每荐贤,有来谢者,以为耻。谏而见从,即内益畏。虽亲近,但记其削稿疏数,而莫知所言。大历十年薨,年九十馀。初为郎时,著《王政记》,述今古治体,识者知其有公辅器云。子向。
向字素仁,以廕得调。建中初,李纾为同州刺史,奏署判官。李怀光叛河中,使其将赵贵先筑垒于同州,纾奔奉天,而向领州务。贵先胁吏督役,不及期,将斩以徇,民皆骇散,向独诣贵先垒开谕之,贵先乃降。同州不陷,向力也。累为栎阳、渭南令,奏课皆第一,擢户部员外郎。德宗末,方镇之副,多自选于朝,以待有变,次授之,故向以选为太原少尹、行军司马,历陕虢观察使,以吏部尚书致仕。向能以学行持门户,内外亲属百馀口,禄俸必均,世称其孝睦。卒年八十,赠太子少保。
子寅,官累御史大夫。寅子枢。枢字纪圣,咸通中,第进士。杜审权镇河中,奏署幕府,再迁蓝田尉。宰相王鐸知之,遂直弘文馆。鐸罢,枢久不调。从僖宗入蜀,擢殿中侍御史。中和初,鐸为都统,表署郑滑掌书记。龙纪初,进给事中,改京兆尹。与孔纬厚善,纬以罪贬,故枢改右庶子,出为歙州刺史。迁右散骑常侍,为汴州宣谕使。
枢素与硃全忠相结纳,故全忠听命,修贡献不绝。昭宗悦,迁兵部侍郎。时崔胤亦倚全忠专朝柄,因与枢善。俄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在凤翔,贬胤官,枢亦罢为工部尚书。已还宫,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出为清海节度使。全忠言枢有经世才,不宜弃外,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累进右仆射、诸道盐铁转运使。哀帝嗣位,柳璨方用事,全忠以牙将张廷范为太常卿,枢以为廷范勋臣,自宜任方镇,何用为卿,恐非王意,持不下。全忠怒谓宾佐曰:“吾常器枢不浮薄,今乃尔。”璨闻,即罢枢政事,拜左仆射。俄贬登州刺史,又贬泷州司户参军。至滑州,全忠遣人杀之白马驿,投尸于河,年六十五。初,全忠佐吏李振曰:“此等自谓清流,宜投诸诃,永为浊流。”全忠笑而许之。
吕諲,河中河东人。少力于学,志行整饬。孤贫不自业,里人程氏财雄于乡,以女妻諲,亦以諲才不久困,厚分赀赡济所欲,故称誉日广。开元末,入京师,第进士,调宁陵尉,采访使韦陟署为支使。哥舒翰节度河西,表支度判官。历太子通事舍人。性静慎,勤总吏职,诸僚或出游,諲独颓然据案,钩视簿最,翰益亲之。累兼殿中侍御史。翰败潼关,諲西趋灵武,由中人尉荐,肃宗才之,拜御史中丞,所陈事无不顺纳。从至凤翔,迁武部侍郎。
帝复两京,诏尽系群臣之污贼者,以御史中丞崔器、宪部侍郎韩择木、大理卿严向为三司使处其罪,又诏御史大夫李岘及諲领使。諲于权宜知大体不及岘,而援律傅经过之,当时惮其持法,然以岘故,多所平反。
乾元二年,九节度兵败,帝忧之。擢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门下省,翌日,复以李岘、李揆、第五琦为宰相,而苗晋卿、王玙罢。会母丧解,三月复召知门下省事,兼判度支,还执政。累封须昌县伯,迁黄门侍郎。上元初,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当赐门戟,或劝諲以凶服受吉赐不宜,諲释缞拜赐,人讥其失礼。
諲引妻之父楚宾为卫尉少卿,楚宾子震为郎官。中人马尚言者,素匿于諲,为人求官,諲奏为蓝田尉。事觉,帝怒,命敬羽穷治,杀尚言,以其肉赐从官,罢諲为太子宾客。数月,拜荆州长史、澧朗峡忠等五州节度使。諲始建请荆州置南都,诏可。于是更号江陵府,以諲为尹,置永平军万人,遏吴、蜀之冲,以湖南之岳、潭、郴、道、邵、连,黔中之涪凡七州,隶其道。初,荆州长史张惟一以衡州蛮酋陈希昂为司马,督家兵千人自防,惟一亲将牟遂金与相忤,希昂率兵至惟一所捕之,惟一惧,斩其首以谢,悉以遂金兵属之,乃退,自是政一出希昂,后入朝,迁常州刺史,过江陵入谒,諲伏甲击杀之,诛党偶数十人,积尸府门,内外震服。
妖人申泰芝用左道事李辅国,擢谏议大夫,置军邵、道二州间,以泰芝总之,纳群蛮金,赏以绯紫,出褚中诏书赐衣示之,群蛮怵于赏,而财不足,更为剽掠,吏不敢制。潭州刺史庞承鼎疾其奸,因泰芝过潭,缚付吏,劾赃钜万,得左道谶记,并奏之。辅国矫追泰芝还京,既召见,反谮承鼎陷不辜,诏諲按罪。諲使判官严郢具狱,暴泰芝恶。帝不省,赐承鼎死,流郢建州。后泰芝终以赃徙死,承鼎追原其诬。
諲为治,不急细务,决大事刚果不挠。始在河西,悉知诸将能否,及为尹,奏取材者数十人总牙兵,故威惠两行。諲之相,与李揆不平,既斥,乃用善治闻。揆恐帝复用,即妄奏置军湖南非便,又阴遣人刺諲过失。諲上疏讼其事,帝怒,逐揆出之,显条其罪。諲苦羸疾,卒,年五十一,赠吏部尚书。
諲在朝不称任职相,及为荆州,号令明,赋敛均一。其治尚威信,故军士用命,阖境无盗贼,民歌咏之。自至德以来,处方面数十人,諲最有名。荆人生构房祠,及殁,吏裒钱十万徙祠府西。始,諲知杜鸿渐、元载才,荐于朝,后皆为宰相。
永泰中,严郢以故吏请谥有司,博士独孤及谥曰“肃”,郢以故事宰相谥皆二名,请益曰“忠肃”。及执奏,谓:“谥在义美恶,不在多名。文王伐崇,周公杀三监、淮夷,重耳一战而霸,而谥曰文。冀缺之恪,宁俞之忠,随会不忘其君,而谥曰武。故知称其大、略其细也。且二名谥,非古也。汉兴,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以文武大略,佐汉致太平,一名不尽其善,乃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唐兴,参用汉制,魏徵以王道佐时近‘文’,爱君忘身近‘贞’,二者并优,废一莫可,故曰文贞。萧瑀端直近‘贞’,性多猜近‘褊’,言‘褊’则失‘贞’,称‘贞’则遗‘褊’,故曰贞褊。盖有为为之也。若迹无异称,则易以一字。故杜如晦曰成,封德彝曰明,王珪曰懿,陈叔达曰忠,温彦博曰恭,岑文本曰宪,韦世源曰昭,皆当时赫赫居宰相位者,谥不过一名。而言故事宰相必以二名,固所未闻。宜如前谥。”遂不改。
赞曰:孔子称才难。然人之才有限,不得皆善。观圆之锐,而失守出奔;晋卿雅厚,而少风采臧否;冕明强,嗜利不知大体;諲辅政,功名不及治郡。然各以所长显于时。故圣人使人也器之,不穷所不能而后为治也。遵庆寡疵,中人之贤与。
列传第六十六 崔邓魏卫李韩卢高
崔光远,系出博陵,后徙灵昌。祖敬嗣,嗜酒摴博。中宗在房州,吏多肆慢不为礼 ,敬嗣为刺史,独尽诚推奉,储给丰衍,帝德之。及反正,有与敬嗣同姓名者,每拟官,帝辄超拜,后召见,悟非是。访真敬嗣,已死,即授其子汪五品官。汪生光远,勇决任气,长六尺,瞳子白黑分明。开元末,为唐安令,与杨国忠善,累迁京兆少尹,为吐蕃吊祭使,还,会玄宗西狩,诏留光远为京兆尹、西京留守、采访使。乘舆已出,都人乱,火左藏大盈库,争辇财珍,至乘驴入宫殿者。光远乃募官摄府、县,谁何宫阙,斩十数人,乃定。因伪使其子东见禄山,而禄山先署张休为京兆尹,由是追休,授光远故官。俄而同罗背贼,以厩马二千出奔,贼将孙孝哲、安神威招之不得,神威忧死,官吏惊走,狱囚皆逸。光远以为贼且走,命人守神威、孝哲等第,斩曳落河二人。孝哲驰白禄山,光远惧,与长安令苏震出开远门,使人奔呼曰:“尹巡门!”门兵具器仗迎谒,至,皆斩之,募得百馀人,遂趋灵武。肃宗嘉之,擢拜御史大夫,复为京兆尹,遣到渭北募侨民。会贼党剽泾阳,休祠房,椎牛呼饮。光远刺知之,率兵夜趋其所,使百骑彀满狙其前,命骁士合噪。贼醉,不能师,斩其徒二千,得马千噭,俘一酋长以献。自是,贼常避其锋。扈帝还,改礼部尚书、鄴国公,封实户三百。
乾元元年,繇汴州刺史代萧华为魏州节度使。初,郭子仪与贼战汲郡,光远裁率汴师千人援之,不甚力。及守魏,使将军李处崟拒贼,子仪不救,战不胜,奔还,贼因傅城下诡呼曰:“处崟召我而不出,何也?”光远信之,斩处崟。处崟善战,众倚以为重,及死,人益危。魏城经袁知泰、能元皓等完筑,牢甚,光远不能守,夜溃围出,奔京师。帝赦其罪,拜太子少保。会襄州将康楚元、张嘉延反,陷荆、襄诸州,因拜持节荆、襄招讨,充山南东道兵马都使。又徙凤翔尹。先是,岐、陇贼郭愔等掠州县,峙五堡,光远至,遣官喻降之。既而沉饮不亲事,愔等阴约党项及奴剌、突厥,败韦伦于秦、陇,杀监军使。帝怒光远无状,召还。复使节度剑南。会段子璋反东川,李奂败走成都,光远进讨平之。然不能禁士卒剽掠士女,至断腕取金者,夷杀数千人。帝诏监军按其罪,以忧卒。
邓景山,曹州人。本以文吏进,累至监察御史。至德初,擢拜青齐节度使,徙淮南。为政简肃。有鼍集城门,邓班语景山曰:“介物也。失所次,金不从革之象。其有兵乎?”未几,宋州刺史刘殿反。初,展有异志,淮西节度使王仲昇表其状,诏迁扬州长史兼江淮都统,密诏景山执送京师。展知之,拥兵二万度淮。景山逆击不胜,奔寿州,因引平卢节度副使田神功讨展。神功兵至扬州,大掠居人,发冢墓,大食、波斯贾胡死者数千人。展叛凡三月平,追景山入朝,拜尚书左丞,以崔圆代之。
王思礼在太原,储廥赢衍,请输半以实京师。会卒,管崇嗣代之,政弛不治,数月,为下盗费略尽。帝闻,即以景山为太原尹,封南阳郡公。至则振核纪纲,检覆干隐,众大惧。而景山清约,子弟馔不过草具,用器止乌漆,待上宾惟豚、鱼而已,取仓粟红腐者食之,兼给麾下,麾下怨讪。左右白景山,景山曰:“此不食,留将安用邪?”因慢骂,士皆羞忿。有裨校抵死,诸将请赎,不许;其弟请代,不许;请纳一马赎,景山乃许减死。众怒曰:“吾属命才一马直乎?”景山护失,叱遣之。少将黄抱节因众怒作乱,景山遇害,时宝应元年也。肃宗以其统驭失方,不复究验,遣使喻抚其军,军中请辛云京为节度,诏可。景山与刘晏善,其后家寒窭,晏屡经纪之,嫁其孤女。谥曰敬。
崔瓘,博陵人,以士行修谨闻。累官至澧州刺史,不为烦苛,人便安之,流亡还归,居二年,增户数万。诏特进五阶,以宠异政。大历中,迁湖南观察使,时将吏习宽弛,不奉法,瓘稍以礼法绳裁之,下多怨。别将臧玠、判官达奚觏忿争,觏曰:“今幸无事。”玠曰:“欲有事邪?”拂衣去,是夜以兵杀觏。瓘闻难,惶惧走,遇害,帝悼惜之。
魏少游,字少游,邢州钜鹿人,以吏干称。天宝末,累迁朔方水陆转运副使。肃宗幸灵武,杜鸿渐等奉迎,而留少游缮治宫室。少游大为殿宇幄帟,皆象宫阙,诸王、公主悉有次舍,供拟穷水陆。又有千馀骑,铠帜光鲜,振旅以入。帝见宫殿,不悦曰:“我至此欲就大事,安用是为?”稍命去之。除左司郎中。两京平,封钜鹿县侯,迁陕州刺史。王师溃于鄴,河、洛震骇,少游镇守自若。擢京兆尹。李辅国以其不附己,改卫尉卿。会率群臣马助军,少游与汉中王瑀持异,帝怒,贬渠州长史。复为京兆尹,始请:“中书门下省五品、尚书省四品、诸司正员三品、诸王、驸马期以上亲及婿若甥,不得任京兆官。”诏可。大历二年,为江西观察使,进刑部尚书,改封赵国公。六年卒,赠太子太师。
少游四为京兆,虽无赫赫名,然善任人,缘饰规检,有足称者。
卫伯玉,史失其何所人。少习武技,为有力。天宝中,从安西府,积劳至员外诸卫将军。肃宗即位,慨然愿立功,乃归长安,领神策兵马使,出镇陕州行营。乾元二年,贼将李归仁以骑五千入寇,伯玉与战强子坂,破之,获马六百匹。迁羽林大将军,徙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俄为神策军节度。史思明遣子朝义夜袭陕,将动京师,伯玉迎击,破之于永宁。加特进,封河东郡公。广德元年,代宗幸陕,以伯玉有干略,可方面大事,乃拜荆南节度使,进封城阳郡王。大历初,以母忧当代,讽将吏留己,复诏节度荆南,议者丑其留。十一年,归京师。卒。
李澄,辽东襄平人,隋蒲山公宽之远胄。以勇剽隶江淮都统李峘府为偏将。又从永平节度李勉军,勉帅汴,表澄滑州刺史。李希烈陷汴,勉走,澄以城降贼,希烈以为尚书令,节度永平军。兴元元年,澄遣卢融间道奉表诣行在。德宗嘉之,署帛诏内蜜丸,授澄刑部尚书、汴滑节度使,澄未即宣,乃行勒训士马。希烈疑,以养子六百戍之。贼急攻宁陵,邀澄至石柱,澄密令焚营为惊遁者,养子辈果乘以剽掠,澄尽斩之,以告,希烈不能诘。贼遣将翟崇晖率精兵寇陈州,未还,汴军寡,澄度不能制己,又中官薛盈珍持节至,封澄武威郡王,赐实封,乃燔贼旗节自归。希烈既失澄,而崇晖复败,由是奔汝南。
澄引兵将取汴,屯其北门不敢进,及刘洽师屯东门,贼将田怀珍纳之。比澄入,洽已保子城矣。澄乃舍浚仪,两军士日争忿,未能安。会郑州贼将孙液送款于澄,澄遣子清驰赴。先此,河阳李芃使偏将雍希颢攻郑,数残剽,液拒之。及纳清,希颢大怒,急攻郑。清助守,杀河阳兵数千,希颢焚阳武去,澄遂如郑。诏授清检校太子宾客,易名克宁。贞元初,迁澄检校尚书左仆射、养成军节度使。二年卒,年五十四,赠司空。澄始封陇西公,后乃进王爵,每上章,必叠署二封,士大夫笑其野。
澄之丧,克宁閟不发,阅旬日,欲自领事,其行军司马马铉不许,克宁杀之,墨绖,加卒婴城,将为乱。刘洽以兵屯境上,遣使谕止,遂自戢,然道闭者半月。诏以贾耽代镇,克宁乃护丧归,悉索府中财夜出,军士从剽之殆尽,澄柩至京,犹赐克宁庄一区、钱千缗、粟麦数千石云。
韩全义,家素寒,史失其先世。兴卒伍,以巧佞事宦者窦文场,擢累长武城使,进拜夏绥银宥节度使,诏以长武兵赴之。全义素懦贪,无纪律,为下靳狎。诏未下,军中遍知之,谋曰:“夏州沙碛,无树藿生业,不可往。”是夜,噪而乱,全义缒以逸,杀其亲将王栖岩、赵虔曜等,军虞候高崇文诛乱首,众乃定,全义得赴屯。
吴少诚以蔡拒命,诏合十七镇兵讨之。时军无帅统,惟以奄竖监之,遂败于小溵。德宗以文场素为全义地,因用为淮西行营招讨使,以陈许节度使上官氵兑副之,诸镇兵皆属。全义无它方略,号令悉禀监军,每议攻战,宦竖十数纷争帐中,小人好自异,互诋訾不能决。贼知之,数请战。遇贼广利城,方暑,地沮洳,士皆病疠,全义未尝存之。既战,师皆溃,退保五楼,贼移屯逼之,乃与监军贾英秀等保溵水,不能固,又入屯陈州。是时,唯陈许将孟元阳、神策将苏光荣守溵水,全义诱潞、滑州数大将杀之,然卒不振。宦人共掩其败,帝不知。少诚度无能为,即谩书谢监军,求洗前咎。帝下其议,宰相贾耽以为五楼之败,贼不追者,以冀恩耳,请纳其诚。帝然之。
全义班师,过阙下,托疾不入谒。司马崔放见帝,谢无功。帝曰;“全义诱少诚归国,功大矣!何必杀敌乃为功邪?”还屯夏州,中人即第宴赉,然卒不见天子去。时恨帝失政,使奸人得肆云。宪宗在籓,疾之,既嗣位,全义大惧,愿入觐,不复用,以太子少保致仕卒。其子献女乐八人,帝不纳,曰:“我方以俭治天下,恶用是为?”
卢从史,其先在元魏时为盛族,后徙籍不常。父虔,好学,由进士第历御史、秘书监。从史少好骑射,游泽、潞间,节度使李长荣署为督将。贞元后,蕃臣缺,德宗必取本军所喜戴者授之。从史在潞,奸狯得士心,又善附迎中人,会长荣卒,即擢拜昭义节度副大使。既得志,浸恣不道,至夺部将妻,而能辩给粉泽其非。府属孔戡等屡以直语争刺,初唯唯,后益不从,皆引去。元和中,丁父丧未官,从史即献计诛王承宗,阴向帝旨,繇是夺服,复领泽、潞。因诏讨贼,而勒兵逗留,阴与承宗交,得其密号授军中,又高刍粟直以售度支。既上书求兼宰相,且诬诸军与贼通,兵未可进。宪宗患之。
初,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与对垒,从史时过其营饮博,承璀多出宝带、奇玩夸之。从史资沓猥,所玩悦必遗焉。从史喜,益狎不疑。帝用裴垍谋,敕承璀图之。承璀伏壮士幕下,伺其来与语,士突起捽持出帐后,缚内车中。从者惊乱,斩数十人,谕以密诏,而大将乌重胤素忠果,部勒其众,乃定。会夜,疾驱,未明出境,道路无知者。于是五年夏四月,有诏慰其军,疏从史罪恶,贬驩州司马,赐死。子继宗等并徙岭南。
高霞寓,幽州范阳人。其先五代不异居,孝闻里闾。德宗初,采访使洪经纶言之,诏表阙于门。霞寓能读《春秋》及兵法,颇以感概自尚,狡谲多变。往见长武城使高崇文,崇文异其才,檄任军职。从击刘辟,战辄克,下鹿头城,降李文悦、仇良辅等,追战七盘城有功,禽辟于羊灌。擢拜彭州刺史。俄代崇文为长武城使,封感义郡王。
元和中,以左威卫将军随吐突承璀讨王承宗,诸将多覆军,独霞寓有功,诏藏所获铠仗于神策库以旌之。承璀已执卢从史,其军相惊,乃遣霞寓谕之,麾而大呼曰:“元恶缚矣,公等宜自安!”即脱铠揖而前,众遂定,欲留为帅,霞寓间道去。拜丰州刺史、三城都团练防御使。
讨吴元济也,析山南东道为两镇,以霞寓宿将,拜唐邓隋节度使,遏贼南冲。霞寓虽悍,而寡谋,统制尤非所善,始引兵趋萧陂,战小胜,进至文城栅,贼伪北,逐之,为伏所掩,遂大败,才以身免。诒贬归州刺史。乃厚赂权宦,召为右卫大将军,拜振武节度使。会吐蕃攻盐、丰二州,霞寓以兵五千屯拂云堆,虏引去。浚金河,溉卤地数千顷。改左武卫大将军,又节度邠宁,位检校司徒。宝历中,疽发首,不能事,以右金吾卫大将军召,卒于道,赠太保。
霞寓位既高,言多不逊,帝欲罢其兵,益自忧,乃上私第为佛祠,请署曰“怀恩”,以塞帝疑。俄又詺侮僚属,作慢语斥讪大臣,其反覆自任类此。
列传第六十七 李杨崔柳韦路
李麟,裔出懿祖,于属最疏。父濬,历润、虢、潞三州刺史,以诚信号良吏。开元中 ,终剑南节度按察使,赠户部尚书,谥曰诚。
麟好学,善文辞。以父廕补京兆府户曹参军,举宗室异能,转殿中侍御史。累擢兵部侍郎,与杨国忠同列,国忠怙权,疾之,改权礼部贡举。国忠迁,麟复本官。改国子祭酒。出为河东太守,有清政。安禄山反,朝廷以麟儒者,非御侮才,还为祭酒,封渭源县男。玄宗入蜀,麟走见帝,再迁宪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宰相韦见素、房琯、崔涣、崔圆踵赴肃宗行在,独麟以宗室子留总百司。上皇还京,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褒国公。张皇后挟李辅国浸桡政,苗晋卿、崔圆等畏其权,皆附离取安,独麟守正不阿顺,辅国忌恚。乾元初,罢为太子少傅。明年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傅,谥曰德。
杨绾,字公权,华州华阴人。祖温玉,在武后时为显官。世以儒闻。绾少孤,家素贫,事母谨甚。性沈靖,独处一室,左右图史,凝尘满席,澹如也。不好立名,有所论著,未始示人。第进士,补太子正字。举词藻宏丽科,玄宗已试,又加诗、赋各一篇,绾为冠,由是擢右拾遣。制举加诗、赋,繇绾始。天宝乱,肃宗即位,绾脱身见行朝,拜起居舍人,知制诰。累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故事,舍人年久者为阁老,其公廨杂料独取五之四。至绾,悉均给之。历礼部侍郎,建复古孝廉、力田等科,天下高其议。俄迁吏部,品裁清允,人服其公。是时,元载秉政,忌绾望高,疏薄之。宦者鱼朝恩判国子监,既诛,因是建言太学当得天下名儒汰其选,即拜绾国子祭酒,外示尊重,而实以散地处之。载日贪冒,天下士议益归绾,帝亦知之,自擢为太常卿,充礼仪使。载得罪,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修国史。制下,士相贺于朝,绾固让,帝不许。
时诸州悉带团练使,绾奏:“刺史自有持节诸军事以掌军旅;司马,古司武,所以副军,即今副使;司兵参军,即今团练判官。官号重复,可罢天下团练、守捉使。”诏可。又减诸道观察判官员之半。复言:“旧制,刺史被代若别追,皆降鱼书,乃得去。开元时,置诸道采访使,得专停刺史,威柄外移,渐不可久。其刺史不称职若赃负,本道使具条以闻,不得擅追及停,而刺史亦不得辄去州诣使所。如其故阙,使司无署摄,听上佐代领。”帝善其谋,于是高选州上佐,定上、中、下州,差置兵员,诏郎官、御史分道巡覆。又定府、州官月禀,使优狭相均。始,天下兵兴,从权宜,官品同而禄例差。及四方粗定,元载、王缙当国,偷以为利,因不改,故江淮大州至月千缗,而山剑贫险,虽上州刺史止数十缗。及此始复太平旧制。
绾素痼疾,居旬日浸剧,有诏就中书疗治,每对延英殿,许挟扶。于时厘补穿敝,唯绾是恃。未几薨,帝惊悼,诏群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绾之速邪?”即日诏赠司徒,遣使者册授,欲及其未敛也。诏百官如第吊,遣使会吊,赙绢千匹、布三百匹。太常谥曰文贞,比部郎中苏端,憸人也,持异议,宰相常衮阴助之,帝以其言丑险不实,贬端巴州员外司马,犹赐谥曰文简。
绾俭约,未尝问生事,禄禀分姻旧,随多寡辄尽。造之者,清谈终晷,而不及荣利,欲干以私,闻其言,必内愧止。经诰微趣,学家疑晦者,一见既诣其极。始辅政,御史中丞崔宽本豪侈,城南别墅池观堂皇,为当时第一,即日遣人毁之;京兆尹黎干,出入从驺驭百数,省损才留十馀骑;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方大会,除书至,音乐散五之四;它闻风靡然自化者,不可胜纪。世以比杨震、山涛、谢安云。
崔祐甫,字贻孙,太子宾客孝公沔之子也。世以礼法为闻家。第进士,调寿安尉。安禄山陷洛阳,祐甫冒矢石入私庙,负木主以逃。自起居舍人累迁中书舍人。性刚直,遇事不回。时侍郎阙,祐甫摄省事,数与宰相常衮争议不平。衮怒,使知吏部选,每拟官,衮辄驳异,祐甫不为下。会硃泚军中猫鼠同乳,表其瑞,诏示衮,衮率群臣贺,祐甫独曰:“可吊不可贺。”诏使问状,对曰:“臣闻《礼》:‘迎猫,为其食田鼠。’以其为人去害,虽细必录。今猫受畜于人,不能食鼠而反乳之,无乃失其性邪?猫职不修,其应若曰法吏有不触邪,疆吏有不捍敌。臣愚以为当命有司察贪吏,诫边候,勤徼巡,则猫能致功,鼠不为害。”代宗异其言,衮益不喜。
帝崩,衮与礼官议:“礼,为君斩衰三年。汉文帝权制三十六日。我太宗文皇帝崩,遗诏亦三十六日,群臣不忍,既葬而除,略尽四月。高宗如汉故事。玄宗以来,始变天子丧为二十七日。乃者,遗诏虽曰‘天下吏民,三日释服’,群臣宜如皇帝服二十七日乃除。”祐甫曰:“遗诏无臣、庶人之别,是皇帝宜二十七日,而群臣三日也。”衮曰:“贺循称,吏者,官长所署,非公卿百官也。”祐甫对:“《传曰》‘委之三吏’,乃三公也。史称循吏、良吏,岂胥吏欤?”衮曰:“礼非天降地出,人情而已。且公卿在臣膺受宠禄,今与黔首同,信宿而除,于公安乎?”祐甫曰:“若遗诏何?诏而可改,孰不可改?”意象殊厉。衮方入临,遣从吏扶立殿墀上,祐甫指之谓众曰:“臣哭君前,有扶礼乎?”衮不胜怒,乃劾祐甫率情变礼,挠国典,请贬潮州刺史。德宗以为重,改河南少尹。始肃宗时,天下务剧,宰相更直掌事,若休沐还第,非大诏命,不待遍晓,则听直者代署以闻。是时郭子仪、硃泚俱以平章事当署敕尾,而不行宰相事。帝新即位,衮如故事代署。子仪、泚入,言祐甫不宜贬,帝曰:“卿向何所言?今云非邪?”二人对初不知。帝怒,以衮为罔上。是日,群臣苴绖立月华门外,即两换职,以衮河南少尹,而拜祐甫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改中书侍郎。
自至德、乾元以来,天下战讨,启丐填委,故官赏缪紊。永泰后,稍稍平定,而元载用事,非贿谢不与官,刬塞公路,纲纪大坏。载诛,杨绾相,未几卒。衮当国,惩其敝,凡奏请一杜绝之,惟文辞入第乃得进,然无所甄异,贤愚同滞焉。及祐甫,则荐举惟其人,不自疑畏,推至公以行,未逾年,除吏几八百员,莫不谐允。帝尝谓曰:“人言卿拟官多亲旧,何邪?”对曰:“陛下令臣进拟庶官,夫进拟者必悉其才行,如不与闻知,何由得其实?”帝以为然。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震中外,帝将代之,惧其变,以问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淄青李正己畏帝威断,表献钱三十万缗,以观朝廷。帝意其诈,未能答。祐甫曰:“正己诚诈,陛下不如因遣使劳其军,以所献就赐将士。若正己奉承诏书,是陛下恩洽士心;若不用,彼自敛怨,军且乱。又使诸籓不以朝廷为重贿。”帝曰:“善。”正己惭服。时议者韪其谟谋,谓可复贞观、开元之治。
是岁被疾,诏肩舆至中书,卧而承旨,若还第,即遣使咨决。薨,年六十,赠太傅,谥曰文贞。故事,门下侍郎未有赠三师者,帝以其有大臣节,特宠异之。硃泚乱,祐甫妻王陷贼中,泚尝与祐甫同列,遗以缯帛菽粟,受而缄鐍之,帝还京,具封以献,士君子益重其家法云。
子植嗣。植字公修,祐甫弟庐江令婴甫子也。祐甫病,谓妻曰:“吾殁,当以庐江次子主吾祀。”及卒,护丧者以闻,帝恻然,召植,使即丧次终服。补弘文生。博通经史,于《易》尤邃。与郑覃同时为补阙,皆贤宰相后,每朝廷有得失,两人者更疏论执,誉望蔚然。
元和中,为给事中。时皇甫镈判度支,建言减百官奉禀,植封还诏书。镈又请天下所纳盐酒利增估者,以新准旧,一切追偿。植奏言:“用兵久,百姓凋罄,往虽估逾其实,今不可复收。”于是议者咸罪镈,镈惧而止。
长庆初,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问:“贞观、开元中治道最盛,何致而然?”植曰:“太宗资上圣,兴民间,知百姓疾苦,故厉精思治,又以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珪为之佐,君明臣忠,圣贤相维,治致升平,固其宜也。玄宗在天后时,身践忧患,既即位,得姚崇、宋璟,此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珪尝手写《尚书》《无逸》,为图以献,劝帝出入观省以自戒。其后朽暗,乃代以山水图,稍怠于勤,左右不复箴规,奸臣日用事,以至于败。昔德宗尝问先臣祐甫开元、天宝事,先臣具道治乱所以然,臣在童鹴,记其说。今愿陛下以《无逸》为元龟,则天下幸甚。”他日又问:“司马迁言汉文帝惜十家产而罢露台,身衣弋绨,履革舄,集上书囊为殿帷,信乎?何太俭邪?”植曰:“良史非儿言。汉承秦侈纵之馀,海内凋窭,文帝从代来,知稼穑艰难,是以躬履俭约,为天下守财。景帝遵而不改,故家给户足。至武帝时,钱朽贯,谷红腐,乃能出师征伐,威动四方;然侈靡不节,末年户口减半,税及舟车,人不聊,乃下哀痛诏,封丞相为富人侯。然则帝王不可以不示俭而天下足。”帝曰:“卿言善,患行之为难耳!”时朝廷悉收河朔三镇,而刘总又以幽、蓟七州献诸朝,且惧部将构乱,乃先籍豪锐不检者送京师,而硃克融在籍中。植与杜元颖不知兵,谓蕃镇且平,不复料天下安危事,而克融等羁旅塞踬,愿得官自效,日诉于前,皆抑不与。及遣张弘靖赴镇,纵克融等北还,不数月,克融乱,复失河朔矣。天下尤之,植内惭。罢为刑部尚书,旋授岳鄂观察使。未几,迁岭南节度使,还拜户部尚书。终华州刺史,赠尚书左仆射。
倰,字德长,祐甫从子也。性介洁,矜己之清,视赃负者若雠。以苏州刺史奏课第一,迁湖南观察使。湖南旧法,虽丰年,贸易不出境,邻部灾荒不恤也。倰至,谓属吏曰:“此岂人情乎?无闭籴以重困民。”削其禁,自是商贾流通,赀物益饶。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时田弘正徙镇州,以魏兵二千行。既至,留自卫,请度支给岁粮,穆宗下其议,倰固执不与,弘正不得已,遣魏卒。俄而镇兵乱,弘正遇害,倰之为也。时天子失德,倰党与盛,有司不敢名其罪。出为凤翔节度使。逾年,徙河南尹。以户部尚书致仕,卒,赠太子少保,谥曰肃。
赞曰:植辅政,当有为之时,无经国才,履危防浅,机不知其溃而发也,手弛槛纟枼,纵虎狼焉,一日而亡地数千里,为天下笑;倰吝财资贼。又皆幸不诛。天以河北乱唐,故君臣不肖,勃缪其谋,惜哉!
柳浑,字夷旷,一字惟深,本名载,梁仆射惔六世孙,后籍襄州。早孤,方十馀岁,有巫告曰:“儿相夭且贱,为浮屠道可缓死。”诸父欲从其言,浑曰:“去圣教,为异术,不若速死。”学愈笃,与游者皆有名士。天宝初,擢进士第,调单父尉,累除衢州司马。弃官隐武宁山。召拜监察御史,台僚以仪矩相绳,而浑放旷不乐检局,乃求外职。宰相惜其才,留为左补阙。大历初,江西魏少游表为判官。州僧有夜饮火其庐者,归罪瘖奴,军候受财不诘,狱具,浑与其僚崔祐甫白奴冤,少游趣讯僧,僧首伏,因厚谢二人。路嗣恭代少游,浑迁团练副使。俄为袁州刺史。祐甫辅政,荐为谏议大夫、浙江东西黜陟使。入为尚书右丞。硃泚乱,浑匿终南山。贼素闻其名,以宰相召,执其子搒笞之,搜索所在。浑赢服步至奉天,改右散骑常侍。贼平,奏言:“臣名向为贼污,且‘载’于文从戈,非偃武所宜。”乃更今名。
贞元元年,迁兵部侍郎,封宜城县伯。李希烈据淮、蔡,关播用李元平守汝州,浑曰:“是夫衔玉而贾石者也。往必见禽,何贼之攘?”既而果为贼缚。三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门下省。帝尝亲择吏宰畿邑,而政有状,召宰相语,皆贺帝得人,浑独不贺,曰:“此特京兆尹职耳。陛下当择臣辈以辅圣德,臣当选京兆尹承大化,尹当求令长亲细事。代尹择令,非陛下所宜。”帝然之。玉工为帝作带,误毁一銙,工不敢闻,私市它玉足之。及献,帝识不类,擿之,工人伏罪。帝怒其欺,诏京兆府论死,浑曰:“陛下遽杀之则已,若委有司,须详谳乃可。于法,误伤乘舆器服,罪当杖,请论如律。”由是工不死。左丞田季羔从子伯强请卖私第募兵助讨吐蕃,浑曰:“季羔,先朝号名臣,由祖以来世孝谨,表阙于门,隋时旧第,惟田一族耳。讨贼自有国计,岂容不肖子毁门构,徼一时幸,损风教哉!请薄责以示惩沮!”帝嘉纳。
韩滉自浙西入朝,帝虚己待之,奏事或日晏,他相取充位,滉遂省中搒吏自若。浑虽为滉所引,恶其专,质让曰:“省闼非刑人地,而搒吏至死。公家先相国以狷察,不满岁辄罢,今公柰何蹈前非,颛立威福?岂尊主卑臣义邪?”滉悔悟,稍褫其威。白志贞除浙西观察使,浑奏:“志贞兴小史,纵嘉其才,不当超剧职。臣以死守,不敢奉诏。”会浑移疾出,即日诏付外施行。疾间,因乞骸骨,不许。门下吏白过官,浑愀然曰:“既委有司,而复挠之,岂贤者用心邪?士或千里辞家以干禄,小邑主办,岂虑不能?”是岁拟官,无退异者。
浑瑊与吐蕃会平凉,是日,帝语大臣以和戎息师之便。马燧贺曰:“今日已盟,可百年无虏患。”浑跪曰:“五帝无诰誓,三王无盟诅,盖盟诅之兴皆在季末。今盛明之朝,反以季末事行于夷狄。夫夷狄人面兽心,易以兵制,难以信结,臣窃忧之。”李晟继言曰:“蕃戎多不情,诚如浑言。”帝变色曰:“浑,儒生,未达边事,而大臣亦当尔邪?”皆顿首谢。夜半,邠宁节度使韩游瑰飞奏吐蕃劫盟,将校皆覆没。帝大惊,即以其表示浑。明日,慰之曰:“卿,儒士,乃知军戎万里情乎?”益礼异之。
宰相张延赏怙权,嫉浑守正,遣亲厚谓曰:“明公旧德,第慎言于朝,则位可久。”浑曰:“为吾谢张公,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卒为所挤,以右散骑常侍罢政事。浑警辩好谈谑,与人交,豁如也。情俭不营产利。免后数日,置酒召故人出游,酣肆乃还,旷然无黜免意。时李勉、卢翰皆以旧相阖门奉朝请,叹曰:“吾等视柳宜城,真拘俗之人哉!”五年卒,年七十五,谥曰贞。
浑母兄识,字方明,知名士也。工文章,与萧颖士、元德秀、刘迅相上下,而识练理创端,往往诣极,虽趣尚非博,然当时作者伏其简拔。浑亦善属文,但沉思不逮于识云。
韦处厚,字德载,京兆万年人。事继母以孝闻,亲殁,庐墓终丧。中进士第,又擢才识兼茂科,授集贤校书郎。举贤良方正异等,宰相裴垍引直史馆。改咸阳尉。
宪宗初,擢左补阙。礼部尚书李绛请间言:“古帝王以纳谏为圣,拒谏为昏。今不闻进规纳忠,何以知天下事?”帝曰:“韦处厚、路隋数上疏,其言忠切,顾卿未知尔。”由是中外推其靖密。历考功员外郎,坐与宰相韦贯之善,出开州刺史。以户部郎中入知制诰。
穆宗立,为翰林侍讲学士。处厚以帝冲怠不向学,即与路隋合《易》、《书》、《诗》、《春秋》、《礼》、《孝经》、《论语》,掇其粹要,题为《六经法言》二十篇上之,冀助省览。帝称善,并赐金币。再迁中书舍人。张平叔以言利得幸于帝,建言官自鬻盐,笼天下之财。宰相不能诘,下群臣议,处厚发十难诮其迂谬,平叔愧缩,遂寝。
敬宗初,李逢吉得柄,构李绅,逐为端州司马。其党刘栖楚等欲致绅必死,建言当徙丑地。处厚上言:“逢吉党与,以绅之斥犹有馀辜,人情危骇。《诗》云‘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谗言罔极,交乱四国’。此古人疾谗之深也。孔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按绅先朝旧臣,就令有过,尚当祓瑕洗衅,成无改之美,况被谗乎!建中时,山东之乱兴,宰相朋党,杨炎为元载复雠,卢杞为刘晏偿怨,兵连祸结,天下骚然。此陛下亲所闻见,得不深念哉!”绅繇是免。逢吉怒,至宝历三月赦书,不言左降官未量移者,以沮绅内徙。处厚复奏:“逢吉缘绅一人而使近岁流斥皆不蒙泽,非所以广恩于天下。”帝悟,追改其条。进翰林承旨学士、兵部侍郎。方天子荒暗,月视朝才三四。处厚入见,即自陈有罪,愿前死以谢。帝曰:“何哉?”对曰:“臣昔为谏官,不能死争,使先帝因畋与色而至不寿,于法应诛。然所以不死者,陛下在春宫,十有五矣。今皇子方襁褓,臣不敢避死亡之诛。”帝大感悟,赐锦彩以慰其意。王廷凑之乱,帝叹宰相不才,而使奸臣跋扈,处厚曰:“陛下有一裴度不能用,乃当馈而叹,恨无萧、曹,此冯唐所以谓汉文帝有颇、牧不能用也。”
后禁中急变,文宗绥内难,犹豫未即下诏,处厚入,昌言曰:“《春秋》大义灭亲,内恶必书,以明逆顺;正名讨罪,何所避讳哉?”遂奉教班谕。是夕,号令及它仪矩不暇责有司,一出处厚,无违旧章者。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灵昌郡公。堂史汤鉥数招权纳财赂,处厚笑曰:“此半滑涣也。”斥出之,相府肃然。初,贞元时宰相齐抗奏罢州别驾及当为别驾者引处之朝。元和后,两河用兵,裨将立功得补东宫王府官,硃紫淆并,授受不纲。处厚乃置六雄、十望、十紧等州,悉补别驾,由是流品澄别。帝虽自力机政,然骤信轻改,摇于浮论。处厚尝独对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待罪宰相,凡所奏可,中辄变易。自上心出邪,乃示臣不信;得于横议邪,即臣何名执政?且裴度元勋旧德,辅四朝,窦易直长厚忠实,经事先帝,陛下所宜亲重委信之。臣乃陛下自擢,今言不见纳,宜先罢。”即趋下顿首,帝矍然曰:“何至是?卿之忠力,朕自知之,安可遽辞以重吾不德?”处厚趋出,帝复召问所欲言,乃对:“近君子,远小人,始可为治。”谆复数百言。又言:“裴度忠,可久任。”帝嘉纳之。自是无复横议者。时李同捷叛,诏诸军进讨。魏博史宪诚怀向背,裴度待以不疑。宪诚遣吏白事中书,处厚召语曰:“晋公以百口保尔帅于天子,我则不然,正须所为,以邦法从事耳。”宪诚惧,不敢贰,卒有功。李载义数破沧、镇兵,皆刳剔以献,处厚戒之,前后完活数百千人。大和二年,方奏事,暴疾,仆香案前,帝命中人翼扶之,舆还第,一昔薨,年五十六,赠司空。
处厚姿状如甚懦者,居家亦循易,至廷争,嶷然不可回夺。刚于御吏,百僚谒事,畏惕未尝敢及以私。推择官材,往往弃瑕录善,时亦讥其太广。性嗜学,家书雠正至万卷。为拾遗时,撰《德宗实录》。后又与路隋共次《宪宗实录》,诏分日入直,创具凡例,未及成而终。本名淳,避宪宗讳,改今名。
路隋,字南式,其先出阳平。父泌,字安期,通《五经》,端亮寡言,以孝悌闻。建中末,为长安尉。德宗出奉天,弃妻子奔行在,扈狩梁州,排乱军以出,再中流矢,裂裳濡血。以策说浑瑊,召置幕府。东讨李怀光,奏署副元帅判官。从瑊会盟平凉,为虏所执,死焉。时隋婴孺,以恩授八品官。逮长,知父执虏中,日夜号泣,坐必西向,不食肉。母告以貌类泌者,终身不引镜。贞元末,吐蕃请和,隋三上疏宜许,不报。举明经,授润州参军事。李锜欲困辱之,使知市事,隋怡然坐肆,不为屈。韦夏卿高其节,辟置东都幕府。元和中,吐蕃款塞,隋五上疏请脩好,冀得泌还。诏可。遣祠部郎中徐复报聘,而泌以丧至,帝愍恻,赠绛州刺史,官为治丧。服除,擢隋左补阙、史馆脩撰,以鲠亮称。
穆宗立,与韦处厚并擢侍讲学士,再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每除制出,以金币来谢者,隋却之曰:“公事而当私贶邪?”进承旨学士,迁兵部侍郎。
文宗嗣位,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脩国史。初,韩愈撰《顺宗实录》,书禁中事为切直,宦竖不喜,訾其非实,帝诏隋刊正。隋建言:“卫尉卿周居巢、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言、史官苏景胤皆上言改脩非是。夫史册者,褒劝所在,匹夫美恶尚不可诬,况人君乎?议者至引隽不疑、第五伦为比,以蔽聪明。臣宗闵、臣僧孺谓史官李汉、蒋系皆愈之婿,不可参撰,俾臣得下笔。臣谓不然。且愈所书已非自出,元和以来,相循逮今。虽汉等以嫌,无害公谊。请条示甚谬误者,付史官刊定。”有诏擿贞元、永贞间数事为失实,馀不复改,汉等亦不罢。进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久之,辞疾,不听,册拜太子太师。明年,李德裕贬袁州长史,不署奏,为郑注所忌,乃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镇海节度使。道病卒,年六十。赠太保,谥曰贞。
赞曰:绾以德服人,而人自化,可谓贤矣。其论议浑大,虽古王佐无以加。祐甫发正己隐情,浑策吐蕃必叛,伐谋知几,君子哉!处厚事穆、敬、文三宗,主皆弗类,而一纳以忠,宁不谓以尧事君者邪?隋辅政十年,历牛、李、训、注用事,无所迎将,善保位哉!
列传第六十八 高元李韦薛崔戴王徐郗辛
高适,字达夫,沧州渤海人。少落魄,不治生事。客梁、宋间,宋州刺史张九皋奇之 ,举有道科中第,调封丘尉,不得志,去。客河西,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表为左骁卫兵曹参军,掌书记。禄山乱,召翰讨贼,即拜适左拾遗,转监察御史,佐翰守潼关。翰败,帝问群臣策安出,适请竭禁藏募死士抗贼,未为晚,不省。天子西幸,适走间道及帝于河池,因言:“翰忠义有素,而病夺其明,乃至荒踣。监军诸将不恤军务,以倡优蒲飗相娱乐,浑、陇武士饭粝米日不厌,而责死战,其败固宜。又鱼炅、何履光、赵国珍屯南阳,而一二中人监军更用事,是能取胜哉?臣数为杨国忠言之,不肯听。故陛下有今日行,未足深耻。”帝颔之。俄迁侍御史,擢谏议大夫,负气敢言,权近侧目。帝以诸王分镇,适盛言不可,俄而永王叛。肃宗雅闻之,召与计事,因判言王且败,不足忧。帝奇之,除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诏与江东韦陟、淮西来瑱率师会安陆,方济师而王败。李辅国恶其才,数短毁之,下除太子少詹事。
未几蜀乱,出为蜀、彭二州刺史。始,上皇东还,分剑南为两节度,百姓弊于调度,而西山三城列戍。适上疏曰:“剑南虽名东、西川,其实一道。自邛关、黎、雅以抵南蛮,由茂而西,经羌中、平戎等城,界吐蕃。濒边诸城,皆仰给剑南。异时以全蜀之饶,而山南佐之,犹不能举,今裂梓、遂等八州专为一节度,岁月之计,西川不得参也。嘉陵比困夷獠,日虽小定,而痍痏未平,耕纺亡业,衣食贸易皆资成都,是不可得役亦明矣。可税赋者,独成都、彭、蜀、汉四州而已,以四州耗残当十州之役,其弊可见。而言利者,枘凿万端,穷朝抵夕,千案百牍,皆取之民,官吏惧谴,责及邻保,威以罚抶,而逋逃益滋。又关中比饥,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系,地入有讫,而科敛无涯,为蜀计者,不亦难哉!又平戎以西数城,皆穷山之颠,蹊隧险绝,运粮束马之路,坐甲无人之乡。为戎狄言,不足利戎狄;为国家言,不足广土宇。柰何以弹丸地而困全蜀太平之人哉?若谓已戍之城不可废,已屯之兵不可收,愿罢东川,以一剑南并力从事。不尔,非陛下洗荡关东清逆乱之意也。蜀人又扰,则贻朝廷忧。”帝不纳。
梓屯将段子璋反,适从崔光远讨斩之。而光远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罢光远,以适代为西川节度使。广德元年,吐蕃取陇右,适率兵出南鄙,欲牵制其力,既无功,遂亡松、维二州及云山城。召还,为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永泰元年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忠。
适尚节义,语王霸衮衮不厌。遭时多难,以功名自许,而言浮其术,不为搢绅所推。然政宽简,所涖,人便之。年五十始为诗,即工,以气质自高。每一篇已,好事者辄传布。其诒书贺兰进明,使救梁、宋以亲诸军,与许叔冀书,令释憾;未度淮,移檄将校,绝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为义而知变。
元结,后魏常山王遵十五代孙。曾祖仁基,字惟固,从太宗征辽东,以功赐宜君田二十顷,辽口并马牝牡各五十,拜宁塞令,袭常山公。祖亨,字利贞,美姿仪。尝曰:“我承王公馀烈,鹰犬声乐是习,吾当以儒学易之。”霍王元轨闻其名,辟参军事。父延祖,三岁而孤,仁基敕其母曰:“此儿且祀我。”因名而字之。逮长,不仕,年过四十,亲娅强劝之,再调舂陵丞,辄弃官去,曰:“人生衣食,可适饥饱,不宜复有所须。”每灌畦掇薪,以为“有生之役,过此吾不思也”。安禄山反,召结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树名节,无近羞辱”云。卒年七十六,门人私谥曰太先生。
结少不羁,十七乃折节向学,事元德秀。天宝十二载举进士,礼部侍郎阳浚见其文,曰:“一第慁子耳,有司得子是赖!”果擢上第。复举制科。会天下乱,沈浮人间。国子司业苏源明见肃宗,问天下士,荐结可用。时史思明攻河阳,帝将幸河东,召结诣京师,问所欲言,结自以始见轩陛,拘忌讳,恐言不悉情,乃上《时议》三篇。其一曰:
议者问:“往年逆贼,东穷海,南淮、汉,西抵函、秦,北彻幽都,丑徒狼扈,在四方者几百万,当时之祸可谓剧,而人心危矣。天子独以匹马至灵武,合弱旅,鉏强寇,师及渭西,曾不逾时,摧锐攘凶,复两京,收河南州县,何其易邪?乃今河北奸逆不尽,山林江湖亡命尚多,盗贼数犯州县,百姓转徙,踵系不绝,将士临敌而奔,贤人君子遁逃不出。陛下往在灵武、凤翔,无今日胜兵而能杀敌,无今日检禁而无亡命,无今日威令而盗贼不作,无今日财用而百姓不流,无今日爵赏而士不散,无今日朝廷而贤者思仕,何哉?将天子能以危为安,而忍以未安忘危邪?”对曰:“此非难言之。前日天子恨愧陵庙为羯逆伤污,愤怅上皇南幸巴、蜀,隐悼宗戚见诛,侧身勤劳,不惮亲抚士卒,与人权位,信而不疑,渴闻忠直,过弗讳改。此以弱制强,以危取安之繇也。今天子重城深宫,燕和而居;凝冕大昕,缨佩而朝;太官具味,视时而献,太常备乐,和声以荐;国机军务,参筹乃敢进;百姓疾苦,时有不闻;厩刍良马、宫籍美女、舆服礼物、休符瑞谍,日月充备;朝廷歌颂盛德大业,听而不厌;四方贡赋,争上尤异;谐臣顐官,怡愉天颜;文武大臣至于庶官,皆权赏逾望。此所以不能以强制弱,以未安忘危。若陛下视今日之安,能如灵武时,何寇盗强弱可言哉!”
其二曰:
议者曰:“吾闻士人共自谋:‘昔我奉天子拒凶逆,胜则家国两全,不胜则两亡,故生死决于战,是非极于谏。今吾名位重,财货足,爵赏厚,勤劳已极,外无仇雠害我,内无穷贱迫我,何苦当锋刃以近死,忤人主以近祸乎?’又闻曰:‘吾州里有病父老母、孤兄寡妇,皆力役乞丐,冻馁不足,况于死者,人谁哀之?’又闻曰:‘天下残破,苍生危窘,受赋与役者,皆寡弱贫独,流亡死徙,悲忧道路,盖亦极矣。天下安,我等岂无畎亩自处?若不安,我不复以忠义仁信方直死矣!’人且如此,柰何?”对曰:“国家非欲其然,盖失于太明太信耳。夫太明则见其内情,将藏内情则罔惑生下。能令必信,信可必矣,而太信之中,至奸尤恶之。如此遂使朝廷亡公直,天下失忠信,苍生益冤结。将欲治之,能无端由?吾等议于野,又何所及?”
其三曰:
议者曰:“陛下思安苍生,灭奸逆,图太平,劳心悉精,于今四年,说者异之,何哉?”对曰:“如天子所思,说者所异,非不知之。凡有诏令丁宁事皆不行,空言一再,颇类谐戏。今有仁血阝之令,忧勤之诰,人皆族立党语,指而议之。天子不知其然,以为言虽不行,犹足以劝。彼沮劝,在乎明审均当而必行也。天子能行已言之令,必将来之法,杂徭弊制,拘忌烦令,一切蠲荡,任天下贤士,屏斥小人,然后推仁信威令,谨行不惑。此帝王常道,何为不及?”
帝悦曰:“卿能破朕忧。”擢右金吾兵曹参军,摄监察御史,为山南西道节度参谋。募义士于唐、邓、汝、蔡,降剧贼五千,瘗战死露胔于泌南,名曰哀丘。
史思明乱,帝将亲征,结建言:“贼锐不可与争,宜折以谋。”帝善之,因命发宛、叶军挫贼南锋,结屯泌阳守险,全十五城。以讨贼功迁监察御史里行。荆南节度使吕諲请益兵拒贼,帝进结水部员外郎,佐諲府。又参山南东道来瑱府,时有父母随子在军者,结说瑱曰:“孝而仁者,可与言忠;信而勇者,可以全义。渠有责其忠信义勇而不劝之孝慈邪?将士父母,宜给以衣食,则义有所存矣。”瑱纳之。瑱诛,结摄领府事。会代宗立,固辞,丐侍亲归樊上。授著作郎。益著书,作《自释》,曰:
河南,元氏望也。结,元子名也。次山,结字也。世业载国史,世系在家谍。少居商馀山,著《元子》十篇,故以元子为称。天下兵兴,逃乱入猗玗洞,始称猗玗子。后家瀼滨,乃自称浪士。及有官,人以为浪者亦漫为官乎,呼为漫郎。既客樊上,漫遂显。樊左右皆渔者,少长相戏,更曰聱叟。彼诮以聱者,为其不相从听,不相钩加,带笭箵而尽船,独聱齖而挥车。酒徒得此,又曰:“公之漫其犹聱乎?公守著作,不带笭箵乎?又漫浪于人间,得非聱齖乎?公漫久矣,可以漫为叟。”于戏!吾不从听于时俗,不钩加于当世,谁是聱者,吾欲从之!彼聱叟不惭带乎笭箵,吾又安能薄乎著作?彼聱叟不羞聱齖于邻里,吾又安能惭漫浪于人间?取而醉人议,当以漫叟为称。直荒浪其情性,诞漫其所为,使人知无所存有,无所将待。乃为语曰:“能带笭箵,全独而保生;能学聱齖,保宗而全家。聱也如此,漫乎非邪!”
久之,拜道州刺史。初,西原蛮掠居人数万去,遗户裁四千,诸使调发符牒二百函,结以人困甚,不忍加赋,即上言:“臣州为贼焚破,粮储、屋宅、男女、牛马几尽。今百姓十不一在,耄孺骚离,未有所安。岭南诸州,寇盗不尽,得守捉候望四十馀屯,一有不靖,湖南且乱。请免百姓所负租税及租庸使和市杂物十三万缗。”帝许之。明年,租庸使索上供十万缗,结又奏:“岁正租庸外,所率宜以时增减。”诏可。结为民营舍给田,免徭役,流亡归者万馀。进授容管经略使,身谕蛮豪,绥定八州。会母丧,人皆诣节度府请留,加左金吾卫将军。民乐其教,至立石颂德。罢还京师,卒,年五十,赠礼部侍郎。
李承,赵州高邑人。幼孤,其兄晔养之。既长,以悌闻。擢明经,迁累大理评事,为河南采访使判官。尹子奇陷汴州,拘承送洛阳,觇得贼谋,皆密启诸朝。两京平,例贬临川尉。不三月,除德清令。寻擢监察御史,累迁吏部郎中,淮南西道黜陟使。奏置常丰堰于楚州,以御海潮,溉屯田脊卤,收常十倍它岁。德宗将讨梁崇义,李希烈揣知之,乃表崇义过恶,请先诛讨,帝悦,数对左右称其忠。会承使回,言希烈能立功,然恐后不可制,帝初谓不然,及崇义平,希烈果叛,始思其言,擢拜河中尹、晋绛观察使。承廉正有雅望,以才显于时。未几,改山南东道节度使。时希烈犹据襄州,帝虑不受命,欲以禁兵卫送承,承辞,请以单骑入。既至,希烈舍承外馆,迫胁日万端,承晏然誓以死守。希烈不能屈,遂大掠去,襄、汉荡然。承辑绥抚安之,居一年,阖境完复。初,希烈虽去,留部校守觇,往来踵舍,承因得使所厚臧叔雅结希烈腹心周会、王玢、姚詹。及曾等谋杀希烈,承首谋也。密诏褒美。寻检校工部尚书、湖南观察使。建中四年卒,年六十二,赠吏部尚书。
韦伦,系本京兆。父光乘,在开元、天宝间为朔方节度使。伦以廕调蓝田尉,干力勤济,杨国忠署为铸钱内作使判官。国忠多发州县齐人令鼓铸,督非所习,虽箠失苛严,愈无功。伦请准直募匠,代无聊之人,繇是役用减,鼓铸多矣。玄宗晚节盛营宫室,吏介以为欺,伦阅实工员,省费倍。从帝入蜀,以监察御史为剑南节度行军司马、置顿判官。时中人卫卒多侵暴,尤难治,伦以清俭自将,西人赖济。中宦疾之,以谗贬衡州司户参军。度支使第五琦荐伦才,擢商州刺史、荆襄道租庸使。襄州裨将康楚元乱,自称东楚义王,刺史王政弃城遁。贼南袭江陵,绝汉、沔饷道。伦调兵屯邓州,厚抚降贼。寇益怠,乃击禽楚元以献,收租庸二百万缗。召为卫尉卿,俄兼宁、陇二州刺史。
乾元中,襄州乱,诏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而李辅国方恣横,伦不肯谒,憾之,中罢为秦州刺史。吐蕃、党项岁入边,伦兵寡,数格虏,败,贬巴州长史,徙务川尉。代宗立,连拜忠、台、饶三州刺史。宦者吕太一反岭南,诏拜伦韶州刺史、韶连郴都团练使。为太一反间,贬信州司马,斥弃十年,客豫章。
德宗嗣位,选使绝域者,擢伦太常少卿,充和吐蕃使。伦至,谕天子威德,赞普顺悦,乃入献。还,进太常卿,兼御史大夫。再使,如旨。伦处朝,数论政得失,宰相卢杞恶之,改太子少保。从狩奉天。及杞败,关播罢为刑部尚书,伦在朝堂流涕曰;“宰相无状,使天下至此,不失为尚书,后何劝?”闻者惮其公。帝后欲复用杞为刺史,伦苦谏,言恳至到,帝纳之。进太子少师、郢国公,致仕。时李楚琳以仆射兼卫尉卿,李忠诚以尚书兼少府监,伦言:“楚琳逆节,忠诚戎丑,不当宠以官。”又请为义仓,以捍无年;择贤者,任帝左右。谓吐蕃豺虎野心,不可事信约,宜谨备边。帝善其言,厚礼之。居家以孝慈称。卒,年八十三,赠扬州都督,谥曰肃。
薛珏,字温如,河中宝鼎人。以廕为懿德太子庙令,累迁乾陵台令。岁中以清白闻,课第一,改昭应令,人请立石纪德,珏固让。迁楚州刺史。初,州有营田,宰相遥领使,而刺史得专达,俸及它给百馀万,田官数百,岁以优得迁,别户三千,备刺史厮役。珏至,悉条去之,租入赢异时。观察使恶其洁,诬以罪,左授峡州刺史。建中初,德宗命使者分诸道察官吏升黜焉,而李承状珏之简,赵赞言其廉,卢翰称其肃,书参闻,于是拜中散大夫,赐金紫。刘玄佐表兼汴宋行军司马。李希烈弃汴州走,即拜珏刺史,迁河南尹。入为司农卿。是时,诏举堪刺史、县令者且百人,延问人间疾苦、吏得失,取尤通达者什二,宰相欲校以文词,珏曰:“求良吏不可责文学,宜以上爱人之本为心也。”宰相多其计,所用皆称职。为京兆尹,司农供三宫畜茹三十车,不足,请市京兆。是时,韦彤为万年令,珏使彤禁鬻卖,民苦之。德宗怒,夺珏、彤俸。帝疑下情不达,因诏延英坐日许百司长官二员言阙失,谓之巡对。珏刚严,晓法治,勤身以劝下,然苛察,无经术大体。坐善窦参,改太子宾客,出为岭南观察使。卒,年七十四,赠工部尚书。
子存庆,字嗣德,貌伟岸。及进士第,历御史、尚书郎。五迁给事中,与韦弘景封驳诏书,时称其直。刘总以幽州归,穆宗谓宰相曰:“必用薛存庆,可以宣朕意。”对延英一刻,遣之,至镇州,疽发于背卒,赠吏部侍郎。
崔汉衡,博州博平人。沉懿博厚,善与人交。始为费令,滑州节度使令狐彰表掌书记。大历六年,以检校礼部员外郎为和蕃副使。还,迁右司郎中。建中二年,吐蕃请盟,擢殿中少监,为和蕃使,与其使区颊赞俱来约盟。改鸿胪卿,持节送区颊赞归,遂定盟清水。德宗幸奉天,吐蕃以兵佐浑瑊,败贼武功。转秘书监。俄拜上都留守、兵部尚书、东都淄青魏博赈给宣慰使。又使幽州,还命称指。贞元三年,豫吐蕃盟平凉,被执,虏将杀之,因夷言谓之曰:“我善结赞,无杀我!”而汉衡诚信素著,虏亦尊重,故至河州得还。明年,出为晋慈隰观察使,卒,赠尚书左仆射。
戴叔伦,字幼公,润州金坛人。师事萧颖士,为门人冠。刘晏管盐铁,表主运湖南,至云安,杨惠琳反,驰客劫之曰:“归我金币,可缓死。”叔伦曰:“身可杀,财不可夺。”乃舍之。嗣曹王皋领湖南、江西,表在幕府。皋讨李希烈,留叔伦领府事,试守抚州刺史。民岁争溉灌,为作均水法,俗便利之。耕饷岁广,狱无系囚。俄即真。期年,诏书褒美,封谯县男,加金紫服。齐映、刘滋执政,叔伦劝以“屯难未靖,安之者莫先于兵,兵所藉者食,故金谷之司不轻易人。天下州县有上、中、下,紧、望、雄、辅者,有司铨拟,皆便所私,此非为官择人、为人求治之术。其尤切者,县令、录事参军事,此二者,宜出中书、门下,无计资序限,远近高卑,一以殿最升降,则人知劝。”映等重其言。迁容管经略使,绥徠夷落,威名流闻。其治清明仁恕,多方略,故所至称最。德宗尝赋《中和节诗》,遣使者宠赐。代还,卒于道,年五十八。
王翃,字宏肱,并州晋阳人。少治兵家。天宝中,授翃卫尉、羽林军宿卫。擢才兼文武科,出为辰州刺史。与讨襄州康楚元有功,加兼秘书少监,迁朗州刺史。大历中,擢容管经略使。初,安禄山乱,诏岭南兵隶南阳鲁炅。炅败绩,众奔溃。溪洞夷獠相挻为乱,夷酋梁崇牵号“平南都统”,与别帅覃问合,又与西原贼张侯、夏永更诱啸,因陷城邑,遂据容州。前经略使陈仁琇、元结、长孙全绪等皆侨治藤、梧。翃至,言于众曰:“我,容州刺史,安可客治它所?必得容乃止。”即出私财募士,有功者放署吏,于是人自奋。不数月,斩贼帅欧阳珪。因至广州,请节度使李勉出兵并力,勉不许,曰:“容陷贼久,獠方强,今速攻,祗自败耳。”翃曰:“大夫即不出师,愿下书州县,阳言以兵为助,冀藉此声,成万一功。”勉许诺。翃乃移书义、藤二州刺史,约皆进讨,引兵三千与贼鏖战,日数遇。勉檄止之,辄匿不发,战愈力,卒破贼,禽崇牵,悉复容州故地。捷书闻,诏更置顺州,以定馀乱。翃凡百馀战,禽首领七十,覃问遁去。复遣将李寔等分讨西原,平郁林等诸州。累兼御史中丞、招讨处置使。会哥舒晃反,翃命寔悉师援广州,问因合众乘间来袭,翃设伏击之,生禽问,岭表平。代宗遣使慰劳,加金紫光禄大夫,赐第京师。
时吐蕃入寇,郭子仪悉河中兵乘边,召翃为河中少尹,领节度后务。悍将凌正数干法不逞,约其徒夜斩关逐翃。翃觉之,阴乱漏刻,以差其期,众惊,不敢发。俄禽正诛之,一军惕息。历汾州刺史,为振武军使绥,银等州留后。入拜京兆尹。会起泾原兵讨李希烈,次浐水,京兆主供拟,饔败肉腐,众怒曰:“食是而讨贼乎?”遂叛。翃挺身走奉天,拜太子詹事。德宗还都,再迁大理卿,出为福建观察使。徙东都留守,既至,开田二十馀屯,脩器械,皆良金寿革,练士卒,号令精明。俄而吴少诚叛,独东畿为有备,关东赖之。贞元十八年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肃。
翃雅善卢杞,杞之杀崔宁、沮李怀光不得朝,皆与其谋,议者以为訾。
子正雅,字光谦,行谨饬,为崔邠所器。元和初,擢进士,迁累监察御史。穆宗时,京邑多盗贼,正雅以万年令威震豪强。尹柳公绰言其能,就赐绯鱼,擢累汝州刺史。属监军怙权,乃谢病去。入为大理卿,会争宋申锡狱,坚甚,申锡得不死。大和中卒,赠左散骑常侍。
翃兄翊,性谦柔,历山南东道节度使。代宗目为纯臣,世称谨廉。卒,赠户部尚书,谥曰忠惠。
翊曾孙凝,字成庶,少孤,依其舅宰相郑肃。举明经、进士,皆中。历台省,浸知名,擢累礼部侍郎。不阿权近,出为商州刺史。驿道所出,吏破产不能给,而州有冶赋羡银,常摧直以优吏奉。凝不取,则以市马,故无横扰,人皆慰悦。徙湖南观察使。僖宗立,召为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坐举非其人,以秘书监分司东都,即拜河南尹。迁宣歙池观察使,时乾符四年也。王仙芝之党屠至德,势益张,凝遣牙将孟琢助池守。贼益兵来攻,实欲袭南陵,凝遣樊俦以舟师扼青阳。俦违令,轻与贼战,不胜,凝斩以徇,诸将闻,皆股栗,以死缀贼,贼不能进。时江南环境为盗区,凝以强弩据采石,张疑帜,遣别将马颖解和州之围。明年,贼大至,都将王涓自永阳赴敌,凝大宴,谓涓曰:“贼席胜而骄,可持重待之,慎毋战。”涓意锐,日趋四舍,至南陵,未食即阵,死焉。监军收馀卒数千,还走城,沮挠无去意,卒又恣横不能禁,凝让曰:“吏捕蝗者,不胜而仰食于民,则率暴以济灾也。今兵不能捍敌,又恣之犯民生业,何以称朝廷待将军意?”监军词屈,趣亲吏入民舍夺马,凝乘门望见,麾左右捕取杀之,由是不敢留,然益储畜缮完以备贼,贼至不能加。会大星直寝庭坠,术家言宜上疾不视事以厌胜,凝曰:“东南,国有所出,而宣为大府,吾规脱祸可矣,顾一方何赖哉?誓与城相存亡,勿复言!”既而贼去。未几,卒,年五十八,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徐申,字维降,京兆人。擢进士第,累迁洪州长史。嗣曹王皋讨李希烈,檄申以长史行刺史事,任职办,皋表其能,迁韶州刺史。韶自兵兴四十年,刺史以县为治署,而令丞杂处民间。申按公田之废者,募人假牛犁垦发,以所收半畀之,田久不治,故肥美,岁入凡三万斛。诸工计所庸,受粟有差,乃徙治故州。未几,邑闬如初。创驿候,作大市,器用皆具。州民诣观察使,以其有功于人,请为生祠,申固让,观察使以状闻,迁合州刺史。始来韶,户止七千,比六年,倍而半之。会初置景州,授刺史,赐钱五十万,加节度副使。迁邕管经略使。黄洞纳质供赋,不敢桀。逾年,进岭南节度使。前使死,吏盗印,署府职百馀员,畏事泄,谋作乱。申觉,杀之,诖误一不问。远俗以攻劫相矜,申禁切,无复犯。外蕃岁以珠、玳瑁、香、文犀浮海至,申于常贡外,未尝賸索,商贾饶盈。刘辟反,表请发卒五千,循马援故道,繇爨蛮抵蜀,扌寿辟不备。诏可,加检校礼部尚书,封东海郡公。诏未至,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谥曰平。
郗士美,字和夫,兗州金乡人。父纯,字高卿,举进士、拔萃、制策皆高第,张九龄、李邕数称之。自拾遗七迁至中书舍人。处事不回,为宰相元载所忌。时鱼朝恩以牙将李琮署两街功德使,琮恃势桀横,众辱京兆尹崔昭于禁中,纯曰:“此国耻也。”即诣载请速处其罪,载不纳,遂辞疾还东都,号“伊川田父”,十年不出。德宗立,崔祐甫辅政,召为太子左庶子、集贤殿学士,不拜,以老乞身。改詹事,听致仕。帝召见,褒叹良久,赐金紫,公卿以下咸祖都门,世高其节。
士美年十二,通《五经》、《史记》、《汉书》,皆能成诵。父友萧颖士、颜真卿、柳芳与相论绎,尝曰:“吾曹异日当交二郗之间矣。”未冠为阳翟丞,佐李抱真潞州幕府。以才,历王虔休、李元,皆留不徙。久乃进房州刺史、黔中经略观察使。溪州贼向子琪以众八千岨山剽劫,士美讨平之,加检校右散骑常侍,封高平郡公。迁京兆尹,天子多所咨逮。
出为鄂岳观察使。时安黄节度使伊慎入朝,其子宥主后务,偃蹇,母死京师不发丧,欲固其权。士美知之,使府属过其境,宥出迎,因以母讣告之,即为办装,宥惶遽上道。
改河南尹,检校工部尚书,充昭义节度使。昭义自李抱真以来皆武臣,私厨月费米六千石、羊千首、酒数十斛,潞人困甚。士美至,悉去之,出禀钱市物自给。又卢从史时,日具三百人膳以饷牙兵,士美曰:“卒卫于牙,固职也,安得广费为私恩?”亦罢之。讨王承宗也,遣大将王献督万人为前锋,献恣横逗挠,士美即斩以徇,下令曰:“敢后者斩!”亲鼓之,大破贼,下三营环柏乡。时诸镇兵合十馀万绕贼,多玩寇犯法,独士美兵锐整,最先有功。宪宗喜曰:“固知士美能办吾事。”承宗大震惧。亡几,会诏班师,然威震两河。以疾召拜工部尚书。后检校刑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景。生平与人交,已然诺,以是名重于世。
辛秘,系出陇西。贞元中,擢明经第,授华原主簿。以判入等,调长安尉。其学于礼家尤洽,高郢为太常卿,奏为博士。再迁兵部员外郎,常兼博士。再辟礼仪使府。
宪宗初,拜湖州刺史。李锜反,遣大将先取支州。苏、常、杭、睦四刺史,或战败,或拘胁,独秘以儒者,贼易之。未及至,秘召牙将丘知二夜开城收壮士,得数百,逆贼大战,斩其将,进焚营保。锜平,赐金紫。佥谓秘材任将帅,会河东范希朝出讨王承宗,召秘为希朝司马,主留务。累迁汝、常州刺史,河南尹,进拜昭义军节度使。是时,承讨恒、赵之后,潞人雕耗。秘至,则约出入,啬用度,比四年,储钱十七万缗、粮七十万斛,器械坚良,隐然复为完镇。召还,道病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肃,后更谥懿。
秘为大官,居不易第,服不改初,其奉禄悉与里表亲属。病,自铭其墓,作书一通缄之。卒后发视,则送终制也,俭而不违于礼云。
列传第六十九 来田侯崔严
来瑱,邠州永寿人。父曜,奋行间,开元末,持节碛西副大使、四镇节度使 ,著名西边,终右领军大将军。瑱略知收,尚名节,崖然有大志。天宝初,从四镇任剧职,累迁殿中侍御史、伊西北庭行军司马。诏举智谋果决、才堪统众者,拾遗张镐荐瑱能断大事,有御侮才,擢颍川太守,充招讨使。会母丧免,以孝闻。
安禄山反,张垍荐之,兴塊次,拜汝南太守。未行,改颍川。贼攻颍川,方积粟多,瑱完埤自如,手射贼,皆应弦仆。贼使降将毕思琛招之,父故将也,拜城下,泣且吊,瑱不应,前后俘杀甚众。贼惧,目为“来嚼铁”。以功就加防御使、河南淮南游弈逐要招讨使。徙山南东道节度使代鲁炅,会嗣号王巨表炅方固守,乃还瑱故官。贼围南阳急,瑱与魏仲犀合兵救之,不胜,人情恟惧,瑱能抚训士,举动安重,贼不得侵。改淮南西道节度。两京平,封颍国公,食二百户。
乾元二年,徙河西。未行,王师败于相州,诏拜陕虢节度,兼潼关防御团练镇守使。明年,襄州部将张维瑾等杀其使史翙,徙瑱山南东道襄、邓、均、房、金、商、随、郢、复十州节度使。既至,维瑾降。上元二年春,破史思明馀党于鲁山,俘贼渠,又战汝州,获马、牛、橐驼,凡两战,斩首万级。明年,诏瑱还,瑱安襄、汉,士亦宜其政,因讽众留己,而外示行;至邓,复诏归镇。肃宗闻其谋,恶之,吕諲、王仲昇等皆言“瑱得士心,不可以留’,乃改山南东道襄、邓、唐、复、随、郢六州节度。俄而仲昇与贼战申州,为贼禽。初,仲昇被围,而江陵吕諲病,瑱顾望不即救,及师出,仲昇已没。行军司马裴表其状,且言:“瑱善谋而勇,恐后难制,即除之,可一战禽也。”帝颇谓然,遂改瑱淮西申、安、蕲、黄、光、沔兼河南陈、豫、许、郑、汴、曹、宋、颖、泗十五州节度以宠之,阴夺其权,加襄、邓等七州防御使代瑱。瑱惧,释言“淮西无粮,须麦收可上道”,又讽众固留。
代宗立,复授襄州节度、奉义军渭北兵马使;密诏图之。自均州率众浮汉下。会日入,候者白瑱,瑱与帐下谋,其副薛南阳曰:“公奉诏留镇,而以兵胁代,是无名也。智勇非公敌,而众心不附。彼若乘我不虞,纵火夜攻,诚可忧也。若须明,则破之必矣。”明日,督军五千阵谷水北,瑱以兵迎之,呼其军,告曰:“尔何事来?”曰:“公不受命,故中丞伐罪。”瑱曰:“诏还镇此州。”乃以诏书示之。皆曰:“伪也。吾千里讨贼,岂空归邪?”争射之,瑱走旗下。薛南阳曰:“请公勒兵勿战。”乃以三百骑为奇兵,旁万山,出其背夹击之,其众几尽,脱身走,至申口,禽之,送京师。瑱因入朝谢罪,帝待之无疑,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山陵使。是时,程元振居中用事,疾瑱,乃告与巫祝言不顺。会王仲昇归,又言由瑱与贼合,故陷贼。帝积怒,遂下诏削除官爵,贬播川尉,员外置。及鄠,赐死,籍其家。瑱之死,门下客散去,掩尸于坎,校书郎殷亮独后至,哭尸侧,为备棺衾以葬。帝徐悟元振诬,以它罪流溱州。
先是,瑱行军司马庞充以兵二千戍河南,至汝,闻瑱死,乃还袭襄州,别将李昭御之,走房陵。昭与薛南阳、梁崇义不相臣,崇义杀昭,帝以崇义为节度使代瑱。既而为瑱立祠,四时致飨,避瑱厅事不处,哀祈礼葬,诏可。广德元年,追复官爵。
裴者,始以廕为京兆司录参军。瑱镇陕州,引为判官,移襄州,又为行军司马,遇之厚。及瑱私汉上,欲得其处,故背瑱言状,帝倚以图瑱。而性轻褊少谋,师兴,给用无节。及败,有诏流费州,至蓝田,赐死。
田神功,冀州南宫人。天宝末,为县史。会天下兵兴,贼署为平卢兵马使,率众归朝,从李忠臣收沧、德,攻相州,拒杏园。后守陈留,战不胜,与许叔冀降于史思明。思明使与南德信、刘从谏南略江淮,神功袭德信,斩之,从谏脱身走,乃并将其兵。诏拜鸿胪卿。袭敬釭郓州,不克。刘展反,邓景山引神功助讨,自淄青济淮,众不整,入扬州,遂大掠居人赀产,发屋剔窖,杀商胡波斯数千人。俄而禽展送京师,迁淄青节度使。会侯希逸入青州,更徙兗郓。时贼围宋州急,李光弼奏神功往救,贼解去。又破法子营,复攻敬釭,降之。朝义闻,乃奔下博。进封信都郡王,徙河南节度、汴宋八州观察使。
大历二年来朝,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诏宰相百官送至省。又判左仆射,知省事,加太子太师,还军。神功事母孝。始,尝倨骄自如,见光弼待官属钧礼,乃折节谦损。既寝疾,宋之将吏为禳祈报恩。
八年,自力入朝,卒,代宗为彻乐,赠司徒,诏其弟曹州刺史神玉知汴州留事,赙绢千匹、布五百端,百官吊丧,赐屏风茵褥,饭千桑门追福。至德后,节度使不兼宰相者,惟神功恩礼最笃。神玉终汴宋节度留后。
侯希逸,营州人。长七尺,丰下锐上。天宝末为州裨将,守保定城。安禄山反,使中人韩朝易攵传命,希逸斩以徇。禄山又以亲将徐归道为节度使,希逸率兵与安东都护王玄志斩之,遣使上闻,诏拜玄志平卢节度使。玄志卒,副将李正己杀其子,共推希逸,有诏就拜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与贼确,数有功。然孤军无援,又为奚侵掠,乃拔其军二万,浮海入青州据之,平卢遂陷。肃宗因以希逸为平卢、淄青节度使。自是淄青常以平卢冠使。宝应初,与诸军讨平史朝义,加检校工部尚书,赐实户,图形凌烟阁。
希逸始得青,治军务农有状。后稍怠肆,好畋猎,佞佛,兴广祠庐,人苦之。夜与巫家野次,李正己因众怨闭阖不内,遂奔滑州。召还,检校尚书右仆射,知省事。大历末,封淮阳郡王。建中二年,迁司空。未及拜,卒,年六十二,遗敕其子上还前后实封,赠太保。
崔宁,本贝州安平人,后徙卫州。世儒家,而独喜纵横事,因落魄,客剑南,以步卒事鲜于仲通。又从李宓讨云南,无功,还成都,行军司马崔论悦之,荐为牙将。历事崔圆、裴冕。冕被谤,朝廷疑之,遣使者问状,宁部兵耳白其冤,使者以闻。宁亦还京师,留为折冲郎将。宝应初,蜀乱,山贼乘险,道不通。严武白宁为利州刺史,既至,贼遁去,由是知名。及武为剑南节度使,过州,心欲与俱西,而利非所属,使宁自为计。宁曰:“节度使张献诚见疑,难辄去。然献诚嗜利,若厚赂之,宁可以从大夫矣。”武然之,以奇锦珍贝遗献诚,且求宁,献诚果喜,令自移疾去。武遂奏为汉州刺史。吐蕃引杂羌寇西山,破柘、静等州,有诏收复。于是武遣宁将而西,既薄贼城,城皆累石,不得攻,惟东南不合者丈许,谍知之,乃为地道,再宿而拔,拓地数百里。虏众惊相谓曰:“宁,神兵也!”及还,武大悦,装七宝舆迎入成都,以夸于军。
永泰元年,武卒。行军司马杜济,别将郭英干、郭嘉琳皆请英干之兄英乂为节度使,宁与其军亦丐大将王崇俊。奏俱至,而朝廷既用英乂矣。英乂恨之,始署事即诬杀崇俊,又遣使召宁。宁恐,托拒吐蕃,不敢还。英乂怒,因出兵,声言助宁,实欲袭取之,即徙宁家于成都,而淫其妾媵。宁惧,益负阻。英乂乃自将讨之,会天大雪,马多冻死,士心离,遂败归。宁闻英乂损裁将卒禀赐,下皆恨怒,又毁玄宗冶金像,乃令军中曰:“英乂反,辄居先帝旧宫。”乃进薄成都。英乂阵城西,使柏茂琳为前军,英干为左军,嘉琳为后军,与宁战,茂琳等败,军多降宁。宁即署降将,使率兵还攻,英乂不胜,走灵池,为韩澄所杀。
于是剑南大扰,杨子琳起泸州,与邛州柏贞节连和讨宁。明年,代宗诏宰相杜鸿渐为山西剑南邛南等道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往平其乱。鸿渐出骆谷,或进计曰;“公不如驻阆中,数腾书陈英乂罪,嘉宁方略,因以宁所署刺史即授之,使不疑。而后与东川张献诚及诸帅合兵扰宁,不一年,宁势且穷,必束身归命。”鸿渐疑未决。会宁遣使至,献缯锦数万,辞卑约甚,鸿渐贪其利,遂入成都,政事一委宁,日与僚属杜亚、杨炎纵酒高会。乃表贞节为邛州刺史,子琳为泸州刺史,以和解之。又数荐宁于朝。先是,宁与张献诚战,夺其旌节,不肯与,故朝廷因授宁成都尹、西山防御使、西川节度行军司马。鸿渐既还朝,遂为节度使。
大历三年来朝。宁本名旰,至是赐名。杨子琳袭取成都,帝乃还宁于蜀。未几,子琳败。宁见蜀地险,饶于财,而朝廷不甚有纪,乃痛诛敛;使弟宽居京师,以赂厚谢权贵,深结元载父子,故宽骤擢御史中丞,宽兄审至给事中。宁在蜀久,兵浸强,而肆侈穷欲,将吏妻妾多为污逼,朝廷隐忍,不能诘。累加尚书左仆射。十四年,入朝,进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山陵使。俄以平章事为御史大夫,即建白择御史当出大夫,不宜谋及宰相。因奏李衡、于结等任御史,宰相杨炎怒,寝不行。炎方诋刘晏,宁申救于帝,又素事元载,而炎亦出载门,故衔之,未忍发。
是岁十月,南蛮与吐蕃合兵入文川、方维、邛郲,覆没州县,民逃匿山谷中。宁方在朝,军无帅,德宗促宁进镇。炎业与有嫌,恐已入蜀不可制,即说帝曰:“蜀,天下之奥壤,自宁擅制,朝廷失外府十四年矣。今宁虽来,以全师守蜀,赋税入天子者与无地同。宁本与诸将等夷,独因叛千百万得位,不敢自有,以恩柔煦育,故威令不行。今虽归之,必无功,是徒遣也;若其有功,谊不容夺。则西蜀之奥,败固失之,胜亦非国家所有。惟陛下孰察。”帝曰:“卿策云何?”炎曰:“请无归宁。今硃泚所部范阳劲卒戍近甸,趋与禁兵杂往,举无不克,因是役得以亲兵内其腹中,则蜀将破胆不敢动,然后换授他帅,以收其权,得千里肥饶之地,是谓因小祸受大福也。”帝曰:“善。”遂罢宁西川节度,改兼京畿观察使、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鄜坊丹延州都团练观察等使,托言重臣绥静北陲,而每道置留后,使得自奏事,杜希全灵州,王翃振武,李建徽鄜州,及戴休颜、杜从政、吕希倩皆炎署置,使伺宁过失。宁至夏州,与希倩招党项,降者甚众。炎恶之,即奏希倩无绥边才,而以神武将军时常春代之,更拜宁尚书右仆射、知省事,司空如故。
硃泚乱,帝出居奉天,宁后数日至,帝喜甚。宁谓所亲曰:“上聪明,从善如转规,但为卢杞所惑至此尔。”因潸然涕下。杞闻之,思有以构宁于帝。会王翃赴难时,与宁俱出延平门而西,宁数下马趋厕,辄迂久。翃惧贼追,即呼曰:“既至此,而欲顾望乎?”杞微闻,即讽翃以闻。会泚行反间,而除柳浑为宰相,署宁中书令。时朔方掌书记康湛为盩厔尉,翃逼湛诈作宁遗泚书献之,杞遂奏:宁初无效顺心,向闻与贼盟署中书令,今果后至,复得所与贼书,反状明甚。若凶渠外逼,奸臣内谋,则大事去矣。”因俯伏歔欷曰:“臣备位宰相,危不能持,颠不能扶,罪当死。”帝命左右扶起之,乃召宁至朝堂,云使宣慰江淮。俄而中人引宁幕后,使二力士缢杀之,年六十一。
初,命陆贽草制,贽索宁与泚书,将坐其事。杞复云:“书已亡。”宁死,籍其家,中外冤之。帝乃赦宁亲属,而归其资云。贞元十二年,宁故将夏绥银节度使韩潭请以所加礼部尚书雪宁罪,有诏听其家收葬。始,宁入朝,留其弟宽守成都,杨子琳乘间起泸州,以精骑数千袭据其城。宽战力屈,宁妾任素骁果,即出家财十万募勇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子琳大惧,会粮尽,且大雨,引舟至廷,乘而去。子琳者,本泸南贼帅,既降,诏隶剑南节度,屯泸州,杜鸿渐表为刺史。既败,收馀兵沿江而下,诸刺史震栗,备饩牢以飨士。过黄草峡,守捉使王守仙伏兵五百,子琳前驱至,悉禽之,遂入夔州,杀别驾张忠,城守以请罪。朝廷以其本谋近忠,故授峡州刺史,移澧州镇遏使。后归朝,赐名猷。
宁季弟密,密子绘,俱以文辞称。绘四子:蠡、黯、确、颜,皆擢进士第。
蠡字越卿,开成中为户部侍郎,白罢忌日百官行香,有诏褒可。历平卢、天平军节度使,终尚书左丞。
子荛,字野夫,乾符中为吏部侍郎,美文辞,谈辩华给,以铨管非所长,出为陕虢观察使。是时王仙芝乱汉上,河南群盗兴,荛简侻不晓事,但以器韵自高,委政厮竖,不恤人疾苦。或诉旱者,指廷树示之曰:“柯叶尚尔,何旱为?”即搒笞之,上下离心。俄为军吏所执,髡其髯鬓。荛再拜祈免,乃得去。渴甚,求饮于民,民饮以溺。坐失守,贬端州司马,终左散骑常侍。
黯,字直卿,开成初为监察御史,奏郊庙祭事不虔。文宗语宰相曰:“宗庙之礼,朕当亲之。但千乘万骑,国用不给,故使有司侍祠,然是日朕正衣冠坐以俟旦。今闻主者不虔,祭器敝恶,岂朕事神蠲洁意邪?公宜敕有司道朕斯意。”黯乃具条以闻。擢员外郎,累迁谏议大夫。
确、颜,位皆郎中。
严砺,字元明,震从祖弟也。少为浮屠法,太守见之,伟其材,表为玄武尉。震在山南,署牙将。德宗之幸,主馈饷有功。然轻躁多奸谋,以便佞自将。累为兴州刺史。震卒,以砺权主留府事,遗言荐之,即拜本道节度使。诏下谏议大夫、给事中、补阙、拾遗合议,皆以为“砺资浅,士望轻,不宜授节制”,帝不从。
砺在位,贪沓苟得,士民不胜其苦。素恶凤州刺史马勋,即诬奏,贬贺州司户参军。刘辟反,以储备有素,检校尚书左仆射,节度东川。擅没吏民田宅百馀所,税外加敛钱及刍粟数十万。元和四年,卒,赠司空。后监察御史元稹奉使东川,劾发其赃,请加恶谥。朝廷以其死,故但追田宅奴婢还其主,税外所敛悉蠲除云。
列传第七十 元王黎杨严窦
元载,字公辅,凤翔岐山人。父昇,本景氏。曹王明妃元氏赐田在扶风,昇主其租入 ,有劳,请于妃,冒为元氏。载少孤,既长,嗜学,工属文。天宝初,下诏举明庄、老、列、文四子学者,载策入高第,补新平尉。韦鉴监选黔中,苗晋卿东都留守,皆署判官,浸以名闻。至德初,江都采访使李希言表载自副,擢祠部员外郎、洪州刺史。入为度支郎中,占奏敏给,肃宗异之。累迁户部侍郎,充度支、江淮转运等使。
帝不豫,李辅国用事,辅国妻,载宗女也,因相缔昵。会京兆尹缺,辅国白用载,载意属国柄,固辞,辅国晓之,翌日,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使如故。代宗立,辅国势愈重,数称其才,进拜中书侍郎、许昌县子。载以度支繁浩,有吏事督责,损威宠,乃悉天下钱谷委刘晏。未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
盗杀李辅国,载阴与其谋。乃复结中人董秀,厚啖以金,使刺取密旨,帝有所属,必先知之,探微揣端,无不谐契,故帝任不疑。华原令顾繇上封白发其私,帝方倚以当国,乃斥繇,除名为民。鱼朝恩骄横震天下,与载不叶,惮之,虽帝亦衔恚,乃乘间奏诛朝恩,帝畏有变,载结其爱将为助。朝恩已诛,载得意甚,益矜肆。时拟奏文武官功状多谬舛,载虞有司驳正,乃请别敕授六品以下官,吏部、兵部即附甲团奏,不须检勘,欲示权出于己。又与王缙请以河中为中都,裒关辅河东十州税奉京师,选兵五万屯中都,镇御四方,杪秋行幸,上春还,可以避羌戎患。载以议入,即从,前敕所由吏于河中经图宫殿,筑私第。帝闻,恶之,置其议。
初,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寄治泾州,大历八年,吐蕃寇邠宁,议者谓三辅以西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守。载尝在西州,具知河西、陇右要领,乃言于帝曰:“国家西境极于潘原,吐蕃防戍乃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草荐水甘,旧垒存焉,比吐蕃毁夷垣墉,弃不居,其右则监牧故地,巨堑长壕,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不可蓺,而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徙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作,二旬可讫,贮粟一岁。戎人夏牧青海上,羽书比至,则我功集矣。徙子仪大军在泾,以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险,寇不可越。稍置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是谓断西戎胫,朝廷高枕矣。”因图上地形,使吏间入原州度水泉,计徒庸,车乘畚闸之器悉具。而田神功沮短其议,乃曰:“兴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言,举国从之,误矣。”帝由是疑不决。
载智略开果,久得君,以为文武才略莫己若。外委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内劫妇言,纵诸子关通货贿。京师要司及方面,皆挤遣忠良,进贪猥。凡仕进干请,不结子弟,则谒主书。城中开南北二第,室宇奢广,当时为冠。近郊作观榭,帐帟什器不徙而供。膏腴别墅,疆畛相望,且数十区。名姝异伎,虽禁中不逮。帝尽得其状。载尝独见,帝深戒之,謷然不悛。客有赋《都卢寻橦篇》讽其危,载泣下而不知悟。会李少良上书诋其丑状,载怒,奏杀少良,道路目语,不敢复议。载由是非党与不复接,生平道义交皆谢绝。
帝积怒,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帝御延英殿,遣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及王缙,系政事堂,分捕亲吏、诸子下狱。诏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騕、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讯状,而责辨端目皆出禁中。遣中使临诘阴事,皆服。乃下诏赐载自尽,妻王及子扬州兵曹参军伯和、祠部员外郎仲武、校书郎季能并赐死,发其祖、父冢,棺弃尸,毁私庙主及大宁、安仁里二第,以赐百官署舍,破东都第助治禁苑。
王氏,河西节度使忠嗣女,悍骄戾沓,载叵禁。而诸子牟贼,聚敛无涯艺,轻浮者奔走。争蓄妓妾,为倡优亵戏,亲族环观不愧也。及死,行路无嗟隐者。籍其家,钟乳五百两,诏分赐中书、门下台省官,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称是。女真一,少为尼,没入掖庭。德宗时,始告以载死,号踊投地,左右呵止,帝曰:“安有闻亲丧责其哀殒乎?”命扶出。
帝为太子也,实用载议。兴元元年,诏复其官,听改葬。故吏许初、杨晈、纪慆等合赀以葬,谥曰荒,后改曰成纵。载败,董秀、卓英倩、李待荣、术者李季连悉论死。其它与载厚善坐贬者,若杨炎、王昂、宋晦、韩洄、王定、包佶、徐縯、裴冀、王纪、韩会等凡数十百人。
英倩弟英璘,家金州,州人缘以授官者亦百馀,豪制乡曲,聚无赖少年以伺变,恃载权,牧宰莫敢问。载诛,英璘盗库兵据险以叛。诏发禁兵及山南西道兵二千讨捕,刺史孙道平禽杀之。诏给复其州三年。
李少良者,以吏治由诸帅府迁累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不见调,愤载不法,疏论其恶,帝留少良客省,欲究其事。其友韦颂者候之,漏言于陆珽。载召珽问知之,乃奏下少良御史台,劾其漏禁中语,并与颂、珽论杀之。珽,善经子,与颂及少良善,又狎载子弟亲党,故载廉得其谋。初,载盛时,人皆疾厌之。大历八年,有晋州男子郇谟以麻总发,持竹笥、苇席,行哭长安东市,人问之,曰:“我有字三十,欲以献上,字言一事,即不中,以笥贮尸,席裹而弃之。”京兆以闻,帝召见,赐以衣,馆内客省,问状,多讥切载。其言“团”者,愿罢诸州团练使,其言“监”者,请罢诸道监军,大抵类此。先是,天下兵兴,凡要州权署团练、刺史。载用事,授刺史者悉带团练以悦人心,故谟指而刺云。
王缙,字夏卿,本太原祁人,后客河中。少好学,与兄维俱以名闻。举草泽、文辞清丽科上第,历侍御史、武部员外郎。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功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使还有指,俄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辞侍中,加东都留守。岁馀,拜河南副元帅,损军资钱四十万缗,营完宫室。硃希彩杀李怀仙也,诏拜卢龙节度使,至幽州,委军于希彩乃还。会辛云京卒,兼领河东节度,让还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太原将王无纵、张奉璋恃功,以缙儒者易之,不如律令,缙斩以徇,诸将股栗。再岁还,以本官复知政事。时元载专朝,天子拱手,缙曲意附离,无敢忤。又恃才多所狎侮,虽载亦疾其凌靳也。京兆尹黎干数论执,载恶之,缙折干曰:“尹,南方孤生,安晓朝廷事?”
缙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妻死,以道政里第为佛祠,诸道节度、观察使来朝,必邀至其所,讽令出财佐营作。初,代宗喜祠祀,而未重浮屠法,每从容问所以然,缙与元载盛陈福业报应,帝意向之。繇是禁中祀佛,讽呗斋薰,号“内道场”,引内沙门日百馀,馔供珍滋,出入乘厩马,度支具禀给。或夷狄入寇,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幸其去,则横加锡与,不知纪极。胡人官至卿监、封国公者,著籍禁省,势倾公王,群居赖宠,更相凌夺,凡京畿上田美产,多归浮屠。虽藏奸宿乱踵相逮,而帝终不悟,诏天下官司不得棰辱僧尼。初,五台山祠铸铜为瓦,金涂之,费亿万计。缙给中书符,遣浮屠数十辈行州县,敛丐赀货。缙为上言:“国家庆祚灵长,福报所冯,虽时多难,无足道者。禄山、思明毒乱方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临乱而踣,西戎内寇,未及击辄去,非人事也。”故帝信愈笃。七月望日,宫中造盂兰盆,缀饰镠饮琲,设高祖以下七圣位,幡节、衣冠皆具,各以帝号识其幡,自禁内分诣道佛祠,铙吹鼓舞,奔走相属。是日立仗,百官班光顺门,奉迎导从,岁以为常。群臣承风,皆言生死报应,故人事置而不脩,大历政刑,日以堙陵,由缙与元载、杜鸿渐倡之也。
性贪冒,纵亲戚尼姏招纳财贿,猥屑相稽,若市贾然。及败,刘晏等鞫其罪,同载论死,晏曰:“重刑再覆,有国常典,况大臣乎!法有首从,不容俱死。”于是以闻,上悯其耄,不加刑,乃贬括州刺史。久之,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建中二年死,年八十二。
黎干,戎州人。善星纬术,得待诏翰林,擢累谏议大夫,封寿春公。自负其辩,沾沾喜议论。初,唐家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尧皇帝配。宝应元年,杜鸿渐为太常卿、礼仪使,于是礼仪判官薛颀、集贤校理归崇敬等共建:“神尧独受命之主,非始封君,不得冒太祖配天地。景皇帝受封于唐,即商之契、周之后稷,请奉景皇帝配天地,于礼宜甚。”干非之,乃上《十诘》、《十难》,傅经谊,抵郑玄,以折颀、崇敬等,曰:“颀等引禘者至日祭天于圆丘,周人以远祖配,今宜以景皇帝为始祖,配昊天圆丘。臣干一诘:《国语》称有虞氏、夏后氏并禘黄帝,商禘舜,周禘喾。二诘:《商颂‘《长发》,大禘也’。三诘:《周颂》‘《雍》,禘太祖也’。四诘:《祭法》,虞、夏并禘黄帝,商、周俱禘喾。五诘:《大传》‘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六诘:《尔雅》‘禘,大祭也’。七诘:《家语》‘凡四代帝王所郊,皆以配天;所谓禘,五年大祭也’。八诘:卢植以‘禘,祭名。禘,谛也,事取明谛,故云’。九诘:王肃言‘禘,五年大祭’。十诘:郭璞亦云。此经传先儒皆不言祭昊天于圆丘,根证章章,故臣谓禘止五年宗庙大祭,了无疑晦。”
其《十难》,一曰:“《周颂》《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郑玄说‘禘,大祭也。太祖,谓文王也’。《商颂》‘《长发》,大禘也’玄曰;‘大禘,祭天也。’商、周两《颂》,同文异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曰‘祭天’。臣谓《春秋》‘大事于太庙’,虽曰‘大’,得祭天乎?虞、夏、商、周禘黄帝与喾,《礼》‘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称祭天乎?《长发》所颂,不及喾与感生帝,故知不为祭天侑喾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见于经者甚详,而禘主庙,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训言,取玄之偏谊,诬缪祀典,不见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当禘。如虞、夏出黄帝,商、周出喾,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无庙,及自外至。自外至者,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传》‘陈,则我周之自出’。讵可谓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为三谊,在《祭法》则曰‘祭昊天于圆丘’。在《春秋传》则‘郊以后稷配灵威仰’。在《商颂》曰‘祭天’。在《周颂》则禘曰‘大于四时祭,而小于祫’。本末驳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训。”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汉、魏以来,旷千馀岁,其礼不讲。盖玄所说不当于经,不质于圣,先儒置之不用,是为弃言。”
四曰:“今礼家行于世者,皆本玄学。臣请取玄之隙,还破颀等所建。颀等曰:‘景皇帝为始祖,以配天。’按《王制》‘天子七庙’。玄曰:‘周礼也。太祖与文、武之祧,合亲庙四而七。商氏六庙,契与汤合二昭二穆而六。’据玄,则夏不以鮌、颛顼、昌意为始祖,是又与玄乖背。自古未有以人臣为始祖者,唯商以契,周以稷。夫稷、契皆天子元妃子。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契佐禹有大功,舜封之商,其《诗》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后稷母曰姜嫄,出野履巨迹而生稷,稷勤稼穑,尧举为农师,舜封之邰,号曰后稷。其诗曰:‘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即有邰家室。’舜、禹有天下,契、稷在焉。《传》曰:‘功施于人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契为司徒,而人辑睦,稷勤百谷而山死,皆在祀典。及子孙而有天下,故尊而祖之。”
五曰:“既用玄说,小德配寡,而后稷止配一帝,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帝配昊天,于玄为可为不可乎?”
六曰:“众诘臣曰:‘上帝一帝,《周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众也。则上帝是五帝。’臣曰:‘否,旅有众义,出于《尔雅》。又为祭名,亦曰陈也。如前所诘,旅上帝为五帝,则季氏旅于泰山可得为四镇邪?’”
七曰:“援玄之言,则景帝亲尽,主应在祧,反配天地,礼不相值。夫所谓始祖者,经纶草昧,功普体大,以比元气含覆广大者也。故曰万物之始,天也;人之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扫地而祭,则质;器用陶匏,则性;牲用犊,则诚;兆于南郊,则就阳。至尊至质,不敢同于先祖也。”《白虎通议》曰:‘祭天岁一者何?事之不敢黩也。’故因岁之阳气始达而祭之。今一岁四祭,黩莫大焉。上帝五帝,祀阙不举,怠孰甚焉?黩与怠,皆失也。臣闻亲有限,祖有常,圣人制礼不以情变。唐家累圣,历祀百年,非不知景帝为始封。当时通儒钜工尊高祖以配天,宗太宗以配上帝,人神克厌,为日既久。乃今以神尧降侑含枢纽,而太宗仍配上帝,则枢纽上帝佐也。以子先父,非天地祖宗之意。”
八曰:“景皇帝非造我区夏,不得与夏之禹、商之契、周之稷、汉高帝、魏武帝、晋宣帝、唐神尧皇帝并功,则陟配圜丘,上与天匹,曾谓圜丘不如林放乎?”
九曰:“魏以武帝、晋以宣帝为始祖者,夫操与懿皆人杰也。拥天下强兵,挟弱主,制海内之命,名虽为臣,势实为君,后世因之以成帝业,尊而祖之,不亦可乎?”
十曰:“神尧拯隋室之乱,振臂大呼,济人涂炭,汛扫荡攘,群凶无馀,出入不数年而成王业,汉祖之功不能加焉。夏以禹,汉以高帝,我以神尧为始祖,订夏法汉,于义何嫌?今颀、崇敬革天对,易祖庙,事之大者不稽于古,难以疑文僻说定之。臣官以谏为名,不敢不尽愚。”
议闻,代宗不韪其言。其后名儒大议,而景帝配天卒著于礼。
俄迁京兆尹,颇以治称。京师苦樵薪乏,干度开漕渠,兴南山谷口,尾入于苑,以便运载。帝为御安福门观之。干密具同船作倡优水嬉,冀以媚帝。久之,渠不就。俄改刑部侍郎。鱼朝恩败,坐交通,出为桂管观察使。大历八年,复召为京兆尹。时大旱,干造土龙,自与巫觋对舞,弥月不应。又祷孔子庙,帝笑曰:“丘之祷久矣。”使毁土龙,帝减膳节用,既而霪雨。十三年,泾水拥隔,请开郑、白支渠,复秦、汉故道以溉民田,废碾硙八十馀所。
干性贪暴,既复用,不暇念治,专徇财色,附会嬖近,挟左道希主恩,帝甚惑之。德宗在东宫,干与宦者特进刘忠翼阴谋,几危宗嗣。及即位,又诡道希进,密乘车谒忠翼。事觉,除名长流,既行,市人数百群噪投砾从之,俄赐死蓝田驿。
忠翼本名清潭,与左卫将军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当盛时,爵赏在其口吻,掊冒财贿,赀产累皆巨万。至是,积前罪,并及诛。
杨炎,字公南,凤翔天兴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攻之,死于守,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称。父播,举进士,退居求志,玄宗召拜谏议大夫,弃官归养。肃宗时,即家拜散骑常侍,号玄靖先生。炎美须眉,峻风宇,文藻雄蔚,然豪爽尚气。河西节度使吕崇贲辟掌书记。神乌令李太简尝醉辱之,炎令左右反接,搒二百馀,几死,崇贲爱其才,不问。李光弼表为判官,不应。召拜起居舍人,固辞。父丧,庐墓侧,号慕不废声,有紫芝白雀之祥,诏表其闾。炎三世以孝行闻,至门树六阙,古所未有。终丧,为司勋员外郎,迁中书舍人,与常衮同时知制诰。衮长于除书,而炎善德音,自开元后言制诏者,称“常杨”云。宰相元载与炎同郡,炎又元出也,故擢炎吏部侍郎、史馆脩撰。载当国,阴择才可代己者,引以自近,初得礼部侍郎刘单,会卒,复取吏部侍郎薛邕,邕坐事贬,后得炎,亲重无比。会载败,坐贬道州司马。
德宗在东宫,雅知其名,又尝得炎所为《李楷洛碑》,寘于壁,日讽玩之。及即位,崔祐甫荐炎可器任,即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旧制,天下财赋皆入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出纳,举无干欺。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豪将求取无节,琦不能禁,乃悉租赋进大盈内库。天子以给取为便,故不复出。自是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计赢少。而宦官以冗名持簿者三百人,奉给其间,根柢连结不可动。及炎为相,言于帝曰:“财赋者,邦国大本,而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乱重轻系焉。先朝权制,以中人领其职,五尺宦竖,操邦之柄,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陛下至德,惟人是恤,参计敝蠹,莫与斯甚。臣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经费一岁几何,量数奉入,不敢以阙。如此,然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审察。”帝从之。乃诏岁中裁取以入大盈,度支具数先闻。
初,定令有租赋庸调法,自开元承平久,不为版籍,法度玩敝。而丁口转死,田亩换易,贫富升降,悉非向时,而户部岁以空文上之。又戍边者,蠲其租、庸,六岁免归。玄宗事夷狄,戍者多死,边将讳不以闻,故贯籍不除。天宝中,王钅共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其籍存而丁不在,是隐课不出,乃按旧籍,除当免者,积三十年,责其租、庸,人苦无告,故法遂大敝。至德后,天下兵起,因以饥疠,百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于度支、转运使;四方征镇,又自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莫相统摄,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使,诸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权臣巧吏,因得旁缘,公托进献,私为赃盗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入无几。科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百姓竭膏血,鬻亲爱,旬输月送,无有休息。吏因其苛,蚕食于人。富人多丁者,以宦、学、释、老得免,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居地著者百不四五。炎疾其敝,乃请为“两税法”以一其制。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度所取与居者均,使无侥利。居人之税,秋夏两入之,俗有不便者三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废。其田亩之税,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收之。夏税尽六月,秋税尽十一月,岁终以户赋增失进退长吏,而尚书度支总焉。帝善之,使谕中外。议者沮诘,以为租庸令行数百年,不可轻改。帝不听。天下果利之。自是人不土断而地著,赋不加敛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轻重之权始归朝廷矣。
炎兴岭表,以单议悟天子,中外翕然属望为贤相。居数月,崔祐甫疾,不能事,乔琳免,炎独当国,遂多变祐甫之政,减薄护元陵功优,人始不悦。又请开丰州陵阳渠,发畿县民役作,闾里骚然,渠卒不就。
素德元载,思有以报之,于是复议城原州,节度使段秀实谓“安边却敌,宜以缓计,方农事,不可遽兴功。”炎怒,追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李怀光督作,遣硃泚、崔宁统兵各万人翼之。诏书下,泾军恚曰:“吾军为国西屏十馀年。始自邠土,农桑地著之安,徙此榛莽中,手披足践,既立城垒,则又投之塞外,且安寘此乎?”又怀光持法严,举军畏之。裨将刘文喜因人之怨,乃上疏求秀实、硃泚为使。诏以泚代怀光,文喜不奉诏,闭城拒守,质其子吐蕃以求援。时方炀旱,人情骚携,群臣皆请赦文喜,帝不听。诏减服御给军,且趣师泾州,士当受春服者皆即赐。命泚、怀光率军攻之,垒环其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献其首,泾州平,而原卒不能城。又以刘晏劾载,已坐贬,乃出晏忠州,用庾准为荆南节度使,诬晏杀之,朝野侧目。李正己表请晏罪,炎惧,乃遣腹心分走诸道:裴冀使东都、河阳、魏博,孙成使泽潞、礠邢、幽州,卢东美使河南、淄青,李舟使山南、湖南,王定使淮西。声言宣慰,而实自辩解,言“晏往尝傅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后,帝自恶之,非它过也”。帝闻,使中人复其言于正己,还报信然,于是帝意衔之,未发也。
会卢杞以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炎中书侍郎,同秉政。杞无术学,貌么陋,炎薄之,托疾不与会食,杞阴为憾。旧制,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曹,以平奏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杞益怒。又密启主书过咎,逐之,炎曰:“主书,吾局吏也,吾当自治之,奈何相侵邪?”始,炎还朝,道襄、汉,因劝梁崇义入朝,后又使李舟邀说之,崇义益反侧。及其叛,议者归咎炎,以为趣成之。帝欲以淮西李希烈统诸军致讨,炎曰:“希烈始与李忠臣为子,逐忠臣取其位,此可以任乎?居无尺寸功,犹倔强不奉法,设使平贼,陛下将何以制之?”帝不能平,恚曰:“氍不能食吾言。”遂用希烈。又尝访群臣可大任者,杞荐张镒、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伯。帝以炎论议疏阔,遂罢为尚书左仆射。既谢,对延英讫,不至中书,杞怒,益欲中之。
先是,严郢为京兆尹,不附炎,炎讽御史张著劾之,罢兼御史中丞。源休与郢不善,自流人擢休为京兆少尹,令伺郢过。休反与郢善,炎怒。会张光晟谋杀回纥酋帅,乃使休使回纥。郢坐度田不实,下除大理卿。至是炎罢,其子弘业赇赂狼藉,故杞引郢为御史大夫按之,并得它过。惠伯为河南尹时,尝市炎第为官廨。御史劾炎宰相抑吏市私第,贵取其直。杞召大理正田晋评罪,晋曰:“宰相于庶官比监临,计羡利,罪夺官。”杞怒,谪晋衡州司马。于是当监主自盗,罪绞。开元时,萧嵩尝度曲江南,欲立私庙,以为天子临幸处乃止,后炎复取以立庙。飞语云:“地有王气,故炎取之。”帝闻,震怒,会狱具,诏三司同覆,贬崖州司马同正。未至百里,赐死,年五十五。贬惠伯多田尉,亦杀之。
初,炎矫饬志节,颇得名。既傅会元载抵罪,俄而得政,然忮害根中,不能自止。眦睚必雠,果于用私,终以此及祸。自道州还也,家人以绿袍木简弃之,炎止曰:“吾岭上一逐吏,超登上台,可常哉?且有非常之福,必有非常之祸,安可弃是乎?”及贬,还所服。久之,诏复其官,谥肃愍,左丞孔驳之,更曰平厉。
庾准者,常州人。无学术,以柔媚自进,得幸于王缙,骤至中书舍人,时流嗤薄之。再迁尚书右丞。缙得罪,出为汝州刺史。复入为司农卿。又善炎,故炎使节度荆南;晏已诬死,引为尚书左丞。建中三年卒,赠工部尚书。
严郢,字叔敖,华州华阴人。父正诲,以才吏更七郡、终江南西道采访使。郢及进士第,补太常协律郎,守东都太庙。禄山乱,郢取神主秘于家,至德初,定洛阳,有司得以奉迎还庙,擢大理司直。吕諲镇江陵,表为判官。方士申泰芝以术得幸肃宗,遨游湖、衡间,以妖幻诡众,奸赃钜万,潭州刺史庞承鼎按治。帝不信,召还泰芝,下承鼎江陵狱。郢具言泰芝左道,帝遣中人与諲杂讯有状,帝不为然。御史中丞敬羽白贷泰芝,郢方入朝,亟辨之。帝怒,叱郢去。郢复曰:“承鼎劾泰芝诡沓有实,泰芝言承鼎验左不存。今缓有罪,急无罪,臣死不敢如诏。”帝卒杀承鼎,流郢建州。泰芝后坐妖妄不道诛。代宗初,追还承鼎官,召郢为监察御史,连署帅府司马。郭子仪表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府判官,迁行军司马。子仪镇邠州,檄郢主留务。河中士卒不乐戍邠,多逃还。郢取渠首尸之,乃定。岁余,召至京师,元载荐之帝,时载得罪,不见用。御史大夫李栖筠亦荐郢,帝曰:“是元载所厚,可乎?”答曰:“如郢材力,陛下不自取,而留为奸人用邪?”即日拜河南尹、水陆运使。大历末,进拜京兆尹。严明持法令,疾恶抚穷,敢诛杀,盗贼一衰,减隶官匠丁数百千人,号称职尹。
宰相杨炎请屯田丰州,发关辅民凿陵阳渠,郢习朔边病利,即奏:“旧屯肥饶地,今十不垦一,水田甚广,力不及而废。若发二京关辅民浚丰渠营田,扰而无利。请以内苑莳稻验之,秦地膏腴,田上上,耕者皆畿人,月一代,功甚易,又人给钱月八千,粮不在,然有司常募不能足。合府县共之,计一农岁钱九万六千,米月七斛二斗,大抵岁僦丁三百,钱二千八百八十万,米二千一百六十斛,臣恐终岁获不酬费。况二千里发人出塞,而岁一代乎?又自太原转粮以哺,私出资费倍之,是虚畿甸,事空徭也。”郢又言:“五城旧屯地至广,请以凿渠粮俾诸城,夏贷冬输,取渠工布帛给田者,令据直转谷,则关辅免调发,而诸城辟田。”炎不许,渠卒不成,弃之。
御史台请天下断狱一切待报,唯杀人许偿死,论徒者得悉徙边。郢言:“罪人徙边,即流也。流有三,而一用之,诚难。且杀人外犹有十恶、伪造用符印、强光火诸盗,今一徙之,法太轻,不足禁恶。又罪抵徒,科别差殊,或殴伤、夫妇离非义绝、养男别姓、立嫡不如式、私度关、冒户等不可悉,而与十恶同徙,即轻重不伦。又按,京师天下聚,论徒者至广,例不覆谳,今若悉待报,有司断决有程,月不啻五千狱,正恐牒按填委,章程紊挠。且边及近边犯死徒流者,若何为差?请下有司更议。”炎恶异己,阴讽御史张著劾郢匿发民浚渠,使怨归上。系金吾。长安中日数千人遮建福门讼郢冤,帝微知之,削兼御史中丞。人知郢得原,皆迎拜。会秋旱,郢请蠲租税,炎令度支御史按覆,以不实,罢为大理卿。
炎之罢,卢杞引郢为御史大夫,共谋炎罪。即逮捕河中观察使赵惠伯下狱,楚掠惨棘,锻成其罪,卒逐炎崖州,惠伯费州。天下以郢挟宰相报仇为不直。然杞用郢败炎,内忌郢才,因按蔡廷玉事,杀御史郑詹,出郢为费州刺史。道逢柩殡,问之,或曰:“赵惠伯之殡。”郢内惭,忽忽岁余卒。
窦参,字时中,刑部尚书诞四世孙。学律令,为人矜严悻直,果于断。以廕累为万年尉。同舍当夕直者,闻亲疾惶遽,参为代之。会失囚,京兆按直簿劾其人,参曰:“彼以不及谒而往,参当坐。”乃贬江夏尉,人皆义之。迁奉先尉。男子曹芬兄弟隶北军,醉暴其妹,父救不止,恚赴井死。参当兄弟重辟,众请俟免丧,参曰:“父繇子死,若以丧延,是杀父不坐。”皆榜杀之,一县畏伏。
进大理司直,按江淮狱扬州,节度使陈少游偃蹇不郊迎,遣军吏致问,参厉辞谯让,少游惭,往谒参,参不顾即去。婺州刺史邓珽盗赃八千缗,宰相右珽,欲免输其财,诏百官集尚书省议,多希意为助,参独持法,卒输入之。迁监察御史。湖南判官马彝发部令赃千万,令之子因权幸诬奏彝,参往按,直其侵衊。彝后佐曹王皋,以干直闻者也。
入为御史中丞,举劾无所回忌。德宗数召见,语天下事,或决大议,帝器之。然多与宰相驳异,数为排却,卒无以伤。参由是无所惮,或率情制事矣。时定百官班禀,参尝为大理司直,故多其入,使在丞上。恶詹事李昇,抑其班在诸府少尹下。中外稍恶其专。
进兼户部侍郎。民家生豕二首四足,有司欲以闻,参曰:“此乃豕祸。”屏不奏。陈少游死,子请袭封,参大署省门曰:“少游位将相,以艰危易节,上含垢不忍发,其息容得传袭邪?”神策将军孟华战有功,或诬以反,龙武将军李建玉陷吐蕃自拔归,部曲告与虏通,皆论死。参悉治出之,人始属望。
俄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度支、盐铁使。每延英对,它相罢,参必留,以度支为言,实专政也。然参无学术,不能稽古立事,惟树亲党,多所讠冋察,四方畏之。于是淄青李纳厚馈参,外示严畏,实赂帝亲近为间,故左右争毁短之。
申,其族子也,为给事中,参亲爱,每除吏多访申,申因得招赂,漏禁密语,故申所至,人目为“喜鹊”。帝闻,以戒参,且曰:“是必为累,不如斥之。”参以情诉曰:“臣无强子姓,申虽疏属,无它恶。”帝曰:“而虽自保,如外言何?”参固陈丐。
初,陆贽与参不平,吴通玄兄弟皆在翰林,与贽轩轾不得,申舅嗣虢王则之与通微等善,遂共谮贽。帝得其奸,逐申为道州司马。不浃日,贬参郴州别驾。宣武刘士宁饷参绢五千,湖南观察使李巽故与参隙,以状闻,又中人为之验左,帝大怒,以为外交戎臣,欲杀参。贽虽怨,然亦以杀之太重,乃贬驩州司马,逐其息景伯于泉州,女尼于郴州,没入赀产奴婢。帝又欲杀申、则之及属人荣,贽固争:“法有首从,首原则从减。荣与参虽善,然初无邪僻,数激愤有直言,晚颇疏忌,请贬荣远官,申、则之除名流岭南。”诏可。时宦侍谤沮不已,参竟赐死于邕州,年六十。而杖杀申,免荣死,诸窦并逐云。
吴通玄者,海州人,与弟通微皆博学善文章。父道瓘,以道士诏授太子诸王经,故通玄等皆得侍太子游,太子待之甚善。始,通玄举神童,补秘书正字。又擢文辞清丽科,调同州司户参军。德宗立,弟兄踵召为翰林学士。顷之,通微迁职方郎中,通玄起居舍人,并知制诰。凡帝有撰述,非通玄笔未尝慊。
与陆贽、吉中孚、韦执谊并位。贽文高有谋,特为帝器遇,且更险难,有功。通玄等特以东宫恩旧进,昵而不礼,见贽骤擢,颇媢恨。贽自恃劲正,屡短通玄于帝前,欲斥远之,即建言:“承平时,工艺书画之冗,皆待诏翰林而无学士,至德以来,命集贤学士入禁中草书诏,待进止于翰林院,因以名官。今四方无事,制书职分宜归中书舍人,请罢学士。”帝不许。通玄怨日结,谋夺其内职。会贽权知兵部侍郎,主贡举,乃命为真。贞元十年,通玄拜谏议大夫,自以久次,当得中书舍人,大怨望。贽与窦参交恶,参从子申从舅嗣虢王则之方为金吾将军,故申介之使结通玄兄弟,共危贽。而通玄以宗室女为外妇,帝知,未及责。则之飞谤云:“贽试进士,受贿谢。”帝恶诬构,大怒,罢参宰相,逐则之昭州司马,通玄泉州司马。又衔淫污近属事,自诘之,不敢答,赐死长城驿。贽遂相矣。
通玄死,通微白衣待罪于门,帝宥之,内惧祸,不敢行丧服。
赞曰:元载、杨炎各以才资奋,适主暗庸,故致位辅相。若其翦阉尹,城原州以谋西夏,还左藏有司,一租赋以检制有亡,诚有取焉。然载本与辅国以利合,险刻著诸心,溪壑之欲,发乎无厌。炎牵连载势,兴丑裔,秉国维纲,返为载复雠,释言于君,卒与妻子并诛,暴先骨,殛命于道,盖自取之也。夫奸人多才,未始不为患,故鄷舒以俊死,而邓析以辩亡。若两人者,所谓多才者邪!缙言福业报应,参得君自私,无可论者。《易》称“鼎折足,其刑剭谅哉!
列传第七十一 二李
李栖筠,字贞一,世为赵人。幼孤。有远度,庄重寡言,体貌轩特。喜书 ,多所能晓,为文章,劲迅有体要。不妄交游。族子华每称有王佐才,士多慕向。始,居汲共城山下,华固请举进士,俄擢高第。调冠氏主簿,太守李岘视若布衣交。迁安西封常清节度府判官。常清被召,表摄监察御史,为行军司马。肃宗驻灵武,发安西兵,栖筠料精卒七千赴难,擢殿中侍御史。
李岘为大夫,以三司按群臣陷贼者,表栖筠为详理判官。推原其人所以胁污者,轻重以情,悉心助岘,故岘爱恕之,誉一旦出吕諲、崔器上。三迁吏部员外郎,判南曹。时大盗后,选簿亡舛,多伪冒,栖筠判析有条,吏气夺,号神明。迁山南防御观察使。会岘去相,栖筠坐所善,除太子中允,众不直,改河南令。
李光弼守河阳,高其才,引为行军司马,兼粮料使。改绛州刺史,擢累给事中。是时,杨绾以进士不乡举,但试辞赋浮文,非取士之实,请置五经、秀才科。诏群臣议,栖筠与贾至、李廙以绾所言为是。进工部侍郎。关中旧仰郑、白二渠溉田,而豪戚壅上游取硙利,且百所,夺农用十七。栖筠请皆彻毁,岁得租二百万,民赖其入,魁然有宰相望。元载忌之,出为常州刺史。岁仍旱,编人死徙踵路,栖筠为浚渠,厮江流灌田,遂大稔。宿贼张度保阳羡西山,累年吏讨不克,至是发卒捕斩,支党皆尽,里无吠狗。乃大起学校,堂上画《孝友传》示诸生,为乡饮酒礼,登歌降饮,人人知劝。以治行进银青光禄大夫,封赞皇县子,赐一子官。人为刻石颂德。
苏州豪士方清因岁凶,诱流殍为盗,积数万,依黟、歙间,阻山自防,东南厌苦。诏李光弼分兵讨平之。会平卢行军司马许杲恃功,擅留上元,有窥江、吴意,朝廷以创残,重起兵,即拜栖筠浙西都团练观察使图之。栖筠至,张设武备,遣辩士厚赍金币抵杲军赏劳,使士歆爱,夺其谋。杲惧,悉众度江,掠楚、泗而溃。以功进兼御史大夫。则又增学庐,表宿儒河南褚冲、吴何员等,超拜学官为之师,身执经问义,远迩趋慕,至徒数百人。又奏部豪姓多徙贯京兆、河南,规脱徭科,请量产出赋,以杜奸谋。诏可。
元载当国久,益恣横,代宗不能堪,阴引刚鲠大臣自助,欲收纲权以黜载。会御史大夫敬括卒,即召栖筠与河南尹张延赏,择可为大夫者。延赏先至,遂代括。会李少良、陆珽等上书劾载阴事,诏御史问状,延赏称疾,不敢鞫,少良、珽覆得罪死。帝殊失望,出延赏为淮南节度使,引拜栖筠为大夫。始,栖筠见帝,敷奏明辩,不阿附,帝心善之,故制麻自中以授,朝廷莫知也,中外竦眙。栖筠素方挺,无所屈。于是华原尉侯莫陈怤以优补长安尉,当参台,栖筠物色其劳,怤色动,不能对,乃自言为徐浩、杜济、薛邕所引,非真优也。始,浩罢岭南节度使,以瑰货数十万饷载,而济方为京兆,邕吏部侍郎,三人者,皆载所厚,栖筠并劾之。帝未决。会月蚀,帝问其故,栖筠曰:“月蚀脩刑,今罔上行私者未得,天若以儆陛下邪?”繇是怤等皆坐贬。故事,赐百官宴曲江,教坊倡顐杂侍,栖筠以任国风宪,独不往,台遂以为法。
帝比比欲召相,惮载辄止。然有进用,皆密访焉,多所补助。栖筠见帝猗违不断,亦内忧愤,卒,年五十八,自为墓志。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献。
栖筠喜奖善,而乐人攻己短,为天下士归重,不敢有所斥,称赞皇公云。
子吉甫。吉甫字弘宪,以廕补左司御率府仓曹参军。贞元初,为太常博士,年尚少,明练典故。昭德皇后崩,自天宝后中宫虚,恤礼废缺。吉甫草具其仪,德宗称善。李泌、窦参器其才,厚遇之。陆贽疑有党,出为明州长史。贽之贬忠州,宰相欲害之,起吉甫为忠州刺史,使甘心焉。既至,置怨,与结欢,人益重其量,坐是不徙者六岁。改郴、饶二州。会前刺史继死,咸言牙城有物怪,不敢居。吉甫命菑除其署以视事,吏由是安。诛破奸盗窟穴,治称流闻。
宪宗立,以考功郎中召,知制诰。俄入翰林为学士,迁中书舍人。刘辟拒命,帝意讨之,未决。吉甫独请无置,宜绝朝贡以折奸谋。时李锜在浙西,厚赂贵幸,请用韩滉故事领盐铁,又求宣、歙。问吉甫,对曰:“昔韦皋蓄财多,故刘辟因以构乱。李锜不臣有萌,若益以盐铁之饶、采石之险,是趣其反也。”帝寤,乃以李巽为盐铁使。高崇文围鹿头未下,严砺请出并州兵,与崇文趋果、阆,以攻渝、合,吉甫以为非是,因言:“汉伐公孙述,晋伐李势,宋伐谯纵,梁伐刘季连、萧纪,凡五攻蜀,繇江道者四。且宣、洪、蕲、鄂强弩,号天下精兵,争险地兵家所长,请起其兵捣三峡之虚,则贼势必分,首尾不救,崇文惧舟师成功,人有斗志矣。”帝从之。砺复请大臣为节度,吉甫谏曰:“崇文功且成,而又命帅,不复尽力矣。”因请以西川授崇文,而属砺东川,益资、简六州,使两川得以相制。由是崇文悉力。刘辟平,吉甫谋居多。
吐蕃遣使请寻盟,吉甫议:“德宗初,未得南诏,故与吐蕃盟。自异牟寻归国,吐蕃不敢犯塞,诚许盟,则南诏怨望,边隙日生。”帝辞其使。复请献滨塞亭障南北数千里求盟,吉甫谋曰:“边境荒岨,犬牙相吞,边吏按图覆视,且不能知。今吐蕃绵山跨谷,以数番纸而图千里,起灵武,著剑门,要险之地所亡二三百所,有得地之名,而实丧之,陛下将安用此?”帝乃诏谢赞普,不纳。
张愔既得徐州,帝又欲以濠、泗二州还其军,吉甫曰:“泗负淮,饷道所会,濠有涡口之险,前日授建封,几失形势。今愔乃两廊壮士所立,虽有善意,未能制其众。又使得淮、涡,厄东南走集,忧未艾也。”乃止。
中书史滑涣素厚中人刘光琦,凡宰相议为光琦持异者,使涣请,常得如素,宦人传诏,或不至中书,召涣于延英承旨,迎附群意,即为文书,宰相至有不及知者。由是通四方赂谢,弟泳,官至刺史。郑馀庆当国,尝一责怒,数日即罢去。吉甫请间,劾其奸,帝使簿涣家,得赀数千万,贬死雷州。又建言:“州刺史不得擅见本道使,罢诸道岁终巡句以绝苛敛,命有司举材堪县令者,军国大事以宝书易墨诏。”由是帝愈倚信。
元和二年,杜黄裳罢宰相,乃擢吉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吉甫连蹇外迁十馀年,究知闾里疾苦,常病方镇强恣,至是为帝从容言:“使属郡刺史得自为政,则风化可成。”帝然之,出郎吏十馀人为刺史。自王叔文时选任猥冒,吉甫始簿其员,人得叙进,官无留才。又度李锜必反,劝帝召之,使者三往,以病解,而多持金啗权贵,至为锜游说者。吉甫曰:“锜,庸材,而所蓄乃亡命群盗,非有斗志,讨之必克。”帝意决。复言:“昔徐州乱,尝败吴兵,江南畏之。若起其众为先锋,可以绝徐后患。韩弘在汴州,多惮其威,诚诏弘子弟率兵为掎角,则贼不战而溃。”从之。诏下,锜众闻徐、梁兵兴,果斩锜降。以功封赞皇县侯,徙赵国公。德宗以来,姑息蕃镇,有终身不易地者。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
裴均以尚书右仆射判度支,结党倾执政。会皇甫湜等对策,指褭权强,用事者皆怒,帝亦不悦。均党因宣言:“殆执政使然。”右拾遗独孤郁、李正辞等陈述本末,帝乃解。吉甫本善窦群、羊士谔、吕温,荐群为御史中丞。群即奏士谔侍御史,温知杂事。吉甫恨不先白,持之,久不决,群等衔之。俄而吉甫病,医者夜宿其第,群捕医者,劾吉甫交通术士。帝大骇,讯之无状,群等皆贬。而吉甫亦固乞免,因荐裴垍自代,乃以检校兵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淮南节度使。帝为御通化门祖道,赐御饵禁方。居三岁,奏蠲逋租数百万,筑富人、固本二塘,溉田且万顷。漕渠庳下不能居水,乃筑堤阏以防不足,泄有馀,名曰平津堰。江淮旱,浙东、西尤甚,有司不为请,吉甫白以时救恤,帝惊,驰遣使分道赈贷。吉甫虽居外,每朝廷得失辄以闻。
六年,裴垍病免,复以前官召吉甫还秉政。入对延英,凡五刻罢。帝尊任之,官而不名。吉甫疾吏员广,繇汉至隋,未有多于今者,乃奏曰:“方今置吏不精,流品庞杂,存无事之官,食至重之税,故生人日困,冗食日滋。又国家自天宝以来,宿兵常八十馀万,其去为商贩、度为佛老、杂入科役者,率十五以上。天下常以劳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而内外官仰奉禀者,无虑万员,有职局重出,名异事离者甚众,故财日寡而受禄多,官有限而调无数。九流安得不杂?万务安得不烦?汉初置郡不过六十,而文、景化几三王,则郡少不必政紊,郡多不必事治。今列州三百、县千四百,以邑设州,以乡分县,费广制轻,非致化之本。愿诏有司博议,州县有可并并之,岁时入仕有可停停之,则吏寡易求,官少易治。国家之制,官一品,奉三千,职田禄米大抵不过千石。大历时,权臣月奉至九千缗者,州刺史无大小皆千缗,宰相常衮始为裁限,至李泌量闲剧稍增之,使相通济。然有名在职废,奉存额去,闲剧之间,厚薄顿异,亦请一切商定。”乃诏给事中段平仲、中书舍人韦贯之、兵部侍郎许孟容、户部侍郎李绛参阅蠲减,凡省冗官八百员,吏千四百员。又奏收都畿佛祠田、硙租入,以宽贫民。
德宗时,义阳、义章二公主薨,诏起祠堂于墓百二十楹,费数万计。会永昌公主薨,有司以请,帝命减义阳之半。吉甫曰:“德宗一切之恩,不可为法。昔汉章帝欲起邑屋于亲陵,东平王苍以为不可。故非礼之举,人君所慎。请裁置墓户,以充守奉。”帝曰:“吾固疑其冗,减之,今果然。然不欲取编民,以官户奉坟而已。”吉甫再拜谢。帝曰:“事不安者第言之,无谓朕不能行也。”十宅诸王既不出閤,诸女嫁不时,而选尚皆繇中人,厚为财谢乃得遣。吉甫奏:“自古尚主必慎择其人。江左悉取名士,独近世不然。”帝乃下诏皆封县主,令有司取门阀者配焉。
田季安疾甚,吉甫请任薛平为义成节度使,以重兵控邢、洺,因图上河北险要所在,帝张于浴堂门壁,每议河北事,必指吉甫曰:“朕日按图,信如卿料矣。”刘澭旧军屯普润,数暴掠近县,吉甫奏还泾原,畿民赖之。
八年,回鹘引兵自西城、柳谷侵吐蕃,塞下传言且入寇。吉甫曰:“回鹘能为我寇,当先绝和而后犯边,今不足虞也。”因请起夏州至天德复驿候十一区,以通缓急;发夏州精骑五百屯经略故城,以护党项而已。既而果边吏妄言。六胡州在灵武部中,开元时废之,置宥州以处降户,寓治经略军,居中以制戎虏,北援天德,南接夏州。至德、宝应间,废宥州,以军遥隶灵武,道里旷远,故党项孤弱,虏数扰之。吉甫始奏复宥州,乃治经略军,以隶绥银道,取鄜城神策屯兵九千实之。以江淮甲三十万给太原、泽潞军,增太原马千匹。由是戎备完辑。
自蜀平,帝锐意欲取淮西。方吉甫在淮南,闻吴少阳立,上下携泮,自请徙寿州,以天子命招怀之,反间以挠其党,会讨王承宗,未及用。后田弘正以魏归,吉甫知魏人谓田进诚才,而唐州乃蔡喉衿,请拔进诚为刺史,以临贼境,且慰魏心。乌重胤守河阳,吉甫以汝州捍蔽东都,联唐、许,当蔡西面,兵寡不足惮寇,而河阳乃魏博之津,弘正归国,则为内镇,不宜戍重兵示不信,请徙屯汝州。帝皆从之。后弘正拜检校尚书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千万,弘正曰:“吾未喜于移河阳军也。”及元济擅立,吉甫以内地无脣齿援,因时可取,不当用河朔故事,与帝意合。又请自往招元济,苟逆志不悛,得指授群帅俘贼以献天子。不许,固请至流涕,帝慰勉之。会暴疾卒,年五十七。帝震悼,赙外别赐缣五百恤其家,自大敛至卒哭,皆中人临吊。吉甫图淮西地,未及上,帝敕其子献之。及葬,祭以少牢,赠司空。有司谥曰敬宪,度支郎中张仲方非之,帝怒,贬仲方,更赐谥曰忠懿。
始,吉甫当国,经综政事,众职咸治。引荐贤士大夫,爱善无遗,褒忠臣后,以起义烈。与武元衡连位,未几节度剑南,屡言元衡材,宜还为相。及再辅政,天下想望风采,而稍修怨,罢李籓宰相,而裴垍左迁,皆其谋也。李正辞晚相失,及与萧俯同召为翰林学士,独用俯而罢正辞,人莫不疑惮。帝亦知其专,乃进李绛,遂与有隙,数辩争殿上,帝多直绛。然畏慎奉法,不忮害,顾大体。左拾遗杨归厚尝请对,日已旰,帝令它日见,固请不肯退。既见,极论中人许遂振之奸,又历诋辅相,求自试,又表假邮置院具婚礼。帝怒其轻肆,欲远斥之,李绛为言,不能得。吉甫见帝,谢引用之非,帝意释,得以国子主簿分司东都。初,政事堂会食,有巨床,相传徙者宰相辄罢,不敢迁,吉甫笑曰:“世俗禁忌,何足疑邪?”彻而新之。吉甫居安邑里,时号“安邑李丞相”。所论著甚多,皆行于世。前卒一岁,荧惑掩太微上相,吉甫曰:“天且杀我。”再逊位,不许。
子德修,亦有志操,宝历中为膳部员外郎。张仲方入为谏议大夫,德修不欲同朝,出为舒、湖、楚三州刺史。卒。
次子德裕,自有传。
李庸阝,字建侯,北海太守邕之从孙。第进士,又以书判高等补秘书省正字。李怀光辟致幕府,擢累监察御史。怀光反河中,庸阝与母、妻陷焉,因绐怀光以兄病卧洛且革,母欲往视;怀光许可,戒妻子无偕行。庸阝私遣之,怀光怒,欲加罪,谢曰:“庸阝籍在军,不得为母驾,奈何不使妇往?”怀光止不问。后与高郢刺贼虚实及所以攻取者,白诸朝,德宗手诏褒答。怀光觉,严兵召二人问之,庸阝词气不挠,三军为感动,怀光不杀,囚之。河中平,马燧破械致礼,表佐其府,以言不用,罢归洛中。召为吏部员外郎。
徐州张建封卒,兵乱,囚监军,迫建封子愔主军务。帝以庸阝刚敢,拜宣慰使,持节直入其军,大会士,喻以祸福,出监军狱中,脱桎梏,使复位,众不敢动。愔即上表谢罪,称兵马留后,庸阝曰:“非诏命,安得辄称之?”削去乃受。既还,称旨,迁郎中。
顺宗时,进御史中丞。宪宗立,为京兆尹,进尚书右丞。元和初,京师多盗贼,复拜京兆。以检校礼部尚书为凤翔、陇右节度使。是镇常兼神策行营,前此用武将,始受诏,即诣军脩谒。庸阝以为不可,诏为去神策行营号。俄徙河东,入为刑部尚书、诸道盐铁转运使。
拜淮南节度使。王师讨蔡方急,李师道谋挠沮之,庸阝以兵二万分壁郓境,赀饷不仰有司。是时兵兴,天子忧财乏,使程异驰驿江淮,讽诸道输货助军。庸阝素富强,即籍府库留一岁储,馀尽纳于朝,诸道由是悉索以献,繄庸阝倡之。
先是,吐突承璀为监军,贵宠甚,庸阝以刚严治,相礼惮,稍厚善。承璀归,数称荐之,召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庸阝不喜由宦幸进,及出祖,乐作泣下,谓诸将曰:“吾老安外镇,宰相岂吾任乎?”至京师,不肯视事,引疾固辞,改户部尚书。俄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子太保,谥曰肃。
庸阝强直无私,与杨凭、穆质、许孟容、王仲舒友善,皆以气自任。而庸阝当官,以峭法操下,所至称治。猛决少恩,在淮南七年,其生杀禽擿,多委军吏,而参佐束手不得与,人往往陷非法,议者亦以此少之。
子拭,仕历宗正卿、京兆尹、河东凤翔节度使,以秘书监卒。
拭子磎,字景望。大中末,擢进士,累迁户部郎中,分司东都。劾奏内园使郝景全不法事,景全反摘磎奏犯顺宗嫌名,坐夺俸。磎上言:“‘因事告事,旁讼他人’者,咸通诏语也。礼,不讳嫌名;律,庙讳嫌名不坐。岂臣所引诏书而有司辄论奏?臣恐自今用格令者,委曲回避,旁缘为奸也。”诏不夺俸。
黄巢陷洛,磎挟尚书八印走河阳,时留守刘允章为贼胁,遣人就磎索印,拒不与。允章悟,亦不臣贼。嗣襄王之乱,转侧淮南,高骈受伪命,磎苦谏,不纳。入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辞职归华阴,复以学士召。
乾宁元年,进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昭纬素疾磎,讽刘崇鲁掠其麻哭之,言:“磎怀奸,与中人杨复恭昵款,其弟为时溥所杀,不可相天子。”翌日,下迁太子少傅。磎乃自言为崇鲁诬污,书十一上不止。初,崇鲁父坐受赇,仰药死,故磎以丑语及之,议者讥其非大臣体。昭宗素所器遇,决意复用之,而李茂贞等上言深诋其非,帝不获已,又罢为太子少师。于是茂贞及王行瑜、韩建拥兵阙下,列磎罪,杀之于都亭驿。行瑜诛,有诏复官爵,赠司徒,谥曰文。
磎好学,家有书至万卷,世号“李书楼”。所著文章及注解诸书传甚多。子沇,字东济,有俊才,亦遇害,赠礼部员外郎。
赞曰:刚者天德,故孔子称“刚近仁”。骨强四支,故君有忠臣,谓之骨鲠。若栖筠、庸阝二子,其刚者欤!栖筠抗权邪,不及相;庸阝得相,不愿拜。非刚,畴克胜之?吉甫践天宰,谋谟是矣,而鲠正有愧于父云。
列传第七十二 三王鲁辛冯三李曲二卢
王思礼,高丽人,入居营州。父为朔方军将。思礼习战斗,从王忠嗣至河西,与哥舒翰同籍麾下。翰为陇右节度使 ,思礼与中郎将周佖事翰,以功授右卫将军、关西兵马使。从讨九曲,后期当斩,临刑,翰释之,思礼徐曰:“死固分也,何复贷为?”诸将壮之。天宝十三载,吐谷浑苏毘王款附,诏翰至磨环川应接,思礼坠马,蹇甚。翰谓监军李文宜曰:“思礼跛足,尚欲何之?”俄加金城郡太守。
安禄山反,翰为元帅,奏思礼赴军,玄宗曰:“河、陇精锐,悉在潼关,吐蕃有衅,唯倚思礼耳。”翰固请,乃兼太常卿,充元帅府马军都将,翰委以军事。密劝翰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骑劫至潼关杀之,翰曰:“此乃吾反,何与禄山事?”
潼关失守,思礼与吕崇贲、李承光同走行在,肃宗责不坚守,引至纛下将斩之。宰相房琯谏,以为可收后效,遂独斩承光,赦思礼等。寻副房琯战便桥,不利,更为关内行营节度、河西陇右伊西行营兵马使,守武功。贼安守忠来战,思礼退保扶风。贼分兵略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李光进战未利,行在戒严,从官潜出其孥,帝使左右巡御史虞候识其姓名,众稍稍止。命郭子仪以朔方兵击之。会崔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以兵二千屯扶风。闻贼已西,欲乘虚袭京师,径至高陵。贼引军还击椿等,椿已至中渭桥,杀守者千人,进攻苑门。伯伦战死,椿被执。先是,贼馀众留武功,既传官军入京师,乃烧营遁,自是贼不敢西。
长安平,思礼先入清宫;收东京,战数有功。迁兵部尚书,封霍国公,食实户五百。寻兼潞、沁等州节度。乾元元年,总关中、潞州行营兵三万、骑八千,与子仪围贼相州,军溃,惟李光弼、思礼完军还。寻破史思明别将万馀众于直千岭。光弼徙河阳,代为河东节度副大使。上元元年,加司空。自武德以来,三公不居宰辅,唯思礼而已。二年,薨,赠太尉,谥曰武烈。
思礼善守计,短攻战。然持法严整,士不敢犯。在太原,器甲完精,储粟至百万斛云。
鲁炅,幽人。长七尺馀,略通书史。以廕补左羽林长上。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引为别奏。颜真卿尝使陇右,谓翰曰:“君兴郎将,总节制,亦尝得人乎?”炅时立阶下,翰指曰:“是当为节度使。”从破石堡城,收河曲,迁左武卫将军。后复以破吐蕃跳荡功,除右领军大将军。
安禄山反,拜上洛太守,将行,于帝前画攻守势,迁南阳太守,兼守捉防御使,封金乡公。寻为山南节度使,以岭南、黔中、山南东道子弟五万屯滍水南。贼将武令珣、毕思琛等击之,众欲战,炅不可。贼右趋,乘风纵火,郁气奔营,士不可止,负扉走,贼矢如雨,炅与中人薛道挺身走,举众没贼。时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节度使徐浩未至,其子弟半在军,挟金为资粮,至是与械偕弃与山等,贼资以富。
炅揪散兵保南阳。潼关失守,贼使哥舒翰招下,不从,使武令珣攻之。令珣死,田承嗣继往。颍川来瑱、襄阳魏仲犀合兵援炅。仲犀弟孟驯兵至明府桥,望贼走。炅城中食尽,米斗五十千,一鼠四百,饿者相枕藉。朝廷遣使者曹日昇宣慰,加炅特进、太仆卿,不得入。日昇请单骑致命,仲犀不可。会颜真卿自河北至,谓曰:“使者不顾死,致天子命,设为贼获,是亡一使者;脱能入城,则万心固矣。”中官冯廷环亦曰:“将军必入,我请以两骑助。”仲犀益骑凡十辈。贼望见,知皆锐兵,不敢击,遂入致命,人心益固。日昇复以骑趋襄阳,领兵千,由音声道运粮饷炅,故炅得与贼相持逾三月。炅被围凡一年,昼夜战,人至相食,卒无救。
至德二载五月,乃率众突围走襄阳。承嗣尾击,炅殊死战二日,斩获甚众,贼引去。俄拜御史大夫、襄邓十州节度使。亦会二京平,贼走河北。时襄、汉数百里,乡聚荡然,举无樵烟。初,贼欲剽乱江湖,赖炅适扼其冲,故南夏以完。策勋封岐国公,实封二百户。
乾元元年,又加淮西节度、邓州刺史。与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炅领淮西、襄阳两镇步卒万人、骑三百。明年,与史思明战安阳,王师不利,炅中流矢,辄奔,诸节度溃去,所过剽夺,而炅军尤甚。有诏来瑱节度淮西,徙炅郑陈亳节度使。至新郑,闻郭子仪整军屯谷水,李光弼还太原,炅羞惴,仰药死,年五十七。
王难得,沂州临沂人。父思敬,少隶军,试太子宾客。难得健于武,工骑射。天宝初,为河源军使。吐蕃赞普子郎支都者,恃趫敏,乘名马,宝钿鞍,略阵挑战,甚闲暇,无敢校者。难得怒,挟矛駷马驰,支都不暇斗,直斩其首。玄宗壮其果,召见,令殿前乘马挟矛作刺贼状,大悦,赐锦袍、金带。累授金吾将军。从哥舒翰击吐蕃,至积石,虏吐谷浑王子悉弄参及悉颊藏而还。复收五桥,拔树惇城,进白水军使。收九曲,加特进。
肃宗在灵武,军赏乏,难得上家赀助军,试卫尉卿。俄领兴平军及凤翔兵马使,收京师。方战,麾下士失马,难得驰救,矢著眉,披肤鄣目,乃拔箭断肤,殊死前斗,血衊面不已,帝嘉之。从郭子仪攻相州。累封琅邪郡公,为英武军使。宝应二年,卒,赠潞州大都督。
子子颜,少从父征讨,检校卫尉卿,生庄宪太后。元和元年,宪宗朝太后南宫,乃褒赠思敬为司徒,难得太尉,子颜太师。唯子颜子用及封。
用字师柔。拜太子詹事,才三月,封太原郡公,掌厩苑。累迁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右金吾大将军。谦畏无过。卒,赠工部尚书。
辛云京,兰州金城人,客籍京兆,世为将家。云京有胆决,以禽生斩馘常冠军,积功迁特进、太常卿。史思明屯相州,云京以锐兵四千袭滏阳,追破其众,至浪井。录多,授开府仪同三司,加代州都督、镇北兵马使。
太原军乱,帝恶邓景山绳下无渐,以云京性沉毅,故授太原尹,进封金城郡王。云京治谨于法,下有犯,虽丝毫比不肯贷,及赏功亦如之,故军中畏而信。回纥恃旧勋,每入朝,所在暴钞,至太原,云京以戎狄待之,虏畏不敢惕息。数年,太原大治。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大历三年,检校左仆射。卒,年五十五,代宗为发哀流涕,赠太尉,谥曰忠献。它日,郭子仪、元载见上,语及云京,帝必泫然。及葬,命中使吊祠,时将相祭者至七十余幄,丧车移晷乃得去。德宗时,第至德以来将相,云京为次。
从弟京杲,字京杲。信安王祎节度朔方,京杲与弟旻以策干说,祎评咨加异。后从李光弼出井陉,督趫荡先驱,战嘉山尤力,肃宗异之,召见曰:“黥、彭、关、张之流乎!”累迁鸿胪卿,召为英武军使。代宗立,封肃国公,迁左金吾卫大将军,进晋昌郡王,历湖南观察使,后为工部尚书致仕。硃泚盗京师,以老病不能从,西向恸而卒,赠太子少保。
旻亦从光弼定恒、赵,后署太原三城使。史思明屯相,军及滏阳,旻逆击走之。东都陷,退守河阳,卒于屯。
云京曾孙谠,别传。
冯河清,京兆人。始隶郭子仪军,以战多拜左卫大将军。后从泾原节度使马璘,充兵马使,数以偏师与吐蕃遇,多效级,名闻军中。
建中时,节度使姚令言率兵讨关东,以河清知留后,幕府殿中侍御史姚况领州;而行师过阙,有急变,德宗走奉天。河清、况闻问,召诸将计事,东向哭,相励以忠,意象轩毅,众义其为,无敢异言,即发储铠完仗百余乘献行在。初,帝之出,六军仓卒无良兵,士气沮。及河清输械至,被坚勒兵,军声大振。即拜河清泾原节度使、安定郡王,况行军司马。硃泚数遣谍人訹之,河清辄斩以徇。
兴元元年,浑瑊以吐蕃兵败贼韩旻等,泾人妄传吐蕃有功,将以叛卒孥与赀归之,众大恐,且言:“不杀冯公,吾等无类矣。”田希鉴遂害河清,况挺身还乡里。
京师平,赠河清尚书左仆射,拜况太子中舍人。况性简退,未尝言功,属岁凶,奉稍不自给,以饥死。河清再赠太子少傅。
李芃,字茂初,赵州人。解褐上邽主簿。严武为京兆尹,荐补长安尉。李勉观察江西,表署判官。
永泰初,宣饶剧贼方清、陈庄西绝江,劫商旅为乱,支党槃结。芃请以秋浦置州,扼衿要,使不得合从。勉是其计,奏以宣之秋浦青阳、饶之至德置池州。即诏芃行州事。后魏少游代勉,表署都团练副使,摄江州刺史。以母丧解。勉之节度永平,复辟幕府。会李灵耀反,署芃兼亳州防御使,护陈、颍饟道,便军兴。
德宗立,授河阳三城镇遏使。粮赀善者,必先以给士,士悦之。达练事宜,严备常若有敌。未几,拜节度使,以东畿汜水等五县隶属。与马燧等破田悦洹水上,以功检校兵部尚书,实封百户。进围悦,悦将符璘以骑五百降,芃大开壁门纳之。
兴元初,检校尚书右仆射。以疾将请老,谓所亲曰:“岁方旱蝗,上厌征伐,天下城垒坚,戈鋋利,然务以力胜,其可尽乎?救敝者莫若德,方镇之臣宜先退让,死权锢禄,吾敢哉!言而不践,非吾志也。”固求罢,归东都。卒,年六十四,赠太子太保。
李叔明,字晋,阆州新政人。本鲜于氏,世为右族。兄仲通,字向,天宝末为京兆尹、剑南节度使。兄弟皆涉学,轻财务施。叔明擢明经,为杨国忠剑南判官。乾元中,除司勋员外郎,副汉中王瑀使回纥,回纥遇瑀慢,叔明让曰:“大国通好,使贤王持节。可汗,唐之婿,恃功而倨,可乎?”可汗为加礼。复命,迁司门郎中。
东都平,拜洛阳令,招徠遗民,号能吏。擢商州刺史、上津转运使。迁京兆尹,长安歌曰:“前尹赫赫,具瞻允若;后尹熙熙,具瞻允斯。”久之,以疾辞,除太子右庶子。崔旰扰成都,出为卬州刺史。旰入朝,即拜东川节度使、遂州刺史,徙治梓州。
大历末,或言叔明本严氏,少孤,养外家,冒鲜于姓,请还宗。诏可。叔明初不知,意丑之,表乞宗姓,列属籍,代宗从之。
建中初,吐蕃袭火井,掠龙州,陷扶、文、远三州。叔明分五将邀击,走之,以功加检校户部尚书。梁崇义阻命,诏引兵下峡,战荆门,败其众,襄州平,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德宗幸兴元,出家赀助军,悉衣币献宫掖,加太子太傅,封蓟国公。初,东川承兵盗,乡邑雕破,叔明治之二十年,抚接有方,华裔遂安。后朝京师,以病足,赐锦辇,令宦士肩舁以见,拜尚书右仆射。乞骸骨,改太子太傅致仕。贞元三年,卒,谥曰襄。始,叔明与仲通俱尹京兆,及兼秩御史中丞,并节制剑南,又与子昇俱兼大夫,蜀人推为盛门。
叔明素恶道、佛之弊,上言曰:“佛,空寂无为者也;道,清虚寡欲者也。今迷其内而饰其外,使农夫工女堕业以避役,故农桑不劝,兵赋日屈,国用军储为斁耗。臣请本道定寺为三等,观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上观道士十四,每等降杀以七,皆择有行者,馀还为民。”德宗善之,以为不止本道,可为天下法,乃下尚书省杂议。于是都官员外郎彭偃曰:“王者之政,变人心为上,因人心次之,不变不因为下。今道士有名亡实,俗鲜归重,于乱政轻;僧尼帑秽,皆天下不逞,苟避征役,于乱人甚。今叔明之请虽善,然未能变人心,亦非因人心者。夫天生蒸人,必将有职;游闲浮食,王制所禁。故贤者受爵禄,不肖者出租税,古常道也。今僧、道士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一僧衣食,岁无虑三万,五夫所不能致。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不赀。臣谓僧、道士年未满五十,可令岁输绢四,尼及女官输绢二,杂役与民同之;过五十者免。凡人年五十,嗜欲已衰,况有戒法以检其性情哉!”刑部员外郎裴伯言曰:“衣者,蚕桑也;食者,耕农也;男女者,继祖之重也。而二教悉禁,国家著令,又从而助之,是以夷狄不经法反制中夏礼义之俗也。传曰:‘女子十四有为人母之道,四十九绝生育之理;男子十六有为人父之道,六十四绝阳化之理。’臣请僧、道士一切限年六十四以上,尼、女官四十九以上,许终身在道,馀悉还为编人,官为计口授地,收废寺观以为庐舍。”议虽上,罢之。
子昇,以少卿从德宗梁州。叔明严敕以死报,故昇有功,擢禁军将军。贞元初,迁太子詹事。坐郜国公主,贬罗州别驾。
叔明素豪侈,在蜀殖财,广第舍田产。殁数年,子孙骄纵,赀产皆尽。世言多藏者以叔明为鉴云。
曲环,陕州安邑人,客陇右。少喜兵法,资勇敢,善骑射。天宝中,从哥舒翰讨吐蕃,拔石堡,取黄河九曲洪济等城,授果毅别将。安禄山反,从鲁炅守邓州,与贼武令珣战尤力,加左清道率。从李抱玉屯河阳。又自将兵守泽州,破贼锐将安晓,拜羽林将军。与诸将讨史朝义,平河北,累转金吾大将军。
大历中,戍陇州,数破吐蕃,以功兼太常卿。德宗初,虏寇剑南,诏环以邠、陇兵五千驰救,收七盘城、威武军、维茂等州,虏破走,威名大振,加太子宾客,赐名马。豫讨泾州刘文喜,迁开府仪同三司,封晋昌郡王,邠陇兵马使。时李纳逼徐州,环与刘玄佐救之,败其众,功最。建中三年,擢邠陇行营节度使。
李希烈陷汴州,环守宁陵,战陈州,斩贼三万五千级,禽其将翟崇晖,进检校工部尚书,兼陈州刺史。希烈平,改陈许节度,赐封三百户。二州比为寇冲,民苦剽卤,客他县。环勤身节用,宽赋敛,简条教,不三岁,归者繦系。训农治兵,谷食丰衍。转检校尚书左仆射。贞元十五年,卒,年七十四,赠司空。
王虔休,字君佐,汝州梁人。少涉学,有材武,以信义为乡党畏慕。大历中,刺史李深署为裨将。泽潞李抱真闻其名,厚以币招之,授兵马使。抱真讨河北,战双罔、临洺,虔休以多擢步军都虞候,封同昌郡王,实封五十户。抱真卒,元仲经等谋树其子缄,一军思乱,虔休正色语众曰:“军,王军;州,王土也。帅亡当禀天子,何云云有妄谋?”众服其言,得不乱。德宗嘉之,以邕王为昭义节度大使,擢虔休潞州左司马,领留后。本名延贵,至是赐名。号令抚循,军中大治。
初,抱真之丧,军司马元谊据洺州叛,虔休遣将李廷芝讨之,战长桥,斩级数百;次鸡泽,又破之。守戍皆奔魏博,即决水灌城,将坏,遣掌书记卢顼入见谊,陈利害。谊请朝,即以顼为洺州别驾,使守洺。谊出,亦奔魏。
治潞二岁,迁昭义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始,属城州县守宰多署它职,不亲政,故治苟简。虔休悉增俸禀,遣就部,人以妥安。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敬。
虔休性恪敏,节用度,既没,所部帑廪皆可支数岁。尝得太常乐家刘玠撰《继天诞圣乐》,因帝诞日以献。其乐,以宫为均,示五声有君也;以土为德,本五运在中也;奏二十五叠,取二十四气而成一岁;奏十六节,象元、凯登庸于朝云。后《中和乐》本于此。
子丽成等十人,并补太学生。
卢群,字载初,系出范阳。少学于垂山,淮南陈少游闻其名,奏署幕府,已而荐诸朝。李希烈反,以监察御史为江西行营粮料使。嗣曹王皋节度江西,奏为判官。皋徙荆襄,皆从其府,以劲正闻。入为侍御史。郭子仪家与嬖人张昆弟讼财不平,又言嬖人宅匿珍宝。德宗促按之。群奏言:“子仪有大勋德,今所讼皆其家事,且嬖人宅,子仪昔畀之,非子弟所宜言,请赦勿问。”从之。人谓群识大体。
累迁兵部郎中。淮西吴少诚擅决司洧水溉田,使者止之,不奉诏。命群临诘,少诚曰:“是于人有利。”群曰:“臣道贵顺,恭恪所以为顺也。专命废顺,虽利何有?且怠于事上者,固不能责其下矣。”少诚听命。群又为陈古今成败事,逆顺祸福皆有效,所以感动之,少诚竦然。既置酒,与赋诗,又歌以慰之。少诚感悦,不敢桀。以奉使称旨,迁检校秘书监、郑滑节度行军司马。姚南仲入朝,即以群代节度。群尝客于郑,质良田以耕。至是则出券贷直,以田归其人。卒,年五十九,赠工部尚书。
李元素,字大朴,邢国公密裔孙,仕为御史。东都留守杜亚恶大将令狐运,会盗劫输绢于洛北,运适与其下畋近郊,亚疑而讯之。幕府穆员、张弘靖按鞫无状,亚怒,更以爱将武金掠服之,死者甚众。亚请斥运丑土,诏监察御史杨宁覆验,事皆不雠。亚怒,劾宁罔上,宁抵罪。又自以不失盗为功,因必其怒,傅致而周内之,若不可翻者。德宗信不疑,宰相难之。诏元素与刑部员外郎崔从质、大理司直卢士瞻驰按,亚迎,以狱告。元素徐察其冤,悉纵所囚以还。亚大惊,复劾元素失有罪。比元素还,帝已怒,奏狱未毕,帝曰:“出。”元素曰:“臣言有所未尽。”帝曰:“第去。”元素曰:“臣以御史按狱,知冤不得尽辞,是无容复见陛下。”帝意解,即道运冤状。帝感寤曰:“非卿,孰能辨之?”然运犹以擅捕人得罪,流归州,死于贬。武金流建州。后岁余,齐抗得真盗,繇是天下重之。
迁给事中。后美官缺,咸冀元素得其处。会郑滑节度使卢群卒,拜元素检校工部尚书节度其军,治有异绩。元和初,召为御史大夫。大夫,自贞元后难其人不补,而元素以夙望召拜,中外企听风采。既而一不建为,容容持禄,内望作宰相。久之不见用,则谢宾客曰:“无以官散外我。”见属吏辄先拜,人人失望。李锜反,拜浙西节度使。数月还,为国子祭酒,进户部尚书、判度支。
元素少孤,奉长姊谨悌,及没,悲鲠成疾,因辞职屏居。其妻,石泉公王方庆之孙。前妻子皆不肖,而元素溺姬侍,王不见答。元素久疾,益昏惑,遂出之。王诉诸朝,诏免元素官,且令畀王赀五百万。卒,赠陕州大都督。
卢士玫者,山东人。以文儒进,端厚无竞。为吏部员外郎,善于职。再迁知京兆尹。刘总入朝,与士玫故内姻,乃请析瀛、鄚两州,用士玫为观察使。诏可。俄而幽州乱,硃克融袭之,朝廷欲重其任,就加节度使。士玫空家赀助军,然部卒多家幽州,阴导克融入,故士玫阖府皆见囚幽州。天子赦克融,得还。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徐虢州刺史,复为宾客。卒,赠工部尚书。
列传第七十三 令狐张康李刘田王牛史
令狐彰,字伯阳,京兆富平人,其先自燉煌内徙。父濞,为世善吏。始 ,尉范阳,通民家女,生彰。罢归,留彰母所。既长,志胆沈果,知书传大义,射命中。从安禄山,署左卫郎将。与张通儒入长安,又署左街使。二京平,走河朔。史思明署博、滑二州刺史,屯滑台。时中人杨万定监滑州军,彰欲以节自显,募没人夜度河,悉籍士马州县献款,因万定以闻。肃宗大悦,下书慰劳。彰移壁杏园渡,思明疑之,遣薛岌以兵劫彰。彰谕众以大谊,皆感附死力,遂破岌兵,溃围出,以麾下数百入朝,赐甲第、帷帐、什器,拜滑亳、魏博节度使。河朔平,加兼御史大夫,封霍国公,检校尚书右仆射。
始,滑当寇冲,城邑墟榛,彰躬训吏下,检军力农,法令严,无敢犯者。田畴大辟,库委丰余,岁时贡赋如期。时吐蕃盗边,召防秋兵,彰遣士三千,自赍粮,所过无秋毫犯,供儗让不受,时韪其能。然猜阻忮忍,忤者辄死。怒颍州刺史李岵,遣姚奭代之,戒曰:“不时代,杀之。”岵知其谋,因杀奭,死者百馀人,奔汴州,上书自言,彰亦劾之。河南尹张延赏畏彰,留岵使,故彰书先闻,斥岵夷州,杀之。与鱼朝恩有隙,及用事,彰不敢入朝。
会母丧,失明,卒。方疾甚,敕子建、通、运归东都私第,悉上军府兵仗财用簿最,表吏部尚书刘晏、工部尚书李勉堪大事,请以自代。代宗得表咨悼,下诏褒美其门闾,赠太傅。
建累官右龙武军使。德宗幸奉天,建方肄士射,遂以四百人从,且殿。擢行在中军鼓角使、左神武军大将军。其妻,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女也,建将弃之,诬与门下客郭士伦通,榜杀士伦而逐其妻,士伦母痛愤卒。宝臣请劾按,无状。建会赦免。帝取常膳钱五十万葬士伦母子,并恤其家。俄起建为右领军大将军。复坐专杀,以勋被贷。坐妄自陈,贬施州别驾,卒,赠右领军大将军,又加赠扬州大都督。
宪宗时,宰相李吉甫奏言:“彰将死,籍上土地兵甲,遣诸子还第,彰同时河朔诸镇,传子孙,熏灼数代,唯彰忠义奋发,而长子建坐事,幼子运无辜,皆窜死,今通幸存,惟陛下用之。”因授赞善大夫。时讨蔡,故连徙寿州团练使。闻吉甫卒,不自安。每战,虚张首级,败则掩不奏。露布上,宰相武元衡却之。后为贼攻,焚廥聚,破屯栅,通大惧,重堑不敢出。诏金吾大将军李文通宣慰,将至,遂代之。贬昭州司户参军事。久乃召为右卫将军,给事中崔植还其制,帝使喻植,以彰有功,不忍弃其嗣,制乃下。终左卫大将军。
运为东都留守将,为杜亚所陷,流死归州。
张孝忠,字孝忠,本奚种,世为乙失活酋长。父谧,开元中提众纳款,授鸿胪卿。孝忠始名阿劳,以勇闻,燕、赵间共推张阿劳、王没诺干,二人齐名。没诺干,王武俊也。孝忠魁伟,长六尺,性宽裕,事亲孝。天宝末,以善射供奉仗内。安禄山奏为偏将,破九姓突厥,以功擢漳源府折冲。禄山、史思明陷河、洛,常为贼前锋。朝义败,乃自归,授左领军将军,以兵属李宝臣。累加左金吾卫将军,赐今名。宝臣以其沈毅谨详,遂为姻家,易州诸屯委以统制,十馀年,威惠流闻。田承嗣寇冀州,宝臣付兵四千,使出上谷,屯贝丘。承嗣见其军整严,叹曰:“阿劳在焉,冀未可图也。”即焚营去。宝臣与硃滔战瓦桥,奏孝忠为易州刺史,分精骑七千,当幽州。擢太子宾客,封符阳郡王。
宝臣晚节稍忌刻,杀大将李献诚等而召孝忠,孝忠不往,复使其弟孝节召之。孝忠复命曰:“诸将无状,连颈受戮。吾惧祸,不敢往,亦不敢叛,犹公不觐天子也。”孝节泣曰:“即归,且僇死。”孝忠曰:“偕往则并命,吾留,无患也。”果不敢杀。
然宝臣素善孝忠,及病不能语,以手指北而死。子惟岳擅立,诏硃滔以幽州兵讨之。滔忌孝忠善战,虑师出为己患,使判官蔡雄往说曰:“惟岳孺子,弄兵拒命,吾奉诏伐罪,公乃宿将,安用助逆而不自求福也?今昭义、河东军已破田悦,而淮西军下襄阳,梁崇义尸出井中,斩汉江上者五千人,河南军计日北首,赵、魏灭亡可见。公诚去逆蹈顺,倡先归国,可以建不世功。”孝忠然之,遣将程华报滔连和,遣易州录事参军事董稹入朝。德宗嘉之,擢孝忠检校工部尚书、成德军节度使,令与滔并力。孝忠子弟在恒州者皆死。孝忠重德滔,为子茂和聘其女,缔约益坚。
败惟岳于束鹿,滔欲乘胜袭恒州,孝忠乃引军西北,壁义丰。滔疑之,孝忠将佐谏曰:“尚书推赤心于硃司徒,可谓至矣。今逆贼已溃,元功不终,后且悔之。”孝忠曰:“本求破贼,贼已破矣,而恒州多宿将,迫之则死斗,缓之则改图。且滔言大而识浅,可以虑始,难与守成。故吾坚壁于此,以待贼之灭耳。”滔亦止屯束鹿。月馀,王武俊果斩惟岳以献。已而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时三分成德地,诏定州置军,名义武,以孝忠为节度、易定沧等州观察使。
后滔与武俊叛,复遣蔡雄说之,答曰:“吾既为唐臣,而天性朴强,业已效忠,不复助恶矣。吾与武俊少相狎,然其心喜反覆,不可信。幸谢司徒,志鄙言。”滔复啖以金帛,皆不受。易、定介二镇间,乃浚沟垒,脩器械,感厉将士,乘城固守。滔悉兵攻之,帝诏李晟、窦文场率师援孝忠,滔解去,遂全其军。孝忠因与晟结婚。天子出奉天,孝忠遣将杨荣国以锐卒六百佐晟赴难,收京师。兴元初,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贞元二年,河北蝗,民饿死如积,孝忠与其下同粗淡,日膳裁豆而已,人服其俭,推为贤将。明年,检校司空。诏其子茂宗尚义章公主,孝忠遣妻入朝,执亲迎礼,赏赉甚厚。五年,为将佐所惑,以兵袭尉州,入之,奉诏还镇。有司劾擅兴,削司空。六年,还其官。卒,年六十二,追封上谷郡王,赠太师,谥曰贞武。子茂昭、茂宗、茂和。
茂宗,擢累光禄少卿、左卫将军。元和中,历闲厩使。初,至德时,西戎陷陇右,故陇右监及七厩皆废,而闲厩私其地入,宝应初,始以其地给贫民。茂宗恃恩,奏悉收其赋,又奏取麟游岐阳牧地三百馀顷,民诉诸朝,诏监察御史孙革按行,还奏不可。茂宗负左右助,诬革所奏不实,复遣侍御史范传式覆实,乃悉夺其田。长庆初,岐人列诉,下御史,尽以其地还民。宝历初,迁兗海节度使。终左龙武统军。
茂和,历左武卫将军。裴度讨蔡,奏为都押衙。茂和数以胆勇求自试,谓度无功,辞不行。度请斩之以令军,宪宗曰:“予以其家忠且孝,为卿远斥。”后终诸卫将军。
茂昭本名升云,德宗时赐今名,字丰明。少沈毅,颇通书传。孝忠时,累擢检校工部尚书。孝忠卒,帝拜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以茂昭为留后,封延德郡王。后二年,为节度使。弟昇璘薄王武俊为人,座上嫚骂,武俊怒,袭义丰、安喜、无极,掠万馀人,茂昭婴城,遣人厚谢,乃止。久之,入朝,为帝从容言河朔事,帝竦听,曰:“恨见卿晚!”召宴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币优具,诏其子克礼尚晋康郡主。帝方倚之经置北方,会崩,故茂昭每入临,辄哀不自胜。
顺宗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遣之镇,赐女乐二人,固辞,车至第门,茂昭引诏使辞曰:“天子女乐,非臣下所宜见。昔汾阳、咸宁、西平、北平皆有大功,故当是赐。今下臣述职以朝,奈何滥赏?后日有立功之臣,陛下何以加之?”复赐安仁里第,亦让不受。宪宗元和二年,请朝,五奏乃听。愿留,不许,加兼太子太保。
既还,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合军为恒州北道招讨,茂昭治廪厩,列亭候,平易道路,以待西军。承宗以骑二万逾木刀沟与王师薄战,茂昭躬擐甲为前锋,令其子克让、从子克俭与诸军分左右翼绕贼,大败之,承宗几危。会有诏班师,加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乃请举宗还朝,表数上,帝乃许。北镇遣客间说,皆不纳。诏左庶子任迪简为行军司马,乘驿往代。茂昭奉两州符节、管钥、图籍归之。先敕妻子上道,戒曰:“吾使而曹出易,庶后世不为污俗所染。”未半道,迎拜兼中书令,充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至京师,双日开延英,对五刻罢。又表迁坟墓于京兆,许之。明年,疽发于首卒,年五十,册赠太师,谥曰献武。帝思其忠,擢诸子皆要职,岁给绢二千匹。
少子克勤,开成中历左武卫大将军。有诏赐一子五品官,克勤以息幼,推与其甥,吏部员外郎裴夷直劾曰:“在勤骫有司法,引庇它族,开后日卖爵之端,不可许。”诏听,遂著于令。
夷直字礼卿,亦婞亮,第进士,历右拾遗,累进中书舍人。武宗立,夷直视册牒,不肯署,乃出为杭州刺史,斥驩州司户参军。宣宗初内徙,复拜江、华等州刺史。终散骑常侍。
陈楚者,茂昭甥也,字材卿,定州人。有武干,事茂昭,历牙将,常统精卒从征伐。茂昭入朝,擢诸卫大将军,封普宁郡王。元和末,义武节度使浑镐丧师,定州乱,拜楚为节度使,驰传赴军。及郊,无迎者,左右劝无入,楚曰:“定军不来迎以试我。今不入,正堕计中。”乃冒雪行四十里,夜入其州,然军样部伍,皆楚旧也,由是众心乃定。徙河阳三城,入为左羽林统军,检校司空。卒,年六十一,赠司空。子君奕,亦至凤翔节度使。
康日知,灵州人。祖植,当开元时,缚康待宾,平六胡州,玄宗召见,擢左武卫大将军,封天山县男。日知少事李惟岳,擢累赵州刺史。惟岳叛,日知与别驾李濯及部将百人啐牲血共盟,固州自归。惟岳怒,遣先锋兵马使王武俊攻之,日知使客谢武俊曰:“贼孱甚,安足共安危哉?吾城固士和,虽引岁未可下,且贼所恃者田悦耳,悦兵血衊邢,壕可浮,不能残半堞,况吾城之完乎?”又绐为台检示曰:“使者赍诏喻中丞,中丞奈何负天子,从小儿跳梁哉?”武俊悟,引兵还,斩惟岳以献。德宗美其谋,擢为深赵观察使,赐实封户二百。
会武俊拒命,遣将张钟葵攻赵州,日知破之,上俘京师。兴元元年,以深赵益成德,徙日知奉诚军节度使,又徙晋绛,加累检校尚书左仆射,封会稽郡王。贞元初卒,赠太子太师。
子志睦,字得众。资趫伟,工驰射。隶右神策军,迁累大将军。讨张韶,以多兼御史大夫,进平卢军节度使。李同捷反,放兵略千乘,志睦挫其锐,不得逞,遂下蒲台,尽夺其械。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徙泾原,封会稽郡公。卒,年五十七,赠司空。
子承训,字敬辞。推门功进累左神武军将军。宣宗擢为天德军防御使,军中马乏,虏来战,数负,承训罢冗费,市马益军,军乃奋张。始,党项破射雕军洛源镇,悉俘其人,闻承训威政,皆还俘不敢謷。诏检校工部尚书,封会稽县男,擢义武节度。
会南诏破安南,诏徙岭西南道,城邕州,合容管经略使隶之,遂统诸军行营兵马。南诏深入,承训分兵六道出以掩蛮,战不利,士死十八,唯天平卒二千还屯,阖军震。于是节度副使李行素完城不出,南诏围之四日,或请夜出兵袭蛮,承训意索,不听。天平裨将阴募勇儿三百,夜缒烧蛮屯,斩首五百,南诏恐,明日解而去。承训谬言大破贼,告于朝,群臣皆贺,加检校尚书右仆射,籍子弟姻昵冒赏,而士不及,怨言嚾流。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白状宰相,承训惭,移疾,授右武卫大将军,分司东都。
咸通中,南诏复盗边。武宁兵七百戍桂州,六岁不得代,列校许佶、赵可立因众怒杀都将,诣监军使丐粮铠北还,不许,即擅斧库,劫战械,推粮料判官庞勋为长,勒众上道。懿宗遣中人张敬思部送,诏本道观察使崔彦曾慰安之。次潭州,监军诡夺其兵,勋畏必诛,篡舟循江下,益裒兵,招亡命,收银刀亡卒艚匿之。及徐城,谋曰:“吾等叩城大呼,众必应,前日赏缗五十万可得也。”众喜。牙健赵武等欲亡,勋斩首送彦曾曰:“此摇乱者。”彦曾不能诘。勋怨都押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又使白彦曾曰:“士负罪,不敢释甲,请为二屯。”且白退戡等。府属温廷皓谓彦曾曰:“勋擅委戍,一可杀。专戕大将,二可杀。私置兵,三可杀。士不子弟即父兄,振袂而唱,内外必应,银刀亡命,复在其中,四可杀。请分两营,胁去三将,五可杀。”彦曾谓然。乃祃纛黄堂前,选兵三千授都虞候元密。屯任山,须勋至劫取之,遣逻子赢服觇贼。比暮,勋至,捕觇者,知其谋,即峤偶人,剚虚帜,而诡路袭符离。密久乃寤,回屯城南。勋与宿将乔翔战睢河,翔大败,摄太守焦璐遁去。勋入据州,自称兵马留后。
初,璐决汴水,绝勋北道,水未至,勋度,比密兵攻宿,水大至,涉而傅城,不克攻。勋劫百艘运粮趋泗州,留妇弱持掫。翌日,密觉,追之,士未食。贼伏兵于舟而阵汴上,军见密皆走。密追蹑,伏发,夹攻之,密败,众歼。遂入徐州,囚彦曾及官属,杀尹戡等。又徇下邳、涟水、宿迁、临淮、蕲、虹诸县,皆下。遣伪将屯柳子,屯丰,屯滕,屯沛,屯萧,以张其军,乃露章求节度使。有周重者,隐濠、泗间,号有谋,勋迎为上客,问策所出,因教勋:“赦囚徒,据扬州,北收兗、郓,西举汴、宋,东掠青、齐,拓境大河,食敖仓,可以持久。”勋无雄才,不纳。伪将刘行及攻濠州,执刺史卢望回,自称刺史。帝遣中人康道隐宣慰徐州,勋郊迎,旗铠矛戟亘三十里,使骑鸣鼙角,声动山谷。置酒球球场,引道隐阅其众,绐为贼来降六十人,妄戮平民,上首级夸胜。”道隐还,固求节度。即残鱼台、金乡、易山、单父十馀县,斩官吏,出金帛募兵,游民多从之。
帝乃拜承训检校尚书右仆射、义成军节度使、徐泗行营都招讨使,以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武宁军节度使、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南面行营招讨使,率魏博、鄜延、义武、凤翔、沙陀、吐浑兵二十万讨之。
勋好鬼道,有言汉高祖庙夜阅兵,人马流汗,勋日往请命。巫言球场有隐龙,得之可战胜,勋大役徒凿地,不能得。贼将李圆、刘佶攻泗,欧宗、丁从实分徇舒、庐、寿、沂、海诸道。兵屯海州,度贼至,作机桥,维以长絙,贼半度,絙绝,半溺死,度者不得战,歼之。贼别取和州,破沐阳、下蔡、乌江、巢诸县,扬州大恐,民悉度江。淮南节度使令狐綯移书陈祸福,许助求节度,勋按甲听命。淮南合宣、润兵戍都梁山。勋夜度淮,崿曙薄垒,贼将刘行立、王弘立与勋合,败淮南将李湘,屯淮口,劫盱眙。帝又诏将军宋威与淮南并力。
承训屯新兴,贼挑战,时诸道兵未集,承训帐下才万人,退壁宋州。勋益骄。光、蔡钜贼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应勋。戴可师引兵三万夺淮口,围勋都梁山下,降其众。可师恃胜不戒,弘立以兵袭之,可师不克阵而溃,士溺淮死,逸者数百人,贼取可师首传徐州。诏以马士举为淮南节度使、南面行营诸军都统,驰传入扬州。士举曰:“城坚士多,贼何能为?”众稍安。始,帝以晏权故智兴子,节度武宁,欲以怖贼。及是,返为贼困,不敢战,乃更以陇州刺史曹翔为兗海节度、北面都统招讨使,屯滕、沛,魏博将薛尤屯萧、丰。
贼首孟敬文欲绝勋自立,阴刻鉴为文曰“天口云云,锡尔将军”,夜瘗之野,耕者得之以献,众骇异,乃斋三日授之。勋知其谋,使人袭杀之。
于是承训屯柳子右,夹汴筑垒,连属一舍。勋籍城中兵,止三千,劫民授甲,皆穿窟穴遁去。王弘立度睢,围新兴、鹿塘。承训纵沙陀骑躏之,弘立走,士赴水死,自鹿塘属襄城,伏尸五十里,数首二万,获器铠不赀。承训攻柳子,姚周度水战,又败,乘风火贼,周提馀卒去,沙陀蹑之,及芳亭,死者枕藉,斩刘丰,而周以十骑走宿州,守将斩之。勋惧,乃害崔彦曾等,谓其下曰:“上不许我节度,与诸君真反矣。”大索兵,得三万。许佶、赵可立劝勋称“天册将军”,勋谒汉高祖庙受命,以其父举直为大司马,守徐州。或曰:“方大事,不可私于父,失上下序。”举直乃拜于廷,勋坐受之。引兵救丰,刻木作妇人,衣绛被发,军过,斫而火之,乃行。勋夜入城,外不知。勋出锐军击援屯,魏博军知勋自将,惊而溃。贼以所得送徐州以夸下。曹翔退保兗州。勋欲乘胜攻承训,或曰:“今北兵败,西军摇,不足虞也。方蚕月,宜息众力农,至秋士马强,决可以取胜。”举直曰:“时不重得,愿将军无纵敌。”勋曰:“然。”时承训方攻临涣,闻勋计,追还兵仗以待。勋军皆市人,嚣而狂,未阵即奔,相蹈藉死者四万。勋释甲服垢襦脱,收夷痕士三千以归,遣张行实屯第城。
马士举救泗州,贼解去,进攻贼濠州。是时,又诏黔中观察使秦匡谋讨贼,下招义、钟离、定远。勋遣吴迥屯北津援濠,士举锐兵度淮,尽碎其营。初,勋之遁,惧众不军,妄言有神呼野中曰:“天符下,国兵休。”勋使下相语,符未降,故败北津。
帝恨魏博军不胜,以宋威为西北面招讨使,率兵三万屯萧、丰,约勋:“降者当赦之。”始,宿鄙人刘洪者,被黄袍,白马,使人封檄叩观察府曰:“我当王徐。”崔彦曾斩之,遗党匿山谷,欲附勋,承训喻降之。王师破临涣,斩万级,收襄城、留武、小睢诸壁。曹翔下滕,贼将以蕲、沛降,贼李直奔入徐州。翔又破丰、徐城、下邳,贼益蹙。
勋以张玄稔守宿州,张儒、刘景助之,自称统军,列壁相望。承训拔第城,张行实奔宿州,承训遂围宿州。行实教勋:“官军尽锐于此,西鄙虚单,将军直捣宋、亳,出不意,宿围自解。”勋喜,引而西,使举直、许佶守徐。承训攻败,十遇皆胜。遣辩士以威动玄稔。玄稔,贼重将也,以帛书射城外,约诛勋自归,使张皋献期。俄与二将会柳溪,伏士于旁,玄稔驰骑呼曰:“庞勋首已枭仆射寨矣!”伏兴,斩刘景、张儒。玄稔率诸将肉袒见承训,自陈陷贼不早奋,久暴王师,愿禽贼赎死。承训许之。复请诈为溃军劫符离。符离不知,内之,已入,即斩守将,得兵万人,北攻徐州。许佶等不敢出。玄稔环城,彦曾故吏路审中启白门内玄稔兵,许佶等启北门走,玄稔身追之,士大崩,皆赴水死,斩举直、许佶、李直等,收叛卒亲族悉夷之。
勋闻徐已拔,气丧,无顾赖,众尚二万,自石山而西,所在焚掠。承训悉兵八万逐北,沙陀将硃耶赤衷急追至宋州,勋焚南城,为刺史郑处冲所破,将南趋亳,承训兵循涣而东,贼走蕲县,官兵断桥,不及济,承训乃纵击之,斩首万级,馀皆溺死。阅三日,得勋尸。斩其子于京师。吴迥守濠州,粮尽食人,驱女孺运薪塞隍,并填之,整旅而行,马士举斩以献。勋之始得徐州,赀储荡然,乃四出剽取,男子十五以上皆执兵,舒鉏钩为兵,号“霍锥”,破十余州,凡二岁灭。
诏擢张玄稔右骁卫大将军,承训迁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节河东。于是宰相路岩、韦保衡劾承训讨贼逗挠,贪虏获,不时上功。贬蜀王傅,分司东都。再贬恩州司马。僖宗立,授左千牛卫大将军。卒,年六十六。
子传业,尝从父征伐,终鄜坊节度使。
李洧者,淄青节度使正己从父兄也。始,署徐州刺史。建中初,正己卒,子纳叛,攻宋州,洧挈州自归,加兼御史大夫,封潮阳郡王,实封户二百,充招谕使。初,洧遣巡官崔程入朝,且白宰相:“徐州不足独抗贼,得海、沂为节度,可与成功。洧素与二州刺史有约,且不肯为贼守。”程先咨张镒,而卢杞怒不先白,故洧请中格。及纳攻徐,刘玄佐与诸将击退之。既贼方张,乃加洧徐海沂密观察使。时海、密为贼守,不受命,洧未有以取之。迁检校户部尚书。会疽发背,少间,肩舆过市,市人叫欢,洧惊,疽溃卒,赠尚书左仆射。以洧将高承宗代之。
其弟淡,险人也,耻居下,阴约纳攻徐为内应,并说滕将翟济,济执以闻。擢济沂州刺史。召淡入京师,以洧赦不罪。
刘澭,卢龙节度使怦之次子,济母弟也。涉书史,有材武,好施爱士,能得人死力。始事硃滔,常陈君臣大分,裁抑其凶。及怦得幽州,不三月病且死,澭侍汤液未尝离,辄以父命召济于莫州,济嗣总军事,故德澭之让,以为瀛州刺史,有如不讳,许代己。
久之,济自用其子为副大使,澭不能无恨,因请以所部为天子戍陇,悉发其兵千五百驰归京师,无一卒敢违令者。德宗甚宠之,拜秦州刺史,屯普润。军中不设音乐。士卒病,亲存问所欲,不幸死,哭之。
宪宗立,方士罗令则诣澭营,妄言废立以动澭,命系之,辞曰:“吾之党甚众,公无囚我,约大行梓宫发兵,无不济。”澭械送阙下,杀之。录功,号其军曰保义。蕃戎畏慑,不敢入寇。常忾然有复河湟志,屡为朝廷言之,未见省。封累彭城郡公。及病,籍士马求代。既还,卒于道,年四十九,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景。
田弘正,字安道。父廷玠,尚儒学,不乐军旅,与承嗣为从昆弟,仕为平舒丞,迁乐寿、清池、束城、河间四县令,以治称。迁沧州刺史。李宝臣、硃滔与承嗣不协,合兵围沧州,廷玠固守连年,食虽尽无叛者。朝廷嘉其节,徙相州。承嗣盗磁、相,廷玠无所回染。及悦代立,忌廷玠之正,召为节度副使。廷玠至,让悦曰:“而承伯父绪业,当守朝廷法度以保富贵,何苦与恒、郓为叛臣?自兵兴来,叛天子能完宗族者谁邪?而志不悛,盍杀我,无令我见田氏血污人刀也!”遂称疾不出。悦过谢之,杜门不纳,愤而卒。
弘正幼通兵法,善骑射,承嗣爱之,以为必兴吾宗,名之曰兴。季安时,为衙内兵马使、同节度副使,封沂国公。季安侈汰,锐杀罚,弘正从容规切,军中赖之,翕然归重。季安内忌,出为临清镇将,欲因罪诛之。弘正阳痹痼,卧家不出,乃免。季安死,子怀谏袭节度,召还旧职。
怀谏委政于家奴蒋士则,措置不平,众怒,咸曰:“兵马使吾帅也。”牙兵即诣其家迎之,弘正拒不纳,众哗于门,弘正出,众拜之,胁还府,弘正顿于地,度不免,即令于军曰:“尔属不以吾不肖,使主军,今与公等约,能听命否?”皆曰:“惟公命。”因曰:“吾欲守天子法,举六州版籍请吏于朝,苟天子未命,敢有请吾旗节者死,杀人及掠人者死。”皆曰:“诺。”遂到府,杀士则及支党十馀人。于是图魏、博、相、卫、贝、澶之地,籍其入以献,不敢署僚属,而待王官。
先时,诸将出屯,质妻子,里民不得相往来。弘正悉除其禁,听民通馈谢庆吊。服玩僭侈者,即日彻毁之。承嗣时,正寝华显,弘正避不敢居,更就采访使堂皇听事。幽、恒、郓、蔡大惧,遣客镌说钩染,弘正皆拒遣之。宪宗美其诚,诏检校工部尚书,充魏博节度使。又遣司封郎中知制诰裴度宣慰,赉其军钱百五十万缗,六州民给复一年,赦见囚,存问高年、茕独、废疾不能自存者。度明辩,具陈朝廷厚意,弘正不觉自失,乃深相结纳,奉上益谨。复请度遍行其部,宣示天子恩诏。因令节度佥谋布衣崔欢奉表陈谢,且言:“天宝以来,山东奥壤,化为戎墟,官封世袭,刑赏自出,国家含垢,垂六十年。臣若假天之龄,奉陛下宸算,冀道扬太和,洗濯伪风,然后退归丘园,避贤者路,死不恨。”制诏褒答,且赐今名,锡与踵涂。
天子讨蔡,弘正遣子布以兵三千进战,数有功。李师道疑其袭己,不敢显助蔡,故元济失援,王师得致诛焉。王承宗叛,诏弘正以全师压境,破其众南宫,承宗惧,归穷于弘正,弘正表诸朝,遂献德、棣二州以谢,纳二子为质。
俄而李师道拒命,诏弘正与宣武等五节度兵进讨。弘正自扬刘度河,距郓四十里坚壁;师道大将刘悟率精兵屯河东。战阳谷,再遇再北,斩万馀级,贼势蹙。悟乃反兵,斩师道首,诣弘正降,取十有二州以献。初,悟既平贼,大张饮军中,凡三日,设角抵戏,引魏博使至廷以为欢,悟盱衡攘臂助其决,坐中皆惮悟勇。客有白弘正者,弘正曰:“郓士疲于战,疮者未起,悟当恤亡吊乏,尉士大夫心,奈何取快目前邪?吾奉诏按军,伺悟去就,今知其无能为也。”既而诏悟为义成军节度使,狼狈上道,时称知悟之明。
以功加弘正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岁来朝,对麟德殿,眷劳殊等;引见僚佐将校二百馀人,皆有班赐;进兼侍中,实封户三百;擢其兄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司。弘正数上表固请留阙下,帝劳曰:“昨韩弘以疾辞不就军,朕既从之矣,今卿复尔,我不应违。但魏人乐卿之政,四邻畏卿之威,为朕长城,又安用辞?”弘正遂还。常欲变山东承袭旧风,故悉遣子姓仕朝廷,帝皆擢任之,硃紫满门,荣冠当时。
穆宗立,王承元以成德军请帅,帝诏弘正兼中书令,为节度使。弘正以新与镇人战,有父兄怨,取魏兵二千自卫,入其军。时天子赐钱一百万缗,不时至,军有怨言,弘正亲加抚喻乃安。仍请留魏兵为纪纲,以持众心,度支崔倰吝其禀,沮却之。长庆元年七月,归卫卒于魏,是月军乱,并家属将吏三百馀人皆遇害,年五十八。帝闻震悼,册赠太尉,谥曰忠愍。
弘正幼孤,事融甚谨,军中尝分曹习射,弘正注矢联中,融退,抶怒之,故当季安猜暴时能自全。及为军中推迫,融不悦曰:“尔竟不自晦,取祸之道也。”朝廷知其友爱,诏拜相州刺史,赐金紫,不欲其相远也。
弘正性忠孝,好功名,起楼聚书万馀卷,通《春秋左氏》,与宾属讲论终日,客为著《沂公史例》行于世。弘正之祸也,其判官刘茂复独免,士相戒曰:“是人议事尽忠,遇吾等信,敢干其家者共杀之。”
弘正子布、群、牟。
布字敦礼,幼机悟。弘正戍临清,布知季安且危,密白父,请以众归朝,弘正奇之。及得魏,使布总亲兵。王师诛蔡,以军隶严绶,屯唐州。帝以布大臣子,或有罪,且挠法,弘正请以董畹代,而士卒爱布愿留,帝乃止。凡十八战,破凌云栅,下郾城,以功授御史中丞。裴度轻出观兵沱口,贼将董重质以奇兵掩击,布伏骑数百突出薄之,诸军继至,贼惊引还。蔡平,入为左金吾卫将军。谏官尝论事帝前,同列将麾却之,布止曰:“使天子容直臣,毋轻进。”弘正徙成德,以布为河阳节度使,父子同日受命。时韩弘与子公武亦皆领节度,而天下以忠义多田氏。布所至,必省冗将,募战卒,宽赋劝穑,人皆安之。长庆初,徙泾原。
弘正遇害,魏博节度使李愬病不能军,公卿议以魏强而镇弱,且魏人素德弘正,以布之贤而世其官,可以成功。穆宗遽召布,解缞拜检校工部尚书、魏博节度使,乘传以行。布号泣固辞,不听;乃出伎乐,与妻子宾客决曰:“吾不还矣!”未至魏三十里,跣行被发,号哭而入,居垩室,屏节旄。凡将士老者,兄事之。禄奉月百万,一不入私门,又发家钱十馀万缗颁士卒。以牙将史宪诚出麾下可任,乃委以精锐。时中人屡趣战,而度支馈饷不继,布辄以六州租赋给军。引兵三万进屯南宫,破贼二垒。
于是硃克融据幽州,与王廷凑脣齿。河朔三镇旧连衡,桀骜自私,而宪诚蓄异志,阴欲乘衅,又魏军骄,惮格战,会大雪,师寒粮乏,军中谤曰:“它日用兵团,粒米尽仰朝廷。今六州刮肉与镇、冀角死生,虽尚书瘠己肥国,魏人何罪?”宪诚得间,因以摇乱。会有诏分布军合李光颜救深州,兵怒,不肯东,众遂溃,皆归宪诚,唯中军不动。布以中军还魏。明日,会诸将议事,众哗曰:“公能行河朔旧事,则生死从公,不然,不可以战。”布度众且乱,叹曰:“功无成矣!”即为书谢帝曰:“臣观众意,终且负国。臣无功,不敢忘死。愿速救元翼,毋使忠臣义士涂炭于河朔。”哭授其从事李石讫,乃入,至几筵,引刀刺心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年三十八,赠尚书右仆射,谥曰孝。子钅岁,宣宗时历银州刺史,坐以私铠易边马论死,宰相崔铉奏布死节于国,可贷钅岁以劝忠烈,故贬为州司马。
群,会昌中历蔡州刺史,坐赃且抵死,兄肇闻之,不食卒。宰相李德裕奏:“汉河间人尹次、颍川人史玉坐杀人当死,次兄初、玉母浑诣官请代,因缢物故,于时皆赦其死。”于是武宗诏减死一等。
牟宽厚明吏治,为神策大将军。开成初,盐州刺史王宰失羌人之和,诏牟代之。累迁鄜坊节度使,再徙天平,三为武宁,一为灵武军,官至检校尚书左仆射,卒。诸子皆有方面功,以忠义为当世所高。
王承元者,承宗弟也。有沉谋。年十六,劝承宗亟引兵共讨李师道,承宗少之,不用,然军中往往指目之。承宗死,未发丧,大将谋取帅它姓。参谋崔燧与诸校计,以祖母凉国夫人李命承元嗣。承元泣且拜,不受,诸将牢请,承元曰:“上使中贵人监军,盍先请?”监军至,又如命,乃谢曰:“诸君不忘王氏以及孺子,苟有令,其从我乎?”众曰:“惟所命。”乃视事牙阖之偏,约左右不得称留后,事一关参佐,密表请帅于朝。穆宗诏起居舍人柏耆宣慰。授承元检校工部尚书、义成军节度使。北镇以两河故事胁诱,承元不纳,诸将皆悔。耆至,士哭于军,承元令曰:“诸君不欲我去,意固善。虽然,格天子诏,我获罪奈何?前李师道有诏赦死,欲举族西,诸将止弗遣,他日乃共杀之。今君等幸置我,无与师道比。”乃遍拜诸将,诸将语塞。承元即出家赀尽赐之,斩不从命者十辈,军乃定。于是谏议大夫郑覃宣慰,赐其军钱百万缗,赦囚徒,问孤独、废疾不能自存者粟帛有差。
承元去镇,左右裒器币自随,承元使空褚毋留。入朝,昆弟拜刺史者四人,位于朝者四十人。祖母入见,帝命中宫礼赉异等。徙承元鄜坊丹延节度。俄徙凤翔。凤翔右袤泾、原,地平少岩险,吐蕃数入盗。承元据胜地为鄣,置守兵千,诏号临汧城。府郛左百贾州聚,异时为虏剽夺,至燎烽相警,承元版堞缭之,人乃告安。以劳封岐国公。太和初,祖母丧,诏曰:“武俊当横流时,拯定奔溃,功在史官。今李不幸,赠恤宜加厚。”且给仪仗以葬。
五年,徙节平卢、淄青。始,盐禁未尝行两河,承元请归有司,由是兗、郓诸镇皆奉法。承元资仁裕,所至爱利。卒,年三十三,赠司徒。
牛元翼,赵州人。材果而谋。王承宗时倚其计为强雄,与傅良弼二人冠诸将。王廷凑叛,穆宗以元翼在成德,名出廷凑远甚,自深州刺史擢为深冀节度使,以携其军。廷凑怒,遣部将王位以锐兵攻元翼,不胜,乃合硃克融共围之。诏进元翼成德军节度使,以宣武兵五百进援,元翼固守。长庆二年,诏赦廷凑罪,徙元翼山南东道,以深州赐廷凑,使中人促元翼南。廷凑恨之,已受诏,兵不解。招讨使裴度诒书诮让,克融解而归,廷凑退舍。诏并加检校工部尚书,两悦之。淹月,元翼率十馀骑冒围跳德、棣,朝京师。廷凑入,尽杀元翼亲将臧平等百八十人。元翼见延英,赉问优缛,命中人杨再昌取其家,并迎田弘正丧。廷凑辞以弘正殡亡在所,元翼家须秋遣。魏博节度使史宪诚遣其弟入赵,四返,说廷凑曰:“田公非得罪于赵,尸尚何惜?元翼去深州,乃一孤将,何利其家?”廷凑乃归弘正丧于京师。元翼闻平等死,愤恚卒,悉还所赐于朝,廷凑遂夷其家。
良弼字安道,清河人。以射冠军中。初,瀛之博野、乐寿,介范阳、成德间,每兵交,先薄二城,故常为剧屯。德宗以王武俊破硃滔功,皆隶成德,故以良弼守乐寿,李寰守博野。廷凑之叛,两贼交诱之,而坚壁为国固守。有诏以乐寿为左神策行营,拜良弼为都知兵马使;寰所领士隶右神策,号忻州营,亦以寰为都知兵马使。赐第京师。俄以良弼为沂州刺史。良弼率众出,战力,乃得去。寰引兵三千趋忻州,廷凑邀之,寰斩三百级,追者不敢前。天子以良弼、寰忠有状,乃更赐奴婢服马。召良弼为左神策军将军。宝历初,擢夏绥银节度使。异时蕃帐亡命来者,必偿马乃与,良弼至,皆执付其部,酋种欢怀。终横海节度使。寰擢累保义军节度使。
王智兴讨李同捷未克,而乌重胤卒,谓寰可共立功,请诸朝,乃授横海节度使。师所过暴钞,至屯,按军不进,遂身入朝,盛陈贼势,请济师,欲大调发。群臣议寰兵太重,且盗沧、景,未决而棣州平。寰内愧不自安,愿留京师,遂罢保义军、忻州营,更授夏绥宥节度使,卒。
寰再易镇,治无可言者。然廷凑之乱,联军十五万无成功,贼锋不可婴,而乐寿、博野截然峙中者累岁,梗其吞暴,议者以为难。敬宗世,寰图其事上之。
史孝章,字得仁,资修谨。父宪诚,以战力奋,宾客用挽强击剑相矜,孝章独退让如诸生,称道皆《诗》、《书》。魏博节度使李诉阅大将子弟籍于军,孝章愿以文署职,愬奇之,檄试都督府参军。
宪诚得魏,迁士曹参军。孝章见父数奸命,内非之,承间谏曰:“大河之北号富强,然而挺乱取地,天下指河朔若夷狄然。今大人身封侯,家富不赀,非痛洗溉,竭节事上,恐吾踵不旋祸且至。”因涕下沾衿。父粗武,不尽听。文宗贤之,擢孝章节度副使,累迁检校左散骑常侍。父欲助李同捷,孝章切争,宪诚稍惮其义。又劝出师讨同捷自明,帝益嘉之,进检校工部尚书。及兵出,父敕孝章统之。入朝,劳予蕃厚。宪诚亦上书求觐,帝知非宪诚意,特缘孝章悟发,故分相、卫、澶而授孝章节度使。未至,魏人乱,父卒死于军。帝念史氏祸而恤孝章,故夺丧拜右金吾卫将军。徙节鄜坊,进检校户部尚书。久之,自邠宁以病丐还,卒于行,年三十九,赠尚书右仆射。孝章本名唐,后改今名。
宪诚弟宪忠,字元贞,少为魏牙门将。田弘正讨齐、蔡,常为先锋,阅三十战,中流矢,酣斗不解,由是著名。宪诚表为贝州刺史。魏乱,奔京师,加累检校右散骑常侍、陇州刺史。增亭鄣,徙客馆于外,戎谍无所伺。
会昌中,筑三原城,吐蕃因之数犯边。拜宪忠泾原节度使以怖其侵,吐蕃遣使来请堕城,且愿以尝杀使者之人置塞上。宪忠使谢曰:“前吾未城。尔犯我地,安得禁吾城?尔知杀吾使为负,宜先取罪人谢我,将无所不得。今与尔约,前节度使事一置之。”吐蕃情得而服。宪忠疏泾于隍,积缗钱十万、粟百万斛,戍人宜之。会党项羌内寇,又徙朔方,有诏驰驿赴屯,宪忠辞曰:“羌不得其心,故不自安。今亟往,知吾为备,斗益健,请徐行。”许之。乃移书与羌人,示要约。羌人乃皆喜,奉酒湩迎道。
大中初,突厥扰河东,钞漕米行贾,徙节振武军。于是故帅荒沓,使游弈兵觇戎有良马牛,强取之,归直十一,戎人怒,因兴盗掠。宪忠廉俭,少所欲,尝曰:“吾居河朔,去此三千里,乃乘五健马。今守边,发吾余奉,不患无马,何忍豪市哉?”故所至莫不怀德。累封北海县子,检校尚书左仆射,兼金吾大将军。以病自丐,改左龙武统军。卒,年七十一,赠司空。
列传第七十四 刘第五班王李
刘晏,字士安,曹州南华人。玄宗封泰山,晏始八岁,献颂行在 ,帝奇其幼,命宰相张说试之,说曰:“国瑞也。”即授太子正字。公卿邀请旁午,号神童,名震一时。天宝中,累调夏令,未尝督赋,而输无逋期。举贤良方正,补温令,所至有惠利可纪,民皆刻石以传。再迁侍御史。禄山乱,避地襄阳。永王璘署晏右职,固辞。移书房琯,论封建与古异,“今诸王出深宫,一旦望桓、文功,不可致。”诏拜度支郎中,兼侍御史,领江淮租庸事。晏至吴郡而璘反,乃与采访使李希言谋拒之。希言假晏守余杭,会战不利,走依晏。晏为陈可守计,因发义兵坚壁。会王败,欲转略州县,闻晏有备,遂自晋陵西走。终不言功。召拜彭原太守,徙陇、华二州刺史,迁河南尹。时史朝义盗东都,乃治长水。进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度支铸钱盐铁等使。京兆尹郑叔清、李齐物坐残挚罢,诏晏兼京兆尹。总大体不苛,号称职。会司农卿严庄下狱,已而释,诬劾晏漏禁中语,宰相萧华亦忌之,贬通州刺史。
代宗立,复为京兆尹、户部侍郎,领度支、盐铁、转运、铸钱、租庸使。晏以户部让颜真卿,改国子祭酒。又以京兆让严武,即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如故。坐与程元振善,罢为太子宾客。俄进御史大夫,领东都、河南、江淮转运、租庸、盐铁、常平使。时大兵后,京师米斗千钱,禁膳不兼时,甸农挼穗以输。晏乃自按行,浮淮、泗,达于汴,入于河。右循底柱、硖石,观三门遗迹;至河阴、巩、洛,见宇文恺梁公堰,厮河为通济渠,视李杰新堤,尽得其病利。然畏为人牵制,乃移书于宰相元载,以为:“大抵运之利与害各有四:京师三辅,苦税入之重,淮、湖粟至,可减徭赋半,为一利;东都雕破,百户无一存,若漕路流通,则聚落邑廛渐可还定,为二利;诸将有不廷,戎虏有侵盗,闻我贡输错入,军食丰衍,可以震耀夷夏,为三利;若舟车既通,百货杂集,航海梯峤,可追贞观、永徽之盛,为四利。起宜阳、熊耳,虎牢、成皋五百里,见户才千余,居无尺椽,爨无盛烟,兽游鬼哭,而使转车輓漕,功且难就,为一病;河、汴自寇难以来,不复穿治,崩岸灭木,所在廞淤,涉泗千里,如罔水行舟,为二病;东垣、底柱,渑池、北河之间六百里,戍逻久绝,夺攘奸宄,夹河为薮,为三病;淮阴去蒲坂,亘三千里,屯壁相望,中军皆鼎司元侯,每言衣无纩,食半菽,輓漕所至,辄留以馈军,非单车使者折简书所能制,为四病。”载方内擅朝权,既得书,即尽以漕事委晏,故晏得尽其才。岁输始至,天子大悦,遣卫士以鼓吹迓东渭桥,驰使劳曰:“卿,朕酂侯也。”凡岁致四十万斛,自是关中虽水旱,物不翔贵矣。
再迁吏部尚书,又兼益湖南、荆南、山南东道转运、常平、铸钱使,与第五琦分领天下金谷。又知吏部三铨事,推处最殿分明,下皆忄習伏。元载得罪,诏晏鞫之。晏畏载党盛,不敢独讯,更敕李涵等五人与晏杂治。王缙得免死,晏请之也。
常衮执政,忌晏有公望,乃言晏旧德,当师长百僚,用为左仆射,实欲夺其权。帝以计务方治,诏以仆射领使如旧。初,晏分置诸道租庸使,慎简台阁士专之。时经费不充,停天下摄官,独租庸得补署,积数百人,皆新进锐敏,尽当时之选,趣督倚办,故能成功。虽权贵干请,欲假职仕者,晏厚以禀入奉之,然未尝使亲事,是以人人劝职。尝言:“士有爵禄,则名重于利;吏无荣进,则利重于名。”故检劾出纳,一委士人,吏惟奉行文书而已。所任者,虽数千里外,奉教令如目前,频伸谐戏不敢隐。惟晏能行之,它人不能也。代宗尝命考所部官吏善恶,刺史有罪者,五品以上辄系劾,六品以下杖然后奏。
李灵耀反,河南节帅或不奉法,擅征赋,州县益削。晏常以羡补乏,人不加调,而所入自如。第五琦始权盐佐军兴,晏代之,法益密,利无遗入。初,岁收缗钱六十万,末乃什之,计岁入千二百万,而榷居太半,民不告勤。京师盐暴贵,诏取三万斛以赡关中,自扬州四旬至都,人以为神。至湖峤荒险处,所出货皆贱弱,不偿所转,晏悉储淮、楚间,贸铜易薪,岁铸缗钱十余万。其措置纤悉如此。诸道巡院,皆募驶足,置驿相望,四方货殖低昂及它利害,虽甚远,不数日即知,是能权万货重轻,使天下无甚贵贱而物常平,自言如见钱流地上。每朝谒,马上以鞭算。质明视事,至夜分止,虽休澣不废。事无闲剧,即日剖决无留。所居修行里,粗朴庳陋,饮食俭狭,室无媵婢。然任职久,势轧宰相,要官华使多出其门。自江淮茗橘珍甘,常与本道分贡,竞欲先至,虽封山断道,以禁前发,晏厚赀致之,常冠诸府,由是媢怨益多。馈谢四方有名士无不至,其有口舌者,率以利啖之,使不得有所訾短。故议者颇言晏任数固恩。大历时政因循,军国皆仰晏,未尝检质。德宗立,言者屡请罢转运使,晏亦固辞,不许。又加关内河东三川转运、盐铁及诸道青苗使。
始,杨炎为吏部侍郎,晏为尚书,盛气不相下。晏治元载罪,而炎坐贬。及炎执政,衔宿怒,将为载报仇。先是,帝居东宫,代宗宠独孤妃,而爱其子韩王。宦人刘清潭与嬖幸请立妃为后,且言王数有符异,以摇东宫。时妄言晏与谋。至是,炎见帝流涕曰:“赖祖宗神灵,先帝与陛下不为贼臣所间,不然,刘晏、黎干摇动社稷,凶谋果矣。今干伏辜而晏在,臣位宰相,不能正其罪,法当死。”崔祐甫曰:“陛下已廓然大赦,不当究飞语,致人于罪。”硃泚、崔宁力相解释,宁尤切至。炎怒,斥宁于外,遂罢晏使。坐新故所交簿物抗谬,贬忠州刺史,中官护送。炎必欲傅其罪,知庾准与晏素憾,乃擢为荆南节度使。准即奏晏与硃泚书,语言怨望,又搜卒,擅取官物,胁诏使,谋作乱。炎证成之。
建中元年七月,诏中人赐晏死,年六十五。后十九日,赐死诏书乃下,且暴其罪。家属徙岭表,坐累者数十人,天下以为冤。时炎兼删定使,议籍没,众论不可,乃止。然已命簿录其家,唯杂书两乘,米麦数斛,人服其廉。淄青节度使李正己表诛晏太暴,不加验实,先诛后诏,天下骇惋,请还其妻子。不报。兴元初,帝浸寤,乃许归葬。贞元五年,遂擢晏子执经为太常博士,宗经秘书郎。执经还官,求追命,有诏赠郑州刺史,又加司徒。
晏殁二十年,而韩洄、元琇、裴腆、李衡、包佶、卢徵、李若初继掌财利,皆晏所辟用,有名于时。
晏既被诬,而旧吏推明其功。陈谏以为管、萧之亚,著论纪其详,大略以“开元、天宝间天下户千万,至德后残于大兵,饥疫相仍,十耗其九,至晏充使,户不二百万。晏通计天下经费,谨察州县灾害,蠲除振救,不使流离死亡。初,州县取富人督漕輓,谓之‘船头’;主邮递,谓之‘捉驿’;税外横取,谓之‘白著’。人不堪命,皆去为盗贼。上元、宝应间,如袁晁、陈庄、方清、许钦等乱江淮,十余年乃定。晏始以官船漕,而吏主驿事,罢无名之敛,正盐官法,以裨用度。起广德二年,尽建中元年,黜陟使实天下户,收三百余万。王者爱人,不在赐与,当使之耕耘织纴,常岁平敛之,荒年蠲救之,大率岁增十之一。而晏尤能时其缓急而先后之。每州县荒歉有端,则计官所赢,先令曰:‘蠲某物,贷某户。’民未及困,而奏报已行矣。议者或讥晏不直赈救,而多贱出以济民者,则又不然。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勿使至赈给。故赈给少则不足活人,活人多则阙国用,国用阙则复重敛矣;又赈给近侥幸,吏下为奸,强得之多,弱得之少,虽刀锯在前不可禁。以为二害。灾沴之乡,所乏粮耳,它产尚在,贱以出之,易其杂货,因人之力,转于丰处,或官自用,则国计不乏;多出菽粟,恣之粜运,散入村闾,下户力农,不能诣市,转相沾逮,自免阻饥,不待令驱。以为二胜。晏又以常平法,丰则贵取,饥则贱与,率诸州米尝储三百万斛。岂所谓有功于国者邪!”
琇后以尚书右丞判度支,国无横敛而军旅济。为韩滉所恶,贬雷州司户参军。坐私入广州,赐死。腆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封闻喜县公。衡历户部侍郎。
佶字幼正,润州延陵人。父融,集贤院学士,与贺知章、张旭、张若虚有名当时,号“吴中四士”。佶擢进士第,累官谏议大夫。坐善元载,贬岭南。晏奏起为汴东两税使。晏罢,以佶充诸道盐铁轻货钱物使,迁刑部侍郎,改秘书监,封丹阳郡公。
徵,幽州人。晏荐为殿中侍御史。晏得罪,贬珍州司户参军。元琇判度支,荐为员外郎。琇得罪,贬秀州长史,三迁给事中。户部侍郎窦参善之,方倚以代己,会同州刺史缺,参请用尚书左丞赵憬,德宗恶参,欲间其腹心,更用徵为之。久乃徙华州,厚结权近,冀进用。同、华地迫而贫,所献尝觳陋,至徵厚赋敛,有所奉入,辄加常数,人不堪其求。
若初者,事晏为冗职,包佶称之。历太康令,劝刺史李芃敛羡钱,交权幸,芃厚遇之。累迁浙东观察使。代王纬为浙西观察、诸道盐铁使。时天下钱少货轻,州县禁钱不出境,商贾不通。若初始奏纵钱以起万货,诏可。而持刚检下,吏民畏服。卒,赠礼部尚书。
宗经终给事中、华州刺史。子濛,字仁泽。举进士,累官度支郎中。会昌初,擢给事中。以材为宰相李德裕所知。时回鹘衰,朝廷经略河、湟,建遣濛按边,调兵械粮饷,为宣慰灵夏以北党项使。始议造木牛运。宣宗立,德裕得罪,濛贬朗州刺史,终大理卿。
晏兄暹,为汾州刺史。天资疾恶,所至以方直为观察使所畏。建中末,召为御史大夫。宰相卢杞惮其严,更荐前河南尹于颀代之。暹终潮州刺史。
颀字休明,河南人。初为京兆士曹参军,尹史翙器之。翙镇山南东道,表为判字。翙死乱兵手,颀挺出收葬之,时称其谊。累迁京兆尹,任机谲,为政烦碎无大体,元载昵厚之。载得罪,出郑州刺史,徙河南尹,以佞柔,故得为大夫。三迁工部尚书,入朝,仆金吾仗下,御史劾之,以太子少师致仕,卒。
暹孙潼,字子固。擢进士第,杜悰判度支,表为巡官,累迁祠部郎中。大中初,讨党项羌,军食乏,宰相欲以潼为使,难其遣。潼见宰相曰:“上念边馈,议遣使,潼畏不称耳,安敢惮行?”遂命为供军使。会复河、湟,调师屯守,以潼判度支河、湟供军案。历京兆少尹。山南有剧贼,依山为剽,宣宗怒,欲讨之,宰相崔铉曰:“此陛下赤子,迫于饥寒,弄兵山谷间,不足讨,请遣使喻释之。”诏潼驰往。涧挺身直叩其垒曰:“有诏赦尔罪。”盗皆列拜,约潼就馆而降。会山南节度使封敖遣兵击贼,潼罢归。
数陈边事,擢右谏议大夫。出为朔方、灵武节度使。坐累贬郑州刺史,改湖南观察使。召为左散骑常侍。拜昭义节度使,徙河东,又徙西川。时李福讨南诏,兵不利,潼至,填以恩信,蛮皆如约。六姓蛮持两端,为南诏间候。有卑笼部落者请讨之,潼因出兵袭击,俘五千人。南诏大惧,自是不敢犯边。以功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卒,赠司空。
第五琦,字禹珪,京兆长安人。少以吏干进,颇能言强国富民术。天宝中,事韦坚。坚败,不得调。久之,为须江丞,太守贺兰进明才之。安禄山反,进明徙北海,奏琦为录事参军事。时贼已陷河间、信都,进明未战,玄宗怒,遣使封刀趣之,曰:“不亟进兵,即斩首。”进明惧,不知所出。琦劝厚以财募勇士,出贼不意。如其计,复收所陷郡。
肃宗驻彭原,进明遣琦奏事,既谒见,即陈:“今之急在兵,兵强弱在赋,赋所出以江淮为渊。若假臣一职,请悉东南宝赀,飞饷函、洛,惟陛下命。”帝悦,拜监察御史、句当江淮租庸使。迁司虞员外郎、河南等五道支度使。迁司金郎中,兼侍御史、诸道盐铁铸钱使。盐铁名使,自琦始。进度支郎中,兼御史中丞。当军兴,随事趣办,人不益赋而用以饶,于是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河南等道支度、转运、租庸、盐铁、铸钱、司农、太府出纳、山南东西、江西、淮南馆驿等使。乾元二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初,琦请铸乾元重宝钱,以一代十。既当国,又铸重规,一代五十。会物价腾踊,饿馑相望,议者以为非是,诏贬忠州长史。会有告琦纳金者,遣御史驰按,琦辞曰:“位宰相,可自持金邪?若付受有状,请归罪有司。”御史不晓,以为具服,狱上之,遂长流夷州。
宝应初,起为朗州刺史,有异政,拜太子宾客。吐蕃盗京师,郭子仪表为粮料使,兼御史大夫、关内元帅副使。改京兆尹。俄加判度支、铸钱、盐铁、转运、常平等使。累封扶风郡公。复以户部侍郎兼京兆尹。坐与鱼朝恩善,贬括州刺史。徙饶、湖二州。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守。德宗素闻其才,将复用,召之。会卒,年七十一,赠太子少保。子峰、妇郑,皆以孝著,表阙于门。
班宏,卫州汲人。父景倩,国子祭酒,以儒名家。宏,天宝中擢进士第,调右司御胄曹参军。高适镇剑南,表为观察判官。青城人以左道惑众,谋作乱。事觉,诬引屯将规缓死,众凶惧,宏验治,即杀之,人心大安。郭英乂代适,表雒令,以病解。
大历中,擢起居舍人,四迁给事中。李宝臣死,子惟岳匿丧求节度,帝遣宏使成德喻其军,惟岳厚献遣,宏不纳,还报称旨,擢刑部侍郎、京官考使。右仆射崔宁署兵部侍郎刘乃为上下考,宏不从,曰:“今军在节度,虽有尺籍伍符,省署不校也。夫上多虚美,则下趋竞;上阿容,则下朋党。”因削之。乃闻,谢曰:“敢掠一美以邀二罪乎?”进吏部侍郎。
贞元初,仍旱蝗,赋调益急,以户部侍郎副度支使韩滉。俄而窦参当国,代滉使。而参任大理司直时,宏已为刑部侍郎。德宗以宏熟天下计,故进宏尚书副参,且曰:“朕藉宰相重,而众务一委卿,无庸辞。”参亦以宏素贵,私谓曰;“阅岁当归使于公。”宏喜。后参胖自安,不念前语。宏刚愎,以参欺己,议事稍不合。扬子院,盐铁转运之委藏也,宏任御史中丞徐粲主之,粲以贿闻,参议所代,宏固不可。参选诸院吏,未始访宏,宏数条参所用吏过恶以闻,辄留中。无何,参以使劳,加吏部尚书,而封宏萧国公。恨参以虚宠加己,衔之。每制旨有所营建,必极瑰丽,亲程役,媚结权嬖以倾参。
张滂先善于宏,荐为司农少卿。及参欲滂分掌江、淮盐铁,宏以滂疾恶,且以法绳粲,因谬曰:“滂强戾不可用。”滂闻,不喜。久之,参知帝遇己薄,乃让使,然不欲宏专,问策于京兆尹薛珏,珏曰:“滂与宏交恶,而滂刚决。若分盐铁转运,必能制宏。”参遂荐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而以宏判度支,分滂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盐铁转运隶宏,以悦其意。又还江淮两税,置巡院官,令宏、滂共差择。滂欲得簿最,宏不与。及署院官,更持可否不能定,处处官乏不补。滂奏言:“臣职不修,无逃死,如国家大计何?”由是有诏分掌。宏见宰相辞曰:“宏主漕,岁得江、淮米五十万斛,前年至七十万。今职移于人,敢请罪。”滂在侧儳曰:“公所言非也。朝廷不夺公职,乃公丧官缗,纵奸吏,自取咎尔。凡为度支使,不一岁家辄钜亿,僮马产第侈王公,非盗县官财何以然?上既知之,故令滂分掌。今公无乃归怨上乎?”宏不答,于是移病归第。宰相白其状,诏许如刘晏、韩滉故事,以东都、河南、淮南、江南、山南东道两税,滂主之,东渭桥以东巡院隶焉;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宏主之。滂至扬州,乃穷劾粲,悉发其赃至钜万,徙死岭表。
宏清洁勤力,晨入官署夕而出,吏不堪其劳,而己益恭。参得罪,宏为有力。卒,年七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后二年,滂亦罢为卫尉卿。
王绍,本名纯,避宪宗讳改焉。自太原徙京兆之万年。父端,第进士,有名天宝间,与柳芳、陆据、殷寅友善。据尝言:“端之庄,芳之辩,寅之介,可以名世。”终工部员外郎。
绍少为颜真卿所器,字之曰德素,奏为武康尉。再佐萧复府。包佶领租庸、盐铁使,署判官。时李希烈阻兵江淮,输物留梗,乃徙饷道自颍入汴。绍及关,德宗已西狩,乃督轻货趣间道走洋州。绍先见行在,帝劳之曰:“吾军乏春服,朕且衣裘,奈何?”绍流涕曰:“佶遣臣贡奉,无虑五十万,当即至。”帝曰:“道回远,经费方急,何可望邪?”后五日继至,由是纾难。迁仓部员外郎。是时,兵旱无年,诏户部收阙官俸、税茶及无名钱,以修荒政。绍由员外郎判务,迁户部、兵部郎中,皆专领。进户部侍郎,判度支,顷之迁尚书。德宗临御久,益不假借宰相,自窦参、陆贽斥罢,中书取充位,惟绍谨密,眷待殊厚。主计凡八年,每政事多所关访,绍亦未尝一言漏于人。
顺宗立,王叔文夺其权,拜兵部尚书,出为东都留守。元和初,检校尚书右仆射,为武宁军节度使,复以濠、泗二州隶其军。自张愔后,兵骄难治,绍搜辑军政,推诚示人,裨将安进达、唐重靖谋乱,绍以计取之,出家赀赏士,举军安赖。复拜兵部尚书,判户部。卒,年七十二,赠右仆射,谥曰敬。
李巽,字令叔,赵州赞皇人。以明经补华州参军事,举拔萃,授鄠尉。进累左司郎中、常州刺史,召拜给事中,出为湖南观察使。贞元五年,徙江西。巽锐于为治,持下以法,察无遗私,吏不敢少绐。顺宗立,擢兵部侍郎。杜佑表为盐铁、转运副使,俄代佑。使任自刘晏后,职废不振,赋入朘耗。巽涖职一年,较所入如晏最多之年,明年过之,又明年,增百八十万缗。再迁吏部尚书。
天资长于吏事,至治家,亦句检案牍簿书如公府。史有过,秋毫无所纵,股栗胁息,常如与巽对。程异坐王叔文废,巽特荐引之。异之计较精于巽,故巽能善职,盖有助云。元和四年疾革,郎官省候,巽言不及病,但与商校程课功利。是夕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
巽为人忌刻校怨,在江西,有所憎恨辄杀之。始,窦参为相,出巽常州,促其行。及参贬郴州,巽时观察湖南,宣武节度使刘士宁致绢数千匹于参,巽即劾参交通籓镇,以怒德宗,遂杀参云。
赞曰:生人之本,食与货而已。知所以取,人不怨;知所以予,人不乏。道御之而王,权用之而霸,古今一也。刘晏因平准法,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常操天下赢赀,以佐军兴。虽拿兵数十年,敛不及民而用度足。唐中偾而振,晏有劳焉,可谓知取予矣。其经晏辟署者,皆用材显,循其法,亦能富国云。
列传第七十五 李常赵崔齐卢
李揆,字端卿,系出陇西,为冠族,去客荥阳。祖玄道 ,为文学馆学士。父成裕,秘书监。揆性警敏,善文章。开元末,擢进士第,补陈留尉。献书阙下,试中书,迁右拾遗,再转起居郎,知宗子表疏,以考功郎中知制诰。扈狩剑南,拜中书舍人。
乾元二年,宗室请上皇后号曰“翊圣”。肃宗问揆,对曰:“前代后妃,终则有谥,景龙不君,韦氏专恣,乃称翊圣。今陛下动遵典礼,奈何踵其乱哉?”帝惊曰:“几误我家事。”遂止。后即张氏,有子数岁,欲立为太子,而帝意未决。时代宗以封成王,帝从容语揆曰:“成王长,有功,将定太子,卿意谓何?”揆曰:“陛下此言,社稷福也。”因再拜贺。帝曰:“朕计决矣。”
俄兼礼部侍郎。揆病取士不考实,徒露搜索禁所挟,而迂学陋生,葄枕图史,且不能自措于词。乃大陈书廷中,进诸儒约曰:“上选士,第务得才,可尽所欲言。”由是人人称美。未卒事,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修国史,封姑臧县伯。揆美风仪,善奏对,帝叹曰:“卿门地、人物、文学皆当世第一,信朝廷羽仪乎!”故时称三绝。于是京师多盗,至骖衢杀人,尸沟中,吏褫气。李辅国方横,请选羽林骑五百,备徼捕。揆曰:“汉以南、北军相统摄,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以安刘氏。本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别,更相检伺。今以羽林代金吾,忽有非常,何以制之!”辅国议格。
揆决事明当,然锐于进,且近名。兄楷,有时称,滞冗官不得迁。吕諲政事出揆远甚,以故宰相镇荆南,治声尤高。揆惧复用,遣吏至諲所,构抉过失,諲密诉诸朝。帝怒,贬揆袁州长史。不三日,以楷为司门员外郎。揆累年乃徙歙州刺史。
初,苗晋卿数荐元载,揆轻载地寒,谓晋卿曰:“龙章凤姿士不见用,麞头鼠目子乃求官邪?”载闻,衔之。及秉政,奏揆试秘书监,江淮养疾。家百口,贫无禄,丐食取给,牧守稍厌慁,则去之,流落凡十六年。载诛,始拜睦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礼部尚书。
德宗幸山南,揆素为卢杞所恶,用为入蕃会盟使,拜尚书左仆射。揆辞老,恐死道路,不能达命,帝恻然。杞曰:“和戎者,当练朝廷事,非揆不可。异时年少揆者不敢辞。”揆至蕃,酋长曰:“闻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畏留,因绐之曰:“彼李揆,安肯来邪?”还。卒凤州,年七十四,赠司空,谥曰恭。
常衮,京兆人,天宝末,及进士第。性狷洁,不妄交游。由太子正字,累为中书舍人。文采赡蔚,长于应用,誉重一时。鱼朝恩赖宠,兼判国子监。衮奏:“成均之任,当用名儒,不宜以宦臣领职。”始,回纥有战功者,得留京师,虏性易骄,后乃创邸第、佛祠,或伏甲其间,数出中渭桥,与军人格斗,夺含光门鱼契走城外。衮建言:“今西蕃盘桓境上,数入寇,若相连结,以乘无备,其变不细,请早图之。”又天子诞日,诸道争以侈丽奉献,不则为老子、浮屠解祷事。衮以为:“汉文帝还千里马不用,晋武帝焚雉头裘,宋高祖碎琥珀枕,是三主者,非有聪明大圣以致治安,谨身率下而已。今诸道馈献,皆淫侈不急,而节度使、刺史非能男耕而女织者,类出于民,是敛怨以媚上也,请皆还之。今军旅未宁,王畿户口十不一在,而诸祠寺写经造像,焚币埋玉,所以赏赉若比丘、道士、巫祝之流,岁巨万计。陛下若以易刍粟,减贫民之赋,天下之福岂有量哉!”代宗嘉纳。迁礼部侍郎。时宦者刘忠翼权震中外,泾原节度使马璘为帝宠任,有所干请,衮皆拒却。
元载死,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文、崇文馆大学士,与杨绾同执政。绾长厚通可,而衮苛细,以清俭自贤。帝内重绾而颛任之,礼遇信爱,衮弗及也,每所恨忌。会绾卒,衮始当国。
先是,百官俸寡狭,议增给之。时韩滉使度支,与衮皆任情轻重。滉恶国子司业张参,衮恶太子少詹事赵槊,皆少给之。太子文学为洗马副,衮姻家任文学者,其给乃在洗马上。其骋私崇怨类此。故事,日出内厨食赐宰相家,可十人具,衮奏罢之。又将让堂封,它宰相不从,乃止。政事堂北门,异时宰相过舍人院咨逮政事,至衮乃塞之,以示尊大。惩元载败,窒卖官之路,然一切以公议格之,非文词者皆摈不用,故世谓之“濌伯”,以其濌々无贤不肖之辨云。
衮为相,散官才朝议,而无封爵,郭子仪言于帝,遂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河内郡公。德宗即位,衮奏贬崔祐甫为河南少尹。帝怒,使与祐甫换秩,再贬潮州刺史。
建中初,杨炎辅政,起为福建观察使。始,闽人未知学,衮至,为设乡校,使作为文章,亲加讲导,与为客主钧礼,观游燕飨与焉,由是俗一变,岁贡士与内州等。卒于官,年五十五,赠尚书左仆射。其后闽人春秋配享衮于学官云。
赵憬,字退翁,渭州陇西人。曾祖仁本,仕为吏部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憬志行峻洁,不自炫贾。宝应中,方营泰、建二陵,用度广,又吐蕃盗边,天下荐饥,憬褐衣上疏,请杀礼从俭,士林叹美。试江夏尉,佐诸使府,进太子舍人。母丧免,有芝生壤树。建中初,擢水部员外郎。湖南观察使李承表憬自副。承卒,遂代之。召还,阖门不与人交。李泌荐之,对殿中,占奏明辩,通古今,德宗钦悦,拜给事中。
贞元中,咸安公主降回纥,诏关播为使,而憬以御史中丞副之。异时使者多私赍,以市马规利入,独憬不然。使未还,尚书左丞缺,帝曰:“赵憬堪此。”遂以命之。考功岁终,请如至德故事课殿最,憬自言荐果州刺史韦证,以贪败,请降考。校考使刘滋谓憬知过,更以考升。
窦参当国,欲抑为刺史,帝不许。参罢,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陆贽同辅政。贽于裁决少所让,又徙憬门下侍郎,繇是不平。自以不任职,数称疾。时杜黄裳遭奄人谗诋,穆赞、韦武、李宣、卢云等为裴延龄构摈,势危甚,憬救护申解,皆得免。初,贽约共执退延龄,既对,贽极言其奸,帝色变,憬不为助,遂罢贽,乃始当国。
憬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节用、薄赋敛、宽刑罚,恳恳为天子言之。又陈前世损益、当时之变,献《审官六议》。一议相臣,曰:“中外知其贤者用之,能者任之,责材之备,为不可得。”二议庶官,曰:“臣尝谓拔十得五,贤愚犹半。陛下曰:‘何必五也,十二可矣。’故广任用,明殿最,举大节,略小瑕,随能试事,用人之大要也。”三议京司阙官,曰:“今要官阙多,闲官员多。要官以材行,闲官以恩泽,是选拔少,优容众也。宜补缺员,以育人材。”四议考课,曰:“今内庶僚,外刺史,课最尤者,擢以不次,善矣。臣谓黜陟宜责岁限,若任要重未当迁者,加爵或秩。其馀进退,宜示迟速之常。若课在中、考如限者,平转而历试之,即无苟且之心、滞淹之虑。”五议遗滞,曰:“陛下委宰辅举才,不遍知也,则访之庶僚;又不遍知也,访之众人,众声嚣然,十誉之未信,一毁之可疑。臣谓宜采士论,以誉多者先用,非大故者勿弃。”六议籓府官属,曰:“诸使辟署,务得才以重府望,能否已试,则引而置之朝,无俾久滞。”帝皆然之,下诏褒答。辅政五年,卒,年六十一。其息上卒时稿奏,帝悼惜之。赠太子太傅,谥曰贞宪。
憬性清约,位台宰,而第室童获犹儒先生家也。得禀入,先建家庙,而竟不营产。其镇湖南也,令孤峘、崔儆并为部刺史,不守法,憬以正弹治之,皆遣客暴憬失于朝。及为相,乃擢儆自大理卿为尚书右丞,峘方贬衢州别驾,引为吉州刺史,人以为贤。
崔造,字玄宰,深州安平人。永泰中,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三人友善,居上元,好言当世事,皆自谓王佐才,故号“四夔”。
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辟为判官,累迁左司员外郎。与刘晏善,晏得罪,贬信州长史。徙建州刺史。硃泚乱,造辄驰檄比州,发所部兵二千以待命,德宗嘉之。京师平,召还,至蓝田,自以舅源休与贼同逆,上疏请罪。帝以为有礼,下诏慰勉,擢给事中。
贞元二年,以给事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谓造敢言,为能立事,故不次用之。造久在江左,疾钱谷诸使罔上,或干没自私,乃建言:“天下两税,请委本道观察使、刺史选官部送京师。诸道水陆转运使、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请悉停,以度支盐铁务还尚书省,六曹皆宰相分领。”于是齐映判兵部,李勉刑部,刘滋吏、礼二部,造户、工二部;又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榷酒事,吉中孚度支诸道两税事。而浙江东、西岁入米七十五万石,方岁饥,更以两税准米百万,豪、寿、洪、潭二十万,责韩滉杜亚漕送东渭桥。诸道有盐铁处,仍置巡院。岁尽,宰相计最殿以闻。造厚元琇,故首命之。时滉方领转运,有宠于帝,朝廷仰其须。滉持不可改,帝重违之,复以滉滉为江淮转运使,余如造请。是秋,江淮米大集,帝美滉功,以滉专领度支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造惧,始托疾辞位,乃罢为太子右庶子,贬琇雷州司户参军。于是造所请悉罢,以忧愧卒,年五十一。议者谓造举不适时,方用之乏,不能权济大事,虽据旧典,奚能抗一切之制云。
齐映,瀛州高阳人。举进士,博学宏词,中之,补河南府参军事。滑亳节度使令狐彰署掌书记,彰疾甚,引映托后事。映因说彰纳节,归诸子京师。彰从之,即以女妻映。彰卒,军乱,映间归东都。
三城使马燧辟为判官。卢杞荐授刑部员外郎。又为凤翔张镒判官。映练军事,论奏数称旨,进行军司马。会德宗出奉天,镒儒缓不知兵,部将李楚琳者,素慓悍,欲介贼为乱。映与齐抗请先事诛之,镒不用,更示宽大,徐谓楚琳曰:“欲以君使外,若何?”楚琳恐,夜杀镒以应贼,映雅为军中慕赖,故得免。奔奉天,授御史中丞。
从幸梁,道险涩,常为帝御。会马骇突,帝恐伤映,诏舍辔,固不去,曰;“马奔是,不过伤臣;舍之,或犯清跸,臣虽死不中偿责。”帝嘉叹,擢给事中。映为人白皙长大,言音鸿爽,故帝常令侍左右,或前马胪传诏旨。进中书舍人。贞元二年,以舍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改中书侍郎,封河间县男,与崔造、刘滋并辅政。滋端重寡言,映谦不肯事否可,一颛于造。会造疾,映乃当国。
吐蕃数入寇,关辅震骚,咸言帝欲避狄。映入谏曰:“戎狄不惩,臣之罪也。然内外恟恟,谓陛下具糗粮,欲治行。夫大幸不再,奈何不与臣等计乎?”因俯伏流涕,天子为感寤。
后给事中袁高忤帝旨,而映以为尚书左丞、御史大夫。始,映微时,张延赏遇之善。及映相,而延赏为左仆射,数为映画事,又为所亲求官,映不答,延赏恚。既复用,即劾映非宰相器。明年,贬夔州刺史,徙衡州。久之,为桂管、江西两观察使。始,映罢不以罪,冀复进,乃掊敛献贡,以中帝欲。初,诸籓银大瓶止五尺,李兼为江西,始献六尺瓶,至映乃八尺云。卒,年四十八,赠礼部尚书,谥曰忠。
卢迈,字子玄,河南河南人。性孝友。举明经入第,补太子正字。以拔萃调河南主簿、集贤校理。公卿交荐之,擢右补阙。三迁吏部员外郎。以族属客江介,出为滁州刺史。召还,再迁谏议大夫。数条当世病利,进给事中。俄会考课,迈以不满岁,固辞上考,荐绅高其让。改尚书右丞。
将作监元亘摄祠,以私忌不听誓,御史劾之。帝疑其罚,下尚书省议。迈曰:“按大夫士将祭于公,既视濯而父母死,犹奉祭。礼,散齐有大功丧,致齐有期丧,齐有疾病,听还舍,不奉祭。无忌日不受誓者。虽令忌日与告,且《春秋》不以家事辞王事,今摄祭特命也,亘以常令拒特命,执非所宜。”遂抵罪。
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时陆贽、赵憬专大政,迈居中,治身循法无它过。久之,暴眩省中,舆还第。诏大臣即问,固乞骸骨,罢为太子宾客。卒,年六十,赠太子太傅。
迈每有功、缌丧,必容称其服,而情有加焉。叔下邽令休沐过家,迈终日与群子姓均指使,无位貌之异。再娶无子,或劝畜姬媵,对曰:“兄弟之子,犹子也,可以主后。”所得禀赐,皆赈姻旧之乏。其从父弟禋丧还洛阳,过都,迈奏请往哭之,尽哀。时执政自以宰相尊,五服皆不过从问吊,而迈独不徇时,议者重其仁而亮云。
赞曰:杨绾之德,陆贽之贤,而衮、憬以为憎,何哉?士固蔽于娼前,然主听不一,故乘以为奸。昔齐桓、秦坚任管仲、王猛,兴区区,霸天下,盖不以不肖者参之。君臣相谅,果难哉!
列传第七十六 关董袁赵窦
关播,字务元,卫州汲人。及进士第。邓景山节度青齐、淮南,再署幕府。迁右补阙。与神策军使王驾鹤为姻家,元载恶之 ,出为河南兵曹参军事,数试属县,政异等。陈少游镇浙东、淮南,表为判官,摄滁州刺史。李灵耀叛,少游屯淮上,所在盗贼胃奋,播储赀力,给军兴,人无愁苦。杨绾、常衮皆善播,引为都官员外郎。
德宗初,湖南峒贼王国良惊剽州县,不可制,诏播宣辑,因得请事,对殿中。帝问政治之要,播曰:“为政之本,要得有道贤人乃治。”帝曰:“朕比下诏求贤才,又遣使黜陟,搜逮所遗,须能者用之,若何?”播曰:“陛下虽求贤,又使举荐,然止得求名文辞士,焉有有道贤人肯奉牒丐举选邪?”帝悦,曰:“卿姑去,还当更议。”播且言:“奉诏平贼,有如不受命,臣请发州兵剪定之。”帝曰:“善。”及还,再迁给事中。故事,诸司甲库,以令史直曹,刓脱为奸。播悉易以士人,时韪其法。
历吏部侍郎。帝求宰相,卢杞雅知播韦柔可制,因从容言播材任宰相,其儒厚可镇浮动。乃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政一决于杞。尝论事帝前,播意不可,避坐欲有所言,杞目禁辄止,退让播曰:“以君寡言,故至此,奈何欲开口争事邪!”播即喑畏毋敢与。
时李元平、陶公达、张愻、刘承诫率轻薄子,游播门下,能侈言诞计,以功名自喜。播谓皆将相材,数请帝用之。元平本宗室疏裔,好论兵,鄙天下士大夫无可者,人人怨疾之。李希烈叛,帝以汝州据贼冲,刺史疲软不胜任,播盛称元平,帝召见,拜左补阙。不数日,检校吏部郎中,兼汝州别驾,知州事。元平始至,募工筑郛浚隍,希烈阴使亡命应募,凡内数百人,元平不寤。贼遣将李克诚以精骑薄城,募者内应,缚元平驰见希烈,遗矢于地。希烈以其眇小,无髯,戏克诚曰:“使尔取元平,乃以其子来邪?”因嫚骂曰:“盲宰相使汝当我,何待我浅邪!”伪署御史中丞。播闻诧曰:“元平事济矣!”谓必覆贼而建功也,左右笑之。无何,伪署为宰相,有告其贰者,元平断一指自誓。公达等以元平屈贼,皆废不用。
播从幸奉天。卢杞、白志贞已贬而播犹执政,议者不平,遂罢为刑部尚书。韦伦等曰:“宰相不善谋,使天子播越,尚可尚书邪?”相与泣诸朝。未几,知删定使。初,上元中,诏择古名将十人配享武成庙,如十哲侑孔子。播奏:“太公,古贤臣,今其下称亚圣。孔子十哲,皆当时弟子,今所配年世不同,请罢之。”诏可。
贞元初,检校尚书右仆射,持节送咸安公主降回鹘,虏人重其清。还,迁兵部尚书。以太子少师致仕,斥卖车骑,阖门不婴外事。卒,年七十九,赠太子太保。
始,希烈死,或言元平虽屈贼,然有谋不克发,乃贷死流珍州。会赦还,住剡中,观察使皇甫政杀其侄以发帝怒,遂流死贺州。
董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人。擢明经。肃宗幸彭原,上书行在,拜秘书省校书郎,待制翰林。出从淮南崔圆府为判官。还朝,累迁祠部郎中。
大历中,李涵持节送崇徽公主于回纥,署晋判官。回纥恃有功,见使者倨,因问:“岁市马而唐归我贿不足,何也?”涵惧,未及对,数目晋,晋曰:“我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尔赐者不已多乎?尔之马岁五至,而边有司数皮偿赀。天子不忘尔劳,敕吏无得问,尔反用是望我邪?诸戎以我之尔与也,莫敢确。尔父子宁,畜马蕃,非我则谁使!”众皆南面拜,不敢有言。还,迁秘书少监。
德宗立,授太府卿。不旬日,为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出为华州刺史。硃泚反,遣兵攻之,晋弃华走行在。改国子祭酒,宣慰恒州。还至河中而李怀光反,晋说之曰:“硃泚为臣而背其君,苟得志,于公何有?且公位太尉,泚虽宠公,亦无以加。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公敌贼有余力,若袭取之,清宫以迎天子,虽有大恶犹将掩焉,如公则谁敢议?”怀光喜且泣,晋亦泣。又语其将卒,皆拜。故怀光虽偃蹇,亦不助泚。
帝还京师,迁左金吾卫大将军,改尚书左丞。是时,右丞元琇为韩滉排笮得罪,滉势振朝廷。晋见宰相,诵元琇非罪,士大夫壮其节。贞元五年,以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方窦参得君,裁可大事不关咨晋,晋循谨无所驳异。参欲以其侄申为吏部侍郎,讽晋以闻。帝怒曰:“无乃参迫卿为之邪?”晋谢,具道所以然。帝即问参过失,晋无敢隐,由是参罢宰相。晋惶恐,上疏固辞位。九年,罢为礼部尚书,以兵部尚书为东都留守。
会宣武李万荣病且死,诏晋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宣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万荣死,邓惟恭总其军。晋受命,不召兵,惟幕府驺傔从之,即日上道。至郑,逆者不至,人劝止以观便宜,晋不听,直造汴。及郊,惟恭始出迎谒。既入,即委以军政,无所改更,众服晋有体,莫测其谋。始,惟恭谋代万荣,故不遣吏以疑晋,令不敢入。及晋至情得,则鞅鞅不能平。汴士素骄怙乱,尝介勇士伏幕下,早暮番休,晋一罢之。惟恭乃结大将相里重晏等谋乱,晋觉之,杀其党,械送惟恭京师。帝录其絷李乃劳,贷死流汀州。帝恐晋儒软,诏拜汝州刺史陆长源为司马,以佐晋。晋谦愿俭简,事多循仍,故军粗安。长源持法峭刻,数欲更张旧事,晋初许之,已而悉罢不用。以财赋委孟叔度,叔度为人佻侻,军中恶之。晋在军凡五年,卒,年七十六,赠太傅,谥曰恭惠。
晋为相也,五月朔,天子会朝,公卿在廷,侍中赞群臣贺,窦参摄中书令,当传诏,疾作,公卿相顾,未有诏,晋从容进曰:“摄中书令臣参病不能事,臣请代参事。”南面宣致诏词,进退甚详。金吾将军沈房有期丧,公除,常服入閤,帝疑以问晋,对曰:“故事,朝官期以下丧,服絁缦,不复衣浅色,南班亦如之。”又问晋冠冕之制,对曰:“古者服冠冕,以佩玉节步。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君前趋进而已。今或奔走以致颠仆。在式,朝臣皆绫袍,五品而上金玉带,所以尽饰以奉上。故汉尚书郎含香,老莱采服,君父一也。若然,服絁缦,亦非礼也。”帝然其言。诏入閤官毋趋走,期以下丧不得以惨服会,令群臣衣本品绫袍、金玉带,自晋而复。
子溪,字惟深,亦擢明经,三迁万年令。讨王承宗也,擢度支郎中,为东道行营粮料使。坐盗军赀,流封州,至长沙,赐死。
子居中,善诗,为张籍所称。
陆长源者,吴人,字泳。祖余庆,天宝中为太子詹事,有清誉。
长源赡于学,始辟昭义薛嵩幕府,嵩侈汰,常从容规切。嵩曰:“非君安能为此。”历建、信二州刺史。韩滉兼领江淮转运使,辟署兼御史中丞,以为副。入迁都官郎中,复出汝州刺史。遂徙宣武,政皆出司马。初,欲峻法绳骄兵,为晋所持,不克行。而判官杨凝、孟叔度等又苛细,叔度淫纵,数入倡家调笑嬉亵。晋有所偷弛,长源辄裁正之。晋卒,长源总留后事,大言曰;“将士久慢,吾且以法治之!”众始惧。军中请出帑帛为晋制服,不许。固请,止给其直。叔度希望又偿直以盐,乃高盐直,贱帛估,人得盐二斤,举军大怒。或劝长源曰:“故事,有大变则厚赐于军,军乃安。”长源曰:“异时河北贼以钱买戍卒,取旌节,吾不忍为。”众怒益甚。长源性刚不适变,又不为备。才八日,军乱,杀长源及叔度等,食其肉,放兵大掠。死之日,有诏拜节度使,远近嗟怅,赠尚书左仆射。
长源好谐易,无威仪,而清白自将。去汝州,送车二乘,曰“吾祖罢魏州,有车一乘,而图书半之,吾愧不及先人”云。
长源死,监军俱文珍密召宋州刺史刘全谅使总后务。全谅至,其夜军复乱,杀大将及部曲五百人乃定。帝即诏全谅检校工部尚书、宣武节度使。
全谅,始名逸淮,至是赐名,本怀州武涉人也。父客奴,以行戍留籍幽州,事平卢军,以材力显。开元中,室韦首领段普洛数苦边,节度使薛楚玉使客奴单骑袭之,斩首以归。兴卒伍,拜左骁卫将军,为游奕使。性谨朴,数战有功。安禄山反,诏以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为使。贼遣韩朝晹诱之,知诲即降,贼害安东副都护马灵察。客奴不平,与诸将共杀知诲,遣使与安东将王玄志相闻。天宝十五载,以客奴为柳城郡太守,摄御史大夫、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以玄志为安东副大都护。正臣遣使道海至平原,与太守颜真卿相结。真卿喜,以子为质而归赀粮焉,且请出师。未至,而真卿弃平原,乃还。因袭范阳,为史思明所败,奔还,玄志鸩杀之。
全谅事刘玄佐为牙将,以勇果善骑射为玄佐厚礼。累兼御史中丞。及玄佐子士宁代立,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扬言行部,至则以全谅代之,故汴将士多归心焉。视事凡八月卒,赠尚书右仆射。军中立韩弘代节度云。
袁滋,字德深,蔡州朗山人,陈侍中宪之后。强学博记。少依道州刺史元结,读书自解其义,结重之。后客荆、郢间,起学庐讲授。建中初,黜陟使赵赞荐于朝,起处士,授试校书郎。累辟张伯仪、何士干幕府,进詹事府司直。部官以盗金下狱,滋直其冤,御史中丞韦贞伯闻之,表为侍御史。刑部、大理核罪人,失其平,惮滋守法,因权势以请,滋终不署奏。迁工部员外郎。
韦皋始招来西南夷,南诏毕牟寻内属。德宗选郎吏可抚循者,皆惮行,至滋不辞,帝嘉之。擢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金紫,持节往。逾年还,使有指,进谏议大夫。迁尚书右丞,知吏部选。求外迁,为华州刺史。政清简,流民至者,给地居之,名其里曰义合。然专以慈惠为本,未尝设条教,民爱向之。有犯令,时时法外纵舍。得盗贼,或哀其穷,出财为偿所亡。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以杨于陵代之。滋行,耆老遮道不得去,于陵使谕曰:“吾不敢易袁公政。”人皆罗拜,乃得去,莫不流涕。
宪宗监国,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辟反,诏滋为剑南两川、山南西道安抚大使,半道,以检校吏部尚书、平章事为剑南东、西川节度使。是时,贼方炽,又滋兄峰在蜀为辟所劫,滋畏不得全,久不进,贬吉州刺史。未几,徙义成节度使。滑,用武地,东有淄青,北魏博,滋严备而推诚信,务在怀来。李师道、田季安畏服之。居七年,百姓立祠祝祭。以户部尚书召,改检校兵部,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荆南。
吴元济之反,滋言蔡兵劲,与下同欲,非朝夕计可下,宜广方略,离溃其心。及宿兵三年,调发益屈,诏出禁钱继之。滋揣天子且厌兵,自表入朝,欲议罢淮西事,道闻萧俯、钱徽坐沮议黜去,滋翻其谋,更言必胜,顺可天子意,乃得还。俄而高霞寓败,帝思以恩信倾贼,且滋尝云云,乃授彰义节度使,侨治唐州。又以滋儒者,拜阳旻为唐州刺史,将其兵。滋先世坟墓在蔡,吴少阳时为修墓,禁刍牧,诸袁多署右职,禀给之。滋至治,去斥候,与元济通好。贼围新兴,滋卑辞讲解,贼因是易滋,不为备。时帝责战急,而滋至六月,以无功贬抚州刺史。未几,迁湖南观察使。累封淮阳郡公。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
滋既病,作遗令处后事,讫三年,皆有条次。性宽易,与之接者,皆自谓可见肺肝,至家人不得见喜愠。薄居处衣食。能为《春秋》,尝以刘恽《悲甘陵赋》褒善斥恶戾《春秋》指,然其文不可废,乃著后序。工篆隶,有古法。子均,右拾遗;郊,翰林学士。
赵宗儒,字秉文,邓州穰人。八代祖彤,后魏徵南将军。父骅,字云卿,少嗜学,履尚清鲠。开元中,擢进士第,补太子正字,调雷泽、河东丞。采访使韦陟器之,表置其府。又为陈留采访使郭纳支使。安禄山陷陈留,骅没于贼。时江西观察使韦儇族妹坐其夫为畿官不供贼,没为婢。骅哀之,以钱赎韦,厚为资给。贼平,访近属归之,时人高其义。骅以尝陷贼,贬晋江尉。久之,召拜左补阙,迁累尚书比部员外郎。建中初,迁秘书少监。敦交友行义,不以夷险慁操。少与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萧颖士、李华、邵轸善,时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谓能全其交也。骅位省郎,衣食窭乏,俸单寡,诸子至徒步,人为咨美。泾原兵反,骅窜山谷,病死,赠华州刺史。
宗儒第进士,授校书郎,判入等,补陆浑主簿。数月,拜右拾遗、翰林学士。时,父骅迁秘书少监,德宗欲宠其门,使一日并命。再迁司勋员外郎。贞元六年,领考功事。自至德后考绩失实,内外悉考中上,殿最混淆,至宗儒,黜陟详当,无所回惮。右司郎中独孤良器、殿中侍御史杜伦以过黜考,左丞裴郁、御史中丞卢佋降考中中,凡入中上者,才五十人。帝闻善之,进考功郎中。累迁给事中。十二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服金紫。居二岁,罢为太子右庶子,屏居慎静,奉朝请而已。迁吏部侍郎,召见,劳曰:“知卿杜门六年,故有此拜,曩与先臣并命,尚念之邪?”宗儒俯伏流涕。元和初,检校礼部尚书,充东都留守。三迁至检校吏部、荆南节度使,散冗食戍二千人。历山南西道、河中二镇,拜御史大夫,改吏部尚书。
穆宗立,诏先朝所召贤良方正,委有司试。宗儒建言:“应制而来者,当天子临问。试有司,非国旧典,请罢之。”诏可。俄检校右仆射,守太常卿。太常有《五方师子乐》,非大朝会不作。帝嗜声色,宦官领教坊者,乃移书取之。宗儒不敢违,以诉宰相。宰相以事专有司,不应关白。以懦不职,罢为太子少师。太和初,进太子太傅。文宗召访政理,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守之。”帝纳其言。六年,授司空,致仕。卒,年八十七,册赠司徒,谥曰昭。宗儒以文学历将相,位任崇剧,然无仪矩,以治生琐碎失名。
窦易直,字宗玄,京兆始平人。擢明经,补校书郎。十年不应辟,以判入等,为蓝田尉。累迁吏部郎中。元和六年,进御史中丞。繇陕虢观察使,入为京兆尹。万年尉韩晤坐赇,易直令官属按之,得赃三十万,宪宗疑未尽,诏穷治,至三百万,贬易直为金州刺史。久之,起为宣歙、浙西观察使。
长庆二年,李昪以汴州叛,易直欲出库财赏军,或谓给与无名,必且生患,乃止。时江、淮旱,漕物淹积不能前,军士闻易直向言,其部将王国清指漕货激众谋乱。易直知之,械国清送狱,其党数千群欢入狱,篡取之,欲大剽。易直登楼令曰:“能诛乱者,一级赏千万!”众喜,反缚为乱者三百馀人,易直悉斩之。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四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转门下侍郎,封晋阳郡公。即让度支,置其俸三月,有诏停判。文宗立,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入为左仆射、判太常卿事。顷之,检校司空,为凤翔节度。以疾还京师。卒,赠司徒,谥曰恭惠。
易直以公洁自喜,方执政,未尝引用亲党。初,元和中,郑馀庆议,仆射上仪,不与隔品官亢礼,易直为中丞,奏驳之。及为仆射,乃自用隔品致恭,为时鄙笑。
子紃,仕至渭南尉、集贤校理。妻父王涯被祸,宦官知易直子,得不死,贬循州司户参军。
赞曰:关播举李元平守汝州,贼缚而臣之。宰相不知人,果可败国,德宗不以是责宰相,几丧天下。晋懦弛苟安,滋欲以恩信倾贼,迂暗之人,乌可语功名会哉!
列传第七十七 张姜武李宋
张镒,字季权,一字公度,国子祭酒后胤五世孙也。父齐丘,朔方节度使、东都留守。镒以廕授左卫兵曹参军 ,郭子仪表为元帅府判官,迁累殿中侍御史。乾元初,华原令卢枞以公事谯责邑人齐令诜。令诜,宦人也,衔之,构枞罪。镒按验当免官,有司承风以死论。镒不直之,乃白其母曰:“今理枞,枞免死而镒坐贬。嘿则负官,贬则为太夫人忧,敢问所安?”母曰:“儿无累于道,吾所安也。”遂执正其罪,枞得流,镒贬抚州司户参军。徙晋陵令。江西观察使张镐表为判官,迁屯田、右司二员外郎。居母丧,以孝闻。不妄交游,特与杨绾、崔祐甫善。
大历初,出为濠州刺史,政条清简,延经术士讲教生徒。比去,州升明经者四十人。李灵耀反于汴,镒团阅乡兵严守御,有诏褒美,擢侍御史,兼缘淮镇守使。以最迁寿州刺史。历江西、河中观察使。不阅旬,改汴滑节度使,以病固辞,诏留私第。
建中二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年,以两河用兵,诏省薄御膳及皇太子食物,镒因奏减堂餐钱及百官禀奉三分一,以助用度。时黜陟使裴伯言荐潞州处士田佐时,诏除右拾遗、集贤院直学士。镒以为礼轻,恐士不劝,复诏州县吏以绢百匹、粟百石就家致聘,佐时卒不至。
郭子仪婿太仆卿赵纵为奴告,下御史劾治,而奴留内侍省。镒奏言:“贞观时有奴告其主谋反者,太宗曰:‘谋反理不独成,尚当有他人论之,岂藉奴告耶?’乃著令:奴告主者斩。由是贱不得干贵,下不得凌上,教本既修,悖乱不萌。顷者,长安令李济以奴得罪,万年令霍晏因婢坐谴。舆台下类,主反畏之,悖慢成风,渐不可长。建中元年五月辛卯诏书:奴婢告主,非谋叛者,同自首法,并准律论。由是狱诉衰息。今纵事非叛逆,而奴留禁中,独下纵狱,情所不厌。且将帅功孰大于子仪,冢土仅乾,两婿前已得罪,纵复继之,不数月斥其三婿。假令纵实犯法,事不缘奴,尚宜录勋念亡,以从荡宥,况为奴所诉耶?陛下方贵武臣以讨贼,彼虽见宠一时,不能忘怀于异日也。”帝纳之,贬纵循州司马,杖奴死。镒召子仪家僮数百,暴示奴尸。
卢杞忌镒刚直,欲去之。时硃泚以卢龙卒戍凤翔,帝择人以代,杞即谬曰:“凤翔将校,班秩素高,非宰相信臣,不可镇抚,臣宜行。”帝不许,杞复曰:“陛下必以臣容貌蕞陋,不为三军所信,恐后生变,臣不敢自谋,惟陛下择之。”帝乃顾镒曰:“文武兼资,望重内外,无易卿者,其为朕抚卢龙士。”乃以中书侍郎为凤翔、陇右节度使。镒知为杞阴中,然辞穷,因再拜受诏。顷之,与吐蕃相尚结赞盟清水,约牛马为牲。镒耻与盟,将末杀其礼,乃绐语吐蕃,以羊豕犬代之。
帝幸奉天,镒罄家赀将自献行在。而营将李楚琳者,尝事硃泚,得其心。军司马齐映等谋曰:“楚琳必为乱。”乃遣屯陇州。楚琳知之,稽故未行。镒以帝在外,心忧惑,谓已亟去,不为备。楚琳夜率其党王汾、李卓、牛僧伽等作乱,齐映自窦出,齐抗托佣,皆免。镒缒城走,不及远,与二子为候骑所执,楚琳杀之,属官王沼、张元度、柳遇、李溆皆死。诏赠镒太子太傅。
姜公辅,爱州日南人。第进士,补校书郎,以制策异等授右拾遗,为翰林学士。岁满当迁,上书以母老赖禄而养,求兼京兆户曹参军事。公辅有高材,每进见,敷奏详亮,德宗器之。
硃滔助田悦也,以蜜裹书间道邀泚,太原马燧获之,泚不知也,召还京师。公辅谏曰:“陛下若不能坦怀待泚,不如诛之,养虎无自诒害。”不从。俄而泾师乱,帝自苑门出,公辅叩马谏曰:“泚尝帅泾原,得士心,向以滔叛夺之兵,居常怫郁不自聊,请驰骑捕取以从,无为群凶得之。”帝仓卒不及听。既行,欲驻凤翔倚张镒。公辅曰:“镒虽信臣,然文吏也,所领皆硃泚部曲,渔阳突骑,泚若立,泾军且有变,非万全策也。”帝亦记桑道茂言,遂之奉天。不数日,凤翔果乱,杀镒。帝在奉天,有言泚反者,请为守备。卢杞曰:“泚忠正笃实,奈何言其叛,伤大臣心!请百口保之。”帝知群臣多劝杞奉迎乘舆者,乃诏诸道兵距城一舍止。公辅曰:“王者不严羽卫,无以重威灵。今禁旅单寡而士马处外,为陛下危之。”帝曰:“善。”悉内诸军。泚兵果至,如所言,乃擢公辅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徙梁,唐安公主道薨。主性仁孝,许下嫁韦宥,以播迁未克也。帝悼之甚,诏厚其葬。公辅谏曰:“即平贼,主必归葬,今行道宜从俭,以济军兴。”帝怒,谓翰林学士陆贽曰:“唐安之葬,不欲事茔垅,令累甓为浮图,费甚寡约,不容宰相关预,苟欲指朕过尔!”贽曰:“公辅官谏议,职宰相,献替固其分。本立辅臣,朝夕纳诲,微而弼之,乃其所也。”帝曰:“不然,朕以公辅才不足以相,而又自求解,朕既许之,内知且罢,故卖直售名尔。”遂下迁太子左庶子,以母丧解。复为右庶子。
久不迁,陆贽为相,公辅数求官,贽密谓曰:“窦丞相尝言,为公拟官屡矣,上辄不悦。”公辅惧,请为道士,未报。它日又言之,帝问故,公辅隐贽言,以参语对。帝怒,黜公辅泉州别驾,遣使赍诏让参。顺宗立,拜吉州刺史,未就官卒。宪宗时,赠礼部尚书。
武元衡,字伯苍。曾祖载德,则天皇后之族弟。祖平一,有名。元衡举进士,累为华原令。畿辅镇军督将,皆骄横桡政,元衡移疾去。德宗钦其才,召拜比部员外郎,岁内三迁至右司郎中,以详整任职。擢为御史中丞。尝对延英,帝目送之,曰:“是真宰相器!”
顺宗立,王叔文使人诱以为党,拒不纳。俄为山陵仪仗使,监察御史刘禹锡求为判官,元衡不与,叔文滋不悦。数日,改太子右庶子。会册皇太子,元衡赞相,太子识之。及即位,是为宪宗,复拜中丞,进户部侍郎。元和二年,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户部事。帝素知元衡坚正有守,故眷礼信任异它相。浙西李锜求入觐,既又称疾,欲赊其期。帝问宰相郑絪,絪请听之,元衡曰:“不可,锜自请入朝,诏既许之,而复不至,是可否在锜。陛下新即位,天下属耳目,若奸臣得遂其私,则威令去矣。”帝然之,遽追锜。而锜计穷,果反。
是时,蜀新定,高崇文为节度,不知吏治,帝难其代。诏元衡检校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繇萧县伯封临淮郡公,帝御安福门慰遣之。崇文去成都,尽以金帛、帟幕、伎乐、工巧行,蜀几为空。元衡至,绥靖约束,俭己宽民,比三年,上下完实,蛮夷怀归。雅性庄重,虽淡于接物,而开府极一时选。
八年,召还秉政。李吉甫、李绛数争事帝前,不叶,元衡独持正无所违附,帝称其长者。吉甫卒,淮、蔡用兵,帝悉以机政委之。王承宗上疏请赦吴元济,使人白事中书,悖慢不恭,元衡叱去。承宗怨,数上章诬诋。未几入朝,出靖安里第,夜漏未尽,贼乘暗呼曰:“灭烛!”射元衡中肩,复击其左股,徒御格斗不胜,皆骇走,遂害元衡,批颅骨持去。逻司传噪盗杀宰相,连十余里,达朝堂,百官恟惧,未知主名。少选,马逸还第,中外乃审知。是日,仗入紫宸门,有司以闻,帝震惊,罢朝,坐延英见宰相,哀恸,为再不食。赠司徒,谥曰忠愍。诏金吾、府、县大索,或传言曰:“无搜贼,贼穷必乱。”又投书于道曰:“毋急我,我先杀汝。”故吏卒不穷捕。兵部侍郎许孟容言于帝曰:“国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为朝廷辱。”帝乃下诏:“能得贼者赏钱千万,授五品官。与贼谋及舍贼能自言者亦赏。有不如诏,族之。”积钱东西市以募告者。于是左神策将军王士则、左威卫将军王士平以贼闻,捕得张晏等十八人,言为承宗所遣,皆斩之。逾月,东都防御使吕元膺执淄青留邸贼门察、訾嘉珍,自言始谋杀元衡者,会晏先发,故藉之以告师道而窃其赏,帝密诛之。
初,京师大恐,城门加兵谁何,其伟状异服、燕赵言者,皆验讯乃遣。公卿朝,以家奴持兵呵卫,宰相则金吾彀骑导翼,每过里门,搜索喧哗。因诏寅漏上二刻乃传点云。
从父弟儒衡。儒衡,字廷硕,姿状秀伟,不妄言,与人交,终始一节。宰相郑余庆不事华洁,门下客多垢衣败服,独儒衡上谒,未尝有所易,以庄词正色见重于余庆。元衡殁,帝待之益厚,累迁户部郎中,知谏议大夫事,俄兼知制诰。皇甫镈以宰相领度支,剥下以媚天子,儒衡疏其状。镈自诉于帝,帝曰:“乃欲报怨邪?”镈不敢对。
儒衡论议劲正,有风节,且将大用。宰相令狐楚忌之,会以狄兼谟为拾遗,楚自草制,引武后革命事,盛推仁杰功,以指切儒衡,且沮止之。儒衡泣见上曰:“臣祖平一,当天后时,避仕终老,不涉于累。”帝慰勉之,自是薄楚为人也。迁中书舍人。时元稹倚宦官,知制诰,儒衡鄙厌之。会食瓜,蝇集其上,儒衡挥以扇,曰:“适从何处来,遽集于此?”一坐皆失色。然以疾恶太分明,终不至大任,以兵部侍郎卒,年五十六,赠工部尚书。
李绛,字深之,系本赞皇。擢进士、宏辞,补渭南尉,拜监察御史。元和二年,授翰林学士,俄知制诰。会李锜诛,宪宗将辇取其赀,绛与裴垍谏曰:“锜僭侈诛求,六州之人怨入骨髓。今元恶传首,若因取其财,恐非遏乱略、惠绥困穷者。愿赐本道,代贫民租赋。”制可。枢密使刘光琦议遣中人持赦令赐诸道,以裒馈饷,绛请付度支盐铁急递以遣,息取求之弊。光琦引故事以对,帝曰:“故事是耶,当守之;不然,当改。可循旧哉!”
帝尝称太宗、玄宗之盛:“朕不佞,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行而至此乎?”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励己,尊道德,远邪佞,进忠直。与大臣言,敬而信,无使小人参焉;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去官无益于治者,则材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将帅择,士卒勇矣;官师公,吏治辑矣。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言之不行,无益也;行之不至,无益也。”帝曰:“美哉斯言,朕将书诸绅。”即诏绛与崔群、钱徵、韦弘景、白居易等搜次君臣成败五十种,为连屏,张便坐。帝每阅视,顾左右曰:“而等宜作意,勿为如此事。”
是时,盛兴安国佛祠,幸臣吐突承璀请立石纪圣德焉,营构华广,欲使绛为之颂,将遗钱千万。绛上言:“陛下荡积习之弊,四海延颈望德音,忽自立碑,示人以不广。《易》称:‘大人与天地合德。’谓非文字所能尽,若令可述,是陛下美有分限。尧、舜至文、武,皆不传其事,惟秦始刻峄山,扬暴诛伐巡幸之劳,失道之君,不足为法。今安国有碑,若叙游观,即非治要;述崇饰,又非政宜。请罢之。”帝怒,绛伏奏愈切,帝悟曰:“微绛,我不自知。”命百牛倒石,令使者劳谕绛。襄阳裴均违诏书,献银壶甕数百具,绛请归之度支,示天下以信。帝可奏,仍赦均罪。时议还卢从史昭义,已而将复召之,从史以军无见储为解。李吉甫谓郑絪漏其谋,帝召绛议,欲逐絪,绛为开白,乃免。
绛见浴堂殿,帝曰:“比谏官多朋党,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绛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营误上心。自古纳谏昌,拒谏亡。夫人臣进言于上,岂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昼度夜思,始欲陈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将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财十二。何哉?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耳 。虽开纳奖励 ,尚恐不至,今乃欲谴诃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初,承璀讨王承宗,议者皆言古无以宦人统师者,绛当制书,固争,帝不能夺,止诏宰相授敕。承璀果无功还,加开府仪同三司。绛奏:“承璀丧师,当抵罪,今宠以崇秩,后有奔军之将,蹈利干赏,陛下何以处之?”又数论宦官横肆,方镇进献等事。自知言切,且斥去,悉取内署所上疏稿焚之,以俟命。帝果怒,绛谢曰:“陛下怜臣愚,处之腹心之地,而惜身不言,乃臣负陛下;若上犯圣颜,旁忤贵幸,因而获罪,乃陛下负臣。”于是帝动容曰:“卿告朕以人所难言者,疾风知劲草,卿当之矣。”遂繇司勋郎中进中书舍人。翌日,赐金紫,亲择良笏与之,且曰:“异时膺顾托南面,当如此。”绛顿首。
乌重胤缚卢从史,而承璀牒署昭义留后,绛曰:“泽潞据山东要害,磁、邢、洺跨两河间,可制其合从。今孽竖就禽,方收威柄,遽以偏将莅本军,纲纪大紊矣。河南、北诸镇,谓陛下啗以官爵,使逐其帅,其肯默然哉?宜以孟元阳为泽潞,而以重胤节度三城,两河诸侯闻之,必欣然。”帝从之。
张茂昭举族入觐,绛上言:“任迪简既往代,则士之从茂昭,皆为定人,宜亟授以官,且遣使者诏其麾下皆听茂昭节度。”有诏拜河中节度使。会迪简以帑廥匮竭,稍简罢士之疲老者,人情不安,迪简亦危,绛请斥禁帑绢十万以济事机。吴少诚病甚,绛建言:“淮西地不与贼接,若朝廷命帅,今乃其时,有如阻命,则决可讨矣。然镇、蔡不可并取,愿赦承宗,趣立蔡功。”时江淮大旱,帝下赦令有所蠲弛,绛言:“江淮流亡,所贷未广,而宫人猥积,有怨鬲之思,当大出之,以省经费。岭南之俗,鬻子为业,可听;非券剂取直者,如掠卖法,敕有司一切苛止。”帝皆顺纳。
后阅月不赐对,绛谓:“大臣持禄不敢谏,小臣畏罪不敢言,管仲以为害霸最甚。今臣等饱食不言,无履危之患,自为计得矣,顾圣治如何?”有诏明日对三殿。帝尝畋苑中,至蓬莱池,谓左右曰:“绛尝以谏我,今可返也。”其见礼惮如此。
帝怪前世任贤以致治,今无贤可任,何耶?对曰:“圣王选当代之人,极其才分,自可致治。岂借贤异代,治今日之人哉?天子不以己能盖人,痛折节下士,则天下贤者乃出。”帝曰:“何知其必贤而任之?”对曰:“知人诚难,尧、舜以为病。然循其名,验以事,所得十七。夫任官而辨廉,措事不阿容,无希望依违之辞,无邪媚愉悦之容,此近于贤矣。贤则当任,任则当久。贤者中立而寡助,举其类则不肖者怨,杜邪径则怀奸者疾,一制度则贵戚毁伤,正过失则人君疏忌。夫然,用贤岂容易哉?”帝曰:“卿言得之矣。”
六年,罢学士,迁户部侍郎,判本司。帝以户部故有献,而绛独无有,何哉?答曰:“凡方镇有地则有赋,或啬用度易羡余以为献。臣乃为陛下谨出纳,乌有羡赢哉?若以为献,是徙东库物实西库,进官物结私恩。”帝瞿然悟。帝每有询访,随事补益,所言无不听,欲遂以相。而承璀宠方盛,忌其进,阴有毁短,帝乃出承璀淮南监军。翌日,拜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高邑男。方江淮岁俭,民荐饥,有御史使还,奏不为灾,帝以语绛,答曰:“方隅皆陛下大臣,奏孰不实?而御史苟悦陛下耳。凡君人者当任大臣,无使小臣得以间,愿出其名显责之。”李吉甫尝盛赞天子威德,帝欣然,绛独曰:“陛下自视今日何如汉文帝时?”帝曰:“朕安敢望文帝?”对曰:“是时贾谊以为措火积薪下,火未及然,因以为安,其忧如此。今法令所不及者五十余州,西戎内讧,近以泾、陇为鄙,去京师远不千里,烽燧相接也;加比水旱无年,仓廪空虚。诚陛下焦心销志求济时之略,渠便高枕而卧哉!”帝入谓左右曰:“绛言骨鲠,真宰相也。”遣使者赐酴醾酒。
魏博田季安死,子怀谏弱,军中请袭节度,吉甫议讨之,绛曰:“不然,两河所惧者,部将以兵图己也,故委诸将总兵,皆使力敌任均,以相维制,不得为变。若主帅强,则足以制其命。今怀谏乳方臭,不能事,必假权于人,权重则怨生,向之权力均者,将起事生患矣。众所归必在宽厚简易、军中素所爱者,彼得立,不倚朝廷亦不能安。惟陛下蓄威以俟之。”俄而田兴果立,以魏博听命,帝大悦。吉甫复请命中人宣尉,因刺其变,徐议所宜。绛独谓:“不如推诚抚纳,即假旄节。它日使者持三军表来,请与兴,则制在彼,不在此,可奏与特授,安得同哉?”然帝重违吉甫,故诏张忠顺持节往,而授兴留后。绛固请曰:“如兴万有一不受命,即姑息,复如向时矣。”由是即拜兴节度使。绛复曰:“王化不及魏博久矣,一日挈六州来归,不大犒赏,人心不激。请斥禁钱百五十万缗赐其军。”有言太过者,绛曰:“假令举十五万众,期岁而得六州,计所转给三倍于费。今兴天挺忠义,首变污俗,破两河之胆,可啬小费隳机事哉?”从之。
帝患朋党,以问绛。答曰:“自古人君最恶者朋党,小人揣知,故常借口以激怒上心。朋党者,寻之则无迹,言之则可疑。小人常以利动,不顾忠义;君子者,遇主知则进,疑则退,安其位不为它计,故常为奸人所乘。夫圣人同迹,贤者求类,是同道也,非党也。陛下奉遵尧、舜、禹、汤之德,岂谓上与数千年君为党耶?道德同耳。汉时名节骨鲠士,同心爱国,而宦官小人疾之,起党锢之狱,讫亡天下。趋利之人,常为朋比,同其私也;守正之人,常遭构毁,违其私也。小人多,谮言常胜;正人少,直道常不胜。可不戒哉!”绛居中介特,尤为左右所不悦,遂因以自明。
王播为盐铁使,而事月进。绛曰:“比禁天下正赋外不得有它献,而播妄名羡余,不出禄禀家赀,愿悉付有司。”帝曰:“善。”讫绛在位,献不入禁中。吐蕃犯泾州,掠人畜,绛因言:“滨塞虚籍多,实兵少。今京西、北神策镇军,本防盛秋,坐仰衣食,不使战。事至之日,乃先禀中尉。夫兵不内御,要须应变,失毫厘,差千里。请分隶本道,则号令齐一,前战不还踵矣。”然士卒乐两军姑息,宦者以为言,议遂寝。尝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绛欲趋出,帝曰:“朕宫中所对,惟宦官、女子,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绛或无所论诤,帝辄诘所以然。又言:“公等得无有姻故冗食者,当为惜官。”吉甫、权德舆皆称无有。绛曰:“崔祐甫为宰相,不半岁除吏八百人。德宗曰:‘多公姻故,何耶?’祐甫曰:‘所问当与不当耳,非臣亲旧,孰知其才?其不知者,安敢与官?’时以为名言。武后命官猥多,而开元中有名者皆出其选。古人言拔十得五,犹得其半。若情故自嫌,非圣主责成意。”帝曰:“诚然,在至当而已。”帝又问:“玄宗开元时致治,天宝则乱,何一君而相反耶?”绛曰:“治生于忧危,乱生于放肆。玄宗尝历试官守,知人之艰难,临御初,任用姚崇、宋璟,励精听纳,故左右前后皆正人也。洎林甫、国忠得君,专引倾邪之人,分总要剧。于是上不闻直言,嗜欲日滋,内则盗臣劝以兴利,外则武夫诱以开边,天下骚动,故禄山乘隙而奋。此皆小人启导,从逸而骄。系时主所行,无常治,亦无常乱。”帝曰:“凡人举事,病不通于理,追咎其失,古人处此有道耶?”绛曰:“事或过差,圣哲所不免。天子有谏臣,所以救过。上下同体,犹手足之于心膂,交相为用。但矜能护失,常情所蔽,圣人改过不吝,愿陛下以此处之。”
教坊使称密诏阅良家子及别宅妇人内禁中,京师嚣然。绛将入言于帝,吉甫曰:“此谏官所论列。”绛曰:“公尝病谏官论事,此难言者,欲移之耶?”吉甫乃欲讽诏使止之,绛以吉甫畏不敢谏,遂独上疏。帝曰:“朕以丹王等无侍者,比命访闾里,以赀致之,彼不谕朕意,故至哗扰。”乃悉归所取。
以足疾求免,罢为礼部尚书。帝乃召承璀于淮南。绛虽去位,犹怀不能已,因上言:“北虏方强,其忧有五。彼蔑信重利,岁入马求直,今则置不取,当贮他谋,一也。屯士不足,斥候不明,城无完堞,非可应卒,二也。今之营筑,不询众谋,远规塞外,城非要地,虏一入寇,应援艰阻,三也。比年通好,往来窥觇,河山兵甲,悉知之矣,若寇掠驱胁,援兵非十日不至,既至虏去,兵罢复来,四也。北狄、西戎久为仇敌,今回鹘思叛,脱相连约,数道并进,何以遏之?五也。”
十年,出为华州刺史。承璀田多在部中,主奴扰民,绛捕系之。会遣五坊使,帝戒曰:“至华宜自戢;绛,大臣,有奏即行法矣。”州有捕鹞户,岁责贡限,绛以为言,并劝止畋猎,有诏泽潞、太原、天威府并罢之。入为兵部尚书,母丧免。还授河中观察使。河中故节制,而皇甫镈恶绛,故薄其恩,议者不直。镈得罪,复以兵部召。迁御史大夫。穆宗数游畋,绛率其属叩延英切谏,不纳。以疾辞,还兵部尚书,历东都留守,徙东川节度使,复为留守。宝历初,拜尚书左仆射。绛伟仪质,以直道进退,望冠一时,贤不肖太分,屡为谗邪所中。御史中丞王璠遇绛于道,不之避。绛引故事论列,宰相李逢吉右璠,下迁绛太子少师,分司东都。
文宗立,召为太常卿,以检校司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累封赵郡公。四年,南蛮寇蜀道,诏绛募兵千人往赴,不半道,蛮已去,兵还。监军使杨叔元者,素疾绛,遣人迎说军曰:“将收募直而还为民。”士皆怒,乃噪而入,劫库兵。绛方宴,不设备,遂握节登陴。或言缒城可以免,绛不从。牙将王景延力战殁,绛遂遇害,年六十七。幕府赵存约、薛齐皆死。事闻,谏官崔戎等列绛冤,册赠司徒,谥曰贞,赙礼甚厚。景延亦赠官,禄一子。大中初,诏史官差第元和将相,图形凌烟阁,绛在焉,独留中。绛所论事万余言,其甥夏侯孜以授蒋偕,次为七篇。
子璋,字重礼。大中初擢进士第,辟卢钧太原幕府。迁监察御史,奏太庙祫享复用宰相摄事。进起居郎。旧制,设次郊丘,太仆盘车载乐,召群臣临观,璋奏罢之。咸通中,累官尚书右丞、湖南宣歙观察使。
宋申锡,字庆臣,史失其何所人。少而孤,擢进士第,累辟节度府,后频迁起居舍人,以礼部员外郎为翰林学士。敬宗时,拜侍讲学士。长庆、宝历间,风俗嚣薄,驱煽朋党,申锡素孤直少与,及进用,议者谓可以激浮竞。
文宗即位,再转中书舍人,复为翰林学士。帝恶宦官权宠震主,再致宫禁之变,而王守澄典禁兵,偃蹇放肆,欲叕刂除本根,思可与决大议者。察申锡忠厚,因召对,俾与朝臣谋去守澄等,且倚以执政,申锡顿首谢。未几拜尚书右丞,逾月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乃除王璠京兆尹,密谕帝旨。璠漏言,而守澄党郑注得其谋。太和五年,遣军候豆卢著诬告申锡与漳王谋反,守澄持奏浴堂,将遣骑二百屠申锡家,宦官马存亮争曰:“谋反者独申锡耳,当召南司会议,不然,京师跂足乱矣。”守澄不能对。时二月晦,群司皆休,中人驰召宰相,马奔乏死于道,易所乘以复命。申锡与牛僧孺、路隋、李宗闵至中书,中人唱曰:“所召无宋申锡。”申锡始知得罪,望延英门,以笏叩额还第。僧孺等见上出著告牒,皆骇愕不知所对。守澄捕申锡亲吏张全真、家人买子缘信及十六宅典史,胁成其罪。帝乃罢申锡为太子右庶子,召三省官、御史中丞、大理卿、京兆尹会中书集贤院杂验申锡反状。京师哗言相惊,久乃定。
翌日,延英召宰相群官悉入,初议抵申锡死,仆射窦易直率然对曰:“人臣无将,将而必诛。”闻者不然。于是左散骑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罗泰、蒋系、裴休、窦宗直、韦温,拾遗李群、韦端符、丁居晦、袁都等伏殿陛,请以狱付外。帝震怒,叱曰:“吾与公卿议矣,卿属第出!”玄亮、固言执据愈切,涕泣恳到,繇是议贷申锡于岭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苦请出著与申锡劾正情状,帝悟,乃贬申锡开州司马,从而流死者数十百人,天下以为冤。擢豆卢著兼殿中侍御史。
初,申锡既归,易素服俟命外舍,其妻责谓曰;“公何负天子,乃反乎?”申锡曰:“吾起孤生,位宰相,蒙国厚恩,不能鉏奸乱,反为所陷,我岂反者乎?”初,申锡以清节进,疾要位者纳赇饷,败风俗,故自为近臣,凡四方贿谢一不受。既被罪,有司验劾,悉得所还问遗书,朝野为咨闵。然在宰府无它谋略。七年,感愤卒,有诏归葬。
开成元年,李石因延英召对,从容言曰:“陛下之政,皆承天心,惟申锡之枉,久未原雪。”帝惭曰:“我当时亦悟其失,而诈忠者迫我以社稷计故耳。使逢汉昭、宣时,当不坐此。”因追复右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兵部尚书,录其子慎微为城固尉。会昌二年,赐谥曰贞。
赞曰:镒、元衡暴忠王室,绛巨德大臣,皆为贼奸所乘,不殁元身,盖福善祸淫之训有时而挠。虽然,贤者于忠谊,宁以一不幸,遽使慊然于其心哉!要躬可殒,而名与岱、崧等矣。公辅隙开,而犹纳说焉。申锡谋小任大,颠沛从之,惜乎!
列传第七十八 段颜
段秀实,字成公,本姑臧人。曾祖师濬,仕为陇州刺史,留不归 ,更为汧阳人。秀实六岁,母疾病,不勺饮至七日,病间乃肯食,时号“孝童”。及长,沈厚能断,慨然有济世意。举明经,其友易之,秀实曰:“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乃弃去。
天宝四载,从安西节度使马灵詧讨护密有功,授安西府别将。灵詧罢,又事高仙芝。仙芝讨大食,围怛逻斯城。会虏救至,仙芝兵却,士相失。秀实夜闻副将李嗣业声,识之,因责曰:“惮敌而奔,非勇也;免己陷众,非仁也。”嗣业惭,乃与秀实收散卒,复成军,还安西,请秀实为判官。迁陇州大推府果毅。后从封常清讨大勃律,次贺萨劳城,与虏战,胜之。常清逐北,秀实曰:“贼出羸师,饵我也,请大索。”悉得其廋伏,虏师唧。改绥德府折冲都尉。
肃宗在灵武,诏嗣业以安西兵五千走行在。节度使梁宰欲逗留观变,嗣业阴然可。秀实责谓曰:“天子方急,臣下乃欲晏然,公常自称大丈夫,今诚儿女耳。”嗣业因固请宰,遂东师,以秀实为副。嗣业为节度使,而秀实方居父丧,表起为义王友,充节度判官。安庆绪奔鄴,嗣业与诸将围之,以辎重委河内,署秀实兼怀州长史,知州事,兼留后。时师老财覂,秀实督馈系道,募士市马以助军。诸军战愁思冈,嗣业中流矢卒,众推荔非元礼代将其军。秀实闻之,即遗白孝德书,使发卒护丧送河内,亲与将吏迎诸境,倾私财葬之。元礼高其义,奏擢试光禄少卿。俄而元礼为麾下所杀,将佐多死,惟秀实以恩信为士卒所服,皆罗拜不敢害,更推白孝德为节度使。秀实凡佐三府,益知名。
时吐蕃袭京师,代宗幸陕,劝孝德即日鼓行入援。孝德徙邠宁,署支度营田副使。于是邠宁乏食,乃请屯奉天,仰给畿内。时公廪竭,县吏不知所出,皆逃去,军辄散剽,孝德不能制。秀实曰:“使我为军候,岂至是邪?”司马王稷言之,遂知奉天行营事。号令严壹,军中畏戢。兵还,孝德荐为泾州刺史,封张掖郡王。
时郭子仪为副元帅,居蒲,子晞以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屯邠州。士放纵不法,邠人之嗜恶者,纳贿窜名伍中,因肆志,吏不得问。白昼群行丐颉于市,有不嗛,辄击伤市人,椎釜鬲甕盎盈道,至撞害孕妇。孝德不敢劾,秀实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治,公见人被暴害,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因请曰:“秀实不忍人无寇暴死,乱天子边事。公诚以为都虞候,能为公已乱。”孝德即檄署付军。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酒翁,坏酿器,秀实列卒取之,断首置槊上,植市门外。一营大噪,尽甲,孝德恐,召秀实曰:“奈何?”秀实曰:“请辞于军。”乃解佩刀,选老鐍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秀实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头来矣。”甲为愕眙。因晓之曰:“尚书固负若属邪,副元帅固负若属邪?奈何欲以乱败郭氏!”晞出,秀实曰:“副元帅功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使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藉藉如是,几日不大乱?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以副元帅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有几!”晞再拜曰:“公幸教,晞愿奉军以从。”即叱左右皆解甲,令曰:“敢喧者死!”秀实曰:“吾未晡食,请设具。”已食,曰:“吾疾作,愿宿门下。”遂卧军中。晞大骇,戒候卒击柝卫之。旦,与俱至孝德所,谢不能。邠由是安。
初,秀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给与农,约熟归其半。是岁大旱,农告无入,令谌曰:“我知入,不知旱也。”责之急,农无以偿,往诉秀实。秀实署牒免之,因使人逊谕令谌。令谌怒,召农责曰:“我畏段秀实邪?”以牒置背上,大杖击二十,舆致廷中。秀实泣曰:“乃我困汝。”即自裂裳裹疮注药,卖己马以代偿。淮西将尹少荣颇刚鲠,入骂令谌曰:“汝诚人乎!泾州野如赭,人饥死,而尔必得谷,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惟一马,卖而市谷入汝,汝取之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尚不愧奴隶邪!”令谌闻,大愧流汗,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马璘代孝德,每所咨逮。璘处决不当,固争之,不从不止。始,璘城泾州,秀实为留后,以劳加御史中丞。大历三年,遂徙泾州。是军自四镇、北庭赴难,征伐数有功,既骤徙,相与出怨言。别将王童之谋作乱,约曰:“闻警鼓而纵。”秀实知之,召鼓人,阳怒失节,戒曰:“每筹尽当报。”因延数刻,尽四鼓而曙。明日,复有告者曰:“夜焚稿积,约救火则乱。”秀实严警备。夜中果火发,令军中曰:“敢救者斩!”童之居外,请入,不许。明日,捕之,并其党八人斩以徇,曰:“后徙者族!”军遂迁泾州。于时,食无久储,郛无居人,朝廷患之,诏璘领郑、颍二州以佐军,命秀实为留后。军不乏资,二州以治。璘嘉其绩,奏为行军司马,兼都知兵马使。
吐蕃寇边,战盐仓,师不利。璘为虏隔,未能还,都将引溃兵先入,秀实让曰:“兵法:失将,麾下斩。公等忘死,而欲安其家邪!”乃悉城中士,使锐将统之,依东原列奇兵,示贼将战。虏望之,不敢逼。俄而璘得归。
久之,璘有疾,请秀实摄节度副使。秀实按甲备变,璘卒,命愿将马頔主丧,李汉惠主宾客,家人位于堂,宗族位于廷,宾将位于牙内,尉吏士卒位于营次,非其亲,不得居丧侧。朝夕临,三日止。有族谈离立者,皆捕囚之。都虞候史廷幹、裨将崔珍、张景华欲谋乱,秀实送廷幹京师,徙珍、景华于外,一军遂安。
即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郑颍节度使。数年,吐蕃不敢犯塞。又按格令,官使二料取其一,非公会不举乐饮酒;室无妓媵,无赢财;宾佐至,议军政,不及私。十三年来朝,对蓬莱殿,代宗问所以安边者,画地以对,件别条陈。帝悦,慰赉良渥,又赐第一区,实封百户。还之镇。德宗立,加检校礼部尚书。建中初,宰相杨炎追元载议,欲城原州,诏中使问状,秀实言:“方春不可兴土功,请须农隙。”炎谓沮己,遂召为司农卿。
硃泚反,以秀实失兵,必恨愤,且素有人望,使骑往迎。秀实与子弟诀而入,泚喜曰:“公来,吾事成矣。”秀实曰:“将士东征,宴赐不丰,有司过耳,人主何与知?公本以忠义闻天下,今变起仓卒,当谕众以祸福,扫清宫室,迎乘舆,公之职也。”泚默然。秀实知不可,乃阳与合,阴结将军刘海宾、姚令言、都虞候何明礼,欲图泚。三人者,皆秀实素所厚。会源休教泚伪迎天子,遣将韩旻领锐师三千疾驰奉天。秀实以为宗社之危不容喘,乃遣人谕大吏岐灵岳窃取令言印,不获,乃倒用司农印追其兵。旻至骆驿,得符还。秀实谓海宾曰:“旻之来,吾等无遗类。我当直搏杀贼,不然则死。”乃约事急为继,而令明礼应于外。翌日,泚召秀实计事,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实戎服与休并语,至僭位,勃然起,执休腕,夺其象笏,奋而前,唾泚面大骂曰:“狂贼!可磔万段,我岂从汝反邪!”遂击之。泚举臂捍笏,中颡,流血衊面,匍匐走。贼众未敢动,而海宾等无至者。秀实大呼曰:“我不同反,胡不杀我!”遂遇害,年六十五。海宾、明礼、灵岳等皆继为贼害。帝在奉天,恨用秀实不极才,垂涕悔怅。
初,秀实自泾州被召,戒其家曰:“若过岐,硃泚必致赠遗,慎毋纳。”至岐,泚固致大绫三百,家人拒,不遂。至都,秀实怒曰:“吾终不以污吾第。”以置司农治堂之梁间。吏后以告泚,泚取视,其封帕完新。
秀实尝以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言于帝曰:“古者天子曰万乘,诸侯曰千乘,大夫曰百乘,盖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今外有不廷之虏,内有梗命之臣,而禁兵寡少,卒有患难,何以待之?且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若去之,则犬彘马牛,皆能为敌。”帝不用。及泾卒乱,召神策六军,无一人至者,世多其谋。
兴元元年,诏赠太尉,谥曰忠烈。赐封户五百,庄、第各一区;长子三品,诸子五品,并正员官。帝还都,又诏致祭,旌其门闾,亲铭其碑云。太和中,子伯伦始立庙,有诏给卤簿,赐度支绫绢五百,以少牢致祭。
伯伦累官福建观察使,终太仆卿。时宰相李石请文宗加赙襚,郑覃曰:“自古杀身利社稷,未有如秀实者。”帝恻然,为罢朝,可其请。
孙嶷、文楚、珂知名。
嶷自郑滑节度使入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封西平郡公。甘露之变,嶷当诛,裴度奏忠臣后,宜免死,贬循州司马。
文楚,咸通末为云州防御使。时李国昌镇振武,国昌子克用欲得云中,引兵攻之,杀于斗鸡台下,沙陀之乱自此始。
珂,僖宗时居颍州。黄巢围颍,刺史欲以城降,珂募少年拒战,众裹粮请从,贼遂溃,拜州司马。
刘海宾者,彭城人,以义侠闻。为泾原兵马将,与秀实友善。累战功,兼御史中丞。刘文喜据泾州叛,海宾与其子光国绐以奏请。及入对,因言奸慝可诛状。既还,光国手斩文喜献阙下,拜左骁卫大将军,封五原郡王;海宾乐平郡王,赠太子太保,实封百户。
颜真卿,字清臣,秘书监师古五世从孙。少孤,母殷躬加训导。既长,博学工辞章,事亲孝。
开元中,举进士,又擢制科。调醴泉尉。再迁监察御史,使河、陇。时五原有冤狱久不决,天且旱,真卿辨狱而雨,郡人呼“御史雨”。复使河东,劾奏朔方令郑延祚母死不葬三十年,有诏终身不齿,闻者耸然。迁殿中侍御史。时御史吉温以私怨构中丞宋浑,谪贺州,真卿曰:“奈何以一时忿,欲危宋璟后乎?”宰相杨国忠恶之,讽中丞蒋冽奏为东都采访判官,再转武部员外郎。国忠终欲去之,乃出为平原太守。
安禄山逆状牙孽,真卿度必反,阳托霖雨,增陴浚隍,料才壮,储廥廪。日与宾客泛舟饮酒,以纾禄山之疑。果以为书生,不虞也。禄山反,河朔尽陷,独平原城守具备,使司兵参军李平驰奏。玄宗始闻乱,叹曰:“河北二十四郡,无一忠臣邪?”及平至,帝大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时平原有静塞兵三千,乃益募士,得万人,遣录事参军李择交统之,以刁万岁、和琳、徐浩、马相如、高抗朗等为将,分总部伍。大飨士城西门,慷慨泣下,众感励。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韦、鄴郡太守王焘各以众归,有诏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率精锐五千济河为助。贼破东都,遣段子光传李憕、卢奕、蒋清首徇河北,真卿畏众惧,绐诸将曰:“吾素识忄登等,其首皆非是。”乃斩子光,藏三首。它日,结刍续体,敛而祭,为位哭之。
是时,从父兄杲卿为常山太守,斩贼将李钦凑等,清土门。十七郡同日自归,推真卿为盟主,兵二十万,绝燕、赵。诏即拜户部侍郎,佐李光弼讨贼。真卿以李晖自副,而用李铣、贾载、沈震为判官。俄加河北招讨采访使。
清河太守使郡人李崿来乞师,崿曰:“闻公首奋裾唱大顺,河朔恃公为金城。清河,西邻也,有江淮租布备北军,号‘天下北库’。计其积,足以三平原之有,士卒可以二平原之众。公因而抚有,以为腹心,它城运之如臂之指耳。”真卿为出兵六千,谓曰:“吾兵已出,子将何以教我?”崿曰:“朝家使程千里统众十万,自太行而东,将出郭口,限贼不得前。公若先伐魏郡,斩贼守袁知泰,以劲兵披郭口,出官师使讨鄴、幽陵,平原、清河合十万众徇洛阳,分犀锐制其冲。公坚壁勿与战,不数十日,贼必溃,相图死。”真卿然之。乃檄清河等郡,遣大将李择交、副将范冬馥、和琳、徐浩与清河、博平士五千屯堂邑。袁知泰遣将白嗣深、乙舒蒙等兵二万拒战,贼败,斩首万级,知泰走汲郡。
史思明围饶阳,遣游奕兵绝平原救军,真卿惧不敌,以书招贺兰进明,以河北招讨使让之。进明败于信都。会平卢将刘正臣以渔阳归,真卿欲坚其意,遣贾载越海遗军资十余万,以子颇为质。颇甫十岁,军中固请留之,不从。
肃宗已即位灵武,真卿数遣使以蜡丸裹书陈事。拜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复为河北招讨使。时军费困竭,李崿劝真卿收景城盐,使诸郡相输,用度遂不乏。第五琦方参进明军,后得其法以行,军用饶雄。
禄山乘虚遣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诸郡复陷,独平原、博平、清河固守。然人心危,不复振。真卿谋于众曰:“贼锐甚,不可抗。若委命辱国,非计也。不如径赴行在,朝廷若诛败军罪,吾死不恨。”至德元载十月,弃郡度河,间关至凤翔谒帝,诏授宪部尚书,迁御史大夫。
方朝廷草昧不暇给,而真卿绳治如平日。武部侍郎崔漪、谏议大夫李何忌皆被劾斥降。广平王总兵二十万平长安,辞日,当阙不敢乘,趋出■枑乃乘。王府都虞候管崇嗣先王而骑,真卿劾之。帝还奏,慰答曰:“朕子每出,谆谆教戒,故不敢失。崇嗣老而鐍,卿姑容之。”百官肃然。两京复,帝遗左司郎中李选告宗庙,祝署“嗣皇帝”,真卿谓礼仪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器遽奏改之,帝以为达识。又建言:“《春秋》,新宫灾,鲁成公三日哭。今太庙为贼毁,请筑坛于野,皇帝东向哭,然后遣使。”不从。宰相厌其言,出为冯翊太守。转蒲州刺史,封丹阳县子。为御史唐旻诬劾,贬饶州刺史。
乾元二年,拜浙西节度使。刘展将反,真卿豫饬战备,都统李峘以为生事,非短真卿,因召为刑部侍郎。展卒举兵度淮,而峘奔江西。
李辅国迁上皇西宫,真卿率百官问起居,辅国恶之,贬蓬州长史。代宗立,起为利州刺史,不拜,再迁吏部侍郎。除荆南节度使,未行,改尚书右丞。
帝自陕还,真卿请先谒陵庙而即宫,宰相元载以为迂,真卿怒曰:“用舍在公,言者何罪?然朝廷事岂堪公再破坏邪!”载衔之。俄以检校刑部尚书为朔方行营宣慰使,未行,留知省事,更封鲁郡公。时载多引私党,畏群臣论奏,乃绐帝曰:“群臣奏事,多挟谗毁。请每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以白宰相,宰相详可否以闻。”真卿上疏曰:
诸司长官者,达官也,皆得专达于天子。郎官、御史,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出使天下,事无细大得失,皆俾访察,还以闻。此古明四目、达四聪也。今陛下欲自屏耳目,使不聪明,则天下何望焉?《诗》曰:“营营青蝇,止于棘;谗言罔极,交乱四国。”以其能变白为黑,变黑为白也。诗人疾之,故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昔夏之伯明、楚之无极、汉之江充,皆谗人也,陛下恶之,宜矣。胡不回神省察?其言虚诬,则谗人也,宜诛殛之;其言不诬,则正人也,宜奖励之。舍此不为,使众人谓陛下不能省察而倦听览,以是为辞,臣窃惜之。
昔太宗勤劳庶政,其《司门式》曰:“无门籍者有急奏,令监司与仗家引对,不得关碍。”防拥蔽也。置立仗马二,须乘者听。此其平治天下也。天宝后,李林甫得君,群臣不先咨宰相辄奏事者,托以他故中伤之,犹不敢明约百司,使先关白。时阉人袁思艺日宣诏至中书,天子动静必告林甫,林甫得以先意奏请,帝惊喜若神,故权宠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达,此权臣蔽主,不遵太宗之法也。陵夷至于今,天下之敝皆萃陛下,其所从来渐矣。自艰难之初,百姓尚未凋竭,太平之治犹可致,而李辅国当权,宰相用事,递为姑息。开三司,诛反侧,使余贼溃将北走党项,裒啸不逞,更相惊恐,思明危惧,相挻而反,东都陷没,先帝由是忧勤损寿。臣每思之,痛贯心骨。
今天下疮痏未平,干戈日滋,陛下岂得不博闻谠言以广视听,而塞绝忠谏乎?陛下在陕时,奏事者不限贵贱,群臣以为太宗之治可跂而待。且君子难进易退,朝廷开不讳之路,犹恐不言,况怀厌怠。令宰相宣进止,御史台作条目,不得直进,从此人不奏事矣。陛下闻见,止于数人耳目。天下之士,方钳口结舌,陛下便谓无事可论,岂知惧而不敢进,即林甫、国忠复起矣。臣谓今日之事,旷古未有,虽林甫、国忠犹不敢公为之。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后悔无及矣。
于是中人等腾布中外。后摄事太庙,言祭器不饬,载以为诽谤,贬峡州别驾。改吉州司马,迁抚、湖二州刺史。载诛,杨绾荐之,擢刑部尚书,进吏部。帝崩,以为礼仪使。因奏列圣谥繁,请从初议为定,袁傪固排之,罢不报。时丧乱后,典法湮放,真卿虽博识今古,屡建议釐正,为权臣沮抑,多中格云。
杨炎当国,以直不容,换太子少师,然犹领使。及卢杞,益不喜,改太子太师,并使罢之,数遣人问方镇所便,将出之。真卿往见杞,辞曰:“先中丞传首平原,面流血,吾不敢以衣拭,亲舌舐之,公忍不见容乎!”杞矍然下拜,而衔恨切骨。
李希烈陷汝州,杞乃建遣真卿:“四方所信,若往谕之,可不劳师而定。”诏可,公卿皆失色。李勉以为失一元老,贻朝廷羞,密表固留。至河南,河南尹郑叔则以希烈反状明,劝不行,答曰:“君命可避乎?”既见希烈,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拔刃争进,诸将皆慢骂,将食之,真卿色不变。希烈以身捍,麾其众退,乃就馆。逼使上疏雪己,真卿不从。乃诈遣真卿兄子岘与从吏数辈继请,德宗不报。真卿每与诸子书,但戒严奉家庙,恤诸孤,讫无它语。希烈遣李元平说之,真卿叱曰:“尔受国委任,不能致命,顾吾无兵戮汝,尚说我邪?”希烈大会其党,召真卿,使倡优斥侮朝廷。真卿怒曰:“公,人臣,奈何如是?”拂衣去。希烈大惭。时硃滔、王武俊、田悦、李纳使者皆在坐,谓希烈曰:“闻太师名德久矣,公欲建大号而太师至,求宰相孰先太师者?”真卿叱曰:“若等闻颜常山否?吾兄也。禄山反,首举义师,后虽被执,诟贼不绝于口。吾年且八十,官太师,吾守吾节,死而后已,岂受若等胁邪!”诸贼失色。
希烈乃拘真卿,守以甲士,掘方丈坎于廷,传将坑之,真卿见希烈曰:“死生分矣,何多为!”张伯仪败,希烈令赍旌节首级示真卿,真卿恸哭投地。会其党周曾、康秀林等谋袭希烈,奉真卿为帅。事泄,曾死,乃拘送真卿蔡州。真卿度必死,乃作遗表、墓志、祭文,指寝室西壁下曰:“此吾殡所也。”希烈僭称帝,使问仪式,对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诸侯朝觐耳!”
兴元后,王师复振,贼虑变,遣将辛景臻、安华至其所,积薪于廷曰:“不能屈节,当焚死。”真卿起赴火,景臻等遽止之。希烈弟希倩坐硃泚诛,希烈因发怒,使阉奴等害真卿,曰:“有诏。”真卿再拜。奴曰:“宜赐卿死。”曰:“老臣无状,罪当死,然使人何日长安来?”奴曰:“从大梁来。”骂曰:“乃逆贼耳,何诏云!”遂缢杀之,年七十六。嗣曹王皋闻之,泣下,三军皆恸,因表其大节。淮、蔡平,子頵、硕护丧还,帝废朝五日,赠司徒,谥文忠,赙布帛米粟加等。
真卿立朝正色,刚而有礼,非公言直道,不萌于心。天下不以姓名称,而独曰鲁公。如李正己、田神功、董秦、侯希逸、王玄志等,皆真卿始招起之,后皆有功。善正、草书,笔力遒婉,世宝传之。贞元六年,赦书授頵五品正员官。开成初,又以曾孙弘式为同州参军。
赞曰:唐人柳宗元称:“世言段太尉,大抵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非也。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宗元不妄许人,谅其然邪,非孔子所谓仁者必有勇乎?当禄山反,哮噬无前,鲁公独以乌合婴其锋,功虽不成,其志有足称者。晚节偃蹇,为奸臣所挤,见殒贼手。毅然之气,折而不沮,可谓忠矣。详观二子行事,当时亦不能尽信于君,及临大节,蹈之无贰色,何耶?彼忠臣谊士,宁以未见信望于人,要返诸己得其正,而后慊于中而行之也。呜呼,虽千五百岁,其英烈言言,如严霜烈日,可畏而仰哉!
列传第七十九 李晟
李晟,字良器,洮州临潭人。世以武力仕,然位不过裨将。晟幼孤,奉母孝。身长六尺。年十八 ,往事河西王忠嗣,从击吐蕃。悍酋乘城,杀伤士甚众,忠嗣怒,募射者,晟挟一矢殪之,三军欢奋。忠嗣抚其背曰:“万人敌也。”凤翔节度使高升召署列将,击叠州叛羌于高当川,又击连狂羌于罕山,破之。累迁左羽林大将军。广德初,击党项有功,授特进,试太常卿。
大历初,李抱玉署晟右军将。吐蕃寇灵州,抱玉授以兵五千击之,辞曰:“以众则不足,以谋则多。”乃请千人。由大震关趋临洮,屠定秦堡,执其帅慕容谷钟,虏乃解灵州去。迁开府仪同三司,以右金吾卫大将军为泾原、四镇、北庭兵马使。马璘与吐蕃战盐仓,败绩;晟率游兵拔璘以归,封合川郡王。璘内忌晟威略,归之朝,为右神策都将。德宗始立,吐蕃寇剑南,方崔宁未还,蜀土大震,诏晟将神策兵救之。逾漏天,拔飞越等三城,绝大渡,斩虏千级,虏遁去。
建中二年,魏博田悦反,晟为神策先锋,与河东马燧、昭义李抱真合兵攻之。斩杨朝光,晟乘冰度洺水,破悦;又战洹水,悦大败,遂进攻魏。加检校左散骑常侍,兼魏府左司马。硃滔、王武俊围康日知于赵州也,抱真分兵二千戍邢,燧怒,欲班师。晟曰:“奉诏东讨者,吾三帅也。邢、赵比壤,今贼以兵加赵,是邢有昼夜忧,李公分众守之,不为过,公奈何遽引去!”燧悟,释然,即造抱真垒,与交欢。晟建言:“以兵趋定州,与张孝忠合,以图范阳,则武俊等当舍赵。”帝壮之,授御史大夫,又俾神策三将军莫仁擢等隶之。晟自魏引而北,武俊果解去。晟留赵三日,与孝忠连兵,北略恒州。围硃滔将郑景济于清苑,决水灌之。悦、武俊引兵战白楼,孝忠兵笮,晟引步骑击破之,清苑益急。滔、武俊大惧,悉起兵来救,围晟军。晟内攻景济而外抗滔等,自正月至五月不解。会晟疾甚,不能兴,军中共计引还定州,而贼犹不敢逼。
疾间,将复进,会帝出奉天,有诏召晟即日治严。而孝忠以军介二盗间,倚晟为重,数止晟无西。晟语众曰:“天子播越,人臣当百舍一息。义武欲止吾,吾当以子为质。”乃以凭约昏,并遗良马。孝忠有亲将谒晟,晟解玉带遗之,使喻孝忠。乃得逾飞孤,次代州,诏迎拜神策行营节度使。进临渭北,壁东渭桥,所过樵苏无犯。时刘德信自扈涧败归,亦次渭南,军嚣无制。德信入谒晟,晟责所以败,斩之,以数骑入壁劳其军,无敢动。晟已并兵,则军益振。
于是朔方李怀光方军咸阳,不欲晟当一面,请与晟合。有诏徙屯,乃引趋陈涛斜,与怀光联垒。晟每与贼战,必锦裘绣帽自表,指顾阵前。怀光望见,恶之,戒曰:“将务持重,岂宜自表襮,为贼饵哉!”晟曰:“昔在泾原,士颇相畏伏,欲令见之,夺其心尔。”怀光不悦,迁延有异志。晟使间说怀光曰:“贼据京邑,天子暴露于外,公宜速进兵。虽晟不肖,愿为公先驱,死且不悔。”怀光不纳。每兵至都城下,而怀光军多卤掠,晟军整戢。怀光使分所获遗之,又辞不敢受。怀光谋沮挠其军,即奏言:“神策兵给赐比方镇独厚,今桀逆未平,军不可以异。且众以为言,臣无以解。惟陛下裁处。”怀光欲晟自削其军,则士怨易挠。帝议诸军与神策等,力且不赡,遣翰林学士陆贽临诏怀光,令与晟计所宜者。怀光曰:“禀赐不均,军何以战!”贽数顾晟,晟曰:“公,元帅,军政得专之。晟将一军,唯所命,其增损费调,敢不听?”怀光默然计塞,顾刻削禀赐事出己,乃止。
怀光屯咸阳凡八旬,帝数促战,以伺贼隙为言,卒不出兵,阴通硃泚,反迹浸露。晟惧为所并,上言:“当先变制备,请假裨佐赵光铣、唐良臣、张彧为洋、利、剑三州刺史,各勒兵以通蜀、汉衿喉。”未报。会吐蕃欲佐诛泚,帝议幸咸阳督战,怀光大骇,疑帝夺其军,图反益急。晟与李建徽、阳惠元皆联屯,适有使者到晟军,晟乃令曰:“有诏徙屯。”即结阵趋东渭桥。后数日,怀光并建徽、惠元兵,惠元死之。
是日,帝进狩梁州,骆谷道隘,储供不豫,从官乏食,帝叹曰:“早用晟言,三蜀之利,可坐有也。”顾浑瑊曰:“渭桥在贼腹中,兵孤绝,晟能办胜邪?”瑊曰:“晟秉义挺忠,崒然不可夺。臣策之,必破贼。”帝乃安。自行在遣晟将张少弘口诏进晟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晟受命,拜且泣曰:“京师天下本,若皆执羁靮,谁将复之!”乃缮甲兵,治陴隍,以图收复。
是时,晟提孤军横当寇锋,恐二盗合以轧之,则卑词厚币,伪致诚于怀光者。时敖廥单覂,乃使张彧假京兆少尹,多署吏,调畿内赋,不淹旬,刍米告具。乃陈兵下令曰:“国家多难,乘舆播迁,见危死节,自吾之分。公等此时不诛元凶,取富贵,非豪英也。渭桥断贼首尾,吾欲与公戮力一心,建不世之功,可乎?”士皆雪泣曰:“惟公命。”于是骆元光以华州之众守潼关,尚可孤以神策兵保七盘,皆受晟节度;戴休颜举奉天,韩游瑰悉邠宁军从晟。怀光始惧。晟乃移书显让之,使破贼自赎。怀光不听,然其下益携落,畏为晟袭,乃奔河中。其将孟涉、段威勇以兵数千自拔归,晟皆表以要官。帝遣使者间道诏晟兼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又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招讨使。帝欲益西幸,晟请驻梁、汉以系天下望。又进京畿、渭北、鄜坊、商华兵马副元帅。时京兆司录参军李敬仲自贼中来,乃署节度府判官,以谏议大夫郑云逵为行军司马,擢张彧自副。
神策军及晟家皆为贼质,左右有言者,晟涕数行下,曰:“陛下安在,而欲恤家乎?”泚使晟吏王无忌婿款壁门曰:“公等家无恙。”晟怒曰:“尔乃与贼为间乎?”叱斩之。时输缣不属,盛夏,士有衣裘者,晟能与下同其苦,以忠谊感发士心,终无携怨。逻士得姚令言、崔宣谍者,晟命释缚,饭饮之,遣还,敕曰:“为我谢令言等,善为贼守,勿不忠于泚。”
乃引兵叩都门,贼不敢出,振旅而还。明日,会诸将图所向,众对先拔外城,然后清宫。晟曰:“外城有里闬之隘,若设伏格战,居人嚣溃,非计也。贼重兵精甲聚苑中,今直击之,是披其心腹,将图走不暇。”诸将曰:“善。”乃自东渭桥移壁光泰门,以薄都城,连沟栅。而贼将张庭芝、李希倩求战,晟顾曰:“贼不出,是吾忧也。今乃冒死来,天诱之矣。”勒吴诜等纵兵鏖击。贼攻华师急,晟以精骑驰救,中军噪而从,大破之,乘胜入光泰门;再战,败却,僵尸相藉,余众走白华,贼大哭,终夜不息。翌日,将复战。或请待西师,晟曰:“贼既败,当乘机扑殄。苟俟西军,是容其为计,岂吾利邪?”乃悉军军光泰门,使王佖、李演将骑,史万顷将步,抵苑北。晟先夜隤苑垣为道二百步,比兵至,贼已伐木塞以拒战。晟叱诸将曰:“安得纵贼?今先斩公矣!”万顷惧,先登,拔栅以入,佖督骑继之。贼崩溃,执其将段诚谏,大兵分道进,雷噪震地。令言、庭芝、希倩等殊死斗,晟令唐良臣等步骑奔突,贼阵成辄北,十余遇皆不胜,蹙入白华。贼伏千骑出官军背,晟以麾下百骑自驰之,左右呼曰:“相公来!”贼惊溃,禽馘略尽。泚率残卒万人西走,田子奇追之,余党悉降。
晟引军屯含元外廷,舍右金吾次,令军中曰:“五日内不得辄通家问,违者斩。”遣京兆尹李齐运部长安、万年令,分慰居人,秋毫无所扰。别将高明曜取贼妓一,司马伷取贼马二,即斩以徇。坊人之远者,宿昔乃知王师之入也。明日,孟涉屯白华,尚可孤屯望仙门,骆元光屯章敬寺,晟屯安国寺。斩贼用事者及臣贼宦竖于市,表著节不屈者,择文武摄台省官,以俟乘舆。条胁污于贼者,请以不死。
露布至梁,帝感泣,群臣上寿,且言:“晟荡夷凶憝,而市不易廛,宗庙不震,长安之人不识旗鼓,虽三代用师,不能加之。”帝曰:“天生晟,为社稷万人,岂独朕哉!”拜晟司徒,兼中书令,实封千户。晟遣大将吴诜以兵三千到宝鸡清道,自请迎扈,不许。帝至自梁,晟以戎服见三桥,帝驻马劳之。晟再拜顿首,贺克殄大盗,庙朝安复,已,即跪陈:“备爪牙臣,不能指日破贼,致乘舆再狩,乃臣不任职之咎,敢请死。”伏道左,帝为掩涕,命给事中齐映起之,使就位。有诏赐第永崇里、泾阳上田、延平门之林园、女乐一列。晟入第,京兆供帐,教坊鼓吹迎导,诏将相送之。帝纪其功,自文于碑,敕皇太子书,立于东渭桥,以示后世云。又令太子录副以赐。
始,晟屯渭桥也,荧惑守岁,久乃退,府中皆贺曰:“荧惑退,国家之利,速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当力死勤难,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前士大夫劝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惟五纬盈缩不常,晟惧复守岁,则我军不战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泾州倚边,数戕其帅,晟请治不龚命者,因以训耕积粟实塞下,羁制西戎。帝乃拜晟凤翔、陇右、泾原节度使,兼行营副元帅,徙王西平郡,实封千五百户。晟请与李楚琳俱行,亦将治杀张镒罪,帝方务安反侧,不许。晟至凤翔,乱将王斌等十余人以次伏诛。时宦者尹元贞持节到同、华,擅入河中谕慰李怀光。晟劾元贞矫使,欲洗宥元恶,请治罪。又言:“赦怀光有五不可:河中抵京师三百里,同州制其冲,兵多则示未信,少则力不足,忽惊东偏,何以待之?一也。今赦怀光,则必以晋、绛、慈、隰还之,浑瑊、康日知又且迁徙,二也。兵力未穷,忽宥反逆,四夷闻之,谓陛下兵屈而自罢耳;今回纥拒北,吐蕃梗西,希烈僭淮、蔡,若弃强示弱,以招窥觊,三也。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悉复叙勋行赏,追还缣廪;今府库空殚,物不酬满,是激其叛,四也。既解河中,诸道还屯,当有赐赉,赏典不举,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米斗五百,刍稿且罄,人饿死墙壁间,其大将杀戮几尽,围之旬时,力穷且溃,愿无养腹心疾为后忧。臣请选精兵五千,约十日粮,可以破贼。”帝方以贼委马燧、浑瑊,故不许。
晟至泾而田希鉴迎谒,执之,并其党石奇等悉伏诛。表右龙武将军李观为泾原节度使。晟常曰:“河、陇之陷,非吐蕃能取之,皆将臣沓贪,暴其种落,不得耕稼,日益东徙,自弃之尔。且土无缯絮,人苦役扰,思唐之心,岂有既乎?”因悉家赀怀辑降附,得大酋浪息曩,表以王号。每虏使至,必召息曩于坐,衣大锦袍、金带,夸异之,虏皆指目歆艳。吐蕃君臣大惧,相与议。尚结赞者善计,乃曰:“唐名将特李晟与马燧、浑瑊尔,不去之,必为吾患。”即遣使委辞,因燧请和,且求盟,因盟谋执瑊以卖燧,于是结赞大兴兵逾陇、岐,无所掠,阳怒曰:“召吾来,乃不牛酒犒军。”徐引去。以是间晟。晟选兵三千,使王佖伏汧阳旁,击其中军,几获结赞。晟又遣野诗良辅等攻摧沙堡,拔之。结赞屡乞和,会晟朝京师,奏言:“戎狄无信,不可许。”宰相韩滉与晟合,因请调军食以给西师。然天子内厌兵,疑将臣生事。亦会滉卒而张延赏当国,故与晟有隙,后虽诏讲解,而阴不与也,密言晟不可久持兵,更荐刘玄佐、李抱真经略西北,俾立功以间晟。帝惑其言。
贞元三年,帝坐宣政殿引见晟,备册礼,进拜太尉、中书令,罢其兵。诏晟乘辂谒太庙,视事尚书省,赐良马、锦彩千计。是岁,瑊与吐蕃盟平凉,虏劫之,瑊挺身免,诏罢燧河东,皆如结赞计云。通王府长史丁琼者,尝为延赏挤抑,内怨望,乃见晟曰:“以公功,乃夺兵柄,夫惟位高者难全,盍早图之?”晟曰:“君安得不祥之言?”执以闻。
明年,诏为晟立五庙,追贲高祖芝以下祔其主,给牲器床幄,礼官相事。它日,与马燧见延英,帝嘉其勋,下诏曰:“昔我烈祖,乘乾坤荡涤,扫隋季荒茀,体元御极,作人父母。则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经纶,参翊缔构,昭文德,恢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于上帝,付畀四方。王业既成,太阶既平,乃图厥容,列于凌烟阁,懋昭绩效,表式仪形,以弗忘朝夕,永垂乎来裔。君臣之义,厚莫重焉。岁在己巳秋九月,我行西宫,瞻望崇构,见老臣遗像,颙然肃然,和敬在色。想云龙之协期,感致业之艰难,睹往思今,取类非远。且功与时并,才与世生,苟蕴其才,遇其时,尊主庇人,何代蔑有?在中宗时,有如桓彦范等,著辅戴之绩;在玄宗时,有如刘幽求等,申弼翼之勋;在肃宗时,有如郭子仪,扫除氛祲。今顾晟等,保宁朕躬,咸宣力肆勤,光复宗祏,订之前烈,夫岂多谢。阙而未录,孰旌厥贤?况念功纪德,文祖所为也,在予其曷敢怠?有司宜叙先后,各图其象于旧臣之次。”命皇太子书其文以赐晟,晟刻石于门。
七年,以临洮未复,请附贯万年,诏可。九年,薨,年六十七。帝闻流涕,诏百官就第进吊。比大敛,帝手诏,誓以存保世嗣,申告柩前。册赠太师,谥曰忠武。及葬,又御望春门临送,遣谒者宣诏于柩车,百官拜哭于道。宪宗元和中,诏其家与属籍,以晟配飨德宗庙廷。僖宗狩蜀,仓部员外郎袁皓采晟功烈,为《兴元圣功录》,遍赐诸将,表励之。
晟性疾恶,临下明。每治军,必曰:“某有劳,某长于是。”虽厮养小善,必记姓名,尤恶下为朋党者。笃分义,隆于故旧。岚州刺史谭元澄尝有德于晟,后贬死。晟既贵,直其枉,诏赠元澄宁州刺史,晟抚其二子,为成就之。在凤翔,尝曰:“魏征以直言致太宗于尧舜上,忠臣也。我诚慕焉。”行军司马李叔度曰:“彼缙绅儒者事,公勋德何希是哉?”晟曰:“君失辞。晟幸得备将相,苟容身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邪?是非唯上所择尔。”叔度惭。故晟每进对,謇謇尽大臣节,未尝露于外。治家以严,子侄非晨昏不辄见,所与言未尝及公事。正岁,崔氏女归宁,让曰:“尔有家,而姑在堂,妇当治酒食,且以待宾客。”即却之,不得进。达礼敦教类若此。与马燧皆在朝,每宴乐恩赐,使者相衔于道。两家日出无钟鼓声,则金吾以闻,少选,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举乐?”既薨,城盐州,复故池,以新盐赐宰相。帝思晟,乃致盐灵座。其眷遇终始,无与比者。
有十五子,其闻者愿、宪、愬、听云。
愿少谦谨。晟立功时,诸子未官,宰相以闻,即日召授太子宾客、上柱国。故事,柱国门列戟,遂父子皆赐。元和初,领夏绥银宥节度使。政简而严。部有失马者,愿署牒于道,以金购之。三日,失马并良马一系署下,且曰:“逸而至,不告,罪当死,谨以良马赎。”愿归失马,而纵其良,境内肃然。徙节武宁军。会伐青、郓,数有功,以久疾,用愬代之。召为刑部尚书,俄检校尚书左仆射,节度凤翔,自是迩声色而政衰矣。
长庆中,徙宣武。始,张弘靖给其军颇厚;愿至,府库殚匮,赏赉不及弘靖时,而侈费过之。以威刑操下,用婚家窦缓典帐中兵,骄骜怠沓。牙将李臣则等因众不忍,夜斩缓首。愿闻变,不及巾,与左右数人缒而逸,夺野人乘,驰以免。其家死于兵,三子匿而免。兵既乱,因大掠,推李朅主后务,请诸朝。时责愿不职,贬隋州刺史。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复拜河中、晋、绛等节度使。虽尝以荒侈败,不能自悛,军政愈弛,结纳权近,官赀随赂遗辄尽。蒲人怨,且乱。会卒,赠司徒。
宪与愬于诸子号最仁孝。长喜儒,以礼法自矜制。调太原府参军事、醴泉尉。于頔镇襄阳,辟署于府。时吴少诚张淮西,独惮頔威强,时谓宪为之助。又辟魏博田弘正幕府,迁卫州刺史,以治行称。徙绛州。绛有幻人訹民以乱,宪执诛之。河中兵本仰食于绛,而汾可输河、渭,岁租与籴常数十万石,故敖保山为固,民之输者,十牛不胜一车。宪滨汾相地治新仓,当费二百万,请留垣县粟粜河南,以钱还籴绛粟,既免负载劳,又权其赢以完新仓,绛人赖利。入为宗正少卿,副金吾大将军胡证为送太和公主使。还,献《回鹘道里记》,迁太府卿。太和初,繇江西观察使迁岭南节度使。
宪,勋伐家子,所历皆以吏能显,政绩暴著。善治律令,性明恕,详正大狱,活无罪者数百人。卒官下。
愬,字元直,有筹略,善骑射。以廕补协律郎,迁累卫尉少卿。早丧所生,为晋国王夫人所鞠。王卒,晟以非嫡,敕诸子服缌,愬独号恸不忍,晟乃许服缞。既练,晟薨,与宪庐墓侧,德宗敦遣归第,一夕复往,帝许之。服除,授太子右庶子。出为坊、晋二州刺史,以治异等,加金紫光禄大夫,进詹事。
宪宗讨吴元济,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既败,以袁滋代将,复无功。愬求自试,宰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遂检校左散骑常侍,为隋唐邓节度使。愬以其军初伤夷,士气未完,乃不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贼方安袁公之宽,吾不欲使震而备我。”乃令于军曰:“天子知愬能忍耻,故委以抚养。战,非吾事也。”众信而安之。乃斥倡优,未尝嬉乐。士伤夷病疾,亲为营护。蔡人以尝败辱霞寓等,又愬名非夙所畏者,易之,不为备。愬沈鸷,务推诚待士,故能张其卑弱而用之。贼来降,辄听其便,或父母与孤未葬者,给粟帛遣还,劳之曰:“而亦王人也,无弃亲戚。”众愿为愬死,故山川险易与贼情伪,一能晓之。
居半岁,知士可用,乃请济师;诏益河中、鄜坊二千骑。于是缮铠厉兵,攻马鞍山,下之;拔道口栅,战嵖岈山,以取炉冶城;入白狗、汶港栅,披楚城,袭朗山,再执守将。平青陵城,禽骁将丁士良,异其才,不杀,署捉生将。士良谢曰:“吴秀琳以数千兵不可破者,陈光洽为之谋也。我能为公取之。”乃禽以献。于是秀琳举文城栅降。遂以其众攻吴房,残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当避。”愬曰:“彼谓吾不来,此可击也。”既引还,贼以精骑尾击。愬下马据胡床,令军曰:“退者斩。”众决死战,射杀其将,贼乃走。或劝遂取吴房,愬曰:“不可。吴房拔,则贼力专,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单骑抵栅下与语,亲释缚,署以为将。秀琳为愬策曰:“必破贼,非李祐无与成功者。”祐,贼健将也,守兴桥栅,其战尝易官军。愬候祐护获于野,遣史用诚以壮骑三百伏其旁,见羸卒若将燔聚者,祐果轻出,用诚禽而还。诸将素苦祐,请杀之,愬不听,以为客。待间,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至夜艾。忠义,亦贼将,所谓李宪者。军中多谏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人为突将,自教之。会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军中以为不杀祐之罚,将吏杂然不解。愬力不能独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贼乎?何见夺者众邪?”则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杀祐,无与共诛蔡者。诏释以还愬。愬乃令佩刀出入帐下,署六院兵马使。六院者,隋、唐兵也,凡三千人,皆山南奇材锐士,故委祐统之。祐捧檄呜咽,诸将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袭蔡之谋矣。旧令,敢舍谍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抚之,故谍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贼虚实。
时李光颜战数胜,元济悉锐卒屯洄曲以抗光颜。愬知其隙可乘,乃遣从事郑澥见裴度告师期,于时元和十一年十月己卯。师夜起,祐以突将三千为前锋,李忠义副之,愬率中军三千,田进诚以下军殿。出文城栅,令曰:“引而东。”六十里止,袭张柴,歼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铠,发刃彀弓。会大雨雪,天晦,凛风偃旗裂肤,马皆缩栗,士抱戈冻死于道十一二。张柴之东,陂泽阻奥,众未尝蹈也,皆谓投不测。始发,吏请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士失色,监军使者泣曰:“果落祐计。”然业从愬,人人不敢自为计。愬道分轻兵断桥以绝洄曲道,又以兵绝朗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悬瓠城,雪甚,城旁皆鹅鹜池,愬令击之,以乱军声。贼恃吴房、朗山戍,晏然无知者。祐等坎墉先登,众从之,杀门者,发关,留持柝传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驻元济外宅。蔡吏惊曰:“城陷矣!”元济尚不信,曰:“是洄曲子弟来索褚衣尔。”及闻号令曰:“常侍传语。”始惊曰:“何常侍得在此!”率左右登牙城,田进诚兵薄之。愬计元济且望救于董重质,乃访其家慰安之,使无怖,以书召重质;重质以单骑白衣降,愬待以礼。进诚火南门,元济请罪,梯而下,槛送京师。
申、光诸屯尚二万众,皆降,愬不戮一人。其为贼执事帐内厨厩厮役,悉用其旧,使不疑。乃屯兵鞠场以俟裴度。至,愬以櫜鞬见,度将避之,愬曰:“此方废上下分久矣,请因示之。”度以宰相礼受愬谒,蔡人耸观。乃还屯文城栅。有诏进检校尚书左仆射、山南东道节度使,封凉国公,实封户五百,赐一子五品官。
帝方经略陇右,故徙愬节度凤翔。李师道反,诏愬代愿帅武宁军。旬日践父兄两镇,世以为荣。董重质得罪被斥,愬请赐军中自效,许之,乃署为牙将。愬与贼战金乡,破之。凡十一遇,禽其队帅五十,俘馘万计。淄青平,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昭义节度,赐第兴宁里。会田弘正守镇州,乃以愬帅魏博。长庆初,幽、镇乱,杀弘正,愬素服以令军曰:“魏人富庶而通于天化者,田公力也。上以其爱人,使往治镇。且田公抚魏七年,今镇人不道而戕害之,是无魏也。父兄子弟食田公恩者,何以报之?”众皆哭。又以玉带、宝剑遗牛元翼,曰:“此剑吾先人尝以揃大盗,吾又以平蔡奸。今镇人逆天,公宜用此夷之也。”元翼感动,谢曰:“敢有不承而爱其死力!”乃下令军中,勒兵以俟。会愬疾甚,不能军,诏田布代之,以太子少保还东都。卒,年四十九,赠太尉,谥曰武。
愬行己俭约。其昆弟赖家勋贵,饰舆马,矜室庐,唯愬所处乃父时故院,无所增广。始,晟克京师,市不改肆,愬平蔡,亦如之。功名之奇,近世所未有。晚虽忽于取士,与郑注善,议者不以掩其贤。
赞曰:愬得李祐不杀,付以兵不疑,知可以破贼也。祐受任不辞,决策入死,以愬能用其谋也。祐之才,待愬乃显,故曰平蔡功,愬为多。
听,字正思,七岁以廕为协律郎,父吏少之,不甚敬,听辄使鞭之,晟奇其才。长乃辟佐于頔府。吐突承璀讨王承宗,以听为神策行营兵马使。既战,斩贼骁将,宪宗壮之,诏图状以献。承璀数问听计,卒缚卢从史。迁左骁卫将军,出为蔚州刺史。州有铜冶,自天宝后废不治,民盗铸不禁。听乃开五炉,官铸钱日五万,人无犯者。徙安州。会观察使柳公绰方讨蔡,以听典军,一一咨之,声振贼中。召为羽林将军。
帝讨李师道,出听楚州刺史。淮西兵绵弱,郓人素易之。听日整勒,士皆奋。即掩贼不虞,趋涟水,破沭阳,绝龙沮堰,遂取海州,攻朐山,降之,怀仁、东海两城望风送款。以功兼御史大夫,夏绥银宥节度使。又徙灵盐。部有光禄渠,久廞废,听始复屯田以省转饷,即引渠溉塞下地千顷,后赖其饶。进检校工部尚书。
穆宗初立,幽、镇反,择名臣节度太原者代裴度,使统兵北讨。始听为羽林时,有骏马,帝在东宫,使左右讽取之,听自以身宿卫,不敢献。于是帝曰:“李听往在军中,不与朕马,是必可任。”乃授检校兵部尚书,充河东节度使。敬宗嗣位,改义成军。太和初,讨李同捷,而魏博将丌志沼反,击其帅史宪诚,诏听出援,击杀志沼。以功封凉国公,拜一子五品官。
王廷凑之乱,诏听悉兵屯贝州,史宪诚惧听因取道袭之,衷甲候诸郊。听敕士櫜兵野次,魏人乃安。宪诚既请朝,魏人怨,诏听兼帅魏博。听迁延不即赴,魏遂乱,杀宪诚,共推大将何进滔乘城拒守。听不得入,乃屯馆陶。又不设备,魏人袭之,师惊溃,死失殆半,辎械尽弃之,听昼夜驰以免。于是御史中丞温造等劾奏魏州乱,宪诚死,职繇于听,请论如法。天子不罪也,罢为太子少师。
听素以赂遗得权幸心,故多为助力。未几,拜邠宁节度使。邠署相传不利治垣舍,前刺史视其坏,莫敢葺。听曰:“将出凿凶门,何避治署邪?”亟使完新之,卒无异。改帅武宁军。有故奴为徐将,不喜听来,乃先杀亲吏之使徐者以沮听。听果惧,以疾解,授太子少保。逾岁,节度凤翔,又徙陈许。郑注摭其过,诏以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开成初,为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文宗叹曰:“付之兵不疑,退处散地不怨,惟听为可。”四年,以疾求还,复拜太子太保。卒,年六十一,赠司徒。
听治官苛细,急揫敛,颇极所欲,盛饰车马服玩。或诫之,听曰:“家声在人,若示衰薄,恐不见忠功之效,吾欲夸而劝之也。”好方书,择其验者,题于帷帟墙屋皆满。
听子琢,以家阀擢累义昌、平卢、镇海三节度使,无显功,不为士大夫称道。数免复迁。广明时,沙陀数盗边,于是琢为宿将,拜检校尚书右仆射,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徙河阳三城,坐逗挠,下迁刺史,卒。
王佖者,晟之甥,武敢,闲骑射。晟在师,佖无不从。攻硃泚于光泰门,贼方锐,佖与李演鏖战蹀血,贼数北,诸军乘之,遂大振。以功擢神策将。击吐蕃有功。晟视佖与子姓等,其给与过之。晟兵罢,佖亦不见用,召为左卫上将军。元和中,拜朔方、灵盐节度使。吐蕃欲作乌兰桥以过师,积材河曲,朔方府常遣兵发其木,委于河,故莫能成。及佖至,虏知其寡谋,乃厚赂之而亟遂功,筑月城以守。自是虏岁入为寇,朔方乘障不暇,人以咎佖。在镇检下亡术,猜忌多杀人。召还为右卫将军。故事,将相除徙,皆内出制,故号“白麻”;至佖,以责罢,遂中书进制。久之,卒。
赞曰:晟之屯东渭桥也,硃泚盗京师,李怀光反咸阳,河北三叛相王,李纳猘河南,李希烈讧郑、汳。晟无积赀输粮,提孤军抗群贼,身佩安危而气不少衰者,徒以忠谊感人,故豪英乐为之死耳。至师入长安而人不知,虽三王之佐,无进其能,可谓仁义将矣!呜呼,功能存社祏,不能见信于庸主,卒夺其兵,哀哉!虽然,功盖天下者,惟退祸可以免。四子世似其劳,是宜有后哉。
列传第八十 马浑
马燧,字洵美,系出右扶风,徙为汝州郏城人。父季龙,举孙吴倜傥善兵法科 ,仕至岚州刺史。燧姿度魁杰,长六尺二寸。与诸兄学,辍策叹曰:“方天下有事,丈夫当以功济四海,渠老一儒哉?”更学兵书战策,沈勇多算。
安禄山反,使贾循守范阳。燧说循曰:“禄山首乱,今虽举洛阳,犹将诛覆。公盍斩向润客、牛廷玠!倾其本根,使西不得入关,退亡所据,则坐受禽矣,此不世功也。”循许之,不时决。会颜杲卿招循举兵,禄山遣韩朝阳召循计事,因缢杀之。燧走西山,间道归平原。平原不守,复走魏。
宝应中,泽潞节度使李抱玉署为赵城尉。时回纥还国,恃功恣睢,所过皆剽伤,州县供饩不称,辄杀人。抱玉将馈劳,宾介无敢往,燧自请典办具。乃先赂其酋与约,得其旗章为信,犯令者得杀之。燧又取死囚给役左右,小违令辄戮死,虏大骇,至出境,无敢暴者。抱玉才之。因进说曰:“属与回纥接,且得其情。观仆固怀恩树党自重,裂河北以授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田承嗣等,其子瑒佻勇不义,将必窥太原,公当备之。”既而怀恩与太原将谋举其城,辛云京觉之,不克。嵩自相、卫归怀恩粮,以绝河津。抱玉令燧说嵩,嵩告绝于怀恩。即署燧左武卫兵曹参军。
累进至郑州刺史。劝督农力,岁一税,人以为便。徙怀州。时师旅后,岁大旱,田茀不及耕。燧务勤教化,止横调。将吏有亲者,必造之,厚为礼。瘗暴胔,止烦苛。是秋,稆生于境,人赖以济。抱玉守凤翔,表燧陇州刺史。西山直吐蕃,其上有通道,虏常所出入者。燧聚石种树障之,设二门为谯橹,八日而毕,虏不能暴。从抱玉入朝,代宗雅闻其才,召见,授商州刺史,兼水陆转运使。
大历中,河阳兵逐其将常休明,诏燧检校左散骑常侍,为三城使。汴将李灵耀反,帝务息人,即授以汴宋节度留后,灵耀不拜,引魏博田承嗣为援。诏燧与淮西李忠臣讨之。师次郑,灵耀多张旗帜以犯王师,忠臣之兵溃而西。燧军顿荧泽,郑人震骇。忠臣将遂归,燧止之,益治军,忠臣乃还收亡卒,复振。忠臣行汴南,燧行汴北,败贼于西梁固。灵耀以锐卒八千,号“饿狼军”,燧独战破之,进至浚仪。是时河阳兵冠诸军,田悦帅众二万助灵耀,破永平将杜如江等,乘胜距汴一舍而屯。忠臣合诸军战不利,燧为奇兵击之,悦单骑遁,汴州平。
燧知忠臣暴傲,让其功,出舍板桥。忠臣入汴,果因会击杀宋州刺史李僧惠。燧还河阳。秋大雨,河溢,军吏请具舟以避,燧曰:“使城中尽鱼而独完其家,吾不忍。”既而水不为害。
迁河东节度留后,进节度使。太原承鲍防之败,兵力衰单,燧募厮役,得数千人,悉补骑士,教之战,数月成精卒。造铠必短长三制,称士所衣,以便进趋。为战车,冒以狻猊象,列戟于后,行以载兵,止则为阵,遇险则制冲冒。器用完锐。居一年,辟广场,罗兵三万以肄,威震北方。建中二年,朝京师,迁检校兵部尚书,封豳国公,还军。
初,田悦新有魏博,恐下未附,即输款朝廷,燧建言悦必反。既而悦果围邢州,身攻临洺,筑重城绝内外援。邢将李洪、临洺将张伾固守。诏燧以步骑二万与昭义李抱真、神策兵马使李晟合军救之。燧出郭口,未过险,移书抵悦,示之好。悦以燧畏己,大喜。既次邯郸,悦使至,燧皆斩之,遣兵破其支军,射杀贼将成炫之。悦闻,使大将杨朝光以兵万人据双冈,筑东西二栅以御燧。燧率军营二垒间。是夜,东垒遁,燧进营狗明山,取弃垒置辎重。悦计曰:“朝光坚栅,且万人,虽燧能攻,未可以数日下,且杀伤必众,则吾已拔临洺,飨士以战,必胜术也。”即分恒州兵五千助朝光。燧令大将李自良等以骑兵守双冈,戒曰:“令悦得过者斩!”燧乃推火车焚朝光栅,自晨及晡,急击,大破之,斩朝光,禽其将卢子昌,获首五千,执八百人。居五日,进军临洺。悦悉军战,燧自以锐士当之,凡百余返,士皆决死,悦大败,斩首万级,俘系千余,馆谷三十万斛,邢围亦解。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初,将战,燧约众,胜则以家赀赏。至是,殚私财赐麾下。德宗嘉之,诏出度支钱五千万偿其财。进兼魏博招讨使。
李纳、李惟岳合兵万三千人救悦,悦裒散兵二万壁洹水,淄青军其左,恒冀军其右。燧进屯鄴,请益兵。诏河阳李芃以兵会,次于漳。悦遣将王光进以兵守漳之长桥,筑月垒扼军路。燧于下流以铁鏁维车数百绝河,载土囊遏水而后度。悦知燧食乏,深壁不战。燧令士赍十日粮,进营仓口,与悦夹洹而军,造三桥逾洹,日挑战。悦不出,阴伏万人,将以掩燧。燧令诸军夜半食,先鸡鸣时鸣鼓角,而潜师并洹趋魏州,令曰:“闻贼至,止为阵。”留百骑持火,待军毕发,匿其旁,须悦众度,即焚桥。燧行十余里,悦率李纳等兵逾桥,乘风纵火,噪而前。燧乃令士无动,命除榛莽广百步为场,募勇士五千人阵而待。比悦至,火止,气少衰,燧纵兵击之,悦败走桥,桥已焚,众赴水死者不可计,斩首二万级,杀贼将孙晋卿、安墨啜,虏三千人,尸相骀藉三十里,淄青兵几歼。悦夜走魏州,其将拒不纳,比明,追不至,悦乃得入。
抱真、芃问曰:“粮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粮少战利速,兵善于致人。今悦与淄青、恒三军为首尾,欲不战以老我师。若分击左右,未可必破,悦且来助,是腹背支敌也。法有攻其必救,故趋魏以破之。”皆曰:“善。”
悦婴城自守。于是李再春以博州、悦兄昂以洛州、王光进以长桥皆降。悦使符璘、李瑶卫还淄青残兵,璘等亦降。魏导御沟贯城,燧塞其上游,魏人恐。悦遣许士则、侯臧间行告穷于硃滔、王武俊,会二人者怨望,乃连和。悦恃燕、赵方至,即出兵背城阵,燧复与诸军破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北平郡王、魏州大都督长史。
滔、武俊联兵五万傅魏。会帝遣李怀光以朔方军万五千助燧。怀光勇于斗,未休士,即与滔等战,不利。悦决水灌军,燧兵亦屈,退保魏县。滔等濒河为垒。会泾师乱,帝幸奉天,燧还军太原。
初,李抱真欲杀怀州刺史杨鉥,鉥奔燧,燧奏其非罪,乃免。抱真怒。及共解邢围,获军粮,燧自有之,以余给抱真军,抱真益怒。洹之捷,军进薄魏,悦以突骑犯燧营,李芃救之,抱真勒兵不出。燧将攻魏,取攻具于抱真营,并请杂两军平其功,抱真不听,请独当一面,繇是逗遛。帝数遣使讲解。武俊略赵地,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燧怒谓:“抱真以兵还守其地,我能独战死邪?”将引还,李晟和之,乃复与抱真善。及田昂降,燧请以洺州隶抱真,而用昭义副使卢玄卿为刺史,兼魏博招讨副使。李晟兵前独隶抱真,抱真亦请兼隶于燧,以示协一。然议者咎燧私忿交恶,卒不成大功。
至太原,遣军司马王权以兵五千走奉天,又遣子汇与诸将子壁中渭桥,帝已幸梁,乃还。时天下方骚,北边数有警,燧念晋阳王业所基,宜固险以示敌。乃引晋水架汾而属之城,潴为东隍,省守陴万人。又酾汾环城,树以固堤。诏兼保宁军节度使。
帝还京,李怀光反河中,诏燧为河东保宁、奉诚军行营副元帅,与浑瑊、骆元光合兵讨之。时贼党要廷珍守晋、毛朝易攵守隰、郑抗守慈,燧移檄镌谕,皆以州降,因拜燧晋绛慈隰节度使。
武俊之围赵也,康日知不支,将弃赵,燧请诏武俊击硃滔,授以深、赵,以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及三州降,燧固让日知,且言因降受节,恐后有功者踵以为利,帝嘉许。籍府库兵仗以授日知,日知大喜过望。燧乃率步骑三万次于绛,略定诸县,降其将冯万兴、任象玉,遂围绛,拔外郛,守将夜弃城去,降四千人。遣李自良定六县,降其将辛兟,收卒五千。裨将谷秀违令掠士女,斩以徇。与贼战宝鼎,射杀贼将徐伯文,斩首万级,获马五百。
于时天下蝗,兵艰食,物货翔踊,中朝臣多请宥怀光者,帝未决。燧以“怀光逆计久,反覆不可信。河中近甸,舍之屈威灵,无以示天下,”乃舍军入朝,为天子自言之:“且得三十日粮,足平河中。”许之。乃与瑊、元光、韩游瑰之兵合。
贼将徐廷光守长春宫城。燧度长春不下,则怀光固守,久攻所伤必众,乃挺身至城下见廷光。廷光惮燧威,拜城上。燧顾其心已屈,徐曰:“我自朝廷来,可西向受命。”廷光再拜。燧曰:“公等朔方士,自禄山以来,功高天下,奈何弃之为族灭计?若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遂也。”未对,燧曰:“尔以吾为欺邪?今不远数步,可射我。”披而示之心。廷光感泣,一军皆流涕,即率众降。燧以数骑入其城,众大呼曰:“吾等更为王人矣!”浑瑊亦自以为不及也,叹曰:“尝疑马公能窘田悦,今观其制敌,固有过人者,吾不逮远矣!”
进营焦篱堡,堡将降,余戍望风遁去。燧济河,兵八万阵城下。是日,贼将牛名俊斩怀光降,众犹万六千。诛其党阎晏、孟宝、张清、吴冏等,它胁附悉赦之。不阅月,河中平。迁光禄大夫,兼侍中,赐一子五品官。还太原,帝赐《宸扆》、《台衡》二铭,以言君臣相成之美。勒石起义堂,帝榜其颜以宠之。
贞元二年,吐蕃尚结赞破盐、夏二州,守之,自屯鸣沙。及春,畜产死,粮乏。诏燧为绥银麟胜招讨使,与骆元光、韩游瑰等会师击虏。燧次石州。结赞惧,乞盟,帝不许。乃遣将论颊热甘辞请于燧,且重币申勤勤。明年,燧还太原,与论颊热俱朝,盛言宜许以盟,天子然之。燧之朝,结赞遽引去。帝诏浑瑊与盟平凉,虏劫瑊,仅得免。吐蕃归燧之兄子弇,曰:“河曲之屯,春草未生,吾马饥,公若度河,我无种矣。赖公许和,今释弇以报。”帝闻,悔怒,夺其兵,拜司徒,兼侍中,赐妓乐,奉朝请而已。与李晟皆图象凌烟阁。后病足,不任谒。九年十月,自力朝延英,诏毋拜。时晟已卒,帝顾燧曰:“尚记与太尉晟俱来邪?今乃独见公。”因悲涕。燧亦疾而仆,帝亲掖之,诏左右扶去,送至陛,燧顿首泣谢。固乞骸,让侍中,不许。卒,年七十,赠太傅,谥曰庄武。子汇、畅。
畅少以廕至鸿胪少卿。建中中,燧讨贼山东,畅留京师。于是大旱,朝廷议括商旅缗钱,多亡命入南山为盗。畅客单超俊、李云端等窃议,以为事且危。畅是其言,遣奴谏燧班师。燧怒,执奴以闻,使兄炫拘畅请罪。帝方倚燧,贷不问,但诛其客,敕炫赐畅杖三十,然亦罢括商人令。燧没后,以赀甲天下,畅亦善殖财,家益丰。晚为豪幸牟侵,又汇妻讼析产。贞元末,神策中尉杨志廉讽使纳田产。至顺宗时,复赐之。中官往往逼取,畅畏不敢吝,以至困穷。终少府监,赠工部尚书。诸子无室庐自托。奉诚园亭观,即其安邑里旧第云,故当世视畅以厚畜为戒。有司谥曰纵。
子继祖,生四岁以门功为太子舍人,五迁至殿中少监。
燧兄炫,字弱翁。少以儒学闻,隐苏门山,不应辟召。至德中,李光弼镇太原,始署掌书记,常参军谋,光弼器焉。刑部郎中田神功帅宣武,署节度判官,授连、润二州刺史,以清白显。燧为司徒,授刑部侍郎,辞疾,以兵部尚书致仕,卒。
浑瑊,本铁勒九姓之浑部也。世为皋兰都督。父释之,有才武,从朔方军,积战多,迁累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宁朔郡王。广德中与吐蕃战没。
瑊年十一,善骑射,随释之防秋,朔方节度使张齐丘戏曰:“与乳媪俱来邪?”是岁立跳荡功。后二年,从破贺鲁部,拔石堡城、龙驹岛,其勇常冠军。署折冲果毅。节度使安思顺授瑊偏师,入葛禄部,略特罗斯山,破阿布思,与诸军城永清及天安军。迁中郎将。
禄山反,从李光弼定河北,射贼骁将李立节,贯其左肩,死之。肃宗即位,瑊以兵趋行在。至天德,与虏军遇,败之。从郭子仪复两京,讨安庆绪,胜之新乡,擢武锋军使。从仆固怀恩平史朝义,大小数十战,功最,改太常卿,实封二百户。怀恩反,瑊以所部归子仪,会释之丧,起复朔方行营兵马使。从子仪击吐蕃邠州,留屯邠。虏复入,至奉天,瑊战漠谷,有功,迁太子宾客,屯奉天。周智光反,子仪令瑊以步骑万人下同州。智光平,以邠宁隶朔方军,瑊屯宜禄。
大历七年,吐蕃盗塞深入,瑊会泾原节度使马璘讨之。次黄菩原,瑊引众据险,设枪垒自营,遏贼奔突。旧将史抗等内轻瑊,顾左右去枪,叱骑驰贼。既还,虏蹑而入,遂大败,死者十八。子仪召诸将曰:“朔方军高天下,今败于虏,奈何?”瑊曰:“愿再战。”乃驰朝那,与盐州刺史李国臣趋秦原。吐蕃引去,瑊邀击破之,悉夺所掠而还。自是岁防长武城盛秋,领邠州刺史。吐蕃入方渠、怀安,瑊击走之。
子仪入朝,留知邠宁庆兵马后务。回纥侵太原,破鲍防军。拜瑊都知兵马使,自石岭关而南,督诸军掎角,虏引去。进兼单于副都护、振武军使。子仪为太尉,德宗析所部为三节度,以瑊兼单于大都护,振武、东受降城、镇北大都护府、绥银麟胜州节度副大使。未几,崔宁领朔方,故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建中中,李希烈诈为瑊书,若同乱者,帝识其谍,用不疑,更赐良马、锦币。普王为荆襄元帅讨希烈也,以瑊为中军都虞候。
帝狩奉天,瑊率家人子弟以从,授行在都虞候、京畿渭北节度使。硃泚兵薄城,战谯门,晨至日中不解。或以刍车至,瑊曳车塞门,焚以战,贼乃解。泚治攻具,矢石四集如雨,昼夜不息,凡浃日,凿堑圜城。城中死者可藉,人心危惴,或夜缒出掇蔬本供御,帝与瑊相泣。泚方据乾陵下瞰城,翠翟红袍,左右宦人趋走,宴赐拜舞,又纵慢辞戏斥天子,以为胜在景刻。使骑环驰,责大臣不识天命。造云梁,广数十丈,施大轮,濡氈及革冒之,周布水囊为鄣,指城东北;构木庐,蒙革周置之,运薪土其下,将塞隍。帝召瑊,授以诏书千余,自御史大夫、实封五百户而下,募突将死士当贼,赐瑊笔,使量功署诏,不足则署衣以授,因曰:“朕与公诀矣,令马承倩往,有急可奏。”瑊俯伏呜咽,帝抚而遣之。瑊前与防城使侯仲庄揣云梁所道,掘大隧,积马矢及薪然之。贼乘风推梁以进,载数千人。王师乘城者皆冻馁,甲弊兵盬,瑊但以忠义感率使当贼,人忧不支,群臣号天以祷。瑊中矢,自揠去,被血而战愈厉。云梁及隧而陷,风返悉焚,贼皆死,举城欢噪。是日诏授瑊二子官,乃第赏将校。泚攻城益急,会李怀光奔难,贼乃去。进行在都知兵马使,实封五百户。
乘舆进狩山南,瑊以诸军卫入谷口,怀光追骑至,后军击却之。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灵盐丰夏定远西城天德军节度、朔方邠宁振武道永平军奉天行营副元帅。帝临轩授钺,用汉拜韩信故事,制曰:“寇贼干纪,授尔节钺,以戡多难,往钦哉!”瑊顿首曰:“敢不毕力以对扬天子休命?”乃率诸军趋京师。
贼韩旻拒武功,瑊率吐蕃论莽罗兵破之武亭川,斩首万级,遂屯奉天,以抗西面。李晟自东渭桥破贼,瑊与韩游瑰、戴休颜以西军收咸阳,进屯延秋门。泚平,论功,以瑊兼侍中,实封户八百。天子还宫,授河中绛慈隰节度使、河中同陕虢行营副元帅,繇楼烦郡王徙咸宁;赐大宁里甲第,女乐五人,将相送归第,与李晟钧礼。俄加朔方行营副元帅,与马燧同讨李怀光。怀光平,检校司空,任一子五品官。还屯河中。
吐蕃相尚结赞陷盐、夏,阴窥京师,而畏瑊与李晟、马燧,欲以计胜之。乃诡辞重礼,请燧讲好,燧苦赞,帝乃诏约盟平凉川,以瑊为会盟使。为结赞所劫,副使崔汉衡以下皆陷,惟瑊得免。自奉天入朝,羸服待罪,诏释之。会吐蕃复入盗,使瑊镇奉天。虏罢,还河中。贞元四年,虏入泾、邠,授邠宁庆副元帅。进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十五年卒,年六十四。群臣奉慰延英,赠太师,谥曰忠武。丧车至自镇,帝复废朝。
瑊好书,通《春秋》、《汉书》。尝慕《司马迁自叙》,著《行纪》一篇,其辞一不矜大。天性忠谨,功高而志益下,岁时贡奉,必躬阅视。每有赐予,下拜跽受,常若在帝前,世方之金日磾,故帝终始信待。贞元后,天子常恐籓侯生事,稍桀骜则姑息之,惟瑊有所奏论不尽从可,辄私喜曰:“上不疑我。”故治蒲十六年,常持军,猜间不能入。君子贤之。本名日进,稍显改焉。五子,镐、钅岁为达官。
镐谦谨,喜交士大夫,历邓、唐二州刺史,有政誉。元和中,延州沙陀部苦边吏贪,震扰不安。李绛建言,宜选才职称者为刺史。乃任镐延州。会讨王承宗,而义武节度使任迪简病不能军,以镐将家可用,乃迁检校右散骑常侍、义武军节度副使,俄代迪简为使。治兵颇有法,然短于计略,不持重。镇、定二军间不百里,镐引兵压镇境而屯,距贼三十里,鼓角声相闻。贼始亦畏,见镐无斥候,乃潜师入定境,焚廥蓄,屠乡聚,镐军遂摇。亦会中人督战,乃出薄贼,大败而还。诏以陈楚代之。时师饥冻,闻镐方罢,遂乱,劫镐之家,至裸辱。楚闻,驰入城,乃定。令军中敛所剽归镐,以兵卫出之。贬韶州刺史。后代州刺史韩重华奏收镐供军金币十余万,乃复贬循州。卒,赠工部尚书。
钅岁以廕补诸卫参军,累拟至丰州刺史。坐赃七百万,文宗以勋臣子,贬袁州司马。还为袁王傅,至太子詹事。训、注乱,或言钅岁匿贾餗,为百骑所捕,苦辨乃免,然家为兵剽皆尽。文宗怜之,授少府监,迁殿中。宰相以瑊之裔,擢刺史,帝曰:“是岂可以牧民?念其父功,富之可也。”宰相言钅岁尝治郡有绩,从之,拜寿州刺史。终诸卫大将军。
赞曰:唐史臣称燧沈雄忠力,常先计后战。每战,亲令于众,无不感概用命,斗必决死,未尝折北,名盖一时。然力能得田悦而不取,虏不可信而决信之,故河北三盗卒不臣,平凉大臣奔辱,燧之罪也。虽然,燧贤者也,天下以为可责故责之,不以功掩罪,亦不可以罪废功。瑊亲与结赞盟,不能料虏诈,但以如诏为恭,殆有猛志而无英才乎?李晟谓虏不可与盟,则燧、瑊固出晟下远甚。功名大小,信其然乎!
列传第八十一 杨戴阳二李韩杜邢
杨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兴行间,以先锋功授甘泉府果毅。建中初,从李怀光讨刘文喜泾州 ,斩获多,加骠骑大将军。李纳寇徐州,从唐朝臣往讨,常冠军。怀光赴难奉天,属朝晟兵千人下咸阳,赐实封百五十户。
怀光反,韩游瑰退保邠、宁,贼党张昕守邠州,大索军实,多募士,欲潜归之。朝晟父怀宾为游瑰将,夜以数十骑斩昕及同谋者。游瑰遣怀宾告行在,德宗劳问,授兼御史中丞。朝晟泣见怀光曰:“父立功于国,子当诛,不可以主兵。”怀光絷之。及诸军围河中,游瑰营长春宫,而怀宾战甚力。怀光平,帝原朝晟,因为游瑰都虞候。父子皆开府、宾客、御史中丞,军中以为荣。
吐蕃犯边,游瑰自将守宁州,而御士宽,军骄。及张献甫来代,军遂乱,朝晟逃于郊。众胁监军,请以范希朝为节度使。希朝时已在京师。明日,朝晟出,绐众曰:“予来贺所请之当也。”众稍定。朝晟结诸将谋诛首恶者。居三日,绐遣人自邠来,曰:“前请报罢,张公已舍邠矣,反者皆当死,吾不愿尽诛也,第取首恶者。”众所讠雚指,斩二百余人,献甫遂入于军。帝以希朝为节度副使,而朝晟加御史大夫。
贞元九年,城盐州,发卒护境,朝晟屯木波堡。会献甫卒,有诏代为邠宁节度使。朝晟请城方渠,合道,木波以遏吐蕃路。诏问:“须兵几何?”报曰:“部兵可办。”帝问:“前日城五原,兴师七万,今何易邪?”对曰:“盐州之役,虏先知之。今薄戎而城,虏料王师不十万,势难轻入。若发部兵,十日至塞下,未三旬城毕,积刍聚粮,留卒守之,寇至不可拔,莱野翦夷,虏且走,此万全计也。若大发兵,阅月乃至,虏亦来,来必战,战则不暇城矣。”帝纳其策。师次方渠,水乏。有青蛇降险下走,视其迹,水从而流,朝晟使筑防环之,遂为渟渊,士饮仰足,图其事以闻。有诏置祠,命泉曰应圣。已城,吐蕃悉众至,度不能害,乃引去。复城马岭而归,开地三百里。十七年,卒于屯。
戴休颜,字休颜,夏州人。家世尚武,志胆不常。郭子仪引为大将,谕平党项羌,以安河曲。试太常卿,封济阴郡公,进封咸宁郡王,兼朔方节度副使。城邠州功最,迁盐州刺史。硃泚反,率兵三千昼夜驰,奔问行在,德宗嘉之,赐实户二百。与浑瑊、杜希全、韩游瑰等扞御有劳。帝进狩梁、洋,留守奉天。李怀光屯咸阳,使人诱之,休颜斩其使,勒兵自守。怀光眙骇,自泾阳夜走。迁检校工部尚书、奉天行营节度使。合浑瑊兵破泚偏师,斩首三千级,追至中渭桥。京师平,又与瑊率兵趋岐阳,邀泚残党。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进户四百。从乘舆至京师,赐女乐、甲第,拜左龙武军统军。卒,赠扬州大都督。
弟休璿,历开府仪同三司,封东阳郡王;休晏,历辅国大将军,封彭城郡公。俱以将略称。
阳惠元,平州人。以趫勇奋,事平卢军。从田神功、李忠臣浮海入青州。诏以兵隶神策,为京西兵马使,镇奉天。
德宗初立,稍绳诸节度跋扈者。于是李正己屯曹州,田悦增河上兵,河南大扰。诏移兵万二千戍关东,帝御望春楼誓师,因劳遣诸将。酒至神策,将士不敢饮。帝问故,惠元曰:“初发奉天,臣之帅张巨济与众约:‘是役也,不立功,毋饮酒!’臣不敢食其言。”既行,有馈于道,惟惠元军瓶罍不发。帝咨叹不已,玺书慰劳。俄以兵三千会诸将击田悦,战御河,夺三桥,惠元功多。以兵属李怀光。
及硃泚反,自河朔赴难,解奉天围,加检校工部尚书,摄贝州刺史。诏惠元与神策行营节度使李晟、鄜坊节度使李建徽及怀光联营便桥。晟知怀光且叛,移屯东渭桥。翰林学士陆贽谏帝曰;“四将接垒,晟等兵寡位下,为怀光所易,势不两完。晟既虑变,请与惠元东徙,则建徽孤立。宜因晟行,合两军皆往,以备贼为解,趣装进道,则怀光计无所施。”帝不从,使神策将李升往伺。还奏:“怀光反明甚。”是夕,夺二军,惠元、建徽走奉天,怀光遣将冉宗驰骑追及于好畤。惠元被发呼天,血流出眦,袒裼战而死。二子晟、暠匿井中,皆及害。建徽独免。诏赠惠元尚书左仆射,晟殿中监,暠邠州刺史。
少子旻,字公素。惠元之死,被八创,堕别井,或救得免。历邢州刺史。卢从史既缚,潞军溃,有骁卒五千,从史尝以子视者,奔于旻,旻闭城不内。众皆哭曰:“奴失帅,今公有完城,又度支钱百万在府,少赐之,为表天子求旌节。”旻开谕祸福遣之,众感悟,遂还军。宪宗嘉之,迁易州刺史。
王师讨吴元济,以唐州刺史提兵深入二百里,薄申州,拔外郛,残其垣。以功加御史中丞。容州西原蛮反,授本州经略招讨使,击定之。进御史大夫,合邕、容两管为一道。卒,赠左散骑常侍。
李元谅,安息人。本安氏,少为宦官骆奉先养息,冒姓骆,名元光。美须髯,鸷敢有谋。以宿卫积劳试太子詹事。李怀让节度镇国,署奏以自副。居军十年,士心惮服。
德宗出奉天,贼遣将何望之袭华州,于是刺史董晋弃城走。望之欲聚兵以绝东道,元谅自潼关引兵径薄其城,拔之。时兵兴仓卒,裹罽为铠,剡蒿为矢,募兵数日至万余,军气乃振。贼来攻,辄却。时尚可孤守蓝田,元谅屯昭应,王权壁中渭桥,贼兵不能逾渭南。未几,迁镇国军节度使,封武康郡王。先是,诏发豳、陇兵东讨李希烈。师方出关,泚使刘忠孝召还;至华阴,华阴尉李夷简说驿官捕之,追及关,元谅斩以徇,所召兵不得入,由是华州独完。俄诏元谅与李晟收京师,次浐西。元谅先奋鏖贼,败之,进屯苑东,晟使坏苑垣入。泚连战皆北,遂大溃,京师平。让功于晟,退壁近郊。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实封户五百,赐甲第、女乐、一子六品官。
李怀光反,与马燧、浑瑊讨之。其将徐廷光素易元谅,数嫚骂,为优胡戏,斥侮其祖。又使约降,曰:“我降汉将耳。”及马燧至,降于燧。元谅见韩游瑰曰:“彼诟吾祖,今日斩之,子助我乎?”许诺。既而遇诸道,即数其罪,叱左右斩之,诣燧谢。燧大怒,将杀元谅,游瑰见曰:“杀一偏裨尚尔,即杀一节度,法宜如何?”燧默然。元谅请输钱百万劳军自赎,瑊亦为请,燧赦之。帝以专杀,恐有司劾治,前诏勿论。
贞元三年,吐蕃请盟,诏以军从瑊会平凉,元谅军潘原、游瑰军洛口以为援。元谅曰:“潘原去平凉七十里,虏诈不情,如有急,何以赴?请与公连屯。”瑊以违诏,不听。瑊壁盟所二十里,元谅密徙营次之。既会,元谅望云物曰:“不详,虏必有变!”传令约部伍出阵。俄而虏劫盟,瑊奔还,元谅兵成列出,而泾原节度使李观亦以精兵五千伏险,与元谅相表里,虏骑乃解。元谅遣车重先,而与瑊振旅徐还,时以为有古良将风。是会也,微元谅、观二人,瑊且不免。帝嘉叹,赐善马金币良厚,因赐姓及名。
更节度陇右,治良原。良原隍堞湮圮,旁皆平林荐草,虏入寇,常牧马休徒于此。元谅培高浚渊,身执苦与士卒均,菑翳榛莽,辟美田数十里,劝士垦艺,岁入粟菽数十万斛,什具毕给。又筑连弩台,远烽侦,为守备,进据势胜,列新壁。虏至无所掠,战又辄北,由是泾、陇以安,西戎惮之。卒,年六十二,赠司空,谥曰庄威。
李观,其先自赵郡徙洛阳,故为洛阳人。少沈厚寡言。以策干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子仪遣佐坊州刺史吴亻由为防遏使。以亲丧解。吐蕃内寇,代宗幸陕,观隐盩厔,率乡里子姓千人守黑水,虏不敢侵。岭南节度使杨慎微奏为偏将,徐浩、李勉代节度,常倚以军政,数捕平剧贼。迁大将,试殿中监,召为右龙武将军。
泾师叛,观适番上,即领兵千余扈德宗奉天。诏尽察诸军,整饬谁逻,增募五千人,鼙■欢竖,士气益振。赐封户二百,授二子八品官。从至梁州。帝还,诏总后军。擢四镇、北廷行军泾原节度使。在屯四年,训部伍,储藏饶衍。平凉之盟,吐蕃不得志。是年,观入朝,前一日就道,虏至期出精骑狙击,不及,去。以少府监检校工部尚书。卒,赠太子少傅。
韩游瑰,灵州灵武人,始为郭子仪裨将。安禄山反,使阿史那从礼将同罗、突厥五千骑伪降于朔方,出塞门,诱河曲九蕃府、六胡叛,部落凡五十万。子仪使游瑰率辛京杲击破之,九蕃府还附。累进邠宁节度留后。
奉天之狩,兵未集,游瑰与庆州刺史论惟明以兵三千来赴,自乾陵北趋醴泉,未至,有诏引军屯便桥。次泥泉,与泚兵值,游瑰欲还奉天,监军翟文秀曰:“吾壁于此,贼敢逾我而西,可夹攻取之。今入奉天,贼亦随至,是引贼迫天子也。”游瑰曰:“不然,我寡贼众。彼分以亢我,余众犹能鼓而西也,不如先入卫天子。且奉天无强卒,安得夹攻?吾士乏且寒,贼以利诱之,众且溃。”遂还奉天。泚兵蹑攻之,战不利;泚兵夺门,游瑰殊死战,乃解。泚大治战棚、云桥,士皆惧,游瑰曰:“贼取佛祠干木为攻具,可以火之。”既而贼大噪攻南雉,游瑰曰:“是分吾力也。”趋北雉,遣将郭询、郭廷玉以锐士三百傅满直出,火其棚,投薪于中,风返,棚皆烬,贼气沮。故诸将推游瑰赴难功第一。帝以卫军无职局,军置统军一员,以游瑰、惟明、贾隐林处之。
李怀光叛,诱游瑰为变,游瑰白发其书。帝曰:“卿可谓忠义矣!”对曰:“臣安知忠义?但怀光误臣,使震惊乘舆,后持臣自解。”帝嘉其诚,从问:“计欲安出?”对曰:“怀光总诸府兵,怙以为乱。今邠有张昕,灵武有宁{艹乱}景璿,河中有吕鸣岳,振武有杜从政,潼关有李朝臣,渭北有窦觎,皆守将也。陛下以其众与地授之,罢怀光权,而尊以元功,诸将仰首,各听其帅,彼安能以乱?”帝曰:“罢怀光权而泚益张,若何?”对曰:“陛下约士以不次之赏,今贡赋方至,发而酬之,其守自固。邠有万精甲,臣得将之,可以诛贼。四方杖义而起,贼不足虑。”帝美其言。
会怀光诱复至,浑瑊得书,稍严卒以警。游瑰不知,发怒,嫚骂瑊。帝疑有变,即日幸梁州,游瑰使子从帝。怀光檄假游瑰邠州刺史,欲因张昕杀之。游瑰既失兵,不知所图。有客刘南金说曰:“邠有留甲,可以立功,殆天假也!”游瑰悟,诱旧部兵八百驰入邠,说昕曰:“怀光自蹈祸机,公今可取富贵,无共污不义也。我愿以麾下为公先驱。”昕不听。游瑰移疾不出,阴结其将高固等。昕欲杀游瑰,戒左右衷甲入。昕小史李岌潜白游瑰,伏甲先起,高固等应之,斩昕首以闻。时怀光子玫在邠,游瑰卫出之,曰:“杀之只以怒敌,至必遽,不如舍之。”玫至泾阳,怀光遂走蒲州。
游瑰屯七盘,受李晟节度。诏拜邠宁节度使,遂会浑瑊于奉天,与瑊、戴休颜分扼京西要险。李晟入长安,游瑰破泚兵咸阳。泚走泾州,游瑰使谕泾将杨澄,澄拒不纳,泚遂败。京师平,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实封户四百。帝至自兴元,游瑰及瑊、休颜从,而李晟、尚可孤、李元谅奉迎,论功与瑊等皆第一。游瑰还屯邠宁。怀光寇同州,瑊、元谅败于乾坑。诏游瑰率兵并力,败贼众五千于屯。遂会瑊、马燧围蒲城。师次焦篱堡,守将尉珪降。怀光见势单蹙,乃缢死。
贞元二年,吐蕃入泾、陇、邠、宁,游瑰追至安化,虏营合水北。游瑰策曰:“贼行无人地,必怠,可袭取之。”使将史履澄夜领兵五百入其营,斩数百级,取马五千。迟明,虏以兵尾击,游瑰罗帜自卫,鼙鼓四发,虏惊溃去。是岁,复围盐州,刺史杜彦光约与之城,吐蕃许之,又取银、夏、麟等州。游瑰请收盐州以断戎人走集:“虏入汉,食禾菽,方春而病,此天亡时也。”有诏李元谅、韩全义率师一万,会游瑰收盐州。吐蕃请修清水盟,以归侵地,马燧为之请。诏问游瑰,答曰:“西戎弱则请盟,强则入寇。今侵地益深而乞盟,诈我也!”帝不从。会盟平凉,诏游瑰以军屯洛口。盟之日,游瑰以劲骑五百待非常,令曰:“即有变,急趋柏泉以分虏势。”瑊被劫,驰以免,虏见兵出,即解去。后吐蕃寇大回原,游瑰方壁长武,即选骑八百迎击,自引兵继之。监军以为戎不可易,答曰:“贼攻丰义,今游骑先破,则彼大众不敢前,丰义全矣!”战南原,败之,吐蕃夜遁。
会子钦绪以射生将卫京师,与妖人李广弘谋反,谋泄,奔邠州,中人捕斩,以状示游瑰。游瑰惧,求归死京师,帝不许。又执钦绪二息送京师,帝亦原之。未几,入朝,素服听命,有诏复位,劳遇如故。
游瑰盛言城丰义以遏虏侵。帝悦,趣还军。初,游瑰之朝,众谓且得罪,故赍送殊薄。既还,举军不自安。大将范希朝善兵,游瑰畏其逼,欲诛之,希朝奔凤翔,帝闻,召入宿卫。游瑰遣兵筑丰义,才二板而溃,宁卒数百大掠,游瑰不能禁。诏用张献甫代之。游瑰畏乱,委军轻出,还京师,拜右龙武统军。卒,谥曰襄。
广弘者,自言宗室子。始为浮屠,妄曰:“我尝见岳、渎神,当作天子,可复冠。”男子董昌舍广弘于资敬寺,召相工唐郛视之,教郛告人曰:“广弘且大贵。”乃诱钦绪、神策将魏循、李傪、越州参军事刘昉等作乱。昉家数具酒大会广弘所,阴相署置。又妄曰:“神戒我十月十日趣举。”约钦绪夜击鼓,噪凌霄门,焚飞龙厩,循等以神策兵迎广弘,事捷,大剽三日。循、傪上变,乃禽广弘及支党鞫仗内,付三司讯实,皆殊死。广弘临刑,色自如。由是禁人不得入观、祠。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以裨将隶郭子仪,积功劳至朔方节度使。军令整严,士畏其威。奉天之狩,希全与鄜坊节度使李建徽、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常春引兵赴难。次漠谷,为贼邀击,乘高纵石下之,强弩杂发。德宗使援之,不克,还保邠州。贼平,迁检校尚书左仆射、灵盐丰夏节度使,封余姚郡王。将即屯,献《体要》八章,砭切政病。帝嘉纳,赐《君臣箴》一篇。
寻兼夏绥银节度都统,建言:“盐州据要会,为塞保鄣。自平凉背盟,城陷于虏,于是灵武势县,鄜坊单逼,为边深患,请复城盐州。”乃诏希全及朔方、邠宁、银夏、鄜坊、振武及神策行营诸节度合选士三万五千屯盐州,又敕泾原、剑南、山南军深入吐蕃,牵挠其力,使不得犯塞。执筑凡六千人,阅二旬毕。由是虏惮,不轻入。
希全居河西久,颇越法横肆,帝数容掩其短。丰州刺史李景略名出希全上,疑逼己,遂排劾之。帝为斥以答其意。素苦风眩,稍剧,益忌忍,遂诬杀判官李起,吏下累息。卒,赠司空。
邢君牙,瀛州乐寿人。少从幽蓟、平卢军,以战功历果毅、折冲郎将。安禄山反,从侯希逸涉海入青州。田神功为兗郓节度使,使君牙将兵屯好畤防盛秋。吐蕃犯京师,代宗出陕,以扈从功,累封河间郡公。
建中初,李晟从马燧讨田悦,以君牙为都将,在武安、襄国间凡五战,斩馘功最。德宗出奉天,晟率君牙倍道赴难,徙屯渭桥,军中便宜,惟君牙得豫。晟在凤翔,数行边,常以君牙守。晟入朝,代为凤翔观察使。俄领节度,检校尚书右仆射。吐蕃岁犯边,君牙劭耕讲战以为备,戎不能侵。又城陇州平戎川,号永信城。卒官,赠司空。
初,布衣张汾者,无绍而干君牙,轩然坐客上。会吏擿簿书,以盗没宴钱五万,君牙怒其欺,汾不谢去,曰:“吾在京师,闻邢君牙一时豪俊,今乃与设吏论钱,云何?”君牙惭,遽释吏,引为上客,留月余,以五百缣为谢。其屈己好士类此。
列传第八十二 陆贽
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人。十八第进士,中博学宏辞。调郑尉,罢归。寿州刺史张镒有重名 ,贽往见,语三日,奇之,请为忘年交。既行,饷钱百万,曰:“请为母夫人一日费。”贽不纳,止受茶一串,曰:“敢不承公之赐?”以书判拔萃补渭南尉。
德宗立,遣黜陟使庾何等十一人行天下。贽说使者,请以五术省风俗,八计听吏治,三科登隽义,四赋经财实,六德保罢瘵,五要简官事。五术曰:“听谣诵审其哀乐,纳市贾观其好恶,讯簿书考其争讼,览车服等其俭奢,省作业察其趣舍。”八计曰:“视户口丰耗以稽抚字,视垦田赢缩以稽本末,视赋役薄厚以稽廉冒,视案籍烦简以稽听断,视囚系盈虚以稽决滞,视奸盗有无以稽禁御,视选举众寡以稽风化,视学校兴废以稽教导。”三科曰:“茂异,贤良,干蛊。”四赋曰:“阅稼以奠税,度产以衰征,料丁壮以计庸,占商贾以均利。”六德曰:“敬老,慈幼,救疾,恤孤,赈贫穷,任失业。”五要曰:“废兵之冗食,蠲法之挠人,省官之不急,去物之无用,罢事之非要。”时皆韪其言。迁监察御史。
帝在东宫,已闻其名矣,召为翰林学士。会马燧讨贼河北,久不决,请济师;李希烈寇襄城。诏问策安出,贽言:
劳于服远,莫若脩近;多方以救失,莫若改行。今幽、燕、恒、魏之势缓而祸轻,汝、洛、荥、汴之势急而祸重。田悦覆败之余,无复远略,王武俊有勇无谋,硃滔多疑少决,互相制劫,急则合力,退则背憎,不能有越轶之患,此谓缓也。希烈果于奔噬,忍于伤残,据蔡、许富全之地,而益以邓、襄虏获之实,东寇则饟道阻,北窥则都邑震,此谓急也。代、朔、邠、灵自昔之精骑,上党、盟津今之选师,举而委之山东,将多而势分,兵广而财屈,则屯戍失于太繁也。李勉,文吏也,而当汴必争地;哥舒曜之众,乌合也,扞襄城方锐之贼。本非素习,首鼠莫前,则守御失于不足也。今若还李芃河阳以援东都,李怀光解襄城之围,专以太原、泽、潞兵抗山东,则梁、宋安。
又言:
立国之权,在审轻重,本大而末小,所以能固。故治天下者,若身使臂,臂使指,小大适称而不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王畿之本也。其势当京邑如身,王畿如臂,而四方如指,此天子大权也。是以前世转天下租税,徙郡县豪杰,以实京师。太宗列置府兵八百所,而关中五百,举天下不敌关中,则居重驭轻之意也。方世承平久,武备微,故禄山乘外重之势,一举而覆两京。然犹诸牧有马,州县有粮,肃宗得以中兴。乾元后,外虞踵发,悉师东讨,故吐蕃乘虚,而先帝莫与为御,是失驭轻之权也。既自陕还,惩艾前事,稍益禁卫,故关中有朔方、泾原、陇右之兵以捍西戎,河东有太原之兵以制北虏。今朔方、太原众已屯山东,而神策六军悉戍关外,将不能尽敌,则请济师。陛下为之辍边军,缺环卫,竭内厩之马、武库之兵,占将家子以益师,赋私畜以增骑。又告乏财,则为算室庐,贷商人,设诸榷之科,日日以甚。万有一如硃滔、李希烈负固边垒,窃发都甸者,何以备之?
夫关中,王业根本在焉。豪杰之在关中者,与籍于营卫不殊;车乘之在关中者,与列于厩牧不殊;财用之在关中者,与贮于帑藏不殊。一朝有急,可取也。陛下幸听臣计,使芃还军援洛,怀光救襄城,希烈必走。请神策军及将家子占而东者追还之,凡京师税间架、榷酒、抽贯、贷商、点召之令,一切停之,则端本整棼之术。
帝不纳。后泾师急变,贽言皆效。
从狩奉天,机务填总,远近调发,奏请报下,书诏日数百,贽初若不经思,逮成,皆周尽事情,衍绎孰复,人人可晓。旁吏承写不给,它学士笔阁不得下,而贽沛然有余。
始,帝仓卒变故,每自克责。贽曰:“陛下引咎,尧、舜意也。然致寇者乃群臣罪。”贽意指卢杞等。帝护杞,因曰:“卿不忍归过朕,有是言哉。然自古兴衰,其亦有天命乎?今之厄运,恐不在人也。”贽退而上书曰:
自安史之乱,朝廷因循涵养,而诸方自擅壤地,未尝会朝。陛下将一区宇,乃命将兴师,以讨四方。一人征行,十室资奉;居者疲馈转,行者苦锋镝;去留骚然,而闾里不宁矣。聚兵日众,供费日博,常赋不给,乃议蹙限而加敛焉;加敛既殚,乃别配之;别配不足,于是榷算之科设,率贷之法兴。禁防滋章,吏不堪命;农桑废于追呼,膏血竭于笞捶;兆庶嗷然,而郡邑不宁矣。边陲之戍以保封疆,禁卫之旅以备巡警,邦之大防也。陛下悉而东征,边备空屈,又搜私牧、责将家以出兵籍马。夫私牧者,元勋贵戚之门也;将家者,统帅岳牧之后也;其复除征徭旧矣。今夺其畜牧,事其子孙,丐假以给资装,破产以营卒乘,元臣贵位,孰不解体?方且税侯王之庐,算裨贩之缗,贵不见优,近不见异,群情嚣然而关畿不宁矣。
陛下又谓百度弛废,则持义以掩恩,任法以成治,断失于太速,察伤于太精。断速则寡恕于人,而疑似不容辨也;察精则多猜于物,而亿度未必然也。寡恕而下惧祸,故反侧之衅生;多猜而下妨嫌,故苟且之患作。由是叛乱继产,忿讟并兴,非常之虞,惟人主独不闻。凶卒鼓行,白昼犯阙;重门无结草之御,环卫无谁何之人。陛下虽有股肱之臣,耳目之佐,见危不能竭诚,临难不能效死,是则群臣之罪也。
陛下方以兴衰诿之天命,亦过矣。《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则天所视听,皆因于人,非人事外自有天命也。纣之辞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舍人事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自天祐之。”仲尼以谓:“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是以祐之。”《易》论天人祐助之际,必先履行,而吉凶之报象焉。此天命在人,盖昭昭矣。人事治而天降乱,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尚恐有可疑者,请以近事信之。
自比兵兴,物力耗竭。人心惊疑如风涛然,汹汹靡定,族谋聚议,谓必有变。则京师之人,固非悉通占术、晓天命也,则致寇之由,岂运当然?夫治或生乱,乱或资治;有以无难而亡,多难而兴。治或生乱者,恃治而不修也;乱或资治者,遭乱而能治也;无难而失者,忽万几之重,而忘忧畏也;多难而兴者,涉庶事之艰,而知敕慎也。今生乱失序之事不可追矣,其资治兴邦之业,在刻励而谨修之。当至危之机,得其道则兴,失则废,其间不容复有所悔也,惟勤思而熟计之。舍己以从众,违欲以遵道,远憸佞,亲忠直,推至诚,去逆诈,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耗神,不劬力,第约之于心耳。何忧乎乱人,何畏乎厄运,何患乎不宁哉?
帝又问贽事切于今者,贽劝帝:“群臣参日,使极言得失。若以军务对者,见不以时,听纳无倦。兼天下之智以为聪明。”帝曰:“朕岂不推诚!然顾上封者,惟讥斥人短长,类非忠直。往谓君臣一体,故推信不疑,至憸人卖为威福。今兹之祸,推诚之敝也。又谏者不密,要须归曲于朕,以自取名。朕嗣位,见言事多矣,大抵雷同道听,加质则穷。故顷不诏次对,岂曰倦哉!”贽因是极谏曰:
昔人有因噎而废食者,又有惧溺而自沈者,其为防患,不亦过哉!愿陛下鉴之,毋以小虞而妨大道也。臣闻人之所助在信,信之所本在诚。一不诚,心莫之保;一不信,言莫之行。故圣人重焉。传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物者事也,言不诚即无所事矣。匹夫不诚,无复有事,况王者赖人之诚以自固,而可不诚于人乎?陛下所谓诚信以致害者,臣窃非之。孔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陛下可审其言而不可不信,可慎其所与而不可不诚。所谓民者,至愚而神。夫蚩蚩之伦,或昏或鄙,此似于愚也。然上之得失靡不辨,好恶靡不知,所秘靡不传,所为靡不效。驭以智则诈,示以疑则偷;接不以礼则其徇义轻,抚不以情则其效忠薄。上行则下从之,上施则下报之,若景附形,若响应声。故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不尽于己而责尽于人,不诚于前而望诚于后,必绐而不信矣。今方镇有不诚于国,陛下兴师伐之;臣有不信于上,陛下下令诛之。有司奉命而不敢赦者,以陛下所有责彼所无也。故诚与信不可斯须去己。愿陛下慎守而力行之,恐非所以为悔也。
《传》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仲虺歌成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吉甫美宣王之功曰:“衮职有阙,仲山甫补之。”夫成汤圣君也,仲虺圣辅也,以圣辅赞圣君,不称其无过,称其改过;周宣中兴贤王也,吉甫文武贤臣也,歌诵其主,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则圣贤之意,贵于改过,较然甚明。盖过差者,上智下愚所不免,惟智者能改而之善,愚者耻而之非也。中古以降,其臣尚谀,其君亦自圣,掩盛德,行小道,乃有入则造膝,出则诡辞,奸由此滋,善由此沮,天子意由此惑,争臣罪由此生,媚道行而害斯甚矣。太宗有文武仁义之德、治致太平之功,可谓盛矣,然而人到于今以从谏改过为称首。是知谏而能从,过而能改,帝王之大烈也。陛下谓谏官论事,引善自予,归过于上者,信非其美,然于盛德,未有亏焉。纳而不违,传之适足增美;拒而违之,又安能禁之勿传?不宜以此梗进言之路也。
圣人不忽细微,不侮鳏寡;奓言无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逊于志不必然,逆于心不必否;异于人不必是,同于众不必非;辞拙而效迂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考之以实,惟善所在,则可以尽天下之心矣。夫人情蔽于所信,沮于所疑,忽于所轻,溺于所欲。信偏则听言不尽其实,故有过当之言;疑甚则虽实不听其言,故有失实之听。轻其人则遗可重之事,欲其事则存可弃之人。苟纵所私,不考其实,则是失天下之心矣。故常情之所轻,圣人之所重,不必慕高而好异也。
陛下又以雷同道说,加质则穷。臣谓陛下虽穷其辞而未穷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且下之情莫不愿达于上,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常苦上之难达,上常苦下之难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六,下有三: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炫聪明,厉威严,恣强愎,上之弊也;谄谀、顾望、畏懦,下之弊也。好胜而耻过,必甘佞辞,忌直言,则谄谀者进,而忠实之语不闻矣。骋辩而炫明,必折人以言,虞人以诈,则顾望者自便,而切摩之益不尽矣。厉威而恣愎,必不能降情接物,引咎在己,则畏懦者至,而情理之说不申矣。人之难知,尧、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诘,而谓尽其能哉?夫欲治天下,而不务得人心,则固不治矣;务得人心,而不勤接下,则心固不得矣;务接下而不辨君子小人,则下固不可接矣;务辨君子小人,而恶直嗜谀,则君子小人固不可辨矣。趋和求媚,人之甚利存焉;犯颜冒祸,人之甚害存焉。居上者易其言而以美利利之,犹惧忠告之不暨,况疏隔而猜忌者乎?
是时,贼未平,帝欲明年遂改元,而术家争言数钟百六,宜有所变,示天下复始。帝乃议更益大号。贽曰:“今乘舆播越,大憝未去,此人情向背、天意去就之隙。陛下宜痛自贬励,不宜益美名以累谦德。”帝曰:“卿言固善,然要当小有变革,为朕计之。”贽奏言:“古之人君,德合于天曰‘皇’,合于地曰‘帝’,合于人曰‘王’,父天母地以养人治物得其宜者曰‘天子’,皆大名也。三代而上,所称象其德,不敢有加焉。至秦乃兼曰‘皇帝’,流及后世昏僻之君,始有圣刘、天元之号。故人主重轻,不在称谓,视德何如耳。若以时屯当有变革,不若引咎降名,以祗天戒。且矫旧失,至明也;损虚饰,大知也。宁与加冗号以受实患哉?”帝从之。
会兴元赦令方具,帝以稿付贽,使商讨其详。贽知帝执德不固,困则思治,泰则易骄,欲激之使强其意,即建言:“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常之纷者,不可以常令谕。陛下穷用兵甲,竭取财赋,变生京师,盗据宫闼。今假王者四凶,僭帝者二竖,其他顾瞻怀贰,不可悉数。而欲纾多难,收群心,惟在赦令而已。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怀?故诚不至者物不感,损不极者益不臻。夫悔过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尽,招延不可不广,润泽不可不弘,使天下闻之,廓然一变,人人得其所欲,安有不服哉?其须改革科条,已别封上。臣闻知过非难,改之难;言善非难,行之难。《易》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夫感者,诚发于心而形于事,事或未谕,故宣之于言,言必顾心,心必副事,三者相合,乃可求感。惟陛下先断厥志,以施其辞,度可行者而宣之,不可者措之。无苟于言,以重取悔。”帝纳之。
始,帝播迁,府藏委弃,卫兵无褚衣。至是,天下贡奉稍至,乃于行在夹庑署琼林、大盈二库,别藏贡物。贽谏,以为:“琼林、大盈于古无传。旧老皆言:开元时贵臣饰巧以求媚,建言郡邑赋税,当委有司以制经用,其贡献悉归天子私有之。荡心侈欲,亦终以饵寇。今师旅方殷,疮痛呻吟之声未息,遽以珍贡私别库,恐群下有所觖望,请悉出以赐有功。令后纳贡必归之有司,先给军赏,瑰怪纤丽无得以供。是乃散小储成大储,捐小宝固大宝也。”帝悟,即撤其署。
李怀光有异志,欲怒其军使叛,即上言:“兵禀薄,与神策不等,难以战。”李晟密言其变,因请移屯。帝遣贽见怀光议事。贽还奏:“怀光寇奔不追,师老不用,群帅欲进,辄沮止其谋。此必反,宜有以制之。”因劝帝许晟移军。初,贽与怀光语及晟,怀光妄诧曰:“吾无所藉晟。”贽即美其强雄,使不得翻覆。至是,请下诏书如其意者,且无辞归短于朝。又建:“遣李建徽、阳惠元与晟并屯东渭桥,托言晟兵寡不足支贼,俾为掎角。怀光虽不欲遣,且辞穷,无以沮解。”帝犹豫曰:“晟移屯,怀光固怏怏,若又遣建徽等俱东,彼且为辞。少须之。”晟已徙营,不阅旬,怀光果夺两节度兵。建徽挺身免,惠元死之。行在震惊,遂徙幸梁。
道有献瓜果者,帝嘉其意,欲授以试官。贽曰:“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轻也。”帝曰:“试官虚名,且已与宰相议矣,卿其无嫌。”贽奏:“信赏必罚,霸王之资也;轻爵亵刑,衰乱之渐也。非功而获爵则轻,非罪而肆刑则亵。天宝之季,嬖幸倾国,爵以情授,赏以宠加,纲纪始坏矣。羯胡乘之,遂乱中夏。财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职员不足以容功,而散、试之号行焉。今所病者爵轻也,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焉?陛下谓试官为虚名,岂思之未熟邪?夫立国惟义与权,诱人惟名与利。名近虚,于教为重;利近实,于德为轻。凡所以裁是非,立法制,则存乎其义;参虚实,揣轻重,则存乎其权。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物有匮耗而不给矣;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情有诞谩而不趋矣。故锡货财,列禀秩,以彰实也;差品列,异服章,以饰虚也。居上者达其变,相须以为表里,则为国之权得矣。按甲令,有职事官、有散官、有勋官、有爵号。其赋事受奉者,惟职事一官,以叙才能,以位勋德,所谓施实利而寓虚名也;勋、散、爵号,止于服色、资廕,以驭崇贵,以甄功劳,所谓假虚名佐实利者也。今员外、试官与勋、散、爵号同,然而突铦锋、排祸难者以是酬之可谓重矣。今献瓜一器、果一盛则受之,彼忘躯命者有以相谓矣,曰:‘吾之躯命乃同瓜果。’瓜果,草木也。若草木然,人何劝哉?夫田父野人必欲得其欢心,厚赐之可也。”
俄以劳迁谏议大夫,仍为学士。时凤翔节度使李楚琳杀张镒得位,虽数贡奉,议者颇言其挟两端,有所狙伺然。帝亦不能容,其使至,皆不得召,欲以浑瑊代之。贽谏曰:“楚琳之罪旧矣,今议者乃始纷纭,不亦晚哉?且勤王之师在畿内者,急宣亟告,景刻不可差。商岭既回远,而骆谷又为贼所扼,通王命者唯褒斜尔。若复阻,则诸镇之向背者,我胜则来,贼胜遂往,此焉几会,不容差跌。使楚琳逞憾,敢为猖狂,南塞要冲,东与贼合,则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岂不病哉!今顾望两端,是乃天诱其衷,通归涂,济大业也。”帝释然,尽召见其使,优诏劳安之。
帝欲以内外从官普号“定难元从功臣”。贽曰:“宫官具寮,恪居奔走,劳则有之,何功之云?难则尝之,何定之云?今与奋命者齿,恐沮战士之心,结勋臣之愤。”帝乃止。
京师已平,帝欲召浑瑊访奔亡内人,给装使赴行在。贽谏曰:“大难始平,而百役疲瘵之氓、重伤残废之卒,皆忍死扶疾,想闻德音。盖事有先后,义有轻重,重者宜先,轻者宜后。昔武王克殷,有未下车而为之者,有下车而为之者。当今所务,谓宜以大臣驰传,迎复神主,脩饬郊丘,展禋享之礼,申告谢之意;恤死义,犒有功,崇进忠直,优问耆耄;定反侧,宽胁从,官失职,复废业,是皆宜先不可后也。葺宫室,治服玩,耳目之娱,巾栉之侍,是皆宜后不可先也。且内人当离溃之后,或为将士所私。昔人掩绝缨、饮盗马者,岂忘其爱邪?知为君之体然也。天下固多亵人,何必独此?”帝不复下诏,犹遣使谕瑊资遣。
初,刘从一、姜公辅等材下不逮贽远甚,徒以单言暂谋偶有合,由下位建台宰。而贽孤立一意,为左右权幸沮短,又言事无所回讳,阴失帝意,久之不得宰相。还京,但为中书舍人。母韦犹在江东,帝遣中人迎还京师。俄以丧解官,客东都。诸方赗遗一不取,惟韦皋以布衣交,先以闻,故所致辄称诏受之。又诏中人护父柩至自吴会,葬洛阳。服除,以权知兵部侍郎复召为学士。入谢,伏地鲠泣,帝为兴,改容慰抚。眷遇弥渥,天下属以为相,而窦参素不平,忌之。贽亦数言参罪失。贞元七年,罢学士,以兵部侍郎知贡举。明年,参黜,乃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始任杨炎、卢杞,引树私党,排忠良,天下怨疾。贞元后,惩艾其失,虽置宰相,至除用庶官,反覆参诘乃得下。及贽秉政,始请台阁长官得自荐其属,有不职,坐举者。帝初许之,或言诸司所引皆亲党,招赂遗,无实才,帝复诏宰相自择。贽奏言:“齐桓公问管仲害霸,对曰:‘得贤不能任,害霸也;任贤不能固,害霸也;固始而不终,害霸也;与贤人谋事,而小人议之,害霸也。’所谓小人者,非悉怀险诐以覆邦家也,盖趋向狭促,以沮议为出众,自异为不群,趣小利,昧远图,效小信,伤大道尔。所谓台省长官,仆射、尚书、丞、郎、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择辅相多出其中,行实不能顿殊也。今乃谓不能进一二属吏,岂后位宰相则可择天下材乎?夫求才者贵广,考课者贵精。往武后收人心,务拔擢,非徒人得荐士,亦许自举其才,岂不易哉?然而课责严,进退速,故当世称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陛下赏鉴独任,难于公举,有登延之路,无练核之方。武后以易得人,陛下以精失士。今择宰相以重于庶品,选长官以愈于下流。及宰相献言,长吏荐士,则又纳横议,废始谋,是任以重者轻其言,待以轻者重其事也。”帝虽嘉之,然卒停荐士诏。
旧制,吏部选以岁集。乾元后,天下兵兴,率三年一调,吏员稽壅,则案牒丛淆,伪冒蒙真,吏缘以为奸,废置无纲,至十年不被调者,缺员或累岁不补。贽乃请以内外员三分之,每岁计阙集人,检柅吏奸,天下便之。
当是时,贾耽、卢迈、赵憬同辅政,凡有司关白,三人者更相顾不肯判。贽又请如故事,旬一人秉笔,所咨辄判。
又以西北边岁调河南、江淮兵,谓之“防秋”,士不素练,战数败,将统制不一,亡以应敌。乃上陈其弊曰:
自禄山构乱,肃宗始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宁内难,于是吐蕃乘衅,回纥矜功,中国不振,四十余年。率伤耗之民,竭力以事,西输贿缯,北偿马资,尚不足满其意。于是调敛四方,以屯疆陲,又不能遏其侵。故小入则驱略,深入则戒严。于时议安边者,皆务所难,忽所易,勉所短,略所长,行之而要不精,图之而功靡就。
夫势有难易,事有先后。力大而敌脆,则先所难,是谓夺人之心也;力寡而敌坚,则先所易,是谓观衅而动也。今财匮于中,人劳未瘳,而欲发师徒以犯猎寇境,复其侵疆,攻其坚城,前有胜负未必之虞,后有馈运不继之患。万一桡败,适所以启戎心,挫国威也。以此安边,可谓不量势而务所难矣。天之授有分,地之产有宜,是以五方之俗,长短各殊。勉所短而敌长者殆,用所长而乘短者强。且以水草为居,讨猎为生,便于驰突,不耻败亡,此戎狄所长,中国之短也。而欲益兵搜乘,争驱角力,交锋原野之上,决命寻常之间,以此御寇,可谓勉所短而校其长矣。务所难,勉所短,劳费百倍,终无成功,虽果成之,不挫则废。诚以越天授,违地产,亏时势,以反物宜者也。胡不守所易,用所长乎?
若乃择将吏,脩纪律,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示遐;禁侵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以昭吾仁;彼求和则善之而勿与盟,彼为寇则备之而不报复。此当今所易也。贱力贵智,好生恶杀;轻利重人,忍小全大;安其居而动,俟其时后行。脩封疆,守要害,蹊堑隧,列屯营,谨禁防,明斥候,务农足食,非万全不谋,非百克不斗;寇小至则遏其入,寇大至则邀其归,据险以乘之,多方以误之,使其勇无所加,众无所用,掠则靡获,攻则不能,进有腹背支敌之虞,退有首尾不相救之患。是谓乘其弊,不战而屈人兵。此中国之长也。我之所长,戎狄之短也;我之所易,戎狄之难也。以长制短,则用力寡而见功多;以易敌难,则财不匮而事速成。舍此不务而反为所乘,斯谓倒持戈矛,以鐏授寇者也。今皆务之矣,尚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惩者何邪?病在谋无定用,众无适从;任者不必才,才者不必任;闻不必实,实不必闻;所信不必诚,所诚不必信;行不必当,当不必行。
又有六失焉。夫兵有攻讨,有镇守。权以纾难,暂以应机,事有便宜,谋有奇诡,不恤常制,不徇众情,死生进退,唯将所命,攻讨之兵也。人情者,利焉则劝,习焉则安,保亲戚而后乐生,顾家业而后忘死,可以治术驭,不可以法制驱,镇守之兵也。王者欲备封疆,御戎狄,则选镇守之兵以置之。古之善选置者,必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好恶。用其力,不违其性;齐其俗,不易其宜;引其善,不责其所不能;禁其非,不处其所不欲。类其部伍,安其家室,然后能使之乐其居,定其志。以惠则感而不骄,以威则肃而不怨。靡督课而自用,驰禁防而不携。故守则固,战则强。其术无它,便于人而已。今远调屯士,以戍边陲,邀所不能,强所不欲,广其数不考于用,责其力不察其情,斯可为羽卫之仪,而无益备御之实也。何者?穷边之地,千里萧条,寒风裂肤,豺狼为邻,昼则荷戈以耕,夜则倚烽以觇,有剽害之虑,无休暇之娱,非生其域、习其风,幼而视焉,长而安焉,则不能宁居而狎其敌也。关东百物阜殷,士忲温饱,比诸边隅,不翅天地。闻绝塞荒陬,则辛酸动容;聆强蕃劲虏,则慑骇褫情。又使去亲族,舍园庐,甘所辛酸,抗所慑骇,将冀为用,不亦疏乎?又有休代之期,无统制之善,资奉姑息,譬如骄子,进不邀以成功,退不处以严宪,屈指计归,张颐待饲,师一挫伤,则乘其危桡,布路东溃。平居殚资储以奉浮冗,临难弃城镇以摇疆场。其弊岂特无益哉?谪徙之人,本以增户实边,立功自赎。既无良之人,而思乱幸灾又甚于戍卒,适有防卫之烦,而无立功之益。虽前代行之,固非可遵者也。帅臣身不临边,而以偏师戍守。大抵士之犀锐,悉选以自奉,委疲羸者以守要冲,寇至而不支,则劫执芟蹂,恣所欲得,比都府闻之,虏已旋返。治兵若此,斯可谓措置乖方。一失也。
赏以存劝,罚以示惩,以懋有庸,以威不恪。故赏罚之于驭众,譬輗軏所以行车,衔勒所以服马也。今将之号令不能行之军,国之典刑不能施之将,上下遵养,以苟岁时。欲褒一有功,虑无功者怨,嫌疑而不赏;欲责一有罪,畏同恶者竦,隐忍而不诛。故忘身效节者抵噪于众,偾军缓救者畜奸不畏,褒贬称毁,纷然相乱。公者直己不求诸人,则罹困厄;奸者行私苟媚于众,则取优崇。此义士勇夫所以痛心解体也。又如遇敌而守不固,陈谋而功不成。责将帅,将帅曰资粮不足;责有司,有司曰须给无乏;更相为解,而朝廷含糊,未尝究诘。故抱直者吞声,罔上者不惭。驭众若此,可谓课责亏度。二失也。
以课责之亏,措置之乖,将不得竭其才,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无施战阵,虏常横行,以谓境无人焉。吏习其常,惟曰兵少不敌,朝廷莫之省,则又调发益师,无裨于备御,而有弊于供亿。闾井日耗,敛求日繁,倾家析产,榷盐税酒,无虑所入半以事边。制用若此,可谓财匮于兵众矣。三失也。
今四夷最强盛者,莫如吐蕃。举吐蕃众,未当中国十数大郡,而内虞外备与中国不殊,所以能寇边者无几。又器不犀利,甲不精完,材不趋敏。动则中国慹其众不敢抗,静则惮其强不敢侵,何哉?良以我之节制多,而彼之统帅一也。且节制多,则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进退难必;进退难必,则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则机会不及;机会不及,则气势自衰。斯乃勇废为尪,众失为弱。开元、天宝时,制西北二蕃,则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而已,尚虑权分,或诏兼领之。中兴未遑外讨,则侨四镇隶安定,以陇右附扶风,所当二蕃,则朔方、泾原、陇右、河东四节度而已,以关东戍卒属之。虽任未得人,而措置之法存焉。自贼泚乱以诱泾原,怀光反以污朔方,则分朔方为三节度,其镇军且四十,皆特诏任之,各有中人监军,咸得相抗。既无军法临下,莫能禀属,边书告急,方使关白用兵,是谓从容拯溺,揖让救焚矣。兵以气若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边戍,势弱气消。建军若此,可谓力分于将多矣。四失也。
治戎之要,在均齐而已。故军法无贵贱之差、多少之异,所以同其志、尽其力也。被边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角所能则习,度所处则危,考服役则劳,察临敌则勇,然衣禀止于当身,又为家室所分,居常冻馁。而关东戍士,岁月更代,怯于应敌,懈于服劳,然衣禀优厚,继以茶药,资以蔬酱。丰寡相县,势则远甚。又有以边军诡为奏请遥隶神策者,禀赐之饶,有三倍之益。此士类所以忿恨,经费所以褊匮。夫事业未异,给养顿殊,人情所不甘也。不为戎首,已可嘉者,况使协力同心,以攘寇难,臣知有所不能焉。养士若此,可谓怨生于不均矣。五失也。
凡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然后指所授之方、所委之要,令自揣可否,以见要领。须某甲兵,藉某参属,用若干步骑,计若干资粮,何所列屯,何时成功,观其言,校其实。若曰不足取,当艰之于初,不宜诒悔于后也;若曰可任,则当要之于终,不宜掣肘于内也。故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劳神于拔选,端拱于委任,然后核否臧,信赏罚,受赏者不为滥,当罚者不敢辞,付授专则苟且之心息矣。是以古之遣将者,君推毂而命之,又赐鈇钺,故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机宜不以远决,号令不以两从。今陛下命帅,先求易制者,多其部使力分,轻其任使心弱。由是分阃责成之义废,死绥任咎之志衰。一则听命,二则听命,止取承顺可矣,若有意乎靖难则不可。两疆相接,两军相持,事机所急,罅不留息,况千里之远,九重之深,陈述之难明,听览之不专,欲事无遗策,虽圣亦有所不能焉。守戍者以寡不敢抗,分镇者以无诏不敢救,逗留之顷,寇已奔逼。牧马屯牛,鞠椎剽矣;啬夫樵妇,罄俘囚矣。假令诏至发兵,更相顾望,莫敢遮碍,败者减百为一,获者衍百为千。帅守以总制在朝,不恤于罪;陛下以权出己,不究厥情。用帅若此,可谓机失于遥制矣。六失也。
臣愚谓宜罢四方之防秋者,以其数析而三之:其一,责本道节度,募壮士愿屯边者徙焉;其一,则第以本道衣禀,责关内、河东募用蕃、夏子弟愿傅军者给焉;其一,以所输资粮给应募者,以安其业。诏度支市牛,召工就诸屯缮完器具。至者家给牛一,耕耨水火之器毕具,一岁给二口粮,赐种子,劝之播莳。须一年,则使自给,有余粟者,县官倍价以售。既息调发之烦,又无幸免之弊,出则人自为战,处则家自为耕。与夫暂屯遽罢,岂同日论哉!然后建文武大臣一人为陇右元帅,自泾、陇、凤翔薄长武城,尽山南西道,凡节度府之兵皆属焉。又诏一人为朔方元帅,由鄜坊、邠宁揵灵夏,凡节度府之兵属焉。又诏一人为河东元帅,举河东,极振武,节度府之兵属焉。各以临边要州为治所,所部州若府,遴柬良吏为刺史,外奉军兴,内课农桑,慎守中国所长,谨行当今所易,则八利可致,六失可去矣。
帝爱重其言,不从也。
班宏判度支,卒官,贽荐李巽,帝漫许之,而自用裴延龄。贽言:“延龄僻戾躁妄,不可用。”不听。俄而延龄奸佞得君,天下仇恶,无敢言。贽上书苦谏,帝不怿,竟以太子宾客罢。贽本畏慎,未尝通宾客。延龄揣帝意薄,谗短百绪,帝遂发怒,欲诛贽,赖阳城等交章论辨,乃贬忠州别驾。后稍思之,会薛延为刺史,谕旨慰劳。韦皋数上表请贽代领剑南,帝犹衔之,不肯与。顺宗立,召还。诏未至,卒,年五十二。赠兵部尚书,谥曰宣。
始,贽入翰林,年尚少,以材幸,天子常以辈行呼而不名。在奉天,朝夕进见,然小心精洁,未尝有过,由是帝亲倚,至解衣衣之,同类莫敢望。虽外有宰相主大议,而贽常居中参裁可否,时号“内相”。尝为帝言:“今盗遍天下,宜痛自咎悔,以感人心。昔成汤罪己以兴,楚昭王出奔,以一言善复国。陛下诚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使臣持笔亡所忌,庶叛者革心。”帝从之。故奉天所下制书,虽武人悍卒无不感动流涕。后李抱真入朝,为帝言:“陛下在奉天、山南时,赦令至山东,士卒闻者皆感泣思奋。臣是时知贼不足平。”议者谓兴元戡难功,虽爪牙宣力,盖贽有助焉。狩山南也,道险涩,与从官相失,夜召贽不得,帝惊且泣,诏军中得贽者赏千金。久之,上谒,帝喜见颜间,自太子以下皆贺。及辅政,不敢自顾重,事有可否必言之,所言皆剀拂帝短,恳到深切。或规其太过者,对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皇它恤乎?”既放荒远,常阖户,人不识其面。又避谤不著书,地苦瘴疠,只为《今古集验方》五十篇示乡人云。
赞曰:德宗之不亡,顾不幸哉!在危难时听贽谋,及已平,追仇尽言,怫然以谗幸逐,犹弃梗。至延龄辈,则宠任磐桓,不移如山,昏佞之相济也。世言贽白罢翰林,以为与吴通玄兄弟争宠,窦参之死,贽漏其言,非也。夫君子小人不两进,邪谄得君则正士危,何可訾耶?观贽论谏数十百篇,讥陈时病,皆本仁义,可为后世法,炳炳如丹,帝所用才十一。唐祚不竞,惜哉!
列传第八十三 韦张严韩
韦皋,字城武,京兆万年人。六代祖范,有勋力周、隋间。皋始仕为建陵挽郎,诸帅府更辟 ,擢监察御史。张镒节度凤翔,署营田判官。以殿中侍御史知陇州行营留事。
德宗狩奉天,李楚琳杀镒,劫众叛归硃泚,陇州刺史郝通奔降楚琳。始,泚以范阳军镇凤翔,既归节,而留兵五百戍陇上,以部将牛云光督之。至是,云光谋请皋为帅,将劫以臣泚。别将翟晔伺知以白皋。云光惧不克,率众出奔,至汧阳,遇泚奴使皋所,谓云光曰:“太尉已为天子,使我以御史中丞授皋。若听,固吾人也,不受,可遂诛之。请以兵俱。”许之。皋迎劳,先纳奴,伪受泚诏。即让云光曰:“既去而复,何也?”对曰:“向未知公之命,故去;今还,愿与公同生死。”皋曰:“大使固善,苟无它图,请释甲以安众,而后可入也。”云光以皋诸生,亡能为,乃命士委仗铠,皋受而内其卒。明日,置酒大会,奴、云光与其下至,皋伏甲左右庑,酒行,尽杀之,以其首徇。泚复使它奴拜皋凤翔节度使,皋亦斩之及从骑三人,纵一人使报泚。帝闻,乃授皋陇州刺史,置奉义军,拜节度使,宠其功。皋遣兄平及弇继至奉天,士气益壮,乃筑坛血牲与士盟曰:“协力一心,以诛元恶,有渝此盟,神其殛之。”又驰使吐蕃与连和,陇坻遂安。帝自梁、洋还,召为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
贞元初,代张延赏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初,云南蛮羁附吐蕃,其盗塞必以蛮为乡道。皋计得云南则斩虏右支,乃间使招徠之,稍稍通西南夷。明年,蛮大首领苴那时以王爵让其兄子乌星。始,乌星幼,那时摄领其部,故请归爵。皋上言:“礼让行于殊俗,则怫戾者化,愿皆封以示褒进。”诏可。又明年,云南款边求内属,约东蛮鬼主骠傍、苴梦冲等绝吐蕃盟。五年,东蛮断泸水桥攻吐蕃,请皋济师。皋遣精卒二千,与蛮共破吐蕃于台登,杀青海大酋乞臧遮遮、腊城酋悉多杨硃及论东柴等,虏坠死崖谷不可计,多获牛马铠装。遮遮,尚结赞之子,虏贵将悍雄者也;既败,酋长百余行哭随之。悍将已亡,则屯栅以次降定。进检校吏部尚书。
初,东蛮地二千里,胜兵常数万,南倚阁罗凤,西结吐蕃,狙势强弱为患,皋能绥服之,故战有功。诏以那时为顺政王、梦冲怀化王、骠傍和义王,刻“两林”、“勿邓”等印以赐之。而梦冲复与吐蕃盟,皋遣别将苏峞召之,诘其叛,斩于琵琶川,立次鬼主样弃等,蛮部震服。乃建安夷军于资州,维制诸蛮;城龙溪于西山,保纳降羌。
九年,天子城盐州,策虏且来挠袭,诏皋出师牵维之。乃命大将董勔、张芬分出西山、灵关,破峨和、通鹤、定廉城,逾的博岭,遂围维州,搏栖鸡,攻下羊溪等三城,取剑山屯焚之。南道元帅论莽热来援,与战,破其军,进收白岸,乃城盐州。诏皋休士。以功为检校尚书右仆射、扶风县伯。
于是西山羌女、诃陵、南水、白狗、逋租、弱水、清远、咄霸八国酋长,皆因皋请入朝。乃遣幕府崔佐时由石门趣云南,而南诏复通。石门者,隋史万岁南征道也,天宝中,鲜于仲通下兵南溪,道遂闭。至是蛮径北谷,近吐蕃,故皋治复之。繇黎州出邛部,直云南,置青溪关,号曰“南道”。乃诏皋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云南安抚使。俄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三年,复巂州。吐蕃怨,完垒造舟谋扰边,皋辄破却之。自是曩贡、腊城等九节度婴婴、笼官马定德与大将举落皆降,昆明管些蛮又内附。赞普怒,遂北掠灵、朔,破麟州以取偿焉。帝诏皋深入以桡虏。皋遣大将陈泊等出三奇,崔尧臣趋石门无衣山,仇冕、董振走维州,邢玼出黄崖略栖鸡、老翁城,高倜、王英俊繇峨和、清溪道薄故松州,元膺出湿山、成溪,臧守至道黎、巂,韦良金趋平夷,路惟明自灵壁、夏阳攻逋租、偏松城,王有道涉大度河,陈孝阳率蛮苴那时等道西泸攻昆明、诺济,师无虑五万,以八月悉出塞。十月,大破吐蕃,拔其保镇捕候,追奔转战千里,遂围维州。吐蕃释灵、朔兵,使论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节度大使,率杂虏十万来救。师伏以待,虏乘胜深入,师噪而奋,虏大溃,生禽莽热献诸朝。帝悦,进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南康郡王,帝制纪功碑褒赐之。
顺宗立,诏检校太尉。会王叔文等干政,皋遣刘辟来京师谒叔文曰:“公使私于君,请尽领剑南,则惟君之报。不然,惟君之怨。”叔文怒,欲斩辟,辟遁去。皋知叔文多衅,又自以大臣可与国大议,即上表请皇太子监国,又上笺太子,暴叔文、伾之奸,且劝进。会大臣继请,太子遂受禅,因投殛奸党。是岁,皋暴卒,年六十一,赠太师,谥曰忠武。
皋治蜀二十一年,数出师,凡破吐蕃四十八万,禽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其功烈为西南剧。善拊士,至虽昏嫁皆厚资之,婿给锦衣,女给银涂衣,赐各万钱,死丧者称是。其僚掾官虽显,不使还朝,即署属州刺史,自以侈横,务盖藏之。故刘辟阶其厉,卒以叛。朝廷欲追绳其咎,而不与皋者诋所进兵皆镂“定秦”字,有陆畅者上言:“臣向在蜀,知‘定秦’者,匠名也。”繇是议息。畅,字达夫,皋雅所厚礼。始,天宝时,李白为《蜀道难》篇以斥严武,畅更为《蜀道易》以美皋焉。
始,皋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皋没,蜀人德之,见其遗象必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镵其文尊讳之。
兄聿,弟平。聿以廕调南陵尉,迁秘书郎,以父嫌名换太子司议郎,辟淮南杜佑府。元和初,为国子司业。刘辟与卢文若反,皋子行式娶文若女弟,聿不以闻。辟平,行式妻当没掖庭,有司并按聿,或以道远不应坐,乃皆赦之。终太子右庶子。平与皋斩硃泚使者,间走奉天上功,擢万年尉。
平子正贯,字公理,少孤,皋谓能大其门,名曰臧孙。推廕为单父尉,不得意,弃官去,改今名。举贤良方正异等,除太子校书郎,调华原尉。后又中详闲吏治科,迁万年主簿,擢累司农卿。坐尚食乏供,贬均州刺史。久之,进寿州团练使。宣宗立,以治当最,拜京兆尹、同州刺史。俄擢岭南节度使。南海舶贾始至,大帅必取象犀明珠,上珍而售以下直。正贯既至,无所取,吏咨其清。南方风俗右鬼,正贯毁淫祠,教民毋妄祈。会海水溢,人争咎撤祠事,以为神不厌,正贯登城沃酒以誓曰:“不当神意,长人任其咎,无逮下民。”俄而水去,民乃信之。居镇三岁,既病,遗令无厚葬,无用鼓吹,无请谥。卒,年六十八,赠工部尚书。
刘辟者,字太初,擢进士宏词科,佐韦皋府,迁累御史中丞、支度副使。皋卒,辟主后务,讽诸将徼旄节,宪宗以给事中召之,不奉诏。时帝新即位,欲静镇四方,即拜检校工部尚书、剑南西川节度使。辟意帝可动,益骜蹇,吐不臣语,求统三川,欲以所善卢文若节度东川,即以兵取梓州。且以术家言五福、太一舍于蜀,乃造大楼以祈祥。帝始重征讨,而宰相杜黄裳劝帝,且言:“辟,妄书生耳,可鼓而俘也。”荐高崇文、李元弈等将神策行营兵皆西,使严砺、李康掎角之。
诏许自新,辟不听。崇文取东川,帝乃下诏夺其官,进破鹿头关,遂下成都。辟从数十骑走,至羊灌田,自投水,不能死,骑将郦定进禽之。文若先杀其族,缒石自沈于江,失其尸。槛车送辟京师,尚冀不死,食饮于道晏然。将至都,神策以兵迎之,系其首,曳而入,惊曰:“何至是邪?”帝御兴安楼受俘,诏诘反状,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为恶,不能制。”诏问:“遣使赐节何不受?”乃伏罪。献庙社,徇于市,斩于城西南独柳下。子超郎等九人,与部将崔纲以次诛。
始,辟尝病,见问疾者必以手行入其口,辟即裂食之。唯卢文若至,如平常,故益与之厚,而皆夷族。
张建封,字本立,邓州南阳人,客隐兗州。父玠,少任侠。安禄山反,使李廷伟胁徇山东,鲁郡太守韩择木迎馆之。玠率豪桀段绛等集兵,将斩以徇,择木不许,唯司兵参军张孚助其谋,乃杀廷伟并其党以闻。择木、孚皆受赏,而玠去之江南,不自言功。
建封少喜文章,能辩论,慷慨尚气,自许以功名显。李光弼镇河南,盗起苏、常间,残掠乡县。代宗诏中人马日新与光弼麾下皆讨。建封见中人,请前喻贼,可不须战。因到贼屯开譬祸福,一日降数千人,纵还田里,由是知名。湖南观察使韦之晋辟署参谋,授左清道兵曹参军,不乐职,辄去。令狐彰节度滑亳,奏置幕府,彰不朝觐,建封非之。往见转运使刘晏,晏奏试大理评事,使筦漕务,岁余罢。时马燧为三城镇遏使,雅知之,表为判官,擢监察御史。燧伐李灵耀,军中事多所诹访,从镇河东,授侍御史,即表其能于朝。杨炎将任以要职,卢杞不喜,出为岳州刺史。
李希烈既破梁崇义,跋扈不臣,寿州刺史崔昭与相闻,德宗召宰相选代昭者,杞仓卒不暇取它吏,即白用建封。希烈数败王师,张甚,遂僭即天子位,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阴附之。希烈遣将杨丰赍伪赦二,畀建封、少游。丰至,建封缚致军中,会中人来,对之斩其首,因送伪书于行在。少游闻之,恚汗不自处,建封乃劾其附贼状,帝方蒙难,不暇治也。希烈又署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约破寿州,以趣江都。建封壁霍丘秋栅拒之,贼不能东。迁团练使。帝还自梁,少游卒忧死。进兼御史大夫、濠寿庐观察使。是时,四方尚多故,乃缮陴隍,益治兵,四鄙附悦。希烈使票帅悍卒来战,建封皆沮衄之。贼平,进封阶,又任一子正员官。
贞元四年,拜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使。始,李洧以徐降,洧卒,高承宗、独孤华代之,地迫于寇,常困肸不支。于是李泌建言:“东南漕自淮达诸汴,徐之埇桥为江、淮计口,今徐州刺史高明应甚少,脱为李纳所并,以梗饷路,是失江、淮也。请以建封代之,益与濠、泗二州。夫徐地重而兵劲,若帅又贤,即淄青震矣。”帝曰:“善。”繇是徐复为雄镇。久之,检校尚书右仆射。十三年,来朝,帝不待日召见延英殿,诏会朝赴大夫班,以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以献。帝眷遇异等,赐名马珍具。
是时,宦者主宫市,置数十百人阅物廛左,谓之“白望”。无诏文验核,但称宫市,则莫敢谁何,大率与直十不偿一。又邀阍闼所奉及脚佣,至有重荷趋肆而徒返者。有农卖一驴薪,宦人以数尺帛易之,又取它费,且驱驴入宫,而农纳薪辞帛,欲亟去,不许,恚曰:“惟有死耳!”遂击宦者。有司执之以闻,帝黜宦人,赐农帛十匹,然宫市不废也。谏臣交章列上,皆不纳,故建封请间为帝言之,帝颇顺听。会诏书蠲民逋赋,帝问何如,答曰:“残逋积负,决无可敛,虽蠲除之,百姓尚无所益。”又陈:“河东节度使李说、华州刺史卢征皆病不能事,左右得以为奸。右金吾大将军李翰好刺细事规宠,人疾恶之。”帝悉嘉可。未几,制诏:“官师过从,人情之常,自今金吾勿以闻。”
元巳,赐宴曲江,特诏与宰相同榻食。其还镇,帝赋诗以饯,于时虽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等勋宠卓越,未有以诗饯者。帝又使左右以所持鞭赐之,曰:“卿节谊岁寒弗渝,故用此为况。”建封又赋诗以自警励。十六年,以病求代,诏韦夏卿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年六十六,册赠司徒。
治徐凡十年,躬于所事,一军大治。善容人过,至健黠亦未尝曲法假之。其言忠义感激,故下皆畏悦。性乐士,贤不肖游其门者礼必均,故其往如归。许孟容、韩愈皆奏署幕府,有文章传于时。
子愔,始以廕补虢州参军事。建封卒,府佐郑通诚者摄留事,畏其军乱,因浙西戍兵过徐,谋引以为援。举军怒,斧库取兵,环府大噪,杀通诚及大将数人,乃表于朝,请愔为留后,假旄节。帝不许,披濠、泗隶淮南,诏杜佑讨徐乱。泗州刺史张伾以兵攻埇桥,与徐军遇,伾大败。帝未有以制,乃授愔右骁卫将军、徐州刺史,知留后。以伾为泗州留后,杜兼为濠州留后。俄进愔武宁军节度使。
元和初,以疾求代,召为工部尚书,以王绍节度武宁,还濠、泗隶徐。徐人喜,遂不敢乱,而愔得行。未逾境,卒。愔治徐七年,其政称治。赠尚书右仆射。
严震,字遐闻,梓州盐亭人。本农家子,以财役里闾。至德、乾元中,数出赀助边,得为州长史。西川节度使严武知其才,署押衙,迁恒王府司马,委以军府众务。武卒,罢归。会东川节度使李叔明表为渝州刺史,震以叔明姻家,移疾去。山南西道节度府又表为凤州刺史。母丧解。起为兴、凤两州团练使,好兴利除害。建中中,剑南黜陟使韦桢状震治行为山南第一,乃赐上下考,封郧国公。治凤十四年,号称清严,远迩咨美。迁山南西道节度使。
硃泚反,遣腹心穆廷光等遗帛书诱之,震即斩以闻。是时,李怀光与贼连和,奉天危蹙,帝欲徙跸山南,震闻,驰表奉迎,遣大将张用诚以兵五千扞卫。用诚至盩厔有反计,帝忧之,会震牙将马勋嗣至,帝告以故,勋曰:“臣请归取节度符召之,即不受,斩其首以复命。”帝悦,使计日往。勋还得符,请壮士五人与偕,出骆谷,用诚以为未知其谋,以数百骑迓勋馆之,左右严侍。勋未发,阴令焚草馆外,士寒争附火,勋从容引符示之,曰:“大夫召君。”用诚惧,将走,壮士自后禽之。用诚子斫勋伤首,左右扞刀得免,遂仆用诚,而格杀其子。勋即军中,士皆擐甲矣。勋昌言曰:“若父母妻子在梁州,今弃之而反,何所利邪?大夫取用诚尔,若等无与!”众乃服,不敢动。即缚用诚送于震,杖杀之,而拔其副以统师。始,勋赴行在,逾半日期,帝颇忧。比至,大喜。翌日,发奉天。既入骆谷,怀光以骑追袭,赖山南兵以免。寻加检校户部尚书、冯翊郡王,实封二百户。
天子至梁州,宰相以为地贫无所仰给,请进幸成都。震曰;“山南密迩畿辅,李晟锐于收复,方藉六师为声援,今引而西,则诸将顾望,责功无期。”帝未决,会晟表至,亦请驻跸梁、洋,议遂定。然梁、汉间刀耕火耨,民采稆为食,虽领十五郡,而赋入才比东方数大县。自安、史后,山贼剽掠,户口流散,震随宜劝课,鸠敛有法,民不烦扰,而行在供亿具焉。车驾将还,加检校尚书左仆射。诏改梁州为兴元府,即用震为尹,加实封二百户。久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贞元十五年卒,年七十六,赠太保,谥曰忠穆。
从孙譔,与宰相杨收善。咸通中,繇桂管观察使擢为江西节度使,改号镇南军。时南蛮内寇,诏譔募士三万备之。或言譔广补卒,擅纳缣廪。及收得罪,韦保衡以譔素善收,赇贿狼藉,遣使按覆,诏赐死。
韩弘,滑州匡城人。少孤,依其舅刘玄佐。举明经不中,从外家学骑射。由诸曹试大理评事,为宋州南城将。事刘全谅,署都知兵马使。贞元十五年,全谅死,军中思玄佐,以弘才武,共立为留后,请监军表诸朝。诏检校工部尚书,充宣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先是,曲环死,吴少诚与全谅谋袭陈许,使数辈仍在馆。弘始得帅,欲以忠自表于众,即驱出少诚使斩之,选卒三千,会诸军击少诚,败之。汴自刘士宁以来,军益骄,及杀陆长源,主帅势轻,不可制。弘察军中素恣横者刘锷等三百人,一日,数其罪斩之牙门,流血丹道,弘言笑自如。自是讫弘去,无一敢肆者。李师古屯曹州,以谋郑、滑,或告:“师古治道矣,兵且至,请备之。”弘曰:“师来不除道也。”师古情得,乃引去。累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以官与太原王锷等,诒书宰相,耻为锷下。宪宗方用兵淮西,藉其重,更授检校司徒,班锷上。
严绶以王师败,乃拜弘淮西诸军行营都统,使扞两河,而令李光颜、乌重胤击贼。弘不亲屯,遣子公武领兵三千属光颜,然阴为逗桡计,以危国邀功者,每诸将告捷,辄累日不怡。元济平,以功加兼侍中,封许国公。李师道诛,弘大惧,因请入朝,册拜司徒、中书令,以足疾,命中人掖拜,固愿留京师。帝崩,摄冢宰。俄出为河中节度使。以病请还,复拜司徒、中书令。卒,年五十八,赠太尉,谥曰隐。
始,弘自汴来朝,献马三千、绢五十万、它锦彩三万,而汴之库厩钱尚百万缗,绢亦百余万,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不可数。弘为人庄重寡言,罪杀人,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沉谋勇断,故少诚、师道等皆惮之。诏使至,或骜侮不为礼。齐、蔡平,势屈而后请觐,然天子尊宠异等,能以名位始终,亦其天幸。
子公武,字从偃。起家卫尉主簿,为宣武行营兵马使,以讨蔡功检校左散骑常侍、鄜坊等州节度使。弘入朝,为右金吾将军。弘出河中,弘弟充徙宣武,乃曰:“二父居重镇,我以孺子又当执金吾职乎?”因固辞,改右骁卫大将军。性恭逊,不以富贵自处。卒,赠户部尚书,谥曰恭。
充,本名璀,少亦依舅家。李元为河阳节度使,署牙将。元改昭义,又从之。元尝谓宾佐曰:“充后当贵,诸君必善事之。”未几,弘领宣武,召主亲兵,元曰:“我知君旧矣,吾儿不才,无足累君者,二女方幼,以为托。”遂辞去。累授御史大夫。
弘峻法,人人不自保。充谦慎无少懈,念弘在镇久,不入见天子,身又得士,不自安,因请入宿卫,弘许之,不即遣。后因猎,单骑走洛阳,朝廷亮其节,擢右金吾卫将军,转大将军,斥军士虚名不如令者七百人。历少府监、鄜坊等州节度使。
穆宗立,幽、镇、魏复乱,王承元以冀兵二千屯滑州,朝廷恐冀兵相訹为叛,徙承元鄜坊,而授充检校尚书左仆射,为义成军节度使。会汴军逐李愿,以李朅主留事。帝谓充素为汴士悦向,诏节度宣武,兼统义成兵讨朅。战郭桥,破之。会李质斩朅,遂入汴。初,陈许李光颜亦奉诏讨朅,屯尉氏,意先得汴,欲俘掠以饵军,而汴监军姚文寿亦欲内光颜。充闻其谋,驰至城下,汴人望见充,欢跃无复贰者。
始,帝遣人问破贼期,充对:“汴,天下咽喉,臣颇习其人,然王师临之,一月可破。”方二旬即克。帝喜曰:“充料敌若神。”加检校司空。籍朅所胁为兵者三万,悉纵之。又责首乱者千余,斥出境,令曰:“敢后者斩!”由是内外按堵,汴人爱赖之。卒,年五十五,赠司徒,谥曰肃。
充虽将家,性俭节,历三镇,居处服玩如儒生,乘机决策无余悔,世推善将。李元没,充为嫁二女,周其家。自弘去汴,监军选军中敢士二千直阁下,日秩酒肴,物力几屈,然不敢废。充未入时,李质总军事,乃曰:“韩公至而顿去二千人食,岂不失人心乎?不去,且无以继,可以弊事遗吾帅乎!”因悉罢之而后迎充。
李质者,节士也。始为牙将,及朅为留后,邀帅节,劝之不从。朅疽发于首,委质以兵,遂禽朅。终金吾将军。
赞曰:皋、建封、弘本诸生,震兴田亩间,未有以异人,及投隙龙骧,皆为国梁楹,光奋一时。使不遭遇,与庸夫汩汩并胔而腐可也。皋、弘虽阴慝,卒能以诚言自解,长没天年,宜哉!
列传第八十四 鲍李萧薛樊王吴郑陆卢柳崔
鲍防,字子慎,襄州襄阳人。少孤窭,强志于学,善辞章。及进士第 ,历署节度府僚属。入为职方员外郎。薛兼训帅太原,被病,代宗授防少尹、节度行军司马,召见,慰遣之。俄知留后,兼太原尹、节度使。人乐其治,诏图形别殿。入为御史大夫,历福建、江西观察使,召拜左散骑常侍。从德宗奉天,进礼部侍郎,封东海郡公。
贞元元年,策贤良方正,得穆质、裴复、柳公绰、归登、崔邠、韦纯、魏弘简、熊执易等,世美防知人。时比岁旱,策问阴阳祲沴,质对:“汉故事,免三公,卜式请烹弘羊。”指当时辅政者。右司郎中独孤愐欲下质,防不许,曰:“使上闻所未闻,不亦善乎?”卒置质高第,帝见策嘉揖。
初,防与知杂御史窦参遇,导骑不引避,参谪其仆。及为相,防尹京兆,迫使致仕,授工部尚书。防吒曰:“吾与萧昕子齿,而同昕老,坐宰相余忿邪!”不得志卒,年六十九,赠太子少保,谥曰宣。防于诗尤工,有所感发,以讥切世敝,当时称之。与中书舍人谢良弼友善,时号“鲍谢”云。
李自良,兗州泗水人。天宝乱,往从兗郓节度使能元皓。以战多,累授右卫率。从袁傪讨贼袁晁,积阀至试殿中监,事浙东薛兼训节度府。兼训徙太原,又为牙将。鲍防代总节度事,会回纥入寇,防遣大将焦伯瑜等击之。自良曰:“寇远来,难与争锋。请筑二垒搤归路,坚壁勿出,求战不许,师老而堕,其势易乘。”防不听。伯瑜战百井,大败。由是知名。
马燧代防,表为军候。自良为人勤且有谋,燧倚信之。从讨田悦还,攻李怀光河中,数履锋陷阵,功在诸将右。贞元三年,燧来朝,德宗罢燧兵,以自良代之。自良以事燧久,不敢当,议者多其让,乃授右龙武大将军。入谢,帝终以河东近胡,谓曰:“卿于进退宁不有礼?然守北门无易卿者,勉为朕行。”乃以检校工部尚书充河东节度使。居治九年,举不愆法,简俭易循,民不知有军,上下谐附。卒于官,赠尚书左仆射。
萧昕,字中明,梁鄱阳王恢七世孙,世居河南。再中博学宏辞科,调寿安尉,累迁左补阙。哥舒翰为副元帅拒安禄山,辟掌书记,翰败,儳道走蜀。肃宗立,奉诰册见行在。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代宗狩陕,昕由武关从帝,擢国子祭酒。建请崇太学以树教本,帝寤其言,诏群臣有籍于朝及神策六军子弟隶业者,听补生员。
大历中,持节吊回纥。回纥恃功,廷让昕曰:“乃中国乱,非我无以平,奈何市马不时归我直?”众失色。昕徐曰:“国家龛定寇难,功虽丝毫不遗赏,况邻国乎?仆固怀恩,我之叛臣,尔与连祸,又引吐蕃暴我郊甸。天舍其衷,吐蕃败北,回纥悔惧,叩颡乞和。非天子恤旧功,则只马不得出塞下,孰为失信者?”回纥大惭,因厚礼昕,遣使者约和。转工部尚书,封晋陵侯。德宗出奉天,昕年八十余,步出城。贼求之急,独窜山谷间,仅至奉天。迁太子少傅,爵郡公,兼礼部尚书,知贡举。久之,以太子少师致仕。卒,年九十三,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懿。
昕始荐张镐、来瑱,在礼部擢杜黄裳、高郢、裴垍。其后镐兴布衣,不数年位将相,瑱为将有威名,黄裳等继辅政,并为名宰云。
薛播,河中宝鼎人。曾祖文思,官中书舍人。播早孤,伯母林通经史,善属文,躬授经诸子及播兄弟,故开元、天宝间,播兄弟七人皆擢进士第,为衣冠光韪。累授殿中侍御史,迁武功、万年令。温敏而裕,与人交有常,李栖筠、常衮、崔祐甫并器之。祐甫辅政,拜中书舍人,出为汝州刺史。坐小累,贬泉州,再迁至河南尹。以礼部侍郎卒,赠本曹尚书。
子公达,擢进士第。佐凤翔军。会帅不文,尝集射,设的高数十尺,令曰:“中者酬锦与金。”一军莫能中。公达执弓矢揖曰:“请为公欢。”射三发连中,众大呼笑。帅不喜,乃自免去。复佐河阳军。以国子助教居东都卒。
樊泽,字安时,河中人。少孤,依外家客河朔。相卫节度使薛嵩表为尧山令。举贤良方正,次潼关,雨淖,困不能前。有熊执易者,同舍逆旅,哀之,辍所乘马,倾褚以济,自罢所举。是岁,泽上第,杨炎善之,擢左补阙。
泽有武力,喜兵法,议者谓有将帅器。尝召对延英,德宗叹其论兵“与我意合”。累迁山南东道司马,就拜节度使。每射猎,诸将惮其材武。数与李希烈确,禽票将张嘉瑜、杜文朝、梁悛之等,贼气沮缩,遂取唐、隋二州。贞元三年,为荆南节度使。会山南东道嗣曹王皋卒,军乱,剽居人。以泽威惠著襄、汉间,复徙山南东道,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十四年卒,年五十七,赠司空,谥曰成。讣至,帝为撤宴废朝。
子宗师,字绍述。始为国子主簿,元和三年,擢军谋宏远科,授著作佐郎。历金部郎中、绵州刺史。徙绛州,治有迹。进谏议大夫,未拜卒。始,宗师家饶于财,悉散施姻旧宾客,妻子告不给,宗师笑不答。然力学多通解,著《春秋传》、《魁纪公》、《樊子》凡百余篇,别集尚多。韩愈称宗师论议平正有经据,尝荐其材云。
王纬,字文卿,并州太原人。父之咸,为长安尉,与弟之贲、之奂皆有文。纬举明经,以书判入等,历长安尉。大历中,与李泌俱为路嗣恭江西观察判官。泌见恶于元载,嗣恭希意欲杀之,纬护解,仅免。泌执政,奏于己有私恩,德宗许为泌报,故进纬给事中。浙西观察使缺,泌拟纬,帝曰:“是朕为君报德者乎?黄门要地,独不留议事耶?”对曰:“浙西赋入尤剧,纬清而忠,能惠养民,故请遣之。”制可。初,州县有韩滉时罚钱未入者十八万缗,府史请裒为进奉,纬上疏愿蠲以纾民,诏听之。贞元十年,加御史大夫兼诸道盐铁转运使。裴延龄以诸道负钱四百万缗献为羡钱,以图宠,纬奏“此诸州经费”,大忤延龄意,改检校工部尚书。卒,年七十一,赠太子少保。
纬居官以清白称,然好用刻深吏督察其下,条约苛碎,人不聊云。
吴凑,章敬皇后弟也。由布衣与兄溆一日赐官封皆等,而凑畏太盛,乞解太子詹事,换检校宾客兼家令。进累左金吾卫大将军。
凑才敏锐,而谦畏自将,帝数顾访,尤见委信。是时,令狐彰、田神功等继没,其下乘丧挟兵,辄偃蹇摇乱。凑持节至汴、滑,委悉慰说,裁所欲为奏,各尽其情,亦度朝廷可行者,故军中驩附。帝才其为,重之。元载当国久,愎状日肆,帝阴欲诛,未发也,顾左右无可与计,即召凑图之。俄而收载赐死。于是王缙、杨炎、王昂、韩会、包佶等皆当坐,凑建言:“法有首从,从不应死,一用极刑,亏德伤仁。”缙等繇是得减死。丁后母丧解职。既除,拜右卫将军。
德宗初,出为福建观察使,政勤清,美誉四腾。与宰相窦参有憾,参数加短毁,又言凑风痹不良趋走,帝召还,验其疾,非是,繇是不直参。擢凑陕虢观察使,代李翼。翼,参党也。宣武刘玄佐死,以凑检校兵部尚书领节度使驰代。未至,汴军乱,立玄佐子士宁。帝欲遣兵内凑,而参请授士宁以沮凑,还为右金吾卫大将军。
贞元十四年夏,大旱,谷贵,人流亡,帝以过京兆尹韩皋,罢之。即召凑代皋,已谢,督视事,明日诏乃下。凑为人强力劬俭,瞿瞿未尝扰民,上下爱向。京师苦宫市强估取物,而有司附媚中官,率阿从无敢争。凑见便殿,因言:“中人所市,不便宵民,徒纷纷流议。宫中所须,责臣可办。若不欲外吏与闻禁中事,宜料中官高年谨信者为宫市令,平贾和售,以息众喧。”又言:“掌闲、彍骑、飞龙、内园、芙蓉园、禁兵诸司杂供役手,资课太繁,宜有蠲省。”帝辄顺可。初,府中易凑贵戚子,不便簿领,每有疑狱,时其将出,则遮凑取决,幸仓卒得容欺。凑叩鞍一视,凡指擿,尽中其弊,初无留思,众畏服,不意凑精裁遣如此。僚史非大过不榜责,召至廷,诘服原去,其下传相训勖,举无稽事。
文敬太子、义章公主仍薨,帝悼念,厚葬之,车土治坟,农事废。凑候帝间徐言,极争不避。或劝论事宜简约,不尔,为上厌苦。凑曰:“上明睿,忧劳四海,不以爱所钟而疲民以逞也。顾左右钳噤自安耳,若反复启寤,幸一听之,则民受赐为不少。挢舌阿旨固善,有如穷民上诉,叵云罪何?”以能进兼兵部尚书。
及属病,门不内医巫,不尝药,家人泣请。对曰:“吾以庸谨起田亩,位三品,显仕四十年,年七十,尚何求?自古外戚令终者可数,吾得以天年归侍先人地下,足矣!”帝知之,诏侍医敦进汤剂,不获已,一饮之。卒,年七十一,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成。
先是,街樾稀残,有司莳榆其空,凑曰:“榆非人所廕玩。”悉易以槐,及槐成而凑已亡,行人指树怀之。唐兴,后族退居奉朝请者,犹以事失职,而凑任中外,未尝以罪过罢,为世外戚表云。
溆子士矩。士矩文学蚤就,喜与豪英游,故人人助为谈说。开成初,为江西观察使,飨宴侈纵,一日费凡十数万。初至,库钱二十七万缗,晚年才九万,军用单匮,无所仰。事闻,中外共申解,得以亲议,文宗弗穷治也,贬蔡州别驾。谏官执处其罪,不纳。于是御史中丞狄兼谟建言:“陛下擢任士矩,非私也;士矩负陛下而治之,亦非私也。请遣御史至江西即讯,使杜江淮它镇循习意。”帝听,乃流端州。
郑权,汴州开封人。擢进士第,佐泾原节度刘昌府。昌被病入朝,度其军必乱,以权宽厚容众,檄主后务。昌去,军果乱,权挺身冒刃,明谕逆顺,杀首乱者,一军畏伏。德宗方厌兵,籓屯校佐得士心者,皆就命之,权自试参军拜行军司马。擢累河南尹,进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领德棣沧景军。时讨李师道,权身将兵出屯,奏置归化县,绥纳降附。沧州刺史李宗奭数违命,权劾奏,诏追之,宗奭以州兵留己自解。宪宗更以乌重胤代权,沧人惧,共逐宗奭还京师,有诏斩以徇,徙权节度邠宁。或讼宗奭为权所诬,左迁原王傅。改右金吾卫大将军。
穆宗立,以左散骑常侍持节为回鹘告哀使,以足疾辞,不许,肩舁就道。权识诣魁然,有闳辩。与可汗争曲直,持议明壮,虏礼异之。使还,三迁工部尚书。用度豪侈,乃结权幸求镇守,于是检校尚书右仆射、岭南节度使。多裒赀珍,使吏输送,凡帝左右助力者皆有纳焉,人笑之。卒于官。
陆亘,字景山,苏州吴人。元和三年,策制科中第,补万年丞。再迁太常博士。礼史孟真练容典,博士降色访逮,史倚以倨横。会将册皇太子,草仪,真参议偃蹇,亘榜逐之,胥曹失色。迁累户部郎中、太常少卿。历兗蔡虢苏四州刺史、浙东观察使,徙宣歙。太和八年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
亘文明严重,所到以善政称。初为兗州,对延英,具陈:“节度分兵屯属州,刺史不能制,故易乱。”帝因诏屯士得隶刺史。温州濒海,经贼乱,夺官吏半禄代民租,后相沿,更以为奸,亘还官全禀,绳赃罪,吏畏而赖之。
卢坦,字保衡,河南洛阳人。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立堂下,曰:“某家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畜,其能积财者必剥下以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黄裳惊其言,自是遇加厚。
李复为郑滑节度使,表为判官。监军薛盈珍数干政,坦每据理拒之。有善笛者,大将等悦之,诣复请为重职。坦笑曰:“大将久在军,积劳亟迁,乃及右职。奈何自薄,欲与吹笛少年同列邪?”诸将惭,遽出就坦谢。复病甚,盈珍以甲士五百内牙中,封府库,举军大恐。坦劝止之,军乃安。复卒,诏姚南仲代之。盈珍以南仲本书生,易之,曰:“是将材邪?”坦私谓人曰:“姚大夫外柔中刚,监军若侵之,必不受。我留,恐及祸。”乃从复丧归东都,为寿安令。盈珍果与南仲不相中,幕府多黜死者。
河南赋限已穷,县人诉机织未就,坦诣府请申十日。不听。坦谕县人第输,勿顾限,违之不过罚令俸尔。由是知名。累为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赤县尉为台所按,京兆尹密救之,帝遣中人就释。坦白中丞,请中覆,中人走以闻,帝曰:“吾固宜先命有司。”遂下诏,乃释。数月迁中丞。
初,诸道长吏罢还者,取本道钱为进奉,帝因赦令一切禁止,而山南节度使柳晟、浙西观察使阎济美格诏输献,坦劾奏,晟、济美白衣待罪。帝谕坦曰:“二人所献皆家财,朕已许原,不可失信。”坦曰:“所以布大信者,赦令也。今二臣违诏,陛下奈何以小信失大信乎!”帝曰:“朕既受之,奈何?”坦曰:“出归有司,以明陛下之德。”帝纳之。李锜诛,有司将毁其祖墓,坦上疏谏止。裴均为仆射,将居谏议、常侍上,坦引故事及姚南仲旧比。均曰:“南仲何人?”曰:“守正而不交权幸者。”均怒,遂罢为左庶子。
数月,拜宣歙池观察使。初,刘辟婿苏强坐诛。强兄弘,宦晋州,自免去,人莫敢用者。坦奏“弘有才行,其弟从辟时,距三千里,宜不通谋,今坐废,非用人意”,因请署判官,帝曰:“使强不诛,尚录其材,况彼兄耶?”时江淮旱,谷踊贵,或请抑其价。坦曰:“所部地狭,谷来他州,若直贱,谷不至矣,不如任之。”既而商以米坌至,乃多贷兵食出诸市,估遂平。
再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或告泗州刺史薛謇为代北水运时,畜异马,不以献,事下度支。坦遣吏验,未反,帝迟之,更遣中人刘泰昕往。坦曰:“事付有司,而又遣宦官,岂有司不足信乎?”三奏,帝乃止。表韩重华为代北水运使,开废田,列壁二十,益兵三千人,岁收粟二十万石。
河毁西受降城,宰相李吉甫议徙天德。坦以为:“城当碛口,得制北狄之要,美水丰草,边鄣所利。若避河流,不过退徙数里,奈何徇一时省费,堕万世策邪?天德故城,地壤墝瘠,北倚山,去河远,烽候无所统接,虏骑唐突,势不容知,是无故而蹙地二百里,故曰非便。”城使周怀义亦以为言。吉甫不悦,出坦为东川节度。后数月,怀义忧死,燕重旰代之,遂徙天德。师人怨,杀重旰,覆其家。
初,坦与宰相李绛议多协,绛藉为己助,及坦出半岁而绛罢。治东川,尽蠲山泽盐井榷率之籍。吴少诚之诛,诏以兵二千屯安州,坦每朔望使人问其父母妻子,视疾病医药,故士皆感慰,无逃还者。惟请收军吏闰月粮助行营,为人所非。元和十二年卒,年六十九,赠礼部尚书。
旧制,官、阶、勋俱三品始听立戟,后虽转四品官,非贬削者戟不夺。坦为户部侍郎时,阶朝议大夫,勋护军,以尝任宣州刺史三品,请立戟,许之。时郑余庆淹练旧章,以为非是。为宪司劾正,诏罚一月俸,夺戟。自贞元以来,立戟十八家不应令,并追正之。
阎济美者,第进士,有长者名。贞元末,繇婺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徙浙西。为治简易,居镇未尝增常赋。罢浙西也,方在道,见诏而贡献无所还,故帝为言之。寻出华州刺史,入为秘书监,以工部尚书致仕。卒,谥曰温。
柳晟,河中解人。六世祖敏,仕后周为太子太保。父潭,尚和政公主,官太仆卿。晟年十二,居父丧,为身孝。代宗养宫中,使与太子诸王受学于吴大瓘并子通玄,率十日辄上所学。既长,诏大瓘等即家教授。拜检校太常卿。
德宗立,晟亲信用事。硃泚反,从帝至奉天,自请入京师说贼党以携沮之,帝壮其志,得遣。泚将右将军郭常、左将军张光晟皆晟雅故,晟出密诏,陈祸福逆顺,常奉诏受命,约自拔归。要籍硃既昌告其谋,泚捕系晟及常外狱,晟夜半坎垣毁械而亡,断发为浮屠,间归奉天,帝见,为流涕。乘舆还京师,擢原王府长史。吴通玄得罪,晟上书理其辜,其弟止曰:“天子方怒,无诒悔!”不听。凡三上书,帝意解,通玄得减死。
晟累迁将作少监,以护作崇陵,封河东县子,授山南西道节度使。府兵讨刘辟还,未扣城,复诏戍梓州,军曹怒,胁监军谋变。晟闻,疾驱入劳士卒,既而问曰:“若等何为成功?”曰:“诛骄不受命者。”晟曰:“若知刘辟得罪天子而诛之,奈何复欲使后人诛若等耶?”士皆免胄拜,从所徙。入为将作监。使回鹘,奉册立可汗,逆谓曰:“属闻可汗无礼自大,去信自疆。夫礼信不能为,何足奉中国乎?”可汗诸贵人愕然骇,皆跪伏成礼。还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爵为公。卒,年六十九,诏从官临吊,赠太子少保。
晟敏于辩,下士乐施。唯自兴元入朝,贡献不如诏,为御史中丞卢坦所劾,宪宗以其贤,置弗暴云。
崔戎,字可大,玄韦从孙也。举明经,补太子校书郎。判入等,调蓝田主簿。辟淮南李庸阝府。卫次公代庸阝,宪宗称戎才,故次公倚成于职。裴度节度太原,署参谋。时王承宗以镇叛,度请戎往谕,承宗至泣下,乃听命。入为殿中侍御史,擢累谏议大夫。
云南蛮乱成都,诏戎持节剑南为宣抚使。奏罢税外姜芋钱;当赋钱者率三之,以其一准缯布,优其估以与民;绥招流亡。凡废若置,公私莫不便之。还拜给事中。出为华州刺史。吏以故事置钱万缗为刺史私用,戎不取。及去,召吏曰:“籍所置钱享军,吾重矫激以夸后人也。”徙兗海沂密观察使,民拥留于道不得行,乃休传舍,民至抱持取其靴。时诏使尚在,民泣诣使,请白天子丐戎还,使许诺。戎恚责其下,众曰:“留公而天子怒,不过斩吾二三老人,则公不去矣。”戎夜单骑亡去,民追不及乃止。至兗州,鉏灭奸吏十余辈,民大喜。岁余卒,年五十五,赠礼部尚书。
子雍,字顺中,由起居郎出为和州刺史。庞勋以兵劫乌江,雍不能抗,遣人持牛酒劳之,密表其状。民不知,诉诸朝,宰相路岩素不平,因是傅其罪,赐死宣州。
列传第八十五 徐吕孟刘杨潘崔韦
徐浩,字季海,越州人。擢明经,有文辞。张说称其才,由鲁山主簿荐为集贤校理 ,见《喜雨》、《五色鸽赋》,咨嗟曰:“后来之英也!”进监察御史里行。辟幽州张守珪幕府。历河阳令,治有绩。东都留守王倕表署其府。民有妄作符命者,众不为疑,浩独按篆诘状,果诈为之。迁累都官郎中,为岭南选补使,又领东都选。
肃宗立,由襄州刺史召授中书舍人。四方诏令,多出浩手,遣辞赡速,而书法至精,帝喜之。又参太上皇诰册,宠绝一时。授兼尚书右丞。浩建言:“故事,有司断狱,必刑部审覆。自李林甫、杨国忠当国,专作威福,许有司就宰相府断事,尚书以下,未省即署,乖慎恤意。请如故便。”诏可。故详断复自此始。进国子祭酒,为李辅国谮,贬庐州长史。
代宗复以中书舍人召,迁工部侍郎、会稽县公,出为岭南节度使。召拜吏部侍郎,与薛邕分典选。浩有妾弟冒优,托之邕,拟长安尉,御史大夫李栖筠劾之,帝怒,黜邕歙州刺史,浩明州别驾。德宗初,召授彭王傅,进郡公。卒,年八十,赠太子少师,谥曰定。
始,浩父峤之善书,以法授浩,益工。尝书四十二幅屏,八体皆备,草隶尤工,世状其法曰“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云。晚节治广及领选,颇嗜财,惑于所嬖,卒以败。
吕渭,字君载,河中人。父延之,终浙东节度使。渭第进士,从浙西观察使李涵为支使,进殿中侍御史。大历末,涵为元陵副使,渭又为判官。涵由御史大夫擢太子少傅,渭建言:“涵父名少康,当避。”宰相崔祐甫善其言,擢司门员外郎。御史共劾渭:“昔涵再任少卿,不以嫌,今谓少傅为慢官,疑渭为涵游说。”乃贬渭歙州司马。
贞元中,累迁礼部侍郎。始,中书省有古柳,建中末枯死,德宗自梁还,复荣茂,人以为瑞柳,渭令贡士赋之。帝闻,不以为善。又与裴延龄为姻家,擢其子操上第,会入阁,遗私谒之书于廷。出为潭州刺史。卒,赠陕州大都督。
四子:温、恭、俭、让。
温,字和叔,一字化光,从陆质治《春秋》,梁肃为文章。贞元末,擢进士第。与韦执谊厚,因善王叔文。再迁为左拾遗。以侍御史副张荐使吐蕃,会顺宗立,荐卒于虏,虏以中国有丧,留温不遣。时叔文秉权,与游者皆贵显,温在绝域不得迁,常自悲。元和元年乃还,而柳宗元等皆坐叔文贬,温独免,进户部员外郎。
温藻翰精富,一时流辈推尚。性险躁,谲诡而好利,与窦群、羊士谔相昵。群为御史中丞,荐温知杂事,士谔为御史,宰相李吉甫持之,久不报,温等怨。时吉甫为宦侍所抑,温乘其间谋逐之。会吉甫病,夜召术士宿于第,即捕士掠讯,且奏吉甫阴事。宪宗骇异,既诘辩,皆妄言,将悉诛群等,吉甫苦救乃免,于是贬温均州刺史,士谔资州。议者不厌,再贬为道州。久之,徙衡州,治有善状。卒,年四十。
恭,字恭叔,尚气节,喜纵横、孙吴术。为山南西道府掌书记,进殿中侍御史,终岭南府判官。
俭亦为御史。让,太子右庶子。皆美材。
孟简,字几道,德州平昌人。曾祖诜,武后时同州刺史。简举进士、宏辞连中,累迁仓部员外郎。王叔文任户部,简以不附离见疾,不敢显黜,宰相韦执谊为徙它曹。元和中,拜谏议大夫,知匦事。韩泰、韩晔之复刺史,吐突承璀为招讨使,简皆固争,诣延英言不可状,以悻切出为常州刺史。州有孟渎,久淤阏,简治导,溉田凡四千顷,以劳赐金紫,召为给事中。
代李逊为浙东观察使。逊抑士族,右编人,至横恣不检,及简,一反之,农估兼受其弊,时谓两失之。以工部侍郎召还。初,使府得代,诏至,署留后即行。李翛观察浙西,始请留故使交政。及简还半道堂牒还之,如例,乃听解。
进户部,加御史中丞。户部有二员,判使按者居别一署,谓之“左户”,元和后,选委华重,宰相多由此进。崔群既相,而简代之,故简意且柄任。及出山南东道节度使,内不乐。政颇严峭。时有诏置临汉监以牧马,命简兼使职。简以亲吏陆翰主奏邸,关通阉侍,翰持之,数傲很,简怒,追还,以土囊毙之。家上变,发简奸赃,御史劾验,得遗吐突承璀赀七百万。左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再贬吉州司马。以赦令进睦州刺史,复徙常州,仍太子宾客分司,卒。
简尤工诗,闻江、淮间。尚节义,与之交者,虽殁,视恤其孤不少衰。晚路殊躁急,佞佛过甚,为时所诮。尝与刘伯刍、归登、萧俯译次梵言者。
刘伯刍,字素芝,兵部侍郎乃之子。行修谨。淮南杜佑奏署节度府判官。府罢,召拜右补阙,迁主客员外郎。数过友家饮噱,为韦执谊阴劾,贬虔州参军。久乃除考功员外郎。裴垍待之善,擢累给事中。李吉甫当国而垍卒,不加赠,伯刍为申理,乃赠太子少傅。或言其妻垍从母也,吉甫欲按之,求补虢州刺史。稍迁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卒,赠工部尚书。伯刍风度高严,善谈谑,而动与时适,论者少之。
子宽夫,宝历中为监察御史。奏言:“以王府官摄祠,位轻,非严恭意,请以尚书省、东宫三品若左右丞、侍郎通摄。”俄转左补阙。陈岵注浮屠书,因供奉僧以闻,除濠州刺史。宽夫劾状,敬宗怒谓宰相曰:“岵不繇僧得州,谏臣安受此言?”宽夫曰:“众劾岵,独臣草状,应伏诛。推言所从,恐累国体。”帝谠其言,释之。
子允章,字蕴吕,咸通中为礼部侍郎。请诸生及进士第并谒先师,衣青衿,介帻,以还古制。改国子祭酒。又建言:“群臣输光学钱治庠序,宰相五万,节度使四万,刺史万。”诏可。后为东都留守。黄巢至,分司李磎挈尚书印走河阳,允章寄治河清。巢僭号,辄受伪官,文书尽用金统。遣取印磎所,磎不与,更悔愧,移檄近镇起兵扞贼,磎持印还之。后废于家。
杨凭,字虚受,一字嗣仁,虢州弘农人。少孤,其母训道有方。长善文辞,与弟凝、凌皆有名。大历中,踵擢进士第,时号“三杨”。凭重交游,尚气节然诺,与穆质、许孟容、李庸阝相友善,一时歆慕,号“杨穆许李”。
历事节度府,召为监察御史,不乐,辄免去。累迁太常少卿、湖南江西观察使。性简傲,接下脱略,人多怨之。在二镇尤侈忲。入拜京兆尹。与御史中丞李夷简素有隙,因劾凭江西奸赃及它不法,诏刑部尚书李庸阝、大理卿赵昌即台参讯。于时凭治第永宁里,功役丛烦,又幽妓妾于永乐别舍,谤议颇讠雚,故夷简藉之痛擿发,欲抵以死。既置对,未得状,即逮捕故官属推蹑,簿凭家赀。翰林学士李绛奏言:“凭所坐赃,不当同逆人法。”乃止。宪宗以凭治京兆有绩,但贬临贺尉。始,德宗时,假借方镇,习为僭儗事,夷简首按凭,时以为宜,而缘私怨,论者亦不与。俄徙杭州长史。以太子詹事卒。
凭所善客徐晦者,字大章,第进士、贤良方正,擢栎阳尉。凭得罪,姻友惮累,无往候者,独晦至蓝田慰饯。宰相权德舆谓曰:“君送临贺诚厚,无乃为累乎?”晦曰:“方布衣时,临贺知我,今忍遽弃邪?有如公异时为奸邪谮斥,又可尔乎?”德舆叹其直,称之朝。李夷简遽表为监察御史,晦过谢,问所以举之之由。夷简曰:“君不负杨临贺,肯负国乎?”后历中书舍人,强直守正,不沈浮于时。嗜酒丧明,以礼部尚书致仕,卒。
凝,字懋功。由协律郎三迁侍御史,为司封员外郎。坐厘正嫡媵封邑,为权幸所忌,徙吏部,稍迁右司郎中。宣武董晋表为判官,亳州刺史缺,晋以凝行州事。增垦田,决污堰,筑堤防,水患讫息。时孟叔度横纵挠军治,而凝亦荒湎,晋卒,乱作。凝走还京师,阖门三年。拜兵部郎中,以痼疾卒。
凌,字恭履,最善文,终侍御史。子敬之。
敬之,字茂孝。元和初,擢进士第,平判入等,迁右卫胄曹参军。累迁屯田、户部二郎中。坐李宗闵党,贬连州刺史。文宗尚儒术,以宰相郑覃兼国子祭酒,俄以敬之代。未几,兼太常少卿。是日,二子戎、戴登科,时号“杨家三喜”。转大理卿,检校工部尚书,兼祭酒,卒。
敬之尝为《华山赋》示韩愈,愈称之,士林一时传布,李德裕尤咨赏。敬之爱士类,得其文章,孜孜玩讽,人以为癖。雅爱项斯为诗,所至称之,繇是擢上第。斯,字子迁,江东人。敬之祖客灞上,见闽人濮阳愿,阅其文,大推挹,遍语公卿间。会愿死,敬之为敛葬。
潘孟阳,史亡何所人。父炎,大历末官右庶子,为元载所恶,久不迁。载诛,进礼部侍郎,以病免。方刘晏任权,炎乃其婿,虽书疏报答,未尝辄开,时称有古人节。晏得罪,坐贬澧州司马,时舆疾上道,不自言。于邵高其介,申救,不见听。
孟阳少以廕,俄登博学宏辞科,补渭南尉,再迁殿中侍御史。公卿多父行及外家宾客,故被慰荐,擢累兵部郎中。贞元末,王绍以恩幸进,数称孟阳才,权知户部侍郎。杜佑判度支,奏以自副。时宪宗新立,诏孟阳驰驿江淮视财赋,加盐铁转运副使,并察诸使治否。孟阳恃奥主,又气豪倨,从者数百人,所至会宾客,留连倡乐,招金钱,多补吏,誉望大丧。使还,罢为大理卿。其后左司郎中郑敬宣慰江淮,帝诫曰:“朕宫中用尺寸物皆有籍,唯赈民无所计。卿是行,宜谕朕意,毋若潘孟阳殚财费酣饮游山寺而已。”
元和三年,出为华州刺史,迁剑南东川节度使。宰相武元衡与孟阳旧,复以户部侍郎召判度支,又兼京北五城营田使。太府王遂为西北供军使,持营田不可,至私忿恨,更请间论列。帝怒,罢孟阳左散骑常侍。明年,复旧官。盛葺第舍,帝微行至乐游原,望见之,以问左右,孟阳惧,辍不敢治。而伎媵用度过侈汰,人多指怒之。病风痹,改左散骑常侍。卒,赠兵部尚书,谥曰康。
初,孟阳为侍郎,年未四十,其母谓曰:“以尔之材而位丞郎,使吾忧之。”
崔元略,博州人。父敬,贞元时终尚书左丞。元略第进士,更辟诸府,迁累殿中侍御史,以刑部郎中知御史杂事,进拜中丞。时李夷简召为大夫,故诏元略留司东台。改京兆少尹,行府事,数月,迁为尹。徙左散骑常侍。
初,中丞缺,议者属崔植,而元略谬谓植入阁不如仪,使御史弹治。及宰相以二人进,元略果得之,植恨怅。既当国,以元略为宣抚党项使,辞疾不行。植奏:“不少责,无以示群臣。”乃出为黔南观察使,徙鄂岳。久乃拜大理卿。
敬宗初,还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收贷钱万七千缗,为御史劾奏,诏刑部郎中赵元亮、大理正元从质、侍御史温造以三司杂治。元略素事宦人崔潭峻,颇左右之,狱具,削兼秩而已。俄授户部侍郎,讥谤大兴,谏官斥元略方劾而迁,有助力,元略自解辨,乃止。京兆刘栖楚又劾元略前造东渭桥,纵吏增估物不偿直,取工徒赃二万缗。诏夺一月俸。于是栖楚规相位,疑元略妨己路,故举疑似衊染之。太和三年,以户部尚书判度支,出为东都留守,改义成节度使。卒,赠尚书左仆射。子铉。
铉,字台硕,擢进士第,从李石荆南为宾佐,入拜司勋员外郎、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学士承旨。武宗好蹴踘、角抵,铉切谏,帝褒纳之。会昌三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铉入朝,凡三岁至宰相,而石犹在江陵。泽潞平,兼户部尚书。与李德裕不叶,罢为陕虢观察使。宣宗初,擢河中节度使,以御史大夫召,用会昌故官辅政,进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封博陵郡公。铉所善者郑鲁、杨绍复、段瑰、薛蒙,颇参议论。时语曰:“郑、杨、段、薛,炙手可热;欲得命通,鲁、绍、瑰、蒙。”帝闻之,题于扆。是时,鲁为刑部侍郎,铉欲引以相,帝不许,用为河南尹。它日,帝语铉曰:“鲁去矣,事由卿否?”铉惶惧谢罪。
久之,出为淮南节度使,帝饯太液亭,赐诗宠之。因宣州军乱,逐观察使郑薰,铉出兵讨击,诏兼宣歙池观察使。既平,加检校司空,罢兼使。居九年,条教一下无复改,民以顺赖。咸通初,徙山南东道、荆南二镇,封魏国公。庞勋叛,自桂管北还,所过剽略。铉闻,大募兵屯江、湘,邀贼归路。贼惧,更逾岭,自淮而北。朝廷壮其忠。卒官下。
子沆,字内融,累迁中书舍人。韦保衡逐于琮,沆亦贬循州司户参军。僖宗立,召为永州刺史,复拜舍人,进礼部、吏部二侍郎。乾符五年,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昕旦告麻,大雾塞廷中,百僚就班修庆,大风雨雹,时谓不祥。俄改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时王景崇进兼中书令,让其兄景儒,求易定节度。沆谓魏博、卢龙且相援,执不可。卢携专政,而黄巢势浸盛,沆每建裁遏,多为携沮抑。贼陷京师,匿张直方第,遇害。
元略弟元受、元式、元儒,皆举进士第。
元受以高陵尉直史馆。元和时,于皋谟为河北行营粮料使,元受从之,督供馈。皋谟得罪,元受逐死岭表。
元式始署帅府僚佐,累官湖南观察使。会昌中,泽潞用兵,迁河中,拜河东、义成节度使。宣宗初,以刑部尚书判度支,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兼户部尚书。以疾罢。卒,赠司空,谥曰庄。
大中时,又有宰相崔龟从,字玄告。初举进士,复以贤良方正、拔萃,三中其科,拜右拾遗。太和初,迁太常博士。最明礼家沿革,问不虚酬。定敬宗庙室祝辞,皇帝不可云孝弟。九宫皆列星,不容为大祠。大臣薨,不于讣日辍朝,乃在数日外。因引贞观时,任瑰卒,有司对仗奏,太宗责其不知礼;岑文本殁,是夕罢警严;张公谨亡,哭不避辰日;故闵悼之切,不宜过时。又言三品以上官,非经任将相密近,不宜辍朝。诏皆可其议,九宫遂为中祠。再迁至司勋郎中,知制诰,真拜中书舍人,历户部侍郎。大中四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岁,罢为宣武军节度使,数徙镇,卒。
韦绶,字子章,京兆万年人。有至性,然好不经,丧父,镵臂血写浮屠书。建中末,为长安尉。硃泚乱,羸服走奉天,拜华阴令。佐襄阳于頔府,数讥谑刺頔横恣,頔不能容,荐诸朝。三迁职方郎中。
穆宗为太子,绶入侍读,迁谏议大夫。太子书“依”字辄去“人”,曰:“上以此可天下事,乌得全书耶?”绶白之,帝喜,即赐绶锦彩。方太子幼,绶数为俚言以悦太子,它日侍,太子为帝道之。帝怒曰:“绶当以经义辅导太子,而反语此,朕何赖焉?”外迁虔州刺史。
穆宗立,召为尚书右丞、集贤院学士,出入禁中,怙宠甚。建白:“帝诞日,百官先诣光顺门贺皇太后,然后上皇帝千万岁寿。”诏可。久之,宰相奏古无生日称贺者,绶议格。时大臣论启或未决,绶居中助可否。九月九日宴群臣曲江,绶请集贤学士得别会,帝一顺听。进位礼部尚书。帝问所以振灾邀福者,对曰:“宋景公以善言退法星三舍,汉文除秘祝,敕有司祭而不祈,此二君皆受自至之福,书美前史。如失德以却灾,媚神以丐助,神而有知,且因以谴也。”时帝不德,故托讽焉。
俄以检校户部尚书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入辞,请门戟十二以行,又乞赐钱二百万,官子元弼太常丞,帝以旧恩许之。绶耄而贪,不能事军政,纲维乱弛。卒,赠尚书右仆射,帝遣中人吊其家。有司谥通丑,故吏以为言,改谬丑,不报,罢。
列传第八十六 张赵李郑徐王冯庾
张荐,字孝举,深州陆泽人。祖鷟,字文成,早惠绝伦。为儿时 ,梦紫文大鸟,五色成文,止其廷。大父曰:“吾闻五色赤文,凤也;紫文,鸑鷟也。若壮,殆以文章瑞朝廷乎?”遂命以名。调露初,登进士第。考功员外郎骞味道见所对,称天下无双。授岐王府参军。八以制举皆甲科,再调长安尉,迁鸿胪丞。四参选,判策为铨府最。员外郎员半千数为公卿称“鷟文辞犹青铜钱,万选万中”,时号鷟“青钱学士”。证圣中,天官侍郎刘奇以鷟及司马锽为御史。性躁卞,傥荡无检,罕为正人所遇,姚崇尤恶之。开元初,御史李全交劾鷟多口语讪短时政,贬岭南;刑部尚书李日知讼斥太重,得内徙。鷟属文下笔辄成,浮艳少理致,其论著率诋诮芜猥,然大行一时,晚进莫不传记。武后时,中人马仙童陷默啜,问:“文成在否?”答曰:“近自御史贬官。”曰:“国有此人不用,无能为也。”新罗、日本使至,必出金宝购其文。终司门员外郎。
荐敏锐有文辞,能为《周官》、《左氏春秋》。初,为颜真卿叹赏。大历中,浙西观察使李涵表荐才任史官,诏授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以母老辞不就。丧除,礼部侍郎于邵以闻,召充史馆修撰,兼阳翟尉。真卿为李希烈所拘,遣兄子岘及家仆奏事,五辈皆留内客省,不得出。荐上疏曰:
去正月中,真卿奉使淮西,期不先戒,行无素备。受命之后,不宿于家,亲党不遑告别,介副不及陈请,孱僮单骑,即日载驰。冒奸锋于临汝,折元恶于许下,捐躯杖义,威诟群凶,遂令胁制者回虑,忠勇者肆情。周曾奋发于外,韦清伺应于内,希烈苍黄窘迫,奔固旧穴,盖真卿义风所激也。真卿逮事四朝,为国元老,忠直孝友,羽仪王室。行年八十,被羸老之疾,拘囚环堵之间,顾眄钩戟之下,呼嗟愤恚,失寝忘食,不知悲翁何以堪此!
伏闻希烈之母,钟念幼子,目不绝泣,求责希烈;又希烈妻祖母郭及妻妹封并逮捕京师。此三人留之无益,请寘境上以赎真卿,先降诏书,分明谕告。且希烈知真卿人望,不敢加害,既无嫌隙,但因循未遣耳。若归其亲爱,贼亦何吝还一使哉?
臣又闻真卿所遣兄子岘及家僮从官奉表来者五辈,皆留中,其子頵等拳拳实希一见,望许休澣,告以安否。
疏奏,卢杞持之,不报。
硃泚反,诡姓名伏匿城中,著《史遁先生传》。京师平,擢左拾遗。诏复用杞为刺史,荐与陈京、赵需等论杞奸恶倾覆不当用,入对挺确,德宗纳之。
贞元元年,帝亲郊。时更兵乱,礼物残替,用荐为太常博士,参缀典仪,略如旧章。刑部尚书关播持节送咸安公主于回纥,以荐为判官。还,迁工部员外郎。久之,擢谏议大夫,复为史馆修撰。
方裴延龄用事,中伤俊良,建白无不当帝意。荐将疏其恶,延龄知之,因言于帝曰:“谏议论朝政得失,史官书人君善恶,二者不可兼。”荐改秘书少监。延龄必欲以罪斥废之。会遣使册回鹘毘伽怀信可汗,使荐至回鹘。还为监。吐蕃赞普死,擢荐工部侍郎,为吊祭使。荐占对详辩,三使绝域,始兼侍御史、中丞,后大夫。次赤岭,被病卒,年六十一,吐蕃传其柩以归。顺宗立,问至,赠礼部尚书,谥曰宪。
荐自拾遗至侍郎,凡二十年,常兼史馆修撰。初,贞元时,京师旱,帝避正殿,减膳,荐白限日以应古制。及定昭德皇后庙乐,迁献、懿二祖,定太仪位号、大臣祔庙鼓吹法,莫不参裁,诸儒谓博而详。所著书百余篇。子又新,别有传。
孙读,字圣用,幼颖解。大中时第进士,郑薰辟署宣州幕府。累迁礼部侍郎。中和初为吏部,选牒精允。调官丐留二年,诏可,榜其事曹门。后兼弘文馆学士,判院事,卒。
赵涓,冀州人。幼有文,天宝时第进士,补郾城尉,稍历台省。河南王缙引署副元帅府判官。德宗初,为衢州刺史。始,永泰时,禁中火,近东宫,代宗疑之。涓以监察御史为巡使,验治明谛,迹火所来,乃宦人直舍。帝在东宫颇德之。及治衢,不为观察使韩滉所容,奏免官。帝见其名,问宰相曰:“是岂永泰时御史乎?”对曰:“然。”诏拜尚书左丞。既至,劳之曰:“卿正直,朕所自知,乃以罪闻,不信也。”命典吏部选。从狩梁。兴元元年卒,赠户部尚书。
子博宣,亦擢进士第。藻翰豪迈,沈于酒,傲忽少检。陈许曲环辟署于府,久不能堪,乃诬“受吴少诚金为反间,数言休咎惑众”。有诏杖四十,流康州,时人冤之。
李纾,字仲舒。始仕为校书郎,大历初,李季卿荐为左补阙,迁累中书舍人。德宗居奉天,繇礼部侍郎选为同州刺史。帝次梁,纾委城趋行在,擢兵部侍郎、高邑伯。建言享武成王庙不宜与文宣王等,制从之。纾性乐易,喜接后进。其自奉养颇华裕,不为龊龊崖检。官虽贵,而游纵自如。奉诏为《兴元纪功述》及它郊庙乐章,论撰甚多。进吏部侍郎。年六十二卒,赠礼部尚书。
郑云达,系本荥阳。父昈,为郾城尉,州刺史移职,民之暴謷者遮道留,昈诛杀六七人。采访使奇之,言状,擢北海尉。安禄山反,县民孙俊驱市人以应,昈率众击杀之。改登州司马。李光弼表为武宁府判官,迁沂州刺史,谕降贼李浩五千人。终滁州刺史。
云达为人诞谲敢言,已登进士第,去客燕朔,硃泚善之,表为掌书记,妻以滔女。泚将朝,使云达先入奏,同府蔡廷玉谮于泚,奏贬为平州参军。滔代泚将,复辟云达为判官。廷玉与要藉官硃体微它日与泚从容言:“滔非长者,不可付以兵。”云达数漏其语以怒滔,故滔论廷玉等,皆得罪死。滔助田悦,云达谏,不从,遂弃室自归。德宗悦,擢谏议大夫。帝在梁,云达依李晟,晟表以礼部侍郎为军司马,时时咨逮戎略。元和初,为京兆尹,卒。
弟方达,悖悍,结徒剽劫,父欲杀之,不克。云达自劾“不能教,恐赤臣家”。诏锢死黔州。
徐岱,字处仁,苏州嘉兴人,世农家子。于学无所不通,辩论明锐,座人常屈。大历中,刘晏表为校书郎。观察使李栖筠钦其贤,署所居为“复礼乡”。名达于朝,擢偃师尉。礼仪使蒋镇荐为太常博士,专掌礼事。从德宗出奉天,以膳部员外郎兼博士。
贞元初,为太子、诸王侍读,迁给事中、史馆修撰。帝以诞日岁岁诏佛老者大论麟德殿,并召岱及赵需、许孟容、韦渠牟讲说。始三家若矛楯然,卒而同归于善。帝大悦,赉予有差。两宫恩遇无比。性笃慎,至宫殿中语未尝近之,不谈人短,宗族孤孺者皆为婚嫁。然吝啬,自持家管钥,世所讥云。卒,赠礼部尚书。
王仲舒,字弘中,并州祁人。少客江南,与梁肃、杨凭游,有文称。贞元中,贤良方正高第,拜左拾遗。德宗欲相裴延龄,与阳城交章言不可。后入阁,帝顾宰相指曰:“是岂王仲舒邪?”俄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员外郎。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坐累为连州司户参军,再徙荆南节度参谋。
元和初,召为吏部员外郎,未几,知制诰。杨凭得罪斥去,无敢过其家,仲舒屡存之。将直凭冤,贬峡州刺史,母丧解。服除,为婺州刺史。州疫旱,人徙死几空;居五年,里闾增完,就加金紫服。徙苏州。堤松江为路,变屋瓦,绝火灾,赋调尝与民为期,不扰自办。
穆宗立,每言仲舒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召为中书舍人。既至,视同列率新进少年,居不乐,曰:“岂可复治笔研于其间哉!吾久弃外,周知俗病利,得治之,不自愧。”宰相闻之,除江西观察使。初,江西榷酒利多佗州十八,民私酿,岁抵死不绝,谷数斛易斗酒。仲舒罢酤钱九十万。吏坐失官息钱五十万,悉产不能偿,仲舒焚簿书,脱械不问。水旱,民赋不入,叹曰:“我当减燕乐他用可乎!”为出钱二千万代之。有为佛老法、兴浮屠祠屋者,皆驱出境。卒于官,年六十二,赠左散骑常侍,谥曰成。
仲舒尚义概,所居急民废置,自为科条,初若烦密,久皆称其便。
冯伉,魏州元城人,徙贯京兆。第五经、宏辞,调长安尉。三迁膳部员外郎,为睦王等侍读。李抱真卒,伉持节临吊,归之帛,不受,又致京师,伉上表固拒。于是醴泉令缺,宰相高选,德宗曰:“前使泽潞不受币者,其人清,可用也。”遂以授伉。县多嚚猾,数犯法,伉为著《谕蒙书》十四篇,大抵劝之务农、进学而教以忠孝。乡乡授之,使转相教督。居七年,韦渠牟荐为给事中、皇太子诸王侍读。对殿中,赐金紫服。进兵部侍郎,出为同州刺史。以散骑常侍召,领国子祭酒者再。卒,年六十六,赠礼部尚书。
庾敬休,字顺之,邓州新野人。祖光烈,与弟光先不受安禄山伪官,遁去。光烈终大理少卿,光先吏部侍郎。父何,当硃泚反,又与弟倬逃山谷,不臣贼。官兵部郎中。
敬休擢进士第,又中宏辞,辟宣州幕府。入拜右补阙、起居舍人,建言:“天子视朝,宰相群臣以次对,言可传后者,承旨宰相示左右起居,则载录,季送史官,如故事。”诏可。既而执政以几密有不可露,罢之。召为翰林学士。文宗将立鲁王为太子,慎选师傅,敬休以户部侍郎兼鲁王傅。
初,剑南西川、山南道岁征茶,户部自遣巡院主之,募贾人入钱京师。太和初,崔元略奏责本道主当岁以四万缗上度支。久之,逗留多不至。敬休始请置院秭归,收度支钱,乃无逋没。又言:“蜀道米价腾踊,百姓流亡,请以本道阙官职田赈贫民。”诏可。再为尚书左丞。卒,赠吏部尚书。
敬休夷澹,多容可,不饮酒食肉,不迩声色。弟简休,亦至工部侍郎。
列传第八十七 姚独孤顾韦段吕许薛李
姚南仲,华州下邽人。乾元初,擢制科,授太子校书。迁累右补阙。大历十年,独孤皇后崩 ,代宗悼痛,诏近城为陵,以朝夕临望。南仲上疏曰:“臣闻人臣宅于家,帝王宅于国。长安乃祖宗所宅,其可兴凿建陵其侧乎?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今西近宫阙,南迫大道。使近而可视,殁而复生,虽宫以待之可也。如令骨肉归土,魂无不之,虽欲自近,了复何益?且王者必据高明,烛幽隐,先皇所以因龙首而建望春也。今起陵目前,心一感伤,累日不能平。且匹夫向隅,满堂不乐,况万乘乎,天下谓何?陛下谥后以贞懿,而终以亵近,臣窃惑焉。今国人皆曰后陵在迩,陛下将日省而时望焉,斯有损圣德,无益先后,欲宠反辱,惟陛下孰计。”疏奏,帝嘉纳,进五品阶以酬谠言。
坐善宰相常衮,出为海盐令。浙西观察使韩滉表为推官,擢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召还,四迁为御史中丞,改给事中、陕虢观察使。拜义成节度使。监军薛盈珍恃权桡政,不能逞,因毁南仲于朝,德宗惑之。俄遣小使程务盈诬表以罪。会南仲裨将曹文洽入奏,知其语,则晨夜追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夜杀务盈,投其诬于厕。为二书,一抵南仲,一治南仲冤,且自言杀务盈状,乃自杀。驿吏以闻,帝骇异。南仲不自安,固请入朝。帝劳曰:“盈珍桡卿政邪?”曰:“不桡臣政,臣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使羊、杜复生,抚百姓,御三军,必不能成恺悌之化而正师律也。”帝默然。乃授尚书右仆射。贞元十九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初,崔位、马少微者,俱在南仲幕府。盈珍之谮也,出位为遂州别驾。东川观察使王叔邕希旨奏位,杀之。复出少微补外,使宦官护送,度江,投之水云。
独孤及,字至之,河南洛阳人。为儿时,读《孝经》,父试之曰:“儿志何语?”对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宗党奇之。天宝末,以道举高第补华阴尉,辟江淮都统李峘府,掌书记。
代宗以左拾遗召,既至,上疏陈政曰:
陛下屡发德音,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极谏。壬辰诏书,召裴冕等十有三人集贤殿待制,以备询问。此五帝盛德也。然顷者陛下虽容其直,而不录其言,所上封皆寝不报。有容下之名,无听谏之实,遂使谏者稍稍自钳口,饱食相招为禄仕,此忠鲠之人所以窃叹,而臣亦耻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朝廷之大,卿大夫之众,陛下选授之精欤!假令不能如文王之多士,其中岂不有温故知新,可懋陈政要而亿则屡中者?陛下议政之际,曾不采其一说,尧之畴咨,禹之昌言,岂若是邪?昔尧设谤木于五达之衢,孔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然则多闻阙疑,不耻下问,圣人之心也。愿陛下以尧、孔心为心,日降清问,其不可者罢之,可者议于朝,与执事者共之。使知之必言,言之必行,行之必公,则君臣无私论,朝廷无私政,陛下以此辨可否于献替,而建太平之阶可也。
师兴不息十年矣,人之生产,空于杼轴。拥兵者第馆亘街陌,奴婢厌酒肉,而贫人羸饿就役,剥肤及髓。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诘。官乱职废,将堕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纷麻。民不敢诉于有司,有司不敢闻陛下,茹毒饮痛,穷而无告。今其心颙颙,独恃于麦,麦不登,则易子咬骨矣。陛下不以此时厉精更始,思所以救之之术,忍令宗庙有累卵之危,万姓悼心失图,臣实惧焉。去年十一月丁巳夜,星陨如雨,昨清明降霜,三月苦热,错缪颠倒,沴莫大焉。此下陵上替,怨讟之气取之也。天意丁宁谴戒,以警陛下,宜反躬罪己,旁求贤良者而师友之,黜贪佞不肖者,下哀痛之诏,去天下疾苦,废无用之官,罢不急之费,禁止暴兵,节用爱人,兢兢乾乾,以徼福于上下,必能使天感神应,反妖灾为和气矣。
又言:
减江淮、山南诸道兵以赡国用,陛下初不以臣言为愚,然许即施行,及今未有沛然之诏,臣窃迟之。今天下唯朔方、陇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泾、凤翔兵足以当之矣。自此而往,东洎海,南至番禺,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不用之军,为无端之费,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危,以备不虞,自可厄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粮储扉屦之资充疲人贡赋,岁可以减国租半。陛下岂迟疑于改作,逡巡于旧贯,使大议有所壅,而率土之患日甚一日?是益其弊而厚其疾也。夫疗痈者,必决之使溃。今兵之为患,犹痈也,不以渐戢之,其害滋大,大而图之,必力倍而功寡,岂《易》“不俟终日”之义邪?
俄改太常博士。或言景皇帝不宜为太祖,及据礼条上。谥吕諲、卢弈、郭知运等无浮美,无隐恶,得褒贬之正。迁礼部员外郎,历濠、舒二州刺史。岁饥旱,邻郡庸亡什四以上,舒人独安。以治课加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徙常州,甘露降其廷。卒,年五十三,谥曰宪。
及喜鉴拔后进,如梁肃、高参、崔元翰、陈京、唐次、齐抗皆师事之。性孝友。其为文彰明善恶,长于论议。晚嗜琴,有眼疾,不肯治,欲听之专也。子朗、郁。
朗,字用晦,由处士辟署江西、宣歙、浙东三府。元和中,擢右拾遗。建言:“宜用观察使领本道盐铁,罢场监管榷吏,除百姓之患。”不听。盗杀武元衡,朗请贬京兆尹,诛捕贼吏。因劝罢兵,忤宪宗意,贬兴元户曹参军。久乃拜殿中侍御史,兼史馆修撰。坐与李景俭饮,景俭使酒慢宰相,出为韶州刺史。召还,再迁谏议大夫。
敬宗初,宦官殴鄠令崔发鸡干下,朗请诛首恶以正常法。王播赂权近,还判盐铁,朗连疏论执。迁御史中丞。故事,选御史皆中丞自请。是时,崔晁、郑居中繇宰相力得监察御史,朗拒不纳,晁、居中卒改他官。侍御史李道枢醉谒朗,朗劾不虔,下除司议郎。会殿中王源植贬官,朗直其枉,书五上不报,即自劾执法不称,愿罢去。帝遣中人尉谕不许。文宗初,迁工部侍郎,出为福建观察使,创发背卒,赠右散骑常侍。
郁,字古风,始生而孤,与朗育于伯父汜。擢进士第,最为权德舆所称,以女妻之。元和初,举制科高等,拜右拾遗,俄兼史馆修撰,进右补阙。吐突承璀讨王承宗,郁执不可,挺议鲠固,号称职。擢翰林学士。德舆辅政,以嫌去内职,拜考功员外郎,仍兼修撰。宪宗叹德舆乃有佳婿,诏宰相高选世族,故杜悰尚岐阳公主,然帝犹谓不如德舆之得郁也。俄知制诰。德舆去位,还为学士。九年,以疾辞禁近,徙秘书少监,屏居鄠,卒,年四十,赠绛州刺史。郁有雅名,帝遇之厚,议者亦谓当宰相,共以早世惜之。
子庠,字贤府,丧父始十岁,有至性,闻呼父官及吊客来,辄号恸几绝。后举进士,仕至尚书丞。
顾少连,字夷仲,苏州吴人。举进士,尤为礼部侍郎薛邕所器,擢上第,以拔萃补登封主簿。邑有虎孽,民患之,少连命塞陷阱,独移文岳神,虎不为害。御史大夫于颀荐为监察御史。德宗幸奉天,徒步诣谒,授水部员外郎、翰林学士。再迁中书舍人,阅十年,以谨密称。尝请徙先兆于洛,帝重远去,诏遣其子往,且命中人护蕆葬役。
历吏部侍郎。裴延龄方横,无敢忤者。尝与少连会田镐第,酒酣,少连挺笏曰:“段秀实笏击贼臣,今吾笏将击奸臣!”奋且前,元友直在坐,欢解之。改京兆尹。政尚宽简,不为灼灼名。先是,京畿租赋薄厚不能一,少连以法均之。迁吏部尚书,封本县男,徙兵部。为东都留守,表禁苑及汝闲田募耕以便民,阅武力,利铠仗,号良吏。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
始,少连携少子师闵奔行在,有诏同止翰林院,车驾还,授同州参军。
韦夏卿,字云客,京兆万年人。少邃于学,善文辞。大历中,与弟正卿同举贤良方正,皆策高等。授高陵主簿,累迁刑部员外郎。时仍岁旱蝗,诏以郎官宰畿甸,授奉天令,课第一,改长安令。转吏部员外郎、郎中,擢给事中,出为常、苏二州刺史。徐州节度使张建封疾甚,诏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且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徐军立其子愔为留后,召夏卿为吏部侍郎。
时从弟执谊在翰林,尝受人金,有所干请,密以金内夏卿怀中,夏卿毁怀不受,曰:“吾与尔赖先人遗德,致位及此,顾当是哉?”执谊大惭。转京兆尹、太子宾客,检校工部尚书,为东都留守,辞疾,改太子少保。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献。
夏卿性通简,好古有远韵,谈说多闻。晚岁将罢归,署其居曰“大隐洞”。与齐映、穆赞、赞弟员友善,虽同游,终年不见其喜愠。抚孤侄恩逾己子。为政务通理,不甚作条教。所辟士如路隋、张贾、李景俭等,至宰相达官,故世称知人。
正卿子瓘,字茂弘,及进士第,仕累中书舍人。与李德裕善,德裕任宰相,罕接士,唯瓘往请无间也。李宗闵恶之,德裕罢,贬为明州长史。会昌末,累迁楚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
段平仲,字秉庸,本武威人,隋民部尚书达六世孙。擢进士第。杜佑、李复之节度淮南,连表掌书记。擢监察御史。磊落有气节,嗜酒敢言。是时,德宗春秋高,躬自听断,天下事有所壅隔,群臣畏帝苛察,无敢言。平仲常曰:“上聪明神武,但臣下畏怯,自为循默尔。使我一日得召见,宜大有开纳。”会京师旱,诏择御史、郎官开仓振恤。平仲与考功员外郎陈归被选,同得对,粗陈振恤事,帝察其意有所畜,以归在侧未言。事讫,平仲方独进,帝乃并留归,正色问之,杂以它语,平仲错牾不得言,乃谬称名,帝怒,叱去之。苍黄向幄后,归趋降招之,乃得去。由是坐废七年,然名由此显。
元和初,为谏议大夫,宪宗使吐突承璀讨镇州,亟疏争,不可。及还,无功,又请斩之。再迁尚书右丞。朝廷有得失,未尝不论奏,世推其敢直云。终太子左庶子。
赞曰:君有常尊,臣有定卑,自然之势也。然臣不自通于上,君不降而逮诸下,则治不得成而功不彰。返是而天下之务粲焉几矣。德宗察察,欲折伏臣下,自为聪明,而治愈疏。段平仲一忤上,苍惶失对,而犹以取名,何哉?下知所职,而上丧其所以为上也。故圣王屈己从谏,君臣两得其美,知道之本欤!
吕元膺,字景夫,郓州东平人。姿仪瑰秀,有器识。始游京师,谒故宰相齐映,映叹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类乎!”策贤良高第,调安邑尉,辟长春宫判官。李怀光乱河中,辄解去。论惟明节度渭北,表佐其府。惟明卒,王栖曜代之,德宗敕栖曜留元膺自佐,入拜殿中侍御史。历右司员外郎。出为蕲州刺史,尝录囚,囚或白:“父母在,明日岁旦不得省,为恨。”因泣,元膺恻然,悉释械归之,而戒还期。吏白“不可”,答曰:“吾以信待人,人岂我违?”如期而至。自是群盗感愧,悉避境去。
元和中,累擢给事中。俄为同州刺史。既谢,帝逮问政事,所对详诣。明日,谓宰相曰:“元膺直气谠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李籓、裴垍谢,因言:“陛下及此,乃宗社无疆之休。臣等昧死请留元膺给事左右。”未几,兼皇太子侍读,进御史中丞。拜鄂岳观察使。尝夜登城,守者不许。左右曰:“中丞也。”对曰:“夜不可辨。”乃还。明日,擢守者为大将。入拜尚书左丞。度支使潘孟阳、太府卿王遂交相恶,乃除孟阳散骑常侍,遂邓州刺史,诏辞无所轻重。元膺上其诏,请明枉直,以显褒惩。
江西裴堪按虔州刺史李将顺受赇,不覆讯而贬。元膺曰:“观察使奏部刺史,不加覆,虽当诛,犹不可为天下法。”请遣御史按问,宰相不能夺。
选拜东都留守。故事,留守赐旗甲,至元膺不给。或上言:“用兵讨淮西,东都近贼,损其仪,沮威望,请比华、汝、寿三州。”帝不听,并三州罢之。留守不赐旗甲,自此始。都有李师道留邸,邸兵与山棚谋窃发,事觉,元膺禽破之。始,盗发,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门指纵部分,意气闲舒,人赖以安。东畿西南通邓、虢,川谷旷深,多麋鹿,人业射猎而不事农,迁徙无常,皆趫悍善斗,号曰“山棚”。权德舆居守,将羁縻之,未克。至是,元膺募为山河子弟,使卫宫城,诏可。
改河中节度使。时方镇多姑息,独元膺秉正自将,监军及中人往来者,无不严惮。入拜吏部侍郎。正色立朝,有台宰望,处事裁宜,人服其有礼。以疾改太子宾客。居官始终无訾缺。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擢进士异等,又第明经,调校书郎。辟武宁张建封府。李纳以兵拒境,建封遣使谕止,前后三辈往,皆不听。乃使孟容见纳,敷引逆顺,纳即悔谢,为罢兵。表为濠州刺史。
德宗知其能,召拜礼部员外郎。公主子求补崇文生者,孟容固谓不可,主诉之,帝问状,以著令对。帝嘉其守,擢郎中。累迁给事中。京兆上言“好畤风雹害稼”,帝遣宦人覆视,不实,夺尹以下俸。孟容曰:“府县上事不实,罪应罚。然陛下遣宦者覆视,紊纲纪。宜更择御史一人参验,乃可。”不听。
浙东观察使裴肃诿判官齐总暴敛以厚献,厌天子所欲。会肃卒,帝擢总自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为衢州刺史。衢,大州也。孟容还制曰:“方用兵处,有不待次而擢者。今衢不他虞,总无功越进超授,群议谓何?且总本判官,今诏书乃言‘权知留后,摄都团练副使’,初无制授,尤不见其可。假令总有可录,宜暴课最,解中外之惑。”会补阙王武陵等亦执争,于是诏中停。帝召谓曰:“使百执事皆如卿,朕何忧邪?”自袁高争卢杞后,凡十八年,门下无议可否者。至孟容数论驳,四方知天子开纳多士,浩然想见其风。
贞元十九年夏,大旱,上疏言:“陛下斋居损膳,具牲玉,走群望,而天意未答,岂丰歉有定,阴阳适然乎?窃惟天人交感之际,系教令顺民与否。今户部钱非度支岁计,本备缓急,若取一百万缗代京兆一岁赋,则京圻无流亡,振灾为福。又应省察流移征防当还未还,役作禁锢当释未释;负逋馈送,当免免之;沈滞郁抑,当伸伸之;以顺人奉天。若是而神弗祐、岁弗稔,未之闻也。”先是,为裴延龄、李齐运流斥者,虽十年弗内移,故孟容因旱及之。帝始不悦,改太常少卿。
元和初,再迁尚书右丞、京兆尹。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一军尽惊,诉于朝。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强。钱未尽输,昱不可得。”帝嘉其守正,许之。京师豪右大震。
累迁吏部侍郎。盗杀武元衡,孟容白宰相曰:“汉有一汲黯,奸臣寝谋。今朝廷无有过失,而狂贼敢尔,尚谓国有人乎?愿白天子,起裴中丞辅政,使主兵柄,索贼党,罪人得矣。”后数日,果相度。俄以尚书左丞宣慰汴宋陈许河阳行营,拜东都留守。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宪。
孟容方劲有礼学,每所折衷,咸得其正。好提腋士,天下清议上之。
弟季同,始署西川韦皋府判官。刘辟反,弃妻子归,拜监察御史。历长安令,再迁兵部郎中。孟容为礼部侍郎,徙季同京兆少尹。时京兆尹元义方出为鄜坊观察使,奏劾宰相李绛与季同举进士为同年,才数月辄徙。帝以问绛,绛曰:“进士、明经,岁大抵百人,吏部得官至千人,私谓为同年,本非亲与旧也。今季同以兄嫌徙少尹,岂臣所助邪?且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设有才,虽亲旧当白用。避嫌不用,乃臣下身谋,非天子用人意。”帝然之。终宣歙观察使。
薛存诚,字资明,河中宝鼎人。中进士第。擢累监察御史。元和初,讨刘辟,邮传事丛,诏以中人为馆驿使,存诚以为害体甚,奏罢之。转殿中侍御史,累迁给事中。琼林库广籍工徒,存诚曰:“此奸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许。”又神策军与咸阳尉袁儋不平,诬奏之,儋被罚。二敕皆执不下。宪宗悦,遣使劳之,拜御史中丞。浮屠鉴虚者,自贞元中关通赂遗,倚宦竖为奸,会坐于頔、杜黄裳家事,逮捕下狱。存诚穷劾之,得赃数十万,当以大辟。权近更保救于帝,有诏释之,存诚不听。明日,诏使诣台谕曰:“朕须此囚面诘,非赦也。”存诚奏曰:“狱已具,陛下必欲召赦之,请先杀臣乃可。不然,臣不敢奉诏。”鉴虚卒抵死。江西监军高重昌妄劾信州刺史李位谋反,追付仗内诘状。存诚一日三表,请付位御史台。及按,果无实。
未几,复为给事中。会御史中丞阙,帝谓宰相曰:“持宪无易存诚者。”乃复命之。会暴卒,帝悼惜,赠刑部侍郎。存诚性和易,于人无所不容,及当官,毅然不可夺。子廷老。
廷老,字商叟,及进士第,谠正有父风。宝历中,为右拾遗。敬宗政日僻,尝与舒元褒、李汉入阁论奏曰:“比除拜不由宰司拟进,恐纲纪浸坏,奸邪放肆。”帝厉语曰:“更论何事?”元褒曰:“宫中兴作太甚。”帝色变,曰:“兴作何所?”元褒不能对。廷老曰:“臣等以谏为职,有闻即应论奏。然见外辇材瓦绝多,知有所营。”帝曰:“已谕。”时造清思院,殿中用铜鉴三千,薄金十万饼,故廷老等恳言之。寻加史馆脩撰。
郑注用事,岭南节度使郑权附之,悉盗公库宝货输注家为谢。廷老表按权罪,由是中人切齿。又论李逢吉党张权舆、程昔范不宜居谏争官,逢吉怒。会廷老告满百日,出为临晋令。文宗立,召为殿中侍御史。李让夷数荐之,拜翰林学士。日酣饮,不持检操,帝不悦,并让夷罢之。开成三年,迁给事中。在公卿间,侃侃不干虚誉,推为正人。卒,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第进士,擢累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至礼部侍郎。性轻率,坐事贬磎州刺史。
李逊,字友道,魏申公发之后,赵郡所谓申公房者,客居荆州。始署山南东道掌书记,累迁濠州刺史。初,濠州兵谋杀其将杨腾,腾走扬州,因灭腾家,曹亡剽劫。逊至,镌谕利害,众释铠自归。观察使旨限外浮敛,逊一不应。入为虞部郎中。由衢州刺史以政最擢浙东观察使。当贞元初,福建军乱,前观察使奏益兵三千屯于境,以折闽冲,遂为长戍,几二十年。逊署事,即停其兵。
入为给事中。故事,天子以畸日听政,对群臣。逊奏:“陛下求治,而下有所陈,当不时上,岂宜限以日?如是,毕岁得望天子者几何?”宪宗悦,从之。迁户部侍郎。
代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时方讨蔡,析山南东道为两节度:以唐、邓、隋三州授高霞寓,得专攻讨,而逊督襄、复、郢、均、房五州赋馈之。初,襄阳兵隶霞寓者多逃还,后霞寓战贼不胜,言为逊所桡。帝欲按状,宰相请置不问,下迁太子宾客。中人诬之,更贬恩王傅。久乃历京兆尹、国子祭酒。以检校礼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时吴元济始平,治条疏颣,逊召会大众,申严约束,明谕赏罚,上下皆感畏,众遂安。逊于为政,抑强植弱,贫富均一,所至有绩可纪。
长庆初,幽、镇继乱,逊首建诛讨计,不听。诏以兵万人会行营,即日上道,先诸军至,由是进检校吏部尚书。未几,徙节凤翔,过京师,以疾求解为刑部尚书。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
子方玄,字景业,第进士。裴谊奏署江西府判官。有大狱,论死者十余囚,方玄刺审其冤,悉平贷之。累为池州刺史。钩检户籍,所以差量徭赋者,皆有科品程章,吏不得私。常曰:“沈约年八十,手写簿书,盖为此云。”终处州刺史。
逊弟建,字杓直,与兄俱客荆州。乡人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平决无颇。母怜其孝,每字之曰:“犭委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瘳。”贞元中,补校书郎。德宗思得文学者,或以建闻,帝问左右,宰相郑珣瑜曰:“臣为吏部时,当补校书者八人,它皆藉贵势以请,建独无有。”帝喜,擢左拾遗、翰林学士。
顺宗立,李师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诏谕还之,词不假借。王叔文欲更之,建不可。左除太子詹事,改殿中侍御史。以兵部郎中知制诰。宰相有窜定诏稿者,亟请解职,除京兆少尹。会逊被谗,建申治之,出为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卒,赠工部尚书。
初,建为学时,家苦贫。兄造知其贤,为营丐,使成就之。故逊、建皆举进士。后虽通显,未尝治垣屋,以清俭称。
建子讷,字敦止,及进士第。迁累中书舍人,为浙东观察使。性疏卞,遇士不以礼,为下所逐,贬朗州刺史。召为河南尹。时久雨,洛暴涨,讷行水魏王堤,惧漂泊,疾驰去,水遂大毁民庐。议者薄其材。初,讷居与宰相杨收接,收欲市讷冗舍以广第,讷叱曰:“先人旧庐,为权贵优笑地邪?”凡三为华州刺史,历兵部尚书,以太子太傅卒。遗命葬不请卤簿,避赠谥,诏听。
列传第八十八 孔穆崔柳杨马
孔巢父,字弱翁,孔子三十七世孙。少力学,隐徂来山。永王璘称兵江淮,辟署幕府 ,不应,铲迹民伍。璘败,知名。广德中,李季卿宣抚江淮,荐为左卫兵曹参军。三迁库部员外郎。出为泾原行军司马。累拜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王为荆襄副元帅,署行军司马。俄而德宗狩奉天,行在擢给事中,为河中、陕、华招讨使,累上破贼方略,帝嘉纳。
未几,兼御史大夫,为魏博宣慰使。巢父辩而才,及见田悦,与言君臣大义,利害逆顺,开晓其众。是时,悦久不臣,下皆厌乱,杂然喜曰:“不图今日还为王人!”酒中,悦起,自陈骑射工,曰:“陛下见用,何敌不摧!”巢父曰:“若尔,不蚤自归,乃一剧贼耳。”悦曰:“能为剧贼,岂不能为功臣乎?”巢父曰:“国方多虞,待子而息。”悦谢焉。数日,田绪杀悦,与大将邢曹俊等听命,巢父即以绪权知军务,纾其难。
李怀光据河中,帝复令巢父宣慰,罢其兵,以太子太保授之。怀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众忿曰:“太尉无官矣!”方宣诏,乃噪而合,害巢父,并杀中人啖守盈。初,巢父至,怀光以其使魏博而田悦死,疑其谋出巢父,故军乱不肯救。帝闻震悼,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忠。诏具礼收葬,赐其家粟帛,存恤之。
从子戣、戡、戢。
戣,字君严,擢进士第。郑滑卢群辟为判官,群卒,摄扌怱留务。监军杨志谦雅自肆,众皆恐。戣邀志谦至府,与对榻卧起,示不疑,志谦严惮不敢动。入为侍御史,累擢谏议大夫。条上四事:一、多冗官,二、吏不奉法,三、百姓田不尽垦,四、山泽榷酤为州县弊。宪宗异其言。中人刘希光受赇二十万缗,抵死,吐突承璀坐厚善,逐为淮南监军。太子舍人李涉知帝意,投匦上言承璀有功不可弃。戣得副章,不肯受,面质让之。涉更因左右以闻,戣劾奏涉结近幸,营罔上听。有诏斥涉峡州司马,宦宠侧目,人为危之,戣自以适所志,轩轩甚得。
俄兼太子侍读,改给事中。江西观察使李少和坐赃,狱寝不下;博陵崔易简杀从父兄,鞫状具。京兆尹左右之,翻其情。戣慷慨论正,贬少和,杀易简,夺尹三月俸。再迁尚书左丞。信州刺史李位好黄老道,数祠祷,部将韦岳告位集方士图不轨,监军高重谦上急变,捕位劾禁中。戣奏:“刺史有罪,不容系仗内,请付有司。”诏还御史台。戣与三司杂治,无反状。岳坐诬罔诛,贬位建州司马。中人愈怒,故出为华州刺史。明州岁贡淡菜蚶蛤之属,戣以为自海抵京师,道路役凡四十三万人,奏罢之。历大理卿、国子祭酒。
会岭南节度使崔咏死,帝谓裴度曰:“尝论罢蚶菜者,谁欤?今安在?是可往,为朕求之。”度以戣对,即拜岭南节度使。既至,免属州逋负十八万缗、米八万斛、黄金税岁八百两。先是,属刺史俸率三万,又不时给,皆取部中自衣食。戣乃倍其俸,约不得为贪暴,稍以法绳之。南方鬻口为货,掠人为奴婢,戣峻为之禁。亲吏得婴儿于道,收育之,戣论以死,由是闾里相约不敢犯。士之斥南不能北归与有罪之后百余族,才可用,用之,禀无告者,女子为嫁遣之。蕃舶泊步有下碇税,始至有阅货宴,所饷犀琲,下及仆隶,戣禁绝,无所求索。旧制,海商死者,官籍其赀,满三月无妻子诣府,则没入。戣以海道岁一往复,苟有验者不为限,悉推与。
自贞元中,黄洞诸蛮叛,久不平。容、桂二管利虏掠,幸有功,乃请合兵讨之。戣固言不可,帝不听,大发江、湖兵,会二管入讨。士被瘴毒死者不胜计,安南乘之,杀都护李象古,而桂管裴行立、容管阳旻皆无功,忧死;独戣不邀一旦功,交、广晏然大治。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改右散骑常侍,还为左丞,以老自乞。雅善韩愈,谓曰:“公尚壮,上三留,何去之果?”戣曰:“吾岂要君者?吾年,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二宜去。”愈曰:“公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嗟叹,即上疏言:“臣与戣同在南省,数与戣相见,其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七十,筋力耳目未衰,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辈,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苟顺其求,不留自助也。《礼》:大夫七十致仕,若不得谢,则赐之几杖安车,不必七十尽许致仕。今戣据礼求退,陛下若不听许,亦无伤义,而有贪贤之美。”不报。以礼部尚书致仕,岁致羊酒如汉征士礼。卒,年七十三。赠兵部尚书,谥曰贞。
子遵孺,温裕,仕为天平节度使。遵孺子纬。
纬,字化文,少孤,依诸父。多与有名者游,才誉蚤成。擢进士第,东川崔慎由表置幕府。从崔铉淮南,复从慎由守河中,再迁观察判官。宰相杨收荐以长安尉直弘文馆。迁监察御史,进礼部员外郎、兼集贤直学士。母丧解。还为右司员外郎。赵隐言其才,拜翰林学士,俄知制诰。频迁户部侍郎,擢御史中丞。纬方雅,疾恶若仇,中外闻风,未绳辄肃。三迁吏部侍郎。权要私谒至盈几,一不省,当路不悦,改太常卿。
从僖宗西到蜀,以刑部尚书判户部。萧遘雅不喜,坐调度不给,改太子少保。及帝避硃玫,次陈仓,惟黄门卫士数百扈乘舆。诏拜纬御史大夫,令趣百官至行在。时群臣露次盩厔,为盗剽胁,衣囊略尽。纬谒宰相,欲有所论,遘与裴澈怨田令孜,不欲行,辞不见。纬召御史曰:“吾等身被恩,谊不辞难,今诏群臣皆不至,夫与人布衣游,犹缓急相恤,况于君乎?”且泣下。御史亦辞方寇夺,丐衣食,请办一日费而行。纬曰:“吾妻疾,旦暮尽,丈夫岂以家事后国事乎?公善自谋,吾行决矣。”往见李昌符曰:“诏书再至,而群臣顾未行。仆,大夫也,不敢后。愿假兵护送天子所。”昌符具资装送之。既及行在,纬策玫必反,建言关邑厄狭,不足驻六师,请幸梁州。即日去陈仓而玫兵至,微纬言几不脱。进拜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玫平,从帝还,领诸道盐铁转运使,累迁尚书左仆射,赐号“持危启运保乂功臣”。铁券恕十死,又赐天兴良田、善和里第各一区,兼京畿营田使。
昭宗即位,进司空。以太学焚残,乃兼国子祭酒,完治之。加司徒,封鲁国公。帝将郊见,中尉枢密使索宰相朝服,有司白中人无衣冠助祭事,中尉怒,责礼官必得。纬言:“中人不朝服,国典也。陛下欲假借之,则请以所兼官为之服。”谏官固执,帝召谓曰:“方举大礼,为我容之。”进兼太保。时天武都头李顺节,疏暴人也,以浙西节度使兼平章事。台史白:“已谢,当班见百官。”纬判止之。明日,顺节盛服至,则无班,怏怏去。他日见纬,以为言,纬曰:“固疑公见望也。且百辟卿士,天子廷臣,班见宰相,以宰相为之长。公提天武健儿,据堂受礼,安乎?必欲用之,去都头乃可。”顺节惭缩不敢言。
张濬将伐太原,帝不决,以问纬,纬助濬请。既濬败,坐傅会,出为荆南节度使,俄贬均州刺史。二人皆密结硃全忠,全忠为请,诏听所便,乃屏居华阴。李茂贞入杀韦昭度,帝恶大臣朋比,与籓臣交,更召纬入朝,再擢吏部尚书,以司空、门下侍郎复辅政。使者敦劝,力疾到京师,见帝呜咽流涕,自陈衰疾不任事,乞归田里。帝动容,诏使者送纬至堂视事。会天子出次石门,从至莎城,以病还都。家人召医视,纬曰:“天下方乱,何久求生?”不肯服药,卒,赠太尉。
戡,字胜始,进士及第,补修武尉,以大理评事佐昭义李长荣节度府。长荣死,卢从史自别将代之,留署掌书记。从史稍得志,益骄,与王承宗、田绪阴相结,欲久连兵以固其位。戡始阴争不从,则于会肆言以折之,从史始若受其言,后偃蹇不轨,戡遂以疾归洛阳。未几,李吉甫镇扬州,表置幕府,戡未应。从史曰:“是欲舍我而从人邪?”即诬以事,奏三上,诏以卫尉丞分司东都。自贞元后,帅镇劾奏僚佐,不验辄斥。至是,给事中吕元膺执不可。宪宗遣使谕曰:“朕非不知戡,行用之矣。”未几,卒,年五十七。从史败,追赠司勋员外郎。
戢,字方举。初,父死难,诏与一子官,补修武尉,不受,以让其兄戡。擢明经,书判高等,为校书郎、阳翟尉,累迁殿中侍御史,分司东都。昭义判官徐玫,故尝助卢从史为跋扈者,从史败,孟元阳代,欲复用之。戢移书昭义前系玫,乃上列其状。帝怒,流玫播州。转侍御史、库部员外郎。始,硃泚以彭偃为中书舍人,偃子充符得不死,辟鄜坊府。或荐其能,召还京师。戢谓京兆尹裴武曰:“泚所下诏令皆偃为之,悖逆子不鸟窜兽伏,乃干誉求进乎?子盍效季孙行父逐莒仆以勉事君者?”武即逐出充符。拜京兆少尹,再迁为湖南观察使,召授右散骑常侍、京兆尹。岁旱,文宗忧甚,戢躬祠曲江池,一夕大澍,帝悦,诏兼御史大夫。卒,赠工部尚书。
子温业,字逊志,擢进士第。大中时,为吏部侍郎。求外迁,宰相白敏中顾同列曰:“吾等可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后为太子宾客。
穆宁,怀州河内人。父元休,有名开元间,献书天子,擢偃师丞,世以儒闻。宁刚正,气节自任。以明经调盐山尉。安禄山反,署刘道玄为景城守,宁募兵斩之,檄州县并力捍贼。史思明略境,郡守召宁摄东光令御之。贼遣使诱宁,宁斩以徇,郡守恐怒贼令致死,即夺其兵,罢所摄。始,宁过平原,见颜真卿,尝商贼必反。及是,闻真卿拒禄山,即遗真卿书曰:“夫子为卫君乎?”真卿喜,署宁河北采访支使。宁以息属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驰谒真卿曰:“先人有嗣矣,我可从公死。”既而贼攻平原,宁劝固守,真卿不从,夜亡过河,见肃宗行在。帝问状,真卿对:“不用穆宁言,故至此。”帝异之,驰驿召宁,将以谏议大夫任之。会真卿以直忤旨,宁亦罢。
上元初,为殿中侍御史,佐盐铁转运,住埇桥。李光弼屯徐州,饷不至,檄取资粮,宁不与。光弼怒,召宁欲杀之。或劝宁去,宁曰:“避之失守,乱自我始,何所逃罪乎?”即往见光弼。光弼曰:“吾师众数万,为天子讨贼,食乏则人散,君闭廪不救,欲溃吾兵耶?”答曰:“命宁主粮者,敕也,公可以檄取乎?今公求粮,而宁专馈;宁有求兵,而公亦专与乎?”光弼执其手谢曰:“吾固知不可,聊与君议耳。”时重其能守官。累迁鄂岳沔都团练及租庸盐铁转运使。当是时,河漕不通,自汉、沔径商山以入京师。淮西节度使李忠臣不奉法,设戍逻以征商贾,又纵兵剽行人,道路几绝。与宁夹淮为治,惮宁威,掠劫为衰,漕贾得通。坐杖死沔州别驾,贬平集尉。
大历初,起为监察御史,三迁检校秘书少监,兼和州刺史,治有状。后刺史疾之,以天宝旧版校见户,妄劾宁多逋亡,贬泉州司户参军事。子质诉其枉,三年始得通。诏御史覆视,实增户数倍。召入拜太子右谕德。宁性不能事权右,毅然寡合,执政者恶之,虽直其诬,犹置散位。宁默不乐,唶曰:“时不我容,我不时徇,又可以进乎!”遂移疾,满百日屡矣,亲友强之,辄复一朝。德宗在奉天,奔诣行在,擢秘书少监,改太子右庶子。帝还京师,乃曰:“可以行吾志矣!”即罢归东都。以秘书监致仕,卒。
宁居家严,事寡姊恭甚。尝撰家令训诸子,人一通。又戒曰:“君子之事亲,养志为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五鼎非吾养也。”疾病不尝药,时称知命。
四子:赞、质、员、赏。宁之老,赞为御史中丞,质右补阙,员侍御史,赏监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谊显。先是,韩休家训子侄至严。贞元间,言家法者,尚韩、穆二门云。
赞,字相明,擢累侍御史,分司东都。陕虢观察使卢岳妻分赀不及妾子,妾诉之。中丞卢佋欲重妾罪,赞不听。佋与宰相窦参共诬赞受金,捕送狱。弟赏上冤状,诏三司覆治,无之,犹出为郴州刺史。参败,召为刑部郎中,对延英,擢御史中丞。裴延龄判度支,属吏受赇,具狱,欲曲贷吏,赞执不可。延龄白赞深文,贬饶州别驾。久之,拜州刺史。宪宗立,进宣歙观察使,卒于官。赠工部尚书。
质,性强直,举贤良方正,条对详切,频擢至给事中,政事得失,未尝不尽言。元和时,盐铁、转运诸院擅系囚,笞掠严楚,人多死。质奏请与州县吏参决,自是不冤。后论吐突承璀不宜为将,宪宗不悦,改太子左庶子。坐与杨凭善,出为开州刺史,卒。
员,字与直,工为文章。杜亚留守东都,置佐其府,蚤卒。
兄弟皆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赞少俗,然有格,为“酪”;质美而多入,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云。
崔邠,字处仁,贝州武城人。父倕,三世一爨,当时言治家者推其法。至德初,献赋行在,肃宗异其文,位吏部侍郎。
邠第进士,复擢贤良方正,授渭南尉,迁补阙。上疏论裴延龄奸,以鲠亮知名。由中书舍人再迁吏部侍郎。性温裕深密,行己又简俭,宪宗器之,裴垍亦荐邠材可宰相。会病,遂不拜。久乃为太常卿,知吏部尚书铨。故事,太常始视事,大阅四部乐,都人纵观。邠自第去帽,亲导母舆,公卿见者皆避道,都人荣之。以母忧解,卒于丧,年六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简。
弟酆、郾、郇、鄯、郸。
郾,字广略,姿仪伟秀,人望而慕之,然不可狎也。中进士第,补集贤校书郎。累迁吏部员外郎,下不敢欺,每拟吏,亲挟格,褒黜必当,寒远无留才。三迁谏议大夫。穆宗立,荒于游畋,内酣荡,昕曙不能朝。郾进曰:“十一圣之功德,四海之大,万国之众,其治其乱,系于陛下。自山以东百城,地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垒,距宗庙十舍,百姓憔悴,畜积无有。愿陛下亲政事以幸天下。”帝动容慰谢,迁给事中。
敬宗嗣位,拜翰林侍讲学士,旋进中书舍人,谢曰:“陛下使臣侍讲,历半岁不一问经义。臣无功,不足副厚恩。”帝惭曰:“朕少间当请益。”高釴适在旁,因言:“陛下乐善而无所咨询,天下之人不知有响儒意。”帝重咎谢,咸赐锦、币。郾与高重类《六经》要言为十篇,上之,以便观省。
迁礼部侍郎,出为虢州观察使。先是,上供财乏,则夺吏奉助输,岁率八十万。郾曰:“吏不能赡私,安暇恤民?吾不能独治,安得自封?”即以府常费代之。又诏赋粟输太仓者,岁数万石,民困于输,则又辇而致之河。郾乃旁流为大敖受粟,窦而注诸艚。民悦,忘输之劳。改鄂、岳等州观察使。自蔡人叛,鄂、岳常苦兵,江湖盗贼显行。郾修治铠仗,造蒙冲,驶追穷蹑,上下千里,岁中悉捕平。又观察浙西,迁检校礼部尚书,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德。
郾不藏赀,有辄周给亲旧,为治其昏丧。居家怡然,不训子弟,子弟自化。室处庳漏,无步庑,至霖淖,则客盖而屐以就外位。治虢以宽,经月不笞一人。及涖鄂,则严法峻诛,一不贷。或问其故,曰:“陕土瘠而民劳,吾抚之不暇,犹恐其扰;鄂土沃民剽,杂以夷俗,非用威莫能治。政所以贵知变者也。”闻者服焉。
五子:瑶、瑰、瑾、珮、璆。瑶任礼部侍郎、浙西鄂岳观察使。瑾礼部侍郎、湖南观察使。瑰、珮俱达官。
鄯,擢进士,累迁至左金吾卫大将军,暴卒,以韩约代之。不阅旬,李训乱,约死于难。世谓鄯之亡,崔氏积善报也。赠礼部尚书。
郸及进士第,补渭南尉。累除刑部郎中,出副杜元颖西川节度府。召入为工部侍郎、集贤殿学士。再迁吏部侍郎,由宣歙观察使入为太常卿。文宗末,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中书侍郎,罢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宣宗初,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节度淮南,卒于军。
崔氏四世缌麻同爨,兄弟六人至三品,邠、郾、郸凡为礼部五,吏部再,唐兴无有也。居光德里,构便斋,宣宗闻而叹曰:“郸一门孝友,可为士族法。”因题曰“德星堂”。后京兆民即其里为“德星社”云。
柳公绰,字宽,京兆华原人。始生三日,伯父子华曰:“兴吾门者,此儿也。”因小字起之。幼孝友,性质严重,起居皆有礼法。属文典正,不读非圣书。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补校书郎。间一年,再登其科,授渭南尉。岁歉馑,其家虽给,而每饭不过一器,岁丰乃复。或问之,答曰:“四方病饥,独能饱乎?”累迁开州刺史,地接夷落,寇常逼其城,吏曰:“兵力不能制,愿以右职署渠帅。”公绰曰:“若同恶邪?何可挠法!”立诛之,寇亦引去。迁侍御史、吏部员外郎。时武元衡节度剑南,与裴度俱为判官,尤相引重。召为吏部郎中。
宪宗喜武功,且数出游畋,公绰奏《太医箴》以讽曰:“天布寒暑,不私于人。品类既一,高卑以均。人谨好爱,能保其身。清静无瑕,辉光以新。寒暑满天地,浃肌肤于外;好爱在耳目,诱心知于内。端洁为堤,奔射犹败。气行无间,隙不在大。谓天高矣,氛蒙晦之;谓地厚矣,横流溃之。饮食资身,过则生患;衣服称德,侈则生慢。唯过与侈,心必随之。气与心流,疾乃伺之。畋游恣乐,流情荡志。驰骋劳形,叱吒伤气。不养其外,前脩所忌。人乘气生,嗜欲以萌。气离有患,气完则成。巧必丧真,智实诱情。医之上者,理于未然。患居虑后,防处事先。心静乐行,体和道全。克施万物,以享亿年。圣人在上,各有攸处。臣司太医,敢告诸御。”天子高其才,遣使谓曰:“卿言‘气行无间,隙不在大’,爱朕深者,当置之坐隅。”逾月,拜御史中丞。
公绰本与裴垍善,李吉甫复当国,出为湖南观察使。以地卑湿,不可迎养,求分司东都,不听。后徙鄂岳观察使。时方讨吴元济,诏发鄂岳卒五千,隶安州刺史李听。公绰曰:“朝廷谓吾儒生不知兵邪!”即请自行,许之。引兵度江,抵安州,听以军礼迎谒。公绰谓曰:“公所以属鞬负弩,岂非兵事邪?若褫戎容,则两郡守耳,何所统壹哉?以公世将晓兵,吾且欲署职,以兵法从事。”听曰:“唯命。”即以都知兵马使、中军先锋、行营都虞候三牒授之,选兵六千属焉,戒诸校曰:“行营事一决都将。”听被用畏威,遂尽力,当时服其知权。军出,公绰数省问其家,疾病生死厚给之,妇人敖荡者,沉之江。军中感服曰:“中丞为我知家事,敢不死战!”故鄂军每战辄克。
元和十一年,为李道古代还,除给事中。李师道平,遣宣谕郓州,复命,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马不避者,即时搒死。帝怒其专杀,公绰曰:“此非独试臣,乃轻陛下法。”帝曰:“既死,不以闻,可乎?”公绰曰:“臣不当奏。在市死,职金吾;在坊死,职左右巡使。”帝乃解。以母丧去官。服除,为刑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转兵部,兼御史大夫。
长庆元年,复为京兆尹。时幽、镇用兵,补置诸将,使驿系道。公绰奏曰:“比馆递匮乏,驿置多阙。敕使衣绯紫者,所乘至三四十骑;黄绿者,不下十数。吏不得视券,随口辄供。驿马尽,乃掠夺民马。怨嗟惊扰,行李殆绝。请著定限,以息其弊。”有诏中书条检定数,由是吏得纾罪。宦官共恶疾之。改吏部侍郎,迁御史大夫。韩弘病,自河中还,诏百官问疾,弘遣子辞不能见,公绰谓曰:“上使百司省候,是谓异礼,宜力疾以见公卿,安可卧令子姓传言耶?”弘惧,挟扶以出。
改礼部尚书,以祖讳换左丞。俄检校户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行部至邓,县吏有纳贿、舞文二人同系狱,县令以公绰素持法,谓必杀贪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坏法,法亡。”诛舞文者。其厩马害圉人,公绰杀之。或言良马可爱,曰:“安有良马而害人乎?”
宝历元年,就迁检校左仆射。牛僧孺罢政事,为武昌节度使,公绰具军容伏谒,左右谏止之,答曰:“奇章始去台宰,方镇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有道士献丹药,问所从来,曰:“自蓟门。”时硃克融方叛,遽曰:“惜哉,药自贼境来,虽验何益!”即弃药而逐道士。入为刑部尚书,俄拜邠宁节度使。先是神策诸镇列屯部中,不听本道节制,故虏得窥间。公绰论所宜,因诏屯营缓急悉受节度。复为刑部尚书。京兆狱有姑鞭妇至死者,府欲杀之。公绰曰:“尊殴卑,非斗也;且子在,以妻而戮其母,不顺。”遂减论。
太和四年,为河东节度。遭岁恶,撙节用度,辍宴饮,衣食与士卒钧。北虏遣梅禄将军李畅以马万匹来市,所过皆厚劳,饬兵以防袭夺。至太原,公绰独使牙将单骑劳问,待以至意,辟牙门,令译官引谒,宴不加常。畅德之,出涕,徐驱道中,不妄驰猎。陉北有沙陀部,勇武喜斗,为九姓、六州所畏。公绰召其酋硃邪执宜,治废栅十一,募兵三千留屯塞上,其妻、母来太原者,令夫人饮食问遗之。沙陀感恩,故悉力保鄣。
以病乞代,授兵部尚书,不任朝请。忽顾左右召故吏韦长,众谓属诿以家事。及长至,乃曰:“为我白宰相,徐州专杀李听亲吏,非用高瑀不能安。”因瞑目不复语,后二日卒,年六十八。赠太子太保,谥曰元。
公绰居丧毁慕,三年不澡沐。事后母薛谨甚,虽姻属不知非薛所生。外兄薛宫早卒,为育其女嫁之。尝曰:“吾莅官未尝以私喜怒加于人,子孙其昌乎!”与钱徽、蒋乂、杜元颖、薛存诚善,取士如许康佐、郑朗、卢简辞、崔玙、夏侯孜、李拭、韦长,皆知名显贵云。
子仲郢,字谕蒙。母韩,即皋女也,善训子,故仲郢幼嗜学,尝和熊胆丸,使夜咀咽以助勤。长工文,著《尚书二十四司箴》,为韩愈咨赏。元和末,及进士第,为校书郎。牛僧孺辟武昌幕府,有父风矩,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及此邪?”入为监察御史,迁侍御史。有禁卒诬里人斫父墓柏,射杀之,吏以专杀论,而中尉护免其死,右补阙蒋系争,不省。仲郢监罚,执曰:“贼不死,是乱典刑。”有诏御史萧杰监之,杰复争。遂独诏京兆杖之,不监。朝廷嘉其守。
会昌初,累转吏部郎中。时诏减官冗长者,仲郢条简浃日,损千二百五十员,议者厌伏。迁左谏议大夫。武宗延方士,筑望仙台,累谏谆切,帝遣中人愧谕。御史崔元藻以覆按吴湘狱得罪,仲郢切谏,宰相李德裕不为嫌,奏拜京兆尹。置权量于东西市,使贸易用之,禁私制者。北司吏入粟违约,仲郢杀而尸之,自是人无敢犯,政号严明。会废浮屠法,尽坏铜象为钱。仲郢为铸钱使,吏请以字识钱者,不答。既,淮南铸会昌字,久之,僧反取为钟钹云。中书舍人纥干柷诉甥刘诩殴其母,诩为禁军校,仲郢不待奏,即捕取之,死杖下,宦官以为言,改右散骑常侍,知吏部铨。德裕颇抑进士科,仲郢无所徇。是时,以进士选,无受恶官者。又当调者,持阙簿令自阅,即拟唱,吏无能为奸。
宣宗初,德裕罢政事,坐所厚善,出为郑州刺史。周墀镇滑,而郑为属郡,高其绩;及入相,荐授河南尹,召拜户部侍郎。墀罢,它宰相恶仲郢,左迁秘书监。数月,复出河南尹,以宽惠为政。或言不类京兆时,答曰:“辇毂之下,先弹压;郡邑之治,本惠养。乌可类乎?”擢剑南东川节度使。大吏边章简挟势肆贪,前帅不能制,仲郢因事杀之,官下肃然。居五年,召为吏部侍郎,俄改兵部,领盐铁转运使。有刘习者,以药术进,诏署盐官。仲郢以为医有本色官,若委钱谷,名分不正。帝悟,乃赐缣遣还。
大中十二年,辞疾,以刑部尚书罢使,转户部,封河东县男,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南郑令权弈以罪,仲郢杖之,六日死,贬雷州刺史。顷之,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起为虢州刺史,以检校尚书左仆射东都留守。会盗发父墓,弃官归华原。徙华州刺史,不拜。咸通五年,为天平节度使。初,仲郢为谏议大夫,后每迁,必乌集升平第,庭树戟架皆满,五日乃散。及是不复集。卒于镇。
仲郢方严,尚气义,事亲甚谨。李德裕贬死,家无禄,不自振;及领盐铁,遂取其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宰相令狐綯持不可,乃移书开谕綯,綯感悟,从之。每私居内斋,束带正色,服用简素。父子更九镇,五为京兆,再为河南,皆不奏瑞,不度浮屠。急于摘贪吏,济单弱。每旱潦,必贷匮蠲负,里无逋家。衣冠孤女不能自归者,斥禀为婚嫁。在朝,非庆吊不至宰相第。其迹略相同。
家有书万卷,所藏必三本:上者贮库,其副常所阅,下者幼学焉。仲郢尝手钞《六经》,司马迁、班固、范晔史皆一钞,魏晋及南北朝史再,又类所钞它书凡三十篇,号《柳氏自备》;旁录仙佛书甚众,皆楷小精真,无行字。
子璞、珪、璧、玭。
璞,字韬玉,学不营仕。著《春秋三氏异同义》,又述《天祚长历》,断自汉武帝纪元,为编年,以大政、大祥异、侵叛战伐随著之,闰位者附见其左,常谓“杜征南《春秋后序》述纪甲历为得实,自余史家皆差”,蒋系以为然。终著作郎。
珪,字交玄。大中中,与璧继擢进士,皆秀整而文,杜牧、李商隐称之。杜悰镇西川,表在幕府,久乃至。会悰徙淮南,归其积俸,珪不纳,悰举故事为言,卒辞之。以蓝田尉直弘文馆,迁右拾遗,而给事中萧仿、郑裔绰谓珪不能事父,封还其诏。仲郢诉其子“冒处谏职为不可,谓不孝则诬。请勒就养”,诏可。始,公绰治家埒韩滉,及珪被废,士人愧怅。终卫尉少卿。
璧,字宾玉。马植镇汴州,辟管书记。又从李瓚桂州,规止其不法,瓚不听,乃拂衣去。未几,军乱。擢右补阙,再转屯田员外郎。僖宗幸蜀,授翰林学士,累迁右谏议大夫。
玭以明经补秘书正字,由书判拔萃,累转左补阙。高湜再镇昭义,皆表为副,擢刑部员外郎。湜贬高要尉,玭三疏申理。湜后得稿嗟叹,以为其言虽自辨不加也。出为岭南节度副使。廨中橘熟,既食,乃纳直于官。黄巢陷交、广,逃还,除起居郎。巢入京师,奔行在,再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文德元年,以吏部侍郎脩国史,拜御史大夫。直清有父风,昭宗欲倚以相,中官谮玭烦碎,非廊庙器,乃止。坐事贬泸州刺史,卒。光化初,帝自华还,诏复官爵。
玭尝述家训以戒子孙曰:
夫门地高者,一事坠先训,则异它人,虽生可以苟爵位,死不可见祖先地下。门高则自骄,族盛则人窥嫉。实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修己不得不至,为学不得不坚。夫士君子生于世,己无能而望它人用,己无善而望它人爱,犹农夫卤莽种之而怨天泽不润,虽欲弗馁,可乎?余幼闻先公仆射言:立己以孝悌为基,恭默为本,畏怯为务,勤俭为法。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恭,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莅官则絜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家法;家法备,然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忧与祸不偕,絜与富不并。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忧则恐惧,恐惧则福至。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世族远长与命位丰约,不假问龟蓍星数,在处心行事而已。
昭国里崔山南琯子孙之盛,仕族罕比。山南曾祖母长孙夫人年高无齿,祖母唐夫人事姑孝,每旦,栉縰笄拜阶下,升堂乳姑,长孙不粒食者数年。一日病,言无以报吾妇,冀子孙皆得如妇孝。然则崔之门安得不大乎?东都仁和里裴尚书宽子孙众盛,实为名阀。天后时,宰相魏玄同选尚书之先为婿,未成婚而魏陷罗织狱,家徙岭表。及北还,女已逾笄。其家议无以为衣食资,愿下发为尼。有一尼自外至,曰:“女福厚丰,必有令匹,子孙将遍天下,宜北归。”家人遂不敢议。及荆门,则裴赍装以迎矣。今势利之徒,舍信誓如返掌,则裴之蕃衍,乃天之报施也。余旧府高公先君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胾,夕食,龁{艹匐}瓠而已,皆保重名于世。
永宁王相国涯居位,窦氏女归,请曰:“玉工货钗直七十万钱。”王曰:“七十万钱,岂于女惜?但钗直若此,乃妖物也,祸必随之。”女不复敢言。后钗为冯球外郎妻首饰,涯曰:“为郎吏妻,首饰有七十万钱,其可久乎!”冯为贾相国餗门人,贾有奴颇横,冯爱贾,召奴责之,奴泣谢。未几,冯晨谒贾,贾未出,有二青衣赍银罂出,曰:“公恐君寒,奉地黄酒三杯。”冯悦,尽举之。俄病渴且咽,因暴卒。贾为叹息出涕,卒不知其由。明年,王、贾皆遘祸。噫,王以珍玩为物之妖,信知言矣,而不知恩权隆赫之妖甚于物邪?冯以卑位贪货,不能正其家,忠于所事,不能保其身,不足言矣。贾之奴害客于墙庑间而不知,欲始终富贵,其得乎?舒相国元舆与李繁有隙,为御史,鞫谯狱,穷致繁罪,后舒亦及祸。今世人盛言宿业报应,曾不思视履考祥事欤?夫名门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俭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
余家本以学识礼法称于士林,比见诸家于吉凶礼制有疑者,多取正焉。丧乱以来,门祚衰落,基构之重,属于后生。夫行道之人,德行文学为根株,正直刚毅为柯叶。有根无叶,或可俟时;有叶无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于孝慈、友悌、忠信、笃行,乃食之醢酱,可一日无哉?
其大概如此。
公权,字诚悬,公绰弟也。年十二,工辞赋。元和初,擢进士第。李听镇夏州,表为掌书记。因入奏,穆宗曰:“朕尝于佛庙见卿笔迹,思之久矣。”即拜右拾遗、侍书学士,再迁司封员外郎。帝问公权用笔法,对曰:“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时帝荒纵,故公权及之。帝改容,悟其以笔谏也。公绰尝寓书宰相李宗闵,言家弟本志儒学,先朝以侍书见用,颇类工祝,愿徙散秩。乃改右司郎中、弘文馆学士。
文宗复召侍书,迁中书舍人,充翰林书诏学士。尝夜召对子亭,烛穷而语未尽,宫人以蜡液濡纸继之。从幸未央宫,帝驻辇,曰:“朕有一喜,边戍赐衣久不时,今中春而衣已给。”公权为数十言称贺,帝曰:“当贺我以诗。”宫人迫之,公权应声成,文婉切而丽。诏令再赋,复无停思,天子甚悦,曰:“子建七步,尔乃三焉。”常与六学士对便殿,帝称汉文帝恭俭,因举袂曰:“此三澣矣!”学士皆贺,独公权无言。帝问之,对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服澣濯之衣,此小节耳,非有益治道者。”异日,与周墀同对,论事不阿,墀为惴恐,公权益不夺,帝徐曰:“卿有诤臣风,可屈居谏议大夫。”乃自舍人下迁,仍为学士知制诰。
开成三年,转工部侍郎。召问得失,因言:“郭旼领邠宁,而议者颇有臧否。”帝曰:“旼,尚父从子,太皇太后季父,官无玷邮,自大金吾位方镇,何所更议?”答曰:“旼诚勋旧,然人谓献二女乃有是除,信乎?”帝曰:“女自参承太后,岂献哉?”公权曰:“疑嫌间不可户晓。”因引王珪谏庐江王妃事。是日,帝命中官自南内送女还旼家。其忠益多类此。迁学士承旨。
武宗立,罢为右散骑常侍。宰相崔珙引为集贤院学士,知院事。李德裕不悦,左授太子詹事,改宾客。累封河东郡公,复为常侍,进至太子少师。大中十三年,天子元会,公权稍耄忘,先群臣称贺,占奏忽谬,御史劾之,夺一季俸,议者恨其不归事。咸通初,乃以太子太保致仕。卒,年八十八。赠太子太师。
公权博贯经术,于《诗》、《书》、《左氏春秋》、《国语》、庄周书尤邃,每解一义,必数十百言。通音律,而不喜奏乐,曰:“闻之令人骄怠。”其书法结体劲媚,自目一家。文宗尝召与联句,帝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公权属曰:“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它学士亦属继,帝独讽公权者,以为词情皆足,命题于殿壁,字率径五寸,帝叹曰:“钟、王无以尚也!”其迁少师,宣宗召至御座前,书纸三番,作真、行、草三体,奇秘,赐以器币,且诏自书谢章,无限真、行。当时大臣家碑志,非其笔,人以子孙为不孝。外夷入贡者,皆别署货贝曰:“此购柳书。”尝书京兆西明寺《金刚经》,有钟、王、欧、虞、褚、陆诸家法,自为得意。凡公卿以书贶遗,盖钜禹,而主藏奴或盗用。尝贮杯盂一笥,縢识如故而器皆亡,奴妄言叵测者,公权笑曰:“银杯羽化矣!”不复诘。唯研、笔、图籍,自鐍秘之。
子华,公绰诸父也。始辟严武剑南府,累迁池州刺史。代宗将幸华清宫,先命完葺,欲以子华为京兆少尹,尹恶其刚方,沮解之,遂为昭应令、检校金部郎中、修宫使。设棘围于市,徇邑中曰:“民有得华清瓦石材用,投围中,逾三日不还者死。”不终日,已山积矣,营办略足。宰相元载有别墅,以奴主务,自称郎将,怙势纵暴,租赋未尝入官。子华因奴入谒,收付狱,劾发宿罪,杖杀之,一邑震伏。载不敢怨,遣吏厚谢。预知其终,自为墓铭。
子公器、公度。公度善摄生,年八十余,有强力。常云:“吾初无术,但未尝以气海暖冷物,熟生物,不以元气佐喜怒耳。”位光禄少卿。公器生遵,遵生灿,别有传。
杨于陵,字达夫,本汉太尉震之裔。父太清,倦宦,客河朔,死安禄山之乱。于陵始六岁,间关至江左,逮长,有奇志。十八擢进士,调句容主簿。节度使韩滉刚严少许可,独奇于陵,谓妻柳曰:“吾求佳婿,无如于陵贤。”因以妻之。辟鄂岳、江西使府。滉居宰相,领财赋,权震中外。于陵随府罢,避亲不肯调,退庐建昌,以文书自娱乐。滉卒,乃入为膳部员外郎。以吏部判南曹,选者恃与宰相亲,文书不如式,于陵驳其违,宰相怒,以南曹郎出使吊宣武军。未几,迁右司郎中,换吏部,出为绛州刺史。德宗雅闻其名,留拜中书舍人。时京兆李实恃恩暴横,于陵与所善许孟容不离附,为所谮短,徙秘书少监。帝崩,宣遗诏于太原、幽州,节府献遗无所纳。拜华州刺史,迁浙东观察使。越人饥,请出米三十万石抍赡贫民,政声流闻。
入为京兆尹。先是,编民多窜北军籍中,倚以横闾里。于陵请限丁制,减三丁者不得著籍,奸人无所影赖,京师豪右大震。迁户部侍郎。元和初,牛僧孺等以贤良方正对策,于陵被诏程其文,居第一,宰相恶其言,出为岭南节度使。辟韦词、李翱等在幕府,咨访得失,教民陶瓦易蒲屋,以绝火患。监军许遂振者,悍戾贪肆,惮于陵,不敢挠以私,则为飞语闻京师,宪宗不能无惑,有诏罢归。遂振领留事,笞吏剔抉其赃,吏呼曰:“杨公尚拒他方赂遗,肯私官钱邪?”宰相裴垍亦为帝别白言之,乃授吏部侍郎,而遂振终得罪。
初,吏部程判,别诏官参考,齐抗当国,罢之。至是,尚书郑余庆移疾,乃循旧制。于陵建言:“他官但第判能否,不知限员,有司计员为留遣之格,事不相谋,莫如勿置。”于是有诏三考官止较科目选,至常调悉还吏部。又请修甲历,南曹置别簿相检实,吏不能为奸。始奏选者纳直给符告,居四年,凡调三千员,时谓为适。
以兵部兼御史大夫,判度支。王师讨淮西,于陵用所亲为供军使,主唐、邓,而高霞寓腾牒度支,以饷道乏。及战败,诏责之,指以为言。帝怒,贬于陵郴州刺史。徙原王傅,复以户部侍郎知吏部选。李师道平,诏宣慰淄青。朝廷始议分其地,而刘悟节度滑州,未出郓,于陵趣使上道。还奏,帝悦其能。会浙西观察使李阉死,皇甫镈素忌于陵,荐以代翛,帝不之可。穆宗立,迁户部尚书,为东都留守。数上疏乞身,不许。授太子少傅,封弘农郡公。俄以尚书左仆射致仕,诏赐实俸,让不受。于陵器量方峻,进止有常度,节操坚明,始终不失其正,时人尊仰之。太和四年卒,年七十八。册赠司空,谥曰贞孝。
四子:景复仕至同州刺史,绍复中书舍人,师复大理卿,中子嗣复位宰相,自有传。
马总,字会元,系出扶风。少孤窭,不妄交游。贞元中,辟署滑州姚南仲幕府,监军薛盈珍诬南仲不法,总坐贬泉州别驾。盈珍入用事,福建观察使柳冕希旨欲诛之,会刺史穆赞保护,乃免。徙恩王傅。
元和中,以虔州刺史迁安南都护,廉清不挠,用儒术教其俗,政事嘉美,獠夷安之。建二铜柱于汉故处,镵著唐德,以明伏波之裔。徙桂管经略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十二年,兼御史大夫,副裴度宣慰淮西。吴元济禽,为彰义节度留后。蔡人习伪恶,相掉讦,犷戾有夷貊风。总为设教令,明赏罚,磨治洗汰,其俗一变。始奏改彰义为淮西,寻擢拜淮西节度使,徙忠武,改华州防御、镇国军使。李师道平,析郓、曹、濮等为一道,除总节度,赐号天平军。
长庆初,刘总上幽、镇地,诏总徙天平,而召扌怱还,将大用之。会总卒,穆宗以郓人附赖总,复诏还镇。二年,检校尚书左仆射,入为户部尚书。总笃学,虽吏事倥偬,书不去前,论著颇多。卒,赠右仆射,谥曰懿。
赞曰:巢父恃正义,触群不肖,谋不以权,遂丧其身。宁、邠皆所谓邦之司直者,后世卒蕃衍。公绰仁而勇,于陵方重,总沈懿,皆有大臣风,才堪宰相而用不至,果时有不幸邪?穆、崔、柳代为孝友闻家,君子之泽远哉!
列传第八十九 归奚三崔卢二薛卫胡丁二王殷
归崇敬,字正礼,苏州吴人。治礼家学,多识容典,擢明经。遭父丧 ,孝闻乡里。调国子直讲。天宝中,举博通坟典科,对策第一,迁四门博士。有诏举才可宰百里者,复策高等,授左拾遗。肃宗次灵武,再迁起居郎、赞善大夫、史馆修撰、兼集贤殿校理,修国史、仪注。以贫求解。历同州长史、润州别驾。未几,有事桥陵、建陵,召还参掌仪典。改主客员外郎,复兼修撰。
代宗幸陕,召问得失,崇敬极陈:“生人疲敝,当以俭化天下,则国富而兵可用。”时百官朝朔望,皆服袴褶,崇敬非之,建言:“三代逮汉无其制,隋以来,始有服者,事不稽古,宜停。”诏可。又言:“东都太庙不当置木主,按《礼》:‘虞主用桑,练主用栗’,作栗主则瘗桑主,犹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也。东都太庙,本武后所建,以祀诸武,中宗去主存庙,以备行幸迁都之置。且商迁都前八后五,不必每都别立神主也。若曰神主已经奉祀,不得一日而废,则桑主以虞,至练祭而埋之,明是不然。”时有方士巨彭祖建言:“唐家土德,请以四季月郊祀天地。”诏礼官儒者杂议。崇敬议:“《礼》以先立秋十八日迎黄灵,祀黄帝,黄帝于五行为土,而火为母,故火用事之末而祭之,三季月则否。彭祖牵纬候说,事诡不经,不可用。”又议:“五人帝于国家为前后,无君臣义,天子祭宜毋称臣,祭而称臣,于天帝无异。”又:“春秋释奠孔子,祝版皇帝署,北面揖,以为太重。宜准武王受丹书于师尚父,行东面之礼。”事皆施行。
大历初,授仓部郎中,充吊祭册立新罗使。海道风涛,舟几坏,众惊,谋以单舸载而免,答曰:“今共舟数十百人,我何忍独济哉?”少选,风息。先是,使外国多赍金帛,贸举所无,崇敬囊橐惟衾衣,东夷传其清德。还,授国子司业、兼集贤学士。八年,遣祀衡山,未至,而哥舒晃乱广州,监察御史惮之,请望祀而还,崇敬正色曰:“君命岂有畏邪?”遂往。
皇太子欲临国学行齿胄礼,崇敬以学与官名皆不正,乃建议:
古天子学曰辟雍。以制言之,壅水环缭如璧然;以谊言之,以礼乐明和天下云尔。在《礼》为泽宫,故前世或曰璧池,或曰璧沼,亦言学省。汉光武立明堂、辟雍、灵台,号“三雍宫”。晋武帝临辟雍,行乡饮酒礼,别立国子学,以殊士庶。永嘉南迁,唯有国子学。隋大业中,更名国子监。今声明之盛,辟雍独阙,请以国子监为辟雍省。祭酒、司业之名,非学官所宜。业者,栒虡大版,今学不教乐,于义无当。请以祭酒为太师氏,位三品;司业为左师、右师,位四品。
近世明经,不课其义,先取帖经,颛门废业,传受义绝。请以《礼记》、《左氏春秋》为大经,《周官》、《仪礼》、《毛诗》为中经,《尚书》、《周易》为小经,各置博士一员。《公羊》、《谷梁春秋》共准一中经,通置博士一员。博士兼通《孝经》、《论语》,依章疏讲解。德行纯絜、文词雅正、形容庄重可为师表者,委四品以上各举所知,在外给传,七十者安车蒲轮敦遣。国子、太学、四门三馆,各立五经博士,品秩、生徒有差。旧博士、助教、直讲、经直、律馆、算馆助教,请皆罢。
教授法。学生谒师,贽用暇脩一束、酒一壶、衫布一裁,色如师所服。师出中门,延入与坐,割脩酒,三爵止。乃发箧出经,抠衣前请,师为说经大略,然后就室,朝晡请益。师二时堂上训授道义,示以文行忠信、孝悌睦友。旬省、月试、时考、岁贡,眡生徒及第多少为博士考课上下。有不率教者,槚楚之,国子移礼部,为太学生;太学又不变,徙之四门;四门不变,徙本州之学;复不变,繇役如初,终身不齿。虽率教,九年学不成者,亦归之本州。
礼部考试法。请罢帖经,于所习经问大义二十而得十八,《论语》、《孝经》十得八,为通;策三道,以本经对,通二为及第。其孝行闻乡里者,举解具言,试日义阙一二,许兼收焉。天下乡贡如之。习业考试,并以明经为名,得第授官,与进士同。
有诏尚书省集百官议。皆以习俗久,制度难分明,省禁非外司所宜名,《周官》世职者称氏,国学非世官,不得名辟雍省、太师氏。大抵惮改作,故无施行者。
坐史给禀钱不实,贬饶州司马。德宗立,召还,复拜国子司业,稍迁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充皇太子侍读,又兼晋王元帅参谋,封余姚郡公。田悦、李纳禀命,持节宣慰,称旨。表归上冢,宠赐缯帛,儒生以为荣。迁工部尚书,仍前职。年老,以兵部尚书致仕。卒,年八十八,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宣。论撰数十篇。子登。
登,字冲之,事继母笃孝。大历中,举孝廉高第。贞元初,策贤良,为右拾遗。裴延龄得幸,德宗欲遂以相,右补阙熊执易疏论之,以示登,登动容曰:“愿窜吾名,雷霆之下,君难独处。”故同列有所谏正,辄联署无所回讳。转右补阙、起居舍人,凡十五年,僚类有出其下而进趋,自喜得显官,惟登与右拾遗蒋武退然远权势,终不以淹晚概怀。迁兵部员外郎。
顺宗为皇太子,登父子侍读,及即位,以东宫恩超拜给事中,迁工部侍郎,复为皇太子、诸王侍读,献《龙楼箴》以讽。徙左散骑常侍,入谢。宪宗问政所先,登知帝睿而果于断,劝顺纳谏争,内外传为谠言。后判国子祭酒事,进工部尚书,累封长洲县男。卒,年六十七,赠太子少师,谥曰宪。
登性温恕,家僮为马所是,笞折马足,登知,不加责。有遗金石不死药者,绐曰已尝,及登服几死,讯之,乃未之尝,人皆为怒,而登不为愠。常慕陆象先为人,世亦许其类云。子融。
融,字章之,元和中,及进士第,累迁左拾遗。事文宗为翰林学士,进至户部侍郎。开成初,拜御史中丞。湖南观察使卢周仁以南方屡火,取羡钱亿万进京师。融劾奏:“天下一家,中外之财皆陛下府库。周仁陈小利,假异端,公违诏书,徇私希恩。恐海内效之,因缘渔刻,生人受弊,罪始周仁。请重责,还所进,代贫民租入。”诏不从,置钱河阴院以虞水旱。初,户部员外郎卢元中、左司员外郎判户部案姚康受平籴官秦季元绢六千匹,贷乾没钱八千万,俱贬岭南尉。数年,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子弟受赇三百万,未入者半。帝问融:“益所犯与卢元中、姚康孰甚?”对曰:“元中等枉失库钱,益所坐子弟受贿,事异法轻。”故益止贬梧州参军。融迁京兆尹,李固言为相,恶之,徙秘书监。固言罢,擢权知兵部侍郎。岁间,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徙东川。还,历兵部尚书,累封晋陵郡公。
会昌后,儒臣少,朝廷礼典多本融议。辞疾,以太子少傅分司东都。大中七年,卒,赠尚书左仆射。
奚陟,字殷卿,其先自谯亳西徙,故为京兆人。少笃志,通群书。大历末,擢进士、文辞清丽科,授弘文馆校书郎。德宗立,谏议大夫崔河图持节使吐蕃,表陟自副,以亲老辞不拜。杨炎辅政,召授左拾遗。居亲丧,毁瘠过礼。硃泚反,走间道及车驾于兴元,拜起居郎、翰林学士,不就职。贼平,改太子司议郎,历金部、吏部员外。会左右丞缺,转左司郎中。
贞元八年,迁中书舍人。于是江南、淮西皆大水,诏陟劳问循慰,所至人人便安。中书吏倚宰相势,常姑息,独陟遇之无假借。先是,右省杂给眡职田禀,主事与拾遗等,陟以奉稍为率,由是吏官有差。中书令李晟有纸笔猥料积于省,它日以遗舍人,而杂事舍人常私有之,陟均舍寮无厚薄。虽细务,皆身亲其劳,久益强力,人以为难。
迁刑部侍郎。京兆尹李充有美政,裴延龄恶之,诬劾充比陆贽,数遗金帛,当抵罪,又乾没京兆钱六十八万缗,请付比部钩校。时郎中崔元翰怨贽,揣延龄指,逮系搒掠甚急,内以险文。陟持平无所上下,具狱上,且言:“京兆钱给县馆传,余以度支符用度略尽。”充既免,元翰不得意,以恚死。
陟寻知吏部选事,迁侍郎。铨综平允,时谓与李朝隐略等,不能擿发清明如裴行俭、卢从愿也。十五年,病痈,帝遣医疗视,敕曰:“陟,贤臣,为我善治之。”卒,年五十五,赠礼部尚书。
陟少自底厉,著名节。常荐权德舆为起居舍人知制诰,杨于陵为郎中,其后皆有名。
子敬玄,位左补阙。
崔衍,字著,深州安平人。父伦,字叙,居父丧,跣护柩行千里,道路为流涕,庐冢弥年。服除,及进士第,历吏部员外郎。安禄山反,陷于贼,不污伪官,使子弟间表贼事。贼平,下迁晋州长史。李齐物讼其忠,授长安令,封武邑县男。宝应二年,以右庶子使吐蕃,虏背约,留二岁,执伦至泾州,逼为书约城中降,伦不从,更囚逻娑城,阅六岁,终不屈,乃许还。代宗见之,为感动呜咽。即具陈虏情伪、山川险易,指画帝前,人服其详。迁尚书左丞,以疾改太子宾客。卒,年七十一,赠工部尚书,谥曰敬。
衍,天宝末擢明经,调富平尉。继母李不慈,伦自吐蕃归,李敝衣以见,问故,曰:“衍不吾给。”伦怒,召衍,将袒而鞭之,衍涕泣无所陈。伦弟殷趋白:“衍所禀举送夫人所,尚何云!”伦悟,繇是谮无入。调清源令,劝民力田,怀附流亡,观察使马燧表其能,徙美原。父卒,事李益谨,岁为李子郃偿负不胜计,故官刺史,妻子仅免饥寒。
历苏、虢二州。虢居陕、华间,而赋数倍入,衍白太重。裴延龄领度支,方聚敛,私谓衍:“前刺史无发明,公当止。”衍不听,复奏:“州部多岩田,又邮传剧道,属岁无秋,民举流亡,不蠲减租额,人无生理。臣见长吏之患,在因循不以闻。不患陛下不忧恤也,患申请不实,不患朝廷不矜贷也。陛下拔臣大州,宁欲视民困而顾望不言哉?”德宗公其言,为诏度支减赋。迁宣歙池观察使,简静为百姓所怀。幕府奏聘皆有名士,后多显于时。卒,年六十九,赠工部尚书。衍俭约畏法,室无妾媵,禄稍周于亲族,葬埋嫁娶,倚以济者数十家。及卒,不能蕆丧,表诸朝,赐赙帛三百段,米粟称之。
先是,天下以进奉结主恩,州藏耗竭,韦皋、刘赞、裴肃为之倡。赞死,衍代之。旧贡金锡凡十八品,皆倍直市于州,民匮,多逃去,衍至,蠲革之。居十年,啬用度,府库充衍。及穆赞代州,以钱四十万缗假民赋,故虽旱,人不流捐,由衍蓄积有素也。路应为观察使,以衍有惠在民,言状。元和元年,诏书褒美,赐一子官云。谥曰懿。
卢景亮,字长晦,幽州范阳人。少孤,学无不览。第进士、宏辞,授秘书郎。张延赏节度荆南,表为枝江尉,掌书记。入迁右补阙。硃泚反,景亮劝德宗曰:“陛下罪己不至,则感人不深。”帝然之。景亮志义崒然,多激发,与穆质同在谏争地,书数上,鲠毅无所回。宰相李泌劾景亮等尝众会,漏所上语言,引善在己,即有恶归之君。帝怒,贬为朗州司马,质亦斥去,废抑二十年。至宪宗时,由和州别驾召还,再迁中书舍人。
景亮善属文,根于忠仁,有经国志。尝谓:“人君足食足兵而又得士,天下可为也。”乃兴轩、顼以来至唐,叕刂治道之要,著书上下篇,号《三足记》。又作《答问》,言輓运大较及陈西戎利害,切指当世。公卿伏其达古今云。元和初卒,赠礼部侍郎。宪宗时,以直谏知名者,又有王源中。源中,字正蒙。擢进士、宏辞,累迁左补阙。是时,中官领禁兵,数乱法,捕台府吏属系军中。源中上言:“台宪者,纪纲地;府县,责成之所。设吏有罪,宜归有司,无令北军乱南衙,麾下重于仗内。”帝纳之。累转户部郎中、侍郎,擢翰林学士,进承旨学士。
源中嗜酒,帝召之,醉不能见。及寤,忧其慢,不悔不得进也。他日,又如之,遂失帝意。以疾自言,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入拜刑部侍郎。未几,领天平节度使。开成三年卒,赠尚书右仆射。
源中澹名利,率身治人,约而简,当时咨美。
薛苹,河中宝鼎人。七世祖道实,为隋礼部尚书。父顺为奉天尉,与杨国忠有旧,及用事,将引之,辄谢绝。
苹以吏最拜长安令,历虢州刺史。宪宗时,奏最,擢湖南观察使,徙浙东,以治行迁浙西,加御史大夫,累封河东郡公。所居守法度,务在安人。治身觳薄,所衣绿袍更十年,至绯衣乃易。居三镇,声乐不闻于家,所得禄,即分散亲属故人,而无余藏。除左散骑常侍,年七十致仕。是时有年过苹不肯去,故论者高苹。居四年,卒,赠工部尚书,谥曰宣。苹于文章中长于诗。
兄芳,有器干。莱与莘,其母代宗从母也。以外戚奉朝请,皆赞善大夫。
莘子膺,太和初,为右补阙内供奉。其弟齐,佐兴元李绛幕府,绛遇害,齐死于难。膺闻,不及请,驰赴之,哀甚,闻者垂泣。后历工部员外郎。
卫次公,字从周,河中河东人。举进士,礼部侍郎潘炎异之,曰:“国器也。”高其第。调渭南尉。严震在兴元,辟佐其府。累迁殿中侍御史。贞元中,擢左补阙、翰林学士。德宗崩,与郑絪皆召至金銮殿。时皇太子久疾,禁中或传更议所立,众失色。次公曰:“太子虽久疾,冢嫡也,内外系心久矣。必不得已,宜立广陵王。”絪随赞之,议乃定。
顺宗立,王叔文等用事,轻弄威柄,次公与絪多所持正。知礼部贡举,斥华取实,不为权力侵桡。由中书舍人充史馆修撰,改兵部侍郎。絪以宰相罢,坐与善,下除太子宾客。久乃为陕、虢州观察使,蠲横租钱岁三百万。复入为兵部侍郎。故英公李勣、大理卿徐有功之孙,皆以负不得调,次公召见曰:“子之祖,勋在王府,宁限常格乎?”即优补而遣。进尚书左丞。时方讨蔡,数建请罢兵,帝将相之,制稿具而蔡捷书至,乃追止。以检校工部尚书为淮南节度使。久之,召还,道病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少傅,谥曰敬。
次公本善琴,方未显时,京兆尹李齐运使子与游,请授之法,次公拒绝,因终身不复鼓。其节尚终始完絜。
子洙,举进士,尚临真公主,检校秘书少监、驸马都尉。文宗曰:“洙起名家,以文进,宜谏官宠之。”乃为左拾遗,历义成节度使。咸通中卒。
薛戎,字元夫,河中宝鼎人。客毘陵阳羡山,年四十余不仕。江西观察使李衡辟署幕府,三返乃肯应。故宰相齐映代衡,奏留之。府罢,复归阳羡。福建观察使柳冕辟佐其府。先是,马总佐郑滑府,监军宦人诬劾之,贬泉州别驾。冕欲除总以附幸家,即使戎摄刺史,按置其罪。戎曰:“以是待我耶?我始不愿仕,正谓此尔!”不肯从,还白其状。冕怒,据案引戎入,戎叱引者曰:“见宾客乃尔乎?”由东厢进。冕度未可屈,揖而去,囚之它馆,环兵胁辱之,累月,戎终不为屈。淮南节度使杜佑闻之,书责冕,会冕亦病死,得解,自放江湖间。
复为籓府交奏,稍迁河南令。吐突承璀讨镇州,所过吏迎廷畏不及,治道前驱,惟戎境内按故无所治迓。留府卒犯令者,缚置狱,留守怒,遣将略出之,不与。累迁浙东观察使,所部州触酒禁者罪当死,橘未贡先鬻者死,戎弛其禁。卒治下,年七十五,赠左散骑常侍。
戎为吏,不尚约束诡名誉,其有善,归之所部。故居官时无灼灼可惊者,已罢则怀之。悉奉禀赒济内外亲,无疏远皆归之。既病,以所有分遗之曰:“吾死矣,可持为归资!”众皆哭而去。
弟放,端厚寡言。第进士,擢累兵部郎中。穆宗为太子,拜侍读,及即位,参赞机命。帝谓曰:“小子新立,惧不克荷,先生宜相,以辅不逮。”放叩头曰:“臣庸浅,不足尘大任,自有贤能处之。”帝美其诚,进工部侍郎、集贤学士,宠待尤至。改刑部侍郎。
帝尝问:“朕欲学经与史,何先?”放曰:“《六经》者,圣人之言,孔子所发明,天人之极也。《史记》道成败得失,亦足以鉴,然谬于是非,非《六经》比。”帝曰:“吾闻学者白首不能通一经,安得其要乎?”对曰:“《论语》,《六经》之菁华也;《孝经》,人伦之本也。汉时《论语》首立于学官。光武令虎贲士皆习《孝经》,玄宗为注训,盖人知孝慈,则气感和乐也。”帝曰:“圣人以孝为至德要道,信然。”终江西观察使,谥曰简。
胡证,字启中,河中河东人。举进士第,浑瑊美其才,又以乡府奏寘幕下。繇殿中侍御史为韶州刺史,以母老辞,为太子舍人。更从襄阳于頔,署掌书记。入为户部郎中。田弘正以魏博内属,请使自副,诏兼御史中丞,为弘正副使。入迁谏议大夫。
元和九年,党项屡扰边,而单于都护府累更武将,职事废,证以儒而勇选拜振武军节度使。道河中,时赵宗儒为帅,以州民入谒,里人荣之。居四年,召任金吾大将军,又充京西、京北巡边使。
太和公主降回鹘,以检校工部尚书为和亲使。旧制,行人有私觌礼,县官不能具,召富人子纳赀于使而命之官。证请俭受省费,以绝鬻官之滥。次漠南,虏人欲屈胁之,且言使者必易胡服,又欲主便道疾驱者,证固不从,以唐官仪自将,讫不辱命。还,拜工部侍郎,改京兆尹、左散骑常侍。宝历初,以户部尚书判度支,固辞,拜岭南节度使。卒,年七十一,赠尚书右仆射。
广有舶贝奇宝,证厚殖财自奉,养奴数百人,营第脩行里,弥亘闾陌,车服器用珍侈,遂号京师高訾。素与贾餗善。李训败,卫军利其财,声言餗匿其家,争入剽劫,执其子溵内左军,至斩以徇。
证旅力绝人。晋公裴度未显时,羸服私饮,为武士所窘。证闻,突入坐客上,引觥三釂,客皆失色。因取铁灯檠,摘枝叶,擽合其跗,横膝上,谓客曰:“我欲为酒令,饮不釂者,以此击之!”众唯唯。证一饮辄数升,次授客,客流离盘杓不能尽,证欲击之,诸恶少叩头请去,证悉驱出。故时人称其侠。
丁公著,字平子,苏州吴人。三岁丧母。甫七岁,见邻媪抱子,哀感不肯食,请于父绪,愿绝粒学老子道,父听之。稍长,父勉敕就学。举明经高第,授集贤校书郎,不满秩辄去,侍养于家。父丧,负土作冢,貌力癯忄叕,见者忧其死孝。观察使薛苹表上至行,诏刺史吊问,赐粟帛,旌阙其闾。淮南节度使李吉甫表授太子文学,兼集贤校理。会入辅政,擢为右补阙,迁直学士,充皇太子、诸王侍读,因著《太子诸王训》十篇。
穆宗立,未听政,召居禁中,条询治理,且许以相。公著陈让牢切,乃擢给事中,迁工部侍郎,知吏部选事。公著内知帝欲进用,故辞疾求外,迁授浙西观察使,徙为河南尹,治以清静闻。四迁礼部尚书、翰林侍讲学士。长庆中,浙东灾疠,拜观察使,诏赐米七万斛,使赈饥捐。久之,入为太常卿。太和中,以病丐身还乡里,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右仆射。
公著清约守道,每进一官,辄忧见颜间。四十丧妻,终身不畜妾。及卒,天下惜之。
崔弘礼,字从周,系出博陵,北齐左仆射怀远六世孙。磊磊有大志,通兵略。过宣武,从刘玄佐猎夷门,玄佐酒酣,顾曰:“崔生独不知此乐邪?”弘礼笑曰:“我固喜武,请为公欢。”玄佐臂鹰与弘礼驰逐,急缓在手,一军惊曰:“安得此奇客?”玄佐大悦,欲留之,固辞,厚为资饷。至京师,所善李观病且死,弘礼殚褚为治丧,葬毕乃去。
及进士第,平判异等。灵武李栾表为判官,以亲老不应,更署东都留守吕元膺参谋。时天子讨蔡,李师道谋袭洛,胁沮朝廷以释蔡危。弘礼为箝揣贼情,部分设张,东都卒无患。迁留守判官,擢忻、汾二州刺史。田弘正请朝,表弘礼徙卫州,兼魏博节度副使。伐李师道,弘正多所咨逮。还魏博,又表为相州刺史。
长庆初,张弘静镇幽州,诏弘礼往副。未及行,军乱,改绛州刺史。李朅反于汴,诏徙河南尹,倚以捍贼。迁河阳节度使,治河内秦渠,溉田千顷,岁收八万斛。徙华州刺史,改天平节度使。
李同捷叛,与李听合师讨之。至濮州,大将李万瑀、刘寀拥兵自固,弘礼表万瑀守沂州,寀守黄州,夺其兵,击贼禹城,破之,获铠装数十万。时徐泗节度使王智兴檄兗、海、郓、曹、淄、青当徐道者,出车五千乘,转粟馈军,弘礼度道远,乃自兗开盲山故渠,自黄队抵青丘,师人大济。李祐以郑滑兵三千入齐而溃,弘礼悉斩之,为出郓兵二千,祐遂大破贼,尸藉十余里,祐望郓拜曰:“活我者崔公也!”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徙东都留守。召还,以病自乞,改刑部尚书,复为留守。卒,年六十五,赠司空。
弘礼短于治民,少爱利,晚颇务多积,素议訿之。
崔玄亮,字晦叔,磁州昭义人。贞元初,擢进士第,累署诸镇幕府。父丧,客高邮,卧苫终制,地下湿,因得痹病,不乐进取。元和初,召为监察御史,累转驾部员外郎。清慎介特,澹如也。稍迁密歙二州刺史。歙人马牛生驹犊,官籍蹄噭,故吏得为奸,玄亮焚其籍,一不问。民山处,输租者苦之,下令许计斛输钱,民赖其利。历湖、曹二州,辞曹不拜。太和四年,繇太常少卿改谏议大夫,朝廷推为宿望,拜右散骑常侍。每迁官,辄让形于色。
郑注构宋申锡,捕逮仓卒,内外震骇。玄亮率谏官叩延英苦诤,反复数百言,文宗未谕,玄亮置笏在陛曰:“孟轲有言:‘众人皆曰杀之,未可也;卿大夫皆曰杀之,未可也;天下皆曰杀之,然后察之,乃寘于法。’今杀一凡庶,当稽典律,况欲诛宰相乎?臣为陛下惜天下法,不为申锡言也。”俯伏流涕,帝感悟,众亦服其不桡,由此名重朝廷。顷之,移疾归东都,召为虢州刺史。卒,年六十六,赠礼部尚书。
玄亮晚好黄老清静术,故所居官未久辄去。遗言:“山东士人利便近,皆葬两都,吾族未尝迁,当归葬滏阳,正首丘之义。”诸子如命。
王质,字华卿。五世祖通为隋大儒。质少孤,客寿春,力耕以养母。讲学不倦,诸生从授业者甚众。年逾四十,偃蹇无进取意,姻友苦劝以仕,乃举进士,中甲科。繇秘书省正字累佐帅府,五迁侍御史,繇山南西道节度副使再转谏议大夫。宋申锡之得罪,质与谏官伏阁,文宗开延英召见,泣涕陈谏,帝稍寤,申锡得不死。为宦竖所恶,出虢州刺史。李德裕素器之,擢给事中、河南尹,徙宣歙观察使。卒,年六十八,赠左散骑常侍,谥曰定。
质清白畏慎,为政必先究风俗,所至有惠爱。虽与德裕厚善,而中立自将,不为党。奏署幕府者,若河东裴夷直、天水赵皙、陇西李行方、梁国刘蕡,皆一时选云。
殷侑,陈州人。幼有志于学,不治赀产。长通经术,以讲道为娱。贞元末,及五经第,其学长于《礼》,擢太常博士。元和八年,回鹘请和亲,朝廷以仰费广剧,欲纾以期。诏侑、宗正少卿李孝诚使回鹘,可汗骄甚,盛陈甲兵,欲臣使者,侑不为屈。已传命,虏责其倨,宣言欲留不遣,众色怖,侑徐曰:“可汗,唐婿,欲坐屈使者拜,乃可汗无礼,非使臣倨也。”虏惮其言,不敢逼。还,迁虞部员外郎。
王承宗叛,遣侑招谕,承宗听命。进谏议大夫。侑论朝廷治乱得失,前后凡八十四通,以语切,出为桂管观察使。宝历元年,徙江西。所至以洁廉称。入为卫尉卿。
文宗即位,李同捷叛,而王廷凑阴为脣齿,兵久不解,诏五品以上官议尚书省。帝锐欲讨贼,群臣无敢异论者,独侑请舍廷凑而专事同捷,且言:“愿以宗社安危为计,善师攻心为武,含垢安人为远图,网漏吞舟为至诫。”帝不纳,然内嘉尚。
同捷平,以侑尝为沧州行军司马,遂拜义昌军节度使。于时痍荒之余,骸骨蔽野,墟里生荆棘,侑单身之官,安足粗淡,与下共劳苦,以仁惠为治。岁中,流户襁属而还,遂为营田,丐耕牛三万,诏度支赐帛四万匹佐其市。初,州兵三万,仰禀度支,侑始至一岁,自以赋入赡其半,二岁则周用,乃奏罢度支所赐。户口滋饶,廥储盈腐,上下便安,请立石纪政。以劳加检校吏部尚书。
六年,徙天平节度。自李师道乱,朝廷虽析三镇,然务安反侧,赋入尽为军赀,无输王府者。侑以饷军有赢,当上送官,乃裁制经费,岁以钱十五万缗、粟五万石归有司。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御史大夫温造劾侑违制,擅赋敛民为无名之献,诏以庾承宣代还。会濮州掾崔元武受吏赇,又率属邑奉钱,增私马估售官,叠三罪计绢百二十匹。大理以入私马一重,削三官,刑部覆讯当流,未决。侑奏:“三犯不同,坐所重。律,频赃者累论。元武犯皆枉法,当死。”诏用覆讯,流元武贺州。帝嘉侑守法,进刑部尚书,以造所奏不直,复用为天平节度。
开成元年,再召为刑部尚书。时李训、郑注已诛,帝问侑治安术,侑言:“朝廷宜任耆德,毋轻用新进。”帝善之,赐彩三百匹。初,盐铁度支使属官悉得以罪人系在所狱,或私置牢院,而州县不闻知,岁千百数,不时决。侑奏许州县纠列所系,申本道观察使,并具狱上闻。许之,赐黄金十斤,以酬直言。
泾原节度使硃叔夜坐侵牟士卒,赃数万,家畜兵器,罢为左武卫大将军。侑薄其罪,天子由是疏之,赐叔夜死,出侑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坐减兵不先论启,左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俄领忠武节度。卒,年七十二,赠司空。
侑以经术进,临事锐敏,有强直名。晚节内冀台辅,稍务交结,而素望少衰云。孙盈孙。
盈孙,广明初,为成都诸曹参军。僖宗至蜀,闻有礼学,擢太常博士。光启三年,帝将还京,而七庙焚残,告享无所。盈孙白宰相:“始乘舆西,有司尽载神主以行,至鄠,悉为盗夺。今天子还宫,宜前具其礼。”宰相建言,脩复宗庙,功费广,请与礼官议。时佗博士不在,独盈孙从,议曰:“故庙十一室,二十三楹,楹十一梁,垣墉广袤称之。今朝廷多难,宜少变礼。按至德时作神主长安殿,飨告如宗庙,庙成乃祔。今正衙外无它殿,伏闻诏旨以少府监寓太庙,请因增完为十一室,其三太后庙,权舍西南夹庑,须庙成议迁。”诏可。自是神主、乐县,皆所创定,旧学礼家当其议。
龙纪元年,昭宗郊祠,两中尉及枢密皆以宰相服侍上。盈孙奏言:“先世典令,无内官朝服侍祠。必欲之,当随所摄资品,虽无授据,犹免僭逼。”诏可。时丧乱后,制度凋紊,追补容典,皆盈孙折衷焉。终大理卿,赠吏部尚书。
王彦威,其先出太原。少孤,家无赀,自力于学。举明经甲科。淹识古今典礼,未得调,求为太常散吏,卿知其经生,补检讨官。彦威采获隋以来下讫唐凡礼沿革,皆条次汇分,号《元和新礼》上之。有诏拜博士。
宪宗以正月崩,有司议葬用十二月下宿,彦威建言:“天子之葬七月,《春秋》之义。志崩不志葬,必其时也。举天下葬一人,故过期不葬则讥之。高祖、中宗葬皆六月,太宗四月,高宗九月,睿、代二宗皆五月,德宗十月,顺宗七月,惟玄、肃二宗皆十二月,有为为之,非常典也。且葬毕而虞,虞而卒哭,卒哭而祔,皆卜日。今葬卜岁暮,则毕祔在明年正月,是改元庆赐皆废矣。”有诏更用五月。
淮南李夷简上言:“大行皇帝功高,宜称祖。”穆宗下其议,彦威奏:“古者始封为太祖,由太祖而降,则又祖有功,宗有德。故夏人祖颛顼而宗禹,商人祖契而宗汤,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魏晋而下,务欲推美,自始祖外并建列祖之议,叔世乱象,不可以为训。唐本周礼,以景皇帝为太祖,祖神尧而宗太宗,自高宗后咸称宗,以为成法。不然,太宗致升平,玄宗清内难,肃宗收复两都,皆拨乱反正,犹不称祖。今当本三代之制,黜魏晋乱法,大行庙号宜称宗。”制可。又旧事,祔庙必告于太极殿,然后奉主入庙,既事则已,而有司祔主毕,又还告太极殿。彦威以为不可,执政怒,坐祝辞误,夺二季俸,削一阶。彦威终不回屈。后累擢司封郎中、弘文馆学士、谏议大夫。
李师道既平,其十二州赋法未均,诏彦威为勘定两税使,差量纤悉,人不为烦。还,兼史馆修撰。
兴平民上官兴杀人亡命,吏囚其父。兴闻,自首请罪。京兆尹杜悰、御史中丞宇文鼎以自归死免父之囚,可劝风俗,议减死。彦威上言:“杀人者死,百王共守。原而不杀,是教杀人。”有诏贷死,彦威诣宰相据法争论,下迁河南少尹。俄改司农卿。
李宗闵执政,雅善之,进拜平卢节度使。开成初,召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彦威于儒学固该邃,亦善吏事,但经总财用,出入米盐,非所长也。而性刚讦自恃,尝见文宗,显奏曰:“百口家知有岁计,而军用一切不可谨邪?臣按见财,量入以为出,随色占费,终岁用之,无毫厘差。假令臣一旦迷愚,欲自欺没,亦不可得。”因上《占頟图》。又言:“至德迄元和,天下观察者十,节度者二十有九,防御者四,经略者三,大都通邑皆有兵,最凡八十余万。长庆籍户三百五十万,而兵乃九十九万,率三户资一兵。今举天下之入,岁三千五百万,上供者三之一,又三之二则衣赐仰给焉。自留州留使外,余四十万众,皆仰度支。”又为《供军图》上之。彦威虽自谓楗柅奸冒,著定其费,于利害无益也。
始,神策军多以禀缣于度支取直,吏私增贾厚给之,经用益耗。开成初,有诏禁止。时宦者仇士良、鱼弘志方用事,彦威乃奏复与直,悦媚士良等。又效王播贡羡赢以冀速进。会边兵诉所赐不时,缣皆敝恶,摄吏送台狱,而彦威视事自如,及诏停务,始惶恐就第。贬卫尉卿。
俄检校礼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毁山房三千余所,盗无所容。徙节宣武,封北海县子。性强敏,善著书,颇行于时。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靖。
赞曰:韩愈称:“郡邑通得祀社稷、孔子。独孔子用王者事,以门人为配,天子以下,北面拜跪荐祭,礼如亲弟子者。句龙、弃以功,孔子则以德,固自有次第。”崇敬乃请东揖,以杀太重。方是时,公卿无韩愈之贤,无有折其非是者。道州刺史薛伯高尝谓:“夫子称颜回为庶几,其从于陈、蔡者,亦各有号,出于一时,后世坐祀十人以为哲,岂夫子志哉?”观七十子之贤,未有加于十人,坐而祀之,始于开元,非特牵于一时之称号。《记》曰:“祭,有其举之,莫敢废也。”如崇敬诚不知礼,尊君以媚世,历朝循而不改矣。伯高之语,柳宗元志之于其书,必有辨其妄者。
列传第九十 三郑高权崔
郑余庆,字居业,郑州荥阳人,三世皆显宦。余庆少善属文,擢进士第。严震帅山南西道 ,奏置幕府。贞元初,还朝,擢库部郎中,为翰林学士,以工部侍郎知吏部选。浮屠法凑以罪为民诉阙下,诏御史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张彧、大理卿郑云达为三司,与功德判官诸葛述参按。述,故史也,余庆劾述猥贱,不宜与三司杂治,时韪其言。
贞元十四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每奏对,多傅经义。素善度支使于,凡所陈,必左右之,坐事贬;又岁旱饥,朝廷议赈禁卫十军,为中书史漏言。叠二忤,故贬郴州司马。
顺宗以尚书左丞召,会宪宗立,即其官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主书滑涣与宦人刘光琦相倚为奸,每宰相议,为光琦沮变者,令涣往请必得,由是四方赀饷奔委之,弟泳至官刺史。杜佑、郑絪执政,颇姑息,而佑常行辈待,不名也。至余庆议事,涣傲然指画诸宰相前,余庆叱去。未几,罢为太子宾客。后涣以赃败,帝浸闻叱去事,善之。改国子祭酒,累迁吏部尚书。
医工崔环者,自淮南小将除黄州司马,余庆执奏:“诸道散将无功受五品正员,开徼幸路,不可。”权者不悦,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自硃泚乱,都辇数惊,太常肄乐禁用鼓,余庆以时久平,奏复旧制。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入拜太子少师,请老,不许。
时数赦,官多泛阶;又帝亲郊,陪祠者授三品、五品,不计考;使府宾吏,以军功借赐硃紫率十八;近臣谢、郎官出使,多所赐与;每朝会,硃紫满廷而少衣绿者。品服太滥,人不以为贵,帝亦恶之,始诏余庆条奏惩革。迁尚书左仆射。仆射比非其人,及余庆以宿德进,公论浩然归重。帝患典制不伦,谓余庆淹该前载,乃诏为详定使,俾参裁订正。余庆引韩愈、李程为副,崔郾、陈佩、杨嗣复、庾敬休为判官,凡损增仪矩,号称详衷。
俄拜凤翔尹,节度凤翔。复为太子少师,封荥阳郡公,兼判国子祭酒事。建言:“兵兴以来,学校废,诸生离散。今天下承平,臣愿率文吏月俸百取一,以资完葺。”诏可。穆宗立,加检校司徒。卒,年七十五,赠太保,谥曰贞。帝以其贫,特给一月奉料为赗禭。
余庆少砥砺,行己完洁。仕四朝,其禄悉赒所亲,或济人急,而自奉粗狭。至官府,乃开肆广大,常语人曰:“禄不及亲友而侈仆妾者,吾鄙之。”大抵中外姻嫁,其礼献皆亲阅之。后生内谒,必引见,谆谆教以经义,务成就儒学。自至德后,方镇除拜,必遣内使持幢节就第,至则多馈金帛,且以媚天子,唯恐不厚,故一使者纳至数百万缗。宪宗每命余庆,必诫使曰:“是家贫,不可妄求取。”议者或诋其沽激,余庆不屑也。奏议类用古言,如“仰给县官”、“马万蹄”,有司不晓何等语,人訾其不适时。与从父絪家昭国坊,絪第在南,余庆第在北,世谓“南郑相”、“北郑相”云。子澣。澣本名涵,避文宗故名,改焉。第进士,累迁右补阙。敢言,无所讳,宪宗谓余庆曰:“涵,卿令子而朕直臣也,可更相贺。”迁起居舍人、考功员外郎。时刺史或迫吏下纪功爱,涵请责观察使以杜其欺。余庆为仆射,避除国子博士、史馆脩撰。
文宗立,入翰林为侍讲学士。帝使稡撷经史为《要录》,爱其博而精,试举诸条擿问之,随即酬析,无留答,因赐金紫服。累进尚书左丞,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始,余庆在兴元创学庐,澣嗣完之,养生徒,风化大行。以户部尚书召,未拜,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右仆射,谥曰宣。
四子,处诲、从谠尤知名。
处诲,字廷美,文辞秀拔。仕历刑部侍郎、浙东观察、宣武节度使,卒。先是,李德裕《次柳氏旧闻》,处诲谓未详,更撰《明皇杂录》,为时盛传。
从谠,字正求。及进士第,补校书郎,迁累左补阙。令狐綯、魏扶皆澣门生,数进誉之,迁中书舍人。咸通中,为吏部侍郎,铨次明允。出为河东节度使,徙宣武,以善最闻。改岭南东道节度。先是,林邑蛮内侵,召天下兵进援,会庞勋乱,不复遣,而北兵寡弱。从谠募土豪,署其酋右职,为约束,使相捍御,交、广晏然。
僖宗立,召为刑部尚书。久之,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门下侍郎。沙陀都督李国昌间边多虞,入据振武、云朔等州,南略太谷。河东节度使康传圭遣大将伊钊、张彦球、苏弘轸引兵拒之,战数负,传圭斩轸以徇。彦球所部反,攻传圭,杀之,劫府库为乱。朝廷以为忧,帝欲大臣临制,乃拜从谠检校司徒,以宰相秩复为河东节度,兼行营招讨使,诏自择参佐。从谠即表长安令王调自副,兵部员外郎刘崇龟、司勋员外郎赵崇为节度观察府判官,前进士刘崇鲁推官,左拾遗李渥掌书记,长安尉崔泽支使,皆一时选。京师士人比太原为小朝廷,言得才多也。时承军乱,剽夺日旁午。从谠既视事,奸无庾情,乃推捕反贼,诛其首恶。以彦球本善意,且才可任,释不问,而付以兵,旷无余猜,故得其死力。渠凶宿狡不敢发,发又辄得,士皆寒毛惕伏。
会黄巢犯京师,帝驻梁、汉,诏从谠发部兵属北面招讨副使诸葛爽入讨。从谠团士五千,遣将论安从爽。而李克用谓太原可乘,以沙陀兵奄入其地,壁汾东,释言讨贼,须索繁仍。从谠以饩醪犒军,克用隃谓曰:“我且引而南,欲与公面约。”从谠登城,开勉感概,使立功报天子厚恩,克用辞穷,再拜去。然阴纵其下肆掠,以撼人心。从谠追安,使与将王蟾、高弁等踵击,亦会振武契苾通至,与沙陀战,沙陀大败引还。即遣安等屯北百井,安擅还,从谠合诸将,命持安出,斩之鞠场。中和二年,朝廷赦沙陀,使击贼自赎,兵不敢道太原,繇岚、石并河而南,独克用从数百骑过辞城下,从谠以名马器币归之。明年,贼平,诏克用代领河东。克用使来曰:“方省亲雁门,愿公徐行。”从谠即日以监军周从寓知兵马留后,掌书记刘崇鲁知观察留后,敕克用至,按籍效之,乃行。
黄头军以粮少劫其赀,从谠间走绛州,方道梗不通,数月,召拜司空,复秉政,进太傅兼侍中。从帝至兴元,以疾乞骸骨,拜太子太保,还第,卒。谥文忠。
从谠进止有礼法,性不矜满,沈毅有谋。在汴时,以处晦殁于镇,讫代,不奏乐牙中。识陆扆于后生,数称誉之,扆后位宰相。张彦球者,拳挚善断,累破虏有功,奏为行军司马,后署金吾将军。初,盗流中原,沙陀强悍,而卒收其用者,盖从谠为太原重也。时郑畋以宰相镇凤翔,移檄讨贼,两人以忠义相提衡,贼尤惮之,号“二郑”云。
郑珣瑜,字元伯,郑州荥泽人。少孤,值天宝乱,退耕陆浑山,以养母,不干州里。转运使刘晏奏补宁陵、宋城尉,山南节度使张献诚表南郑丞,皆谢不应。大历中,以讽谏主文科高第,授大理评事,调阳翟丞,以拔萃为万年尉。崔祐甫为相,擢左补阙,出为泾原帅府判官。入拜侍御史、刑部员外郎,以母丧解。讫丧,迁吏部。贞元初,诏择十省郎治畿、赤,珣瑜检校本官兼奉先令。明年,进饶州刺史。入为谏议大夫,四迁吏部侍郎。
为河南尹。未入境,会德宗生日,尹当献马,吏欲前取印,白珣瑜视事,且内贽。珣瑜徐曰:“未到官而遽事献,礼欤?”不听。性严重少言,未尝以私托人,而人亦不敢谒以私。既至河南,清静惠下,贱敛贵发以便民。方是时,韩全义将兵伐蔡,河南主馈运,珣瑜密储之阳翟,以给官军,百姓不知僦运劳。凡迎送敕使,皆在常处,吏密识其马,进退不数步差也。全义与监军别檄有所取,非诏约者,珣瑜辄挂壁不酬。至军罢,凡数百封。有谏者曰:“军须期会为急,公可不报?”珣瑜曰:“武士统戎,多恃以取求。苟以为罪,尹宜坐之,终不为万人产沴也。”故下无怨讟。时谓治河南比张延赏,而重厚坚正过之。
复以吏部侍郎召,进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实为京兆尹,剥下务进奉,珣瑜显诘曰:“留府缗帛入有素,余者应内度支。今进奉乃出何色邪?”具以对。实方幸,依违以免。
顺宗立,即迁吏部尚书。王叔文起州吏为翰林学士、盐铁副使,内交奄人,攘挠政机。韦执谊为宰相,居外奉行。叔文一日至中书见执谊,直吏曰:“方宰相会食,百官无见者。”叔文恚,叱吏,吏走入白,执谊起,就阁与叔文语。珣瑜与杜佑、高郢辍饔以待。顷之,吏白:“二公同饭矣。”珣瑜喟曰:“吾可复居此乎!”命左右取马归,卧家不出七日,罢为吏部尚书。亦会有疾,数月卒,年六十八,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徐复谥文献,兵部侍郎李巽言:“文者,经纬天地。用二谥,非《春秋》之正,请更议。”复谓:“二谥,周、汉以来有之。威烈、慎静,周也;文终、文成,汉也。况珣瑜名臣,二谥不嫌。”巽曰:“谥一,正也,尧、舜是也。二谥,非古也,法所不载。”诏从复议。子覃。
覃以父廕补弘文校书郎,擢累谏议大夫。宪宗取五中官为和籴使,覃奏罢之。
穆宗立,不恤国事,数荒昵。吐蕃方强。覃与崔郾等廷对曰:“陛下新即位,宜侧身勤政,而内耽宴嬉,外盘游畋。今吐蕃在边,狙候中国,假令缓急,臣下乃不知陛下所在,不败事乎?夫金缯所出,固民膏血,可使倡优无功滥被赐与?愿节用之,以所余备边,毋令有司重取百姓,天下之幸也。”帝不怿,顾宰相萧俛曰:“是皆何人?”俛曰:“谏官也。”帝意解,乃曰:“朕之阙,下能尽规,忠也。”因诏覃曰:“阁中殊不款款,后有为我言者,当见卿延英。”时阁中奏久废,至是,士相庆。
王承元徙郑滑节度使,镇人固留不出。承元请以重臣劳安其军,诏覃为宣谕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始,镇人慢甚,及覃传诏,开勖大义,军遂安,承元乃得去。
宝历初,擢京兆尹。文宗召为翰林侍讲学士,进工部侍郎。覃于经术该深,谆笃守正,帝尤重之。李宗闵、牛僧孺知政,以覃与李德裕厚,忌其亲近为助力,阳迁工部尚书,罢侍讲,欲推远之。帝雅向学,颇思覃,复召为侍讲学士。德裕既相,以为御史大夫。帝尝谓殷侑善言经,其为人郑覃比也。宗闵猥曰:“二人诚通经,然其议论不足取。”德裕曰:“覃、侑之言,它人不欲闻,惟陛下宜闻之。”俄德裕罢,宗闵复用,覃繇户部尚书下除秘书监。宗闵得罪,迁刑部尚书,进尚书右仆射,判国子祭酒。李训诛,帝召覃视诏禁中,遂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荥阳郡公。
不喜文辞,病进士浮夸,建废其科,曰:“南北朝所以不治,文采胜质厚也。士惟用才,何必文辞。”又言:“文人多佻薄。”帝曰:“纯薄似赋性之异,奚特进士耶?且设是科二百年,渠可易?”乃止。帝尝谓百司不可使一日弛惰,因指香案炉曰:“此始华好,用久则晦,不治饰,何由复新?”覃曰:“救世之敝,在先责实。比皆不摄职事,至慕王夷甫,以不及为靳。此本于治平,人人无事,安逸致然。”帝曰:“要在谨法度而已。”进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帝坐延英论诗工否,覃曰:“孔子所删,三百篇是已,其非雅正者,乌足为天子道哉?夫《风》、大小《雅》,皆下刺上之变,非上化下为之。故王者采诗,以考风俗得失。若陈后主、隋炀帝特能诗之章解,而不知王术,故卒归于乱。章什諓諓,愿陛下不取也。”
帝每言:“顺宗事不详实,史臣韩愈岂当时屈人邪?昔汉司马迁《与任安书》,辞多怨怼,故《武帝本纪》多失实。”覃曰:“武帝中年大发兵事边,生人耗瘁,府库殚竭,迁所述非过言。”李石曰:“覃所陈,因武帝以谏,欲陛下终究盛德。”帝曰:“诚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覃曰:“陛下乐观书,然要义不过一二,陛下所道是矣。宜寝馈以之。”
覃既名儒,故以宰相领祭酒,请太学《五经》,经置博士,禄廪比王府官。再迁太子太师。开成三年,旱,帝多出宫人,李珏入贺曰:“汉制,八月选人;晋武帝平吴,多采择;仲尼所谓未见好德者。陛下以为无益,放之,盛德也。”覃又推赞曰:“晋以采择之失,举天下为左衽,宜陛下以为殷鉴。”帝善其将美。以病乞去位,有诏解太子太师,许五日一入中书,商量政事。俄罢为尚书左仆射。武宗初,李德裕复用,欲援覃共政,固辞,乃授司空,致仕,卒。
覃清正退约,与人未尝串狎。位相国,所居第不加饰,内无妾媵。女孙适崔皋,官裁九品卫佐,帝重其不昏权家。覃之侍讲,每以厚风俗、黜朋比再三为天子言,故终为相。然疾恶多所不容,世以为太过,惮之。始,覃以经籍刓缪,博士陋浅不能正,建言:“愿与钜学鸿生共力雠刊,准汉旧事,镂石太学,示万世法。”诏可。覃乃表周墀、崔球、张次宗、孔温业等是正其文,刻于石。子裔绰。
裔绰峭立有父风,以门廕进,为李德裕所知,擢渭南尉。直弘文馆,累迁谏议大夫。宣宗初,刘潼繇郑州刺史授桂管观察使,裔绰固争:“潼被责未久,不宜付廉察。”帝已遣使者颁诏,追罢之。迁给事中。杨汉公为荆南节度使,坐贪沓,贬秘书监,寻拜同州刺史,裔绰与郑公舆封还制书。帝自即位,谏臣规正无不纳。至是,有为汉公地者,遂终不易。会赐宴禁中,天子击球,至门下官,谓二人曰:“近论汉公事,类朋党者。”裔绰曰:“同州,太宗兴王地,陛下为人子孙,当慎所付。且汉公墨没败官,奈何以重地私之?”帝变色。翌日,贬商州刺史。时犹衣绿,因诏赐绯鱼。后繇秘书监迁浙东观察使,终太子少保。覃弟朗。
朗,字有融,始辟柳公绰山南幕府,入迁右拾遗。开成中,擢起居郎。文宗与宰相议政,适见朗执笔螭头下,谓曰:“向所论事,亦记之乎?朕将观之。”朗曰:“臣执笔所书者,史也。故事,天子不观史,昔太宗欲观之,硃子奢曰:‘史不隐善,不讳恶。自中主而下,或饰非护失,见之,则史官无以自免,且不敢直笔。’褚遂良亦称:‘史记天子言动,虽非法必书,庶几自饬。’”帝悦,谓宰相曰:“朗援故事,不畀朕见起居注,可谓善守职者。然人君之为,善恶必记,朕恐平日言之不协治体,为将来羞,庶一见,得以自改。”朗遂上之。
累迁谏议大夫,为侍讲学士。由华州刺史入拜御史中丞、户部侍郎。为鄂岳、浙西观察使,进义武、宣武二节度。历工部尚书判度支、御史大夫,复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人李敬寔排朗驺导驰去,朗以闻。宣宗诘敬寔,自言供奉官不避道,帝曰:“传我命则绝道行可也,而私出,不避宰相邪?”即斥敬寔。右拾遗郑言者,故在幕府,朗以谏臣与辅相争得失,不论则废职,奏徙它官。久之,以疾自陈,罢为太子少师。卒,赠司空。
始,朗举进士,有相者言:“君当贵,然不可以科第进。”俄而有司擢朗第一,既又覆实被放,相者贺曰:“安之。”已而果相。
高郢,字公楚,其先自渤海徙卫州,遂为卫州人。九岁通《春秋》,工属文,著《语默赋》,诸儒称之。父伯祥为好畤尉,安禄山陷京师,将诛之,郢尚幼,解衣请代,贼义,并贷之。
宝应初,及进士第。代宗为太后营章敬寺,郢以白衣上书谏曰:
陛下大孝因心,与天罔极,烝烝之思,要无以加。臣谓悉力追孝,诚为有益,妨时剿人,不得无损。舍人就寺,何福之为?昔鲁庄公、丹桓公庙楹而刻其桷,《春秋》书之为非礼。汉孝惠、孝景、孝宣令郡国诸侯立高祖、文、武庙,至元帝,与博士、议郎斟酌古礼,一罢之。夫庙犹不越礼而立,况寺非宗祏所安、神灵所宅乎?殚万人之力,邀一切之报,其为不可亦明矣。
间者昆吾孔炽,荐食生人,百姓懔懔,无日不惕。遣将攘却,亡尺寸功,陇外壤地,委诸豺狼。太宗敔难之业,传之陛下,一夫不获,尺土见侵,告成之时,犹恐有阙。况用武以来十三年,伤者不救,死者不收,缮卒补乘,于今未已。夫兴师十万,日费千金,计十三年,举百万之众,资粮{尸非}屦,取足于人,劳罢宛转,十不一在。父子兄弟,相视无聊,延颈嗷嗷,以役王命。纵未能出禁财,赡鳏寡,犹当稍息劳敝,以噢休之。奈何戎虏未平,侵地未复,金革未戢,疲人未抚,太仓无终岁之储,大农有榷酤之敝,欲以此时兴力役哉?比八月雨不润下,菽麦失时,黔首狼顾,忧在艰食,若遂不给,将何以救之?无寺犹可,无人其可乎?然土木之勤,功用之费,不虚府库,将焉取之?府库既竭,则又诛求,若人不堪命,盗贼相挺而兴,戎狄乘间,以为风尘,得不为陛下深忧乎?
臣闻圣人受命于天,以人为主,苟功济于天,天人同和,则宗庙受福,子孙蒙庆。《传》曰:“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天子之孝也。”又曰:“无念尔祖,聿脩厥德,”“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是知王者之孝,在于承顺天地,严配宗考,恭慎德教,以临兆民。俾四海之内,欢心助祭,延福流祚,永永无穷。未闻崇树梵宫,雕琢金玉之为孝者。夏禹卑宫室,尽力沟洫,人到于今称之。梁武帝穷土木,饰塔庙,人无称焉。陛下若节用爱人,当与夏后齐美,何必劳人动众,踵梁武遗风乎?及制作之初,支费尚浅,人贵量力,不贵必成,事贵相时,不贵必遂。陛下若回思虑,从人心,则圣德孝思,格于天地,千福万禄,先后受之,曾是一寺较功德邪?
书奏,未报。复上言:
王者将有为也,将有行也,必稽于众而顺于人,则自然之福,不求而至,未然之祸,不除而绝。臣闻神人无功者,不为有功之功;圣人无名者,不为有名之名。不为有功之功,故功莫大;不为有名之名,故名莫厚。古之明王积善以致福,不费财以求福;脩德以销祸,不劳人以攘祸。陛下之营作,臣窃惑之。若以为功,则天覆地载,阴施阳化,未曾有为也;若以为名,则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未曾有待也;若以致福,则通于神明,光于四海,不在费财;若以攘祸,则方务厥德,罔有天灾,不在劳人。今兴造趣急,人徒竭作,土木并起,日课万工,不遑食息,搒笞愁痛,盈于道路。以此望福,臣恐不然。陛下戢定多难,励精思治,务行宽仁,以幸天下。今固违群情,徇左右过计,臣窃为陛下惜之。
不纳。
以茂才异行高第,累擢咸阳尉。郭子仪取为朔方掌书记。子仪怒判官张昙,奏抵死,郢引捄甚力,忤子仪意,下徙猗氏丞。李怀光引佐邠宁府。怀光将还河中,郢劝不如西迎乘舆,怀光反方锐,不听。既又欲悉兵鼓而西。时浑瑊提孤军抗贼,群将未集,郢恐为怀光所乘,与李庸阝固止之。会怀光子琟候郢,郢因胁说曰:“君视天宝以来称兵者,今尚谁在?且国家固有天命,人力不豫焉。今若恃众而动,自绝于天。十室之小,必得忠信,安知三军不有奔溃而助顺者乎?”琟大惧,流汗不能语。郢因与其将吕鸣岳、张延英谋间道归国,事泄,怀光先斩二将,然后引郢诘诮,郢抗词无所愧隐,观者为泣下。怀光惭,赦之。孔巢父遇害,郢抚尸而哭。怀光已诛,李晟表其忠,马燧奏管书记。召拜主客员外郎,迁中书舍人。久之,进礼部侍郎。时四方士务朋比,更相誉荐,以动有司,徇名亡实。郢疾之,乃谢绝请谒,颛行艺。司贡部凡三岁,甄幽独,抑浮华,流竞之俗为衰。迁太常卿。
贞元末,擢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顺宗立,病不能事,王叔文党根据朝廷,帝始诏皇太子监国,而郢以刑部尚书罢。明年,为华州刺史,政尚仁静。初,骆元光自华引军戍良原。元光卒,军入神策,而州仍岁饷其粮,民困输入,累刺史惮不敢白,郢奏罢之。复召为太常卿,除御史大夫。数月,改兵部尚书,固乞骸骨,以尚书右仆射致仕。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郢恭慎不与人交。常掌制诰,家无留橐,或劝盍如前人传制集者,答曰:“王言不可藏私家。”生平不治产,有劝营之者,答曰:“禄禀虽薄,在我则有余,田庄何所取乎?”郢之相也,与郑珣瑜同拜。既叔文用事,珣瑜忧甚,争不能得,乃称疾不出,郢未有所建白,俄与珣瑜免,故议者贤珣瑜而咎郢。子定。
赞曰:王叔文虽内连姏尹,外倚奸回,以攘天权。然是时太子已长,朝无嫌罅,若珣瑜、郢与杜佑等毅然引东宫监国,执退叔文辈,其力不难。顾循嘿苟安,所谓焉用彼相者矣。珣瑜一忿卧第,与郢、佑固位,二者亦不足相轻重云。
定,辩惠,七岁读《尚书》,至《汤誓》,跪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郢曰:“应天顺人,何云伐邪?”对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乎?”郢异之。小字董二,世重其早惠,以字显。长通王氏《易》,为图合八出,上圆下方,合则重,转则演,七转而六十四卦,六甲、八节备焉。仕至京兆府参军。
郑絪,字文明,余庆从父行也。幼有奇志,善属文,所交皆天下有名士。擢进士、宏辞高第。张延赏帅剑南,奏署掌书记。入为起居郎、翰林学士,累迁中书舍人。
德宗自兴元还,置六军统军视六尚书,以处功臣,除制用白麻付外。又废宣武军,益左右神策,以监军为中尉。窦文场恃功,阴讽宰相进拟如统军比。絪当作制,奏言:“天子封建,或用宰相,以白麻署制,付中书、门下。今以命中尉,不识陛下特以宠文场邪?遂著为令也?”帝悟,谓文场曰:“武德、贞观时,中人止内侍,诸卫将军同正赐绯者无几。自鱼朝恩以来,无复旧制。朕今用尔不谓无私,若麻制宣告,天下谓尔胁我为之。”文场叩头谢。更命中书作诏,并罢统军用麻矣。明日,帝见絪曰:“宰相不能拒中人,得卿言乃悟。”
顺宗病,不得语,王叔文与牛美人用事,权震中外,惮广陵王雄睿,欲危之。帝召絪草立太子诏,絪不请辄书曰:“立嫡以长。”跪白之,帝颔乃定。
宪宗即位,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门下侍郎。始,卢从史阴与王承宗连和,有诏归潞,从史辞潞乏粮,请留军山东。李吉甫密谮絪漏言于从史,帝怒,坐浴堂殿,召学士李绛语其故,且曰:“若何而处?”绛曰:“诚如是,罪当族。然谁以闻陛下者?”曰:“吉甫为我言。”绛曰:“絪任宰相,识名节,不当如犬彘枭獍与奸臣外通。恐吉甫势轧内忌,造为丑辞以怒陛下。”帝良久曰:“几误我!”
先是,杜黄裳方为帝夷削节度,强王室,建议裁可,不关决于絪,絪常默默。居位四年,罢为太子宾客。久乃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岭南节度使,后累迁河中节度。入为御史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少保。文宗太和中,年老乞骸骨,以太子太傅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司空,谥曰宣。
絪本以儒术进,守道寡欲,所居不为烜赫事,以笃实称。善名理学,世以耆德推之。
孙颢,举进士,以起居郎尚万寿公主,拜驸马都尉。有器识。宣宗时,恩宠无比。终检校礼部尚书、河南尹。
权德舆,字载之。父皋,见《卓行传》。德舆七岁居父丧,哭踊如成人。未冠,以文章称诸儒间。韩洄黜陟河南,辟置幕府。复从江西观察使李兼府为判官。杜佑、裴胄交辟之。德宗闻其材,召为太常博士,改左补阙。
贞元八年,关东、淮南、浙西州县大水,坏庐舍,漂杀人。德舆建言:“江、淮田一善熟,则旁资数道,故天下大计,仰于东南。今霪雨二时,农田不开,逋亡日众。宜择群臣明识通方者,持节劳徠,问人所疾苦,蠲其租入,与连帅守长讲求所宜。赋取于人,不若藏于人之固也。”帝乃遣奚陟等四人循行慰抚。裴延龄以巧幸进,判度支,德舆上疏斥言:“延龄以常赋正额用度未尽者为羡利,以夸己功;用官钱售常平杂物,还取其直,号别贮羡钱,因以罔上;边军乏,不禀粮,召祸疆场,其事不细。陛下疑为流言,胡不以新利召延龄,质核本末,择中朝臣按覆边资。如言者不谬,则邦国之务,不宜委非其人。”疏奏,不省。
迁起居舍人。岁中,兼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当是时,帝亲揽庶政,重除拜,凡命诸朝,皆手制中下。始,德舆知制诰,而徐岱给事中,高郢为舍人。居数岁,岱卒,郢知礼部,德舆独直两省,数旬一还舍,乃上书言:“左右掖垣,承天子诰命,奉行详覆,各有攸司。旧制,分曹十员,以相防检。大抵事有所壅,则吏得为非。四方闻者,或以朝廷为乏士,要重之司,不宜久废。”帝曰:“非不知卿之劳,但择如卿者未得其人耳。”久之,知礼部贡举,真拜侍郎。凡三岁,甄品详谛,所得士相继为公卿、宰相。取明经初不限员。
十九年,大旱,德舆因是上陈阙政曰:“陛下斋心减膳,闵恻元元,告于宗庙,祷诸天地,一物可祈,必致其礼,一士有请,必听其言,忧人之心可谓至已。臣闻销天灾者脩政术,感人心者流惠泽,和气洽,则祥应至矣。畿甸之内,大率赤地而无所望,转徙之人,毙踣道路,虑种麦时,种不得下。宜诏在所裁留经用,以种贷民。今兹租赋及宿逋远贷,一切蠲除。设不蠲除,亦无可敛之理,不如先事图之,则恩归于上矣。十四年夏旱,吏趣常赋,至县令为民殴辱者,不可不察。”又言:“漕运本济关中,若转东都以西缘道仓廪,悉入京师,督江、淮所输以备常数,然后约太仓一岁计,斥其余者以粜于民,则时价不踊而蓄藏者出矣。”又言:“大历中,一缣直钱四千,今止八百,税入如旧,则出于民者五倍其初。四方锐于上献,为国掊怨,广军实之求,而兵有虚籍,剥取多方,虽有心计巧历,能商功利,其于割股啖口,困人均也。”又言:“比经绌放者,自谓抆拭无期,坐为匪人,以动和气。而冬荐官逾三年未受命,衣食既空,溘然就毙,此亦穷人之一端也。近陛下洗宥绌放者,或起为二千石,其徒更相勉,知牵复可望。惟因而弘之,使人人自效。”帝颇采用之。
宪宗元和初,历兵部侍郎,坐累,徙太子宾客,俄还前官。时泽潞卢从史诈傲,浸不制,其父虔卒京师,而成德王承宗父死求袭,德舆谏,以为:“欲变山东,先择昭义之帅。从史拔自军校,偃蹇不法,今可因其丧,选守臣代之。成德习俗既久,当制以渐,许成德之请则可,许昭义则不可。”帝不听。及王承宗叛,从史乃诡计以挠王师,兵老无功。德舆复请赦承宗,徙从史。后皆略如所料。
会裴垍病,德舆自太常卿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锷繇河中入朝,求兼宰相,李籓以为不可,德舆亦奏:“平章事非序进宜得,比方镇带宰相,必有大忠若勋,否则强不制者,不得已与之。今锷无功,又非姑息时,一假此名,以开后人,不可。”帝乃止。
董溪、于皋谟以运粮使盗军兴,流岭南,帝悔其轻,诏中使半道杀之。德舆谏:“溪等方山东用兵,乾没库财,死不偿责。陛下以流斥太轻,当责臣等缪误,审正其罪,明下诏书,与众同弃,则人人惧法。臣知已事不诤,然异时或有此比,要须有司论报,罚一劝百,孰不甘心。”帝深然之。尝问政之宽猛孰先,对曰:“唐家承隋苛虐,以仁厚为先。太宗皇帝见《明堂图》,始禁鞭背,列圣所循,皆尚德教。故天宝大盗窃发,俄而夷灭,盖本朝之化,感人心之深也。”帝曰:“诚如公言。”
德舆善辨论,开陈古今本末,以觉悟人主。为辅相,宽和不为察察名。李吉甫再秉政,帝又自用李绛参赞大机。是时,帝切于治,事钜细悉责宰相。吉甫、绛议论不能无持异,至帝前遽言亟辩,德舆从容不敢有所轻重,坐是罢为本官。以检校吏部尚书留守东都,进扶风郡公。于頔以子杀人,自囚,亲戚莫敢过门,朝廷无为请者。德舆将行,言于帝曰:“頔之罪既贷不竟,宜因赐宽诏。”帝曰:“然,卿为吾过谕之。”复拜太常卿,徙刑部尚书。
先是,诏许孟容、蒋乂刊汇格敕,既成,上之,留禁中;德舆请出其书,与侍郎刘伯刍参复研考,定三十篇奏上。复检校吏部尚书,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后二年,以病乞还,卒于道。年六十,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文。
德舆生三岁,知变四声,四岁能赋诗,积思经术,无不贯综。自始学至老,未曾一日去书不观。尝著论,辨汉所以亡,西京以张禹,东京以胡广,大指有补于世。其文雅正赡缛,当时公卿侯王功德卓异者,皆所铭纪,十常七八。虽动止无外饰,其酝藉风流,自然可慕。贞元、元和间,为搢绅羽仪云。
子璩,字大圭,元和初,擢进士。历监察御史,有美称。宰相李宗闵乃父门生,故荐为中书舍人。时李训挟宠,以《周易》博士在翰林,璩与舍人高元裕、给事中郑肃、韩佽等连章劾训倾覆阴巧,且乱国,不宜出入禁中。不听。及宗闵贬,璩屡表辨解,贬阆州刺史。文宗怜其母病,徙郑州。训诛,时人多璩明祸福大体,能世其家。
崔群,字敦诗,贝州武城人。未冠,举进士,陆贽主贡举,梁肃荐其有公辅才,擢甲科,举贤良方正,授秘书省校书郎。累迁右补阙、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数陈谠言,宪宗嘉纳,因诏学士:“凡奏议,待群署乃得上。”群以“禁密之言,人人当自陈,一为故事,后或有恶直丑正,则它学士不得上书矣”,固让,见听。惠昭太子薨,是时,遂王嫡,而澧王长,多内助。帝将建东宫,诏群为澧王作让。群奏:“大凡己当得则让,不当得之,乌用让?今遂王嫡,宜为太子。”帝从其议。魏博田季安以五千缣助营开业佛祠,群以为无名之献,不当受。有诏却之。进户部侍郎。
元和十二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师道既诛,师古等妻子没入掖廷,帝疑,以问群,群请释之,并还其奴婢赀产。盐铁院官权长孺坐罪抵死,其母耄,丐子以养。帝奭然欲赦之,以问宰相,群对:“陛下幸怜其老,宜即遣使谕旨,若须出敕,无及矣。”于是免死。群凡启奏,平恕如此。帝尝语宰相:“听受之际,不亦难乎!比诏学士集前世事,为《辨谤略》,以自儆鉴。其要云何?”群对:“无情,曲直辨之至易;有情,则欺为难审也。故孔子有众好众恶、浸润肤受之说,以其难辨也。若陛下择贤而任,待之以诚,纠之以法,则人自归正,而不敢以欺。”帝韪其言。
处州刺史苗积进羡钱七百万,群以受之失信天下,请还赐其州,以纾下户之赋。是时,皇甫镈言利幸于帝,阴藉左右求宰相,群数言其佞邪不可用。既入对,及开元、天宝事,群因推言其极曰:“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昔玄宗少历屯险,更民间疾苦,故初得姚崇、宋璟、卢怀慎辅以道德,苏颋、李元纮孜孜守正,则开元为治。其后安于逸乐,远正士,昵小人,故宇文融以言利进,李林甫、杨国忠怙宠朋邪,则天宝为乱。愿陛下以开元为法,以天宝为戒,社稷之福也。”又言:“世谓禄山反,为治乱分明。臣谓罢张九龄,相林甫,则治乱固已分矣。”左右为感动。群以是讽帝,故镈衔之。帝卒自相镈。会群臣上帝号,镈欲兼用“孝德”为号,群独以为有“睿圣”,则“孝德”并见。帝闻不乐。会度支禀赐边士不时,物多弊恶,李光颜忧甚,至欲引佩刀自决,中外皆恐。镈奏:“边鄙无事,乃群鼓动,欲以买直,归怨天子。”于是罢为湖南观察使。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之,劳曰:“我为太子,卿力也。”群曰:“此先帝意,臣何力焉?且陛下向为淮西节度使,臣起制草,其言有‘能辨南阳之牍,允符东海之贵’,先帝然之,则传付久矣。”俄拜御史大夫。未几,检校兵部尚书,充武宁节度使。群以其副王智兴得士心,不若假以节度,不报。智兴讨幽、镇还,藉兵逐群,群失守,左迁秘书监,分司东都。改华州刺史,历宣歙池观察使,进兵部尚书,出为荆南节度使,召拜吏部尚书。卒,年六十一,赠司空。
赞曰:圣人不畏多难,畏无难。何哉?多难之世,人人长虑而深谋,日惕于中,犹以为未也,曰:“吾覆亡不暇,又何以安?”故能举天下付之兴,畏之也。祸难已平,上恬下嬉,施施自如曰:“贤难得,虽无贤,尚可治也;佞可去,虽存佞,不遽乱也。”视漏弗填,忽倾弗支,偃然自慰曰:“我曷以丧?”故能举天下付之亡,不畏也。常人所畏,圣人易之;所不畏,圣人难之。观孝明皇帝,本中主,遭变可与谋始,持成不可与共终。崔群以为相李林甫则治乱已分,其言信哉!是扁鹊所以诮桓侯也。
列传第九十一 贾杜令狐
贾耽,字敦诗,沧州南皮人。天宝中,举明经,补临清尉。上书论事 ,徙太平。河东节度使王思礼署为度支判官。累进汾州刺史,治凡七年,政有异绩。召授鸿胪卿,兼左右威远营使。俄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梁崇义反东道,耽进屯谷城,取均州。建中三年,徙东道。德宗在梁,耽使司马樊泽奏事。泽还,耽大置酒会诸将。俄有急诏至,以泽代耽,召为工部尚书。耽纳诏于怀,饮如故。既罢,召泽曰:“诏以公见代,吾且治行。”敕将吏谒泽。大将张献甫曰:“天子播越,而行军以公命问行在,乃规旄钺,利公土地,可谓事人不忠矣。军中不平,请为公杀之。”耽曰:“是何谓邪?朝廷有命,即为帅矣。吾今趋觐,得以君俱。”乃行,军中遂安。
俄为东都留守。故事,居守不出城,以耽善射,优诏许猎近郊。迁义成节度使。淄青李纳虽削伪号,而阴蓄奸谋,冀有以逞。其兵数千自行营还,道出滑,或谓馆于外。耽曰:“与我邻道,奈何疑之,使暴于野?”命馆城中,宴庑下,纳士皆心服。耽每畋,从数百骑,往往入纳境。纳大喜,然畏其德,不敢谋。
贞元九年,以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封魏国公。常以方镇帅缺,当自天子命之,若谋之军中,则下有背向,人固不安。帝然之,不用也。顺宗立,进检校司空、左仆射。时王叔文等干政,耽病之,屡移疾乞骸骨,不许。卒,年七十六,赠太傅,谥曰元靖。
耽嗜观书,老益勤,尤悉地理。四方之人与使夷狄者见之,必从询索风俗,故天下地土区产、山川夷岨,必究知之。方吐蕃盛强,盗有陇西,异时州县远近,有司不复传。耽乃绘布陇右、山南九州,且载河所经受为图,又以洮湟甘凉屯镇頟籍、道里广狭、山险水原为《别录》六篇、《河西戎之录》四篇,上之。诏赐币马珍器。又图《海内华夷》,广三丈,从三丈三尺,以寸为百里。并撰《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其中国本之《禹贡》,外夷本班固《汉书》,古郡国题以墨,今州县以硃,刊落疏舛,多所厘正。帝善之,赐予加等。或指图问其邦人,咸得其真。又著《贞元十道录》,以贞观分天下隶十道,在景云为按察,开元为采访,废置升降备焉。至阴阳杂数罔不通。
其器恢然,盖长者也,不喜臧否人物。为相十三年,虽安危大事亡所发明,而检身厉行,自其所长。每归第,对宾客无少倦,家人近习,不见其喜愠。世谓淳德有常者。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人。父希望,重然诺,所交游皆一时俊杰。为安陵令,都督宋庆礼表其异政。坐小累去官。开元中,交河公主嫁突骑施,诏希望为和亲判官。信安郡王漪表署灵州别驾、关内道度支判官。自代州都督召还京师,对边事,玄宗才之。属吐蕃攻勃律,勃律乞归,右相李林甫方领陇西节度,故拜希望鄯州都督,知留后。驰传度陇,破乌莽众,斩千余级,进拔新城,振旅而还。擢鸿胪卿。于是置镇西军,希望引师部分塞下,吐蕃惧,遗书求和。希望报曰:“受和非臣下所得专。”虏悉众争坛泉,希望大小战数十,俘其大酋,至莫门,焚积蓄,卒城而还。授二子官。时军屡兴,府库虚寡,希望居数岁,刍粟金帛丰余。宦者牛仙童行边,或劝希望结其驩,答曰:“以货籓身,吾不忍。”仙童还奏希望不职,下迁恒州刺史,徙西河。而仙童受诸将金事泄,抵死,畀金者皆得罪。希望爱重文学,门下所引如崔颢等皆名重当时。
佑以廕补济南参军事、剡县丞。尝过润州刺史韦元甫,元甫以故人子待之,不加礼。它日,元甫有疑狱不能决,试讯佑,佑为辨处,契要无不尽。元甫奇之,署司法参军,府徙浙西、淮南,表置幕府。入为工部郎中,充江淮青苗使,再迁容管经略使。杨炎辅政,历金部郎中,为水陆转运使,改度支兼和籴使。于是军兴馈漕,佑得剸决。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建中初,河朔兵挐战,民困,赋无所出。佑以为救敝莫若省用,省用则省官,乃上议曰:
汉光武建武中废县四百,吏率十署一;魏太和时分遣使者省吏员,正始时并郡县;晋太元省官七百;隋开皇废郡五百;贞观初省内官六百员。设官之本,以治众庶,故古者计人置吏,不肯虚设。自汉至唐,因征战艰难以省吏员,诚救弊之切也。
昔咎繇作士,今刑部尚书、大理卿,则二咎繇也。垂作共工,今工部尚书、将作监,则二垂也。契作司徒,今司徒、户部尚书,则二契也。伯夷为秩宗,今礼部尚书、礼仪使,则二伯夷也。伯益为虞,今虞部郎中、都水使司,则二伯益也。伯冏为太仆,今太仆卿、驾部郎中、尚辇奉御、闲厩使,则四伯冏也。古天子有六军,汉前后左右将军四人,今十二卫、神策八军,凡将军六十员。旧名不废,新资日加。且汉置别驾,随刺史巡察,犹今观察使之有副也。参军者,参其府军事,犹今节度判官也。官名职务,直迁易不同尔,讵有事实哉?诚宜斟酌繁省。欲致治者先正名。神龙中,官纪荡然,有司大集选者,既无阙员,则置员外官二千人,自是以为常。当开元、天宝中,四方无虞,编户九百余万,帑藏丰溢,虽有浮费,不足为忧。今黎苗凋瘵,天下户百三十万,陛下诏使者按比,才得三百万,比天宝三分之一,就中浮寄又五之二,出赋者已耗,而食之者如旧,安可不革?
议者以天下尚有跋扈不廷,一省官吏,被罢者皆往托焉。此常情之说,类非至论。且才者荐用,不才者何患其亡,又况顾姻戚家产哉!建武时公孙述、隗嚣未灭,太和、正始、太元时吴、蜀鼎立,开皇时陈尚割据,皆罗取俊乂,犹不虑失人以资敌。今田悦辈繁刑暴赋,惟军是恤,遇士人如奴,固无范睢业秦、贾季强狄之患。若以习久不可以遽改,且应权省别驾、参军、司马,州县额内官,约户置尉。当罢者,有行义,在所以闻;不如状,举者当坐;不为人举者,任参常调。亦何患哉?如魏置柱国,当时宿德盛业者居之,贵宠第一;周、隋间授受已多,国家以为勋级,才得地三十顷耳。又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亦官名,以其太多,回作阶级。随时立制,遇弊则变,何必因循惮改作耶?
议入,不省。
卢杞当国,恶之,出为苏州刺史。前刺史母丧解,佑母在,辞不行,改饶州。俄迁岭南节度使。佑为开大衢,疏析廛闬,以息火灾。硃厓黎民三世保险不宾,佑讨平之。召拜尚书右丞。俄出为淮南节度使,以母丧解,诏不许。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卒,军乱,立其子愔,请于朝,帝不许,乃诏佑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节度徐泗讨定之。佑具舠舰,遣属将孟准度淮击徐,不克,引还。佑于出师应变非所长,因固境不敢进,乃招授愔徐州节度使,析濠、泗二州隶淮南。初,佑决雷陂以广灌溉,斥海濒弃地为田,积米至五十万斛,列营三十区,士马整饬,四邻畏之;然宽假僚佐,故南宫僔、李亚、郑元均至争权乱政,帝为佑斥去之。
十九年,拜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崩,诏摄冢宰。进检校司徒,兼度支盐铁使。于是王叔文为副,佑既以宰相不亲事,叔文遂专权。后叔文以母丧还第,佑有所按决,郎中陈谏请须叔文,佑曰:“使不可专耶?”乃出谏为河中少尹。叔文欲摇东宫,冀佑为助,佑不应,乃谋逐之,未决而败。佑更荐李巽以自副。宪宗在谅暗,复摄冢宰,尽让度支盐铁于巽。始,度支啬,用度多,署吏权摄百司,繁而不纲;佑以营缮还将作,木炭归司农,湅染还少府,职务简修。明年,拜司徒,封岐国公。
党项阴导吐蕃为乱,诸将邀功,请讨之。佑以为无良边臣,有为而叛,即上疏曰:
昔周宣中兴,猃狁为害,追之太原,及境而止,不欲弊中国,怒远夷也。秦恃兵力,北拒匈奴,西逐诸羌,结怨阶乱,实生谪戍。盖圣王之治天下,惟欲绥静生人,西至于流沙,东渐于海,在北与南,止存声教,岂疲内而事外耶?昔冯奉世矫诏斩莎车王,传首京师,威震西域,宣帝议加爵土,萧望之独谓矫制违命,虽有功不可为法,恐后奉使者为国家生事夷狄。比突厥默啜寇害中国,开元初,郝灵佺捕斩之,自谓功莫与二,宋璟虑边臣由此邀功,但授郎将而已,繇是讫开元之盛,不复议边,中国遂安。此成败鉴戒之不远也。
党项小蕃,与中国杂处,间者边将侵刻,利其善马子女,敛求繇役,遂致叛亡,与北狄西戎相诱盗边。《传》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管仲有言:“国家无使勇猛者为边境。”此诚圣哲识微知著之略也。今戎丑方强,边备未实,诚宜慎择良将,使之完辑,禁绝诛求,示以信诚,来则惩御,去则谨备。彼当怀柔,革其奸谋。何必亟兴师役,坐取劳费哉?
帝嘉纳之。
岁余,乞致仕,不听,诏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佑每进见,天子尊礼之,官而不名。后数年,固乞骸骨,帝不得已,许之。仍拜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俾朝朔望,遣中人锡予备厚。元和七年卒,年七十八,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佑资嗜学,虽贵犹夜分读书。先是,刘秩摭百家,侔周六官法,为《政典》三十五篇,房琯称才过刘向。佑以为未尽,因广其阙,参益新礼,为二百篇,自号《通典》,奏之,优诏嘉美,儒者服其书约而详。
为人平易逊顺,与物不违忤,人皆爱重之,方汉胡广,然练达文采不及也。硃坡樊川,颇治亭观林苾,凿山股泉,与宾客置酒为乐。子弟皆奉朝请,贵盛为一时冠。天性精于吏职,为治不皦察,数斡计赋,相民利病而上下之,议者称佑治行无缺。惟晚年以妾为夫人,有所蔽云。
子式方,字考元,以廕授扬州参军事。再迁太常寺主簿,考定音律,卿高郢称之。佑既相,出为昭应令,迁太仆卿。子悰,尚公主。式方以右戚,辄病不视事。穆宗立,授桂管观察使。弟从郁痼疾,躬为营方药羞膳,及死,期而泣,世称其笃行。卒,赠礼部尚书。
从郁,元和初为左补阙,崔群等以宰相子为嫌,再徙秘书丞。终驾部员外郎。子牧。
悰,字永裕,以门廕三迁太子司议郎。权德舆为相,其婿翰林学士独孤郁以嫌自白。宪宗见郁文雅,叹曰:“德舆有婿乃尔!”时岐阳公主,帝爱女。旧制,选多戚里将家,帝始诏宰相李吉甫择大臣子,皆辞疾,唯悰以选召见麟德殿。礼成,授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太和初,由澧州刺史召为京兆尹,迁凤翔忠武节度使。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会公主薨,悰久不谢,文宗怪之。户部侍郎李珏曰:“比驸马都尉皆为公主服斩衰三年,故悰不得谢。”帝矍然,始诏杖而期,著于令。
会昌初,为淮南节度使。武宗诏扬州监军取倡家女十七人进禁中,监军请悰同选,又欲阅良家有姿相者,悰曰:“吾不奉诏而辄与,罪也。”监军怒,表于帝。帝以悰有大臣体,乃诏罢所进伎,有意倚悰为相矣。逾年,召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刘稹平,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未几,以本官罢,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徙西川,复镇淮南。时方旱,道路流亡藉藉,民至漉漕渠遗米自给,呼为“圣米”,取陂泽茭蒲实皆尽,悰更表以为祥。狱囚积数百千人,而荒湎宴适不能事。罢,兼太子太傅,分司东都。逾岁,起为留守,复节度剑南西川。召为右仆射,判度支,进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始,宣宗世,夔王以下五王处大明宫内院,而郓王居十六宅。帝大渐,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等以遗诏立夔王,而左军中尉王宗实等入殿中,以为归长等矫诏,乃迎郓王立之,是为懿宗。久之,遣枢密使杨庆诣中书,独揖悰,它宰相毕諴、杜审权、蒋伸不敢进,乃授悰中人请帝监国奏,因谕悰劾大臣名不在者抵罪。悰遽封授使者复命,谓庆曰:“上践祚未久,君等秉权,以爱憎杀大臣,公属祸无日矣。”庆色沮去,帝怒亦释,大臣遂安。未几,册拜司空,封邠国公,以检校司徒为凤翔、荆南节度使,加兼太傅。会黔南观察使秦匡谋讨蛮,兵败,奔于悰,悰囚之,劾不能伏节,有诏斩之。悰不意其死,骇愕得疾卒,年八十,赠太师。葬日,诏宰相百官临奠。
悰于大议论往往有所合,然才不周用。虽出入将相,而厚自奉养,未尝荐进幽隐,佑之素风衰焉,故时号“秃角犀”。
子裔休,懿宗时历翰林学士、给事中,坐事贬端州司马。弟孺休,字休之。累擢给事中。大顺初,钱镠遣弟銶率兵击徐约于苏州,破之,以海昌都将沈粲行刺史事,而昭宗更命孺休为之,以粲为制置指挥使。镠不悦,密遣粲害焉。始,孺休见攻也,曰:“勿杀我,当与尔金。”粲曰:“杀尔,金焉往?”与兄述休同死。
悰弟慆。慆,咸通中为泗州刺史。会庞勋反,围城,处士辛谠自广陵来见慆,劝出家属,独以身守。慆曰:“吾出百口求生,众心摇矣,不如与将士生死共之。”众闻皆泣下。慆之闻难,完濬城隍,阅器械无不具。
贼将李圆易慆,驰勇士百人欲入封府库,慆为好言厚礼迎劳,贼不虞忄舀之谋也。明日,伏甲士三百,宴球场,贼皆歼焉。圆怒,傅城战,慆杀数百人,圆退壁城西。勋闻,益其兵,而以书射城中促降。会夜,慆击鼓乘城大呼,圆气夺,奔还徐州。未几,贼焚淮口,昼夜战不息,谠乃请救于戍将郭厚本,贼解去。浙西节度使杜审权遣将以兵千人来援,反为圆军所包,一军尽没。慆使人间道走京师,诏戴可师以沙陀、吐浑兵二万招讨。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牙将李湘屯淮口,与郭厚本合,为圆所败,湘等并没,于是援绝。贼乃以铁锁绝淮流,梯冲乘城。粮尽,为薄饘以给。懿宗遣使加慆检校右散骑常侍,勉以坚守。勋遣圆入城见慆约降,慆怒杀之。勋复遗之书,答书言安禄山、硃泚等终底覆灭者,以阴携其党。勋累攻不得志,会招讨使马举率兵至,遂解去。围凡十月,慆拊循士,皆殊死奋,而辛谠冒围出入,纠辑援师,卒完一州,时称为难。贼平,慆迁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卒。
牧,字牧之,善属文。第进士,复举贤良方正。沈传师表为江西团练府巡官,又为牛僧孺淮南节度府掌书记。擢监察御史,移疾分司东都,以弟顗病弃官。复为宣州团练判官,拜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是时,刘从谏守泽潞,何进滔据魏博,颇骄蹇不循法度。牧追咎长庆以来朝廷措置亡术,复失山东,钜封剧镇,所以系天下轻重,不得承袭轻授,皆国家大事,嫌不当位而言,实有罪,故作《罪言》。其辞曰:
生人常病兵,兵祖于山东,羡于天下。不得山东,兵不可去。山东之地,禹画九土曰冀州;舜以其分太大,离为幽州,为并州。程其水土,与河南等,常重十三,故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魏晋以下,工机纤杂,意态百出,俗益卑弊,人益脆弱,唯山东敦五种,本兵矢,他不能荡而自若也。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常当天下。冀州,以其恃强不循理,冀其必破弱;虽已破,冀其复强大也。并州,力足以并吞也。幽州,幽阴惨杀也。圣人因以为名。
黄帝时,蚩尤为兵阶,自后帝王多居其地。周劣齐霸,不一世,晋大,常佣役诸侯。至秦萃锐三晋,经六世乃能得韩,遂折天下脊;复得赵,因拾取诸国。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信。光武始于上谷,成于鄗。魏武举官渡,三分天下有其二。晋乱胡作,至宋武号英雄,得蜀,得关中,尽有河南地,十分天下之八,然不能使一人度河以窥胡。至高齐荒荡,宇文取之,隋文因以灭陈,五百年间,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敌也,是宋不得山东,隋得山东,故隋为王,宋为霸。由此言之,山东,王者不得不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猾贼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
天宝末,燕盗起,出入成皋、函、潼间,若涉无人地。郭、李辈兵五十万,不能过鄴。自尔百余城,天下力尽,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义无敢窥者。国家因之畦河修障戍,塞其街蹊。齐、鲁、梁、蔡被其风流,因以为寇。以里拓表,以表撑里,混澒回转,颠倒横邪,未常五年间不战。生人日顿委,四夷日日炽,天子因之幸陕,幸汉中,焦焦然七十余年。运遭孝武,澣衣一肉,不畋不乐,自卑冗中拔取将相,凡十三年,乃能尽得河南、山西地,洗削更革,罔不能适。唯山东不服,亦再攻之,皆不利。岂天使生人未至于怗泰邪?岂人谋未至邪?何其艰哉!
今日天子圣明,超出古昔,志于平治。若欲悉使生人无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东,兵不可去。今者,上策莫如自治。何者?当贞元时,山东有燕、赵、魏叛,河南有齐、蔡叛,梁、徐、陈、汝、白马津、盟津、襄、邓、安、黄、寿春皆戍厚兵十余所,才足自护治所,实不辍一人以他使,遂使我力解势弛,熟视不轨者无可奈何。阶此,蜀亦叛,吴亦叛,其他未叛者,迎时上下,不可保信。自元和初至今二十九年间,得蜀,得吴,得蔡,得齐,收郡县二百余城,所未能得,唯山东百城耳。土地人户,财物甲兵,较之往年,岂不绰绰乎?亦足自以为治也。法令制度,品式条章,果自治乎?贤才奸恶,搜选置舍,果自治乎?障戍镇守,干戈车马,果自治乎?井闾阡陌,仓廪财赋,果自治乎?如不果自治,是助虏为虏。环土三千里,植根七十年,复有天下阴为之助,则安可以取?故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魏于山东最重,于河南亦最重。魏在山东,以其能遮赵也。既不可越魏以取赵,固不可越赵以取燕。是燕、赵常取重于魏,魏常操燕、赵之命。故魏在山东最重。黎阳距白马津三十里,新乡距盟津一百五十里,陴垒相望,朝驾暮战,是二津,虏能溃一,则驰入成皋,不数日间。故魏于河南亦最重。元和中,举天下兵诛蔡,诛齐,顿之五年,无山东忧者,以能得魏也。昨日诛沧,顿之三年,无山东忧,亦以能得魏也。长庆初诛赵,一日五诸侯兵四出溃解,以失魏也。昨日诛赵,罢如长庆时,亦以失魏也。故河南、山东之轻重在魏。非魏强大,地形使然也。故曰:取魏为中策。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兵多粟多,驱人使战者,便于守;兵少粟少,人不驱自战者,便于战。故我常失于战,虏常困于守。山东叛且三五世,后生所见言语举止,无非叛也,以为事理正当如此,沉酣入骨髓,无以为非者,至有围急食尽,啖尸以战。以此为俗,岂可与决一胜一负哉?自十余年凡三收赵,食尽且下。郗士美败,赵复振;杜叔良败,赵复振;李听败,赵复振。故曰:不计地势,不审攻守,为浪战,最下策也。
累迁左补阙、史馆修撰,改膳部员外郎。宰相李德裕素奇其才。会昌中,黠戛斯破回鹘,回鹘种落溃入漠南,牧说德裕不如遂取之,以为:“两汉伐虏,常以秋冬,当匈奴劲弓折胶,重马免乳,与之相校,故败多胜少。今若以仲夏发幽、并突骑及酒泉兵,出其意外,一举无类矣。”德裕善之。会刘稹拒命,诏诸镇兵讨之,牧复移书于德裕,以“河阳西北去天井关强百里,用万人为垒,窒其口,深壁勿与战。成德军世与昭义为敌,王元达思一雪以自奋,然不能长驱径捣上党,其必取者在西面。今若以忠武、武宁两军益青州精甲五千、宣润弩手二千,道绛而入,不数月必覆贼巢。昭义之食,尽仰山东,常日节度使率留食邢州,山西兵单少,可乘虚袭取。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俄而泽潞平,略如牧策。历黄、池、睦三州刺史,入为司勋员外郎,常兼史职。改吏部,复乞为湖州刺史。逾年,以考功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
牧刚直有奇节,不为龊龊小谨,敢论列大事,指陈病利尤切至。少与李甘、李中敏、宋邧善,其通古今,善处成败,甘等不及也。牧亦以疏直,时无右援者。从兄悰更历将相,而牧困踬不自振,颇怏怏不平。卒,年五十。初,牧梦人告曰:“尔应名毕。”复梦书“皎皎白驹”字,或曰“过隙也”。俄而炊甑裂,牧曰:“不祥也。”乃自为墓志,悉取所为文章焚之。
牧于诗,情致豪迈,人号为“小杜”,以别杜甫云。
顗,字胜之,幼病目,母禁其为学。举进士,礼部侍郎贾餗语人曰:“得杜顗足敌数百人。”授秘书省正字。李德裕奏为浙西府宾佐。德裕贵盛,宾客无敢忤,惟顗数谏正之。及谪袁州,叹曰:“门下爱我皆如顗,吾无今日。”太和末,召为咸阳尉,直史馆。常语人曰:“李训、郑注必败。”行未及都,闻难作,疏辞疾归。顗亦善属文,与牧相上下。竟以丧明卒。
令狐楚,字壳士,德棻之裔也。生五岁,能为辞章。逮冠,贡进士,京兆尹将荐为第一,时许正伦轻薄士,有名长安间,能作蜚语,楚嫌其争,让而下之。既及第,桂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材,将辟楚,惧不至,乃先奏而后聘。虽在拱所,以父官并州不得奉养,未尝豫宴乐。满岁谢归。李说、严绶、郑儋继领太原,高其行,引在幕府,由掌书记至判官。德宗喜文,每省太原奏,必能辨楚所为,数称之。儋暴死,不及占后事,军大喧,将为乱。夜十数骑挺刃邀取楚,使草遗奏,诸将圜视,楚色不变,秉笔辄就,以遍示,士皆感泣,一军乃安。由是名益重。以亲丧解,既除,召授右拾遗。
宪宗时,累擢职方员外郎,知制诰。其为文,于笺奏制令尤善,每一篇成,人皆传讽。皇甫镈以言利幸,与楚、萧俛皆厚善,故荐于帝。帝亦自闻其名,召为翰林学士,进中书舍人。方伐蔡,久未下,议者多欲罢兵,帝独与裴度不肯赦。元和十二年,度以宰相领彰义节度使,楚草制,其辞有所不合,度得其情。时宰相李逢吉与楚善,皆不助度,故帝罢逢吉,停楚学士,但为中书舍人。俄出为华州刺史。后它学士比比宣事不切旨,帝抵其草,思楚之才。
镈既相,擢楚河阳怀节度使,代乌重胤。始,重胤徙沧州,以河阳士三千从,士不乐,半道溃归,保北城,将转掠旁州。楚至中氵单,以数骑自往劳之。众甲而出,见楚不疑,乃皆降。楚斩其首恶,众遂定。度出太原,镈荐楚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即位,进门下侍郎。镈得罪,时谓楚缘镈以进,且尝逐裴度,天下所共疾,会萧俛辅政,乃不敢言。方营景陵,诏楚为使,而亲吏韦正牧、奉天令于翚等不偿佣钱十五万缗,楚献以为羡余,怨诉系路。诏捕翚等下狱诛,出楚为宣歙观察使。俄贬衡州刺史,再徙,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长庆二年,擢陕虢观察使,谏官论执不置,楚至陕一日,复罢,还东都。
会逢吉复相,力起楚,以李绅在翰林沮之,不克。敬宗立,逐出绅,即拜楚为河南尹。迁宣武节度使。汴军以骄故,而韩弘弟兄务以峻法绳治,士偷于安,无革心。楚至,解去酷烈,以仁惠镌谕,人人悦喜,遂为善俗。入为户部尚书,俄拜东都留守,徙天平节度使。始,汴、郓帅每至,以州钱二百万入私藏,楚独辞不取。又毁李师古园槛僭制者。久之,徙节河东。召为吏部尚书,检校尚书右仆射。故事,检校官重,则从其班;楚以吏部自有品,固辞,有诏嘉允。俄兼太常卿,进拜左仆射、彭阳郡公。
会李训乱,将相皆系神策军。文宗夜召楚与郑覃入禁中,楚建言:“外有三司御史,不则大臣杂治,内仗非宰相系所也。”帝颔之。既草诏,以王涯、贾饣束冤,指其罪不切,仇士良等怨之。始,帝许相楚,乃不果,更用李石,而以楚为盐铁转运使。先是,郑注奏建榷茶使,王涯又议官自治园植茶,人不便,楚请废使,如旧法,从之。元和中,出禁兵畀左右街使卫宰相入朝,至建福门。及是乱,乃罢。楚即奏:“镇帅初拜,必戎服属仗诣省谒辞,本于郑注,实为乱兆,故王璠、郭行余驱将吏蹀血京师,所宜停止。”诏可。开成元年上巳,赐群臣宴曲江。楚以新诛大臣,暴骸未收,怨沴感结,称疾不出,乃请给衣衾槥椟,以敛刑骨,顺阳气。是时,政在宦竖,数上疏辞位,拜山南西道节度使。卒,年七十二,赠司空,谥曰文。
楚外严重不可犯,而中宽厚,待士有礼。客以星步鬼神进者,一不接。为政善抚御,治有绩,人人得所宜。疾甚,诸子进药,不肯御,曰:“士固有命,何事此物邪?”自力为奏谢天子,召门人李商隐曰:“吾气魄且尽,可助我成之。”其大要以甘露事诛谴者众,请霁威,普见昭洗。辞致曲尽,无所谬脱。书已,敕诸子曰:“吾生无益于时,无请谥,勿求鼓吹,以布车一乘葬,铭志无择高位。”是夕,有大星陨寝上,其光烛廷。坐与家人诀,乃终。有诏停卤簿以申其志。
子绪、綯,显于时。
绪以廕仕,历隋、寿、汝三州刺史,有佳政。汝人请刻石颂德,绪以綯当国,固让。宣宗嘉其意,乃止。
綯,字子直,举进士,擢累左补阙、右司郎中。出为湖州刺史。
大中初,宣宗谓宰相白敏中曰:“宪宗葬,道遇风雨,六宫百官皆避,独见颀而髯者奉梓宫不去,果谁耶?”敏中言:“山陵使令狐楚。”帝曰:“有子乎?”对曰:“绪少风痹,不胜用。綯今守湖州。”因曰:“其为人,宰相器也。”即召为考功郎中,知制诰。入翰林为学士。它夜,召与论人间疾苦,帝出《金镜》书曰:“太宗所著也,卿为我举其要。”綯擿语曰:“至治未尝任不肖,至乱未尝任贤。任贤,享天下之福;任不肖,罹天下之祸。”帝曰:“善,朕读此尝三复乃已。”綯再拜曰:“陛下必欲兴王业,舍此孰先?《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进中书舍人,袭彭阳男。迁御史中丞,再迁兵部侍郎。还为翰林承旨。夜对禁中,烛尽,帝以乘舆、金莲华炬送还,院吏望见,以为天子来。及綯至,皆惊。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辅政十年。懿宗嗣位,由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再拜司空。未几,检校司徒平章事,为河中节度使。徙宣武,又徙淮南副大使。安南平,以馈运劳,封凉国公。
庞勋自桂州还,道浙西白沙入浊河,剽舟而上。綯闻,遣使慰抚,且馈之。裨将李湘曰:“徐兵擅还,果反矣。虽未有诏,一切制乱,我得专之。今其兵不二千,而广盘舰,张旗帜,示侈于人,其畏我甚。高邮厓峭水狭,若使荻曹火其前,劲兵乘其后,一举可覆。不然,使得绝淮泗,合徐之不逞,祸乱滋矣。”綯懦缓不能用,又自以不奉诏,因曰:“彼不为暴,听其度淮,何豫我哉?”勋还,果盗徐州,其众六七万。徐乏食,分兵攻滁、和、楚、寿,陷之,粮尽,啖人以饱。诏綯为徐州南面招讨使。贼方攻泗州,杜慆坚守,綯命湘率兵五千救之。勋谩辞谢綯曰:“数蒙赦,所以未即降者,一二将为异耳,愿图去之,以身听命。”綯喜,即请假勋节,而敕湘曰:“贼已降,第谨戍淮口,无庸战。”湘乃彻警释械,日与勋众欢言。后贼乘间直袭湘垒,悉俘而食之,醢湘及监军郗厚本。时浙西杜审权使票将翟行约率千兵与湘会,未至而湘覆,贼伪建淮南旌帜诱之,亦皆陷。
綯既师败,乃以左卫大将军马举代之。以綯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僖宗初,拜凤翔节度使。顷之,就加同平章事,徙封赵。卒,年七十八,赠太尉。
子滈、涣、沨滈避嫌不举进士。綯辅政,而滈与郑颢为姻家,怙势骄偃,通宾客,招权,以射取四方货财,皆侧目无敢言。懿宗嗣位,数为人白发其事,故綯去宰相。因丐滈与群进士试有司,诏可,是岁及第。谏议大夫崔瑄劾奏綯以十二月去位,而有司解牒尽十月,屈朝廷取士法为滈家事,请委御史按实其罪。不听。滈乃以长安尉为集贤校理。稍迁右拾遗、史馆修撰。诏下,左拾遗刘蜕、起居郎张云交疏指其恶,且言:“綯用李琢为安南都护,首乱南方,赃虐流著,使天下兵戈调敛不给。琢本进赂于滈,滈为人子,陷綯于恶,顾可为谏臣乎?”又劾:“綯,大臣,当调护国本,而大中时,乃引谏议大夫豆卢籍、刑部侍郎李鄴为夔王等侍读,乱长幼序,使先帝贻厥之谋几不及陛下。且氵高居当时,谓之‘白衣宰相’。滈未尝举进士,而妄言已解,使天下谓无解及第,不已罔乎?”滈亦惧,求换它官,改詹事府司直。綯方守淮南,上奏自治,帝为贬云为兴元少尹,蜕华阴令。滈亦湮厄不振死。
涣、沨皆举进士,涣终中书舍人。
定,字履常,楚弟。及进士第。太和末,以驾部郎中为弘文馆直学士。李训乱,王遐休方以是日就职,定往贺,为神策军并收,欲杀者屡矣,已而免。终桂管观察使。
赞曰:耽、佑、楚皆惇儒,大衣高冠,雍容庙堂,道古今,处成务,可也;以大节责之,盖昬中而玉表欤!悰、綯世当国,亦无足讥。牧论天下兵曰:“上策莫如自治。”贤矣哉!
列传第九十二 白裴崔韦二李皇甫王
白志贞者,本名琇珪,故太原史也。事节度使李光弼,硁硁自力,有智数。光弼善之 ,使与帐下议。代宗素闻,及光弼卒,擢累司农卿。在官十年,德宗以为敏,遂倚腹心,进授神策军使,赐今名。有所建白,善窥亿帝指,故言无不从。从狩奉天,以为行在都知兵马使。惧李怀光暴其恶,乃与赵赞、卢杞等抑怀光不使朝。怀光反,论斥其奸,贬恩州司马,赞播州司马。稍徙阆州别驾。贞元二年,起为果州刺史,宰相李勉固谏,不许。明年,拜浙西观察使,死于官。
裴延龄,河中河东人。乾元末,为汜水尉,贼陷东都,去客江夏。华州刺史董晋表署判官,稍迁太常博士。卢杞秉政,引为膳部员外郎、集贤院直学士。崔造表知东都度支院。召为祠部郎中,不待命,辄还集贤院,宰相张延赏疾其易,出为昭应令。与尉交诉所赇,京兆尹郑叔则佑尉,而御史中丞窦参善延龄,卒逐尹。德宗用参辅政,即擢延龄司农少卿。
会班宏卒,假领度支。延龄素不善财计,乃广钩距,取宿奸老吏与谋,以固帝幸。因建言:“左藏,天下岁入不赀,耗登不可校。请列别舍,以检盈虚。”于是以天下宿负八百万缗析为负库,抽贯三百万缗为賸库,样物三十万缗为季库,帛以素出、以色入者为月库。帝皆可之。然天下负皆穷人,偿入无期,抽贯与给皆尽;样物与帛固有籍,延龄但多其薄最吏员以诡帝,于财用无所加也。俄以户部侍郎为真。又请以京兆苗钱市草千万,俾民输诸苑。宰相陆贽等以为非是,不从。京右偏故有閟苇地数顷,延龄妄言:“长安、咸阳间,得陂艿数百顷,愿以为内厩牧地,水甘草荐与苑厩等。”帝信之,以问宰相,皆曰:“当无有。”帝遣使按覆,果诈。延龄大惭,帝不责也。
京兆积岁和市不得直,尹李充请之官,延龄诬其妄,反令还输,号曰“底折钱”。尝请敛财以实府,帝曰:“安得而实之?”延龄曰:“开元、天宝间,户口繁息,百司务殷,官且有缺者。比兵兴,户不半在,今一官治数司足矣。请后官阙不即补,收其禀以实帑簿。”
它日,帝谓延龄曰:“朕所居浴堂殿,一栋将压,念易之,未能也。”延龄曰:“宗庙至重,殿栋微矣。且陛下本分钱,用之亡穷,何所难哉?”帝惊曰:“本分钱奈何?”对曰:“此在经谊,愚儒不能知,臣能言之。按礼,天下赋三之:一以充乾豆,一以事宾客,一君之庖厨。陛下奉宗庙,能竭天下赋三之一乎?鸿胪礼宾,劳予四夷,用十一为有赢。陛下所御饔饩简俭,以所余为百官禀料飧钱,未尽也,则所不尽者为本分钱。以治殿数十尚不乏,况一栋哉!”帝颔曰:“人未尝为朕言之。”又造神龙佛祠,须材五十尺者。延龄妄奏:“同州得大谷,木数十章,度皆八十尺,”帝曰:“吾闻开元时,近山无巨木,求之岚、胜间。今何地之近、材之良邪?”延龄曰:“异材瑰产,处处有之,待圣主乃出。今生近辅,岂开元所当得也!”帝悦。
是时,陆贽为宰相,帝素所信重,极论其谲妄不可任,帝以为排媢,愈益厚延龄。贽上疏列其状,具言:“延龄尝奏句获乾隐二千万缗,请舍别库为羡余,供天子私费,故上之兴作广,宣索多矣。延龄欲实其言,乃大搜市廛,夺所入献,逮捕匠徒,迫胁就功,号曰‘敕索’,弗仇其直,名曰‘和雇’,弗与之庸。又度支出纳,与太府交相关制,出物旬计,见物月计,符按覆核,有御史以监董之,则财用不得回隐。延龄乃言掊粪土得银十三万两,它货且百万,已弃而获,皆羡余也,悉移舍以供别敕。太府卿韦少华劾其妄,陛下纵之不为治,此乃侵削兆民,为天子取怨于下。”又引建中横敛多积致播迁者,其言甚深切。帝得奏不悦。会盐铁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铦皆指延龄专以险伪罔上,帝怒,乃罢贽宰相,左除滂等官。
时大旱,人情愁惴。延龄言:“贽等失权怨望,显言岁饥民流、度支粮刍乏以激怒众士。”它日,帝畋苑中,而神策军诉度支不赋厩刍者,天子惑延龄言,乃下诏斥逐贽等,朝廷震恐。延龄又捕充所善吏张忠榜掠之,诬充“没官钱五十万缗,以饵结权幸,令妻以犊车载金饷贽。”忠具狱,其母投诉光顺门匦,有诏御史审劾,一夕得状,乃释忠。延龄不得逞,复奏充妄用京兆钱谷,愿下有司比句,以比部郎中崔元翰欲释憾于贽也。赖刑部侍郎奚陟辨治,充等得不冤。
延龄资苛刻,又劫于利,专剥下附上,肆骋谲怪。其进对,皆他人莫敢言,而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闻者。帝颇知其诈,但以其不隐,欲闻外事,故断用不疑。延龄恃得君,谓必辅政,少所降下,至嫚骂迩臣,时人侧目。属疾卧第,载度支官物输之家,无敢言。帝念之,使者日三辈往。死,年六十九。人语以相安,唯帝悼不已。册赠太子太傅、上柱国。永贞初,度支建言:“延龄曩列别库,分藏正物,无实益而有吏文之烦。”乃诏复以还左藏。元和中,有司谥曰缪。
崔损,字至无,系本博陵。大历间,中进士、博学宏辞,补校书郎、咸阳尉。避亲,改大理评事。累劳至右谏议大夫。于时,宰相赵憬卒,卢迈属疾,裴延龄素善损,荐之德宗。贞元十二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中书虚位十日,议者谓选有德,及用损,中外怅失。而损性龊龊能自将,延英进见,不敢出一言及天下事。逾年,进门下侍郎。尝以疾卧家久,赐绢三百为医药费。
损无卓卓称于人者,而历二省华要至宰相。母殡而不葬,亦不展殡;女兄为尼,没不临丧。建中后,宰相无久任者,损以便柔逊愿中帝意,乃留八年。帝亦知公议病其持禄,然怜遇弥渥。卒,赠太子太傅,谥曰靖。
韦渠牟,京兆万年人,工部侍郎述从子也。少警悟,工为诗,李白异之,授以古乐府。去为道士,不终,更为浮屠,已而复冠。浙西韩滉表试校书郎,进至四门博士。
贞元十二年,德宗诞日,诏给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赵需、礼部郎中许孟容与渠牟及佛老二师并对麟德殿,质问大趣。渠牟有口辩,虽于三家未究解,然答问锋生,帝听之意动。迁秘书郎,进诗七百言。未浃旬,擢右补阙内供奉。始,同列易之,后数遣中人专召渠牟,由是皆属目。岁中,至谏议大夫。大抵延英对,虽大臣率漏下二三刻止,渠牟每奏事,辄五六刻乃罢,天子欢甚。渠牟为人佻躁,志向浮浅,不根于道德仁义,特用憸巧中帝意,非有嘉谟正辞感悟得君也。
自陆贽免,帝躬揽庶政,不复委权于下。宰相取充位、行文书而已,至守宰、御史,皆自推简。然处深宫,所倚而信者裴延龄、李齐运、王绍、李实、韦执谊与渠牟等,其权侔人主。延龄、实皆奸虐,绍无所建明。渠牟后出,望最轻,张恩势以动天下,召崔芋于茅山,超郑随布衣至补阙,引醴泉令冯伉为给事中、太子侍读。帝既偏于任听,士之浮竞甘进者争出其门,赫然势焰可炙。再擢太常卿。卒,年五十三,赠刑部尚书,谥曰忠。所论著甚多,传于时。
李齐运者,蒋王恽孙。始补宁王府东阁祭酒,擢累监察御史,复辟江淮都统李峘府。由工部郎中为长安令,政颇修办。宗正少卿李瀚从子有所讼,齐运于瀚为卑行,而不礼讼者。瀚怒,辱诸朝,齐运以闻,代宗贬瀚。由是稍擢京兆少尹。出为河中尹、晋绛慈隰观察使。
德宗出狩,李怀光还兵奔难,昼夜驰,及河中,士罢困,乃休三日。齐运悉所赋劳军,牛酒丰甘,人人喜悦。及怀光反,还守河中,齐运弃城走。诏拜京兆尹。时李晟壁渭桥,齐运发民筑城保,督刍粟以饷晟。贼平,颇有助。万年丞源邃不事,齐运怒,捽辱之,死于廷。邃家告冤,御史大夫崔纵请穷治,帝不许。御史联章深劾,齐运诉于帝,言为朋党所挤。天子使宰相谕谏官御史,后毋得群署章以劾,然卒不直邃冤。
久之,大蝗旱,齐运不能政,乃以韩洄代之,改宗正卿、闲厩宫苑使。进至礼部尚书。宰相内殿对已,齐运常次进,帝与参决大事。既无学,暗于大体,第以甘言阿匼而已。尝荐李锜为浙西,受赂数十万,又荐李词为湖州刺史,人告其赃,帝置不问。齐运卧疾,满岁不能谒,每除吏,往往遣使即家咨逮。晚以妾为妻,具冕服行礼,士人蚩之。卒,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仆射。
李实,道王元庆四世孙。以廕仕,嗣曹王皋辟署江西府判官,迁蕲州刺史。皋节度山南东道,复从之。皋卒,实知后务,刻薄军费,士怨怒,欲杀之,夜缒亡归京师。
累进司农卿,擢拜京兆尹,封嗣道王。怙宠而愎,不循法度。贞元二十年旱,关辅饥,实方务聚敛以结恩,民诉府上,一不问。德宗访外疾苦,实诡曰:“岁虽旱,不害有秋。”乃峻责租调,人穷无告,至撤舍鬻苗输于官。优人成辅端为俳语讽帝,实怒,奏贱工谤国,帝为杀之。或言:“古者,瞽诵箴谏,虽恢谐托谕,何诛焉?”帝悔,然不罪实。
故事,京兆避台官。实尝与御史王播遇,而驺唱争道。播钩责从者,实怒,奏播为三原令,廷辱之。恶万年令李众,诬逐虔州司马,以所善虞部员外郎房启代之。其怙权作威若此。公卿为谗短迁斥者甚众,专情謷色见颜间。权德舆为礼部,而实私荐士二十人,迫语曰:“应用此第,不尔,君且外迁!”德舆虽拒之,然常惮其诬。吏部每奏科目颇严密,以杜请托,实公诣曹劫请赵宗儒,无所畏。
诏书蠲人逋租,实格诏固敛,畿民大困,官吏皆被榜罚,掊取二十万缗。吏乞贷豪厘,辄死。按之无罪者,猥曰“死亦非枉”,复杀之。专以残忍为政。顺宗在谅暗,不逾月,实杀数十人于府。贬通州长史。市人争怀瓦石邀劫之,实惧,夜遁去,长安中相贺。以赦令内移,死虢州。
皇甫镈,泾州临泾人。贞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为监察御史。居丧游处不度,下除詹事府司直。久之,迁吏部员外郎,典南曹,钤制吏奸,稍知名。进郎中,迁累司农卿,判度支,改户部侍郎。宪宗方伐蔡,急于用度,镈裒会严亟,以办济师,帝悦,进兼御史大夫。蔡平之明年,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犹领度支。
镈以吏道进,既由聚敛句剥为宰相,至虽市道皆嗤之。崔群、裴度以闻,帝怒,不听。度乃表罢政事,极论镈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将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系朝廷,朝廷轻重在辅相。今承宗削地,程权赴阙,韩弘舆疾讨贼,非力能制之,顾朝廷处置能服其心也。若相镈,则四方解矣。请授以浙西观察使。”其辞切至。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台沼宫观自娱乐,镈与程异知帝意,故数贡羡财,阴佐所欲,又赂吐突承璀为奥援。故帝排众论,决任之,反以度为朋党,不内其言。
镈乃益以巧媚自固,建损内外官禀佐国用,给事中崔植上还诏书,乃止。帝斥内帑所余,诏度支评直,镈贵售之以给边兵,故缯陈彩,触手辄坏,士怨怒,聚焚之。裴度以其事闻,镈指所著靴曰:“此内府所出,牢韧可服,彼言不可用,诈也。”帝信之。镈衔度,乃与李逢吉、令狐楚合挤之,出度太原。又以崔群有天下重望,劲正敢言,后议帝号,镈乃谮群抑损徽称。帝怒,逐群湖南。
镈罢度支,进门下侍郎平章事。尝与金吾将军李道古共荐方士柳泌、浮屠大通为长年药,帝惑之。穆宗在东宫,闻其奸妄,始听政,集群臣于月华门,贬镈崖州司户参军,死其所。
泌者,本杨仁昼也,习方伎。道古荐于镈,召入禁中,自云能致药为不死者,因言:“天台山灵仙所舍,多异草,愿官天台,求采之。”起徒步拜台州刺史,赐金紫。谏臣固争,以为列圣亦有宠方士,未尝使牧民,帝曰:“烦一州而致长年于君父,何爱哉?”后不敢言。泌驱吏民采药山谷间,鞭笞苛急,岁余无所获。惧诈穷,举族遁去,浙东观察使捕得。镈与道古营解,乃复待诏翰林。帝饵泌药,浸躁怒不常,宦侍惧,以弑崩。大通自言百五十岁,镈败,与泌皆诛。初,吏责泌妄,答曰:“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无它异。
镈之贬,前坊州刺史班肃以尝僚,独饯于野,朝廷义之,擢为司封员外郎。
镈弟镛,字龢卿,第进士。镈为相时,任河南少尹,见权宠太盛,每极言之,镈不悦,乃求分司为太子右庶子。镈败,朝廷贤之,授国子祭酒。开成初,以太子少保卒。镛能属文,工诗。为人寡言正色,衣冠甚伟,不屑世务,所交皆知名士。著书数十篇。
王播,字明易攵,其先太原人。父恕为扬州仓曹参军,遂家焉。播,贞元中与弟炎、起皆有名,并擢进士,而播、起举贤良方正异等。补盩厔尉。以善治狱,御史中丞李汶荐为监察御史。云阳丞源咸季坐赇免,赂有司复得调,播劾解其官。历侍御史。李实为京兆尹,与播遇诸衢。故事,尹当避道揖,实不肯。播移文诋之。实大怒,表播为三原令,将折之,播受命,趋府谢如礼。邑中豪强犯法,未尝辄贷,岁终课最。实重其才,更荐之,德宗将擢以要近,会母丧解。还,除驾部员外郎。长安令于頔奴客与民盗马,吏系民而纵奴,播捕取,均其罚。迁工部郎中,知御史杂事。刺举不阿,有能称。关中饥,诸镇或闭籴,播以为言,三辅不乏。历虢州刺史。
李巽领盐铁,奏以副己。擢御史中丞,岁终,改京兆尹。时禁屯列畿内者,出入属鞬佩剑,奸人冒之以剽劫,又勋将家驰猎近郊,播请一切呵止,盗贼不能隐,皆走出境。宪宗以为能,进刑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是时,天下多故,大理议谳,科条丛繁,播悉置格律坐隅,商处重轻,剖决如流,吏不能窜其私。帝讨淮西也,切于馈饷,播引程异自副,异尤通万货盈虚,使驰传江淮,裒财用以给军兴,兵得无乏。帝嘉其功,超拜礼部尚书。稍以赀贿结宦要,中外以为言。
播荐皇甫镈,及镈用事,更忌播,而以异代使,播罢守本官。久之,检校户部尚书,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穆宗立,逐镈,播求还。长庆初,召为刑部尚书,复领盐铁,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权幸竞进,播赖其力至宰相,专务将迎,居位无所裨益,复失河北,众望不厌,乃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出为淮南节度使,仍领使职,不肯易印,诏听自随。是时,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敛不少衰,民皆怨之。然浚七里港以便漕引,后赖其利。
敬宗即位,即拜检校司空,以王涯代使。播失职,见王守澄方得君,厚以金谢,守澄乘间荐之,天子有意复用播。于是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权、宋申锡、补阙韦仁实、刘敦儒、拾遗李景让、薛廷老等见延英,言播倾邪关通帝左右状,帝冲暗,不内其言,遂复领使,天下公议益不与。
文宗立,就进检校司徒。太和元年,入朝,拜左仆射,复辅政,累封太原郡公。时韦处厚当国,以献替自任,天子向之。播专以钱谷进,不甚与事。居位四年,卒,年七十二,赠太尉,谥曰敬。
播少孤贫,自刻苦,至成立,居官以强济称。天性勤吏职,每视簿领纷积于前,人所不堪者,播反用为乐。所署吏,苟无大罪,以岁劳增秩而已,卒不易所职。雅善占奏,虽数十事,未尝书于笏。再领盐铁,嗜权利,不复初操。重赋取,以正额月进为羡余,岁百万缗。自淮南还,献玉带十有三、银碗数千、绫四十万,遂再得相云。
起,字举之,释褐校书郎,补蓝田尉。李吉甫辟为淮南掌书记,以殿中侍御史入兼集贤殿直学士。元和末,累迁中书舍人。数上疏谏穆宗畋游事,岁中考第一。钱徽坐贡举失实贬,诏起覆核,起建言:“以所试送宰相阅可否,然后付有司。”诏可。议者谓起为失职。
拜礼部侍郎。李朅叛,与播俱上疏请诏王智兴讨之,卒定其乱。赐金紫,拜河南尹,进吏部侍郎。方播以仆射居相,避选曹,改兵部,为集贤殿学士。拜陕虢观察使。时亳州刺史李繁以擅诛贼抵罪,起言:“繁父有功,而二千石不宜偿贼死。”不报。
入拜尚书左丞,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灵武、邠、宁多旷土,奏为营田,以省馈輓。历河中节度使。方蝗旱,粟价腾踊,起下令家得储三十斛,斥其余以市,否者死。神策士怙势不从,寘于法。由是廥积咸出,民赖以生。召授兵部尚书。以检校尚书右仆射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滨汉塘堰联属,吏弗完治,起至部,先修复,与民约为水令,遂无凶年。
李训为宰相,起门生也,欲引与共政,即加银青光禄大夫,复以兵部尚书召判户部。训败,起素长厚,人不以训诿之,止罢其判。俄加皇太子侍读。文宗上文,好古学,是时,郑覃以经术进,起以敦博显,帝数访逮时政。因积雨,愿宽逐臣过恶,又短鲍叔终身不忘人过,以解帝锢人意。俄兼太常卿、礼仪使。帝题诗太子笏以赐,诏画像便殿,号“当世仲尼”,其宠遇如此。又使广《五位图》,俾太子知古今治乱。开成三年,入翰林,为侍讲学士,改太子少师。
起治生无检,所得禄赐为僮婢盗有,贫不能自存。帝知之,诏月益仙韶院钱三十万。议者谓与玩臣分给,可耻也。起赖其入,不克让。
武宗立,为章陵卤簿使、东都留守。召为吏部尚书,判太常卿。帝患选士不得才,特命起典贡举。进尚书左仆射,封魏郡公。凡四举士,皆知名者,人伏其鉴。擢山南西道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夙儒兼宰相秩,前世所罕。入辞,帝劳曰:“宰相无内外。公,国耆老,朕有阙,当以闻。”宴赐备厚。宣宗初,检校司空,以疾愿代,不许。卒,年八十八,赠太尉,谥曰文懿。丧还,命使者吊其家,葬及祥亦如之。
起性友悌,播丧,哀戚加于人。嗜学,非寝食不辄废。天下之书无不读,一经目,弗忘也。庄恪太子薨,诏为哀册,词情凄惋,当世称之。帝尝以疑事令使者口质,起具榜子附使者上,凡成十篇,号曰《写宣》。它撰集亦多。
炎终太常博士。子鐸、镣自有传。
起子龟、式。
龟,字大年,性高简,博知书传,无贵胄气。常以光福第宾客多,更住永达里,林木穷僻,构半隐亭以自适。侍父至河中,庐中条山,朔望一归省,州人号“郎君谷”,未始以人事自婴。武宗雅知之,以左拾遗召。入谢,自陈病不任职,诏许。终父丧,召为右补阙。再擢屯田员外郎,称疾去。崔玙观察宣歙,表为副,龟乐宛陵山水,故从之。入为祠部郎中、史馆修撰。咸通中,知制诰。鐸为相,改太常少卿、同州刺史。牙将白约素暴横,尝哗言月禀薄,以动士心为乱,龟捕杀之,人皆震忄栗。徙浙东观察使。初,式临州有惠政,人闻其至,欢迎之。卒,赠工部尚书。
子荛,力学,有文辞,以鐸当国,不贡进士。终右司员外郎。
式以廕为太子正字,擢贤良方正科,累迁殿中侍御史。少节俭,巧于宦,因郑注以交王守澄,中丞归融劾之,出为江陵少尹。
大中中,为晋州刺史,饰邮传,器用毕给。会河曲大歉,民流徙,佗州不纳,独式劳恤之,活数千人。时特峨胡亦饥,将入寇汾、浍,闻式严备,不敢道境,报其种落曰:“晋州刺史当避之!”以善最称。
徙安南都护。故都护田早作木栅,岁率缗钱,既不时完,而所责益急。式取一年赋市芍木,竖周十二里,罢岁赋外率以纾齐人。浚壕缭栅,外植刺竹,寇不可冒。后蛮兵入掠锦田步,式使译者开谕,一昔去,谢曰:“我自缚叛獠,非为寇也。”忠武戍卒服短后褐,以黄冒首,南方号“黄头军”,天下锐卒也。初,交阯数有变,惧式威,不自安,哗曰:“黄头军将度海袭我矣!”相率夜围城,合噪:“请都护北归,我当抗黄头军。”式徐被甲,引家僮乘城责让,矢■交发,叛者走。翌日,尽捕斩之。初,容管灾歉,不岁贡,式始上输,大犒宴军中。归质外蕃,而占城、真腊慕义,悉入献,亦还所掠王民。
宁国剧贼仇甫乱,明越观察使郑祗德不能讨,宰相选式往代,诏可,因至京师。懿宗问方略,对曰:“第假臣兵,寇不足平也。”左右宦要皆曰:“兵众则馈多,当惜天下费。”式奏:“盗若猖狂,天诛不亟决,东南征赋阙矣,宁得以亿万计之乎?兵多则功速费寡。二者孰利?”帝顾左右曰:“宜与兵。”于是诏益许、滑、淮南兵。式发自光福里第,麾帜皆东靡,猎猎有声,喜曰:“是谓得天时矣!”闻贼用骑兵,乃阅所部,得吐蕃、回鹘迁隶数百,发龙陂监牧马起用之,集土团诸儿为向导,擒甫斩之。加检校右散骑常侍。余姚民徐泽专鱼盐之利,慈溪民陈瑊冒名仕至县令,皆豪纵,州不能制。式曰:“甫窃发,不足畏;若泽、瑊,乃巨猾也。”穷治其奸,皆榜死。
咸通三年,徐州银刀军乱,以式检校工部尚书,徙武宁节度使,诏许、滑兵自随。视事三日,悉以计诛乱兵。会诏降武宁为团练,罢归。终左金吾大将军。
赞曰:裴延龄引经谊惑其主,以不忠为忠。德宗倚延龄、韦渠牟等商天下成败,自谓明而卒陷不明。君臣回沈,可不戒哉!宪宗锐于立功,而皇甫镈以聚敛取宰相。夫宰相者,乃天下选,彼暂劳一功,乌足胜任哉?中兴之不终,有为而然。
列传第九十三 韦王陆刘柳程
韦执谊,京兆旧族也。幼有才。及进士第,对策异等,授右拾遗。年逾冠,入翰林为学士 ,便敏侧媚,得幸于德宗。使豫诗歌属和,被诏称旨。与裴延龄、韦渠牟等宠相埒,出入备顾问。帝诞日,皇太子献画浮屠象,帝使执谊赞之,太子赐以帛,诏执谊到东宫谢。太子卒见无所藉言者,乃曰:“君知王叔文乎?美才也。”执谊繇是与叔文善。以母丧解。终丧,为吏部郎中,数召至禁中。补阙张正一以上书召见,所善王仲舒、韦成季、刘伯刍、裴愬、常仲孺、吕洞往贺之,或谓执谊曰:“彼将论君与叔文钩党事。”执谊即白成季等朋比,有所窥望。帝诏金吾伺,得相过食饮状,悉逐出之。
顺宗立,以疾不亲政,叔文用事,乃擢执谊为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叔文与王稻居中窃命,欲执谊据以奉行,因用迷夺朝权。执谊既为所引,然外迫公议,欲示天下非党与者,乃时时异论相可否,而密谢叔文曰:“不敢负约,欲共济国家事尔。”叔文数为所梗,遂诟怒,反成仇怨。及宪宗受内禅,流叔文、伾,分北支党,贬执谊为崖州司户参军。帝以宰相杜黄裳之婿,故最后贬。
执谊已失形势,知祸且及,虽尚在位,而临事奄奄无气,闻人足声辄悸动,至于败。始未显时,不喜人言岭南州县。既为郎,尝诣职方观图,至岭南辄瞑目,命左右彻去。及为相,所坐堂有图,不就省。既易旬,试观之,崖州图也,以为不祥,恶之。果贬死。
王叔文,越州山阴人。以棋待诏。颇读书,班班言治道。德宗诏直东宫,太子引以侍读,因论政及宫市之弊。太子曰:“寡人见上,将极言之。”坐皆趣赞,叔文独嘿然。既罢,太子曰:“向君无言,何哉?”叔文曰:“太子之事上,非视膳问安无与也。且陛下在位久,有如小人间之,谓殿下收厌群情,则安解乎?”太子谢曰:“非先生不闻此言!”繇是重之,宫中事咸与参订。
叔文浅中浮表,遂肆言不疑,曰:“某可为相,某可为将,它日幸用之。”阴结天下有名士,而士之欲速进者,率谐附之,若韦执谊、陆质、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为死友,而凌准、程异又因其党进,出入诡秘,外莫得其端。强籓剧帅,或阴相赂遗以自结。
顺宗立,不能听政,深居施幄坐,以牛昭容、宦人李忠言侍侧,群臣奏事,从幄中可其奏。王伾密语诸黄门:“陛下素厚叔文。”即繇苏州司功参军拜起居郎、翰林学士。大抵叔文因伾,伾因忠言,忠言因昭容,更相依仗。伾主传受,叔文主裁可,乃授之中书,执谊作诏文施行焉。时景俭居亲丧,温使吐蕃,惟质、泰、谏、准、毕、宗元、禹锡等倡誉之,以为伊、周、管、葛复出,忄间然谓天下无人。叔文每言:“钱谷者,国大本,操其柄,可因以市士。”乃白用杜佑领度支、盐铁使,己副之,实专其政。不淹时,迁户部侍郎。
宦人俱文珍忌其权,罢叔文学士。诏出,骇怅曰:“吾当数至此议事。不然,无繇入禁中。”伾复力请,乃听三五日一至翰林,然不得旧职矣。在省不事所职,日引其党谋取神策兵,制天下之命。乃以宿将范希朝为西北诸镇行营兵马使,泰为司马副之。于是诸将移书中尉,告且去,宦人始悟夺其权,大怒曰:“吾属必死其手!”乃谕诸镇,慎毋以兵属人。希朝、泰到奉天,诸将不至,乃还。
叔文母死,匿不发,置酒翰林,忠言、文珍等皆在,裒金以饷,因扬言曰:“天子适射兔苑中,跨鞍若飞,敢异议者斩。”又自陈:“亲疾病,以身任国大事,朝夕不得侍,今当请急,宜听。然向之悉心戮力,难易亡所避,报天子异知尔。今一去此,则百谤至,孰为吾助者?”又言:“羊士谔毁短我,我将杖杀之,而执谊懦不果。刘辟来为韦皋求三川,吾生平不识辟,便欲前执吾手,非凶人邪?扫木场将斩之,而执谊持不可。每念失此二贼,令人怅恨。”又陈领度支所以兴利去害者为己劳。文珍随语诘折,叔文不得对。左右窃语曰:“母死已腐,方留此,将何为邪?”明日,乃发丧。执谊益不用其语,乃谋起复,斩执谊与不附己者,闻者恟惧。
广陵王为太子,群臣皆喜,独叔文有忧色,诵杜甫诸葛祠诗以自况,歔欷泣下。太子已监国,贬渝州司户参军。明年,诛死。
王伾者,杭州人。始以书待诏翰林,入太子宫侍书。顺宗立,迁左散骑常侍、待诏。伾本阘茸,貌■陋,楚语,无它大志,帝亵宠之,不如叔文任气好言事,为帝所礼。至出处,又不及伾之无间也,叔文入止翰林,而伾至柿林院,见牛昭容等。当其党盛,门皆若沸羹,而伾尤通天下赇谢,日月不阕。为巨椟,裁窍以受珍,使不可出,则寝其上。
叔文既居丧,伾日请中人及杜佑起叔文为宰相,且总北军,不许;又请以威远军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不可。乃一日三表,皆不报。忧悸,行且卧。至夕,大呼曰:“吾疾作。”舆归第。贬开州司马,死其所。支党皆逐,惟质以前死免。
晔者,滉族子,有俊才。以司封郎中贬饶州司马。终永州刺史。
谏警敏,尝览染署岁簿,悉能言其尺寸。所治,一阅籍,终身不忘。自河中少尹贬台州司马,终循州刺史。
准,字宗一,有史学。自翰林学士贬连州司马,死于贬。
泰,字安平,有筹画,伾、叔文所倚重,能决大事。以户部郎中、神策行营节度司马贬虔州司马。终湖州刺史。
陆质,字伯冲。七代祖澄,仕梁为名儒。世居吴。明《春秋》,师事赵匡,匡师啖助,质尽传二家学。陈少游镇淮南,表在幕府,荐之朝,授左拾遗。累迁左司郎中,历信、台二州刺史。
质素善韦执谊,方执谊附叔文窃威柄,用其力召为给事中。宪宗为太子,诏侍读。质本名淳,避太子名,故改。时执谊惧太子怒己专,故以质侍东宫,阴伺意解释左右之。质伺间有所言,太子辄怒曰:“陛下命先生为寡人讲学,何可及它?”质惶惧出。
执谊未败时,质病甚,太子已即位,为临问加礼。卒,门人以质能文圣人书,通于后世,私共谥曰文通先生。所著书甚多,行于世。
刘禹锡,字梦得,自言系出中山。世为儒。擢进士第,登博学宏辞科,工文章。淮南杜佑表管书记,入为监察御史。素善韦执谊。时王叔文得幸太子,禹锡以名重一时,与之交,叔文每称有宰相器。太子即位,朝廷大议秘策多出叔文,引禹锡及柳宗元与议禁中,所言必从。擢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颇冯藉其势,多中伤士。若武元衡不为柳宗元所喜,自御史中丞下除太子右庶子;御史窦群劾禹锡挟邪乱政,群即日罢;韩皋素贵,不肯亲叔文等,斥为湖南观察使。凡所进退,视爱怒重轻,人不敢指其名,号“二王、刘、柳”。
宪宗立,叔文等败,禹锡贬连州刺史,未至,斥朗州司马。州接夜郎诸夷,风俗陋甚,家喜巫鬼,每祠,歌《竹枝》,鼓吹裴回,其声伧伫。禹锡谓屈原居沅、湘间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倚其声,作《竹枝辞》十余篇。于是武陵夷俚悉歌之。
始,坐叔文贬者八人,宪宗欲终斥不复,乃诏虽后更赦令不得原。然宰相哀其才且困,将澡濯用之,会程异复起领运务,乃诏禹锡等悉补远州刺史。而元衡方执政,谏官颇言不可用,遂罢。
禹锡久落魄,郁郁不自聊,其吐辞多讽托幽远,作《问大钧》、《谪九年》等赋数篇。又叙:“张九龄为宰相,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悉徙五溪不毛处。然九龄自内职出始安,有瘴疠之叹;罢政事守荆州,有拘囚之思。身出遐陬,一失意不能堪,矧华人士族必致丑地,然后快意哉!议者以为开元良臣,而卒无嗣,岂忮心失恕,阴责最大,虽它美莫赎邪!”欲感讽权近,而憾不释。久之,召还。宰相欲任南省郎,而禹锡作《玄都观看花君子》诗,语讥忿,当路者不喜,出为播州刺史。诏下,御史中丞裴度为言:“播极远,猿狖所宅,禹锡母八十余,不能往,当与其子死诀,恐伤陛下孝治,请稍内迁。”帝曰:“为人子者宜慎事,不贻亲忧。若禹锡望它人,尤不可赦。”度不敢对,帝改容曰:“朕所言,责人子事,终不欲伤其亲。”乃易连州,又徙夔州刺史。
禹锡尝叹天下学校废,乃奏记宰相曰:
言者谓天下少士,而不知养材之道,郁堙不扬,非天不生材也。是不耕而叹廪庾之无余,可乎?贞观时,学舍千二百区,生徒三千余,外夷遣子弟入附者五国。今室庐圮废,生徒衰少,非学官不振,病无赀以给也。
凡学官,春秋释奠于先师,斯止辟雍、宫,非及天下。今州县咸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庙,其礼不应古,甚非孔子意。汉初群臣起屠贩,故孝惠、高后间置原庙于郡国,逮元帝时,韦玄成遂议罢之。夫子孙尚不敢违礼飨其祖,况后学师先圣道而欲违之。《传》曰:“祭不欲数。”又曰:“祭神如神在。”与其烦于荐飨,孰若行其教?今教颓靡,而以非礼之祀媚之,儒者所宜疾。窃观历代无有是事。
武德初,诏国学立周公、孔子庙,四时祭。贞观中,诏修孔子庙兗州。后许敬宗等奏天下州县置三献官,其他如立社。玄宗与儒臣议,罢释奠牲牢,荐酒脯。时王孙林甫为宰相,不涉学,使御史中丞王敬从以明衣牲牢著为令,遂无有非之者。今夔四县岁释奠费十六万,举天下州县岁凡费四千万,适资三献官饰衣裳,饴妻子,于学无补也。
请下礼官博士议,罢天下州县牲牢衣币,春秋祭如开元时,籍其资半畀所隶州,使增学校,举半归太学,犹不下万计,可以营学室,具器用,丰馔食,增掌故,以备使令,儒官各加稍食,州县进士皆立程督,则贞观之风,粲然可复。
当时不用其言。
由和州刺史入为主客郎中,复作《游玄都》诗,且言:“始谪十年,还京师,道士植桃,其盛若霞。又十四年过之,无复一存,唯兔葵、燕麦动摇春风耳。”以诋权近,闻者益薄其行。俄分司东都。宰相裴度兼集贤殿大学士,雅知禹锡,荐为礼部郎中、集贤直学士。度罢,出为苏州刺史。以政最,赐金紫服。徙汝、同二州。迁太子宾客,复分司。
禹锡恃才而废,褊心不能无怨望,年益晏,偃蹇寡所合,乃以文章自适。素善诗,晚节尤精,与白居易酬复颇多。居易以诗自名者,尝推为“诗豪”,又言:“其诗在处,应有神物护持。”
会昌时,加检校礼部尚书。卒,年七十二,赠户部尚书。始疾病,自为《子刘子传》,称:“汉景帝子胜,封中山,子孙为中山人。七代祖亮,元魏冀州刺史,迁洛阳,为北部都昌人,坟墓在洛北山,后其地狭不可依,乃葬荥阳檀山原。德宗弃天下,太子立,时王叔文以善弈得通籍,因间言事,积久,众未知。至起苏州掾,超拜起居舍人、翰林学士,阴荐丞相杜佑为度支、盐铁使。翌日,自为副,贵震一时。叔文,北海人,自言猛之后,有远祖风,东平吕温、陇西李景俭、河东柳宗元以为信然。三子者皆予厚善,日夕过,言其能。叔文实工言治道,能以口辩移人,既得用,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久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对,宫掖事秘,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其自辩解大略如此。
柳宗元,字子厚,其先盖河东人。从曾祖奭为中书令,得罪武后,死高宗时。父镇,天宝末遇乱,奉母隐王屋山,常间行求养,后徙于吴。肃宗平贼,镇上书言事,擢左卫率府兵曹参军。佐郭子仪朔方府,三迁殿中侍御史。以事触窦参,贬夔州司马。还,终侍御史。
宗元少精敏绝伦,为文章卓伟精致,一时辈行推仰。第进士、博学宏辞科,授校书郎,调蓝田尉。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里行。善王叔文、韦执谊,二人者奇其才。及得政,引内禁近,与计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进用。
俄而叔文败,贬邵州刺史,不半道,贬永州司马。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仿《离骚》数十篇,读者咸悲恻。雅善萧亻免,诒书言情曰:
仆向者进当臲卼不安之势,平居闭门,口舌无数,又久兴游者,岌岌而操其间。其求进而退者,皆聚为仇怨,造作粉饰,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断于内,孰能了仆于冥冥间哉?仆当时年三十三,自御史里行得礼部员外郎,超取显美,欲免世之求进者怪怒媢疾,可得乎?与罪人交十年,官以是进,辱在附会。圣朝宽大,贬黜甚薄,不塞众人之怒,谤语转侈,嚣嚣嗷嗷,渐成怪人。饰智求仕者,更詈仆以悦仇人之心,日为新奇,务相悦可,自以速援引之路。仆辈坐益困辱,万罪横生,不知其端,悲夫!人生少六七十者,今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祗益为罪。
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体,则肌革惨懔,毛发萧条,瞿然注视,怵惕以为异候,意绪殆非中国人也。楚、越间声音特异,鴂舌啅噪,今听之恬然不怪,已与为类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哓哓,昼夜满耳;闻北人言,则啼呼走匿,虽病夫亦怛然骇之。出门见适州闾市井者,其十八九杖而后兴。自料居此,尚复几何,岂可更不知止,言说长短,重为一世非笑哉?读《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穷”,往复益喜,曰:“嗟乎!余虽家置一喙以自称道,诟益甚耳。”用是更乐喑默,与木石为徒,不复致意。
今天子兴教化,定邪正,海内皆欣欣怡愉,而仆与四五子者,沦陷如此,岂非命欤?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又何恨?然居治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犹有少耻,未能尽忘。傥因贼平庆赏之际,得以见白,使受天泽余润,虽朽枿败腐不能生植,犹足蒸出芝菌,以为瑞物。一释废锢,移数县之地,则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后收召魂魄,买土一廛为耕氓,朝夕歌谣,使成文章,庶木鐸者采取,献之法宫,增圣唐大雅之什,虽不得位,亦不虚为太平人矣。
又诒京兆尹许孟容曰:
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过不自料,勤勤勉励,唯以忠正信义为志,兴尧、舜、孔子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以强,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卼,事既壅隔,很忤贵近,狂疏缪戾,蹈不测之辜。今党与幸获宽贷,各得善地,无公事,坐食奉禄,德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弃废痼,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又何怪也?
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犹对人语言,饮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茕茕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人亲昵,以是嗣续之重,不绝如缕。每春秋时飨,孑立捧奠,顾眄无后继者,懔懔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伤骨,若受锋刃。此诚丈人所共闵惜也。先墓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邻。自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乡闾主守固以益怠。昼夜哀愤,惧便毁伤松柏,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礼重拜扫,今阙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皁隶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养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卷,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系心腑,然无可为者。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是以当食不知辛咸节适,洗沐盥漱,动逾岁时,一搔皮肤,尘垢满爪,诚忧恐悲伤,无所告诉,以至此也。
自古贤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谤议不能自明者,以百数。故有无兄盗嫂,娶孤女挝妇翁者。然赖当世豪杰分明辨列,卒光史册。管仲遇盗,升为功臣;匡章被不孝名,孟子礼之。今已无古人之实为而有诟,欲望世人之明己,不可得也。直不疑买金以偿同舍;刘宽下车,归牛乡人。此诚知疑似之不可辩,非口舌所能胜也。郑詹束缚于晋,终以无死;钟仪南音,卒获返国;叔向囚虏,自期必免;范痤骑危,以生易死;蒯通据鼎耳,为齐上客;张苍、韩信伏斧锧,终取将相;邹阳狱中,以书自治;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儿宽摈厄,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瑰伟博辩奇壮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婴痼病,虽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疏阔矣。
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然力薄志劣,无异能解,欲秉笔覙缕,神志荒耗,前后遗忘,终不能成章。往时读书,自以不至牴滞,今皆顽然无复省录。读古人一传,数纸后,则再三伸卷,复观姓氏,旋又废失。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
伏惟兴哀于无用之地,垂德于不报之所,以通家宗祀为念,有可动心者操之勿失。虽不敢望归扫茔域,退托先人之庐,以尽余齿,姑遂少北,益轻瘴疠,就婚娶,求胄嗣,有可付托,即冥然长辞,如得甘寝,无复恨矣!
然众畏其才高,惩刈复进,故无用力者。
宗元久汩振,其为文,思益深。尝著书一篇,号《贞符》,曰:
臣所贬州流人吴武陵为臣言:“董仲舒对三代受命之符,诚然?非邪?”臣曰:“非也。何独仲舒尔,司马相如、刘向、扬雄、班彪、彪子固皆沿袭嗤嗤,推古瑞物以配受命,其言类淫巫瞽史,诳乱后代,不足以知圣人立极之本,显至德,扬大功,甚失厥趣。臣为尚书郎时,尝著《贞符》,言唐家正德受命于生人之意、累积厚久宜享无极之义,本末闳阔。会贬逐中辍,不克备究。”武陵即叩头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缺,使圣王之典不立,无以抑诡类、拔正道、表核万代。”臣不胜奋激,即具为书。念终泯没蛮夷,不闻于时,独不为也。苟一明大道,施于人世,死无所憾,用是自决。臣宗元稽首拜手以闻曰:
孰称古初,朴蒙空侗而无争,厥流以讹,越乃奋夺,斗怒振动,专肆为淫威?曰:是不知道。惟人之初,总总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知架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饥渴牝牡之欲驱其内,于是乃噬禽兽,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争,睽焉而斗,力大者搏,齿利者啮,爪刚者决,群众者轧,兵良者杀,披披藉藉,草野涂血。在后强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为曹于险阴,用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德绍者嗣,道怠者夺。于是有圣人焉,曰黄帝,游其兵车,交贯乎其内,一统类,齐制量,然犹大公之道不克建。于是有圣人焉,曰尧,置州牧四岳,持而纲之,立有德有功有能者,参而维之,运臂率指,屈伸把握,莫不统率;年老,举圣人而禅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观之,厥初罔匪极乱,而后稍可为也。而非德不树,故仲尼叙《书》,于尧曰“克明俊德”,于舜曰“濬哲文明”,于禹曰“文命祗承于帝”,于汤曰“克宽克仁,章信兆民”,于武王曰“有道曾孙”。稽揆典誓,贞哉惟兹德,实受命之符,以奠永祀。后之祅淫嚣昏好怪之徒,乃始陈大电、大虹、玄鸟、巨迹、白狼、白鱼、流火之乌以为符,斯皆诡谲阔诞,其可羞也,莫知本于厥贞。
汉用大度,克怀于有氓,登能庸贤,濯痍煦寒,以瘳以熙,兹其为符也。而其妄臣,乃下取虺蛇,上引天光,推类号休,用夸诬于无知氓,增以驺虞、神鼎,胁驱纵踊,俾东之泰山、石闾,作大号谓之“封禅”,皆《尚书》所无有。莽、述承效,卒奋骜逆。其后有贤帝曰光武,克绥天下,复承旧物,犹崇《赤伏》,以玷厥德。魏、晋而下,尨乱钩裂,厥符不贞,邦用不靖,亦罔克久,驳乎无以议为也。
积大乱至于隋氏,环四海以为鼎,跨九垠以为炉,爨以毒燎,煽以虐焰,其人沸涌灼烂,号呼腾蹈,莫有救止。于是大圣乃起,丕降霖雨,濬涤荡沃,蒸为清氛,疏为泠风,人乃漻然休然,相晞以生,相持以成,相弥以宁。琢斮屠剔膏流节离之祸不作,而人乃克完平舒愉,尸其肌肤,以达于夷途。焚坼抵掎奔走转死之害不起,而人乃克鸠类集族,歌舞悦怿,用抵于元德。徒奋袒呼,犒迎义旅,欢动六合,至于麾下。大盗豪据,阻命遏德,义威殄戮,咸坠厥绪。无刘于虐,人乃并受休嘉,去隋氏,克归于唐,踯躅讴歌,灏灏和宁。帝庸威栗,惟人之为。敬奠厥赋,积藏于下,是谓丰国。乡为义廪,敛发谨饬,岁丁大侵,人以有年。简于厥刑,不残而惩,是谓严威。小属而支,大生而孥,恺悌祗敬,用底于治。凡其所欲,不谒而获;凡其所恶,不祈而息。四夷稽服,不作兵革,不竭货力。丕扬于后嗣,用垂于帝式,十圣济厥治,孝仁平宽,惟祖之则。泽久而逾深,仁增而益高,人之戴唐,永永无穷。
是故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惟人之仁,匪祥于天。匪祥于天,兹惟贞符哉!未有丧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寿者也。商之王以桑谷昌,以雉鸲大,宋之君以法星寿,郑以龙衰,鲁以麟弱,白雉亡汉,黄犀死莽,恶在其为符也?不胜唐德之代,光绍明濬,深鸿尨大,保人斯无疆,宜荐于郊庙,文之雅诗,祗告于德之休。帝曰谌哉!乃黜休祥之奏,究贞符之奥,思德之所未大,求仁之所未备,以极于邦治,以敬于人事。其诗曰:
于穆敬德,黎人皇之。惟贞厥符,浩浩将之。仁函于肤,刃莫毕屠。泽于爨,灊炎以澣。勃厥凶德,乃驱乃夷。懿其休风,是煦是吹。父子熙熙,相宁以嬉。赋彻而藏,厚我糗粻。刑轻以清,我完靡伤。贻我子孙,百代是康。十圣嗣于治,仁后之子。子思孝父,易患于己。拱之戴之,神其尔宜。载扬于雅,承天之嘏。天之诚神,宜鉴于仁。神之曷依?宜仁之归。濮钅公于北,祝栗于南,幅员西东,祗一乃心。祝唐之纪,后天罔坠;祝皇之寿,与地咸久。曷徒祝之,心诚笃之。神协人同,道以告之。俾弥亿万年,不震不危。我代之延,永永毘之。仁增以崇,曷不尔思?有号于天,佥曰呜呼,咨尔皇灵,无替厥符!
宗元不得召,内闵悼,悔念往吝,作赋自儆曰:
惩咎愆以本始兮,孰非余心之所求?处卑污以闵世兮,固前志之为尤。始余学而观古兮,怪今昔之异谋。惟聪明为可考兮,追骏步而遐游。絜诚之既信直兮,仁友蔼而萃之。日施陈以系縻兮,邀尧舜禹之为。上睢盱而混茫兮,下驳诡而怀私。旁罗列以交贯兮,求大中之所宜。
曰道有象兮,而无其形。推变乘时兮,与志相迎。不及则殆兮,过则失贞。谨守而中兮,与时偕行。万类芸芸兮,率由以宁。刚柔弛张兮,出入纶经。登能抑枉兮,白黑浊清。蹈乎大方兮,物莫能婴。
奉訏谟以植内兮,欣余志之有获。再明信乎策书兮,谓耿然而不惑。愚者果于自用兮,惟惧夫诚之不一。不顾虑以周图兮,专兹道以为服。谗妒构而不戒兮,犹断断于所执。哀吾党之不淑兮,遭任遇之卒迫。势危疑而多诈兮,逢天地之否隔。欲图退而保己兮,悼乖期乎曩昔。欲操术以致忠兮,众呀然而互吓。进与退吾无归兮,甘脂润兮鼎镬。幸皇鉴之明宥兮,累郡印而南适。惟罪大而宠厚兮,宜夫重仍乎祸谪。既明惧乎天讨兮,又幽忄栗乎鬼责。惶惶乎夜寤而昼骇兮,类鹿濩秬之不息。
凌洞庭之洋洋兮,溯湘流之沄沄。飘风击以扬波兮,舟摧抑而回邅。日霾曀以昧幽兮,黝云涌而上屯。暮屑窣以淫雨兮,听嗷嗷之哀猿。众鸟萃而啾号兮,沸洲渚以连山。漂遥逐其讵止兮,逝莫属余之形魂。攒峦奔以纡委兮,束汹涌之崩湍。畔尺进而寻退兮,荡洄汩乎沦涟。际穷冬而止居兮,羁累棼以萦缠。
哀吾生之孔艰兮,循《凯风》之悲诗。罪通天而降酷兮,不亟死而生为!逾再岁之寒暑兮,犹贸贸而自持。将沈渊而陨命兮,讵蔽罪以塞祸?惟灭身而无后兮,顾前志犹未可。进路呀以划绝兮,退伏匿又不果。为孤囚以终世兮,长拘挛而轗轲。
曩余志之脩蹇兮,今何为此戾也?岂贪食而盗名兮,不混同于世也。将显身以直遂兮,众之所宜蔽也。不择言以危肆兮,固群祸之际也。
御长辕之无桡兮,行九折之峨峨。却惊棹以横江兮,溯凌天之腾波。幸余死之已缓兮,完形躯之既多。苟余齿之有惩兮,蹈前烈而不颇。死蛮夷固吾所兮,虽显宠其焉加?配大中以为偶兮,谅天命之谓何!
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时刘禹锡得播州,宗元曰:“播非人所居,而禹锡亲在堂,吾不忍其穷,无辞以白其大人,如不往,便为母子永决。”即具奏欲以柳州授禹锡而自往播。会大臣亦为禹锡请,因改连州。
柳人以男女质钱,过期不赎,子本均,则没为奴婢。宗元设方计,悉赎归之。尤贫者,令书庸,视直足相当,还其质。已没者,出己钱助赎。南方为进士者,走数千里从宗元游,经指授者,为文辞皆有法。世号“柳柳州”。十四年卒,年四十七。
宗元少时嗜进,谓功业可就。既坐废,遂不振。然其才实高,名盖一时。韩愈评其文曰:“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既没,柳人怀之,托言降于州之堂,人有慢者辄死。庙于罗池,愈因碑以实之云。
程异,字师举,京兆长安人。居乡以孝称。第明经,再补郑尉。精吏治,为叔文所引,由监察御史为盐铁扬子院留后。叔文败,贬郴州司马。
李巽领盐铁,荐异心计可任,请拔擢用之,乃授侍御史,复为扬子留后。稍迁淮南等道两税使。异起退废,能厉己竭节,悉矫革征利旧弊。入迁累卫尉卿、盐铁转运副使。方讨蔡,异使江表调财用,因行谕诸帅府,以羡赢贡。故异所至,不剥下,不加敛,经用以饶。遂兼御史大夫为盐铁使。元和十三年,以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犹领盐铁。异以钱谷奋而至宰相,自以非人望,久不敢当印秉笔。明年,西北军政不治,议置巡边使,宪宗问孰可者,乃自请行。会卒,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恭。身殁官第,无留赀,世重其廉云。
赞曰:叔文沾沾小人,窃天下柄,与阳虎取大弓《春秋》书为盗无以异。宗元等桡节从之,徼幸一时,贪帝病昏,抑太子之明,规权遂私。故贤者疾,不肖者媢,一偾而不复,宜哉!彼若不傅匪人,自励材猷,不失为明卿才大夫,惜哉!
列传第九十四 杜裴李韦
杜黄裳,字遵素,京兆万年人。擢进士第,又中宏辞。郭子仪辟佐朔方府,子仪入朝 ,使主留事。李怀光与监军阴谋矫诏诛大将等,以动众心,欲代子仪。黄裳得诏,判其非,以质怀光,怀光流汗服罪。于是诸将狠骄难制者,黄裳皆以子仪令易置,众不敢乱。
入为侍御史,为裴延龄所恶,十期不迁。贞元末,拜太子宾客,居韦曲。时中人欲请其地赐公主,德宗曰:“城南杜氏乡里,不可易。”迁太常卿。时王叔文用事,黄裳未尝过其门。婿韦执谊辅政,黄裳劝请太子监国,执谊曰:“公始得一官,遽开口议禁中事!”黄裳怒曰:“吾受恩三朝,岂以一官见卖!”即拂衣出。
皇太子总军国事,擢黄裳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于是,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憸佞无功,因其来朝,白罢之。俄而刘辟叛,议者以辟恃险,讨之或生事,唯黄裳固劝不赦,因奏罢中人监军,而专委高崇文。凡兵进退,黄裳自中指授,无不切于机。崇文素惮刘澭,黄裳使人谓曰:“公不奋命者,当以澭代。”崇文惧,一死力缚贼以献。蜀平,群臣贺,宪宗目黄裳曰:“时卿之功。”
始,德宗创艾多难,务姑息籓镇,每帅臣死,遣中人伺其军,观众所欲立者,故大将私金币结左右,以求节制,晏年尤甚,方镇选不出朝廷。黄裳每从容具言:“陛下宜鉴贞元之弊,整法度,晙损诸侯,则天下治。”帝尝问前古王者所以治乱云云,黄裳知帝锐于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修己任贤而已。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至簿书狱讼,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昔秦始皇帝亲程决事,见嗤前世;魏明帝欲按尚书事,陈矫不从;隋文帝日昃听政,卫士传餐,太宗笑之。故王者择人任而责成,见功必赏,有罪信罚,孰敢不力?孔子之称帝舜恭己南面,以其能举十六相,去四凶,而至无为。岂必刓神疲体,劳耳目之察,然后为治哉?”帝以黄裳言忠,嘉纳之。由是平夏、翦齐、灭蔡、复两河,以机秉还宰相,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自黄裳启之。
元和二年,以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河中、晋绛节度使,俄封邠国公。明年卒,年七十,赠司徒,谥曰宣献。
黄裳达权变,有王佐大略。性雅澹,未始忤物。初不为执谊所礼,及败,悉力营救;既死,表还其柩葬焉。尝被疾,医者误进药,疾遂甚,终不怒谴。然除吏不甚别流品,通馈谢,无洁白名。当大政未久,不究其才,及处外,天下常所属意。卒后数年,御史劾奏黄裳纳邠宁节度使高崇文钱四万五千缗,按故吏吴凭及黄裳子载,辞服。帝念旧功,但流凭昭州,原载不问。载终太仆少卿。
载弟胜,字斌卿,宝历初擢进士第。杨嗣复数荐材堪谏官,不为郑覃所佑。宣宗感章武旧事,元和时大臣子若孙在者,多振拔之。帝尝问胜,胜具道黄裳首建宪宗监国议,帝嘉叹,拜给事中,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欲倚为宰相。及萧鄴罢,为中人沮毁,而更用蒋伸,以胜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天平节度使,不得意,卒。
裴垍,字弘中,绛州闻喜人。擢进士第,以贤良方正对策第一补美原尉。籓府交辟,不就。四迁考功员外郎。吏部侍郎郑珣瑜委垍校辞判,研核精密,皆值才实。宪宗元和初,召入翰林为学士,再迁中书舍人。李吉甫始执政,以情谓垍曰:“吾落魄远裔,更十年,始相天子,比日人物,吾懵不及知;且宰相职当进贤任能,君精鉴,为我言之。”垍即崖略疏三十许人,吉甫籍以荐于朝,天下翕然称得人。坐覆视皇甫湜、牛僧孺等对策非是,罢学士,为户部侍郎。帝器垍方直,以为任公卿,薄其过,眷信弥厚。吉甫罢,乃拜垍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垍始承旨翰林,天子新翦蜀乱,厉精致治,中外机筦,垍多所参与,以小心慎默称帝意。既当国,请绳不轨,课吏治,分明淑慝,帝降意顺纳。吐突承璀自东宫得侍,恩顾亲渥,承间欲有关说,帝惮垍,诫使勿言。帝在殿中,常呼垍官而不名。岭南节度使杨于陵为监军许遂振所诬,诏授冗官。垍曰:“以一中人罪籓臣,陛下之法安在?”更授美官。严绶守太原,政一出监军李辅光,垍劾其懦,以李庸阝代之。
王承宗擅袭节度,方帝屡削叛族,意必取之,又吐突承璀每欲挠垍权,因探帝意,自请往。于时泽潞卢从史诡献征讨计,垍固争,以为:“从史苞逆节,内连承宗,外请兴师,以图身利。且武俊有功于国,陛下前以地授李师道,而今欲夺承宗地有之,赏罚不一,沮劝废矣。”帝猗违不能决。久之,卒用承璀谋。会兵讨承宗,从史果反覆,兵久暴无功,王师告病。既而从史遣部将王翊元奏事,垍从容以语动之,翊元因言从史恶稔可图状,垍比遣往,得其大将乌重胤等要领。垍乃为帝陈:“从史暴戾不君,视承璀若小儿,往来神策军不甚戒,可因其机致之,后无兴师之劳。”帝初瞿然,徐乃许之。垍请秘其计,帝曰:“惟李绛、梁守谦知之。”俄而承璀缚从史献于朝,因班师。垍奏:“承璀首谋无功,陛下虽诎法,人心不厌,请流斥以谢天下。”乃罢所领兵。
先是,天下赋法有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建中初,厘定常赋,而物重钱轻。其后轻重相反,民输率一倍其初,而所在以留州、送使之入,舍公估,更实私直以自润,故赋益苛,齐民重困。垍奏禁之,一以公估准物,观察使得用所治州租调,至不足,乃取支郡以赡,故送使之财悉为上供。自是起淮、江而南,民少息矣。
垍器局峻整,持法度,虽宿贵前望造诣,不敢干以私。谏官言得失,大抵执政多忌之,惟垍奖励使尽言。初,拾遗独孤郁、李正辞、严休复三人皆迁,及过谢垍,垍独让休复曰:“君异夫二人孜孜献纳者,前日进拟,上固为疑。”休复大惭。垍为学士时,引李绛、崔群与同列。及相,又擢韦贯之、裴度知制诰,李夷简御史中丞,皆踵蹑为辅相,号名臣。自它选任,罔不精明,人无异言。士大夫不以垍年少柄用为嫌,故元和之治,百度修举,称朝无幸人。
五年,暴风痹,帝怅惜,遣使致问,药膳进退辄疏闻。居三月,益痼,乃罢为兵部尚书。垍之进,李吉甫荐颇力,及居中,多变更吉甫时约束,吉甫复用,衔之。会垍与史官蒋武等上《德宗实录》,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不宜冒奏,乃徙垍太子宾客,罢武等史官。会卒,不加赠,给事中刘伯刍表其忠,帝乃赠太子太傅。
垍始相,建言:“集贤院官,登朝自五品上为学士,下为直学士,余皆校理,史馆以登朝者为修撰,否者直史馆,以准《六典》。”遂著于令。
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还,得德、棣二州,已而地不入。或言:“武还,先见垍,明日乃朝。”帝怒,召学士李绛议斥武,绛言:“垍身备宰相,明练时事,势不容先见武。”帝悟,释之。议者谓帝知垍明,倚任方笃,尚不免疑嫌,以信处位之难云。
李籓,字叔翰,其先赵州人。父承仕,为湖南观察使,有名于时。籓少沈靖有检局,姿制闲美,敏于学。居父丧,家本饶财,姻属来吊,有持去者,未尝问,益务施与,居数年略尽。年四十余,困广陵间,不自振,妻子追咎,籓晏如也。杜亚居守东都,表致府中。亚尝疑牙将令狐运为盗,掠服之,籓争不从,辄去。后果获真盗,稍知名。
徐州张建封辟节度府,未尝察苛细。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驱至,阴有顗望,籓泣谓曰:“公今丧,君宜谨守土,何弃而来?宜速还,否则以法劾君!”兼错忤去,恨之,因诬奏“建封死,籓撼其军,有非望”。德宗怒,密诏徐泗节度使杜佑杀之。佑雅器籓,得诏,十日不发,召见籓曰:“世谓生死报应,验乎?”籓曰:“殆然。”曰:“审若此,君宜遇事无恐。”因出诏示籓,籓色不变,曰:“信乎,杜兼之报也!”佑曰:“慎毋畏,吾以阖门保君矣。”帝未之信,亟追籓。既入,帝望其状貌,曰:“是岂作乱人邪?”释之,拜秘书郎。
时王绍得君,邀籓与相见,当即用,终不诣。王仲舒与同舍郎韦成季、吕洞日置酒邀宾客相乐,慕籓名,强致之。仲舒等为俳说庾语相狎昵,籓一见,谢不往,曰:“吾与终日,不晓所语何哉!”后仲舒等果坐斥废。宪宗为皇太子,王绍避太子讳,始改名,时议以为谄。籓曰:“自古故事,由不识体之人败之,不可复正,虽绍何诛?”累擢吏部郎中。坐小累,左授著作郎,再迁给事中。制有不便,就敕尾批却之,吏惊,请联它纸,籓曰:“联纸是牒,岂曰敕邪?”裴垍白宪宗,谓籓有宰相器。会郑絪罢,因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籓忠谨,好丑必言,帝以为无隐。尝问前世所以家给或国匮乏者何致而然及祈禳之数,籓具对:“俭则足用,敦本则百姓富,反是则匮。”又言:“孔子病,止子路之祷。汉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使神无知,则不能降福;有知,固不可私己求媚而悦之也。且义于人者和于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帝悦曰:“当与公等上下相勖,以保此言。”后复问神仙长年事,籓知帝且有所惑,极陈荒妄谩诞不可信。后入柳泌等语,果为累云。
河东节度使王锷赂权近求兼宰相,密诏中书门下曰:“锷可兼宰相。”籓遽取笔灭“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还奏之。宰相权德舆失色曰:“有不可,应别为奏,可以笔涂诏邪?”籓曰:“势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既而事得寝。
李吉甫复相,籓颇沮止。会吴少阳袭淮西节度,吉甫已见帝,潜欲中籓,即奏曰:“道逢中人假印节与吴少阳,臣为陛下恨之。”帝变色不平。翌日,罢籓为太子詹事。后数月,帝复思籓,召对殿中,事浸释。明年,为华州刺史。未行,卒,年五十八,赠户部尚书,谥曰贞简。
籓材能不及韦贯之、裴垍,然人物清整,是其流亚云。
韦贯之,名纯,避宪宗讳,以字行。后周柱国夐八世孙。父肇,大历中为中书舍人,累上疏言得失,为元载所恶,左迁京兆少尹。久之,改秘书少监。载曰:“肇若过我,当择善地处之。”终不肯诣。载诛,除吏部侍郎。代宗欲相之,会卒,谥曰贞。
贯之及进士第,为校书郎,擢贤良方正异等,补伊阙、渭南尉。河中郑元、泽潞郗士美以厚币召,皆不应。居贫,啖豆糜自给。再迁长安丞。或荐之京兆尹李实,实举笏示所记曰:“此其姓名也,与我同里,素闻其贤,愿识之而进于上。”或者喜,以告曰:“子今日诣实,而明日贺者至矣!”贯之唯唯,不往,官亦不迁。
永贞时,始为监察御史,举其弟纁自代。及为右补阙,纁代为御史,议者不谓之私。宰相杜佑子从郁为补阙,贯之与崔群持不可,换左拾遗,复奏:“拾遗、补阙为谏官等,宰相政有得失,使从郁议,是子而议父,殆不可训。”卒改它官。迁礼部员外郎。新罗人金忠义以工巧幸,擢少府监,廕子补斋郎,贯之不与,曰:“是将奉郊庙祠祭,阶为守宰者,安可以贱工子为之?”又劾忠义不宜污朝籍,忠义竟罢。于是权幸侧目。
进吏部员外郎,坐考贤良方正牛僧孺等策独署奏,出为果州刺史,半道贬巴州。久之,召为都官郎中,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宰相裴垍尝三奏事,宪宗不从。贯之曰:“公亦以进退决请乎?”垍曰:“奉教。”事果见听。垍因曰:“君异时当位于此。”改礼部侍郎。所取士,抑浮华,先行实,于时流竞为息。尝从容奏曰:“礼部侍郎重于宰相。”帝曰:“侍郎是宰相除,安得重?”曰:“然为陛下柬宰相者,得无重乎?”帝美其言。改尚书右丞,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
讨吴元济也,贯之请释镇州,专力淮西,且言:“陛下岂不知建中事乎?始于蔡急而魏应也,齐、赵同起,德宗引天下兵诛之,物力殚屈,故硃泚乘以为乱。此非它,速于扑灭也。今陛下独不能少忍,俟蔡平而诛镇邪?”时帝业已讨镇,不从。终之,蔡平,镇乃服。初,讨蔡,以宣武韩弘为都统,又诏河阳乌重胤、忠武李光颜合兵以进。贯之谏诸将战方力,今若置都统,又令二帅连营,则各持重养威,未可岁月下也。亦不从。后四年乃克蔡,皆如贯之策云。
帝以段文昌、张仲素为翰林学士。贯之谓学士所以备顾问,不宜专取辞艺,奏罢之。皇甫镈、张宿皆以幸进。宿使淄青,裴度欲为请银绯,贯之曰:“宿奸佞,吾等纵不能斥,奈何欲假以宠乎?”由是宿等怨,阴构之,又与度论兵帝前,议颇驳,故罢为吏部侍郎。于是翰林学士、左拾遗郭求上疏申理,诏免求学士,出贯之为湖南观察使。不三日,韦顗、李正辞、薛公干、李宣、韦处厚、崔韶坐与贯之厚善,悉贬为州刺史。顗、正辞、处厚皆清正,以钩党去,由是中外始大恶宿。
时国用不足,遣盐铁副使程异督诸道赋租,异讽州县厚敛以献。贯之不忍横赋,而所献不中异意,因取属内六州留钱继之。左迁太子詹事,分司东都。穆宗立,即拜河南尹,以工部尚书召。未行,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后更谥曰文。
贯之沈厚寡言,与人交,终岁无款曲,不为伪辞以悦人。为右丞时,内僧造门曰:“君且相。”贯之命左右引出,曰:“此妄人也。”居辅相,严身律下,以正议裁物,室居无所改易。裴均子持万缣请撰先铭,答曰:“吾宁饿死,岂能为是哉!”生平未尝通馈遗,故家无羡财。
子澳,字子裴,第进士,复擢宏辞。方静寡欲,十年不肯调。御史中丞高元裕与其兄温善,欲荐用之,讽澳谒己。温归以告,澳不答。温曰:“元裕端士,若轻之邪?”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
周墀节度郑滑,表署幕府。会墀入相,私谓曰:“何以教我?”澳曰:“愿公无权。”墀愕眙,澳曰:“爵赏刑罚,人主之柄,公无以喜怒行之,俾庶官各举其职,则公敛衽庙堂上,天下治矣。乌用权?”墀叹曰:“吾先居此,得无愧乎!”
擢考功员外郎、史馆修撰。岁中知制诰,召为翰林学士。累迁兵部侍郎,进学士承旨。与萧寘皆为宣宗礼遇,每两人直,必偕召问政得失。尝夜被旨草诏书,事有不安者,即迁延须见帝,开陈可否,未尝不顺纳。一日召入,屏左右问曰:“朕于敕使何如?”澳陈帝威制前世无比。帝摇首曰:“未也。策安出?”澳仓卒答曰:“若谋之外廷,则太和事可用追鉴,不若就择可任者与计事。”帝曰:“朕固行之矣。自黄至绿,自绿至绯,犹可,衣紫即合为一矣。”澳愧汗不能对,乃罢。改京兆尹。
帝舅郑光主墅吏豪肆,积年不输官赋,澳逮系之。它日延英,帝问其故。澳具道奸状,且言必寘以法。帝曰:“可贷否?”答曰:“陛下自内署擢臣尹京邑,安可使画一法独行于贫下乎?”帝入白太后曰:“是不可犯。”后为输租,乃免。由是豪右敛迹。
会户部阙判使,帝以问澳,澳三不对。帝曰:“任卿可乎?”曰:“臣老矣,力疲气耗,烦剧非所任者。”帝默不乐。出谓其甥柳玼曰:“吾本不为宰相知,上便委以使务,脱谓吾他岐而得,卒无以自白。今时事浸恶,皆吾辈贪爵位致然。”未几,授河阳节度使。入辞,帝曰:“卿自便而远我,非我去卿。”
懿宗立,徙平卢军,入为吏部侍郎,复出为邠宁节度使。宰相杜审权素不悦澳,坐吏部时史盗簿书为奸,贬秘书监,分司东都。就迁河南尹,辞疾不拜,丐归樊川。逾年,以吏部侍郎召,不起。卒,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澳在河阳累年,宣宗遣使至魏博,道出澳所,帝以簿纸手作诏赐澳曰:“密饬装,秋当见卿。”盖将以为相也。因问辅养术,澳具言金石非可御,方士怪妄,宜斥远之。其八月,帝崩,不果相。为学士时,帝尝曰:“朕每遣方镇刺史,欲各悉州郡风俗者,卿为朕撰一书。”澳乃取十道四方志,手加次,题为《处分语》。后邓州刺史薛弘宗中谢,帝敕戒州事,人人惊服。
绶,贯之兄。举孝廉,又贡进士,礼部侍郎潘炎将以为举首,绶以其友杨凝亲老,故让之,不对策辄去,凝遂及第。后擢明经,辟东都幕府。
德宗时,以左补阙为翰林学士,密政多所参逮。帝尝幸其院,韦妃从,会绶方寝,学士郑絪欲驰告之,帝不许,时大寒,以妃蜀礻颉袍覆而去,其待遇若此。每入直,逾月不得休。以母老,屡丐解职,每请,帝辄不悦。出入八年,而性谨畏甚。晚乃感心疾,罢还第,不极于用。九月九日,帝为《黄菊歌》,顾左右曰:“安可不示韦绶!”即遣使持往,绶遽奉和,附使进。帝曰:“为文不已,岂颐养邪?”敕自今勿复尔。终左散骑常侍。
弟纁,有精识,为士林器许,兄弟皆名重当时。
绶子温。温,字弘育。方七岁,日诵书数千言。十一,举两经及第,以拔萃高等补咸阳尉。父愕然,疑假权谒进,召而试诸廷,文就无留意,喜曰:“儿无愧矣!”入为监察御史,以台制苛严,不可以省养,不拜。换著作郎,既谢,辄解归。侍亲疾,调适汤剂,弥二十年,衣不弛带。既居丧,毁瘠不支。服除,李逢吉辟置宣武府。频迁右补阙。宰相宋申锡被构,罪不测,温倡曰:“丞相操履有初,不宜反,乃奸人陷之。吾等岂避雷霆,使上蒙雾咎邪!”率同舍伏阁切争,由是益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室漏罅,诏宗正、将作营治,不时毕,文宗怒,责卿李锐、监王堪,夺其禀,自敕中人葺之。温谏:“吏举其职,国以治;事归于正,法以修。夫设制度,立官司,度经费,则宗庙最重也。比诏下阅月,有司弛墯不力,正可黜慢官,惩不恪,择可任者缮完之,则吏举职,事归正矣。今慢吏夺禀,而易以中人,是许百司公废职,以宗庙之重,为陛下所私,臣窃惜之。请还将作,则官修业矣。”帝乃罢宦人。会群臣请上尊号,温固谏:“今河南水,江淮旱歉,京师雪积五尺,老稚冻仆,此非崇饰虚名时。”帝顺纳,乃谢群臣。改侍御史。
李德裕入辅,擢礼部员外郎。或言雅为牛僧孺厚,德裕曰:“是子坚正,可以私废乎?”郑注节度凤翔,表为副,温曰:“拒则远黜,从之祸不测,吾焉能为注起邪?”注诛,由考功员外郎拜谏议大夫。未几,为翰林学士。先是,绶在禁廷,积忧畏病废,故诫温不得任近职,至是固辞。帝怒曰:“宁绶治命邪?”礼部侍郎崔蠡曰:“温用乱命,益所以为孝。”帝意释,换知制诰。引疾徙太常少卿。宰相李固言荐温给事中,帝曰:“温素避事,肯为我论驳乎?须太子长,以为宾客。”久之,卒为给事中。
初,兼庄恪太子侍读,晨诣宫,日中见太子,谏曰:“殿下盛年,宜鸡鸣蚤作,问安天子,如文王故事。”太子不悦。辞侍读,见听。王晏平罢灵武节度使,以马及铠仗自随,贬康州司户参军,厚赂贵近,浃日,改抚州司马,乐工尉迟璋授光州长史,温悉封上诏书。太子得罪,诏谕群臣,温曰:“陛下训之不早,非独太子罪。”时颇直其言。迁尚书右丞。盐铁推官姚勖按大狱,帝以为能,擢职方员外郎,将趋省,温使户止,即上言:“郎官清选,不可赏能吏。”帝命中人谕送,温执议不移,诏改勖检校礼部郎中。帝问故于杨嗣复,对曰:“勖,名臣后,治行无疵。若吏材干而不入清选,佗日孰肯当剧事者?此衰晋风,不可以法。”帝素重温,出为陕虢观察使。民当输租而麦未熟,吏白督之,温曰:“使民货田中穗以供赋,可乎?”为缓期而赋办。
武宗立,擢吏部侍郎。李德裕欲引同辅政,温苦言李汉可释,德裕怅然,出宣歙观察使。池民讼刺史,劾无状,榜杀之,威行部中。既疾,召亲属,赋绶诗“在室愧屋漏”,因泣下曰:“今知没身不负斯诫矣!”卒,年五十八,赠工部尚书,谥曰孝。
温性刚峻,人望见无敢戏慢者。与杨嗣复、李珏善,尝劝与李德裕平故憾,二人不从,及皆谪,温叹曰:“用吾言,孰至是邪!”一女,归薛蒙。女工属文,续曹大家《女训》,行于世。温少合,所善惟萧祐。
祐者,字祐之,夷澹君子也。少贫窭,隐居,以孝养闻。司农卿李实督官租,祐居丧,未及输,召至,将责之。会有赐与,倩祐为奏,实称善,即荐于朝。终制,以处士拜左拾遗。累迁谏议大夫,终桂州观察使,赠右散骑常侍。精画及书,自钟、王、萧、张以来,皆能识其真。謷然不以尘事自蒙,故温号“山林友”云。
赞曰:杜黄裳善谋,裴垍能持法,李籓鲠挺,韦贯之忠实,皆足穆天縡,经国体,拨衰奋王,菑攘四方。宪宗中兴,宁不谓得人而致然邪?昔子贡孔堂高第而货殖,韩安国汉名宰而资贪,黄裳亦以受饷见疵,至于忠烈峣然,则不可掩已。
列传第九十五 二高伊硃二刘范二王孟赵李任张
高崇文,字崇文。其先自渤海徙幽州,七世不异居,开元中,再表其闾。崇文性朴重寡言 ,少籍平卢军。贞元中,从韩全义镇长武城,治军有声。累官金吾将军。吐蕃三万寇宁州,崇文率兵三千往救,战佛堂原,大破之,封渤海郡王。全义入朝,留知行营节度后务,迁长武城都知兵马使。
刘辟反,宰相杜黄裳荐其才,诏检校工部尚书、左神策行营节度使,俾统左右神策、麟游奉天诸屯兵讨辟。时显功宿将,人人自谓当选,及诏出,皆大惊。始,崇文选兵五千,常若寇至。至是,卯漏受命,辰已出师,器良械完,无一不具。过兴元,士有折逆旅匕箸者,即斩以徇。乃西自阆中出,却剑门兵,解梓潼之围,贼将邢泚退守梓州。诏拜崇文东川节度使。初,辟陷东川,执节度使李康不杀也;至是,归康以丐雪,崇文数康失守罪,斩之。鹿头山南距成都百五十里,扼二川之要,辟城之,旁连八屯,以拒东兵。崇文始破贼二万于城下,会雨,不克攻。明日,战万胜堆,堆直鹿头左,使骁将高霞寓鼓之,士扳缘上,矢石如雨,募死士夺而有之,尽杀戍者,焚其栅,下瞰鹿头城,人可头数。凡八战皆捷,贼心始摇。大将阿跌光颜与崇文约,后期,惧罪,请深入自赎,乃军鹿头西,断贼粮道。贼大震,其将李文悦以兵三千自归,仇良辅举鹿头城二万众降,执辟子方叔、婿苏强。遂趣成都,余兵皆面缚送款。辟走,追禽之,槛送京师。
入成都也,师屯大达,市井不移,珍货如山,无秋毫之犯。邢泚已降而贰,斩于军,衣冠胁污者诣牙请命,崇文为条上全活之。进检校司空、西川节度副大使,南平郡王,实封三百户,刻石纪功于鹿头山。
崇文不通书,厌案牍谘判以为繁,且蜀优富无所事,请扞边自力,乃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邠宁庆节度使,为京西诸军都统。崇文恃功而侈,举蜀帑藏百工之巧者皆自随,又不晓朝廷仪,惮于觐谒,有诏听便道之屯。居邠三年,戎备整修。卒,年六十四,赠司徒,谥曰威武。会昌六年,诏配享宪宗庙。
子承简,少事忠武军,后更隶神策。以崇文平蜀功,除嘉王傅。裴度征蔡,奏署牙将。蔡平,诏析上蔡、郾城、遂平、西平四县为洲殷州,拜承简刺史,治郾城。始开屯田,列防庸,濒溵绵地二百里无复水败,皆为腴田。先是,贼筑武宫以夸战劳,承简夷其丘,庀家财以葬。葺儒宫,备俎豆,岁时行礼。野有荍实,民得以食。将吏立石颂功。迁邢州刺史,观察府责赋尤急,承简代下户数百输租。
迁宋州。会宣武将李朅反,遣使责财于宋,承简囚之,前后数辈辄系狱,一日并出斩于牙门,威震部中。朅悉兵攻之。宋有三城,南城陷,承简保北两城,数与贼确。会徐州救至,朅为李质所执,兵遂溃。拜兗海沂密节度使。迁义成军,检校尚书左仆射。入拜右金吾卫大将军,复节度邠宁。先是,虏多以盛秋犯边,承简请屯宁州以制其侵。属疾还朝,道卒,赠司空,谥曰敬。
崇文孙骈,自有传。
伊慎,字寡悔,兗州人。通《春秋》、《战国策》、天官、五行书,用善射为折冲都尉。丧母,将合葬而不知父墓,昼夜哭,梦若有导者;既发之,旧志可按也,乃得葬。
江西路嗣恭讨哥舒晃,以慎为先锋。疾战破贼,斩首三千级,下韶州。战把江口,水湍驶,乃为桴,寘薪焉,乘风纵火,贼焚且溺不可计,与诸将追斩晃泔溪。授连州长史,知团练副使。三迁江州别驾。
讨梁崇义也,慎以江西牙兵属李希烈,希烈署汉南北兵马使,不受,独率所部破崇义于蛮水,效俘三万。襄、汉平,功多。希烈爱其材,数馈遗,欲縻止之,卒以计免。明年,希烈果反。嗣曹王皋至钟陵,得而壮之,拔为大将。希烈恐为皋所任,遗以七属甲,诈为慎书,行反间。帝遣使即军中斩之,皋表列其诬,未报。贼溯江徇地,皋授慎兵,劳而遣,与贼大战,破之,收黄梅,次长平,杀贼将,斩级千余,拔蔡山尤力。遂下蕲州,即拜刺史,封南充郡王。
天子在梁州,包佶转东南财粮次蕲口,贼遣骁将杜少诚以兵万人遏江道,不得西。慎选士七千,列三屯相望,偃旗以待。少诚分围之,未合,慎自中屯鼓之,诸屯悉出奋击,贼乱,少诚走,斩别将许少华,封其尸为京冢,漕无留艰。进围安州,希烈之甥刘戒虚以兵八千来援,慎逆击于应山,禽之,示城下,州开门降。以功为安州刺史,实封百户。改隋州。战厉乡,斩首五千级,喻降李惠登,即荐惠登为刺史。拜慎安、黄州节度使。
吴少诚反,诏领步骑五千兼统荆南、湖南、江西兵,当一面,遇贼于三州港,营义阳,战于申,斩首数千,加检校刑部尚书。贞元末,诏安、黄为奉义军,即为奉义节度。
宪宗即位,以兵付其子宥,身入朝,拜尚书右仆射,改金吾卫大将军。以钱三千万赂宦人求帅河中,事暴,帝没其半赃,贬右卫将军。明年,念旧劳,复检校右仆射兼右卫上将军。卒,赠太子太保,谥曰壮缪。乾符中,盗发其墓,赐绢二百修瘗云。
硃忠亮,字仁辅,汴州浚仪人。举明经不中,往事昭义节度使薛嵩为裨将,屯普润,开田峙粮,以功擢太子宾客。
硃泚乱,率麾下四十骑至奉天,封东阳郡王,为“定难功臣”。扈狩梁州,为贼钞获,系长安狱。贼平,李晟释之,奏隶本军,累迁定平军使。宪宗立,加御史大夫。泾州将杨琦谋拒诏为乱,方集诸校计事,屋坏,琦压死,乃授忠亮泾原四镇节度使。本名士明,至是赐今名。
隐核军籍,得窜名者三千人,岁收乾没十万缗。吏白耄卒不任战者可罢,答曰:“古于老马不弃,况战士乎?”闻者莫不感奋。泾俗旧多卖子,忠亮以财赎免者前后数百。筑潘原城有劳,改封丹阳。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灵。
刘昌裔,字光后,太原阳曲人。幼重迟不好戏,常若有所思度。及壮,策说边将不售,去入蜀。杨惠琳乱,昌裔说之。惠琳顺命,拜泸州刺史,署昌裔州佐。惠琳死,客河朔间。曲环方攻濮州,表为判官。为环檄李纳,剀晓大谊,环上其稿,德宗异之。环领陈许军,又从府迁。累进营田副使。
环卒,上官涚知后务,吴少诚引兵薄城,涚欲遁去,昌裔止曰:“受诏而守,死其职也。况士马完奋,足支贼。若坚壁不战七日,贼气必衰,我以全制之可也。”涚许诺。贼攻堞坏,不得修。昌裔密造飞棚联栅,即募突将千人凿城以出,击贼走之。比还,栅已立,守陴遂安。兵马使安国宁谋应贼,昌裔以计斩之;召其麾下千人为飨,人赏二缣,乃伏兵于道,令“持缣者斩”,一不能脱,贼闻解去。以功擢涚陈许节度使,昌裔陈州刺史。
韩全义败于溵水,引军走陈,求入保,昌裔登陴揖曰:“天子命君讨蔡,何为来陈?且贼不敢至我城下,君其舍外无恐。”明日,从十余骑持牛酒抵全义营劳军,全义不自意,迎拜叹服。改陈许行军司马。涚卒,军中推昌裔,有诏检校工部尚书,代节度。命境上吏不得犯蔡人,少诚吏有来犯者,捕得缚送,使自治之。少诚惭其军,亦禁境上暴掠者。封彭城郡公。
元和八年,大水坏庐舍,溺居人,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左龙武统军召还京师。始,宪宗恶昌裔自立,欲召之而重生变,宰相李吉甫曰:“陛下乘人心愁苦可召也。”遂以韩皋代之。至长乐驿,知帝意,因称风眩卧第。岁中卒,赠潞州大都督,谥曰威。
范希朝,字致君,河中虞乡人。初从邠宁军为别将,事节度使韩游瑰。德宗在奉天,以战守功累兼御史中丞。治军整毅,游瑰畏其才,将伺隙杀之,希朝惧,奔凤翔。帝闻,召寘左神策军。贞元四年,以游瑰政无状,使代之。希朝曰:“始偪而来,终代其任,非所以防觊觎、安反仄也。”固让左金吾卫将军张献甫。军中惮献甫严,以兵胁监军使请于帝,必得希朝乃止。诏拜宁州刺史、邠宁节度副使,俾佐献甫。
俄迁振武节度使。部有党项、室韦杂居,暴掠放肆,日入慝作,谓之“刮城门”。希朝度要害置屯保,斥逻严密,鄙民以安。至小窃取亦杀无赦,虏人惮伏,相谓曰:“是必张光晟绐姓名来也!”边州每长帅至,必效橐它骏马,虽甚廉者犹受之,以结其欢。希朝一不纳。积十四年,虏保塞不敢横。初,单于城池不树,希朝命莳柳,数岁成林。
贞元末,请朝。时诸镇不以事自述职者,希朝而已。帝悦,拜右金吾卫大将军。王叔文用事,谓其易制,用为右神策统军,充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屯奉天,以韩泰为副,因欲使泰代之。会不能得神策军而罢。宪宗立,检校尚书左仆射,复为右金吾卫大将军。俄检校司空,出为朔方灵盐节度使。迁河东,率师讨王承宗,败之木刀沟,然老病,不能有大功。还朝,改左龙武统军,以太子太保致仕。卒,赠太子太师,谥忠武,改曰宣武。
希朝号当世善将,或比之赵充国。在朔方时,招突厥别部沙陀千落众万余有之,其后用沙陀战者,所至有功。
王锷,字昆吾,自言太原人。始隶湖南团练府为裨将。杨炎道潭,与语,异其才。嗣曹王皋为团练使,俾锷诱降武冈叛将王国良,以功擢邵州刺史。
皋之节度江西也,李希烈南侵,皋与锷兵三千,使屯浔阳,而皋全军临九江,袭蕲州,遂以众济。表锷江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都虞候。锷小心,善刺军中情伪,事无细大,皋悉知之。因推以腹心,虽家人燕居或预焉。皋攻安州,使伊慎盛兵围之,而遣锷入城中约降,使杀不从者。翌日城开,慎以贼降乃己功,不下锷,锷称疾避之。
皋为荆南节度使,欲署府少尹,而上佐鄙其人,乃复檄都虞候。从皋朝京师,皋奏锷文用虽不足,而它可试。德宗擢为鸿胪少卿。先是,天宝末,西域朝贡酋长及安西、北庭校吏岁集京师者数千人,陇右既陷,不得归,皆仰禀鸿胪礼宾,月四万缗,凡四十年,名田养子孙如编民。至是,锷悉籍名王以下无虑四千人,畜马二千,奏皆停给。宰相李泌尽以隶左右神策军,以酋长署牙将,岁省五十万缗。帝嘉其公,擢容管经略使。凡八年,溪落安之。
迁岭南节度使。广人与蛮杂处,地征薄,多牟利于市,锷租其廛,榷所入与常赋埒,以为时进,裒其余悉自入。诸蕃舶至,尽有其税,于是财蓄不赀,日十余艘载皆犀象珠琲,与商贾杂出于境。数年,京师权家无不富锷之财。召为刑部尚书。淮南节度使杜佑数请代,乃以锷检校兵部尚书为佑副,厚事佑以悦之,坐必就司马听事,不数日,遂代佑。久之,入拜尚书左仆射,又检校司徒,为河中节度使。
进兼太子太傅,徙河东。河东自范希朝讨镇无功,兵才三万,骑六百,府库残耗。锷能补完啬费,未几,兵至五万,骑五千,财用丰余。会回鹘并摩尼师入朝,锷欲示威武倾骇之,乃悉军迎,廷列五十里,旗帜光鲜,戈铠犀密。回鹘恐,不敢仰视,锷偃然受其礼。帝闻嘉之,即除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锷自见居财多,且惧谤,纳钱二千万。李绛奏言:“锷虽有劳,然佥望不属,恐天下议以为宰相可市而取。”帝曰:“锷当太原残破后,成雄富之治。官爵所以待功,功之不图,何以为劝?王播所献数万万,亦可以平章政事乎?”不听。卒,赠太尉,谥曰魏。
锷初附太原王翃为从子,以婚阀自高。翃子弟亦藉锷多得官。又常读《春秋》,自称儒者,士颇笑之。善任数持下,在淮南时,尝得无名书,内靴中,俄取它书焚之,人信其无名者,异日因小罪,并以所告穷验,示众以神明。性纤啬,有所程作,虽碎琐无所遗。官曹帘坏,吏将易之,锷取坏者付船坊以针箬。每燕飨,辄录其余,卖之以收利。故锷家钱遍天下。
子稷,历鸿胪少卿。锷在籓,稷常留京师,视势高下轻重以纳赀焉。尝请籍坊以广第舍,作复垣洞穴,实金钱其中。锷卒,奴告稷更遗占,没所献,裴度为言,乃论杀奴。长庆二年,用稷为德州刺史,悉金宝、媵侍以行。节度使李全略利其货,因军乱杀稷,纳其女为媵。
开成中,沧州节度使刘约奏稷子叔泰生五岁,值全略乱,为郡人匿养,得不死。送叔泰京师,文宗悯焉,诏授九品官,使奉锷祀。
孟元阳,史失其何所人。起陈许军中,以严整称。曲环领节度使,时已为大将,使董作西华屯。盛夏,屩而立于涂,役休乃就舍,故田辄岁稔,而军食常足。环卒,吴少诚来寇,元阳婴城守,围甚急,然终不能傅城。韩全义败五楼,列将多私去,独元阳与神策将苏元策、宣州将王幹以所部屯溵水,破贼二千,诏拜陈州刺史。宪宗立,迁河阳节度使。五年,卢从史败,检校尚书右仆射,徙帅昭义军。入为右羽林统军,封赵国公。改右金吾大将军,复拜统军。卒,赠扬州大都督。
王栖曜,濮州濮阳人。安禄山反,尚衡裒义兵讨贼,署牙将,徇兗、郓诸县下之,进牙前总管。贼将邢超然守曹州,乘城指顾,栖曜曰:“彼可取也。”一矢殒之,遂拔曹州。累授试金吾卫将军。
袁晁乱浙东,御史中丞袁傪讨之,表为偏将。与贼战,日十余遇,生禽晁,收州县十六。授常州别驾、浙西都知兵马使。时江介未定,诏内常侍马日新以汴滑军五千镇之。中人暴横,贼萧廷兰乘众怨逐日新,劫其众。栖曜方游弈近郊,贼胁取之,与围苏州。栖曜乘贼怠,挺身登城,率城中兵出战,贼众大败,迁试金吾大将军。
李灵曜反汴州,浙西观察使李涵使提兵四千为河南掎角,有功。李希烈陷汴州也,乘胜东略,次宁陵,将袭宋州。浙西节度使韩滉使栖曜以强弩三千涉水,夜入宁陵,希烈不之知。晨朝,矢集帐前,惊曰:“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东。
贞元初,拜左龙武大将军,出为鄜坊节度使。十九年,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成。
栖曜性谨厚,善骑射。始将兵时,涉寇境,遇游骑环合,乃规百步,立表而射,每射破的,虏相顾惧,引去。
子茂元,少好学。德宗时上书自荐,擢试校书郎,改太子赞善大夫。吕元膺留守东都,署防御判官。淄青留邸卒谋乱,元膺率兵围之,士无敢先者,茂元取一人斩之,众乃进,贼遂出奔。累迁岭南节度使,蛮落安之。
家积财,交煽权贵。郑注用事,迁泾原节度使。注败,悉出家赀饷两军,得不诛,封濮阳郡侯。召为将作监,领陈许节度使,又徙河阳。讨刘真也,李德裕以茂元兵寡,诏王宰领陈许合义成兵援之,以河阴所贮兵械、内库甲弓矢陌刀赐之。会病,以宰兼河阳行营攻讨使。卒,赠司徒,谥曰威。
刘昌,字公明,汴州开封人。善骑射。天宝末,从河南防御使张介然讨安禄山,授易州遂城府左果毅。史朝义兵围宋州,城中食尽且降。昌说刺史李岑曰:“李光弼在河阳,江淮足兵,势必来援。今廪麹尚多,若屑以食,可支二十日,则救至。”岑听之。昌乃被铠登城,以忠义谕贼,贼畏不敢攻。俄而光弼援兵至,贼夜溃。光弼闻其谋,召置军中,将用之。会光弼卒,还为宋州牙门将。
李灵曜以汴州反,刺史李僧惠欲应之,昌请见,陈逆顺计,且泣。僧惠悟,即驰奏请自将讨贼。故灵曜失助,不得逞。汴州平,李忠臣疾僧惠,攻杀之,昌遁去。
刘玄佐领宣武节度使,擢昌左厢兵马使。李纳反,以偏师收考城,充行营诸军马步都虞候。玄佐攻濮州,以昌摄刺史。李希烈取汴,玄佐别将高翼提精卒守襄邑,城陷,翼赴水死,江淮大震。昌以兵三千守宁陵,希烈众五万攻之,昌掘堑以遏地道,相拒凡四十余日,贼数败,乃解围去。更攻陈州,昌从玄佐以浙西兵三万救之。西去陈五十里,昌薄其军,大战破之,禽贼将翟曜,希烈奔还蔡州。加检校工部尚书,累实封二百户。
贞元三年入朝,诏以宣武兵八千北出五原。士卒有逗留沮事者,斩三百人乃行,举军忄習伏。寻授京西行营节度使。岁余,改四镇、北庭行营兼泾原节度。七年,城平凉,开地二百里,扼弹筝峡。又西筑保定,扞青石岭,凡七城二堡,旬日就。以功检校尚书右仆射,累封南川郡王。十四年,归化堡军乱,逐大将张国诚,诏昌经略。昌入堡,诛数百人,复使国诚统之。昌在边凡十五年,身率士垦田,三年而军有羡食,兵械锐新,边障妥宁。及感疾,诏赴京师。未行,卒,年六十五,赠司空。
初城平凉,当劫盟后,将士骸骨不藏,昌始命瘗之。夕梦若诣昌厚谢者,昌具以闻。德宗下诏哀痛,出衣数百称,官为赛具,敛以棺槥,分建二冢,大将曰旌义冢,士曰怀忠冢,葬浅水原,诏翰林学士为铭识其所。昌盛陈兵卫,具牢醴,率诸将素服临之,边兵莫不感泣。
子士泾,尚云安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少卿。家积财,内结权近。善胡琴,故得幸于贵人。后迁太仆卿,给事中韦弘景等封还制书,以士泾交通近幸,不当居九卿。宪宗曰:“昌有功于边,士泾又尚主,官少卿已十余年,制书宜下。”弘景等乃奉诏。
赞曰:唐杜牧称:“宁陵之围解,刘玄佐召昌问曰:‘君以孤城,用一当十,何以能守?’昌泣曰:‘始昌令:守陴内顾者斩。昌孤甥张俊守西北,未尝内顾,捽下斩之。士有死志,故能守。’因伏地流涕,玄佐亦泣曰:‘国家将富贵汝。’”史臣谓不然,且勒兵乘城与贼抗,所赖赏罚耳。今无罪而斩其甥,士心且离,不祥莫大焉。宁好事者傅此以益其美?非昌志也。牧以为张巡、许远陷睢阳,其名传,昌全宁陵而事不得暴于世,宁牧未之思邪?
赵昌,字洪祚,天水人。始为昭义李承昭节度府属,累迁虔州刺史。安南酋獠杜英翰叛,都护高正平以忧死,拜昌安南都护,夷落向化毋敢桀。居十年,足疾,请还朝,以兵部郎中裴泰代之,入为国子祭酒。未几,州将逐泰,德宗召昌问状,时年逾七十,占对精明,帝奇之,复拜安南都护。诏书至,人相贺,叛兵即定。
宪宗初立,检校户部尚书,迁岭南节度使。降辑陬荒,以劳徙节荆南。召入,再迁工部尚书、兼大理卿。出为华州刺史。对麟德殿,趋拜强駃,帝访其所以颐养。迁太子少保。卒,年八十五,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成。
李景略,幽州良乡人。父承悦,檀州刺史、密云军使。景略以廕补幽州府功曹参军。大历末,客河中,阖门读书。
李怀光为朔方节度使,署巡官。五原将张光杀其妻,以赀市狱,前后不能决,景略核实,论杀之。既而有若女厉者进谢廷中,如光妻云。迁大理司直。怀光屯咸阳,将袭东渭桥,召幕府计议。景略曰:“杀硃泚,还军诸道,杖策诣行在,此转祸为福也。”不听。既出军门,恸哭曰:“岂意此军乃陷不义乎!”遂遁归。
灵武节度使杜希全表置于府,累转侍御史、丰州刺史。丰州当回纥通道,前刺史软柔,每虏使至,与抗礼。时梅录将军入朝,景略欲折之,因郊劳,前遣人谓曰:“可汗新没,欲吊使者。”乃坐高垅待之。梅录俯偻前哭,景略即抚之曰:“可汗弃代,助尔号慕。”于是虏容气沮索,不敢抗,以父行呼景略。自此回纥使至者,皆拜于廷,威名显闻。希全忌之,诬奏,贬袁州司马。
希全死,迁左羽林将军,对德宗延英殿,论奏衎衎,有大臣风。会河东节度使李说病,以景略为太原少尹、行军司马。时方镇既重,故少召还者,惟不幸则司马代之。自说有疾,人心固属景略矣。会梅录复入朝,说大会,虏人争坐,说不敢遏,景略叱之,梅录识其声,惊拜曰:“非李丰州邪?”遂就坐。将吏相顾严惮,说愈不平,赂中尉窦文场谋毁去之。
岁余,塞下传言回纥将南寇,文场方侍帝傍,即言丰州当得良将,且举景略,乃拜丰州刺史、天德军西受降城都防御使。穷塞苦寒,地脊卤,边户劳悴。景略至,节用约己,与士同甘蓼,凿咸应、永清二渠,溉田数百顷,储禀器械毕具,威令肃然,声雄北疆,回纥畏之。卒于屯,年五十五。天下惜用景略才有所未尽。赠工部尚书。
任迪简,京兆万年人。擢进士第。天德李景略表佐其军,尝宴客,而行酒者误进醢,景略用法严,迪简不忍其死,饮为釂,徐以它辞请易之,归衉血,不以闻,军中悦其长者。景略卒,举军请为帅,监军使拘迪简,不听,众大呼,破户出之。德宗遣使者察变,具得所以然,乃授丰州刺史、天德军使。由殿中侍御史授兼大夫、散骑常侍。入为太常少卿、太子左庶子。
张茂昭以易定归,擢迪简行军司马代之。大将杨伯玉据牙不纳,众杀之;别将张佐元复叛,迪简斩以徇,乃入,以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承茂昭奢纵后,公私屈覂,欲飨士,无所给,至与下同粝食,身居戟户。逾月,军中感其公,请安卧内,迪简乃许。三年,上下完充。以疾入,除工部侍郎。不能朝,改太子宾客。卒,赠刑部尚书,谥曰襄。
张万福,魏州元城人。三世明经,止县令、州佐。万福以儒业不显,乃学骑射,从王斛斯以别校征辽东,有功。
李峘伐刘展,署为部将,效首万级。累摄寿州刺史、舒庐寿都团练使。州送租赋诣都,至颍,为盗所夺。万福领轻兵尾袭,贼仓卒不得战,悉禽之,尽得所亡,并先掠人妻女、财畜万计,还其家,不能自致者,给船车以遣。真拜刺史,兼淮南节度副使。而节度崔圆忌之,失刺史,改鸿胪卿,使将千人镇寿州,不以为恨。时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驻濠州,阴窥淮南。圆使万福摄濠州刺史。杲闻,即移戍当涂。贼陈庄陷舒州,圆又令摄舒州刺史,督淮南盗贼,穷破株党。
大历三年,召见。代宗曰:“欲一识卿面,且将以许杲累卿。”万福辞谢,因前曰:“陛下以一许杲召臣,如河北诸将叛,欲属何人?”帝笑曰:“姑为我了杲事,且当大用。”乃拜和州刺史兼行营防御使,督盗淮南。万福至州,杲惧,徙屯上元,过楚州,大掠,节度使韦元甫使万福追讨。未至,杲为其将康自劝所逐,自劝循淮钞而东,万福倍道追杀之,免者十三,尽还所剽于民。元甫将厚赏士,万福曰:“官健坐仰衣食,无所事,今一小烦之,不足过赏,请用三之一。”帝下诏褒美,赐具衣、宫锦十双。
久之,诏以本镇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万福诣扬州还所领兵。会元甫死,诸将愿得万福为帅,监军使邀请之,对曰:“我非幸人,勿以此待我。”遂去。以利州刺史镇咸阳,且留宿卫。
李正己反,屯兵埇桥,江淮漕船积千余不敢逾涡口。德宗乃以万福为濠州刺史,召谓曰:“先帝改尔名正者,所以褒也。朕谓江淮草木亦知尔威名,若从所改,恐贼不晓是卿也。”复赐旧名。万福因驰至涡口,驻马于岸,悉发漕船相衔进,贼兵倚岸熟视不敢动。改泗州刺史。魏州饥,父子相卖,万福曰:“魏州吾乡里,安忍其困?”令兄子将米百车饷之,赎魏人自卖者,给资遣之。
为杜亚所忌,召拜右金吾将军。及见,帝惊曰:“亚乃言尔昏耄,何邪?”诏图形凌烟阁,数赐与,并敕度支籍口畜给其费。阳城等诣延英门论裴延龄事,伏阁不去,帝震怒,左右惧不测。万福大言曰:“国有直臣,天下无虑矣。吾年八十,与见盛事。”遍揖城等劳之,天下益重其名。以工部尚书致仕,卒,年九十。
万福自始终禄食七十年,未尝一日言病。莅凡九州,皆有惠爱。初,在泗州,遇李希烈反,陈少游悉以部刺史妻子质扬州,万福独不遣。谓使者:“为我白公,妻老且丑,不足慁公意。”卒不行,人称其直。
高固,不知何许人,或言四世祖侃,永徽中为北庭安抚使,禽车鼻可汗,以功为安东都护。
固生微贱,为家所卖,转为浑瑊童奴,字黄芩。性敏惠,有旅力,善骑射,能读《左氏春秋》。瑊爱养之,以齐有高固,因以名,以乳媪女女固。从瑊屯朔方。德宗在奉天,固仍从瑊,贼突入东壅门,固引锐士长刀杀贼数十人,曳车塞阖,贼不能入。封渤海郡王。
李怀光反,使邠宁留后张昕将兵万人先趣河中,固在行,乃伺间入帐下,斩昕首以徇,拜检校右散骑常侍、前军兵马使。贞元十七年,邠宁节度使杨朝晟卒,诏将并邠宁、朔方为一军,议以李朝寀为节度,刘南金副之,以询邠军,咸曰:“如诏。”数日复劫固为帅,固曰:“然能听吾言。乃可。”众唯唯。固徇曰:“毋杀人,毋肆掠!”三军皆顺悦。帝亦念固功,乃拜邠宁节度使。固本宿将,且宽厚,人皆安之。然久在散位,数为侪类轻笑。及受命,众多惧,固一释不问。
宪宗时,检校尚书右仆射,入为右羽林统军。卒,赠陕州大都督。
郝玭,不记其乡里。贞元中为临泾镇将,尝从数百骑出野,还,说节度使马璘曰:“临泾扼洛口,其川饶衍,利畜牧。其西走戎道,旷数百里皆流沙,无水草。愿城之,为休养便地。”玭出,或谓璘曰:“玭言信然。虽然,公所以蒙恩大幸,以边防未固也。上心日夜念此,故厚于公。今若用玭言,则边已安,尚何事为?”璘遂不听。
及段佑代节度,玭又说曰:“天宝时,天下以兵为防,独西戎耳。而塞至京师且万里。自禄山反,西陲尽亡,寰内为边郡。每虏入寇,驱井闾父子与马牛,焚积聚,残室庐,边人耗尽。今若筑临泾以折虏势,便甚。”佑唯许,请于朝。卒诏城临泾,为行原州,以玭为刺史,戍之。自是虏不敢过临泾。
玭在边积三十年,每讨贼,不持糗粮,取之于敌。获虏必刳剔而归其尸,虏大畏,道其名以怖啼儿。迁检校左散骑常侍、泾原行营节度使,封保定郡王。赞普常等故身铸金象,令于国曰:“得生玭者,以金玭偿之。”朝廷畏失名将,徙为庆州刺史,卒。
佑,本郭子仪牙将,从征伐有功。贞元末,为泾原节度使,虏畏惮之。终右神策大将军。
史敬奉者,灵州人。事朔方军为牙将。元和中,吐蕃数犯塞,十四年,敬奉白节度使杜叔良,请兵三千,赍一月粮,深入虏地,分贼势。叔良以二千兵予之,行十余日,不闻问,皆谓已殁。敬奉乃由间道绕出虏后,部落奔骇,因大破之,驱其余众于瓠芦河,获马牛杂畜迨万数。赐实封五十户。
敬奉[B126]陋,类不胜衣,其走逐奔马,挟鞍勒以上,而后羁带之,矛矢在手,前无强敌。甥侄部曲二百人,每出辄分其队为四五,随水草,数日不相知,及相遇,已皆有获。与凤翔将野诗良辅及郝玭皆以名雄边。
良辅者,后为陇州刺史。朝廷遣使至吐蕃,虏辄言:“唐家称和好岂妄邪!不尔,安得任良辅为陇州刺史?”
列传第九十六 李乌王杨曹高刘石
李光进,其先河曲诸部,姓阿跌氏。贞观中内属,以其地为鸡田州,世袭刺史 ,隶朔方军。
光进与弟光颜少依舍利葛旃,葛旃妻,其女兄也。初,葛旃杀仆固瑒,归河东辛云京,遂与光进俱家太原。以沈果称。从马燧救临洺,战洹水有功。历前后军牙门将、兼御史大夫、代州刺史。元和四年,王承宗、范希朝引师救易定,表光进为都将。时光颜亦至大夫,故军中呼“大小大夫”。俄检校工部尚书,为振武节度使,赐姓以光宠之;别诏光颜拜洺州刺史。弟兄荣冠当时。光进徙灵武,卒,年六十五,赠尚书左仆射。
有至性,居母丧,三年不归寝。光颜先娶,而母委以家事。及光进娶,母已亡,弟妇籍赀贮、纳管钥于姒,光进命反之,曰:“妇逮事姑,且尝命主家事,不可改。”因相持泣,乃如初。
光颜,字光远。葛旃少教以骑射,每叹其天资票健,己所不逮。长从河东军为裨将,节度使马燧谓曰:“若有奇相,终必光大。”解所佩剑赠之。讨李怀光、杨惠琳,战有功。从高崇文平剑南,数搴旗蹈军,出入若神,益知名。进兼御史大夫,历代、洺二州刺史。
元和九年讨蔡,以陈州刺史充忠武军都知兵马使。始逾月,擢本军节度使,诏以其军当一面。光颜乃壁溵水。明年,大破贼时曲。初,贼晨压其营以阵,众不得出,光颜毁其栅,将数骑突入贼中,反往一再,众识光颜,矢集其身如蝟。子揽马鞅谏无深入,光颜挺刃叱之,于是士争奋,贼乃溃北。当此时,诸镇兵环蔡十余屯,相顾不肯前,独光颜先败贼。始,裴度宣慰诸军还,为宪宗言:“光颜勇而义,必立功。”
俄又与乌重胤破贼小溵河。初,都统韩弘约诸军攻贼,贼先薄重胤垒,重胤中矛创甚,请救于光颜。光颜策贼既出,则小溵河之堡可乘,且重胤不可破。遣大将田颖、宋朝隐袭其城,夷之,贼失赘聚。弘怒不救重胤,违节度,取颖等将戮之,举军惜其材,光颜不敢拒。会中人景忠信至,知其然,即矫诏械系在所,驰以闻,有诏释之。弘及光颜更以表言,帝谓弘使曰:“违都统令当死,但以功可赎,赦之以为后图。”弘不悦。自是与弘有隙。
十一年,屡困贼,遂拔凌云栅。捷奏入,帝大悦,厚赉其使。进检校尚书左仆射。十二年四月,败贼于郾城,死者什三,数其甲凡三万,悉画雷公符、斗星,署曰:“破城北军。”郾守将邓怀金大恐,其令董昌龄因是劝怀金降,且来请曰:“城中兵父母妻子皆质贼,有如不战而屈,且赤族。请公攻城,我举火求援,援至,公迎破之,我以城下。”光颜许之。贼已北,昌龄奉伪印,怀金率诸将素服开门待。光颜入之,城自坏者五十版。
弘素蹇纵,阴挟贼自重,且恶光颜忠力,思有以挠衊之。饬名姝,教歌舞、六博,襦衤属珠琲,举止光丽,费百钜万,遣使以遗光颜,曰:“公以君暴露于外,恭进侍者,慰君征行之勤。”光颜约旦日纳焉。乃大合将校置酒,引使者以侍姝至,秀曼都雅,一军惊视。光颜徐曰:“我去室家久,以为公忧,诚无以报德。然战士皆弃妻子,蹈白刃,奈何独以女色为乐?为我谢公:天子于光颜恩厚,誓不与贼同生!”指心曰:“虽死不贰。”因呜咽泣下,将卒数万皆感激流涕,乃厚赂使者还之,于是士气益励。
裴度筑赫连城于沲口,率轻骑观之。贼以奇兵自五沟至,大呼薄战,城为震坏,度危甚,光颜力战却之。先是,光颜策贼必至,密遣田布伏精骑沟下,扼其归。贼败,弃骑去,颠死沟中者千余。由是贼悉锐士当光颜,而李愬得乘虚入蔡矣。董重质弃洄曲军降愬,光颜跃马入贼营大呼,众万余人投甲请命。贼平,加检校司空。入朝,召对麟德殿,赐与蕃渥,命宴其第,归刍米二十车。
帝讨李师道,徙义成节度使,许以忠武兵自随。不三旬,再败贼濮阳,拔斗门,斩数千级。上言许、郑兵合不可用,遂复镇忠武。吐蕃入寇,徙邠宁军。时虏毁盐州城,使光颜复城之,亦以忠武兵从。初,田缙镇夏州,以叨沓开边隙,故党项引吐蕃围泾州,郝玭力战破之。光颜闻贼至,料兵以赴,邠人慢言忷忷,腾噪不肯行。光颜为陈说大义,感慨流涕,闻者亦泣下,遽即路,虏走出塞。
穆宗立,召还,赐开化里第,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军,赉况不赀,以宠示群臣。俄徙凤翔。帝将伐镇州,复还忠武,又兼深冀行营节度使。宰相百官班饯,帝御通化门临送,赐珍器、良马、玉带。光颜提军深入,而馈运不至,有诏以沧、景、德、棣州益之。光颜以宰相处置失宜,辞兼领,亦会赦王廷凑,复所治。李騕乱汴州,诏总军出讨,朝受命,暮即戎。翌日,拔尉氏。与汴人战琵琶沟,未阵,薄之,贼走。騕平,进兼侍中。敬宗初,真拜司徒、河东节度。宝历二年卒,年六十六,赠太尉,谥曰忠,赙赐良厚。及葬,文宗以其功高,复赐帛二千匹。
光颜性忠义,善抚士,其下乐为用。许师劲悍,常为诸军锋,故数立勋。王仙芝、黄巢反,诸道告急,多请以助守。大校曹师罕以千五百人隶招讨使宋威,张贯以四千人隶副使曾元裕。僖宗倚许军以屏蔽东都,有请以为援,率不报。大将张自勉讨云南、党项;庞勋乱,解围寿州,战淮口,以功累擢右威卫上将军。至是表请讨贼,诏乘传赴军,解宋州围。威忌自勉成功,请以隶麾下,且欲杀之。宰相得其谋,不听,以自勉代元裕。
乌重胤,字保君,河东将承玭子也。少为潞牙将,兼左司马。节度使卢从史奉诏讨王承宗,阴与贼连。吐突承璀将图之,以告重胤,乃缚从史。帐下士持兵合讠雚,重胤叱曰:“天子有命,从者赏,违者斩!”士敛手还部无敢动。宪宗嘉其功,擢河阳节度使,封张掖郡公。
帝讨淮蔡,诏重胤以兵压贼境,割汝州隶其军,与李光颜相掎角。大小百余战,凡三年,贼平,再迁检校司空,进邠国公。徙横海军,建言:“河朔能拒朝命者,盖刺史失权,镇将领军能作威福也。使刺史得职,大帅虽有禄山、思明之奸,能据一州为叛哉?臣所管三州,辄还刺史职,各主其兵。”因请废景州。法制脩立,时以为宜。
讨王廷凑也,出屯深州,方朝廷号令乖迕,贼浸不制,重胤久不敢进。穆宗以为观望,诏杜叔良代之,以重胤为太子太保。长庆末,以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召至京师,改节天平军。文宗初,真拜司徒。李同捷请袭父位,帝方务静安,授同捷兗海,以重胤耆将,兼节度沧景,以齐州隶军。未几卒,年六十七,赠太尉,谥懿穆。
重胤出行伍,善抚士,与下同甘苦。蔡将李端降重胤,蔡人执其妻杀之,妻呼曰:“善事乌仆射!”得士心大抵如此。待官属有礼,当时有名士如温造、石洪皆在幕府。既殁,士二十余人刲股以祭。
子汉弘嗣爵。居母丧,夺为左领军卫将军,固辞。帝嘉许之。
石洪者,字浚川,其先姓乌石兰,后独以石为氏。有至行,举明经,为黄州录事参军,罢归东都,十余年隐居不出。公卿数荐,皆不答。重胤镇河阳,求贤者以自重,或荐洪,重胤曰:“彼无求于人,其肯为我来邪?”乃具书币邀辟,洪亦谓重胤知己,故欣然戒行。重胤喜其至,礼之。后诏书召为昭应尉、集贤校理。
又有李珙者,世儒家,珙独尚材武,有崖岸。尝至泽潞见李抱真,欲署牙将,闻其使酒,不用。都将王虔休曰:“珙奇士,不能用,即杀之,无为它人得也。”抱真不纳。虔休代节度,引为将。重胤禽从史,珙将救之,既闻谋出朝廷,乃止。重胤爱其才,讨淮西也,表为行营都将。终右武卫上将军。
王沛,许州许昌人。少勇决,为节度使上官涚所器,妻以女,署牙门将。涚卒,它婿田偁胁涚子袭领其军,谋杀监军。沛知其计,密告之,支党悉禽。德宗嘉美,即拜行军司马。而刘昌裔领节度,奏沛为监察御史,有诏护涚丧还京师。帝召见叹息,以为功异等,嫌昌裔所请薄,谓沛曰:“吾意殊未厌,尔归矣,方使别奏。”沛未至许,拜兼御史中丞。
李光颜讨吴元济,奇沛风概,署行营兵马使,使将劲兵别屯,数破贼有功。时诏书趣战,诸将观望,不敢度溵以壁。沛引兵五千夜济合流,扼贼冲,遂城以居。于是河阳、宣武、太原、魏博等军继度,围郾城。沛先结垒与贼对,蔡将邓怀金遂降。蔡平,加兼大夫。复从光颜定淄青。及光彦镇邠,诏分许兵往戍,沛又为都将,救盐州,败吐蕃,以功擢宁州刺史。徙陈州。
李騕之乱,以忠武节度副使率师讨騕,加检校右散骑常侍,进拜兗海沂密节度使。是时新建府,俗犷骜,沛明示法制,搜阅以时,军政大治。以检校工部尚书徙忠武。太和元年卒,赠尚书右仆射。
子逢,从父征伐,累功署忠武都知兵马使。太和中,入为诸卫将军。从刘沔、石雄破回鹘于天德,有士二千人未尝战,欲冒赏赐,逢不与。或为请之,答曰:“士奋死取赏,若无功而赏,何哉?”武宗以逢用法严,使宰相李德裕让之,逢曰:“战者,前踏白刃,不以法,人孰用命?”讨刘稹也,为太原道行营将,领陈许兵七千屯翼城。稹平,加检校右散骑常侍。后亦至忠武节度使云。
杨元卿,史失其何所人。少孤,慷慨有术略。客江海上,时时高论,人谓狂生。吴少诚跋扈蔡州,元卿以褐衣见,署剧县,俄召入幕府。又事少阳。每奏事至京师,颇为宰相李吉甫慰纳。元卿还,与少阳言君臣大义以动其心,贼党恶而共构之,判官苏肇保救,乃免。然元卿阴桡少阳事,而输款朝廷。及元济擅袭节度,元卿欲困其财使不振,谬说曰:“先公吝于财,诸将至寒馁。府之有亡,我具知之。君若大赐将士以自固,又卑辞厚礼邀事诸镇,则诸将悦,庶几助我。吾为君持表见天子,安有不从者?”元济许之。既至,则具条贼虚实,请敕诸道执元济诛之。元济觉,乃杀其妻并四子,圬为一堋射之,肇亦被害。
宪宗拜元卿岳王府司马,与李愬议侨置蔡州,以元卿为刺史,优纳降附,坏贼党与。元卿入见,愿假度支钱及它奏请,不合旨;又裴度以诸将讨蔡三年,功且成,若又以州与元卿,恐觖望生事,议格。更授光禄少卿。蔡平,超拜左金吾卫将军。建言:“淮西多怪珍宝带,往取必得。”帝曰:“我讨贼,为人除害。贼平,我求得矣,焉用宝!止勿复言。”出为汾州刺史,复入为金吾。
长庆初,镇、魏易帅,元卿具道所以成败事,穆宗久乃悟,赐白玉带,擢泾原渭节度使。元卿垦发屯田五千顷,屯筑高垣,牢键闭,寇至,耕者保垣以守。居六年,泾人德之。徙节河阳。何进滔乱魏博,元卿请自赍三月粮举军出讨,文宗嘉美,加检校司空。献粟二十万石,助天子经费。进光禄大夫。徙宣武军。太和七年,以疾归东都,授太子太保。卒,赠司徒。然性憸巧,所至聚敛,谐结权近,故累更方任云。
子延宗,开成中为磁州刺史,与河阳兵谋逐帅自立。事败,诏以元卿尝毁家归忠,全其宗,杖死延宗于京兆府,赐还田产。
曹华,宋州楚丘人。始从宣武军。缚乱将李乃送阙下,节度使董晋署为牙将。后避仇奔东都,会吴少诚叛,留守王翃署华襄城戍将。华浚隍埤堞,日与贼搏,数禽馘,贼惮之。宪宗初,累拜检校右散骑常侍,召至京师,赐矛甲缯锦,还屯。拜宁州刺史,未行,属吴元济不受命,诏河阳怀汝节度使乌重胤讨之,重胤请华自副。战青陵城,贼大奔,拔凌云栅,以功封陈留郡王。
蔡平,进棣州刺史。州与郓比,时贼略定滴河,华遽逐贼,斩二千级,复其县。又募群盗可用者,贷死,补屯卒,使据孔道。贼至,辄击却之,不敢北。擢横海节度副使。时朝廷披郓为三镇。其明年,兗海军乱,杀观察使王遂,诏华往代。视事三日,合军大飨,幕甲士于庑,酒中,令曰:“天子以郓人参别而戍,有转徒劳,欲厚赏之。请郓人右,州兵左。”既而出州兵,乃阖门大言曰:“天子有命,诛杀帅者!”甲起于幕,环之。凡斩千二百人,血流殷渠,赤氛冒门高丈余。海、沂之人,重足屏息。
华恶沂地褊,请治兗,许之。自李正己盗,齐、鲁俗益污骜,华下令曰:“邹、鲁礼义乡,不可忘本。”乃身见儒士,春秋祀孔子祠,立学官讲诵,斥家赀佐赡给,人乃知教,成就诸生,仕诸朝。镇人害田弘正,华亟请以本军进讨,不从。进华检校工部尚书,就充节度使。
李騕叛,以兵取宋州。华不待命,以兵逆击,破之。騕平,检校尚书右仆射,徙镇义成军。盗杀商贾,吏捕得,乃华嬖人。华怒,断其颈以祭死者。卒,年六十九,赠左仆射。
华虽出戎伍,而动必由礼,爱重士大夫,不以贵倨人,至厮竖必待以诚信,人以为难。
高瑀,冀州蓚人。少沈邃,喜言兵。释褐右金吾胄曹参军,累迁陈、蔡二州刺史,入为太仆卿。忠武节度使王沛死,卫军诸将多自谓得之。宰相裴度、韦处厚以瑀治陈、蔡素有状,习军中情伪,欲任之。会其军表丐瑀,乃检校左散骑常侍,领忠武节度使。自大历后,择帅悉出宦人中尉,所输货至钜万,贫者假贷富人,既得所欲,则椎膏血,倍以酬息,十常六七。及瑀有命,士相告曰:“韦、裴作相,天下无债帅。”州比水旱无年,瑀相地宜,筑堤庸百八十里,时其钟泄,民赖不饥。再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六年,徙节武宁军。以刑部尚书召,辞疾,拜太子少傅。不阅月,复诏节度忠武,卒于镇,赠司空。
瑀宽和,居官无赫然誉,所至称治,士人怀之。
刘沔,字子汪,徐州彭城人。父廷珍,以羽林军扈德宗奉天,以战功官左骁卫大将军、东阳郡王。沔少孤,客振武,节度使范希朝署牙将。军中大会,沔捉刀立堂下,希朝奇之,召谓曰:“后日必处吾坐。”希朝卒,入为神策将。太和末,迁累大将军,擢泾原节度使,徙振武。开成三年,突厥劫营田,沔发吐浑、契苾、沙陀部万人击之,贼一辔无返者,悉颁所获马羊于战卒,筑都护府西北四垒。进检校户部尚书。
武宗立,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回鹘寇天德,诏以兵据云伽关,虏引去。会昌二年,又掠太原、振武,天子使兵部郎中李拭调兵食,因视诸将能否,拭独称沔,乃拜河东节度兼招抚回鹘使,进屯雁门关。虏寇云州,沔击之,斩七裨将,败其众。以还太和公主功,加检校司空。议者恨其薄,又进金紫光禄大夫,赐一子官。虏残众走,诏沔追北,仍录李靖赐之。军还,次代州,归义军降虏三千,使隶食诸道,不受诏,据滹沱河叛,沔悉禽诛之。
刘稹阻命,诏沔南讨,屯榆社。沔素与张仲武不协,时方追幽州兵,故徙义成。会王宰逗留,宰相李德裕表沔镇河阳,以滑兵二千壁万善,居宰肘腋下,激之俾出军。稹平,进检校司徒,徙忠武节度使。以病改太子少保,不任谒,拜太子太傅致仕。卒,年六十五,赠司徒。
石雄,徐州人,系寒,不知其先所来。少为牙校,敢毅善战,气盖军中。王智兴讨李同捷,收棣州,使雄先驱度河,鼓行无前。初,徐军恶智兴苛酷,谋逐之而立雄。智兴惧变,因立功奏除州刺史,诏以为壁州刺史。智兴由是杀雄素所善百余人,诬雄阴结士摇乱,请以军法论。文宗素知其能,不杀,流白州。徙为陈州长史。党项扰河西,召雄隶振武刘沔军,破羌有劳,帝难智兴,久不擢。
会昌初,回鹘入寇,连年掠云、朔,牙五原塞下。诏雄为天德防御副使,兼朔州刺史,佐刘沔屯云州。沔召雄谋曰:“虏离散,当扫除久矣。国家以公主故,不欲亟攻。我若径趋其牙,彼不及备,必弃公主走,我当迎主归。有如不捷,吾则死之。”雄曰:“诺。”即选沙陀李国昌及契苾、拓拔杂虏三千骑,夜发马邑,旦登振武城望之,见罽车十余乘,从者硃碧衣,谍者曰:“公主帐也。”雄潜使喻之曰:“天子取公主,兵合,第无动。”雄穴城夜出,纵牛马鼓噪,直捣乌介帐。可汗大骇,单骑走,追至杀胡山,斩首万级,获马牛羊不赀,迎公主还。进丰州防御使。
武宁李彦佐讨刘稹逗留,以雄为晋绛行营诸军副使,助彦佐。是时,王宰屯万善,刘沔屯石会关,顾望莫先进。雄受命,即勒兵越乌岭,破贼五壁,斩获千计,贼大震。雄临财廉,每朝廷赐与,辄置军门,自取一匹缣,余悉分士伍,由是众感发,无不奋。武宗喜曰:“今将帅义而勇罕雄比者。”就拜行营节度使,代彦佐。徙河中。稹危蹙,其大将郭谊密献款,请斩稹首自归。众疑其诈,雄大言曰:“稹之叛,谊为谋主。今欲杀稹,乃谊自谋,又何疑?”雄以七千人径薄潞,受谊降。进检校兵部尚书,徙河阳。初,雄讨稹,水次见白鹭,谓众曰:“使吾射中其目,当成功。”一发如言。帝闻,下诏褒美。
宣宗立,徙镇凤翔。雄素为李德裕识拔。王宰者,智兴子,于雄故有隙。潞之役,雄功最多,宰恶之,数欲沮陷。会德裕罢宰相,因代归。白敏中猥曰:“黑山、天井功,所酬已厌。”拜神武统军。失势怏怏卒。
赞曰:世皆谓李愬提孤旅入蔡缚贼为奇功,殊未知光颜于平蔡为多也。是时,贼战日窘,尽取锐卒护光颜,凭空堞以居,故愬能乘一切势,出贼不意。然则无光颜之胜,愬乌能奋哉?
列传第九十七 于王二杜范
于頔,字允元,后周太师谨七世孙。廕补千牛,调华阴尉,累劳迁侍御史。为吐蕃计会使 ,有专对材。擢长安令、驾部郎中。
出为湖州刺史。部有湖陂,异时溉田三千顷,久廞废,頔行县,命脩复堤阏,岁获粳稻蒲鱼无虑万计。州地庳薄,葬者不掩柩,頔为坎,瘗枯骨千余,人赖以安。
未几,改苏州。罢淫祠,浚沟浍,端路衢,为政有绩。然暴横少恩,杖前部尉以逞憾,观察使王纬以闻,德宗不省。俄迁大理卿,为陕虢观察使,慢言谢纬曰:“始足下劾我,三进官矣!”益自肆。峻罚苛惩,官吏惴恐,皆重足一迹。参军事姚岘不胜虐,自沉于河。
贞元十四年,拜山南东道节度使。是时,吴少诚叛,頔率兵自唐州战吴房朗山,取之,禽其将李璨,又胜之濯神沟。于是请升襄州为大都督府,广募战士,储良械,扌间然有专汉南意,所牾者类治军法。帝晚务姑息,頔所奏建,无不开允。公敛私输,持下益急,而慢于奉上。诬劾邓州刺史元洪,朝廷重违,为流端州,命中人护送至枣阳。頔遣兵劫洪还,拘之,表责洪太重,改吉州长史,遣使厚谕乃已。尝怒判官薛正伦,奏贬陕州长史,比诏下,頔中悔,奏复署旧职。正伦死,以兵围其居,强使孽子与婚。昵吏高洪,纵使剥下,别将陈仪不胜忿,刺杀洪,一府惊溃。累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燕国公。俄擅以兵取邓州,天子未始谁何。初,襄有髹器,天下以为法。至頔骄蹇,故方帅不法者号“襄样节度”。
宪宗立,权纲自出,頔稍惧,愿以子尚主,帝许之。遂入朝,拜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请准杜佑,月三奉朝,诏可。
时宦者梁守谦幸于帝,颇用事。有梁正言者,与頔子敏善,敏因正言厚赂守谦,求頔出镇。久不报,敏怒其绐,责所馈,诱正言家奴支解之,弃溷中。家童上变,诏捕頔吏沈壁及它奴送御史狱,命中丞薛存诚、刑部侍郎王播、大理卿武少仪杂问之。頔与诸子素服待罪建福门,门史不内,屏营负墙立,更遣人上章,有司拒不闻。翌日复往,宰相谕使还第。贬为恩王傅,子敏窜雷州,至商山,赐死。次子季友夺二官,正及方免官。流壁封州,正言诛死。
久之,拜户部尚书。帝讨蔡,頔献家财以助国,帝却之。又坐季友居丧荒宴,削金紫光禄大夫。帝初欲頔告老,宰相李逢吉谓得谢乃优礼,非所以示责。明年,乃致仕。宰司将以太子少保官之,帝改署宾客。郁郁不得意卒,赠太保,太常谥曰厉。
頔尝制《顺圣乐舞》献诸朝。又教女伎为八佾,声态雄侈,号《孙吴顺圣乐》云。
季友尚宪宗永昌公主,拜驸马都尉。从穆宗猎苑中,求改頔谥,会徐泗节度使李愬亦为请,更赐谥曰思。尚书右丞张正甫封还诏书,右补阙高釴、博士王彦威持不可,谓:“頔文吏,倔强犯命,擅军襄、邓,欲胁制朝廷;杀不辜,留制囚,遮使者,僭正乐。势迫而朝,非其宿心,得全腰领而殁,犹以为幸,不宜更谥。”帝不从。
方,长庆时以勋家子通豪侠,欲事河朔,以策干宰相元稹。而李逢吉党谋倾执政,乃告稹结客刺裴度,事下有司,验无状,方坐诛。
王智兴,字匡谏,怀州温人。少骁锐,为徐州牙兵,事刺史李洧。洧弃李纳,挈州自归。纳怒,急攻洧。智兴能驶步,奉表,不数日至京师告急,德宗出朔方军五千击纳,解去,自是为徐特将。
讨吴元济也。李师道谋挠王师,数侵徐救蔡。节度使李愿遣智兴率步骑拒贼。其将王朝晏方攻沛,智兴逆击,败之,朝晏脱身保沂州。进破姚海兵五万于丰北,获美妾三人,智兴曰:“军中有女子,安得不败?”即斩以徇。朝晏自沂以轻兵袭沛,夜战狄丘,复破之。累迁侍御史。
元和十三年,伐师道,智兴以步骑八千次胡陵,与忠武军会,以骑畀其子晏平、晏宰为先锋,自率军继之。坏河桥,收黄队,攻金乡,拔鱼台,俘斩万计。贼平,进御史中丞。明年,召还,为沂州刺史。
长庆初,河朔用兵,加检校左散骑常侍,充武宁军副使、河北行营诸军都知兵马使,帅兵三千度河。属朝廷用崔群为武宁节度使,群畏智兴难制,密请追还京师,未报。会赦王廷凑,诸节度班师。智兴还,群遣寮属迎之,令士季甲而入。智兴心不悦,因勒兵斩关入,杀异己者十余辈,然后谒群谢曰:“此军情也!”群乃治装去,智兴以兵卫送还朝;至埇桥,掠盐铁院及贡物,劫商旅,逐濠州刺史侯弘度。朝廷甫罢兵,不能讨,即诏检校工部尚书,充本军节度使。智兴由是揫索财赂,交权幸以贾虚名,用度不足,始税泗口以佐军须。
李騕攻宋州,智兴悉锐师出宋西鄙,破之漳口。騕平,加检校尚书左仆射。李同捷以沧德叛,智兴请悉师三万赍五月粮讨贼,诏拜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沧德行营招抚使。既战,降其将十辈、锐士三千,遂拔棣州。诸将闻,战愈力,遂有功。入朝,燕麟德殿,赐予备厚。册拜太傅,封雁门郡王,进兼侍中。改忠武、河中、宣武三节度。卒,年七十九,赠太尉。
子九人,晏平、宰知名。
晏平幼从父军,以讨同捷功,检校右散骑常侍、朔方灵盐节度使。父丧,擅取马四百、兵械七千自卫归洛阳。御史劾之,有诏流康州,不即行,阴求援于河北三镇。三镇表其困,改抚州司马。给事中韦温、薛廷老、卢弘宣等还诏不敢下,改永州司户参军。温固执,文宗谕而止。
晏宰,后去“晏”,独名宰。少拳果,长隶神策军。甘露之变,以功兼御史大夫,为光州刺史。有美政,观察使段文昌荐之朝,除盐州刺史。持法严,人不甚便。累擢邠宁庆节度使。回鹘平,徙忠武军。
讨刘稹也,诏宰以兵出魏博,趋磁州。当是时,何弘敬阴首鼠,闻宰至,大惧,即引军济漳水。宰相李德裕建言:“河阳兵寡,以忠武为援,既以捍洛,则并制魏博。”遂诏宰以兵五千椎锋,兼统河阳行营。进取天井关,贼党离沮。德裕以宰乘破竹势不遂取泽州,以其子晏实守磁,为顾望计,帝有诏切责。宰惧,急攻陵川,破贼石会关,进攻泽州。其将郭谊杀稹降。宰传稹首京师,遂节度太原。
宣宗初,入朝,厚结权幸求宰相,周墀劾之,乃还军。吐蕃引党项、回鹘寇河西,诏统代北诸军进击。以疾不任事,徙河阳。罢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进少傅,卒。
晏实幼机警,智兴自养之,故名与诸父齿。稹平,擢淄州刺史,终天雄节度使。
杜兼,字处弘,中书令正伦五世孙。初,正伦无子,故以兄子志静为后。父廙,为郑州录事参事军事。安禄山乱,逃去,贼索之急,宋州刺史李岑以兵迎之,为追骑所害。兼尚幼,逃入终南山。伯父存介为贼执,临刑,兼号呼愿为奴以赎,遂皆免。
建中初,进士高第,徐泗节度使张建封表置其府。积劳为濠州刺史。性浮险,尚豪侈。德宗既厌兵,大抵刺史重代易,至历年不徙。兼探帝意,谋自固,即脩武备,募占劲兵三千。帝以为才,遂横恣。僚官韦赏、陆楚皆闻家子,有美誉,论事忤兼,诬劾以罪。帝遣中人至,兼廷劳毕,出诏执赏等杀之,二人无罪死,众莫不冤。又妄系令狐运而陷李籓,欲杀之,不克。
元和初,入为刑部郎中,改苏州刺史。比行,上书言李锜必反,留为吏部郎中。寻擢河南尹。杜佑素善兼,终始倚为助力。所至大杀戮,裒蓺财赀,极耆欲。适幸其时,未尝败。卒,年七十。家聚书至万卷,署其末,以坠鬻为不孝,戒子孙云。
从弟羔,贞元初及进士第,有至性。父死河北,母更兵乱,不知所之,羔忧号终日。及兼为泽潞判官,鞫狱,有媪辨对不凡,乃羔母,因得奉养。而不知父墓区处,昼夜哀恸;它日舍佛祠,观柱间有文字,乃其父临死记墓所在。羔奔往,亦有耆老识其垅,因是乃得葬。元和中,为万年令,时许季同为长安令,京兆尹元义方责租赋不时,系二县吏,将罪之。羔等辩列尤苦,尹不为纵。羔乃谒宰相,请移散官。宪宗遣中使问状,具对府政苛细,力不堪奉。诏皆免官,夺尹三月俸。议者以羔为直。未几,授户部郎中,后历振武节度使,以工部尚书致仕。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
子中立,字无为,以门廕历太子通事舍人。开成初,文宗欲以真源、临真二公主降士族,谓宰相曰:“民间脩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诏宗正卿取世家子以闻。中立及校书郎卫洙得召见禁中,拜著作郎。月中,迁光禄少卿、驸马都尉,尚真源长公主。
中立数求自试,愦愦不乐,因言:“朝廷法令备具,吾若不任事,何赖贵戚挠天下法耶?”帝闻异之,转太仆、卫尉二少卿,历左右金吾大将军。京师恶少优戏道中,具驺唱呵卫,自谓“卢言京兆”,驱放自如。中立部从吏捕系,立箠死。迁司农卿。绳吏急,反为中伤,左徙庆王傅。
久之,复拜司农卿,入谢,帝曰:“卿用法深,信乎?”答曰:“毂下百司养名不肯事,如司农尤丛剧。陛下无遽信流言,假臣数月,事可济。”帝许之。初,度支度六宫飧钱移司农,司农季一出付吏,大吏尽举所给于人,权其子钱以给之,既不以时,黄门来督责慢骂。中立取钱纳帑舍,率五日一出,吏不得为奸,后遂以为法。加检校右散骑常侍。
京兆尹缺,宣宗将用之,宰相以年少,欲历试其能,更出为义武节度使。旧傜车三千乘,岁輓盐海濒,民苦之。中立置“飞雪将”数百人,具舟以载,自是民不劳,军食足矣。大中十二年,大水泛徐、兗、青、郓,而沧地积卑,中立自按行,引御水入之毛河,东注海,州无水灾。卒,年四十八,赠工部尚书。
中立居官精明,吏下寒栗畏伏。中虽坐累免,及复用,亦不为宽假,其天资所长云。
杜亚,字次公,自云本京兆人。肃宗在灵武,上书论当世事,擢校书郎。杜鸿渐节度河西,奏署幕府。入朝,历吏部员外郎。鸿渐为山南、剑南副元帅,亚与杨炎并为判官。再迁谏议大夫。
亚自以当衡柄,悒悒不悦。李栖筠风望高,时谓当宰相,故亚厚结纳。元载得罪,亚与刘晏等劾治。载死,迁给事中。常衮恶之,出为江西观察使。德宗立,召还。亚意必任台宰,倍道进。与人语,皆天下大政。或以事祈谒,辄相然可。帝知,不悦也。既又建奏疏阔,不称旨,罢为陕虢观察兼转运使。徙河中。刘晏抵罪,贬睦州刺史。
兴元初,入迁刑部侍郎,又拜淮西节度使。至则治漕渠,引湖陂,筑防庸,入之渠中,以通大舟,夹堤高卬,田因得溉灌。疏启道衢,彻壅通堙,人皆悦赖。然承陈少游后,裒率烦重,用度无艺,人冀有所矫革,而亚雅意丞弼,厌外官,往往不亲事,日夜召宾客言噱流连。方春,南民为竞度戏,亚欲轻驶,乃髹船底,使篙人衣油彩衣,没水不濡,观沼华邃,费皆千万。陇西李衡在坐,曰:“使桀、纣为之,不是过也!”既泛九曲池,曳绣为帆,诧曰:“要当称是林沼。”衡曰:“未有锦缆,云何?”亚大惭。自是府财耗竭。
贞元中,罢归。宰相窦参惮其宿望,以检校吏部尚书留守东都。病风痹且废,犹欲固宠,奏垦苑中为营田,可减度支岁禀。诏许之。先是,苑地可耕者,皆留司中人及屯士占假。亚计窘,更举军帑钱与甸人,至秋取菽粟偿息输军中,贫不能偿者发囷窖略尽,流亡过半。又赂中人求兼河南尹。帝审其妄,使礼部尚书董晋代之,赐亚还。病不能谒。卒,年七十四,赠太子少傅,谥曰肃。
范传正,字西老,邓州顺阳人。父惀,为户部员外郎,与赵郡李华善,有当世名。传正举进士、宏辞,皆高第,授集贤殿校书郎。历歙、湖、苏三州刺史,有殊政,进拜宣歙观察使。代还,坐治第过制,宪宗薄不用,改光禄卿。以风痹卒,赠左散骑常侍。
传正好古,性精悍,初自整饬。宦益达,用度益奢侈,倾赀货市权贵欢,私公府如家帑,亦幸素有名,得不败云。
列传第九十八 裴度
裴度,字中立,河东闻喜人。贞元初,擢进士第,以宏辞补校书郎。举贤良方正异等 ,调河阴尉。迁监察御史,论权嬖梗切,出为河南功曹参军。武元衡帅西川,表掌节度府书记。召为起居舍人。
元和六年,以司封员外郎知制诰。田弘正效魏、博六州于朝,宪宗遣度宣谕,弘正知度为帝高选,故郊迎趋跽受命,且请遍至属州,布扬天子德泽,魏人由是欢服。还,拜中书舍人。久之,进御史中丞。宣徽五坊小使方秋阅鹰狗,所过挠官司,厚得饷谢乃去。下邽令裴寰,才吏也,不为礼,因构寰出丑言,送诏狱,当大不恭。宰相武元衡婉辞诤,帝怒未置。度见延英,言寰无辜,帝恚曰:“寰诚无罪,杖小使;小使无罪,且杖寰。”度曰:“责若此固宜,第寰为令,惜陛下百姓,安可罪?”帝色霁,乃释寰。
王师讨蔡,以度视行营诸军,还,奏攻取策,与帝意合。且问诸将才否,度对:“李光颜义而勇,当有成功。”不三日,光颜破时曲兵,帝叹度知言。进兼刑部侍郎。
王承宗、李师道谋缓蔡兵,乃伏盗京师,刺用事大臣,已害宰相元衡,又击度,刃三进,断靴,刜背裂中单,又伤首,度冒氈,得不死。哄导骇伏,独驺王义持贼大呼,贼断义手。度坠沟,贼意已死,因亡去。议者欲罢度,安二镇反侧,帝怒曰:“度得全,天也!若罢之,是贼计适行。吾倚度,足破三贼矣!”度亦以权纪未张,王室陵迟,常愤愧无死所。自行营归,知贼曲折,帝益信杖。及病创一再旬,分卫兵护第,存候踵路。疾愈,诏毋须宣政衙,即对延英,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方连诸道兵,环挐不解,内外大恐,人累息。及度当国,外内始安。由是讨贼益急。
始,德宗时尚何伺,中朝士相过,金吾辄飞启,宰相至阖门谢宾客。度以时多故,宜延天下髦英咨筹策,乃建请还第与士大夫相见,诏可。会庄宪太后崩,为礼仪使。帝不听政,议置冢宰,度曰:“冢宰,商、周六官首,秉统百僚,王者谅暗,有权听之制。历世官废,故国朝置否不常,不宜徇空名,稽枢务。”乃诏百司权听中书门下处可。
王锷死,家奴告锷子稷易父奏末,冒遗献。帝留奴仗内,遣使者如东都按责其赀。度谏曰:“自锷死,数有献。今因告讦而检省其私,臣恐天下将帅闻之,有以家为计者。”帝悟,杀二奴,还使者。
于时,讨蔡数不利,群臣争请罢兵,钱徽、萧俛尤确苦。度奏:“病在腹心,不时去,且为大患。不然,两河亦将视此为逆顺。”会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战却,它相揣帝厌兵,欲赦贼,钩上指。帝曰:“一胜一负,兵家常势。若师常利,则古何惮用兵耶?虽累圣亦不应留贼付朕。今但论帅臣勇怯、兵强弱、处置何如耳,渠一败便沮成计乎?”于是左右不能容其间。十二年,宰相逢吉、涯建言:“饷亿烦匮,宜休师。”唯度请身督战,帝独目度留,曰:“果为朕行乎?”度俯伏流涕曰:“臣誓不与贼偕存。”即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彰义军节度、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度以韩弘领都统,乃上还招讨以避弘,然实行都统事。又制诏有异辞,欲激贼怒弘者,意弘怏怏则度无与共功。度请易其辞,窒疑间之嫌。于是表马总为宣慰副使,韩愈行军司马,李正封、冯宿、李宗闵备两使幕府。入对延英,曰:“主忧臣辱,义在必死。贼未授首,臣无还期。”帝壮之,为流涕。及行,御通化门临遣,赐通天御带,发神策骑三百为卫。初,逢吉忌度,帝恶居中挠沮,出之外。
度屯郾城,劳诸军,宣朝廷厚意,士奋于勇。是时,诸道兵悉中官统监,自处进退。度奏罢之,使将得颛制,号令一,战气倍。未几,李愬夜入悬瓠城,缚吴元济以报。度遣马总先入蔡,明日,统洄曲降卒万人持节徐进,抚定其人。初,元济禁偶语于道,夜不然烛,酒食相馈遗者以军法论。度视事,下令唯盗贼、斗死抵法,余一蠲除,往来不限昼夜,民始知有生之乐。度以蔡牙卒侍帐下,或谓:“反侧未安,不可去备。”度笑曰:“吾为彰义节度,元恶已擒,人皆吾人也!”众感泣。既而申、光平定,以马总为留后。
度入朝,会帝以二剑付监军梁守谦,使悉诛贼将。度遇诸郾城,复与入蔡,商罪议诛。守谦请如诏,度固不然,腾奏申解,全宥者甚众。策勋进金紫光禄大夫、弘文馆大学士、上柱国、晋国公,户三千,复知政事。
程异、皇甫镈以言财赋幸,俄得宰相。度三上书极论不可,帝不纳。自上印,又不听。纤人始得乘罅。
初,蔡平,王承宗惧,度遣辩士柏耆胁说,乃献德、棣二州,纳质子。又谕程权入觐。始判沧、景、德、棣为一镇,朝廷命帅,而承宗势乃离。
李师道怙强,度密劝帝诛之。乃诏宣武、义成、武宁、横海四节度会田弘正致讨。弘正请自黎阳济,合诸节度兵,宰相皆谓宜。度曰:“魏博军度黎阳,即叩贼境,封畛比联,易生顾望,是自战其地。弘正、光颜素少断,士心盘桓,果不可用。不如养威河北,须霜降水落,绝阳刘,深抵郓,以营阳穀,则人人殊死,贼势穷矣。”上曰:“善。”诏弘正如度言。弘正奉诏,师道果禽。
大贾张陟负五坊息钱,上命坊使杨朝汶收其家簿,阅贷钱虽已偿,悉钩止,根引数十百人,列箠挺胁不承。又获卢大夫逋券,捕卢坦家客责偿,久乃悟卢群券。坦子上诉,朝汶谰语:“钱入禁中,何可得?”御史中丞萧俛及谏官列陈中人横恣,度亦极言之。时方讨郓,帝曰:“姑议东军,此细事,我自处办。”度曰:“兵事不理,止山东;中人横暴,将乱都下。”帝不悦,徐乃悟,让朝汶曰:“以尔,使我羞见宰相!”命杀之,而原系者。繇是京师澄肃。
帝尝语:“臣事君,当励善底公,朕恶夫树党者。”度曰:“君子小人以类而聚,未有无徒者。君子之徒同德,小人之徒同恶,外甚类,中实远,在陛下观所行则辨。”帝曰:“言者大抵若此,朕岂易辨之?”度退,喜曰:“上以为难辨则易,以为易辨则难,君子小人行判矣。”已而卒为异、镈所构,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
穆宗即位,进检校司空。硃克融、王廷凑乱河朔,加度镇州行营招讨使。时帝以李光颜、乌重胤爪牙将,倚以击贼,兵十余万,有所畏,无尺寸功。度既受命,入贼境,数斩将以闻。俄兼押北山诸蕃使。时元稹显结宦官魏弘简求执政,惮度复当国,因经制军事,数居中持梗,不使有功。度恐乱作,即上书痛暴稹过恶。帝不得已,罢弘简、稹近职。俄擢稹宰相,以度守司空、平章事、东都留守。谏官叩延英,言不可罢度兵,摇众心。帝不召。于是交章极论,未之省。
会中人使幽、镇还,言:“军中谓度在朝,而两河诸侯忠者怀,强者畏。今居东,人人失望。”帝悟,诏度由太原朝京师。及陛见,始陈二贼畔换,受命无功,并陈所以入觐意,感概流涕。伏未起,谒者欲宣旨,帝遽曰:“朕当延英待卿!”始,议者谓度无奥援,且久外,为奸憸拫抑,虑帝未能明其忠。及进见,辞切气怡,卓然当天子意。在位闻者皆竦,毅将贵臣至赍咨出涕。旧仪,阁中群臣未退,宰相不奏事,称贺则谒者答。帝以度勋德,故待以殊礼。度之行,移克融、廷凑书,开说谆沓,傅以大谊,二人不敢桀,皆愿罢兵。帝方忧深州围,欲必出牛元翼,更使度腾书布旨。或曰:“贼知度失兵柄,必背约顾望。”帝释然,乃拜度守司徒,领淮南节度使。
会昭义监军刘承偕慢刘悟,举军哗怒,执承偕,悟拘以闻。帝怒,问度:“何施而可?”度顿首谢:“籓臣不与政。”辞不对。帝强之,度曰:“臣素知承偕怙宠,悟不能堪,尝以书诉臣。是时,中人赵弘亮在行营知状,欲持悟书以奏,陛下亦知之邪?”帝曰:“我不及知。顾悟诚恶之,胡不自闻,何哉?”度曰:“虽悟得闻,恐陛下不必听。且臣视天颜不咫尺,比尚未能决,千里单言,可悟圣听哉?”帝亟曰:“前语姑置,直谓今日奈何?”度曰:“必欲收忠义心,使帅臣死节,独斩承偕,则四方群盗隐然破胆矣。”帝曰:“顾太后养为子,且我何爱?更言其次。”度曰:“投诸荒裔可乎?”帝曰:“可。”悟果出承偕,昭义遂安。
是时,徐州王智兴逐崔群,诸军盘互河北,进退未一。议者交口请相度,乃以本官兼中书侍郎、平章事。权佞侧目,谓李逢吉险贼善谋,可以构度,共讽帝自襄阳召逢吉还,拜兵部尚书。度居位再阅月,果为逢吉所间,罢为左仆射。帝暴风眩,中外不闻问者凡三日。度数请到内殿,求立太子,翼日乃见帝,遂立景王为嗣。逢吉既代相,思有以牙孽之,引所厚李仲言、张又新、李续、张权舆等,内结宦官,种支党,丑沮日闻,乃出度山南西道节度使,夺平章事。
长庆四年,王廷凑屠元翼之家,敬宗嗟惋,叹宰辅非其人,使凶贼炽肆。学士韦处厚上疏曰:“臣闻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干木处魏,诸侯息兵。王霸之理,以一士止百万之师,一贤制千里之难。裴度元勋巨德,文武兼备,若位岩庙,委参决,必使戎虏畏威,幽、镇自臣。管仲曰:‘人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治乱之本,非有他术。陛下当馈而叹,恨无萧、曹,今一裴度摈弃于外,所以冯唐知汉文帝有颇、牧不能用也。”帝感悟,谓处厚曰:“度累为宰相,而官无平章事,谓何?”处厚具道其由,帝于是复度兼平章事。帝虽孺蒙,然注意度,中人至度所,必丁宁尉安,且示召期。宝历二年,度请入朝,逢吉党大惧,权舆作伪谣云:“非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以度平元济也。都城东西冈六,民间以为乾数,而度第平乐里,直第五冈。权舆乃言:“度名应图谶,第据冈原,不召而来,其意可见。”欲以倾度。天子独能明其诬,诏复使辅政。
先是,帝将幸东都,大臣切谏,不纳。帝恚曰:“朕意决矣!虽从官宫人自挟糗,无扰百姓。”趣有司检料行宫,中外莫敢言。度从容奏:“国家建别都,本备巡幸。自艰难以来,宫阙、署屯、百司之区,荒圮弗治,假岁月完新,然后可行。仓卒无备,有司且得罪。”帝悦曰:“群臣谏朕不及此。如卿言,诚有未便,安用往邪?”因止行。
汴宋观察使令狐楚言亳州圣水出,饮者疾辄愈。度判曰:“妖由人兴,水不自作。”命在所禁塞。
硃克融执赐衣使者杨文端,诡言慢己,并诉所赐滥恶,又丐假度支帛三十万匹,不者,军必有变;且请遣工五千助治东都,须天子东巡。帝怒,患之,欲遣重臣临慰。度曰:“克融无恚而悖,是将亡。譬猛虎自哮跃山林,凭窟穴则然,势不得离其处,人亦不为惧。陛下无庸遣重使,第以诏书言:‘中人倨骄,须还,我自责谴。春服不谨,方诘有司。所上工宜即遣,已诏在所供拟。’此则贼谋穷矣。陛下若未能然,则答:‘宫室营缮既有序,毋遣工为重劳。朝廷缘召发,乃有赐与,朕无所爱,独与范阳,体不可尔。’”帝曰:“善。”用度次策。克融听命,归文端。未几,军乱,杀克融。
帝纵弛,日晏坐朝。度谏曰:“此陛下月率六七临朝,天下人知勤政,河朔贼臣皆耸畏。近开延英益稀,恐万机奏禀,有所壅阏。夫颐养之道,常顺适时候,则六气平和,万寿可保。道家法:‘春夏蚤起,取鸡鸣时,秋冬晏起,取日出时。盖在阳,胜之以阴;在阴,胜之以阳。今方居盛夏,谓宜诘旦数坐,广加延问;漏及巳午,则炎赫可畏,圣躬劳矣。”帝嘉纳,为数视朝。
未几,判度支。帝崩,定策诛刘克明等,迎立江王,是为文宗。加门下侍郎。李全略死,子同捷求袭沧景军。度奏讨平之,即陈:“调兵食非宰相事,请罢度支归有司。”奏可。进阶开府仪同三司,赐实封户三百。度恳让不得可,乃受实封。
太和四年,数引疾不任机重,愿上政事。帝择上医护治,中人日劳问相蹑,乃诏进司徒、平章军国重事,须疾已,三日若五日一至中书。度让免册礼。度自见功高位极,不能无虑,稍诡迹避祸。于是牛僧孺、李宗闵同辅政,媢度勋业久居上,欲有所逞,乃共訾其迹损短之,因度辞位,即白帝进兼侍中,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白罢元和所置临汉监,数千马纳之校,以善田四百顷还襄人。顷之,固请老,不许。
八年,徙东都留守,俄加中书令。李训之祸,宦官肆威以逞,凡训、注宗娅宾客悉收逮,讯报苛惨。度上疏申理,全活数十姓。武德县主藏史盗钱亡命,捕不得。河阳节度使温造狱其令王赏责负,系三年,母死弗许丧。度为帝言之,赏得释。
时阉竖擅威,天子拥虚器,搢绅道丧,度不复有经济意,乃治第东都集贤里,沼石林丛,岑缭幽胜。午桥作别墅,具燠馆凉台,号“绿野堂”,激波其下。度野服萧散,与白居易、刘禹锡为文章、把酒,穷昼夜相欢,不问人间事。而帝知度年虽及,神明不衰,每大臣自洛来,必问度安否。
开成二年,复以本官节度河东。度牢辞老疾,帝命吏部郎中卢弘宣谕意曰:“为朕卧护北门可也。”趣上道,度乃之镇。易定节度使张璠卒,军中将立其子元益,度乃遣使晓譬祸福,元益惧,束身归朝。
三年,以病丐还东都。真拜中书令,卧家未克谢,有诏先给俸料。上巳宴群臣曲江,度不赴,帝赐诗曰:“注想待元老,识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别诏曰:“方春慎疾为难,勉医药自持。朕集中欲见公诗,故示此,异日可进。”使者及门而度薨,年七十六。帝闻震悼,以诗置灵几。册赠太傅,谥文忠,赗礼优缛,命京兆尹郑复护丧。度临终,自为铭志。帝怪无遗奏,敕家人索之,得半藁,以储贰为请,无私言。会昌元年,加赠太师。大中初,诏配享宪宗庙廷。
度退然,才中人,而神观迈爽,操守坚正,善占对。既有功,名震四夷。使外国者,其君长必问度年今几、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誉德业比郭汾阳,而用不用常为天下重轻。事四朝,以全德始终。及殁,天下莫不思其风烈。葬管城,逮今庙食。
五子,识、谂知名。
识,字通理,性敏悟,凡经目未始忘。推廕补京兆参军,擢累大理少卿。王师讨刘稹,为供军使。稹平,改司农卿,进湖南观察使。入拜大理卿,袭晋国公半封。为泾原节度使。
时蕃酋尚恐热上三州七关,列屯分守。宣宗择名臣,以识帅泾原,毕諴帅邠宁,李福帅夏州,帝亲临遣。识至,治堡障,整戎器,开屯田。初,将士守边,或积岁不得还。识与立戍限,满者代;亲七十,近戍。由是人感悦。加检校刑部尚书,徙凤翔、忠武、天平、邠宁、灵武等军。进检校尚书右仆射。灵武地斥卤无井,识誓神而凿之,果得泉。历六节度,所莅皆有可述。卒,赠司空,谥曰昭。
谂有文,籍廕累官考功员外郎。宣宗访元和宰相子,思度勋望,故待谂有加。为翰林学士,累迁工部侍郎,诏加承旨。适会帝幸其院,谂即称谢。帝曰:“可归与妻子相庆。”取御奁果以赐,谂举衣跽受。帝顾宫人取巾裹赐之。后为太子少师,封河东郡公。黄巢盗国,迫以伪官,不从,遇害。
赞曰:宪宗讨蔡,出入四年。元济外连奸臣,刺宰相及用事者,沮骇朝谋。惟天子赫然排群议,任度政事,倚以讨贼。身督战,遂平淮西。非度破贼之难,任度之为难也。韩愈颂其功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其知言哉!穆宗不君,憸人腐夫乘衅镌诋,而度遂无显功。非前智后愚,用不用,势当然矣。前史称度晚节颇浮沉为自安计,是不然。《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度何訿云。
列传第九十九 二李元牛杨
李逢吉,字虚舟,系出陇西。父颜,有锢疾,逢吉自料医剂 ,遂通方书。举明经,又擢进士第。范希朝表为振武掌书记,荐之德宗,拜左拾遗。元和时,迁给事中、皇太子侍读。改中书舍人,知礼部贡举。未已事,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诏礼部尚书王播署榜。
逢吉性忌刻,险谲多端。及得位,务偿好恶。裴度讨淮西,逢吉虑成功,密图沮止,趣和议者请罢诸道兵。宪宗知而恶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
穆宗即位,徙山南东道。缘讲侍恩,阴结近幸。长庆二年,召入为兵部尚书。时度与元稹知政,度尝条稹憸佞,逢吉以为其隙易乘,遂并中之,遣人上变,言:“和王傅于方结客,欲为稹刺度。”帝命尚书左仆射韩皋、给事中郑覃与逢吉参鞠方,无状,稹、度坐是皆罢,逢吉代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因以恩爵动诡薄者,更相挺以诋伤度,于是李绅、韦处厚等诵言度为逢吉排迮,度初得留。时已失河朔,王智兴以徐叛,李騕以汴叛,国威不振,天下延颈俟相度,而中外交章言之,帝讫不省,度遂外迁。騕平,进尚书右仆射。
帝暴疾,中外阻遏,逢吉因中人梁守谦、刘弘规、王守澄议,请立景王为皇太子,帝不能言,颔之而已。明日下诏,皇太子遂定。郑注得幸于王守澄,逢吉遣从子训赂注,结守澄为奥援,自是肆志无所惮。其党有张又新、李续、张权舆、刘栖楚、李虞、程昔范、姜洽及训八人,而傅会者又八人,皆任要剧,故号“八关十六子”。有所求请,先赂关子,后达于逢吉,无不得所欲。未几,封凉国公。
敬宗新立,度求入觐,逢吉不自安,张权舆为作谶言以沮度,而韦处厚亟为帝言之,计卒不行。有武昭者,陈留人,果敢而辩。度之讨蔡,遣说吴元济,元济临以兵,辞不挠,厚礼遣还,度署以军职,从镇太原,除石州刺史。罢归不得用,怨望,与太学博士李涉、金吾兵曹参军茅汇居长安中,以气侠相许。逢吉与李程同执政,不叶。程族人仍叔谓昭曰:“丞相欲用君,顾逢吉持不可。”昭愈愤,酒所,语其友刘审,欲刺逢吉。审窃语权舆,逢吉因汇召见昭,厚相结纳,忿隙得解。逢吉素厚待汇,尝与书曰:“足下当以‘自求’字仆,吾当以‘利见’字君。”辞颇猥昵。及度将还,复命人发昭事。由是昭、汇皆下狱,命御史中丞王播按之。训讽汇使诬昭与李程同谋,不然且死。汇不可,曰:“诬人以自免,不为也!”狱成,昭榜死,汇流崖州,涉康州,仍叔贬道州司马,训流象州。擢审长寿主簿。而逢吉谋益露。昭死,人皆冤之。
初,逢吉兴昭狱以止度入而不果,天子知度忠,卒相之。逢吉于是浸疏,以检校司空、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表李续自副,张又新行军司马。顷之,检校司徒。初,门下史田伾倚逢吉亲信,顾财利,进婢,嬖之。伾坐事匿逢吉家,名捕弗获。及出镇,表随军,满岁不敢集,使人伪过门下省,调房州司马。为有司所发,即襄州捕之,诡谰不遣。御史劾奏,诏夺一季俸,因是贬续为涪州刺史,又新汀州刺史。久乃徙宣武,以太子太师为东都留守。及训用事,召拜尚书左仆射,足病不能朝,以司徒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太尉,谥曰成。无子,以从弟子植嗣。
元稹,字微之,河南河南人。六代祖岩,为隋兵部尚书。稹幼孤,母郑贤而文,亲授书传。九岁工属文,十五擢明经,判入等,补校书郎。元和元年举制科,对策第一,拜左拾遗。性明锐,遇事辄举。
始,王叔文、王伾蒙幸太子宫而桡国政,稹谓宜选正人辅导,因献书曰:
伏见陛下降明诏,脩废学,增胄子,然而事有先于此,臣敢昧死言之。
贾谊有言:“三代之君仁且久者,教之然也。”周成王本中才,近管、蔡则谗入,任周、召则善闻。岂天聪明哉?而克终于道者,教也。始为太子也,太公为师,周公为傅,召公为保,伯禽、唐叔与游,目不阅淫艳,耳不闻优笑,居不近庸邪,玩不备珍异。及为君也,血气既定,游习既成,虽有放心,不能夺已成之性。则彼道德之言,固吾所习闻,陈之者易谕焉;回佞庸违,固吾所积惧,谄之者易辩焉。人之情莫不耀所能,党所近,苟得志,必快其所蕴。物性亦然,故鱼得水而游,鸟乘风而翔,火得薪而炽。夫成王所蕴,道德也;所近,圣贤也。快其蕴,则兴礼乐,朝诸侯,措刑罚,教之至也。
秦则不然,灭先王之学,黜师保之位。胡亥之生也,《诗》、《书》不得闻,圣贤不得近。彼赵高,刑余之人,傅之以残忍戕贼之术,日恣睢,天下之人未尽愚,而亥不能分马鹿矣;高之威慑天下,而亥自幽深宫矣。若秦亡,则有以致之也。
太宗为太子,选知道德者十八人与之游;即位后,虽间宴饮食,十八人者皆在。上之失无不言,下之情无不达,不四三年而名高盛古,斯游习之致也。贞观以来,保、傅皆宰相兼领,余官亦时重选,故马周恨位高不为司议郎,其验也。
母后临朝,剪弃王室,中、睿为太子,虽有骨鲠敢言之士,不得在调护保安职,及谗言中伤,惟乐工剖腹为证,岂不哀哉!比来兹弊尤甚,师资保傅,不疾废眊目贵,即休戎罢帅者处之。又以僻滞华首之儒备侍直、侍读,越月逾时不得召。夫以匹士之爱其子,犹求明哲慈惠之师,岂天下元良而反不及乎?
臣以为高祖至陛下十一圣,生而神明,长而仁圣,以是为屑屑者,故不之省。设万世之后,有周成中才,生于深宫,无保助之教,则将不能知喜怒哀乐所自,况稼穑艰难乎!愿令皇太子洎诸王齿胄讲业,行严师问道之礼,辍禽色之娱,资游习之善,岂不美哉!
又自以职谏诤,不得数召见,上疏曰:
臣闻治乱之始,各有萌象。容直言,广视听,躬勤庶务,委信大臣,使左右近习不得蔽疏远之人,此治象也。大臣不亲,直言不进,抵忌讳者杀,犯左右者刑,与一二近习决事深宫中,群臣莫得与,此乱萌也。人君始即位,萌象未见,必有狂直敢言者。上或激而进之,则天下君子望风曰:“彼狂而容于上,其欲来天下士乎?吾之道可以行矣!”其小人则竦利曰:“彼之直,得幸于上,吾将直言以徼利乎!”由是天下贤不肖各以所忠贡于上,上下之志,霈然而通。合天下之智,治万物之心,人人乐得其所,戴其上如赤子之亲慈母也,虽欲诱之为乱,可得乎?及夫进计者入,而直言者戮,则天下君子内谋曰:“与其言不用而身为戮,吾宁危行言逊以保其终乎!”其小人则择利曰:“吾君所恶者拂心逆耳,吾将苟顺是非以事之。”由是进见者革而不内,言事者寝而不闻,若此则十步之事不得见,况天下四方之远乎!故曰:聋瞽之君非无耳目,左右前后者屏蔽之,不使视听,欲不乱,可得哉?
太宗初即位,天下莫有言者,孙伏伽以小事持谏,厚赐以勉之。自是论事者唯惧言不直、谏不极、不能激上之盛意,曾不以忌讳为虞。于是房、杜、王、魏议可否于前,四方言得失于外,不数年大治。岂文皇独运聪明于上哉?盖下尽其言,以宣扬发畅之也。夫乐全安,恶戮辱,古今情一也,岂独贞观之人轻犯忌讳而好戮辱哉?盖上激而进之也。喜顺从,怒謇犯,亦古今情一也,岂独文皇甘逆耳、怒从心哉?盖以顺从之利轻,而危亡之祸大,思为子孙建永安计也。为后嗣者,其可顺一朝意,而蔑文皇之天下乎?
陛下即位已一岁,百辟卿士、天下四方之人,曾未有献一计进一言而受赏者;左右前后拾遗补阙,亦未有奏封执谏而蒙劝者。设谏鼓,置匦函,曾未闻雪冤决事、明察幽之意者。以陛下睿博洪深,励精求治,岂言而不用哉?盖下不能有所发明耳!承顾问者,独一二执政,对不及顷而罢,岂暇陈治安、议教化哉?它有司或时召见,仅能奉簿书计钱谷登降耳。以陛下之政,视贞观何如哉?贞观时,尚有房、杜、王、魏辅翊之智,日有献可替否者。今陛下当致治之初,而言事进计者岁无一人,岂非群下因循窃位之罪乎?辄昧死条上十事:一、教太子,正邦本;二、封诸王,固磐石;三、出宫人;四、嫁宗女;五、时召宰相讲庶政;六、次对群臣,广聪明;七、复正衙奏事;八、许方幅纠弹;九、禁非时贡献;十、省出入游畋。
于时论傪、高弘本、豆卢靖等出为刺史,阅旬,追还诏书。稹谏:“诏令数易,不能信天下。”又陈西北边事。宪宗悦,召问得失。当路者恶之,出为河南尉,以母丧解。服除,拜监察御史。按狱东川,因劾奏节度使严砺违诏过赋数百万,没入涂山甫等八十余家田产奴婢。时砺已死,七刺史皆夺俸,砺党怒。俄分司东都。
时浙西观察使韩皋杖安吉令孙澥,数日死;武宁王绍护送监军孟升丧乘驿,内丧邮中,吏不敢止;内园擅系人逾年,台不及知;河南尹诬杀诸生尹太阶;飞龙使诱亡命奴为养子;田季安盗取洛阳衣冠女;汴州没入死贾钱千万。凡十余事,悉论奏。会河南尹房式坐罪,稹举劾,按故事追摄,移书停务。诏薄式罪,召稹还。次敷水驿,中人仇士良夜至,稹不让,中人怒,击稹败面。宰相以稹年少轻树威,失宪臣体,贬江陵士曹参军,而李绛、崔群、白居易皆论其枉。久乃徙通州司马,改虢州长史。元和末,召拜膳部员外郎。
稹尤长于诗,与居易名相埒,天下传讽,号“元和体”,往往播乐府。穆宗在东宫,妃嫔近习皆诵之,宫中呼元才子。稹之谪江陵,善临军崔潭峻。长庆初,潭骏方亲幸,以稹歌词数十百篇奏御,帝大悦,问:“稹今安在?”曰:“为南宫散郎。”即擢祠部郎中,知制诰。变诏书体,务纯厚明切,盛传一时。然其进非公议,为士类訾薄。稹内不平,因《诫风俗诏》历诋群有司,以逞其憾。
俄迁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数召入,礼遇益厚,自谓得言天下事。中人争与稹交,魏弘简在枢密,尤相善。裴度出屯镇州,有所论奏,共沮却之。度三上疏劾弘简、稹倾乱国政:“陛下欲平贼,当先清朝廷乃可。”帝迫群议,乃罢弘简,而出稹为工部侍郎。然眷倚不衰。未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朝野杂然轻笑,稹思立奇节报天子以厌人心。时王廷凑方围牛元翼于深州,稹所善于方言:“王昭、于友明皆豪士,雅游燕、赵间,能得贼要领,可使反间而出元翼。愿以家赀办行,得兵部虚告二十,以便宜募士。”稹然之。李逢吉知其谋,阴令李赏訹裴度曰:“于方为稹结客,将刺公。”度隐不发。神策军中尉以闻,诏韩皋、郑覃及逢吉杂治,无刺度状,而方计暴闻,遂与度偕罢宰相,出为同州刺史。谏官争言度不当免,而黜稹轻。帝独怜稹,但削长春宫使。初,狱未具,京兆刘遵古遣吏罗禁稹第,稹诉之,帝怒,责京兆,免捕贼尉,使使者慰稹。再期,徙浙东观察使。明州岁贡蚶,役邮子万人,不胜其疲,稹奏罢之。
太和三年,召为尚书左丞,务振纲纪,出郎官尤无状者七人。然稹素无检,望轻,不为公议所右。王播卒,谋复辅政甚力,讫不遂。俄拜武昌节度使。卒,年五十三,赠尚书右仆射。
所论著甚多,行于世。在越时,辟窦巩。巩,天下工为诗,与之酬和,故镜湖秦望之奇益传,时号“兰亭绝唱”。稹始言事峭直,欲以立名,中见斥废十年,信道不坚,乃丧所守。附宦贵得宰相,居位才三月罢。晚节弥沮丧,加廉节不饰云。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裔。幼孤,下杜樊乡有赐田数顷,依以为生。工属文,第进士。元和初,以贤良方正对策,与李宗闵、皇甫湜俱第一,条指失政,其言鲠讦,不避宰相。宰相怒,故杨于陵、郑敬、韦贯之、李益等坐考非其宜,皆调去。僧孺调伊阙尉,改河南,迁监察御史,进累考工员外郎、集贤殿直学士。
穆宗初,以库部郎中知制诰。徙御史中丞,按治不法,内外澄肃。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赇当死,赂宦侍为助,具狱上。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贷而用之。”僧孺曰:“彼不才者,持禄取容耳。天子制法,所以束缚有才者。禄山、硃泚以才过人,故乱天下。”帝异其言,乃止。赐金紫服,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始,韩弘入朝,其子公武用财赂权贵,杜塞言者。俄而弘、公武卒,孙弱不能事,帝遣使者至其家,悉收赀簿,校计出入。所以饷中朝臣者皆在,至僧孺,独注其左曰:“某月日,送钱千万,不纳。”帝善之,谓左右曰:“吾不谬知人。”繇是遂以相。寻迁中书侍郎。
敬宗立,进封奇章郡公。是时政出近幸,僧孺数表去位,帝为于鄂州置武昌军,授武昌节度使、同平章事。鄂城土恶亟圮,岁增筑,赋蓑茅于民,吏倚为扰。僧孺陶甓以城,五年毕,鄂人无复岁费。又废沔州以省冗官。
文宗立,李宗闵当国,屡称僧孺贤,不宜弃外。复以兵部尚书平章事。幽州乱,杨志诚逐李载义,帝不时召宰相问计,僧孺曰:“是不足为朝廷忧。夫范阳自安、史后,国家无所系休戚,前日刘总挈境归国,荒财耗力且百万,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天府,俄复失之。今志诚繇向载义也,第付以节使扞奚、契丹,彼且自力,不足以逆顺治也。”帝曰:“吾初不计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抚之。进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是时,吐蕃请和,约弛兵,而大酋悉怛谋举维州入之剑南,于是李德裕上言:“韦皋经略西山,至死恨不能致,今以生羌二千人烧十三桥,捣虏之虚,可以得志。”帝使君臣大议,请如德裕策。僧孺持不可,曰:“吐蕃绵地万里,失一维州,无害其强。今脩好使者尚未至,遽反其言。且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彼来责曰:‘何故失信?’赞普牧马蔚茹川,若东袭陇坂,以骑缀回中,不三日抵咸阳桥,则京师戒严,虽得百维州何益!”帝然之,遂诏返降者。时皆谓僧孺挟素怨,横议沮解之,帝亦以为不直。
会中人王守澄引纤人窃议朝政,它日延英召见宰相曰:“公等有意于太平乎?何道以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济,然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内扰,百姓安生业,私室无强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虽未及至盛,亦足为治矣。而更求太平,非臣所及。”退谓它宰相曰:“上责成如是,吾可久处此耶?”固请罢,乃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为淮南节度副大使。天子既急于治,故李训等投隙得售其妄,几至亡国。
开成初,表解剧镇,以检校司空为东都留守。僧孺治第洛之归仁里,多致嘉石美木,与宾客相娱乐。三年,召为尚书左仆射。僧孺入朝,会庄恪太子薨,既见,陈父子君臣人伦大经,以悟帝意,帝泫然流涕。以足疾不任谒,检校司空、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赐彝樽、龙勺,诏曰;“精金古器以比况君子,卿宜少留。”僧孺固请,乃行。
会昌元年,汉水溢,坏城郭,坐不谨防,下迁太子少保。进少师。明年,以太子太傅留守东都。刘稹诛,而石雄军吏得从谏与僧孺、李宗闵交结状。又河南少尹吕述言:“僧孺闻稹诛,恨叹之。”武宗怒,黜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累贬循州长史。宣宗立,徙衡、汝二州,还为太子少师。卒,赠太尉,年六十九。谥曰文简。
诸子蔚、丛最显。
蔚,字大章,少擢两经,又第进士,繇监察御史为右补阙。大中初,屡条切政,宣宗喜曰:“牛氏果有子,差尉人意。”出金州刺史,迁累吏部郎中。失权幸意,贬国子博士,分司东都。复以吏部召,兼史馆修撰。
咸通中,进至户部侍郎,袭奇章侯。坐累免,未一岁,复官。久之,检校兵部尚书、山南西道节度使。治梁三年,徐州盗起,神策两中尉讽诸籓悉财助军,蔚索府帛三万以献,中人嫌其吝,用吴行鲁代之。黄巢入京师,遁山南,故吏民喜蔚至,争迎候。因请老,以尚书右仆射致仕,卒。子徽。
徽举进士,累擢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滥,吏多奸,岁调四千员,徽治以刚明,柅杜干请,法度复振。
蔚避地于梁,道病,徽与子扶篮舆,历阁路,盗击其首,血流面,持舆不息。盗迫之,徽拜曰:“人皆有父,今亲老而疾,幸无骇惊。”盗感之,乃止。及前谷,又逢盗,辄相语曰:“此孝子也!”共举舆舍之家,进帛裹创,以饘饮奉蔚,留信宿去。抵梁,徽趋蜀谒行在,丐归侍亲疾。会拜谏议大夫,固辞,见宰相杜让能曰:“上迁幸当从,亲有疾当侍,而徽兄在朝廷,身乞还营医药。”时兄循已位给事中,许之。父丧,客梁、汉。终丧,以中书舍人召,辞疾,改给事中,留陈仓。
张濬伐太原,引为判官,敕在所敦遣。徽太息曰:“王室方复,廥藏殚耗,当协和诸侯以为籓屏,而又济以兵,诸侯离心,必有后忧。”不肯起。濬果败。复召为给事中。
杨复恭叛山南,李茂贞请假招讨节伐之,未报,而与王行瑜辄出兵。昭宗怒,持奏不下。茂贞亟请,帝召群臣议,无敢言。徽曰:“王室多难,茂贞诚有功。今复恭阻兵而讨之,罪在不俟命尔。臣闻两镇兵多杀伤,不早有所制,则梁、汉之人尽矣。请假以节,明约束,则军有所畏。”帝曰:“然。”乃以招讨使授茂贞,果有功,然益偃蹇,帝使宰相杜让能将兵诛讨,徽谏曰:“岐,国西门。茂贞凭其众而暴,若令万分一不利,屈威重奈何?愿徐制之。”不听。师出,帝复召徽曰:“今伐茂贞,彼众乌合,取必万全,卿计何日有捷?”对曰:“臣职谏争,所言者军国大体,如索贼平之期,愿陛下考蓍龟,责将帅,非臣职也。”既而师果败,遂杀大臣,王室益弱。
俄由中书舍人为刑部侍郎,袭奇章男。崔胤忌徽之正,换左散常侍,徙太子宾客,以刑部尚书致仕,归樊川。卒,赠吏部尚书。
丛,字表龄,第进士,由籓帅幕府任补阙,数言事。会宰相请广谏员,宣宗曰:“谏臣惟能举职为可,奚用众耶?今张符、赵璘、牛丛使朕闻所未闻,三人足矣。”以司勋员外郎为睦州刺史,帝劳曰:“卿非得怨宰相乎?”对曰:“陛下比诏,不由刺史县令,不任近臣,宰相以是擢臣,非嫌也。”即赐金紫,谢曰:“臣今衣刺史所假绯,即赐紫,为越等。”乃赐银绯。
咸通末,拜剑南西川节度使。时蛮犯边,抵大渡,进略黎、雅、叩邛崃关,谩书求入朝,且曰假道。丛囚其使四十人,释二人还之,蛮惧,即引去。
僖宗幸蜀,授太常卿。以病求为巴州刺史,不许。还京,为吏部尚书。嗣襄王乱,丛客死太原。
李宗闵,字损之,郑王元懿四世孙。擢进士,调华州参军事。举贤良方正,与牛僧孺诋切时政,触宰相,李吉甫恶之,补洛阳尉。久流落不偶,去从籓府辟署。入授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裴度伐蔡,引为彰义观察判官。蔡平,迁驾部郎中,知制诰。穆宗即位,进中书舍人。时为华州刺史,父子同拜,世以为宠。
长庆初,钱徽典贡举,宗闵托所亲于徽,而李德裕、李绅、元稹在翰林,有宠于帝,共白徽纳干丐,取士不以实,宗闵坐贬剑州刺史。由是嫌忌显结,树党相磨轧,凡四十年,搢绅之祸不能解。俄复为中书舍人,典贡举,所取多知名士,若唐冲、薛庠、袁都等,世谓之“玉笋”。宝历初,累进兵部侍郎,父丧解。太和中,以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德裕自浙西召,欲以相,而宗闵中助多,先得进,即引僧孺同秉政,相唱和,去异己者,德裕所善皆逐之。迁中书侍郎。
久之,德裕为相,与宗闵共当国。德裕入谢,文宗曰:“而知朝廷有朋党乎?”德裕曰:“今中朝半为党人,虽后来者,趋利而靡,往往陷之。陛下能用中立无私者,党与破矣。”帝曰:“众以杨虞卿、张元夫、萧澣为党魁。”德裕因请皆出为刺史,帝然之。即以虞卿为常州,元夫为汝州,萧澣为郑州。宗闵曰:“虞卿位给事中,州不容在元夫下。德裕居外久,其知党人不如臣之详。虞卿日见宾客于第,世号行中书,故臣未尝与美官。”德裕质之曰:“给事中非美官云何?”宗闵大沮,不得对。俄以同平章事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训、郑注始用事,疾德裕,共訾短之。乃罢德裕,复召宗闵知政事,进封襄武县侯,恣肆附托。会虞卿以京兆尹得罪,极言营解,帝怒叱曰:“尔尝以郑覃为妖气,今自为妖耶?”即出为明州刺史,贬处州长史。训、注乃劾:“宗闵异时阴结驸马都尉沈、内人宋若宪、宦者韦元素、王践言等求宰相,且言顷上有疾,密问术家吕华,迎考命历,曰:‘恶十二月。’而践言监军剑南,受德裕赇,复与宗闵家私。”乃贬宗闵潮州司户参军事,逐柳州,元素等悉流岭南,亲信并斥。时训、注欲以权市天下,凡不附己者,皆指以二人党,逐去之。人人骇栗,连月雺晦。帝乃诏宗闵、德裕姻家门生故吏,自今一切不问,所以慰安中外。尝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
开成初,幽州刺史元忠、河阳李载义累表论洗,乃徙为衢州司马。杨嗣复辅政,与宗闵善,欲复用,而畏郑覃,乃托宦人讽帝。帝因紫宸对覃曰:“朕念宗闵久斥,应授一官。”覃曰:“陛下徙令少近则可,若再用,臣请前免。”陈夷行曰:“宗闵之罪,不即死为幸。宝历时,李续、张又新等号‘八关十六子’,朋比险妄,朝廷几危。”李珏曰:“此李逢吉罪。今续丧阕,不可不任以官。”夷行曰:“不然,舜逐四凶天下治,朝廷何惜数憸人,使乱纪纲?”嗣复曰:“事当适宜,不可以憎爱夺。”帝曰:“州刺史可乎?”覃请授洪州别驾。夷行曰:“宗闵始庇郑注,阶其祸,几覆国。”嗣复曰:“陛下向欲官郑注,而宗闵不奉诏,尚当记之。”覃质曰:“嗣复党宗闵者,彼其恶似李林甫。”嗣复曰:“覃言过矣。林甫石贤忌功,夷灭十余族,宗闵固无之。始,宗闵与德裕俱得罪,德裕再徙镇,而宗闵故在贬地。夫惩劝宜一,不可谓党。”因折覃曰:“比殷侑为韩益求官,臣以其昔坐赃,不许。覃托臣勿论,是岂不为党乎?”遂擢宗闵杭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既而覃、夷行去位,嗣复谋引宗闵复辅政,未及而文宗崩。会昌中,刘稹以泽潞叛,德裕建言宗闵素厚从谏,今上党近东都,乃拜宗闵湖州刺史。稹败,得交通状,贬漳州长史,流封州。宣宗即位,徙柳州司马,卒。
宗闵性机警,始有当世令名,既浸贵,喜权势。初为裴度引拔,后度荐德裕可为相,宗闵遂与为怨。韩愈为作《南山》、《猛虎行》规之。而宗闵崇私党,薰炽中外,卒以是败。
子琨、瓚,皆擢进士。令狐綯作相,而瓚以知制诰历翰林学士。綯罢,亦为桂管观察使。不善御军,为士卒所逐,贬死。
宗闵弟宗冉,其子汤,累官京兆尹,黄巢陷长安,杀之。
杨嗣复,字继之。父于陵,始见识于浙西观察使韩滉,妻以其女。归谓妻曰:“吾阅人多矣,后贵且寿无若生者,有子必位宰相。”既而生嗣复,滉抚其顶曰:“名与位皆逾其父,杨氏之庆也。”因字曰庆门。八岁知属文,后擢进士、博学宏辞,与裴度、柳公绰皆为武元衡所知,表署剑南幕府。进右拾遗,直史馆。尤善礼家学,改太常博士,再迁礼部员外郎。时于陵为户部侍郎,嗣复避同省,换他官,有诏:“同司,亲大功以上,非联判句检官长,皆勿避。官同职异,虽父子兄弟无嫌。”迁累中书舍人。
嗣复与牛僧孺、李宗闵雅相善,二人辅政,引之,然不欲越父当国,故权知礼部侍郎。凡二期,得士六十八人,多显官。文宗嗣位,进户部侍郎。于陵老,求侍不许。丧除,擢尚书左丞。太和中,宗闵罢,嗣复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宗闵复相,徙西川。
开成初,以户部侍郎召,领诸道盐铁转运使。俄与李珏并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农县伯,仍领盐铁。后紫宸奏事,嗣复为帝言:“陆洿屏居民间,而上书论兵,可劝以官。”珏趣和曰:“土多趋竞,能奖洿,贪夫廉矣。比窦洵直以论事见赏,天下释然,况官洿耶!”帝曰:“朕赏洵直,褒其心尔。”郑覃不平曰:“彼苞藏固未易知。”嗣复曰:“洵直无邪,臣知之。”覃曰:“陛下当察朋党。”嗣复曰:“覃疑臣党,臣应免。”即再拜祈罢。珏见言切,缪曰:“朋党固少弭。”覃曰:“附离复生。”帝曰:“向所谓党与,不已尽乎?”覃曰:“杨汉公、张又新、李续故在。”珏乃陈边事,欲绝其语。覃曰:“论边事安危,臣不如珏;嫉朋比,珏不如臣。”嗣复曰:“臣闻左右佩剑,彼此相笑,未知覃果谓谁为朋党邪?”因当香案顿首曰:“臣位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朋党获讥,非所以重朝廷。”固乞罢,帝方委以政,故尉安之。
它日,帝问:“符谶可信乎?何从而生?”嗣复曰:“汉光武以谶决事,隋文帝亦喜之,故其书蔓天下。班彪《王命论》有所引述,特以止贼乱,非重之也。”珏曰:“治乱宜直推人事耳。”帝曰:“然。”又问:“天后时有起布衣为宰相者,果可用乎?”嗣复曰:“天后重用刑,轻用官,自为之计耳。必责能否,要待历试乃可。”
是时延英访对,史官不及知。嗣复建言:“故事,正衙,起居注在前;便坐,无所纪录。姚、赵憬皆请置时政记,不能行。臣请延英对宰相语关道德刑政者,委中书门下直日纪录,月付史官。”它宰相议不同,止。久之,帝又问:“延英政事,孰当记之?”珏监修国史,对曰:“臣之职也。”陈夷行曰:“宰相所录,恐掩蔽圣德,自盗美名。臣向言不欲威权在下者,此也。”珏曰:“夷行疑宰相卖威权,货刑赏。不然,何自居位而为此言邪?臣得罢为幸。”覃曰:“陛下开成初政甚善,三年后,日不逮前。”嗣复曰:“开成初,覃、夷行当国,三年后,臣与李珏同进。臣不能悉心奉职,使政事日不逮前,臣之罪也。纵陛下不忍加诛,当自殄灭。”即叩头请从此辞,不敢更至中书,乃趋出。帝使使者召还,曰:“覃言失,何及此邪?”覃起谢曰:“臣愚不知忌讳,近事虽善,犹未尽公。臣非专斥嗣复,而遽求去,乃不使臣言耳。”嗣复曰:“陛下月费俸禀数十万,时新异赐必先及,将责臣辅圣功,求至治也。使不及初,岂臣当死,累陛下之德,奈何?惟陛下别求贤以自辅。”帝曰:“覃偶及之,奚执咎?”嗣复阖门不肯起,帝乃免覃、夷行相,而嗣复专天下事。
进门下侍郎。建言:“使府官属多,宜省。”帝曰:“无反滞才乎?”对曰:“才者自异,汰去粃滓者,菁华乃出。”帝曰:“昔萧复乘政,难言者必言,卿其志之!”
未几,帝崩,中尉仇士良废遗诏,立武宗。帝之立,非宰相意,故内薄执政臣,不加礼,自用李德裕而罢嗣复为吏部尚书,出为湖南观察使。会诛薛季棱、刘弘逸,中人多言尝附嗣复、珏,不利于陛下。帝刚急,即诏中使分道诛嗣复等,德裕与崔郓、崔珙等诣延英言:“故事,大臣非恶状明白,未有诛死者。昔太宗、玄宗、德宗三帝,皆尝用重刑,后无不悔,愿徐思其宜,使天下知盛德有所容,不欲人以为冤。”帝曰:“朕缵嗣之际,宰相何尝比数!且珏等各有附会,若珏、季棱属陈王,犹是先帝意。如嗣复、弘逸属安王,乃内为杨妃谋。且其所绐书曰:‘姑何不斅天后?’”德裕曰:“飞语难辨。”帝曰:“妃昔有疾,先帝许其弟入侍,得通其谋。禁中证左尤具,我不欲暴于外。使安王立,肯容我耶?”言毕戚然,乃曰:“为卿赦之!”因追使者还,贬嗣复潮州刺史。
宣宗立,起为江州刺史。以吏部尚书召,道岳州卒,年六十六,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孝穆。
嗣复领贡举时,于陵自洛入朝,乃率门生出迎,置酒第中,于陵坐堂上,嗣复与诸生坐两序。始于陵在考功,擢浙东观察使李师稷及第,时亦在焉。人谓杨氏上下门生,世以为美。
嗣复五子,其显者:授、损。
授,字得符,于昆弟最贤。由进士第迁累户部侍郎,以母病求为秘书监。后以刑部尚书从昭宗幸华,徙太子少保,卒,赠尚书左仆射。
子煚,字公隐,累擢左拾遗。昭宗初立,数游宴,上疏极谏。历户部员外郎。崔胤招硃全忠入京师,煚挈族客湖南。终谏议大夫。
损,字子默,繇廕补蓝田尉,至殿中侍御史。家新昌里,与路岩第接。岩方为相,欲易其厩以广第。损族仕者十余人,议曰:“家世盛衰,系权者喜怒,不可拒。”损曰:“今尺寸土皆先人旧赀,非吾等所有,安可奉权臣邪?穷达,命也!”卒不与。岩不悦,使损按狱黔中,逾年还。三迁绛州刺史。岩罢去,召为给事,迁京兆尹。与宰相卢携雅不叶,复除给事中。陕虢军乱,逐观察使崔荛,命损代之,至则尽诛有罪者。拜平卢节度使,徙天平,未赴复留,卒官下。
赞曰:夫口道先王语,行如市人,其名曰“盗儒”。僧孺、宗闵以方正敢言进,既当国,反奋私昵党,排击所憎,是时权震天下,人指曰“牛李”,非盗谓何?逢吉险邪,稹浮躁,嗣复辩给,固无足言。幸主孱昏,不底于戮,治世之罪人欤!
列传第一百 窦刘二张杨熊柏
窦群,字丹列,京兆金城人。父叔向,以诗自名,代宗时 ,位左拾遗。群兄弟皆擢进士第,独群以处士客隐毘陵。母卒,啮一指置棺中,庐墓次,终丧。从卢庇传啖助《春秋》学,著书数十篇。苏州刺史韦夏卿荐之朝,并表其书,报闻,不召。后夏卿入为京兆尹,复言之德宗,擢为左拾遗。时张荐持节使吐蕃,乃迁群侍御史,为荐判官,入见帝曰:“陛下即位二十年,始自草茅擢臣为拾遗,何其难也?以二十年难进之臣为和蕃判官,一何易?”帝壮其言,不遣。
王叔文党盛,雅不喜群,群亦忄幸忄幸不肯附。欲逐之,韦执谊不可,乃止。群往见叔文曰:“事有不可知者。”叔文曰:“奈何?”曰:“去年李实伐恩恃权,震赫中外,君此时逡巡路傍,江南一吏耳。今君又处实之势,岂不思路傍复有如君者乎?”叔文悚然,亦卒不用。
宪宗立,转膳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出为唐州刺史。节度使于頔闻其名,与语,奇之,表以自副。武元衡、李吉甫皆所厚善,故召拜吏部郎中。元衡辅政,荐群代为中丞。群引吕温、羊士谔为御史,吉甫以二人躁险,持不下。群忮狠,反怨吉甫。吉甫节度淮南,群谓失恩,因挤之。陈登者,善术,夜过吉甫家,群即捕登掠考,上言吉甫阴事。宪宗面覆登,得其情,大怒,将诛群,吉甫为救解,乃免,出为湖南观察使。改黔中。会水坏城郛,调溪洞群蛮筑作,因是群蛮乱,贬开州刺史。稍迁容管经略使。召还,卒于行,年五十五,赠左散骑常侍。
群狠自用,果于复怨。始召,将大任之,众皆惧,及闻其死,乃安。
兄常、牟,弟庠、巩,皆为郎,工词章,为《联珠集》行于时,义取昆弟若五星然。
常,字中行,大历中及进士第,不肯调,客广陵,多所论著,隐居二十年。镇州王武俊闻其才,奏辟不应。杜佑镇淮南,署为参谋。历朗夔江抚四州刺史、国子祭酒,致仕。卒,赠越州都督。
牟,字贻周,累佐节度府。晚从昭义卢从史,从史浸骄,牟度不可谏,即移疾归东都。从史败,不以觉微避去自贤。位国子司业。
庠,字胄卿,终婺州刺史。
巩,字友封,雅裕,有名于时。平居与人言若不出口,世号“嗫嚅翁”。元稹节度武昌,奏巩自副,卒。
刘栖楚,其出寒鄙。为镇州小吏,王承宗奇之,荐于李逢吉,繇邓州司仓参军擢右拾遗。逢吉之罢裴度、逐李绅,皆嗾而为奸者。敬宗立,视朝常晏,数游畋失德。栖楚谏曰:“惟前世王者初嗣位,皆亲庶政,坐以待旦。陛下新即位,安卧寝内,日晏乃作。大行殡宫密迩,鼓吹之声日闻诸朝。且宪宗及先帝皆长君,朝夕恪勤,四方犹有叛者。陛下以少主,践祚未几,恶德流布,恐福祚之不长也。臣以谏为官,使陛下负天下讥,请碎首以谢。”遂额叩龙墀,血被面。李逢吉传诏:“毋叩头,待诏旨。”栖楚捧首立,帝动容,扬袂使去。栖楚曰:“不听臣言,臣请死于此。”有诏尉谕,乃出。迁起居郎,辞疾归洛。后谏官对延英,帝问:“向廷争者在邪?”以谏议大夫召。未几,宣授刑部侍郎。故事,侍郎无宣授者,逢吉喜助己,故不次任之。
数月,改京兆尹,峻诛罚,不避权豪。先是,诸恶少窜名北军,凌藉衣冠,有罪则逃军中,无敢捕。栖楚一切穷治,不阅旬,宿奸老蠹为敛迹。一日,军士乘醉有所凌突,诸少年从旁噪曰:“痴男子,不记头上尹邪?”
然其性诡激,敢为怪行,乘险抵戏,若无顾藉,内实恃权怙宠以干进。诣宰相,厉色慢辞,韦处厚恶之,出为桂管观察使。卒,赠左散骑常侍。
张又新,字孔昭,工部侍郎荐之子。元和中,及进士高第,历左右补阙。性倾邪。李逢吉用事,恶李绅,冀得其罪,求中朝凶果敢言者厚之,以危中绅。又新与拾遗李续、刘栖楚等为逢吉搏吠所憎,故有“八关十六子”之目。
敬宗立,绅贬端州司马,朝臣过宰相贺,阍者曰:“止,宰相方与补阙语,姑伺之。”及又新出,流汗揖百官曰:“端溪之事,窃不敢让。”人皆辟易畏之。寻转祠部员外郎。尝买婢迁约,为牙侩搜索陵突,御史劾举,逢吉庇之,事不穷治。及逢吉罢,领山南东道节度,表又新为行军司马。坐田伾事,贬汀州刺史。李训有宠,又新复见用,迁刑部郎中,为申州刺史。训死,复坐贬。终左司郎中。又新善文辞,再以谄附败,丧其家声云。
杨虞卿,字师皋,虢州弘农人。父宁,有高操,谈辩可喜。擢明经,调临涣主簿,弃官还夏,与阳城为莫逆交。德宗以谏议大夫召城,城未拜,诏宁即谕,与俱来。陕虢观察使李齐运表置幕府。齐运入为京兆尹,表奉先主簿,拜监察御史,坐累免。顺宗初,召为殿中侍御史,终国子祭酒。
虞卿第进士、博学宏辞,为校书郎。抵淮南,委婚币焉,会陈商葬其先,贫不振,虞卿未尝与游,悉所赍助之。擢累监察御史。
穆宗初立,逸游荒恣,虞卿上疏曰:“乌鸢遭害仁鸟逝,诽谤不诛良臣进。臣敢冒诛献瞽言。臣闻尧、舜以天下为忧,不以位为乐。况今北虏方梗,西戎弗靖,两河有疮痏之虞,五岭罹氛厉之役。人之疾苦积下,朝之制度莫脩。边亡见储,国用浸屈,固未可以高枕而息也。陛下初临万几,宜有忧天下心。当日见辅臣公卿百执事,垂意以问,使四方内外灼有所闻。而听政六十日,入对延英,独三数大臣承圣问而已,它内朝臣偕入齐出,无所咨询。谏臣盈廷,忠言不闻,臣实羞之。盖主恩疏而正路塞也。公卿大臣宜朝夕燕见,则君臣情接而治道得矣。今宰臣四五人,或顷刻侍坐,鞠躬陨越,随旨上下,无能往来,此繇君太尊、臣太卑故也。公卿列位,虽陟降清地,曾未奉优眷、承下问。虽陛下神圣如五帝,犹宜周爰顾逮,惠以气色,使支体相成,君臣昭明。陛下求治于宰相,宰相求治于臣等,进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此而不治,无有也。自古天子居危思安之心同,而居安虑危之心则异,故不得皆为圣明也。”时又有衡山布衣赵知微,亦上书指言帝倡优在侧,驰骋无度,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辞颇危切,帝诏宰相尉谢。宰相因是贺天子纳谏,然不能用也。俄诏行劳西北边。还,迁侍御史,改礼部员外郎、史馆脩撰。进吏部。会曹史李賨等鬻伪告,调官六十五员,赃千六百万以上,虞卿发其奸,賨等系御史府。而虞卿亲吏尝受二百万,亡命,私奴受三十万,虞卿缚奴送狱。三司严休复、高釴、韦景休杂推,賨等皆诛死。虞卿坐不检下免官。
李宗闵、牛僧孺辅政,引为右司郎中、弘文馆学士。再迁给事中。虞卿佞柔,善谐丽权幸,倚为奸利。岁举选者,皆走门下,署第注员,无不得所欲,升沈在牙颊间。当时有苏景胤、张元夫,而虞卿兄弟汝士、汉公为人所奔向,故语曰:“欲趋举场,问苏、张;苏、张犹可,三杨杀我。”宗闵待之尤厚,就党中为最能唱和者,以口语轩轾事机,故时号“党魁”。
德裕之相,出为常州刺史。宗闵复入,以工部侍郎召,迁京兆尹。太和九年,京师讹言郑注为帝治丹,剔小儿肝心用之。民相惊,扃护儿曹。帝不悦,注亦内不安,而雅与虞卿有怨,即约李训奏言:“语出虞卿家,因京兆驺伍布都下。”御史大夫李固言素嫉虞卿周比,因傅左端倪。帝大怒,下虞卿诏狱。于是诸子弟自囚阙下称冤,虞卿得释,贬虔州司户参军,死。
子知退、知权、擅、堪、汉公,皆擢进士第,汉公最显。
汉公,字用乂。始辟兴元李绛幕府,绛死,不与其祸。迁累户部郎中、史馆修撰,转司封郎中。坐虞卿,下除舒州刺史,徙湖、亳、苏三州。擢桂管、浙东观察使。繇户部侍郎拜荆南节度使,召为工部尚书。或劾汉公治荆南有贪赃,降秘书监。稍迁国子祭酒。
宣宗擢为同州刺史。于是,给事中郑裔绰、郑公舆共奏汉公冒猥无廉概,不可处近辅,三还制书。帝它日凡门下论执驳正未尝却。汉公素结左右,有奥助。至是,帝惑不从,制卒行。会寒食宴近臣,帝自击球为乐,巡劳从臣,见裔绰等曰:“省中议无不从,唯汉公事为有党。”裔绰独对:“同州,太宗兴王地。陛下为人子孙当精择守长付之,汉公既以墨败,陛下容可举剧部私贪人?”帝恚见颜间。翌日,斥裔绰为商州刺史。汉公自同州更宣武、天平两节度使,卒。子筹、范,仕亦显。
汝士,字慕巢。中进士第,又擢宏辞。牛李待之善,引为中书舍人。开成初,繇兵部侍郎为东川节度使。时嗣复镇西川,乃族昆弟,对拥旄节,世荣其门。终刑部尚书。
子知温、知至,悉以进士第入官。知温终荆南节使。知至为宰相刘瞻所善,以比部郎中知制诰。瞻得罪,亦贬琼州司马,擢累户部侍郎。
杨氏自汝士后,贵赫为冠族。所居静恭里,兄弟并列门戟。咸通后,在台省方镇率十余人。
张宿者,本寒人,自名诸生。宪宗为广陵王时,因张茂宗荐尉,得出入邸中,诞谲敢言。及监抚,自布衣授左拾遗,交通权幸,四方赂遗满门。数召对,不能慎密,坐漏禁中语,贬郴丞十余年。
累迁比部员外郎。宰相李逢吉数言其狡谲不可信,白为濠州刺史,宿上疏自言,留不遣。帝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曰:“谏议职要重,当待贤者。宿细人,不可使污是官。陛下必用之,请先去臣乃可。”帝不悦。后逢吉罢,诏权知谏议大夫,宰相崔群、王涯同请曰:“谏议大夫,前世或自山林、擢行伍任之者,然皆道义卓异于时。今宿望轻,若待以不次,未足以宠,适以累之也。”请授他官,不听,使中人宣授焉。宿怨执政不与己,乃日肆谗甚,与皇甫镈相附离,多中伤正人君子。元和末,持节至淄青,李师道愿割地遣子入侍。既而悔,复遣宿往,暴卒于道,赠秘书监。
熊望者,字原师,擢进士第。性险躁,以辩说游公卿间。刘栖楚为京兆尹,树权势,望日出入门下,为刺取事机,阴佐计画。敬宗喜为歌诗,议置东头学士,以备燕狎。栖楚荐望,未及用,帝崩。文宗立,韦处厚秉政,诏望因缘险薄,营密职,图亵幸,讠雚沸众议,贬漳州司户参军。
柏耆者,有纵横学。父良器,为时威名将。耆志健而望高,急于立名。是时,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厌兵,耆杖策诣淮西行营谒裴度,且言愿得天子一节驰入镇,可掉舌下之。度为言,乃以左拾遗往。既至,以大谊动承宗,至泣下。乃请献二州,以二子入质。真擢耆左拾遗,由是声震一时。迁起居舍人。王承元徙义成军,遣谏议大夫郑覃往慰成德军,赉缗钱百万。赉未至,举军哗议,穆宗遣耆谕天子意,众乃信悦。转兵部郎中、谏议大夫。太和初,李同捷反,诏两河诸镇出兵,久无功。乃授耆德州行营诸军计会使,与判官沈亚之谕旨。会横海节度使李祐平德州,同捷穷,请降,祐使大将万洪代守沧州,同捷未出也,耆以三百骑驰入沧,以事诛洪,与同捷朝京师。既行,谍言王廷凑欲以奇兵劫同捷,耆遂斩其首以献。诸将嫉耆功,比奏攒诋,文宗不获已,贬耆循州司户参军、亚之南康尉。宦人马国亮谮耆受同捷先所得王稷女及奴婢珍赀。初,祐闻耆杀洪,大惊,疾遂剧。帝曰:“祐若死,是耆杀之。”至是,积前怒,诏长流爱州,赐死。
赞曰:诗人斥谮人最甚,投之豺虎、有北,不置也。如群、栖楚辈则然,肆讦以示公,构党以植私,其言纚纚若可听,卒而入于败乱也。孔子所谓“顺非而泽”者欤,“利口覆邦家”者欤?耆掩众取功,自速其死,哀哉!
列传第一百一 韩愈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 ,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远绍。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浓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亡涯。周《诰》商《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磺楔,各得其所,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宗王,大伦以兴;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词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由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禀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
淮西连年脩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给赏,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饷于其后,得不偿费。比闻畜马皆上槽枥,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跃叫呼,势不支久,必自委顿。当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况以三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全力,其败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取胜,必胜之师利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疆场之上,日相攻劫,近贼州县,赋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时,人人异议以惑陛下,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图功。
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贼州县,百姓习战斗,知贼深浅,若募以内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日俱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叶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施佛,宗庙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君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别立寺观。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令盛也!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加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丰年之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信向;百姓微贱,于佛岂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顶燔指,十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唯恐后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贰于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吊于其国,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君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感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
既至潮,以表哀谢曰:
臣以狂妄戆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宽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诗》、《书》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厉无前之伟绩,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臣未肯让。
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以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雷厉风飞,日月清照,天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隶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
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物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湖、岭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旰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々睍斯,为吏民羞,以偷活于此也?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
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隶。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
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至,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廷。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硃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天宝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其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亦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讠雚曰:“善。”廷凑虑众变,疾麾使去。因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乏,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延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
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始终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
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翱、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
孟郊者,字东野,湖州武康人。少隐嵩山,性介,少谐合。愈一见为忘形交。年五十,得进士第,调溧阳尉。县有投金濑、平陵城,林薄蒙翳,下有积水。郊闲往坐水旁,裴回赋诗,而曹务多废。令白府,以假尉代之,分其半奉。郑余庆为东都留守,署水陆转运判官。余庆镇兴元,奏为参谋。卒,年六十四。张籍谥曰贞曜先生。
郊为诗有理致,最为愈所称,然思苦奇涩。李观亦论其诗曰:“高处在古无上,平处下顾二谢”云。
张籍者,字文昌,和州乌江人。第进士,为太常寺太祝。久次,迁秘书郎。愈荐为国子博士。历水部员外郎、主客郎中。当时有名士皆与游,而愈贤重之。籍性狷直,尝责愈喜博褭及为驳杂之说,论议好胜人,其排释老不能著书若孟轲、扬雄以垂世者。愈最后答书曰: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之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增其所未高。谓愈之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道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德之所辞让,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及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何有?夫子,圣人也,而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绝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亦至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年有余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岂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远,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为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则俟五十、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
前书谓吾与人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虽诚有之,抑非好己胜也,好己之道胜也。非好己之道胜也,己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之道。传者若不胜,则无所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辩也有矣。驳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为也。”恶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
籍为诗,长于乐府,多警句。仕终国子司业。
皇甫湜,字持正,睦州新安人。擢进士第,为陆浑尉,仕至工部郎中,辨急使酒,数忤同省,求分司东都。留守裴度辟为判官。度脩福先寺,将立碑,求文于白居易。湜怒曰:“近舍湜而远取居易,请从此辞。”度谢之。湜即请斗酒,饮酣,援笔立就。度赠以车马缯彩甚厚,湜大怒曰:“自吾为《顾况集序》,未常许人。今碑字三千,字三缣,何遇我薄邪?”度笑曰:“不羁之才也。”从而酬之。
湜尝为蜂螫指,购小儿敛蜂,捣取其液。一日命其子录诗,一字误,诟跃呼杖,杖未至,啮其臂血流。
卢仝居东都,愈为河南令,爱其诗,厚礼之。仝自号玉川子,尝为《月蚀诗》以讥切元和逆党,愈称其工。
时又有贾岛、刘乂,皆韩门弟子。
岛,字浪仙,范阳人。初为浮屠,名无本。来东都,时洛阳令禁僧午后不得出,岛为诗自伤。愈怜之,因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当其苦吟,虽逢值公卿贵人,皆不之觉也。一日见京兆尹,跨驴不避,讠虖诘之,久乃得释。累举,不中第。文宗时,坐飞谤,贬长江主簿。会昌初,以普州司仓参军迁司户,未受命卒,年六十五。
刘义者,亦一节士。少放肆为侠行,因酒杀人亡命。会赦,出,更折节读书,能为歌诗。然恃故时所负,不能俯仰贵人,常穿屐、破衣。闻愈接天下士,步归之,作《冰柱》《雪车》二诗,出卢仝、孟郊右。樊宗师见,为独拜。能面道人短长,其服义则又弥缝若亲属然。后以争语不能下宾客,因持愈金数斤去,曰:“此谀墓中人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愈不能止,归齐、鲁,不知所终。
赞曰:唐兴,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纲,文弊质穷,崿俚混并。天下已定,治荒剔蠹,讨究儒术,以兴典宪,薰■涵浸,殆百余年,其后文章稍稍可述。至贞元、元和间,愈遂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障堤末流,反刓以朴,刬伪以真。然愈之才,自视司马迁、扬雄,至班固以下不论也。当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刊落陈言,横骛别驱,汪洋大肆,要之无牴牾圣人者。其道盖自比孟轲,以荀况、扬雄为未淳,宁不信然?至进谏陈谋,排难恤孤,矫拂媮末,皇皇于仁义,可谓笃道君子矣。自晋汔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诸儒倚天下正议,助为怪神。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虽蒙讪笑,合而复奋,始若未之信,卒大显于时。昔孟轲拒杨、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余岁,拨衰反正,功与齐而力倍之,所以过况、雄为不少矣。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
列传一百二 钱崔二韦二高冯三李卢封郑敬
钱徽,字蔚章。父起,附见《卢纶传》。徽中进士第,居谷城。谷城令王郢善接侨士游客,以财贷馈 ,坐是得罪。观察使樊泽视其簿,独徽无有,乃表署掌书记。蔡贼方炽,泽多募武士于军。泽卒,士颇希赏,周澈主留事,重擅发军廥,不敢给。时大雨雪,士寒冻,徽先冬颁衣絮,士乃大悦。又辟宣歙崔衍府。王师讨蔡,檄遣采石兵会战,戍还,颇骄蹇。会衍病亟,徽请召池州刺史李逊署副使,逊至而衍死,一军赖以安。
入拜左补阙,以祠部员外郎为翰林学士,三迁中书舍人,加承旨。宪宗尝独召徽,从容言它学士皆高选,宜预闻机密,广参决,帝称其长者。是时,内积财,图复河湟,然禁无名贡献,而至者不甚却。徽恳谏罢之。帝密戒后有献毋入右银台门,以避学士。梁守谦为院使,见徽批监军表语简约,叹曰:“一字不可益邪!”衔之。以论淮西事忤旨,罢职,徙太子右庶子,出虢州刺史。
入拜礼部侍郎。宰相段文昌以所善杨浑之、学士李绅以周汉宾并诿徽求致第籍。浑之者凭子也,多纳古帖秘画于文昌,皆世所宝。徽不能如二人请,自取杨殷士、苏巢。巢者李宗闵婿,殷士者汝士之弟,皆与徽厚。文昌怒,方帅剑南西川,入辞,即奏徽取士以私。访绅及元稹,时稹与宗闵有隙,因是共挤其非。有诏王起、白居易覆试,而黜者过半,遂贬江州刺史。汝士等劝徽出文昌、绅私书自直,徽曰:“苟无愧于心,安事辨证邪?”敕子弟焚书。
初,州有盗劫贡船,捕吏取滨江恶少年二百人系讯,徽按其枉,悉纵去。数日,舒州得真盗。州有牛田钱百万,刺史以给宴饮赠饷者,徽曰:“此农耕之备,可他用哉!”命代贫民租入。转湖州。时宣、歙旱,左丞孔戣请徙徽领宣歙,宰相以其本文辞进,不用。戣曰:“相君宜知天下事,徽江、虢之治不及知,况其它邪?”还,迁工部侍郎,出为华州刺史。
文宗立,召拜尚书左丞。会宣墨麻,群臣在廷,方大寒,稍稍引避,徽素恭谨,不去位,久而仆。因上疏告老,不许。太和初,复为华州。俄以吏部尚书致仕。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
徽与薛正伦、魏弘简善,二人前死,徽抚其孤至婚嫁成立。任庶子时,韩公武以赂结公卿,遗徽钱二十万,不纳。或言非当路可无让,徽曰:“取之在义不在官。”时称有公望。
子可复、方义。可复死郑注时。方义终太子宾客。子珝,字瑞文,善文辞,宰相王抟荐知制诰,进中书舍人。抟得罪,珝贬抚州司马。
崔咸,字重易,博州博平人。元和初,擢进士第,又中宏辞。郑余庆、李夷简皆表在幕府,与均礼。入朝为侍御史,处正特立,风采动一时。敬宗将幸东都,裴度在兴元忧之,自表求觐,与章偕来。于是李逢吉当国,畏度复相,使京兆尹刘栖楚等十余人悉力拫却之,虽度门下宾客,皆有去就意。它日,度置酒延客,栖楚曲意自解,附耳语。咸嫉其矫,举酒让度曰:“丞相乃许所由官嗫嚅耳语,愿上罚爵。”度笑受而饮。栖楚不自安,趋出,坐上莫不壮之。累迁陕虢观察使,日与宾客僚属痛饮,未尝醒;夜分辄决事,裁剖精明,无一毫差,吏称为神。入拜右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和八年卒。
咸素有高世志,造诣崭远。间游终南山,乘月吟啸,至感慨泣下。诸文中歌诗最善。
韦表微,字子明,隋郿城公元礼七世孙。羁昪能属文。母训谕稍厉,辄不敢食,以是未尝让责。
韦皋镇西川,王纬、司空曙、独孤良弼、裴涚居幕府,皆厚相推挹。涚尝谓表微似卫玠,自以不能及也。擢进士第,数辟诸使府。久之,入授监察御史里行,不乐,曰:“爵禄譬滋味也,人皆欲之。吾年五十,拭镜扌翦白,冒游少年间,取一班一级,不见其味也。将为松菊主人,不愧陶渊明”云。俄为翰林学士。是时,李绅忤宰相,贬端州,庞严、蒋防皆谪去,学士缺,人人争荐丞相所善者,表微独荐韦处厚,人服其公。进知制诰。后与处厚议增选学士,复荐路隋。处厚以诸父事表微,因曰:“隋位崇,入且翁右,奈何?”答曰:“选德进贤,初不计私也。”久之,迁中书舍人。敬宗尝语左右,欲相二韦,会崩。文宗立,独相处厚,进表微户部侍郎。丌志沼叛,诏李听率师讨之,次河上。天子忧无成功,表微曰:“以听军势,不十五日必破贼。”及捷书上,止浃日。志沼残兵六千奔昭义,宰相请推处首恶者诛之,归胁从者于魏。表微上言:“逆子降,又杀之,非好生也。请以听代史宪诚于魏,志沼之徒,可使招纳。”不听。以病痼罢学士。卒,年六十,赠礼部尚书。
始,被病,医药不能具,所居堂寝隘陋,既没,吊客咨嗟。笃故旧,虽庸下,与携手语笑无间然。尤好《春秋》,病诸儒执一概,是非纷然,著《三传总例》,完会经趣。又以学者薄师道,不如声乐贱工能尊其师,著《九经师授谱》诋其违。
高釴,字翘之,史失其何所人。与弟铢、锴俱擢进士第。累迁右补阙、史馆脩撰。元和末,以中人为和籴使,釴继疏论执。转起居郎,数陈政得失,穆宗嘉之,面赐绯、鱼,召入翰林,为学士。张韶变兴仓卒,釴从敬宗夜驻左军。翌日,进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入见帝,因劝躬听揽示忧勤,帝纳其言,赐锦彩。俄罢学士。累进吏部侍郎,人善其振职。出为同州刺史。卒,赠兵部尚书,遗命薄葬。
釴少孤窭,介然无党援,以致宦达。诸弟皆检愿友爱,为搢绅景重。
子湜,字澄之,第进士,累官右谏议大夫。咸通末,为礼部侍郎。时士多繇权要干请,湜不能裁,既而抵帽于地曰:“吾决以至公取之,得谴固吾分!”乃取公乘亿、许棠、聂夷中等。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出为昭义节度使,为下所逐,贬连州司马。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卒。亿字寿仙,棠字文化,夷中字坦之,皆有名当时。
铢,字权仲,既擢第,署太原张弘靖幕府,入迁监察御史。太和时,擢累给事中。文宗得李训,骤拜侍讲学士,铢率谏官伏阁言训素行憸邪,不可任,必乱天下。帝遣使者谕曰:“朕留训时时讲绎,前命不可改。”当是时,已旱而水,彗变未息,郑注权震赫,人情危骇,既铢等弗见省,群臣失色。明年,训当国,出铢为浙东观察使,历义成节度使。大中初,迁礼部尚书判户部,徙太常卿。尝罚礼生,博士李悫愠见曰:“故事,礼院不关白太常,故卿莅职,博士不参集。不宜罚小史,隳旧典。”铢叹曰:“吾老不能退,乃为小儿所辱!”卒。
锴,字弱金,连中进士、宏辞科,辟河东府参谋,历吏部员外郎,迁中书舍人。
开成元年,权知贡举。文宗自以题畀有司,锴以籍上,帝语侍臣曰:“比年文章卑弱,今所上差胜于前。”郑覃曰:“陛下矫革近制,以正颓俗,而锴乃能为陛下得人。”帝曰:“诸镇表奏太浮华,宜责掌书记,以诫流宕。”李石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惩弊抑末,诚如圣训。”即以锴为礼部侍郎。阅三岁,颇得才实。始,岁取四十人,才益少,诏减十人,犹不能满。迁吏部侍郎,出为鄂岳观察使。卒,赠礼部尚书。
子湘,字濬之,擢进士第,历长安令、右谏议大夫。从兄湜与路岩亲善,而湘厚刘瞻,岩既逐瞻,贬湘高州司马。僖宗初,召为太子右庶子,终江西观察使。
冯宿,字拱之,婺州东阳人。父子华,庐亲墓,有灵芝、白兔,号“孝冯家”。
宿贞元中与弟定、从弟审、宽并擢进士第,徐州张建封表掌书记。建封卒,子愔为军中胁主留事。李师古将乘丧复故地,愔大惧。于是,王武俊拥兵观衅,宿以书说曰:“张公与公为兄弟,欲共力驱两河归天子,天下莫不知。今张公不幸,幼儿为乱兵所胁,内则诚款隔绝,外则强寇侵逼,公安得坐视哉?诚能奏天子不忘旧勋,赦愔罪,使束身自归,则公有靖乱之功、继绝之德矣。”武俊悦,即以表闻,遂授愔留后。宿不乐佐愔,更从浙东贾全观察府。愔憾其去,奏贬泉州司户参军。
召为太常博士。王士真死,子承宗阻命,不得谥,宿谓世劳不可遗,乃上佳谥,示不忘忠。再迁都官员外郎。裴度节度彰义军,表为判官。淮西平,除比部郎中。长庆时,进知制诰。牛元翼徙节山南东道,为王廷凑所围,以宿总留事。还,进中书舍人,出华州刺史,避讳不拜,徙左散骑常侍、兼集贤殿学士。拜河南尹。洛苑使姚文寿纵部曲夺民田,匿于军,吏不敢捕。府大集,部曲辄与文寿偕来,宿掩取榜杀之。历工部、刑部二侍郎。脩《格后敕》三十篇,行于时。累封长乐县公。
擢东川节度使,完城郛,增兵械十余万,诏分余甲赐黔巫道。涪水数坏民庐舍,宿脩利防庸,一方便赖。疾革,将断重刑,家人请宥之,宿曰:“命脩短,天也。挠法以求祐,吾不敢。”卒,年七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懿。治命薄葬,悉以平生书纳墓中。
子图,字昌之,连中进士、宏辞科。大中时,终户部侍郎、判度支。宽为起居郎。
定,字介夫,伟仪观,与宿齐名,人方汉二冯。于頔素善之。頔在襄阳,定徒步上谒,吏不肯白,乃亟去。頔闻,斥吏,归钱五十万,及诸境,定返其遗,以书让頔不下士,頔大惭。
第进士异等,辟浙西薛苹府,以鄠尉为集贤校理。始,定居丧,号毁甚,故数移疾,大学士疑其简怠,夺职。三迁祠部员外郎,出为郢州刺史。吏告定略民妻,乾没库钱,御史鞫治无状。坐游宴不节免官。起为国子司业,再迁太常少卿。文宗尝诏开元《霓裳羽衣舞》参以《云韶》,肄于廷。定部诸工立县间,端凝若植。帝异之,问学士李珏,珏以定对。帝喜曰:“岂非能古章句者邪?”亲诵定《送客西江》诗,召升殿,赐禁中瑞锦,诏悉所著以上。迁谏议大夫。
是岁,训、注败,多诛公卿,中外危惴。及改元,天子御前殿,仇士良请以神策仗卫殿门,定力争罢之。又请许左右史从宰相至延英记所言,执政不悦,改太子詹事。郑覃兼太子太师,上日欲会尚书省,定据礼当集詹事府,诏可。论者多其正。换卫尉卿,以散骑常侍致仕。卒,赠工部尚书,谥曰节。
初,源寂使新罗,其国人传定《黑水碑》、《画鹤记》;韦休符使西蕃,所馆写定《商山记》于屏。其名播戎夷如此。
审,字退思。开成中,为谏议大夫,拜桂管观察使,历国子祭酒。监有孔子碑,武后所立,睿宗署额。审请琢“周”著“唐”。终秘书监。
子缄,字宗之。乾符初,历京兆、河南尹。
李虞仲,字见之。父端,附见《文艺传》。虞仲第进士、宏辞,累迁太常博士。建言:“谥者,所以表德惩恶,《春秋》褒贬法也。茆土爵禄,僇辱流放,皆缘一时,非以明示百代,然而后之所以知其行者,惟谥是观。古者将葬请谥,今近或二三年,远乃数十年,然后请谥。人殁已久,风绩湮歇,采诸传闻,不可考信,诔状虽在,言与事浮。臣请凡得谥者,前葬一月,请考功刺太常定议,其不请与请而过时者,听御史劾举。居京师不得过半期,居外一期。若善恶著而不请,许考功察行谥之。节行卓异,虽无官及官卑者,在所以闻。”诏可。
宝历初,以兵部郎中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出为华州刺史,历吏部侍郎。简俭寡欲,时望归重。卒,年六十五,赠吏部尚书。
李翱,字习之,后魏尚书左仆射冲十世孙。中进士第,始调校书郎,累迁。元和初,为国子博士、史馆脩撰。常谓史官纪事不得实,乃建言:“大氐人之行,非大善大恶暴于世者,皆访于人。人不周知,故取行状谥牒。然其为状者,皆故吏门生,苟言虚美,溺于文而忘其理。臣请指事载功,则贤不肖易见。如言魏徵,但记其谏争语,足以为直言;段秀实,但记倒用司农印追逆兵,笏击硃泚,足以为忠烈。不者,愿敕考功、太常、史馆勿受。如此可以传信后世矣。”诏可。又条兴复太平大略曰:
陛下即位以来,怀不廷臣,诛畔贼,刷五圣愤耻,自古中兴之盛无以加。臣见圣德所不可及者,若淄青生口夏侯澄等四十七人,为贼逼胁,质其父母妻子而驱之战,陛下俘之,赦不诛,诏田弘正随材授职,欲归者纵之。澄等得生归,转以相谓,贼众莫不怀盛德,无肯拒战。刘悟所以能一昔斩师道者,以三军皆苦贼而暱就陛下,故不淹日成大功。一也。今岁关中麦不收,陛下哀民之穷,下明诏蠲赋十万石,群臣动色,百姓歌乐遍畎畮。二也。昔齐遗鲁以女乐,季桓子受之,君臣共观,三日不朝,孔子行。今韩弘献女乐,陛下不受,遂以归之。三也。又出李宗奭妻女于掖廷,以田宅赐沈遵师,圣明宽恕,亿兆欣感。臣愚不能尽识。若它诏令一皆类此,武德、贞观不难及,太平可覆掌而致。
臣闻定祸乱者,武功也;复制度、兴太平者,文德也。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内,若遂革弊事,复高祖、太宗旧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迩;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绝进献,宽百姓租赋;厚边兵,以制蕃戎侵盗;数引见待制官,问以时事,通壅蔽之路。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所以兴。陛下既已能行其难,若何而不为其易者乎?
以陛下资上圣,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辞,任骨鲠正直,与之脩复故事,以兴大化,可不劳而成也。若一日不事,臣恐大功之后,逸乐易生,进言者必曰:“天下既平矣,陛下可以高枕自安逸。”如是,则高祖、太宗之制度不可以复;制度不复,则太平未可以至。臣窃惜陛下当可兴之时,而谦让未为也。
再迁考功员外郎。初,谏议大夫李景俭表翱自代。景俭斥,翱下除朗州刺史。久之,召为礼部郎中。翱性峭鲠,论议无所屈,仕不得显官,怫郁无所发,见宰相李逢吉,面斥其过失,逢吉诡不校,翱恚惧,即移病。满百日,有司白免官,逢吉更表为庐州刺史。时州旱,遂疫,逋捐系路,亡籍口四万,权豪贱市田屋牟厚利,而窭户仍输赋。翱下教使以田占租,无得隐,收豪室税万二千缗,贫弱以安。
入为谏议大夫,知制诰,改中书舍人。柏耆使沧州,翱盛言其才。耆得罪,由是左迁少府少监。后历迁桂管湖南观察使、山南东道节度使,卒。翱始从昌黎韩愈为文章,辞致浑厚,见推当时,故有司亦谥曰文。
卢简辞,字子策。父纶,别传。与兄简能、弟弘止、简求皆有文,并第进士。历佐帅府,入迁侍御史,习知法令及台阁旧事。宝历中,黎干子煟诣台请复叶县故田,有司莫能知,简辞独诘曰:“按干坐党鱼朝恩诛,赀田皆没,大历后数十年,比有赦令,无原洗之言,煟安得冒论?”不为治。福建盐铁院官卢昂坐赃,简辞穷按,乃得金床、瑟瑟枕大如斗。敬宗曰:“禁中无此,昂为吏可知矣。”李程镇太原,表为节度判官。入授考功员外郎,累擢湖南、浙西观察使,以检校工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徙山南东道。坐事贬衢州刺史,卒。
简能,见《郑注传》。其子知猷,字子谟,中进士第,登宏辞,补秘书省正字。萧鄴镇荆南、剑南,再辟掌书记。入迁右补阙,出为饶州刺史,以政最闻。累进中书舍人。硃玫乱,避难不出。僖宗还京,召拜工部侍郎、史馆脩撰。历太常卿、户部尚书,至太子太师。昭宗为刘季述所幽,感愤卒,赠太尉。知猷器量浑厚,世推为长者。善书,有楷法。文辞赡丽。子文度,亦贵显。
弘止,字子强,佐刘悟府,累擢监察御史。沈传师表为江西团练副使。入拜侍御史。华州刺史宇文鼎、户部员外卢允中坐赃,诏弘止按讯。文宗将杀鼎,弘止执据罪由允中,鼎乃连坐,不应死,帝释之。累迁给事中。
会昌中,诏河北三节度讨刘稹。何弘敬、王元逵先取邢、洺、磁三州,宰相李德裕畏诸帅有请地者,乃以弘止为三州团练观察留后。制未下,稹平,即诏为三州及河北两镇宣慰使。还,拜工部侍郎,以户部领度支。初,两池盐法弊,得费不相偿,弘止使判官司空舆检钩厘正,条上新法,即表舆两池使,自是课入岁倍,用度赖之。逾年,出为武宁节度使。徐自王智兴后,吏卒骄沓,银刀军尤不法,弘止戮其尤无状者,终弘止治,不敢哗。优诏褒劳。弘止羸病,丐身还东都,不许。徙宣武,卒于镇,赠尚书右仆射。子虔灌,有美才,终秘书监。
简求,字子臧,始从江西王仲舒幕府,两为裴度、元稹所辟,又佐牛僧孺镇襄阳,入迁户部员外郎。会昌中,讨刘稹,以忠武节度使李彦佐为招讨使,各选简求副之,俾知后务。历苏、寿二州刺史。
大中九年,党项扰边,拜泾原渭武节度使。徙义武、凤翔、河东三镇。简求为政长权变,文不害,居边善绥御,人皆安之。太原统退浑、契苾、沙陀三部,难驯制,它帅或与诅盟,质子弟,然寇掠不为止。简求归所质,开示至诚,虏惮其恩信,不敢乱。久之,辞疾,以太子少师致仕,还东都,治园沼林艿,与宾客置酒自娱。卒,年七十六,赠尚书左仆射。
子嗣业、汝弼,皆中进士第。汝弼以祠部员外郎知制诰,从昭宗迁洛。方柳璨丧王室,汝弼惧,移疾去,客上党。后依李克用,克用表为节度副使。太原府子亭,简求所署多在,每宴亭中,未尝居宾位,西向俯首,人美其有礼。
嗣业子文纪,后贵显。
高元裕,字景圭,其先盖渤海人。第进士,累辟节度府。以右补阙召,道商州,会方士赵归真擅乘驿马,元裕诋曰:“天子置驿,尔敢疾驱邪?”命左右夺之,还,具以闻。敬宗视朝不时,稍稍决事禁中,宦竖恣放,大臣不得进见。元裕谏曰:“今西头势乃重南衙,枢密之权过宰相。”帝颇寤而不能有所检制,人皆危之。俄换侍御史内供奉,士始相贺。
李宗闵高其节,擢谏议大夫,进中书舍人。郑注入翰林,元裕当书命,乃言“以医术侍”,注愧憾。及宗闵得罪,元裕坐出饯,贬阆州刺史。注死,复授谏议大夫、翰林侍讲学士。
庄恪太子立,择可辅导者,乃兼宾客。进御史中丞。即建言:“纪纲地官属须选,有不称职者,请罢之。”于是监察御史杜宣猷、柳瑰、崔郢、侍御史魏中庸、高弘简并夺职。故事,三司监院官带御史者,号“外台”,得察风俗,举不法。元和中,李夷简因请按察本道州县。后益不职。元裕请监院御史隶本台,得专督察。诏可。累擢尚书左丞,领吏部选。出为宣歙观察使,入授吏部尚书。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封渤海郡公,奏蠲逋赋甚众。在镇五年,复以吏部尚书召,卒于道,年七十六,赠尚书右仆射。
元裕性勤约,通经术,敏于为吏,岩岩有风采,推重于时。自侍讲为中丞,文宗难其代,元裕表言兄少逸才可任,因以命之,世荣其迁。
少逸,长庆末为侍御史,坐失举劾,贬赞善大夫,累迁谏议大夫,乃代元裕。稍进给事中,出为陕虢观察使。中人责峡石驿吏供饼恶,鞭之,少逸封饼以闻。宣宗怒,召使者责曰:“山谷间是饼岂易具邪?”谪隶恭陵,中人皆敛手。以兵部尚书致仕,卒。
元裕始名允中,太和中改今名。
元裕子璩,字莹之。第进士,累佐使府。以左拾遗为翰林学士,擢谏议大夫。近世学士超省郎进官者,惟郑颢以尚主,而璩以宠升云。懿宗时,拜剑南东川节度使。召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阅月卒,赠司空。太常博士曹鄴建言:“璩,宰相,交游丑杂,取多蹊径,谥法‘不思妄爱曰刺’,请谥为刺。”从之。
封敖,字硕夫,其先盖冀州蓚人。元和中,署进士第,江西裴堪辟置其府,转右拾遗,雅为宰相李德裕所器。会昌初,以左司员外郎召为翰林学士,三迁工部侍郎。敖属辞赡敏,不为奇涩,语切而理胜。武宗使作诏书慰边将伤夷者,曰:“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帝善其如意出,赐以宫锦。刘稹平,德裕以定策功进太尉,时敖草其制曰:“谋皆予同,言不它惑。”德裕以能明专任己以成功,谓敖曰:“陆生恨文不迨意,如君此等语,岂易得邪?”解所赐玉带赠之。未几,拜御史中丞,与宰相卢商虑囚,误纵死罪,复为工部侍郎。
大中中,历平卢、兴元节度使。初,郑涯开新路,水坏其栈,敖更治斜谷道,行者告便。蓬、果贼依鸡山,寇三川,敖遣副使王贽捕平之。加检校吏部尚书。还为太常卿。卿始视事,廷设九部乐,敖宴私第,为御史所劾,徙国子祭酒。复拜太常,进尚书右仆射。然少行检,士但高其才,故不至宰相,卒。
子彦卿、望卿,从子特卿,皆第进士。
郑薰,字子溥,亡乡里世系。擢进士第。历考功郎中、翰林学士。出为宣歙观察使。前人不治,薰颇以清力自将。牙将素骄,共谋逐出之,薰奔扬州。贬棣王府长史,分司东都。
懿宗立,召为太常少卿,擢累吏部侍郎。时数大赦,阶正议光禄大夫者,得廕一子,门施戟。于是宦人用阶请廕子,薰却之不肯叙。宰相杜悰才其人,拟判度支,辞;又拟刑部兼御史中丞,固辞,乃免。久之,进左丞。性爱友,纠族百口,禀不充,求外迁。拟华州刺史,辄留中,为幸侍酬沮。后以太子少师致仕。
薰端劲,再知礼部,举引寒俊,士类多之。既老,号所居为“隐岩”,莳松于廷,号“七松处士”云。
敬晦,字日彰,河中河东人。祖括,字叔弓,进士及第,迁殿中侍御史。杨国忠恶不谐己,外除果州刺史,进累兵部侍郎。志简淡,在职不求名。周智光已诛,议者健括才,选为同州刺史,拜御史大夫。隐然持重,弗以私害公。大历中卒。
晦进士及第,辟山南东道节度府,与马曙联舍。于是,帅不政,法制陵颓,曙引大吏廷责之。吏负兼军职,不引咎,走诉诸府。牙将且十辈,方杂语以申吏枉,晦让诸将曰:“吏冒军名,公等不能诘,反引与为伍,奈何?”众愧谢,阖府咨美。擢累谏议大夫。武宗时,赵归真以诈营罔天子,御史平吴湘狱,得罪宰相。晦上疏极道非是,不少回纵。
大中中,历御史中丞、刑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浙西观察使。时南方连馑,有诏弛榷酒茗,官用告覂,晦处身俭勤,赀力遂充。徙兗州节度使,以太子宾客分司。卒,赠兵部尚书,谥曰肃。
晦兄昕、暤,弟昈、煦,俱第进士籍。昕为河阳节度使,暤右散骑常侍,世宠其家。
韦博,字大业,京兆万年人。祖黄裳,浙西节度观察使。博取进士第,浸迁殿中侍御史。开成中,萧本诈穷得罪,诏与中人籍其财,中人利宝玉,欲窃取去,博夺还,簿无遗赀。
回鹘入寇,以符澈为河东节度使,拜博为判官。久之,进主客郎中。时诏毁佛祠,悉浮屠隶主客。博言令太暴,宜近中,宰相李德裕恶之。会羌、浑叛,以何清朝为灵武节度使,诏博副之,擢右谏议大夫,召对,赐金紫。因行西北边,商虏强弱,还奏有旨,进左大夫,为京兆尹。与御史中丞嚣竞不平,皆得罪,下除博卫尉卿。出为平卢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徙昭义。卒,年六十二,赠兵部尚书。
李景让,字后己,赠太尉憕孙也。性方毅有守。宝历初,迁右拾遗。淮南节度使王播以钱十万市朝廷欢,求领盐铁,景让诣延英亟论不可,遂知名。沈传师观察江西,表以自副。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商华虢三州刺史。
母郑,治家严,身训勒诸子。始,贫乏时,治墙得积钱,僮婢奔告,母曰:“士不勤而禄,犹菑其身,况无妄而得,我何取?”亟使闭坎。景让自右散骑常侍出为浙西观察使,母问行日,景让率然对:“有日。”郑曰:“如是,吾方有事,未及行。”盖怒其不尝告也。且曰:“已贵,何庸母行?”景让重请罪,乃赦。故虽老犹加箠敕,已起,欣欣如初。尝怒牙将,杖杀之,军且谋变,母欲息众讠雚,召景让廷责曰:“尔填抚方面而轻用刑,一夫不宁,岂特上负天子,亦使百岁母衔羞泉下!何面目见先大夫乎?”将鞭其背,吏大将再拜请,不许,皆泣谢,乃罢,一军遂定。景让家行脩治,闺门唯谨。
入为尚书左丞,拜天平节度使,徙山南东道,封酒泉县男。大中中,进御史大夫,甫视事,劾免侍御史孙玉汝、监察御史卢栯,威肃当朝。为大夫三月,蒋伸辅政,景让名素出伸右,而宣宗择宰相,尽书群臣当选者,以名内器中,祷宪宗神御前射取之,而景让名不得。世谓除大夫百日,有他官相者,谓之“辱台”。景让愧艴不能平,见宰相,自陈考深当代,即拜西川节度使。以病丐致仕,或谏:“公廉洁亡素储,不为诸子谋邪?”景让笑曰:“儿曹讵饿死乎?”书闻,辄还东都。以太子少保分司。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保,谥曰孝。
性奖士类,拔孤仄,如李蔚、杨知退皆所推引。始为左丞,蒋伸坐宴所,酌酒语客曰:“有孝于家、忠于国者饮此。”客肃然,景让起卒爵。伸曰:“无宜于公。”所善苏涤、裴夷直皆为李宗闵、杨嗣复所擢,故景让在会昌时,抑厌不迁。宣宗衔穆宗旧怨,景让建请迁敬、文、武三主,以犹子行为嫌,请还代宗以下主复入庙,正昭穆。事下百官议,不然,乃罢,德望稍衰矣。然清素寡欲,门无杂宾。李琢罢浙西,以同里访之,避不见;及去,命贰其骗石焉。元和后,大臣有德望者,以居里显,景让宅东都乐和里,世称清德者,号“乐和李公”云。
弟景温,字德己,历谏议大夫、福建观察使,徙华州刺史,以美政闻。累迁尚书右丞。卢携当国,弟隐繇博士迁水部员外郎,材下资浅,人疾其冒,无敢绳,景温不许赴省。时故事久废,景温既举职,人皆韪其正。
弟景庄,亦至显官。
列传第一百三 刘蕡
刘蕡,字去华,幽州昌平人,客梁、汴间。明《春秋》,能言古兴亡事 ,沈健于谋,浩然有救世意。擢进士第。元和后,权纲驰迁,神策中尉王守澄负弑逆罪,更二帝不能讨,天下愤之。文宗即位,思洗元和宿耻,将翦落支党。方宦人握兵,横制海内,号曰“北司”,凶丑朋挻,外胁群臣,内掣侮天子,蕡常痛疾。
太和二年,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帝引诸儒百余人于廷,策曰:
朕闻古先哲王之治也,玄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用于不宰,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夐乎其不可及已。三代令主,质文迭救,百氏滋炽,风流浸微,自汉以降,足言盖寡。
朕顾唯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未达,行有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治,而豪猾逾检;太学,明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息。俗恬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治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治。思所以究此缪盩,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渊冰。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
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廷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革于前弊?何泽惠于下土?何脩而治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治?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惟此龟鉴,择乎中庸,斯在洽闻,朕将亲览。
蕡对曰:
臣诚不佞,有正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怀愤郁抑,思有时而发。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贾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袄言之罪无所悔。况逢陛下询求过阙,咨访嘉谋,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臣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所忌,时所禁,权幸所讳恶,有司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时有谠言受戮者,天下之幸也。谨昧死以对:
伏以圣策有思古先之治,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地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虑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治,其则不远,惟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在遂性以导之。救灾旱在致精诚,广播殖在视食力。国廪罕畜,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斥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非大德之中庸、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谓“哲王之治,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元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承天之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脩之,勤而行之,则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安有三代循环之弊,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唯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陛下不以国家存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计耶?或万机之勤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而不忧乎?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四海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艰难而成之,固不可容易而守之。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余载,其间圣明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有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书其名,讥疏远贤士,昵刑人,有不君之道。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履正道;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颛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太子未立,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将危也。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此书者,重其颛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命,君之所存者在令。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籓臣跋扈。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将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在逐恶为义。则典刑不繇天子,征伐必自诸侯,此海内之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而抗辞,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残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不能用也。忽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裴回郁塞,以须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陛下何不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世贤相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治其前,当治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宵旰之忧矣。
臣前所谓“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尧、禹之为君而天下大治者,以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业,不侵其职,居官唯其能,左右唯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二世、汉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也。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恶如四凶,诈如赵高,奸如恭、显,陛下何惮而不去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奸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强臣窃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洪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繇而知;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繇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终自取其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其重;社稷不重,则人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令慈仁者视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之于上也,恭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建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以声势;大者统籓方,小者为守牧,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不得存,老幼疾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颛于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万重,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病疠,继之以凶荒,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繇而知之乎?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固其然也。臣闻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繇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即位,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四方之望。诚能揭国柄以归于相,持兵柄以归于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庶苏息,即心无不达,而行无不孚矣。
臣前所谓“欲人之化也,在脩己以先之”,臣闻德以脩己,教以导人。脩之也,则人不劝而自立;导之也,则人不教而率从。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立教之旨未尽其方邪?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以正时为忠。知人在任贤而去邪,正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必至,化之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而不私其左右,举贤正而不遗其疏远,则化浃朝廷矣。爱人而敦本,分职而奉法,脩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外,则化行天下矣。
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其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在立制度,脩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脩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焉;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义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存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
臣前所谓“救灾旱在乎致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无闵人之心也。故僖致诚而旱不害物,文无恤闵而变则成灾。陛下有闵人之志,则无成灾之变矣。
臣前所谓“广播殖在乎视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民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财食与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用,以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
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春秋》讥其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人以笃耕殖,省不急之费以赡黎元,则廪蓄不乏矣。
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繇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求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核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
臣前所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春秋》备而书之。然则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繇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以制军赋,间农事以脩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以保乂邦家,式遏乱略。太宗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闲岁则橐弓力穑,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脩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武事,止于养阶勋。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奸凶,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害闾里。羁绁籓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汩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谊。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邪!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还军卫之职,脩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风,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下国,始天子而达诸侯,可以制猾奸之强,无逾检之患矣。
臣前所谓“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者,盖国家贵其禄,贱其能,先其事,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脩业之心矣。
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治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御豪强,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曾更战阵,及功臣子弟,请随宜酬赏。苟无治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即绝干禁之患矣。
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以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
臣前所谓“辨校叶”者,繇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谓“形于耻格”者,繇道德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者,已备于前矣。臣前所谓“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治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益止留,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治鲜,得非持之者有所蔽欺乎?
臣前谓“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其敢爱死”者。昔晁错为汉削诸侯,非不知祸之将至,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僇,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悔,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逄死而启商,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游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
至如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脩近古之治而致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承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极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恭,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扇大和以仁寿,可以消摇无为,垂拱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以任之,使权造化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以任之,使脩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求正,在择庶官面任之,使颛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怨痛,在择良吏以任之,使明惠养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动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致治哉!
是时,第策官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见蕡对嗟伏,以为过古晁、董,而畏中官眦睚,不敢取。士人读其辞,至感概流涕者。谏官御史交章论其直。
于时,被选者二十有三人,所言皆冗龊常务,类得优调。河南府参军事李郃曰:“蕡逐我留,吾颜其厚邪!”乃上疏曰:“陛下御正殿求直言,使人得自奋。臣才志懦劣,不能质今古是非,使陛下闻未闻之言,行未行之事,忽忽内思,愧羞神明。今蕡所对,敢空臆尽言,至皇王之成败,陛下所防闲,时政之安危,不私所料,又引《春秋》为据,汉、魏以来,无与蕡比。有司以言涉讦忤,不敢闻。自诏书下,万口籍籍,叹其诚鲠,至于垂泣,谓蕡指切左右,畏近臣衔怒,变兴非常,朝野惴息,诚恐忠良道穷,纲纪遂绝,季汉之乱,复兴于今。以陛下仁圣,近臣故无害忠良之谋;以宗庙威严,近臣故无速败亡之祸。指事取验,何惧直言?且陛下以直言召天下士,蕡以直言副陛下所问,虽讦必容,虽过当奖,书于史策,千古光明。使万有一蕡不幸死,天下必曰陛下阴杀谠直,结雠海内,忠义之士,皆惮诛夷,人心一摇,无以自解。况臣所对,不及蕡远甚,内怀愧耻,自谓贤良,奈人言何!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臣逃苟且之惭,朝有公正之路,陛下免天下之疑,顾不美哉!”帝不纳。郃字子玄,后历贺州刺史。
蕡对后七年,有甘露之难。令狐楚、牛僧孺节度山南东西道,皆表蕡幕府,授秘书郎,以师礼礼之。而宦人深嫉蕡,诬以罪,贬柳州司户参军,卒。
始,帝恭俭求治,志除凶人,然懦而不睿,臣下畏祸不敢言,故蕡对极陈晋襄公杀阳处父以戒帝,又引阍弑吴子,阴赞帝决。帝后与宋申锡谋诛守澄不克,守澄废帝弟漳王而斥申锡,帝依违其间,不敢主也。贾餗与王涯、李训、舒元舆位宰相,以谋败,皆为中官夷其宗,而宦者益横,帝以忧崩。
及昭宗诛韩全诲等,左拾遗罗衮上言:“蕡当太和时,宦官始炽,因直言策请夺爵土,复扫除之役,遂罹谴逐,身死异土,六十余年,正人义夫切齿饮泣。比陛下幽东内,幸西州,王室几丧。使蕡策早用,则杜渐防萌,逆节可消,宁殷忧多难,远及圣世耶!今天地反正,枉魄愤胔,有望于陛下。”帝感悟,赠蕡左谏议大夫,访子孙授以官云。
赞曰:汉武帝三策董仲舒,仲舒所对,陈天人大概,缓而不切也。蕡与诸儒偕进,独讥切宦官,然亦太疏直矣。戒帝漏言,而身诵语于廷,何邪?其后宋申锡以谋泄贬,李训以计不臧死,宦者遂强,可不戒哉!意蕡之贤,当先以忠结上,后为帝谋天下所以安危者,庶其纾患耶!
列传第一百四 李郑二王贾舒
李训,字子垂,始名仲言,字子训,故宰相揆族孙。质状魁梧 ,敏于辩论,多大言,自标置。擢进士第,补太学助教,辟河阳节度府。从父逢吉为宰相,以仲言阴险善谋事,厚昵之。坐武昭狱,流象州。文宗嗣位,更赦还,以母丧居东都。郑注佐昭义府,仲言慨然曰:“当世操权力者皆龊龊,吾闻注好士,有中助,可与共事。”因往见注,相得甚欢。时逢吉方留守,怏怏不乐,思复用,知与注善,付金币百万,使西至京师厚结注。注喜,介之谒王守澄。守澄善遇之,即以注术、仲言经义并荐于帝。
仲言持诡辩,激卬可听,善钩揣人主意,又以身儒者,海内望族,既见识擢,志望不浅。始,宋申锡谋诛守澄不克,死。宦尹益横,帝愈愤耻。而宪祖之弑,罪人未得,虽外假借,内不堪,欲夷绝其类,顾在位臣持禄取容,无仗节死难者。注阴知帝指,屡建密计,引仲言叶力。帝外托讲劝,又皆以守澄进,故与之谋则其党不疑。仲言尚缞粗,帝使衣戎服,号“王山人”,与注出入禁中。服除,起为四门助教,赐绯袍、银鱼,时太和八年也。其十月,迁《周易》博士,兼翰林侍讲学士。入院,诏法曲弟子二十人侑宴,示优宠。于是给事中郑肃、韩佽、谏议大夫李珝、郭承嘏、中书舍人高元裕、权璩等共劾仲言憸人,天下共知,不宜在左右。帝不听。仲言数进讲,至阉寺,必感愤申重,以激帝心。帝见其言纵横,谓果可任,遂不疑,而待遇莫与比,因改名训。帝犹虑宦人猜忌,乃疏《易》五义示群臣,有能异训意者赏,欲天下知以师臣待训。
明年秋七月,进翰林学士、兵部郎中,知制诰,居中倚重,实行宰相事。宦人陈弘志时监襄阳军,训启帝召还,至青泥驿,遣使者杖杀之。复以计白罢守澄观军容使,赐鸩死。又逐西川监军杨承和、淮南韦元素、河东王践言于岭外,已行,皆赐死。而崔潭峻前物故,诏剖棺鞭尸。元和逆党几尽。
训本挟奇进,及大权在己,锐意去恶,故与帝言天下事,无不如所欲。与注相朋比,务报恩复仇,素忌李德裕、宗闵之宠,乃因杨虞卿狱,指为党人,尝所恶者,悉陷党中,迁贬无阕日,班列几空,中外震畏。帝为下诏开谕,群情稍安。不逾月,以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金紫服,仍诏三日一至翰林,以终《易》义。
训起流人,一岁至宰相,谓遭时,其志可行。欲先诛宦竖,乃复河、湟,攘夷狄,归河朔诸镇。意果而谋浅,天子以为然。俄赐第胜业里,赏赉旁午。每进见,它宰相备位,天子倾意,宦官卫兵皆忄習惮迎拜。天下险怪士徼取富贵,皆凭以为资。训时时进贤才伟望,以悦士心,人皆惑之。尝建言天下浮屠避傜赋,耗国衣食,请行业不如令者还为民。既执政,自白罢,因以市恩。
始,注先显,训藉以进,及势相埒,赖宠争功,不两立。然方事未集,乃出注使镇凤翔,外为助援,内实猜克,待逞,且杀之。擢所厚善分总兵柄,于是王璠为太原节度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罗立言权京兆尹,韩约金吾将军,李孝本权御史中丞。阴许璠、行余多募士及金吾台府卒,劫以为用。
十一月壬戌,帝御紫宸殿,约奏甘露降金吾左仗树,群臣贺。训、元舆奏言:“甘露近在禁中,陛下宜亲往以承天祉。”许之。即辇如含元殿,诏宰相群臣往视。还,训奏言:“非甘露。”帝曰:“岂约妄邪?”顾中尉仇士良、鱼志弘等验之,训因欲闭止诸宦人,使无逸者。时璠、行余皆辞赴镇,兵列丹凤门外,彀而待,训传呼曰:“两镇军入受诏旨!”闻者趋入,邠宁军不至,璠惧,弗能前,独行余拜殿下。宦人至仗所,约流汗不能举首,士良等怪之曰:“将军何为尔?”会风动庑幕,见执兵者,士良等惊,走出。阍者将阖扉,为宦侍叱争,不及闭。训急连呼金吾兵曰:“卫乘舆者,人赐钱百千!”于是有随训入者。宦人曰:“急矣,上当还内!”即扶辇决罘罳下殿趋,训攀辇曰:“陛下不可去!”士良曰:“李训反!”帝曰:“训不反。”士良手搏训而踬,训压之,将引刀靴中,救至,士良免。立言、孝本领众四百东西来,上殿与金吾士纵击,宦官死者数十人。训持辇愈急,至宣政门,宦人郗志荣揕训,仆之,辇入东上阁,即闭,宫中呼万岁。元舆虽知谋,不以告涯,曰:“上将开延英邪?”而群臣见宰相问故。会士良遣神策副使刘泰伦、陈君奕等率卫士五百挺兵出,所值辄杀。涯等惶遽易服步出。杀诸司史六七百人,复分兵屯诸宫门,捕训党千余人,斩四方馆,流血成渠。宦竖知训事连天子,相与怨啧,帝惧,伪不语,故宦人得肆志杀戮。俄而元舆、涯皆为兵所执。涯实不知谋,士良榜笞急,乃自署反状。诏出卫骑千余,驰咸阳、奉天捕亡者,大索都城,分掩涯、训等第,兵遂大掠,入黎埴、罗让、浑钅岁、胡证等家及贾耽庙,赀产一空。两省印、簿书辄持去,秘馆图籍,荡然无余者。
明日,召群臣朝,至建福门,从者不得入,光范门尚闭,列兵谁何,乃繇金吾右仗至宣政衙,兵皆露持。是时无宰相、御史中丞,久之,阁门使马元贽启宣政扉传诏,张仲方可京兆尹,而吏皆前死,群臣不能班。帝初未知涯等被系,犹迟其不朝,既而士良白涯与训谋逆,将立郑注。遽召仆射令狐楚、郑覃、兵部尚书王源中、吏部侍郎李虞仲等至,帝对悲愤,因付涯讯牒曰:“果涯书邪?”楚曰:“然!涯诚有谋,罪应死。”
是日,京师兵剽劫未止,民乘乱,往往复私怨,相戕击,人死甚众。帝遣杨镇、靳遂良等屯兵大衢,鼓而儆之,兵乃止。帝逼宦官,于是下诏暴训、涯等罪。孝本易绿夸,犹金带,以帽障面,奔郑注,至咸阳,追骑及之。餗匿民间,羸服乘驴自归。璠聚河东兵环第自卫,弘志使偏将攻之,呼曰:“王涯等得罪,起尚书为相。”璠喜,启关纳之。既行,知见绐,泣曰:“李训累我。”俄行余、立言皆得。自涯十余族并奴婢悉系左右军。璠见涯,恚曰:“公何见引?”涯曰:“君昔漏宋丞相谋于守澄,今焉逃死?”
训既败,被绿衣,诡言黜官,走终南山,依浮屠宗密。宗密欲匿之,其徒不可,乃奔凤翔,为盩厔将所执,械而东。训恐为宦人酷辱,祈监者曰:“得我者有赏,不如持首去。”乃斩之,传其首,余党悉禽。
后一日,两神策兵将涯等赴郊庙,过两市,皆腰斩枭首以徇。餗临刑愤叱,独元舆曰:“晁错、张华尚不免,岂特吾属哉?”约最后捕得,责以反状,不服,斩之。杀训弟仲褒、元皋。始,元皋以属疏自解,得去,士良讯奴,言事前一昔宿训第,遣人追斩之。训死,士良捕宗密,将杀之,怡然曰:“与训游久,浮屠法遇困则救,死固其分。”乃释之。是时暴尸旁午,有诏弃都外,男女孩婴相杂厕。淹旬,许京兆府瘗敛,作二大冢,葬道左右。
它日,帝颇思训,数为李石、郑覃称其才。而宦竖益炽,帝末以制,居常忽忽不怿,每游燕,虽倡乐杂沓,未尝欢,颜惨不展,往往瞋目独语,或裴回眺望,赋诗以见情,自是感疢,至弃天下云。
郑注,绛州翼城人。世微贱,以方伎游江湖间。元和末,至襄阳,依节度使李愬。为愬煮黄金饵之,浸亲遇,署衙推,从至徐州,稍参处军政。注多艺,诡谲阴狡,亿探人廋隐,辄中所欲。为愬筹事,未尝不用,挟邪市权,举军患之。监军王守澄白愬,愬曰:“然彼奇士也,将军试与语。”守澄始拒不纳,既坐,机辩横生,钩得其意,守澄大惊,引至后堂,语终夕,恨相见晚。谢愬曰:“诚如公言。”即署巡官。
守澄入总枢密,与俱至京师,厚加赡恤,日夜为守澄计议,因阴通赂遗。初士纤巧者附离,后要官贵人亦趋往。既陷宋申锡,搢绅侧目。金吾将孟文亮镇邠宁,取为司马,不肯行,御史中丞宇文鼎劾奏,乃上道,过奉天辄还。御史复言注奸状,请付有司治罪。始,王涯用注力再辅政,又惮守澄,遏其奏。更擢通王府司马、右神策判官,士议讠雚骇。刘从谏恶其人,欲因斥去之,即表副昭义节度。至府不旬月,文宗暴眩,守澄复荐注,即日召入,对浴堂门,赐赉至渥。是夜,彗出东方,长三尺,芒耀怒急。俄进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注资贪沓,既藉权宠,专鬻官射利,赀积钜万,不知止。起第善和里,通永巷,飞庑复壁,聚京师轻薄子、方镇将吏,以煽声焰。间入神策,与守澄语必终日,或夜艾乃罢。险人躁夫有所干谢,日走门。李训既附注进,于是两人权震天下矣。寻擢工部尚书、翰林侍讲学士,时训已在禁中,日日议论帝前,相倡和,谋鉏翦中官,自谓功在晷刻,帝惑之。乘是进退士大夫,挠骫朝法,贤不肖淆乱,以为弛张当然。众策其必乱。
帝问富人术,以榷茶对。其法欲置茶官,籍民圃而给其直,工自撷暴,则利悉之官。帝始诏王涯为榷茶使。又言秦、雍灾,当兴役厌之。帝尝咏杜甫《曲江辞》,有“宫殿千门”语,意天宝时环江有观榭宫室,闻注言,即诏两神策治曲江、昆明,作紫云楼、采霞亭,诏公卿得列舍堤上。
注本姓鱼,冒为郑,故当时号“鱼郑”。及用事,人廋谓曰“水族”。貌寝陋,不能远视,常衣粗裘,外示质素。始,李愬病痿,注治之有状,守澄神其术,故中人皆昵爱。
俄检校尚书左仆射、凤翔陇右节度使,诏月入奏事。请寮属于训,训与舒元舆谋终杀注,虑其豪俊为助,更择台阁长厚者,以钱可复为副,李敬彝为司马,卢简能、萧杰为判官,卢弘茂为掌书记。旧制,节度使受命,戎服诣兵部谒,后浸废,注请复之,而王璠、郭行余皆踵为常。是日,度支、京兆等供帐。入辞,帝赐通天犀带。出都门,旗干折,注恶之。
先是,守澄死,以十一月葬浐水,注奏言:“守澄,国劳旧,愿身护丧。”因群宦者临送,欲以镇兵悉禽诛之。训畏注专其功,乃先五日举事。注率五百骑至,扶风令韩辽知其谋,奔武功。注闻训败,乃还。其属魏弘节劝注杀监军张仲清及大将贾克中等十余人,注惊挠不暇听。仲清与前少尹陆畅用其将李叔和策,访注计事,斩其首,兵皆溃去。注妻兄魏逢尤佻险,赞注为奸,数顾赇,为率更令、凤翔少尹。遣逢至京师与训约,被诛。可复等及亲卒千余人皆族矣。擢仲清内常侍,辽咸阳令,叔和检校太子宾客,赐钱千万,畅凤翔行军司马。
枭注首光宅坊,三日瘗之,群臣皆贺,乃夷其家。初,未获注,京师戒严,泾原、鄜坊节度使王茂元、萧弘皆勒兵备非常。及是人相庆。籍其赀,得绢百万匹,它物称是。注败前,菌生所服带上,褚中药化为蝇数万飞去。
可复,徽子也,为礼部郎中。简能者,简辞弟,驾部员外郎。杰者,俛弟也,主客员外郎。弘茂,右拾遗。可复将死,女年十四,为祈免,女曰:“杀我父,何面目以生!”抱可复求死,亦斩之。弘茂妻萧,临刑诟曰:“我太后妹,奴辈可来杀!”兵皆敛手,乃免。弘节勇而多谋,始在鄜坊赵儋节度府,为注所辟。敬彝为路隋所辟,隋卒,客江淮,以未赴免,因擢兵部员外郎,终衢州刺史。
王涯,字广津,其先本太原人,魏广阳侯冏之裔。祖祚,武后时谏罢万象神宫知名;开元时,以大理司直驰传决狱,所至仁平。父晃,历左补阙、温州刺史。
涯博学,工属文。往见梁肃,肃异其才,荐于陆贽。擢进士,又举宏辞,再调蓝田尉。久之,以左拾遗为翰林学士,进起居舍人。元和初,会其甥皇甫湜以贤良方正对策异等,忤宰相,涯坐不避嫌,罢学士,再贬虢州司马,徙为袁州刺史。宪宗思之,以兵部员外郎召,知制诰,再为翰林学士,累迁工部侍郎,封清源县男。
涯文有雅思,永贞、元和间,训诰温丽,多所稿定。帝以其孤进自树立,数访逮,以私居远,或召不时至,诏假光宅里官第,诸学士莫敢望。俄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坐循默不称职罢。再迁吏部侍郎。
穆宗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时吐蕃寇边,西北骚然,又略雅州,涯调兵拒之。上言:“蜀有两道直捣贼腹,一繇龙川清川以抵松州,一繇绵州威蕃栅抵栖鸡城,皆虏险要地。臣愿不爱金帛,使信臣持节与北虏约曰:‘能发兵深入者,杀某人,取某地,受某赏。’开怀以示之,所以要约谆熟异它日者,则匈奴之锐可出,西戎之力衰矣。”帝不报。
长庆三年,入为御史大夫,迁户部尚书、盐铁转运使。宝历时,复出领山南西道节度使。文宗嗣位,召拜太常卿,以吏部尚书代王播,复总盐铁,政益刻急。岁中,进尚书右仆射、代郡公。而御史中丞宇文鼎以涯兼使职,耻为之屈,奏:“仆射视事日,四品以上官不宜独拜。”涯怒,即建言:“与其废礼,不如审官,请避位以存旧典。”帝难之,诏尚书省杂议。工部侍郎李固言谓:“《礼》:君于士不答拜,非其臣则答,不臣人之臣也;大夫于其臣,虽贱必答拜,避正君也;大夫于献不亲,君有赐不面拜,为君之答己也。古者列国君犹与大夫答拜,所以尊事天子,别嫌明微也。议者谓‘仆射代尚书令,礼当重。凡百司州县皆有副贰,缺则摄总,至著定之礼,则不可越,仆射由是也’。按令,凡文武三品拜一品,四品拜二品。《开元礼》,京兆河南牧、州刺史、县令上日,丞以下答拜。此礼令相戾,不可独据。”又言:“受册官始上,无不答拜者,而仆射亦受册,礼不得异。虽相承为故事,然人情难安者,安得弗改?请如礼便。”帝不能决,涯竟用旧仪。
自李师道平,三道十二州皆有铜铁官,岁取冶赋百万,观察使擅有之,不入公上。涯始建白:“如建中元年九月戊辰诏书,收隶天子盐铁。”诏可。久之,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合度支、盐铁为一使,兼领之。乃奏罢京畿榷酒钱以悦众。俄检校司空,兼门下侍郎。罢度支,真拜司空。始变茶法,益其税以济用度,下益困,而郑注亦议榷茶,天子命涯为使,心知不可,不敢争。李训败,乃及祸。初,民怨茶禁苛急,涯就诛,皆群诟詈,抵以瓦砾。
涯质状颀省,长上短下,动举详华。性啬俭,不畜妓妾,恶卜祝及它方伎。别墅有佳木流泉,居常书史自怡,使客贺若夷鼓琴娱宾。文宗恶俗侈靡,诏涯惩革。涯条上其制,凡衣服室宇,使略如古,贵戚皆不便,谤讪嚣然,议遂格。然涯年过七十,嗜权固位,偷合训等,不能絜去就,以至覆宗。是时,十一族赀货悉为兵掠,而涯居永宁里,乃杨凭故第,财贮钜万,取之弥日不尽。家书多与秘府侔,前世名书画,尝以厚货钩致,或私以官,凿垣纳之,重复秘固,若不可窥者。至是为人破垣剔取奁轴金玉,而弃其书画于道。籍田宅入于官。
子孟坚为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仲翔太常博士,季琰校书郎,皆死。仲翔始匿侍御史裴鐇家,鐇执以赴军,仲翔曰:“业不见容,当自求生,奈何反相噬邪?”闻者哀之。后令狐楚见帝,从容言:“向与臣并列者,既族灭矣,而露胔不藏,深可悼痛。”帝恻然,诏京兆尹薛元赏葬涯等十一人,各赐袭衣。仇士良使盗窃发其冢,投骨渭水。涯女为窦紃妻,以痼病免,家人绐告涯当贬,忽梦涯自提首告曰:“族灭矣,惟若存,岁时无忘我。”女惊号堕地,乃以实告。涯从弟沐,客江南,困穷来京师谒涯,二岁乃得见,许以禄仕,难作,亦死。
昭宗天复初,大赦,明涯、训之冤,追复爵位,官其后裔。
贾餗,字子美,河南人。少孤,客江淮间。从父全观察浙东,餗往依之,全尤器异,收恤良厚。举进士高第,声称籍甚。又策贤良方正异等,授渭南尉、集贤校理。擢累考功员外郎,知制诰。餗美文辞,开敏有断,然褊急,气陵辈行。李渤为谏议大夫,恶其人,为宰相言之,而李逢吉、窦易直爱餗才,得不斥。
穆宗崩,告哀江、浙,道拜常州刺史。旧制,两省官出使,得硃衣吏前导。餗赴州,犹用之,观察使李德裕敕吏还,怏怏为憾。入为太常少卿,复知制诰,历礼部侍郎,凡三典贡举,得士七十五人,多名卿宰相。再迁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姑臧县男。太和九年上巳,诏百官会曲江。故事,尹自门步入,揖御史。饣束自矜大,不彻扇盖,骑而入。御史杨俭、苏特固争,餗曰:“黄面儿敢尔!”俭曰:“公为御史,能嘿嘿耶?”大夫温造以闻。坐夺俸,不胜恚,求出为浙西观察使。未行,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为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既得位,会李宗闵得罪,而指俭、特为党,斥去之。
少与沈传师善,传师前死,尝梦云:“君可休矣!”餗寤而祭诸寝,复梦曰:“事已尔,叵奈何!”刘蕡以贤良方正对策,指中人为祸乱根本,而餗与冯宿、庞严为考官,畏避不敢闻,竟罹其祸。
餗本中立,不肯身犯颜排奸幸以及诛,与王涯实不知谋,人冤之。
舒元舆,婺州东阳人。地寒,不与士齿。始学,即警悟。去客江夏,节度使郗士美异其秀特,数延誉。
元和中,举进士,见有司钩校苛切,既试尚书,虽水炭脂炬餐具,皆人自将,吏一倡名乃得入,列棘围,席坐庑下,因上书言:“古贡士未有轻于此者,且宰相公卿繇此出,夫宰相公卿非贤不在选,而有司以隶人待之,诚非所以下贤意。罗棘遮截疑其奸,又非所以求忠直也。诗赋微艺,断离经传,非所以观人文化成也。臣恐贤者远辱自引去,而不肖者为陛下用也。今贡珠贝金玉,有司承以棐笥皮币。何轻贤者,重金玉邪?”又言:“取士不宜限数,今有司多者三十,少止二十,假令岁有百元凯,而曰吾格取二十,谓求贤可乎?岁有才德才数人,而曰必取二十,谬进者乃过半,谓合令格可乎?”
俄擢高第,调鄠尉,有能名。裴度表掌兴元书记,文檄豪健,一时推许。拜监察御史,劾按深害无所纵。再迁刑部员外郎。
元舆自负才有过人者,锐进取。太和五年,献文阙下,不得报。上书自言:“马周、张嘉贞代人作奏,起逆旅,卒为名臣。今臣备位于朝,自陈文章,凡五晦朔不一报,窃自谓才不后周、嘉贞,而无因入,又不露所缊,是终无振发时也。汉主父偃、徐乐、严安以布衣上书,朝奏暮召,而臣所上八万言,其文锻炼精粹,出入今古数千百年,披剔剖抉,有可以辅教化者未始遗,拔犀之角,擢象之齿,岂主父等可比哉?盛时难逢,窃自爱惜。”文宗得书,高其自激卬,出示宰相,李宗闵以浮躁诞肆不可用,改著作郎,分司东都。
时李训居丧,尤与元舆善。及训用事,再迁左司郎中。御史大夫李固言表知杂事。固言辅政,权知御史中丞。会帝录囚,元舆奏辨明审,不三月即真,兼刑部侍郎。专附郑注,注所恶,举绳逐之。月中,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诡谋谬算,日与训比,败天下事,二人为之也。然加礼旧臣,外钓人誉。先时,裴度、令狐楚、郑覃皆为当路所轧,致闲处。至是,悉还高秩。
元舆为《牡丹赋》一篇,时称其工。死后,帝观牡丹,凭殿阑诵赋,为泣下。
弟元褒、元肱、元迥,皆第进士。元褒又擢贤良方正,终司封员外郎。余及诛。
王璠,字鲁玉。元和初举进士、宏辞,皆中,迁累监察御史。仪宇峻整,著称于时。以起居舍人副郑覃宣慰镇州。长庆末,擢职方郎中,知制诰。
时李逢吉秉政,特厚璠,骤拜御史中丞。璠挟所恃,颇横恣,道直左仆射李绛,交骑不避。绛上言:“左右仆射,师长庶官,开元时,名左右丞相,虽去机务,然犹总百司,署位不著姓。上日班见百官,而中丞、御史在廷。元和中,伊慎为仆射,太常博士韦谦以慎位缘恩进,削其礼,至仆射就台见中丞,或立廷中,中丞乃至。宪度倒置,不可为法。”逢吉惮绛正,遏其事不奏,但罢璠为工部侍郎,而绛亦用太子少师分司东都,议者不直之。初,璠按武昭狱,意逢吉德己,及罢中丞,乃失望。
久之,出为河南尹。时内厩小儿颇扰民,璠杀其尤暴者,远近畏伏。入为尚书右丞,再迁京兆尹。自李谅后,政条隳斁,奸豪浸不戢,璠颇修举,政有名。
郑注奸状始露,宰相宋申锡、御史中丞宇文鼎密与璠议除之,璠反以告王守澄,而注由是倾心于璠。进左丞,判太常卿事。出为浙西观察使。李训得幸,璠于逢吉旧故,故荐之,复召为左丞,拜户部尚书,判度支,封祁县男。李宗闵得罪,璠亦其党,见注求解,乃免。训将诛宦人,乃授河东节度使,已而败。
璠子遐休,直弘文馆,所善学士令狐定及刘轲、刘軿、仲无颇、柳喜集其所,皆被缚。定等自解辩,得释。遐休诛。璠凿润州外隍,得石刻曰:“山有石,石有玉,玉有瑕。”术家谓璠祖名崟,生礎,礎生璠,尽遐休,盖其应云。
郭行余者,元和时擢进士。河阳乌重胤表掌书记。重胤葬其先,使志冢,辞不为,重胤怒,即解去。擢累京兆少尹。尝值尹刘栖楚,不肯避,栖楚捕导从系之。自言宰相裴度,颇为谕止。行余移书曰:“京兆府在汉时有尹,有都尉,有丞,皆诏自除,后循而不改。开元时,诸王为牧,故尹为长史,司马即都尉、丞耳。今尹总牧务,少尹副焉,未闻道路间有下车望尘避者,故事犹在。”栖楚不能答。
迁楚、汝二州刺史、大理卿,擢邠宁节度使。李训在东都,与行余善,故用之。
韩约,朗州武陵人,本名重华。志勇决,略涉书,有吏干。历两池榷盐使、虔州刺史。交趾叛,领安南都护。再迁太府卿。太和九年,代崔鄯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居四日,起事。约繇钱谷进,更安南富饶地,聚赀尤多。
罗立言者,宣州人。贞元末擢进士,魏博田弘正表佐其府。改阳武令,以治剧迁河阴。立言始筑城郭,地所当者,皆富豪大贾所占,下令使自筑其处,吏籍其阔狭,号于众曰:“有不如约,为我更完!”民惮其严,数旬毕。民无田者,不知有役。设锁绝汴流,奸盗屏息。河南尹丁公著上状,加朝散大夫。然倨下傲上,出具弓矢呵道,宴宾客列倡优如大府,人皆恶之,以是稀迁,然自放不衰。
改度支河阴留后,坐平籴非实,没万九千缗,盐铁使惜其干,止奏削兼侍御史。繇庐州刺史召为司农少卿,以财事郑注,亦与李训厚善。训以京兆多吏卒,擢为少尹,知府事,以就其谋。
李孝本,宗室子。元和时第进士,累迁刑部郎中。依训得进,于是御史中丞舒元舆引知杂事。元舆入相,擢权知中丞事。
顾师邕,字睦之,少连子。性恬约,喜书,寡游合。第进士。累迁监察御史。李训荐为水部员外郎、翰林学士。训遣宦官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干、似先义逸、刘英誗按边,既行,命师邕为诏,赐六道杀之,会训败,不果。师邕流崖州,至蓝田,赐死。
李贞素,嗣道王实子。性和裕,衣服喜鲜明。汉阳公主妻以季女。累迁宗正少卿,由将作监改左金吾卫将军。韩约之诈,贞素知之。流儋州,至商山,赐死。
赞曰:李训浮躁寡谋,郑注斩斩小人,王涯暗沓,舒元舆险而轻,邀幸天功,宁不殆哉!李德裕尝言天下有常势,北军是也。训因王守澄以进,此时出入北军,若以上意说诸将,易如靡风,而反以台、府抱关游徼抗中人以搏精兵,其死宜哉!文宗与宰相李石、李固言、郑覃称:“训禀五常性,服人伦之教,不如公等,然天下奇才,公等弗及也。”德裕曰:“训曾不得齿徒隶,尚才之云!”世以德裕言为然。《传》曰:“国将亡,天与之乱人。”若训等持腐株支大厦之颠,天下为寒心竖毛,文宗偃然倚之成功,卒为阉谒所乘,天果厌唐德哉!
列传第一百五 李德裕
李德裕,字文饶,元和宰相吉甫子也。少力于学,既冠,卓荦有大节。不喜与诸生试有司 ,以廕补校书郎。河东张弘靖辟为掌书记。府罢,召拜监察御史。
穆宗即位,擢翰林学士。帝为太子时,已闻吉甫名,由是顾德裕厚,凡号令大典册,皆更其手。数召见,赉奖优华。帝怠荒于政,故戚里多所请丐,挟宦人讠冋禁中语,关托大臣。德裕建言:“旧制,驸马都尉与要官禁不往来。开元中,诃督尤切,今乃公至宰相及大臣私第。是等无佗材,直泄漏禁密,交通中外耳。请白事宰相者,听至中书,无辄诣第。”帝然之。再进中书舍人。未几,授御史中丞。
始,吉甫相宪宗,牛僧孺、李宗闵对直言策,痛诋当路,条失政。吉甫诉于帝,且泣,有司皆得罪,遂与为怨。吉甫又为帝谋讨两河叛将,李逢吉沮解其言,功未既而吉甫卒,裴度实继之。逢吉以议不合罢去,故追衔吉甫而怨度,摈德裕不得进。至是,间帝暗庸,讠木度使与元稹相怨,夺其宰相而己代之。欲引僧孺益树党,乃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俄而僧孺入相,由是牛、李之憾结矣。
初,润州承王国清乱,窦易直倾府库赉军,赀用空殚,而下益骄。德裕自检约,以留州财赡兵,虽俭而均,故士无怨。再期,则赋物储牜刃。南方信禨巫,虽父母疠疾,子弃不敢养。德裕择长老可语者,谕以孝慈大伦,患难相收不可弃之义,使归相晓敕,违约者显置以法。数年,恶俗大变。又按属州非经祠者,毁千余所,撤私邑山房千四百舍,寇无所廋蔽。天子下诏褒扬。
敬宗立,侈用无度,诏浙西上脂朅妆具,德裕奏:“比年旱灾,物力未完。乃三月壬子赦令,常贡之外,悉罢进献。此陛下恐聚敛之吏缘以成奸,雕窭之人不胜其敝也。本道素号富饶,更李锜、薛苹,皆榷酒于民,供有羡财。元和诏书停榷酤,又赦令禁诸州羡余无送使。今存者惟留使钱五十万缗,率岁经费常少十三万,军用褊急。今所须脂朅妆具,度用银二万三千两,金百三十两,物非土产,虽力营索,尚恐不逮。愿诏宰相议,何以俾臣不违诏旨,不乏军兴,不疲人,不敛怨,则前敕后诏,咸可遵承。”不报。方是时,罢进献,不阅月,而求贡使者足相接于道,故德裕推一以讽它。
又诏索盘绦缭绫千匹,复奏言:“太宗时,使至凉州,见名鹰,讽李大亮献之,大亮谏止,赐诏嘉叹。玄宗时,使者抵江南捕、翠鸟,汴州刺史倪若水言之,即见褒纳。皇甫询织半臂、造琵琶捍拨、镂牙筩于益州,苏颋不奉诏,帝不加罪。夫、镂牙,微物也。二三臣尚以劳人损德为言,岂二祖有臣如此,今独无之?盖有位者蔽而不闻,非陛下拒不纳也。且立鹅天马,盘绦掬豹,文彩怪丽,惟乘舆当御。今广用千匹,臣所未谕。昔汉文身衣弋绨,元帝罢轻纤服,故仁德慈俭,至今称之。愿陛下师二祖容纳,远思汉家恭约,裁赐节减,则海隅苍生毕受赐矣。”优诏为停。
自元和后,天下禁毋私度僧。徐州王智兴绐言天子诞月,请筑坛度人以资福,诏可。即显募江淮间,民皆曹辈奔走,因牟撷其财以自入。德裕劾奏:“智兴为坛泗州,募愿度者,人输钱二千,则不复勘诘,普加髡落。自淮而右,户三丁男,必一男剔发,规影傜赋,所度无算。臣阅度江者日数百,苏、常齐民,十固八九,若不加禁遏,则前至诞月,江淮失丁男六十万,不为细变。”有诏徐州禁止。
时帝昏荒,数游幸,狎比群小,听朝简忽。德裕上《丹扆六箴》,表言:“‘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此古之贤人笃于事君者也。夫迹疏而言亲者危,地远而意忠者忤。臣窃惟念拔自先圣,遍荷宠私,不能竭忠,是负灵鉴。臣在先朝,尝献《大明赋》以讽,颇蒙嘉采。今日尽节明主,亦由是也。”其一曰《宵衣》,讽视朝希晚也;二曰《正服》,讽服御非法也;三曰《罢献》,讽敛求怪珍也;四曰《纳诲》,讽侮弃忠言也;五曰《辨邪》,讽任群小也;六曰《防微》,讽伪游轻出也。辞皆明直婉切。帝虽不能用其言,犹敕韦处厚谆谆作诏,厚谢其意。然为逢吉排笮,讫不内徙。
时亳州浮屠诡言水可愈疾,号曰“圣水”,转相流闻,南方之人,率十户僦一人使往汲。既行若饮,病者不敢近荤血,危老之人率多死。而水斗三十千,取者益它汲,转鬻于道,互相欺訹,往者日数十百人。德裕严勒津逻捕绝之,且言:“昔吴有圣水,宋、齐有圣火,皆本妖祥,古人所禁。请下观察使令狐楚填塞,以绝妄源。”从之。帝方惑佛老,祷福祈年,浮屠方士,并出入禁中。狂人杜景先上言,其友周息元寿数百岁,帝遣宦者至浙西迎之,诏在所驰驿敦遣。德裕上疏曰:“道之高者,莫若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辕、孔子。昔轩辕问广成子治身之要,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无劳子形,无摇子精,乃可长生。慎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脩身千二百岁矣,形未尝衰。’又曰:‘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玄元语孔子曰:‘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陛下脩轩后之术,物色异人,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至,告陛下之言,亦无出于此。臣虑今所得者,皆迂怪之士,使物淖冰,以小术欺聪明,如文成、五利者也。又前世天子虽好方士,未有御其药者。故汉人称黄金可成,以为饮食器则寿。高宗时刘道合、玄宗时孙甑生皆能作黄金,二祖不之服,岂非以宗庙为重乎?傥必致真隐,愿止师保和之术,慎毋及药,则九庙尉悦矣。”息元果诞谲不情,自言与张果、叶静能游。帝诏画工肖状为图以观之,终帝世无它验。文宗即位,乃逐之。
太和三年,召拜兵部侍郎。裴度荐材堪宰相,而李宗闵以中人助,先秉政,且得君,出德裕为郑滑节度使,引僧孺协力,罢度政事。二怨相济,凡德裕所善,悉逐之。于是二人权震天下,党人牢不可破矣。
逾年,徙剑南西川。蜀自南诏入寇,败杜元颖,而郭钊代之,病不能事,民失职,无聊生。德裕至,则完残奋怯,皆有条次。成都既南失姚、协,西亡维、松,由清溪下沫水而左,尽为蛮有。始,韦皋招来南诏,复巂州,倾内资结蛮好,示以战阵文法。德裕以皋启戎资盗,其策非是,养成痈疽,第未决耳。至元颖时,遇隙而发,故长驱深入,蹂剔千里,荡无孑遗。今瘢夷尚新,非痛矫革,不能刷一方耻。乃建筹边楼,按南道山川险要与蛮相入者图之左,西道与吐蕃接者图之右。其部落众寡,馈餫远迩,曲折咸具。乃召习边事者与之指画商订,凡虏之情伪尽知之。又料择伏瘴旧獠与州兵之任战者,废遣狞耄什三四,士无敢怨。又请甲人于安定,弓人河中,弩人浙西。繇是蜀之器械皆犀锐。率户二百取一人,使习战,贷勿事,缓则农,急则战,谓之“雄边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义、保惠、两河慕义、左右连弩;骑士曰飞星、鸷击、奇锋、流电、霆声、突骑。总十一军。筑杖义城,以制大度、青溪关之阻;作御侮城,以控荣经犄角势;作柔远城,以厄西山吐蕃;复邛崃关,徙巂州治台登,以夺蛮险。
旧制,岁抄运内粟赡黎、巂州,起嘉、眉,道阳山江,而达大度,乃分饷诸戍。常以盛夏至,地苦瘴毒,辇夫多死。德裕命转邛、雅粟,以十月为漕始,先夏而至,以佐阳山之运,馈者不涉炎月,远民乃安。蜀人多鬻女为人妾,德裕为著科约:凡十三而上,执三年劳;下者,五岁;及期则归之父母。毁属下浮屠私庐数千,以地予农。蜀先主祠旁有猱村,其民剔发若浮屠者,畜妻子自如,德裕下令禁止。蜀风大变。
于是二边浸惧,南诏请还所俘掠四千人,吐蕃维州将悉怛谋以城降。维距成都四百里,因山为固,东北繇索丛岭而下二百里,地无险,走长川不三千里,直吐蕃之牙,异时戍之,以制虏入者也。德裕既得之,即发兵以守,且陈出师之利。僧孺居中沮其功,命返悉怛谋于虏,以信所盟,德裕终身以为恨。会监军使王践言入朝,盛言悉怛谋死,拒远人向化意。帝亦悔之,即以兵部尚书召,俄拜中书门下平章事,封赞皇县伯。
故事,丞郎诣宰相,须少间乃敢通,郎官非公事不敢谒。李宗闵时,往往通宾客。李听为太子太傅,招所善载酒集宗闵阁,酣醉乃去。至德裕,则喻御史:“有以事见宰相,必先白台乃听。凡罢朝,由龙尾道趋出。”遂无辄至阁者。又罢京兆筑沙堤、两街上朝卫兵。常建言:“朝廷惟邪正二途,正必去邪,邪必害正。然其辞皆若可听,愿审所取舍。不然,二者并进,虽圣贤经营,无繇成功。”俄而宗闵罢,德裕代为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始,二省符江淮大贾,使主堂厨食利,因是挟赀行天下,所至州镇为右客,富人倚以自高。德裕一切罢之。
后帝暴感风,害语言。郑注始因王守澄以药进,帝少间,又荐李训使待诏,帝欲授谏官,德裕曰:“昔诸葛亮有言:‘亲贤臣,远小人,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士,后汉所以倾颓也。’今训小人,顷咎恶暴天下,不宜引致左右。”帝曰:“人谁无过,当容其改。且逢吉尝言之。”对曰:“圣贤则有改过,若训天资奸邪,尚何能改?逢吉位宰相,而顾爱凶回,以累陛下,亦罪人也。”帝语王涯别与官,德裕摇手止涯,帝适见,不怿,训、注皆怨,即复召宗闵辅政,拜德裕为兴元节度使。入见帝,自陈愿留阙下,复拜兵部尚书。宗闵奏:“命已行,不可止。”更徙镇海军以代王璠。
先是太和中,漳王养母杜仲阳归浙西,有诏在所存问。时德裕被召,乃檄留后使如诏书。璠入为尚书左丞,而漳王以罪废死,因与户部侍郎李汉共谮德裕尝赂仲阳导王为不轨。帝惑其言,召王涯、李固言、路隋质之,注、璠、汉三人者语益坚,独隋言:“德裕大臣,不宜有此。”谗焰少衰。遂贬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复贬袁州长史,隋亦免宰相。未几,宗闵以罪斥,而注、训等乱败。帝追悟德裕以诬构逐,乃徙滁州刺史。又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开成初,帝从容语宰相:“朝廷岂有遗事乎?”众皆以宋申锡对。帝俯首涕数行下,曰:“当此时,兄弟不相保,况申锡邪?有司为我褒显之。”又曰:“德裕亦申锡比也。”起为浙西观察使。后对学士禁中,黎埴顿首言:“德裕与宗闵皆逐,而独三进官。”帝曰:“彼尝进郑注,而德裕欲杀之,今当以官与何人?”埴惧而出。又指坐扆前示宰相曰:“此德裕争郑注处。”
德裕三在浙西,出入十年,迁淮南节度使,代牛僧孺。僧孺闻之,以军事付其副张鹭,即驰去。淮南府钱八十万缗,德裕奏言止四十万,为鹭用其半。僧孺诉于帝,而谏官姚合、魏谟等共劾奏德裕挟私怨沮伤僧孺,帝置章不下,诏德裕覆实。德裕上言:“诸镇更代,例杀半数以备水旱、助军费。因索王播、段文昌、崔从相授簿最具在。惟从死官下,僧孺代之,其所杀数最多。”即自劾“始至镇,失于用例,不敢妄”,遂待罪,有诏释之。
武宗立,召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既入谢,即进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臣尝为先帝言之,不见用。夫正人既呼小人为邪,小人亦谓正人为邪,何以辨之?请借物为谕,松柏之为木,孤生劲特,无所因倚。萝茑则不然,弱不能立,必附它木。故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邪人必更为党,以相蔽欺。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又谓治乱系信任,引齐桓公问管仲所以害霸者,仲对琴瑟笙竽、弋猎驰骋,非害霸者;惟知人不能举,举不能任,任而又杂以小人,害霸也。“太、玄、德、宪四宗皆盛朝,其始临御,自视若尧、舜,浸久则不及初,陛下知其然乎?始一委辅相,故贤者得尽心。久则小人并进,造党与,乱视听,故上疑而不专。政去宰相则不治矣。在德宗最甚,晚节宰相惟奉行诏书,所与图事者,李齐运、裴延龄、韦渠牟等,讫今谓之乱政。夫辅相有欺罔不忠,当亟免,忠而材者属任之。政无它门,天下安有不治?先帝任人,始皆回容,积纤微以至诛贬。诚使虽小过必知而改之,君臣无猜,则谗邪不干其间矣。”又言:“开元初,辅相率三考辄去,虽姚崇、宋璟不能逾。至李林甫,秉权乃十九年,遂及祸败。是知亟进罢宰相,使政在中书,诚治本也。”
帝尝疑杨嗣复、李珏顾望不忠,遣使杀之。德裕知帝性刚而果于断,即率三宰相见延英,呜咽流涕曰:“昔太宗、德宗诛大臣,未尝不悔。臣欲陛下全活之,无异时恨。使二人罪恶暴著,天下共疾之。”帝不许,德裕伏不起。帝曰:“为公等赦之。”德裕降拜升坐。帝曰:“如令谏官论争,虽千疏,我不赦。”德裕重拜。因追还使者,嗣复等乃免。
时帝数出畋游,暮夜乃还,德裕上言;“人君动法于日,故出而视朝,入而燕息。《传》曰:‘君就房有常节。’惟深察古谊,毋继以夜。侧闻五星失度,恐天以是勤勤儆戒。《诗》曰:‘敬天之渝,不敢驰驱。’愿节田游,承天意。”寻册拜司空。
回鹘自开成时为黠戛斯所破。会昌后,乌介可汗挟公主牙塞下,种族大饥,以弱口、重器易粟于边。退浑、党项利虏掠,因天德军使田牟上言,愿以部落兵击之。议者请可其言。德裕曰:“回鹘于国尝有功,以穷来归,未辄扰边,遽伐之,非汉宣帝待呼韩之义。不如与之食,以待其变。”陈夷行曰:“资盗粮,非计也,不如击之便。”德裕曰:“沙陀、退浑,不可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走,杂虏之常态,孰肯为国家用邪?天德兵素弱,以一城与劲虏确,无不败。请诏牟无听诸戎计。”帝于是贷粟二万斛。
会嗢没斯杀赤心以降,赤心兵溃去。于是回鹘势穷,数丐羊马,欲藉兵复故地,又愿假天德城以舍公主,帝不许。乃进逼振武保大栅杷头峰,以略朔川,转战云州,刺史张献节婴城不出。回鹘乃大掠,党项、退浑皆保险莫敢拒。帝益知向不许田牟用二部兵之效,乃复问以计,德裕曰:“杷头峰北皆大碛,利用骑,不可以步当之。今乌介所恃,公主尔,得健将出奇夺还之,王师急击,彼必走。今锐将无易石雄者,请以籓浑劲卒与汉兵衔枚夜击之,势必得。”帝即以方略授刘沔,令雄邀击可汗于杀胡山,败之,迎公主还,回鹘遂败。进位司徒。
黠戛斯遣使来,且言攻取安西、北庭,帝欲从黠戛斯求其地,德裕曰:“不可。安西距京师七千里,北庭五千里。异时繇河西、陇右抵玉门关,皆我郡县,往往有兵,故能缓急调发。自河、陇入吐蕃,则道出回鹘。回鹘今破灭,未知黠戛斯果有其地邪?假令安西可得,即复置都护,以万人往戍,何所兴发,何道馈輓?彼天德、振武于京师近,力犹苦不足,况七千里安西哉?臣以为纵得之,无用也。昔汉魏相请罢田车师,贾捐之请弃珠崖,近狄仁杰亦请弃四镇及安东,皆不愿贪外以耗内。此三臣者,当全盛时,尚欲弃割以肥中国,况久没甚远之地乎?是持实费,市虚事,灭一回鹘,而又生之。”帝乃止。
泽潞刘从谏死,其从子稹擅留事,以邀节度,德裕曰:“泽潞内地,非河朔比,昔皆儒术大臣守之。李抱真始建昭义军,最有功,德宗尚不许其子继。及刘悟死,敬宗方怠于政,遂以符节付从谏。太和时,擅兵长子,阴连训、注,外托效忠,请除君侧。及有狗马疾,谢医拒使,便以兵属稹。舍而不讨,无以示四方。”帝曰:“可胜乎?”对曰:“河朔,稹所恃以脣齿也。如令魏、镇不与,则破矣。夫三镇世嗣,列圣许之。请使近臣明告:‘以泽潞命帅,不得视三镇,今朕欲诛稹,其各以兵会。’”帝然之。乃以李回持节谕王元逵、何弘敬,皆听命。始议用兵,中外交章固争,皆曰:“悟功高,不可绝其嗣。又从谏畜兵十万,粟支十年,未可以破也。”它宰相亦弇婀趋和,德裕独曰:“诸葛亮言曹操善为兵,犹五攻昌霸,三越漅,况其下哉?然赢缩胜负,兵家之常,惟陛下圣策先定,不以小利钝为浮议所摇,则有功矣。有如不利,臣请以死塞责!”帝忿然曰:“为我语于朝,有沮吾军议者,先诛之!”群论遂息。元逵兵已出,而弘敬逗留持两端。德裕建遣王宰以陈、许精甲,假道于魏以伐磁。弘敬闻,遽勒兵请自涉漳取磁、潞。
会横水戍兵叛,入太原,逐其帅李石,奉裨将杨弁主留事。方是时,稹未下,朝廷益为忧。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帝遣中人马元实如太原,侦其变。弁厚贿中人,帐饮三日。还,谬曰:“弁兵多,属明光甲者十五里。”德裕诘曰:“李石以太原无兵,故调横水卒千五百使戍榆社,弁因以乱,渠能列卒如此多邪?”则曰:“晋人勇,皆兵也,募而得之。”德裕曰:“募士当以财,李石以人欠一缣,故兵乱,石无以索之,弁何得邪?太原一铠一戟,举送行营,安致十五里明光乎?”使者语塞。德裕即奏:“弁贱伍,不可赦。如力不足,请舍稹而诛弁。”遽趣王逢起榆社军,诏元逵趋土门,会太原。河东监军吕义忠闻,即日召榆社卒入斩弁,献首京师。
德裕每疾贞元、太和间有所讨伐,诸道兵出境,即仰给度支,多迁延以困国力。或与贼约,令懈守备,得一县一屯以报天子,故师无大功。因请敕诸将,令直取州,勿攻县。故元逵等下邢、洺、磁,而稹气索矣。俄而高文端归命,称稹粮乏,皆女子挼穟哺兵。未几,郭谊持稹首降。帝问:“何以处谊?”德裕曰:“稹竖子,安知反?职谊为之。今三州已降,而稹穷蹙,又贩其族以邀富贵,不诛,后无以惩恶。”帝曰:“朕意亦尔。”因诏石雄入潞,尽取谊等及尝为稹用者,悉诛之。策功拜太尉,进封赵国公。德裕固让,言:“唐兴,太尉惟七人,尚父子仪乃不敢拜。近王智兴、李载义皆超拜保、傅,盖重惜此官。裴度为司徒十年,亦不迁,臣愿守旧秩足矣。”帝曰:“吾恨无官酬公,毋固辞。”德裕又陈:“先臣封于赵,冢孙宽中始生,字曰三赵,意将传嫡,不及支庶。臣前益封,已改中山。臣先世皆尝居汲,愿得封卫。”从之,遂改卫国公。
帝尝从容谓宰相曰:“有人称孔子其徒三千亦为党,信乎?”德裕曰:“昔刘向云:‘孔子与颜回、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为比周。无邪心也。’臣尝以共、鮌、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共工、驩兜则为党,舜、禹不为党。小人相与比周,迭为掩蔽也。贤人君子不然,忠于国则同心,闻于义则同志,退而各行其己,不可交以私。赵宣子、随会继而纳谏,司马侯、叔向比以事君,不为党也。公孙弘每与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武帝所言皆听。黯、弘虽并进,然廷诘齐人少情,讥其布被为诈,则先发后继,不为党也。太宗与房玄龄图事,则曰非杜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在焉,亦推玄龄之策。则同心图国,不为党也。汉硃博、陈咸相为腹心,背公死党。周福、房植各以其党相倾,议论相轧,故朋党始于甘陵二部。及甚也,谓之钩党,继受诛夷。以王制言之,非不幸也。周之衰,列国公子有信陵、平原、孟尝、春申,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亦各有客三千,务以谲诈势利相高;仲尼之徒,唯行仁义。今议者欲以比之,罔矣。臣未知所谓党者,为国乎?为身乎?诚为国邪,随会、叔向、汲黯、房、杜之道可行,不必党也。今所谓党者,诬善蔽忠,附下罔上,车马驰驱,以趋权势,昼夜合谋,美官要选,悉引其党为之,否则抑压以退。仲尼之徒,有是乎?陛下以是察之,则奸伪见矣。”
时韦弘质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钱谷。”德裕奏言:“管仲明于治国,其语曰:‘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君尊,君尊国安。治人之本,莫要于令。’故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五者无赦。’又曰:‘令在上而论可否在下,是主威下系于人也。’太和后,风俗浸敝,令出于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无以治国。匡衡曰:‘大臣者,国家股肱,万姓所瞻仰,明主所慎择也。’《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人不静。’今弘质为人所教而言,是图柄臣者也。且萧望之,汉名儒,为御史大夫,奏云:‘岁首,日月少光,咎在臣等。’宣帝以望之意轻丞相,下有司诘问。贞观中,监察御史陈师合上言:‘人之思虑有限,一人不可总数职。’太宗曰:‘此欲离间我君臣。’斥之岭外。臣谓宰相有奸谋隐慝,则人人皆得上论。至于制置职业,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古者朝廷之士,各守官业,思不出位。弘质贱臣,岂得以非所宜言妄触天听!是轻宰相。陛下照其邪计,从党人中来,当遏绝之。”德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肃,而政出宰相,深疾朋党,故感愤切言之。
又尝谓:“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能简冗官,诚治本也。”乃请罢郡县吏凡二千余员,衣冠去者皆怨。时天下已平,数上疏乞骸骨,而星家言荧惑犯上相,又恳丐去位,皆不许。当国凡六年,方用兵时,决策制胜,它相无与,故威名独重于时。宣宗即位,德裕奉册太极殿。帝退谓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顾我,毛发为森竖。”翌日,罢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荆南节度使。俄徙东都留守。白敏中、令狐綯、崔铉皆素仇,大中元年,使党人李咸斥德裕阴事。故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再贬潮州司马。明年,又导吴汝纳讼李绅杀吴湘事,而大理卿卢言、刑部侍郎马植、御史中丞魏扶言:“绅杀无罪,德裕徇成其冤,至为黜御史,罔上不道。”乃贬为崖州司户参军事。明年,卒,年六十三。德裕既没,见梦令狐綯曰:“公幸哀我,使得归葬。”綯语其子滈,滈曰:“执政皆共憾,可乎?”既夕,又梦,綯惧曰:“卫公精爽可畏,不言,祸将及。”白于帝,得以丧还。
德裕性孤峭,明辩有风采,善为文章。虽至大位,犹不去书。其谋议援古为质,衮衮可喜。常以经纶天下自为,武宗知而能任之,言从计行,是时王室几中兴。
先是,韩全义败于蔡,杜叔良败于深,皆监军宦人制其权,将不得专进退,诏书一日三四下,宰相不豫。又诸道锐兵票士,皆监军取以自随,每督战,乘高建旗自表,师小不胜,辄卷旗去,大兵随以北。繇是王师所向多负。至讨回鹘、泽潞,德裕建请诏书付宰司乃下,监军不得干军要,率兵百人取一以为卫。自是,号令明壹,将乃有功。
元和后数用兵,宰相不休沐,或继火,乃得罢。德裕在位,虽遽书警奏,皆从容裁决,率午漏下还第,休沐辄如令,沛然若无事时。其处报机急,帝一切令德裕作诏,德裕数辞,帝曰:“学士不能尽吾意。”伐刘稹也,诏王元逵、何弘敬曰:“勿为子孙之谋,存辅车之势。”元逵等情得,皆震恐思效。已而三州降,贼遂平。帝每称魏博功,则顾德裕道诏语,咨其切于事而能伐谋也。三镇每奏事,德裕引使者戒敕为忠义,指意丁宁,使归各为其帅道之,故河朔畏威不敢慢。后除浮屠法,僧亡命多趣幽州,德裕召邸吏戒曰:“为我谢张仲武,刘从谏招纳亡命,今视之何益?”仲武惧,以刀授居庸关吏曰:“僧敢入者,斩!”
帝既数讨叛有功,德裕虑忲于武,不可戢,即奏言:“曹操破袁绍于官渡,不追奔,自谓所获已多,恐伤威重。养由基古善射者,柳叶虽百步必中,观者曰:‘不如少息,若弓拨矢钩,前功皆弃。’陛下征伐无不得所欲,愿以兵为戒,乃可保成功。”帝嘉纳其言。方士赵归真以术进,德裕谏曰:“是尝敬宗时以诡妄出入禁中,人皆不愿至陛下前。”帝曰:“归真我自识,顾无大过,召与语养生术尔。”对曰:“小人于利,若蛾赴烛。向见归真之门,车辙满矣。”帝不听。于是挟术诡时者进,帝志衰焉。
所居安邑里第,有院号“起草”,亭曰“精思”,每计大事,则处其中,虽左右侍御不得豫。不喜饮酒,后房无声色娱。生平所论著多行于世云。
子烨,仕汴宋幕府,贬象州立山尉。懿宗时,以赦令徙郴州。余子皆从死贬所。烨子延古,乾符中,为集贤校理,擢累司勋员外郎,还居平泉。昭宗东迁,坐不朝谒,贬卫尉主簿。
德裕之斥,中书舍人崔嘏,字乾锡,谊士也。坐书制不深切,贬端州刺史。嘏举进士,复以制策历刑州刺史。刘稹叛,使其党裴问戍于州,嘏说使听命,改考功郎中,时皆谓遴赏。至是,作诏不肯巧傅以罪。吴汝纳之狱,朝廷公卿无为辨者,惟淮南府佐魏铏就逮,吏使诬引德裕,虽痛楚掠,终不从,竟贬死岭外。又丁柔立者,德裕当国时,或荐其直清可任谏争官,不果用。大中初,为左拾遗。既德裕被放,柔立内愍伤之,为上书直其冤,坐阿附,贬南阳尉。
懿宗时,诏追复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尚书左仆射,距其没十年。
赞曰:汉刘向论朋党,其言明切,可为流涕,而主不悟,卒陷亡辜。德裕复援向言,指质邪正,再被逐,终婴大祸。嗟乎!朋党之兴也,殆哉!根夫主威夺者下陵,听弗明者贤不肖两进,进必务胜,而后人人引所私,以所私乘狐疑不断之隙;是引桀、跖、孔、颜相哄于前,而以众寡为胜负矣。欲国不亡,得乎?身为名宰相,不能损所憎,显挤以仇,使比周势成,根株牵连,贤智播奔,而王室亦衰,宁明有未哲欤?不然,功烈光明,佐武中兴,与姚、宋等矣。
列传第一百六 陈三李曹刘
陈夷行,字周道,其先江左诸陈也,世客颍川。由进士第,擢累起居郎、史馆修撰。以劳迁司封员外郎 ,凡再岁,以吏部郎中为翰林学士。庄恪太子在东宫,夷行兼侍读,五日一谒,为太子讲说。数迁至工部侍郎。
开成二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杨嗣复、李珏相次辅政,夷行介特,雅不与合,每议论天子前,往往语相侵短。夷行不能堪,辄引疾求去,文宗遣使者尉劳起之。会以王彦威为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嗣复。及夷行对延英,帝问:“除二镇当否?”对曰:“苟自圣择,无不当者。”嗣复曰:“若用人尽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得嘿然?”夷行曰:“比奸臣数干权,愿陛下无倒持大阿,以鐏授人。”嗣复曰:“古者任则不疑,齐桓公器管仲于雠虏,岂有倒持虑邪?”帝以其面相触,颇不悦。仙韶乐工尉迟璋授王府率,右拾遗窦洵直当衙论奏,郑覃、嗣复嫌以细故,谓洵直近名。夷行曰:“谏官当衙,正须论宰相得失,彼贱工安足言者?然亦不可置不用。”帝即徙璋光州长史,以百缣赐洵直。进门下侍郎。
帝常怪天宝政事不善,问:“姚元崇、宋璟于时在否?”李珏曰:“姚亡而宋罢。”珏因推言:“玄宗自谓未尝杀一不辜,而任李林甫,种夷数十族,不亦惑乎?”夷行曰:“陛下今亦宜戒以权属人。”嗣复曰:“夷行失言,太宗易暴乱为仁义,用房玄龄十有六年,任魏徵十有五年,未尝失道。人主用忠良久益治,用邪佞一日多矣。”时用郭为坊州刺史,右拾遗宋邧论不可,肸果坐赃败。帝欲赏邧,夷行曰:“谏官论事是其职,若一事善辄进官,恐后不免有私。”夷行盖专诋嗣复。又素善覃,阴助其力,以排折朋党。是时,虽天子亦恶其太过,恩礼遂衰,罢为吏部尚书,寻拜华州刺史。
武宗即位,召为御史大夫,俄还门下侍郎平章事,进位尚书左仆射。夷行与崔珙俱拜,乃奏:“仆射始视事,受四品官拜,无著令。比日左右丞、吏部侍郎、御史中丞皆为仆射拜阶下,谓之‘隔品致敬’。准礼,皇太子见上台群官,群官先拜而后答,以无二上也。仆射与四品官并列朝廷,不容独优。前日郑余庆著《仆射上仪》,谓隔品官无亢礼。时窦易直任御史中丞,议不可。及易直自为仆射,乃忘前议,当时鄙厌之。臣等不愿以失礼速诮于时。且开元元年,以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位次三公,三公上日答拜,而仆射受之,非是。望敕所司约《三公上仪》,著定令。”诏可。始,累朝纷议不决,至夷行遂定。以足疾乞身,罢为太子太保,以检校司空为河中节度使,卒。
李绅,字公垂,中书令敬玄曾孙。世宦南方,客润州。绅六岁而孤,哀等成人。母卢,躬授之学。为人短小精悍,于诗最有名,时号“短李”。苏州刺史韦夏卿数称之。葬母,有乌衔芝坠輤车。
元和初,擢进士第,补国子助教,不乐,辄去。客金陵,李锜爱其才,辟掌书记。锜浸不法,宾客莫敢言,绅数谏,不入;欲去,不许。会使者召锜,称疾,留后王澹为具行,锜怒,阴教士脔食之,即胁使者为众奏天子,幸得留。锜召绅作疏,坐锜前,绅阳怖栗,至不能为字,下笔辄涂去,尽数纸。锜怒骂曰:“何敢尔,不惮死邪?”对曰:“生未尝见金革,今得死为幸。”即注以刃,令易纸,复然。或言许纵能军中书,绅不足用。召纵至,操书如所欲,即囚绅狱中,锜诛,乃免。或欲以闻,谢曰:“本激于义,非市名也。”乃止。
久之,从辟山南观察府。穆宗召为右拾遗、翰林学士,与李德裕、元稹同时,号“三俊”。累擢中书舍人。稹为宰相,而李逢吉教人告于方事,稹遂罢;欲引牛僧孺,惧绅等在禁近沮解,乃授德裕浙西观察使。僧孺辅政,以绅为御史中丞,顾其气刚卞,易疵累,而韩愈劲直,乃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免台参以激绅。绅、愈果不相下,更持台府故事,论诘往反,诋讦纷然,繇是皆罢之,以绅为江西观察使。帝素厚遇绅,遣使者就第劳赐,以为乐外迁,绅泣言为逢吉中伤。入谢,又自陈所以然,帝悟,改户部侍郎。逢吉终欲陷之。绅族子虞,有文学名,隐居华阳,自言不愿仕,时来省绅,雅与柏耆、程昔范善。及耆为拾遗,虞以书求荐,绅恶其无立操,痛诮之。虞失望,后至京师,悉暴绅所言于逢吉。逢吉滋怒,乃用张又新、李续等计,擢虞、昔范与刘栖楚皆为拾遗,以伺绅隙,内结中人王守澄自助。会敬宗立,逢吉知绅失势可乘,使守澄从容奏言:“先帝始议立太子,杜元颖、李绅劝立深王,独宰相逢吉请立陛下,而李续、李虞助之。”逢吉乘间言绅尝不利于陛下,请逐之。帝初即位,不能辨,乃贬绅为端州司马。栖楚等怒得善地,皆切齿。诏下,百官贺逢吉,唯右拾遗吴思不往,逢吉斥思,令告大行丧于吐蕃。此时,人无敢言者,惟韦处厚屡言绅枉,折逢吉之奸。后天子于禁中得先帝手缄书一笥,发之,见裴度、元颖、绅三疏请立帝为嗣,始大感悟,悉焚逢吉党所上谤书。
始,绅南逐,历封、康间,湍濑险涩,惟乘涨流乃济。康州有媪龙祠,旧传能致云雨,绅以书祷,俄而大涨。宝历赦令不言左降官与量移,处厚执争,诏为追定,得徙江州长史,迁滁、寿二州刺史。霍山多虎,撷茶者病之,治机阱,发民迹射,不能止。绅至,尽去之,虎不为暴。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太和中,李德裕当国,擢绅浙东观察使。李宗闵方得君,复以太子宾客分司。开成初,郑覃以绅为河南尹。河南多恶少,或危帽散衣,击大球,尸官道,车马不敢前。绅治刚严,皆望风遁去。迁宣武节度使。大旱,蝗不入境。
武宗即位,徙淮南,召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封赵郡公。居位四年,以足缓不任朝谒,辞位,以检校右仆射平章事,复节度淮南。卒,赠太尉,谥文肃。
始,沣人吴汝纳者,韶州刺史武陵兄子也。武陵坐赃贬潘州司户参军死,汝纳家被逐,久不调。时李吉甫任宰相,汝纳怨之,后遂附宗闵党中。会昌时,为永宁尉,弟湘为江都尉。部人讼湘受赃狼籍,身娶民颜悦女。绅使观察判官魏铏鞫湘,罪明白,论报杀之。时,议者谓吴氏世与宰相有嫌,疑绅内顾望,织成其罪。谏官屡论列,诏遣御史崔元藻覆按,元藻言湘盗用程粮钱有状,娶部人女不实,按悦尝为青州衙推,而妻王故衣冠女,不应坐。德裕恶元藻持两端,奏贬崖州司户参军。宣宗立,德裕去位,绅已卒。崔铉等久不得志,导汝纳使为湘讼,言:“湘素直,为人诬蔑,大校重牢,五木被体,吏至以娶妻资媵结赃。”且言:“颜悦故士族,湘罪皆不当死,绅枉杀之。”又言:“湘死,绅令即瘗,不得归葬。按绅以旧宰相镇一方,恣威权。凡戮有罪,犹待秋分;湘无辜,盛夏被杀。”崔元藻衔德裕斥己,即翻其辞,因言:“御史覆狱还,皆对天子别白是非,德裕权轧天下,使不得对,具狱不付有司,但用绅奏而寘湘死。”是时,德裕已失权,而宗闵故党令狐綯、崔铉、白敏中皆当路,因是逞憾,以利诱动元藻等,使三司结绅杖钺作籓,虐杀良平,准神龙诏书,酷吏殁者官爵皆夺,子孙不得进宦,绅虽亡,请从《春秋》戮死者之比。诏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贬德裕等,擢汝纳左拾遗,元藻武功令。
始,绅以文艺节操见用,而屡为怨仇所拫却,卒能自伸其才,以名位终。所至务为威烈,或陷暴刻,故虽没而坐湘冤云。
李让夷,字达心,系本陇西。擢进士第,辟镇国李绛府判官。又从西川杜元颖幕府。与宋申锡善,申锡为翰林学士,荐让夷右拾遗,俄召拜学士。素善薛廷老,廷老不饬细检,数饮酒不治职,罢去,坐是亦夺职。累进谏议大夫。
开成初,起居舍人李褒免,文宗谓李石曰:“褚遂良以谏议大夫兼起居郎,今谏议谁欤?可言其人。”石以冯定、孙简、萧俶、李让夷对,帝曰:“让夷可也。”李固言请用崔球、张次宗。郑覃曰:“球故与李宗闵善,且记注操笔在赤墀下,所书为后世法,不可用党人。若裴中孺、李让夷,臣不敢有言。”乃决用让夷,进中书舍人。既而李珏、杨嗣复以覃之荐,终帝世不得迁。
武宗初,李德裕复入,三迁至尚书右丞,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潞州平,检校尚书右仆射。宣宗立,进司空、门下侍郎,为大行山陵使。未复土,拜淮南节度使。以疾愿还,卒于道,赠司徒。让夷廉介不妄交,位虽显剧,以俭约自将,为世咨美。
曹确,字刚中,河南河南人。擢进士第,历践中外官,累拜兵部侍郎。懿宗咸通中,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进中书侍郎。
确邃儒术,器识方重,动循法度。时帝薄于德,昵宠优人李可及。可及者,能新声,自度曲,辞调忄妻折,京师媮薄少年争慕之,号为“拍弹”。同昌公主丧毕,帝与郭淑妃悼念不已,可及为帝造曲,曰《叹百年》,教舞者数百,皆珠翠襐饰,刻画鱼龙地衣,度用缯五千,倚曲作辞,哀思裴回,闻者皆涕下。舞阕,珠宝覆地,帝以为天下之至悲,愈宠之。家尝娶妇,帝曰:“第去,吾当赐酒。”俄而使者负二银珰与之,皆珠珍也。可及凭恩横甚,人无敢斥,遂擢为威卫将军。确曰:“太宗著令,文武官六百四十三,谓房玄龄曰:‘朕设此待天下贤士。工商杂流,假使技出等夷,正当厚给以财,不可假以官,与贤者比肩立、同坐食也。’文宗欲以乐工尉迟璋为王府率,拾遗窦洵直固争,卒授光州长史。今而位将军,不可。”帝不听。至僖宗立,始贬死。方幸时,惟确屡言之。而神策中尉西门季玄者,亦刚鲠,谓可及曰:“汝以巧佞惑天子,当族灭!”尝见其受赐,谓曰:“今载以官车,后籍没亦当尔。”
确居位六年,进尚书右仆射,以同平章事出为镇海节度使,徙河中,卒。始,毕諴与确同宰相,俱有雅望,世谓“曹毕”云。
弟汾,以忠武军节度使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卒。
刘瞻,字几之,其先出彭城,后徙桂阳。举进士、博学宏词,皆中。徐商辟署盐铁府,累迁太常博士。刘彖执政,荐为翰林学士,拜中书舍人,进承旨。出为河东节度使。
咸通十一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昌公主薨,懿宗捕太医韩绍宗等送诏狱,逮系宗族数百人。瞻喻谏官,皆依违无敢言,即自上疏固争:“绍宗穷其术不能效,情有可矜。陛下徇爱女,囚平民,忿不顾难,取肆暴不明之谤。”帝大怒,即日赐罢,以检校刑部尚书、同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路岩、韦保衡从为恶言闻帝,俄斥廉州刺史。于是,翰林学士郑畋以责诏不深切,御史中丞孙瑝、谏议大夫高湘等坐与瞻善,分贬岭南。岩等殊未慊,按图视驩州道万里,即贬驩州司户参军事,命李庾作诏极诋,将遂杀之。天下谓瞻鲠正,特为谗挤,举以为冤。幽州节度使张公素上疏申解,岩等不敢害。僖宗立,徙康、虢二州刺史,以刑部尚书召,复以中书侍郎平章事,居位三月卒。
瞻为人廉约,所得俸以余济亲旧之窭困者,家不留储。无第舍,四方献馈不及门,行己终始完洁。
弟助,字元德,性仁孝,幼时与诸兄游,至食饮,取最下者。及长,能文辞,喜黄老言。年二十卒。
李蔚,字茂休,系本陇西。举进士、书判拔萃,皆中。拜监察御史,擢累尚书右丞。
懿宗惑浮屠,常饭万僧禁中,自为赞呗。蔚上疏切谏,引狄仁杰、姚元崇、辛替否所言,讥病时弊。帝不听,但以虚礼褒答。俄拜京兆尹、太常卿。出为宣武节度使,徙淮南。代还,民诣阙请留,诏许一岁。僖宗乾符初,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为东都留守。河东乱,杀其帅崔季康,用邠宁李侃代之,士不附,以蔚尝在太原府有惠政,为人所怀,拜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至镇三日,卒。
始,懿宗成安国祠,赐宝坐二,度高二丈,构以沈檀,涂髹,镂龙凤葩■,金扣之,上施复坐,陈经几其前,四隅立瑞鸟神人,高数尺,磴道以升,前被绣囊锦襜,珍丽精绝。咸通十四年春,诏迎佛骨凤翔,或言:“昔宪宗尝为此,俄晏驾。”帝曰:“使朕生见之,死无恨!”乃以金银为刹,珠玉为帐,孔鹬周饰之,小者寻丈,高至倍,刻檀为檐注,陛墄涂黄金,每一刹,数百人举之。香舆前后系道,缀珠瑟瑟幡盖,残彩以为幢节,费无赀限。夏四月,至长安,彩观夹路,其徒导卫。天子御安福楼迎拜,至泣下。诏赐两街僧金币,京师耆老及见元和事者,悉厚赐之。不逞小人至断臂指,流血满道。所过乡聚,皆裒土为刹,相望于涂,争以金翠抆饰。传言刹悉震摇,若有光景云。京师高赀相与集大衢,作缯台缦阙,注水银为池,金玉为树木,聚桑门罗像,考鼓鸣螺继日夜。锦车绣舆,载歌舞从之。秋七月,帝崩。方人主甘心笃向,如蔚言者甚多,皆不能救。僖宗立,诏归其骨,都人耆耋辞饯,或呜咽流涕。
赞曰:人之惑怪神也,甚哉!若佛者,特西域一槁人耳。裸颠露足,以乞食自资,癯辱其身,屏营山樊,行一概之苦,本无求于人,徒属稍稍从之。然其言荒茫漫靡,夷幻变现,善推不验无实之事,以鬼神死生贯为一条,据之不疑。掊嗜欲,弃亲属,大抵与黄老相出入。至汉十四叶,书入中国。迹夫生人之情,以耳目不际为奇,以不可知为神,以物理之外为畏,以变化无方为圣,以生而死、死复生、回复偿报、歆艳其间为或然,以贱近贵远为柷。鞮译差殊,不可研诘。华人之谲诞者,又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层累架腾,直出其表,以无上不可加为胜,妄相夸胁而倡其风。于是,自天子逮庶人,皆震动而祠奉之。
初,宰相王缙以缘业事佐代宗,于是始作内道场,昼夜梵呗,冀禳寇戎,大作盂兰,肖祖宗像,分供塔庙,为贼臣嘻笑。至宪宗世,遂迎佛骨于凤翔,内之宫中。韩愈指言其弊,帝怒,窜愈濒死,宪亦弗获天年。幸福而祸,无亦左乎!懿宗不君,精爽夺迷,复蹈前车而覆之。兴哀无知之场,丐庇百解之胔,以死自誓,无有顾藉,流泪拜伏,虽事宗庙上帝,无以进焉。屈万乘之贵,自等于古胡,数千载而远,以身为徇。呜呼,运敔祚殚,天告之矣!懿不三月而徂,唐德之不竞,厥有来哉,悲夫!
列传第一百七 二李崔萧二郑二卢韦周二裴刘赵王
李固言,字仲枢,其先赵人。擢进士甲科,江西裴堪、剑南王播皆表署幕府。累官户部郎中。温造为御史中丞,表知杂事 ,进给事中。将作监王堪坐治太庙不谨,改太子宾客,固言上还制书曰:“陛下当以名臣左右太子,堪以慢官斥,处调护地非所宜。”诏改它王傅。固言再迁尚书右丞。
李德裕辅政,出固言华州刺史。俄而李宗闵复用,召为吏部侍郎。州大豪何延庆横猾,哗众遮道,使不得去,固言怒,捕取杖杀之,尸诸道。既领选,按籍自拟,先收寒素,柅吏奸。进御史大夫。
太和九年,宗闵得罪,李训、郑注用事,训欲自取宰相,乃先以固言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旋坐党人,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训自代其处。训败,文宗颇思之,复召为平章事,仍判户部。
群臣请上徽号,帝曰:“今治道犹郁,群臣之请谓何?比州县多不治,信乎?”固言因白邓州刺史王堪、隋州刺史郑襄尤无状。帝曰:“贞元时御史,独王堪尔。”郑覃本举堪,疑固言抵己,即曰:“臣知堪,故用为刺史。举天下不职,何独二人?”帝识其意,不主前语,因称:“《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闻德宗时多阙官,宁乏才邪?”固言曰:“用人之道,随所保任,观称与否而升黜之,无乏才矣。”帝曰:“宰相用人毋计亲疏。窦易直为宰相,未尝用姻戚。使己才不足任天下重,自宜引去;苟公举,虽亲何嫌?用所长耳!”帝不欲大臣有党,故语两与之。
俄以门下侍郎平章事为西川节度使,诏云韶雅乐即临皋馆送之。让还门下侍郎,乃检校尚书左仆射。始置骡军千匹,又募锐士三千,武备雄完。武宗立,召授右仆射。会崔珙、陈夷行以仆射为宰相,改检校司空兼太子少师,领河中节度使。蒲津岁河水坏梁,吏撤笮用舟,邀丐行人。固言至,悉除之。帝伐回鹘,诏方镇献财助军,上疏固谏,不从。以疾复为少师,迁东都留守。宣宗初,还右仆射。后以太子太傅分司东都。卒,年七十八,赠太尉。
固言吃,接宾客颇謇缓,然每议论人主前,乃更详辩。
李珏,字待价,其先出赵郡,客居淮阴。幼孤,事母以孝闻。甫冠,举明经。李绛为华州刺史,见之,曰:“日角珠廷,非庸人相。明经碌碌,非子所宜。”乃更举进士高第。河阳乌重胤表置幕府。以拔萃补渭南尉,擢右拾遗。
穆宗即位,荒酒色,景陵始复土,即召李光颜于邠宁,李愬于徐州,期九月九日大宴群臣。珏与宇文鼎、温畬、韦瓘、冯药同进曰:“道路皆言陛下追光颜等,将与百官高会。且元朔未改,陵土新复,三年之制,天下通丧。今同轨之会适去,远夷之使未还,遏密弛禁,本为齐人,钟鼓合飨,不施禁内。夫王者之举,为天下法,不可不慎。且光颜、愬忠劳之臣,方盛秋屯边,如令访谋猷,付疆事,召之可也,岂以酒食之欢为厚邪?”帝虽置其言,然厚加劳遣。
盐铁使王播增茶税十之五以佐用度。珏上疏谓:“榷率本济军兴,而税茶自贞元以来有之。方天下无事,忽厚敛以伤国体,一不可。茗为人饮,与盐粟同资,若重税之,售必高,其敝先及贫下,二不可。山泽之产无定数,程斤论税,以售多为利,若价腾踊,则市者稀,其税几何?三不可。陛下初即位,诏惩聚敛,今反增茶赋,必失人心。”帝不纳。方是时,禁中造百尺楼,土木费钜万,故播亟敛,阴中帝欲。珏以数谏不得留,出为下邽令。武昌牛僧孺辟署掌书记,还为殿中侍御史。宰相韦处厚曰:“清庙之器,岂击搏才乎?”除礼部员外郎。僧孺还相,以司勋员外郎知制诰为翰林学士,加户部侍郎。
始,郑注以医进,文宗一日语珏曰:“卿亦知有郑注乎?宜与之言。”珏曰:“臣知之,奸回人也。”帝愕然曰:“朕疾愈,注力也。可不一见之?”注由是怨珏。及李宗闵以罪去,珏为申辨,贬江州刺史。徙河南尹,复为户部侍郎。
开成中,杨嗣复得君,引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李固言皆善。三人者居中秉权,乃与郑覃、陈夷行等更持议,一好恶,相影和,朋党益炽矣。珏数辞位,不许。帝尝自谓:“临天下十四年,虽未至治,然视今日承平亦希矣!”珏曰:“为国者如治身,及身康宁,调适以自助,如恃安而忽,则疾生。天下当无事,思所阙,祸乱可至哉?”
杜悰领度支有劳,帝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愿陛下自断。”珏曰:“祖宗倚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曰平章事。君臣相须,所以致太平也。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隋文帝劳于小务,以疑待下,故二世而亡。陛下尝谓臣曰:‘窦易直劝我,凡宰相启拟,五取三,二取一。彼宜劝我择宰相,不容劝我疑宰相。’”帝曰:“易直此言殊可鄙。”帝又语:“贞元初政事诚善。”珏曰:“德宗晚喜聚财,方镇以进奉市恩,吏得赋外求索,此其敝也。”帝曰:“人君轻所赋,节所用,可乎?”珏曰:“贞观时,房、杜、王、魏为文皇帝谋,固此耳!”帝颇向纳。进封赞皇县男。
始,庄恪太子薨,帝意属陈王。既而帝崩,中人引宰相议所当立,珏曰:“帝既命陈王矣!”已而武宗即位,人皆为危之。珏曰:“臣下知奉所言,安与禁中事?”帝新听政,珏数称道《无逸篇》以劝。时潞州刘从谏献犬马,沧州刘约献白鹰,珏请却之以示四方。迁门下侍郎,为文宗山陵使。会秋大雨,梓宫至安上门陷于泞,不前,罢为太常卿。终以议所立,贬江西观察使,再贬昭州刺史。
宣宗立,内徙郴、舒二州,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迁河阳节度使,罢横赋宿逋百余万。以吏部尚书召,珏去镇,而府库十倍于初。俄检校尚书右仆射、淮南节度使。珏顾己大臣,谊不以内外自异,表请立皇太子维天下心。江淮旱,发仓廪赈流民,以军羡储杀半价与人。卒,年六十九,赠司空,谥曰贞穆。
始,淮南三节度皆卒于镇,人劝易署寝,珏曰:“上命我守扬州,是实正寝,若何去之?”及疾亟,官属见卧内,惟以州有税酒直而神策军常为豪商占利,方论奏,未见报为恨,一不及家事。性寡欲,早丧妻,不置妾侍,门无馈饷。淮南之人德之,珏已殁,叩阙下,愿立碑刻其遗爱云。
赞曰:天子待宰相以不疑,是矣。虽然,于贤不肖当别白分明,乃可与言治。文宗无知人之明,但以不疑责宰相。是时善恶混淆,故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王室之衰,由此为之阶。刘向所云“持不断之虑者,开群枉之门”,殆文宗为邪!
崔珙,其先博陵人。父颋,官同州刺史,生八子,皆有才,世以拟汉荀氏“八龙”。珙为人有威重,精吏治,以拔萃异等,累擢至泗州刺史。由太府卿为岭南节度使,入对延英,文宗访治抚后先,珙对精亮有理趣,帝咨嗟迂久。
时徐州以王智兴后,军骄,数犯法,节度使高瑀未能制。天子思材望威烈者检革其弊,见珙意慷慨,又知治泗得士心,即谓宰相曰:“欲武宁节度使者,无易珙才。”更诏王茂元帅岭南,而以珙代瑀。居二岁,徐人戢畏。
入为右金吾大将军,迁京兆尹。会大旱,奏析浐入禁中者,取十九溉民田。仇士良使盗击宰相李石于亲仁里,迹出禁军,珙坐不能捕,以为负,望少衰。开成末,累进刑部尚书、诸道盐铁转运使。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盐铁,即拜中书侍郎。会昌二年,进位尚书左仆射。明年,以兄琯丧,被疾求解,以所守官罢。
与崔铉故有怨,及铉宰相代为使,即奏珙妄费宋滑院盐铁钱九十万缗,又劾与刘从谏厚,数护其奸。贬澧州刺史,再斥恩州司马。宣宗立,徙商州刺史,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起为凤翔节度使。铉复执政,珙惧,以疾自乞。方是时,西戎归故地,边奏系驿,议所以绥接,珙坐不自力避事,下除太子少师,分司东都,就拜留守。复节度凤翔,卒于官。
子涓,性开敏。为杭州刺史,受署,未尽识卒史,乃以纸各署姓名傅襟上,过前一阅,后数百人呼指无误。终御史大夫。
琯,字从律,珙兄。举进士、贤良方正,皆高第。累辟诸使府。入朝,稍历吏部员外郎。李德裕任御史中丞,引知杂事。进给事中。太和初,持节宣慰卢龙,使有指。及兴元杀李绛,复往尉抚,军皆按堵。还,迁工部侍郎、京兆尹。
宋申锡为谗所危,宦竖切齿,时罕敢辨者。琯与大理卿王正雅固请出狱付外,与众治之,天下重其贤。以尚书右丞出为荆南节度使,进左丞。时弟珙任京兆尹,并据显剧处,世以为荣。俄判兵部西铨、吏部东铨,徙东都留守。以吏部尚书召,辞疾不拜。会昌中,终山南西道节度使,赠尚书左仆射。琯行方介,有器蕴,人属以为相而卒不至,当时共咨云。
弟璪、玙尤显,璪位刑部尚书,玙河中节度使。
玙子澹,举止秀峙,时谓玉而冠者。擢进士第,累进礼部员外郎。当时士大夫以流品相尚,推名德者为之首。咸通中,世推李都为大龙甲,涓豪放不得预,虽自抑下,犹不许,而澹与焉。终吏部侍郎。
子远,有文而风致整峻,世慕其为,目曰“饤座梨”,言座所珍也。乾宁中,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从迁洛,罢为尚书右仆射。柳璨忌衣冠有望者,贬为白州长史,被杀于白马驿,家没掖庭。
诸崔自咸通后有名,历台阁籓镇者数十人,天下推士族之冠。始,其曾王母长孙春秋高,无齿,祖母唐事姑孝,每旦乳姑。一日病,召长幼言:“吾无以报妇,愿后子孙皆若尔孝。”世谓崔氏昌大有所本云。
萧鄴,字启之,梁长沙宣王懿九世孙。及进士第,累进监察御史、翰林学士,出为衡州刺史。大中中,召还翰林,拜中书舍人,迁户部侍郎,判本司,以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懿宗初,罢为荆南节度使,仍平章事,进检校尚书左仆射,徙剑南西川。南诏内寇,不能制,下迁检校右仆射、山南西道观察使。历户部、吏部二尚书,拜右仆射。还,以平章事节度河东。在官无足称道,卒。
郑肃,字乂敬,其先荥阳人,以儒世家。肃力于学,有根柢。第进士、书判拔萃,补兴平尉。累擢太常少卿,博士有疑议往咨,必据经条答。文宗高择鲁王府属,肃以谏议大夫兼长史。王为皇太子,迁给事中,进尚书右丞。出为陕虢观察使。
开成二年,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肃尝辅导东宫,诏兼宾客,为太子授经。既而太子母爱弛,为谗所乘,废斥有端。肃因入见,言天下大本,不可轻动,意致深切,帝为动容。然内宠方煽,太子终以忧死。出为检校礼部尚书、河中节度使。武宗知太子无罪,特困于谗,而朝廷谓肃临义不可夺,侹侹有大臣节,召为太常卿。迁山南东道节度使。五年,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李德裕叶心辅政。宣宗即位,迁中书侍郎,罢为荆南节度使。卒,赠司空,谥曰文简。
子洎,仕至州刺史。洎子仁规、仁表,皆豪爽有文。仁规位中书舍人。
仁表累擢起居郎。尝以门阀文章自高,曰:“天瑞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傲纵多所陵藉,人畏薄之。刘鄴未仕,往谒洎,而仁表等鄙訿其文。鄴为相,因罪贬仁表,死岭外。
始,肃罢政事,帝以卢商代之。商字为臣,蚤孤,家窭困,能以学自奋。举进士、拔萃,皆中。由校书郎佐宣歙、西川幕府。入朝,累十余迁,至大理卿。为苏州刺史,吏以盐法求赢赀,民愈困,商令计口售盐,无常额,人便之,岁赀返增。宰相上其劳,进浙西观察使,召为刑部侍郎、京兆尹。
方伐潞,刍粮逾太行饷军,环六七镇,诏商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又诏杜悰兼盐铁、度支,并二使财以赡兵,乃不乏。出为东川节度使,以兵部侍郎还判度支,擢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范阳郡公。
大中元年春旱,诏商与御史中丞封敖理囚系于尚书省,误纵死罪,罢为武昌军节度使。以疾解,拜户部尚书,卒。
卢钧,字子和,系出范阳,徙京兆蓝田。举进士中第,以拔萃补秘书正字。从李绛为山南府推官,调长安尉。又从裴度为太原观察支使,迁监察御史,争宋申锡狱知名。进吏部郎中,出为常州刺史。迁给事中,有大诏令,必反覆省审,驳奏无私。拜华州刺史。关辅驿马疲耗,钧为市健马,率三岁一易,自是无乏事。
擢岭南节度使。海道商舶始至,异时帅府争先往,贱售其珍,钧一不取,时称絜廉。专以清静治。蕃獠与华人错居,相婚嫁,多占田营第舍,吏或挠之,则相苾为乱;钧下令蕃华不得通婚,禁名田产,阖部肃壹无敢犯。贞元后流放衣冠,其子姓穷弱不能自还者,为营棺槥还葬,有疾若丧则经给医药、殡敛,孤女稚儿,为立夫家,以奉禀资助,凡数百家。南方服其德,不惩而化。又除采金税。华、蛮数千走阙下,请为钧生立祠,刻石颂德,钧固辞。以户部侍郎召判户部。
会昌中,汉水害襄阳,拜钧山南东道节度使,筑堤六千步,以障汉暴。王师伐刘稹,武宗以钧宽厚能得众,诏兼节度昭义军。会稹死,敕乘驿往,进检校兵部尚书,专领昭义。钧及潞,石雄兵已入,而稹将白惟信率余卒三千保潞,城未下。雄召之,使往十余辈皆死。钧次高平,惟信献款,且曰:“不即降者,畏石尚书尔。”钧与约而遣。方雄欲尽夷潞兵,钧不听,坐治堂上,左右皆雄亲卒,击鼓传漏,钧自居甚安,雄引去,乃召惟信至,送阙下,余众悉原。
俄而兴士五千戍代北,钧坐城门劳遣,帷家人以观。戍卒骄,顾家属不欲去,酒酣,反攻城,迫大将李文矩为帅,钧仓卒奔潞城。文矩投地僵卧,稍谕叛者,众乃悔服,即相与谢钧,迎还府,斩首恶乃定。诏趣戍者行,密使尽戮之。钧请徐乘其变,而使者不发,须报。时戍人已去潞一舍,钧选牙卒五百,壮骑百,以骑载兵夜趋;迟明,至太平驿,尽斩之。即拜检校尚书左仆射。
宣宗即位,改吏部尚书。会刘约自天平徙宣武,未至,暴死。家僮五百无所仰衣食,思乱,乃授钧宣武节度使,人情妥然。召入,复为吏部尚书,迁检校司空、太子少师,封范阳郡公,节度河东。
大中九年,召为左仆射。钧宿齿,数外迁,而后来多至宰相。始被召,自以当辅政,既失志,故内怨望,数移病不事事,邀游林墅,累日一还。令狐綯恶之,罢仆射,以检校司空守太子太师。帝元日大飨含元殿,钧年八十,升降如仪,音吐鸿畅,举朝咨叹。以钧耆硕长者,顾不任职,咎綯为媢贤。綯闻,言于帝,即以钧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俄检校司徒,为东都留守。懿宗初,复节度宣武,辞不拜,以太保致仕。卒,年八十七,赠太傅,谥曰元。
钧与人交,始若澹薄,既久乃益固。所居官必有绩,大抵根仁恕至诚而施于事。玩服不为鲜明,位将相,没而无赢财。
卢简方,失其系世,不知所以进。卢钧镇太原,表为节度府判官。会党项羌叛,钧使简方督兵乘边,旁河相险,集树堡鄣,自神山至鹿泉县,绵三百里,扈遏其冲,贼不得骋,候逻便之。累迁江州刺史。徙大同军防御使,大开屯田,练兵侈斗,沙陀畏附。擢义昌节度使,入拜太仆卿,领大同节度。久之,徙振武军,道病卒。
韦琮,字礼玉,世显仕。琮进士及第,稍进殿中侍御史。坐讯狱不得实,改太常博士。擢累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门下侍郎兼礼部尚书,无功。罢为太子宾客分司,卒。
周墀,字德升,本汝南人。少孤,事母孝。及进士第,辟湖南团练府巡官,入为监察御史、集贤殿学士。长史学,属辞高古,文宗雅重之。李宗闵镇山南,表行军司马,阅岁召还。太和末,训、注乱政,以党语污搢绅有名士,分逐之,独墀虽尝为宗闵所礼,不能以罪诬也。迁起居舍人,改考功员外郎,兼舍人事。帝御紫宸,与宰相语事已,或召左右史咨质所宜,墀最为天子钦瞩。俄知制诰,入翰林为学士。
武宗即位,以疾改工部侍郎,出为华州刺史。徙江西观察使。劾举部刺史,翦捕剧贼,出兵戍彭蠡湖,禁止剽劫。进拜义成节度使,封汝南县男。宿将暴謷不循令者,墀命鞭其背,一军大治。
以兵部侍郎召判度支,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建言:“故宰相德裕重定《元和实录》,窜寄它事,以广父功。凡人君尚不改史,取必信也。”遂削新书。河东节度使王宰重赂权幸,求同平章事,领宣武,墀言:“天下大镇如并、汴者才几,宰之求何可厌?”宣宗纳之。驸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持不与。繇是妄进者少衰。
会吐蕃微弱,以三州七关自归。帝召宰相议河湟事,墀对不合旨,罢为剑南东川节度使。驸马都尉郑颢言于帝曰:“世谓墀以直言相,亦以直言免。”帝悟,加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卒,年五十九,赠司徒。
裴休,字公美,孟州济源人。父肃,贞元时为浙东观察使,剧贼栗锽诱山越为乱,陷州县,肃引州兵破禽之,自记平贼一篇上之,德宗嘉美。生三子。休,仲子也,操守严正。方儿童时,兄弟偕隐家墅,昼讲经,夜著书,终年不出户。有馈鹿者,诸生共荐之,休不食,曰:“疏食犹不足,今一啖肉,后何以继?”
擢进士第,举贤良方正异等。历诸府辟署,入为监察御史,更内外任。至大中时,以兵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六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奏言:“宰相论政上前,知印者次为时政记,所论非一,详己辞,略它议,事有所缺,史氏莫得详。请宰相人自为记,合付史官。”诏可。进中书侍郎。
太和后,岁漕江、淮米四十万斛,至渭河仓者才十三,舟楫偾败,吏乘为奸,冒没百端,刘晏之法尽废。休分遣官询按其弊,乃命在所令长兼董漕,褒能者,谪怠者。由江抵渭,旧岁率雇缗二十八万,休悉归诸吏,敕巡院不得辄侵牟。著新法十条,又立税茶十二法,人以为便。居三年,粟至渭仓者百二十万斛,无留壅。时方镇设邸阁居茶取直,因视商人它货横赋之,道路苛扰。休建言:“许收邸直,毋擅赋商人。”又:“收山泽宝冶,悉归盐铁。”
秉政凡五岁,罢为宣武军节度使,封河东县子。久之,由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复起历昭义、河东、凤翔、荆南四节度。卒,年七十四,赠太尉。
休不为皦察行,所治吏下畏信。能文章,书楷遒媚有体法。为人愬藉,进止雍闲。宣宗尝曰:“休真儒者。”然嗜浮屠法,居常不御酒肉,讲求其说,演绎附著数万言,习歌呗以为乐。与纥干閟素善,至为桑门号以相字,当世嘲薄之,而所好不衰。
刘彖,字子全,高宗宰相仁轨五世孙。第进士,镇国陈夷行表为判官。入迁左拾遗,谏罢武宗方士,言多恳愊。大中初,擢翰林学士。宣宗始复关陇,裁处丛繁,书诏夜数十,虽捉笔遽成,辞皆允切。会伐党项,诏为行营宣慰使。
迁刑部侍郎,乃裒汇敕令可用者,由武德讫大中,凡二千八百六十五事,类而析之,参订重轻,号《大中刑律统类》以闻,法家推其详。
繇河南尹进宣武军节度使。先时,大飨杂进倡舞,彖曰:“岂军中乐邪?”取壮士千人,被铠拥矛盾,习击刺,与吏士临观。又下令不诃止夜行,使民自便,境内以安。徙河东节度使。
未几,以户部侍郎召判度支。始,彖在翰林,帝素器遇。至是,手诏追还,外无知者,既发太原,人方大惊。后请间,帝视案上历,谓彖:“为朕择一令日。”彖跪曰:“某日良。”帝笑曰:“是日卿可遂相。”即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度支。
尝与崔慎由议帝前,慎由请甄别流品,彖质曰:“王夷甫相晋,崇尚浮虚,以述流品,卒致沦夷。今日不循名责实,使百吏各称职,而先流品,未知所以致治也。”慎由不得对,繇是罢宰相。俄而彖大病,加工部尚书,拜卧内,犹手疏陈政事。居位半岁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左仆射。
彖以名节自将,凡议论处事不私,趋于当乃止,未尝以言色借贵近。与彖同知政者夏侯孜。
孜,字好学,亳州谯人。累迁婺、绛州刺史。繇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盐铁。懿宗立,进门下侍郎、谯郡侯。俄以同平章事出为西川节度使。召拜尚书左仆射,还执政,进司空,为贞陵山陵使。坐隧坏,出为河中节度使,犹同平章事。初,堂史署制,仆孜怀中,即死。不数日,孜罢。
咸通时,蛮犯蜀深入,士乏粮,追责孜治蜀无素备,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卒。
赵隐,字大隐,京兆奉天人。祖植,当德宗出狩,变仓卒,羽卫单寡,硃泚攻城急,植率家人奴客以死拒守,献家财劳军,帝嘉之。贼平,浑瑊引在幕府。累擢郑州刺史。郑滑节度使李融奏以自副,融疾病,委以军政。大将宋朝晏火其营,夜为乱,植列卒不动须之,迟明而溃,捕斩皆尽,优诏嘉慰。累擢岭南节度使,终于官。父存约,辟署兴元李绛府。值军乱,方与绛燕间,吏报贼至,绛麾存约使去,对曰:“荷公德厚,谊不当独免。”即部勒左右捍之,而同被害。
隐以父死难,与兄骘庐墓几十年,阖门诵书,不应辟召。亲友更敦勉令仕,会昌中,擢进士第,历州刺史、河南尹。以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咸通末,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封天水县伯。
性仁悌,不敢以贵权自处。始布衣时,家无赀,与骘同耕以养,虽姻宗之富,未尝干以财。宦浸显,还家,易衣侍左右,犹布衣也。骘终宣歙观察使。
既辅政,它宰相及百官皆诣第升堂庆母,岁时公卿必参讯。懿宗诞日,宴慈恩寺,隐侍母以安舆临观,宰相方率百官拜恩于廷,即回班候夫人起居,搢绅以为荣。后崔颜昭、张浚当国,皆有母,遂踵其礼。
僖宗初,罢为镇海军节度使。王郢之乱,坐抚御失宜,下除太常卿。广明初,为吏部尚书。居母丧,卒。
子光逢、光裔、光胤,皆第进士,历台省华剧。光逢尤规矱自持,以中书舍人为翰林学士。时光裔由膳部郎中知制诰,对掌内外命书,士歆羡之。
裴坦,字知进,隋营州都督世节裔孙。父乂,福建观察使。坦及进士第,沈传师表置宣州观察府,召拜左拾遗、史馆修撰。历楚州刺史。令狐綯当国,荐为职方郎中,知制诰,而裴休持不可,不能夺。故事,舍人初诣省视事,四丞相送之,施一榻堂上,压角而坐。坦见休,重愧谢,休勃然曰:“此令狐丞相之举,休何力?”顾左右索肩舆亟出,省吏眙骇,以为唐兴无有此辱,人为坦羞之。再进礼部侍郎,拜江西观察使、华州刺史。召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数月卒。
坦性简俭,子取杨收女,赍具多饰金玉,坦命撤去,曰:“乱我家法。”世清其概。从子贽。
贽,字敬臣,及进士第,擢累右补阙、御史中丞、刑部尚书。昭宗引拜中书侍郎兼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兼户部尚书。帝疑其外风检而暱帷薄,逮问翰林学士韩偓,偓曰:“贽,咸通大臣坦从子,内雍友,合疏属以居,故臧获猥众,出入无度,殆此致谤言者。”帝每闻咸通事,必肃然敛衽,故偓称之为贽地。
帝幸凤翔,为大明宫留守,罢。俄进尚书左仆射,以司空致仕。硃全忠将篡,贬青州司户参军,杀之。
郑延昌,字光远,咸通末,得进士第,迁监察御史。郑畋镇凤翔,表在其府。黄巢乱京师,畋倚延昌调兵食,且谕慰诸军。畋再秉政,擢司勋员外郎、翰林学士。进累兵部侍郎,兼京兆尹判度支。拜户部尚书,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刑部尚书。无它功,以病罢,拜尚书左仆射,卒。
王溥,字德润,失其何所人。第进士,擢累礼部员外郎、史馆脩撰。崔胤镇武安,表署观察府判官。胤不赴镇,溥留充集贤殿直学士。御史中丞赵光逢奏为刑部郎中,知杂事。昭宗蒙难东内,溥与胤说卫军执刘季述等杀之。帝反正,骤拜翰林学士、户部侍郎,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户部。不能有所裨益,罢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部。未几,召拜太常卿、工部尚书。会硃温侵逼,贬淄州司户参军,赐自尽,与裴枢等投尸于河。
卢光启,字子忠,不详何所人。第进士,为张浚所厚,擢累兵部侍郎。昭宗幸凤翔,宰相皆不从,以光启权总中书事,兼判三司,进左谏议大夫,参知机务。复拜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罢为太子少保,改吏部侍郎。
初,光启执政,韦贻范、苏检相继为宰相。贻范,字垂宪,以龙州刺史贬通州,检为洋州刺史。二人奔行在,贻范迁给事中。用李茂贞荐,阅旬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度支。倚权臣,恣骜不恭。会母丧免,逾月夺服。不数月卒。检初拜中书舍人,贻范荐于茂贞,即拜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茂贞与硃全忠通好,乃求尚主,取检女为景王妃以固恩。帝还京师,检长流环州,光启赐死。
列传第一百八 毕崔刘陆郑硃韩
毕諴,字存之,黄门监构从孙。构弟栩,生凌,凌生匀 ,世失官,为盐估。匀生諴,蚤孤。夜然薪读书,母恤其疲,夺火使寐,不肯息,遂通经史,工辞章。性端悫,不妄与人交。
太和中,举进士、书判拔萃,连中。辟忠武杜悰幕府。悰领度支,表为巡官,又从辟淮南,入拜侍御史。李德裕始与悰同辅政,不协,故出悰剑南东川节度使。故吏惟諴饯讯如平日,德裕忌之,出为慈州刺史。累官驾部员外郎、仓部郎中。故事,要家势人,以仓、驾二曹为辱,諴沛然如处美官,无异言。宰相知之,以职方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召入翰林为学士。
党项扰河西,宣宗尝召访边事,諴援质古今,条破羌状甚悉,帝悦曰:“吾将择能帅者,孰谓颇、牧在吾禁署,卿为朕行乎。”諴唯唯,即拜刑部侍郎,出为邠宁节度、河西供军安抚使。諴到军,遣吏怀谕,羌人皆顺向。时戍兵常苦调饟乏,諴募士置屯田,岁收谷三十万斛,以省度支经费,诏书嘉美。俄徙昭义,又迁河东。河东尤近胡,复脩杷头七十烽,谨候虏,寇不敢入。
懿宗立,迁宣武节度使,召为户部尚书,判度支。未几,以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期,固称疾,改兵部尚书,罢。旋兼平章事节度河中。卒,年六十二。
諴于吏术尤所长,既贵,所得禄奉,养护宗属之乏,无间然。始,諴被知于宣宗,尝许以相。令狐綯忌之,自邠宁凡三徙,不得还。諴思有以结綯,至太原,求丽姝盛饰使献。綯曰:“太原于我无分,今以是饵,将破吾族矣。”不受。使者留于邸,諴亦放之。太医李玄伯者,帝所喜,以钱七十万聘之,夫妇日自进食,得其欢心,乃进之帝,嬖幸冠后宫。玄伯又治丹剂以进,帝饵之,疽生于背。懿宗立,收玄伯及方士王岳、虞芝等,俱诛死。
崔彦昭,字思文,其先清河人。淹贯儒术,擢进士第。数应帅镇辟奏,于吏治精明,所至课最。累进户部侍郎。繇河阳节度使徙河东。先是,沙陀诸部多犯法,彦昭抚循有威惠,三年,境内大治,耆老叩阙愿留,诏可。僖宗立,授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初,杨收、路岩、韦保衡皆坐朋比贿赂得罪死,萧仿秉政,矫革之,而彦昭协力,故百职修举,察不至苛。不六月,迁门下侍郎。帝因下诏暴收等过恶,申励丁宁,以成其美。
彦昭虽宰相,退朝侍母膳,与家人齿,顺色柔声,在左右无违,士人多其孝。与王凝外昆弟也。凝大中初先显,而彦昭未仕,尝见凝,凝倨不冠带,嫚言曰:“不若从明经举。”彦昭为憾。至是,凝为兵部侍郎。母闻彦昭相,敕婢多制屦袜,曰:“王氏妹必与子皆逐,吾将共行。”彦昭闻之,泣且拜,不敢为怨。而凝竟免。
伶人李可及为懿宗所宠,横甚,彦昭奏逐,死岭南。累拜兼尚书右仆射,以疾去位,授太子太傅,卒。
刘鄴,字汉籓,润州句容人。父三复,以善文章知名。少孤,母病废,三复丐粟以养。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奇其文,表为掌书记。德裕三领浙西及剑南、淮南,未尝不从。会昌时,位宰相,擢三复刑部侍郎、弘文馆学士。
鄴六七岁能属辞,德裕怜之,使与其子共师学。德裕既斥,鄴无所依,去客江湖间。陕虢高元裕表署推官,高少逸又辟镇国幕府。咸通初,擢左拾遗,召为翰林学士,赐进士第。历中书舍人,迁承旨。鄴伤德裕以朋党抱诬死海上,令狐綯久当国,更数赦,不为还官爵。至懿宗立,綯去位,鄴乃申直其冤,复官爵,世高其义。进户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以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度支。僖宗嗣位,再迁尚书左仆射。
初,韦保衡、路岩与鄴同秉政,为迹亲。俄而萧仿、崔彦昭得相,罢鄴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黄巢方炽,诏高骈代之,徙节度凤翔,固辞,还左仆射。帝西狩,追乘舆不及,与崔沆、豆卢彖匿将军张直方家,贼捕急,三人不肯臣,俱见杀。
豆卢彖者,字希真,河南人。仕历翰林学士、户部侍郎,与崔沆皆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日,宣告于廷,大风雷雨拔树。未几,及祸。初,咸通中,有治历者工言祸福,或问:“比宰相多不至四五,谓何?”答曰:“紫微方灾,然其人又将不免。”后杨收、韦保衡、路岩、卢携、刘鄴、于琮、彖与沆,皆不得终云。
陆扆,字祥文,宰相贽族孙。客于陕,遂为陕人。光启二年,从僖宗幸山南,擢进士第,累进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扆工属辞,敏速若注射然,一时书命,同僚自以为不及,昭宗优遇之。帝尝作赋,诏学士皆和,独扆最先就。帝览之,叹曰:“贞元时,陆贽、吴通玄兄弟善内廷文书,后无继者,今朕得之。”始,得举进士时,方迁幸,而六月榜出。至是,每甚暑,它学士辄戏曰:“造榜天也。”以讥扆进非其时。累为尚书左丞,封嘉兴县男。徙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事,自三省得宰相,有光署钱,留为宴资,学士院未始有。至扆,送光院钱五十万,以荣近司。进中书侍郎,判户部。
嗣覃王以兵伐凤翔,扆谏曰:“国步方安,不宜加兵近辅,必为它盗所乘,无益也。且亲王而属军事,必有后害。”帝顾军兴,责扆沮挠,贬峡州刺史。师果败。久之,授工部尚书。从天子自华州还,以兵部尚书复当国,封吴郡公。
天复初,帝密语韩偓曰:“陆扆、裴贽孰忠于我?”偓曰:“扆等皆宰相,安有它肠?”帝曰:“外言扆不喜我复位,元日易服奔启夏门,信不?”偓曰:“孰为陛下言此?”曰:“崔胤、令狐涣。”偓曰:“设扆如是,亦不足责。且陛下反正,扆素不知谋,忽闻兵起,欲出奔耳。陛下责其不死难则可,以为不喜,乃谗言也。”帝遂悟。累兼户部尚书。
帝至自凤翔,大赦天下,诸道皆赐诏,独不及李茂贞。扆曰:“国西,凤翔为最近,迹其罪固不可赦。然尚修职贡,朝廷未之绝,无宜于诏书有以异也。”始,崔胤罢相,扆代之。胤内怨望,及是议以为阴有党附,贬沂王傅,分司东都。胤死,复授吏部尚书,从迁洛。柳璨始附硃全忠,谋去朝廷衣冠有望者,贬扆濮州司户参军,杀之白马驿,年五十九。扆初名允迪,后改云。
郑綮,字蕴武。及进士第,历监察御史,擢累左司郎中。因窭甚,丐补庐州刺史。黄巢掠淮南,綮移檄请无犯州境,巢笑,为敛兵,州独完。僖宗嘉之,赐绯鱼。岁满去,赢钱千缗藏州库。后它盗至,终不犯郑使君钱。及杨行密为刺史,送都还綮。王徽为御史大夫,以兵部郎中表知杂事,迁给事中。杜弘徽任中书舍人,綮以其兄让能辅政,不宜处禁要,上还制书,不报,辄移病去。召为右散骑常侍,往往条摘失政,众讠雚传之,宰相怒,改国子祭酒,议者不直,复还常侍。大顺后,王政微,綮每以诗谣托讽,中人有诵之天子前者。昭宗意其有所蕴未尽,因有司上班簿,遂署其侧曰:“可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綮本善诗,其语多俳谐,故使落调,世共号“郑五歇后体”。至是,省史走其家上谒,綮笑曰;“诸君误矣,人皆不识字,宰相亦不及我。”史言不妄。俄闻制诏下,叹曰:“万一然,笑杀天下人!”既视事,宗戚诣庆,搔首曰:“歇后郑五作宰相,事可知矣。”固让,不听。立朝偘然,无复故态。自以不为人所瞻望,才三月,以疾乞骸,拜太子少保致仕,卒。
硃朴,襄州襄阳人。以三史举,繇荆门令进京兆府司录参军,改著作郎。乾宁初,太府少卿李元实欲取中外九品以上官两月俸助军兴,朴上疏执不可而止。
擢国子《毛诗》博士。上书言当世事,议迁都曰:“古王者不常厥居,皆观天地兴衰,随时制事。关中,隋家所都,我实因之,凡三百岁,文物资货,奢侈僭伪皆极焉。广明巨盗陷覆宫阙,局署帑藏,里闬井肆,所存十二,比幸石门、华阴,十二之中又亡八九,高祖、太宗之制荡然矣。夫襄、邓之西,夷温数百里,其东,汉舆、凤林为之关,南,菊潭环屈而流属于汉,西有上洛重山之险,北有白崖联络,乃形胜之地,沃衍之墟。若广浚漕渠,运天下之财,可使大集。自古中兴之君,去已衰之衰,就未王而王。今南阳,汉光武虽起而未王也。臣视山河壮丽处多,故都已盛而衰,难可兴已;江南土薄水浅,人心嚣浮轻巧,不可以都;河北土厚水深,人心强愎狠戾,不可以都。惟襄、邓实惟中原,人心质良,去秦咫尺,而有上洛为之限,永无夷狄侵轶之虞,此建都之极选也。”不报。
朴为人木强,无它能。方是时,天子失政,思用特起士,任之以中兴,而朴所善方士许岩士得幸,出入禁中,言朴有经济才,又水部郎中何迎亦表其贤,帝召与语,擢左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素无闻,人人大惊,俄判户部,进中书侍郎。帝益治兵,所处可一委朴。朴移檄四方,令近者出甲士,资馈饟,远者以羡余上。后数月,岩士为韩建所杀,朴罢为秘书监,三贬郴州司户参军,卒。与朴皆相者孙渥。
孙偓,字龙光。父景商,为天平军节度使。偓第进士,历显官,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门下,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俄兼礼部尚书、行营节度诸军都统招讨处置等使。始,家第堂柱生槐枝,期而茂,既而偓秉政,封乐安县侯。与朴皆贬衡州司马,卒。
偓性通简,不矫饬,尝曰:“士苟有行,不必以己长形彼短、己清彰彼浊。”每对客,奴童相诟曳仆诸前,不之责,曰:“若持怒心,即自挠矣。”
兄储,历天雄节度使,终兵部尚书。
韩偓,字致光,京兆万年人。擢进士第,佐河中幕府。召拜左拾遗,以疾解。后迁累左谏议大夫。宰相崔胤判度支,表以自副。王溥荐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偓尝与胤定策诛刘季述,昭宗反正,为功臣。帝疾宦人骄横,欲尽去之。偓曰:“陛下诛季述时,余皆赦不问,今又诛之,谁不惧死?含垢隐忍,须后可也。天子威柄,今散在方面,若上下同心,摄领权纲,犹冀天下可治。宦人忠厚可任者,假以恩幸,使自翦其党,蔑有不济。今食度支者乃八千人,公私牵属不减二万,虽诛六七巨魁,未见有益,适固其逆心耳。”帝前膝曰:“此一事终始属卿。”
中书舍人令狐涣任机巧,帝尝欲以当国,俄又悔曰:“涣作宰相或误国,朕当先用卿。”辞曰:“涣再世宰相,练故事,陛下业已许之。若许涣可改,许臣独不可移乎?”帝曰:“我未尝面命,亦何惮?”偓因荐御史大夫赵崇劲正雅重,可以准绳中外。帝知偓,崇门生也,叹其能让。初,李继昭等以功皆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谓“三使相”,后稍稍更附韩全诲、周敬容,皆忌胤。胤闻,召凤翔李茂贞入朝,使留族子继筠宿卫。偓闻,以为不可,胤不纳。偓又语令狐涣,涣曰:“吾属不惜宰相邪?无卫军则为阉竖所图矣。”偓曰:“不然。无兵则家与国安,有兵则家与国不可保。”胤闻,忧,未知所出。李彦弼见帝倨甚,帝不平,偓请逐之,赦其党许自新,则狂谋自破,帝不用。彦弼谮偓及涣漏禁省语,不可与图政,帝怒,曰:“卿有官属,日夕议事,奈何不欲我见学士邪?”继昭等饮殿中自如,帝怒,偓曰:“三使相有功,不如厚与金帛官爵,毋使豫政事。今宰相不得颛决事,继昭辈所奏必听。它日遽改,则人人生怨。初以卫兵检中人,今敕使、卫兵为一,臣窃寒心,愿诏茂贞还其卫军。不然,两镇兵斗阙下,朝廷危矣。”及胤召硃全忠讨全诲,汴兵将至,偓劝胤督茂贞还卫卒。又劝表暴内臣罪,因诛全诲等;若茂贞不如诏,即许全忠入朝。未及用,而全诲等已劫帝西幸。
偓夜追及鄠,见帝恸哭。至凤翔,迁兵部侍郎,进承旨。
宰相韦贻范母丧,诏还位,偓当草制,上言:“贻范处丧未数月,遽使视事,伤孝子心。今中书事,一相可办。陛下诚惜贻范才,俟变缞而召可也。何必使出峨冠庙堂,入泣血柩侧,毁瘠则废务,勤恪则忘哀,此非人情可处也。”学士使马从皓逼偓求草,偓曰:“腕可断,麻不可草!”从皓曰:“君求死邪?”偓曰:“吾职内署,可默默乎?”明日,百官至,而麻不出,宦侍合噪。茂贞入见帝曰:“命宰相而学士不草麻,非反邪?”艴然出。姚洎闻曰:“使我当直,亦继以死。”既而帝畏茂贞,卒诏贻范还相,洎代草麻。自是宦党怒偓甚。从皓让偓曰:“南司轻北司甚,君乃崔胤、王溥所荐,今日北司虽杀之可也。两军枢密,以君周岁无奉入,吾等议救接,君知之乎?”偓不敢对。
茂贞疑帝间出依全忠,以兵卫行在。帝行武德殿前,因至尚食局,会学士独在,宫人招偓,偓至,再拜哭曰:“崔胤甚健,全忠军必济。”帝喜,偓曰:“愿陛下还宫,无为人知。”帝赐以面豆而去。全诲诛,宫人多坐死。帝欲尽去余党,偓曰:“礼,人臣无将,将必诛,宫婢负恩不可赦。然不三十年不能成人,尽诛则伤仁。愿去尤者,自内安外,以静群心。”帝曰:“善。”崔胤请以辉王为元帅,帝问偓:“它日累吾儿否?”偓曰:“陛下在东内时,天阴雺,王闻乌声曰:‘上与后幽困,乌雀声亦悲。’陛下闻之恻然,有是否?”帝曰:“然。是儿天生忠孝,与人异。”意遂决。偓议附胤类如此。
帝反正,励精政事,偓处可机密,率与帝意合,欲相者三四,让不敢当。苏检复引同辅政,遂固辞。初,偓侍宴,与京兆郑元规、威远使陈班并席,辞曰:“学士不与外班接。”主席者固请,乃坐。既元规、班至,终绝席。全忠、胤临陛宣事,坐者皆去席,偓不动,曰:“侍宴无辄立,二公将以我为知礼。”全忠怒偓薄己,悻然出。有谮偓喜侵侮有位,胤亦与偓贰。会逐王溥、陆扆,帝以王赞、赵崇为相,胤执赞、崇非宰相器,帝不得已而罢。赞、崇皆偓所荐为宰相者。全忠见帝,斥偓罪,帝数顾胤,胤不为解。全忠至中书,欲召偓杀之。郑元规曰:“偓位侍郎、学士承旨,公无遽。”全忠乃止,贬濮州司马。帝执其手流涕曰:“我左右无人矣。”再贬荣懿尉,徙邓州司马。天祐二年,复召为学士,还故官。偓不敢入朝,挈其族南依王审知而卒。
兄仪,字羽光,亦以翰林学士为御史中丞。偓贬之明年,帝宴文思球场,全忠入,百官坐庑下,全忠怒,贬仪棣州司马,侍御史归蔼登州司户参军。
赞曰:懿、僖以来,王道日失厥序,腐尹塞朝,贤人遁逃,四方豪英,各附所合而奋。天子塊然,所与者,惟佞愎庸奴,乃欲鄣横流、支已颠,宁不殆哉!观綮、朴辈不次而用,捭豚臑,拒貙牙,趣亡而已。一韩偓不能容,况贤者乎?
列传第一百九 马杨路卢
马植,字存之,凤州刺史勋子也。第进士,又擢制策科,补校书郎。由寿州团练副使三迁饶州刺史。开成初 ,为安南都护。精吏事,以文雅绚饰其政,清净不烦,洞夷便安。羁縻诸首领皆来纳款,遣子弟诣府,请赋租约束。植奏以武陆县为陆州,即柬首领为刺史。既而州部废池珠复生。以政最,检校左散骑常侍,徙黔中观察使。
会昌中,召拜光禄卿,迁大理。植自以誉望在当时诸公右,久补外,还朝不得要官,为宰相李德裕所抑,内怨望。宣宗嗣位,白敏中当国,凡德裕所不善,悉不次用之,故植以刑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迁户部,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
初,左军中尉马元贽最为帝宠信,赐通天犀带。而植素与元贽善,至通昭穆,元贽以赐带遗之。它日对便殿,帝识其带,以诘植,植震恐,具言状,于是罢为天平军节度使。既行,诏捕亲吏下御史狱,尽得交私状,贬常州刺史,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起为忠武、宣武节度使,卒。
初,植兼集贤殿大学士,校理杨收道与三院御史遇,不肯避,朝长冯缄录其驺仆辱之。植怒,奏言:“开元中,丽正殿赐酒,大学士张说以下十八人不知先举者,说以学士德行相先,遂同举酒。今缄辱收,与大学士等。请斥之。”中丞令狐綯援故事论救,宣宗释不问。因著令“三馆学士不避行台”,自植始。台制:“三院还台,以一人为朝长云。”
杨收,字藏之,自言隋越国公素之裔,世居冯翊。父遗直,德宗时,以上书阙下,仕为濠州录事参军,客死姑苏。
收七岁而孤,处丧若成人。母长孙亲授经,十三通大义。善属文,所赋辄就,吴人号神童。里人多造门观赋诗,至压败其籓。收嘲之曰:“尔非羸角者,奚用触吾籓?”切当率类此。及壮,长六尺二寸,广颡深颐,疏眉目,寡言笑,博学强记,至它艺无不通解。贫甚,以母奉浮屠法,自幼不食肉。约曰:“尔得进士第,乃可食。”
涔阳耕得古钟,高尺余,收扣之,曰:“此姑洗角也。”既矞刂拭,有刻在两栾,果然。尝言:“琴通黄钟、姑洗、无射三均,侧出诸调,由罗茑附灌木然。”时有安涚者,世称善琴,且知音。收问:“五弦外,其二云何?”涚曰:“世谓周文、武二王所加者。”收曰:“能为《文王操》乎?”涚即以黄钟为宫而奏之,以少商应大弦,收曰:“止!如子之言,少商,武弦也。且文世安得武声乎?”涚大惊,因问乐意,收曰:“乐亡久矣。上古祀天地宗庙,皆不用商。周人歌大吕、舞《云门》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大吕、黄钟之合,阳声之首。而《云门》,黄帝乐也;《咸池》,尧乐也。不敢用黄钟,而以太蔟次之。然则祭天者,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祭地者,函钟为宫,太蔟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讫不用商及二少。盖商声刚而二少声下,所以取其正、裁其繁也。汉祭天则用商,而宗庙不用,谓鬼神畏商之刚。西京诸儒惑圜钟、函钟之说,故其自受命,郊祀、宗庙乐,唯用黄钟一均。章帝时,太常丞鲍业始旋十二宫。夫旋宫以七声为均,均,言韵也,古无韵字,犹言一韵声也。始以某律为宫,某律为商,某律为角,某律为徵,某律为羽,某律少宫,某律少徵,亦曰‘变’,曰‘比’。一均成则五声为之节族,此旋宫也。”乃取律次之以示
涚。涚时七十余,以为未始闻,而收未冠也。
以兄假未仕,不肯举进士。既假褫褐,乃入京师。明年,擢进士,杜悰表署淮南推官。悰领度支,又节度剑南东西川,辄随府三迁。宰相马植表为渭南尉、集贤校理,议补监察御史。收又以假方外迁,谊不可先,固辞。植嗟美为止。复为悰节度府判官。蜀有可县,直巂州西南,地宽平,多水泉,可灌粳稻。或谓悰计兴屯田,省转馈以饱边士,悰将从之,收曰:“田可致,兵不可得。且地当蛮冲,本非中国。今辍西南屯士往耕,则姚、巂兵少,贼得乘间。若调兵捍贼,则民疲士怨。假令大穰,蛮得长驱,是资贼粮,岂国计耶?”乃止。
始,周墀罢宰相,节度东川,表其弟严掌书记。俄而墀卒,悰辟为观察使判官,兄弟并在幕府。未几,假自浙西判官擢监察御史,而收亦自西川迁,兄弟同台,世荣其友。以详礼学改太常博士,而严亦自扬州召为监察御使。收因建言:“汉制,总群官而听曰省,分务而专治曰寺。太常,分务专治者也,所以藏天子之旗常。今旗常因车饰隶太仆,非是。”未及行,以母丧免。服除,从淮南崔铉府为支使。还,拜侍御史。夏侯孜以宰相领度支,引判度支案。迁长安令。
懿宗时,擢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南蛮自大中以来,火邕州,掠交趾,调华人往屯,涉氛瘴死者十七,战无功,蛮势益张。收议豫章募士三万,置镇南军以拒蛮。悉教蹋张,战必注满,蛮不能支。又峙食泛舟饷南海。天子嘉其功,进尚书右仆射,封晋阳县男。
既益贵,稍自盛满,为夸侈,门吏童客倚为奸。中尉杨玄价得君,而收与之厚,收之相,玄价实左右之;乃招四方赇饷数千诿收,不能从,玄价以负己,大恚,阴加毁短。知政凡五年,罢为宣歙观察使,不敢当两使禀料,但受刺史俸,留公藏钱七百万。韦保衡又劾收前用严譔为江西节度使,受谢百万,及它隐盗。明年,贬端州司马。吏具大舟以须,收不从,曰:“方谪去,可乎?”以二小舸趋官。又明年,流驩州,俄诏内养追赐死。收得诏,谢曰:“辅政无状,固宜死。今独一弟严以奉先人之祀,使者能假须臾使秉笔乎?”使者从之。收自作书谢天子,丐弟严死,奉先臣后。以书授使者,即仰鸩死。帝见书恻然,乃宥严,坐收流死者十一人。后三年,诏追雪其辜,复官爵。子钜、鏻。
钜,乾宁初为翰林学士,从入洛,终散骑常侍。鏻至户部尚书。
收兄发,字至之。登进士,又中拔萃,累官左司郎中。宣宗追加顺、宪二宗尊号,有司议改造庙主,署新谥,诏百官议。发与都官郎中卢搏以为改作主,求古无文,执不可。知礼者韪之。改太常少卿,为苏州刺史,治以恭长慈幼为先。徙福建观察使,又以能政闻。朝廷意有治剧才,拜岭南节度使。承前宽弛,发操下刚严,军遂怨,起为乱,囚传舍,贬婺州刺史。
假,字仁之,仕终常州刺史。收与昆弟护丧葬偃师,会者千人。
严,字凛之,举进士。时王起选士三十人,而杨知至、窦缄、源重、郑朴及严五人皆世胄,起以闻,诏独收严。累迁至工部侍郎、翰林学士。收知政,请补外,拜浙东观察使。收贬,严亦斥为邵州刺史,徙吉王傅。乾符中,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卒。子涉、注。
涉,昭宗时,仕至吏部侍郎。哀帝时,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人端重有礼法。方贼臣陵慢,王室残荡,贤人多罹患。涉受命,与家人泣,语其子凝式曰:“世道方极,吾婴网罗不能去,将重不幸,祸且累汝。”然以谦靖,终免于祸。注为翰林学士。涉已相,辞内职,为户部侍郎。
路岩,字鲁瞻,魏州冠氏人。父群,字正夫,通经术,善属文。性志纯洁,亲殁,终身不肉食。累官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文宗优遇之。居循循谦饬,若不在势位者。所与交,虽褐衣之贱,待以礼,始终一节。
岩幼惠敏过人,及进士第,父时故人在方镇者交辟之,久乃答。懿宗咸通初,自屯田员外郎入翰林为学士,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年三十六。居位八岁,进至尚书左仆射。
于是王政秕僻,宰相得用事。岩顾天子荒暗,且以政委己,乃通赂遗,奢肆不法。俄与韦保衡同当国,二人势动天下,时目其党为“牛头阿旁”,言如鬼阴恶可畏也。既权侔则争,故与保衡还相恶。俄罢岩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承蛮盗边后,岩力拊循,置定边军于邛州,扼大度,治故关,取坛丁子弟教击刺,使补屯籍,由是西山八国来朝。以劳迁兼中书令,封魏国公。
始,为相时,委事亲吏边咸。会至德令陈蟠叟奏书愿请间言财利,帝召见,则曰:“臣愿破边咸家,可佐军兴。”帝问:“咸何人?”对曰:“宰相岩亲吏也。”帝怒,斥蟠叟,自是人无敢言。咸乃与郭筹者相依倚为奸,岩不甚制,军中惟边将军、郭司马尔,妄给与以结士心。尝阅武都场,咸、筹莅之,其议事以书相示则焚之,军中惊,以有异图,恟恟,遂闻京师。岩坐是徙荆南节度使,道贬新州刺史,至江陵,免官,流儋州,籍入其家。岩体貌伟丽,美须髯,至江陵两昔皆白。捕诛咸、筹等。岩至新州,诏赐死,剔取喉,上有司。或言岩尝密请“三品以上得罪诛殛,剔取喉验其已死”。俄而自及。
保衡者,京兆人,字蕴用。父悫,宣宗时,终武昌军节度使。保衡,咸通中,以右拾遗尚同昌公主,迁起居郎、驸马都尉。主,郭淑妃所生,懿宗所爱,而妃有宠,故恩礼最异,悉宫中珍玩资予之。俄历翰林学士承旨,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尚主至是裁再期。又进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
性浮浅,既恃恩据权,以嫌爱自肆,所悦即擢,不悦挤之。保衡举进士王鐸第,于籍、萧遘与同升,以尝薄于己,皆见斥。逐杨收,倾路岩,人益畏之。主薨,而宠遇不衰。僖宗立,进司徒。俄为怨家白发阴罪,贬贺州刺史,再贬澄迈令,遂赐死。
弟保乂,自兵部侍郎贬宾州司户参军。而刘瞻等坐主薨见贬者,偕复起。
卢携,字子升,其先本范阳,世居郑。擢进士第,被辟浙东府。入朝为右拾遗,历台省,累进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乾符五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拜中书侍郎、刑部尚书、弘文馆大学士。携姿陋而语不正,与郑畋俱李翱甥,同位宰相,然所处议多驳。
初,王仙芝起河南,携表宋威、齐克让、曾衮皆善将,为招讨使。及威杀尚君长,贼炽结,益不制,乃以王鐸镇荆南,为诸道都统。携不悦。是时,黄巢已破广州,势张甚,表求天平节度使,诏宰相百官议。携素厚高骈,属令立功,乃固不可巢请,又欲激巢使战而败鐸,因授率府率。又徇骈与南诏和亲,与畋争,相恨詈,繇是罢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俄为兵部尚书。会骈将张璘破贼,帝复召携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及鐸失守,以骈代之,即按关东诸将为鐸、畋所任者,悉易置。内倚田令孜,而外寄戎政于骈,与夺惟所爱恶。
后病风足蹇,神智瞑塞,事多决于亲吏杨温、李脩,贿赂显行。及巢破淮南,璘战死,忠武兵乱,天下危惧,人皆咎携,始下诏以巢为天平节度使。诏下,贼已破潼关。明日,以太子宾客罢,分司东都,是夜仰药死。巢入京师,棺磔尸于长安市。子晏,天祐初为河南尉,柳璨杀之。
赞曰:卢携之败王鐸,私高骈,贼遂卷咸、镐而西,易若举毛,可谓朝无人焉。唐将亡,携为之鸱枭,宜天之假手于贼而磔其枯胔也。
列传第一百一十 郑二王韦张
郑畋,字台文,系出荥阳。父亚,字子佐。爽迈有文,举进士、贤良方正、书判拔萃 ,三中其科。李德裕为翰林学士,高其才,及守浙西,辟署幕府。擢监察御史,李回任中丞,荐为刑部郎中知杂事,拜给事中。德裕罢宰相,出为桂管观察使,坐吴湘狱不能直冤,贬循州刺史,死于官。
畋举进士,时年甚少,有司上第籍,武宗疑,索所试自省,乃可。奏为宣武推官,以书判拔萃擢渭南尉。父丧免。宣宗时,白敏中、令狐綯继当国,皆怨德裕,其宾客并废斥,故畋不调几十年,外更帅镇幕府。綯去位,始为虞部员外郎。右丞郑薰诬畋罪,不可任郎官,出之。久乃入为刑部员外郎。刘瞻为宰相,荐授户部郎中,入翰林为学士,俄知制诰。会讨徐州贼庞勋,书诏纷委,畋思不淹晷,成文粲然,无不切机要,当时推之。勋平,以户部侍郎进学士承旨。瞻以谏迕懿宗,赐罢,畋草制书多褒言,韦保衡等怨之,以为附下罔上,贬梧州刺史。僖宗立,内徙郴、绛二州,以右散骑常侍召还。故事,两省转对延英,独常侍不与。畋建言宜备顾问,诏可,遂著于令。以兵部侍郎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时,宰相驺哄联数坊,呵止行人。畋敕导者止百步,禁百官仆史不得擅至宰相府。交、广、邕南兵,旧取岭北五道米往饷之,船多败没。畋请以岭南盐铁委广州节度使韦荷,岁煮海取盐直四十万缗,市虔、吉米以赡安南,罢荆、洪等漕役,军食遂饶。后以王师甫为岭南供军副使,师甫请兼总兵,而岁加献钱二十万缗。畋曰:“荷且有功,而师甫以利啖朝廷,谋夺其兵,不可。”罢之。再迁门下侍郎,封荥阳郡侯。以星变求去位,不许。
乾符六年,黄巢势浸盛,据安南,腾书求天平节度使。帝令群臣议,咸请假节以纾难。畋欲因授岭南节度使,而卢携方倚高骈,使立功,乃曰:“骈才略无双,淮南天下劲兵,又诸道之师方至,蕞尔贼,奈何舍之,令四方解体邪?”畋曰:“不然。巢之乱本于饥,其众以利合,故能兴江、淮,根蔓天下。国家久平,士忘战,所在闭垒不敢出。如以恩释罪,使及岁丰,其下思归,众一离,巢即机上肉耳,法谓不战而屈人兵也。今不伐以谋,而怖以兵,恐天下忧未艾也。”仆射于琮言:“南海以宝产富天下,如与贼,国藏竭矣。”天子内亦属骈,乃然携议。畋曰:“安危属吾等,而公倚淮南用兵,吾不知所税驾。”会骈奏:“南蛮方强,请如西戎,以公主下嫁。”携又议从之。畋以为损国威灵,不可,即抗论,至相诟嫚。携怒,拂衣去,裾衊于砚,因抵之。帝以大臣争口语,无以示百官,乃俱罢,以畋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俄召拜吏部尚书。
明年,为凤翔陇西节度使,募锐兵五百,号“疾雷将”;境中盗不敢发,发辄得。会巢陷东都,遣兵戍京师,以家财劳行,妻自纟任戎衣给战士。帝出梁、洋,畋上谒斜谷,泣曰:“将相误国,臣请死以惩无状。”帝劳遣之,且曰:“公谨扼贼冲,无令得西向。”畋曰:“方艰虞时,事有机急,不可中覆,请便宜从事,臣当以死报国。”帝曰:“利社稷,无不可。”畋还,搜士卒,缮器械,浚城隍,使于梁者道相属。俄而贼使至,诸将皆欲附贼,畋开谕不可,即悉出金帛,请得脱身去,复不听。而使以伪赦令示军中乃去。明日,诏使至,畋召监军袁敬柔以逆顺晓诸将,乃听命,刺血以盟。畋遣子凝绩从帝,有诏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贼将又至,畋斩于军,余党数百人皆捕诛之。迁检校尚书右仆射、西面行营都统。军中承制除拜。乃以前灵武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中和元年,贼将王璠率众三万来攻,畋使弘夫设伏以待。璠内轻畋儒柔,纵步骑鼓而前,畋以锐卒数千当贼,疏阵而多旗帜,乘高伐鼓,贼不测众寡,阵未整,伏发,众皆嚣。日暮,军四合,鏖战龙尾坡,杀贼二万级,积尸数十里,多获铠仗,璠遁去,禽璠子斩之,威动京师。时诸镇兵在寰内尚数万,无所归,畋招来之,厚加慰结。乃与泾原程宗楚、秦州仇公遇、鄜延李孝恭、夏州拓拔思恭约盟,传檄天下。时王命不出剑门,四方谓王室微,不能复兴;及畋檄至,远近咸耸,各治兵思立功,奔问行在。巢大惧,不敢西谋。当此时,微畋,天子几殆。帝闻捷曰:“朕知畋不尽,儒者之勇乃尔!”
弘夫取咸阳,以桴济兵渭水。贼伏甲伪走,弘夫与宗楚乘胜入都门,为贼所覆。畋数敕无轻进,二人不听,果败。以鄜、夏兵屯东渭桥。再进司空、兼门下侍郎、京城四面行营都统,赐御袍犀带。拜而不贺。
行军司马李昌言者屯兴平,遣麾下求为南面都统,辄引兵趋府。畋不意见袭,登城好语曰:“吾方入朝,公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乎?能,则守此矣。”遂委军去。昌言自为留后,卫畋出境。既半道,内惭负,即辞疾。诏授太子少傅,分司东都,便医于兴元。
明年,召至行在,以王鐸将兵,复拜畋司空、门下侍郎、平章事,军务一以咨决。兴州戍将孙鄴坐赃抵死,畋奏言:“方关辅失守,鄴护褒斜有功,请免死。陈秋儿保嵯峨山拒贼,农不废耕,请以检校散骑常侍隶奉天军。”制皆可。旧制,使府校书郎以上,满三岁迁;监察御史里行至大夫、常侍,满三十月迁。虽节度兼宰相,亦不敢越。自军兴,有岁内数迁者,畋以为不可,请:“行营节度,繇里行至大夫,许满二十月迁;校书郎以上,满二岁乃奏。非军兴者如故事。”从之。
时田令孜恃权有所干请,畋不应。陈敬瑄欲以官品居宰相上,畋曰:“外宰相安得论品乎?”卒不肯处其下。令孜、敬瑄内常衔之。贼平,帝将还,而李昌言自以袭畋而夺之镇,今畋当国,内不喜,故三人相结,而遣客上畋过咎。帝得其情,不许。畋乃引疾去位,入见帝曰:“乘舆东还,繇大散关幸凤翔,供张顿峙,一委昌言,乃可安。臣若以宰相从,彼且猜阻,非所以靖反侧也。请以散官养疾。或群臣有疑,愿出臣章示之,使知天子于臣无纤芥者。”帝以其诚,乃授检校司徒、太子太保,罢政事。以凝绩为壁州刺史,留养。徙龙州,卒,年六十三,赠太尉。后帝思畋忠力,又赠太傅。凝绩数岁亦卒。始,李茂贞以博野裨将戍奉天,畋召隶麾下,委以游逻,厚礼之。茂贞感其饰擢,及畋还葬郑,表为请谥曰文昭。天复初,与李思恭配飨僖宗庙廷,又赠宗楚、弘夫官。
畋为人仁恕,姿采如峙玉。凡与布衣交,至贵无少易。郑縠者,薰子也。方畋秉政,擢为给事中,至侍郎。其损怨类如此。巢之难,先诸军破贼,虽功不终,而还相天子,坐筹帷幄,终能复国云。
王鐸,字昭范。宰相播昆弟子也。会昌初,擢进士第,累迁右补阙、集贤殿直学士。白敏中辟署西川幕府。咸通后,仕浸显,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所取多才实士,为世称挹。拜御史中丞,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十二年,繇礼部尚书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超拜司徒。韦保衡缘恩幸辅政,始由鐸得进士,故谨事之。虽窃政权,将大斥不附者,病鐸持其事,不得肆,搢绅赖焉。鐸亦上疏祈解,乃以检校左仆射出为宣武节度使。
僖宗初,以左仆射召。始,鐸当国,练制度,智虑周密,时论推允。会河南盗起,天下跂鐸入辅,又郑畋数言其贤,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乾符六年,贼破江陵,宋威无功,诸将观望不进,天下大震。朝廷议置统帅,鐸因请自率诸将督群盗。帝即以鐸为侍中、荆南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封晋国公。绥纳流冗,益募军,完器铠,武备张设。李系者,西平王晟诸孙。敏辩善言兵,然中无有。鐸信之,举为将,分精兵使守湖南。俄而贼舍广州,鼓而北,系望风未战辄溃,鐸退营襄阳。于是以高骈代之,贬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未几,召拜太子少师,从天子入蜀,拜司徒、门下侍郎、平章事,加侍中。复以太子太保平章事。是时,诛讨大计悉属骈,骈内幸多难,数偃蹇,而外逗挠。鐸感慨王室,每入对,必噫呜流涕,固请行。时中和二年也。乃以检校司徒、中书令为义成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判延资、户部、租庸等使。于是表崔安潜自副,郑昌图、裴贽、裴枢、王抟等在幕府,以周岌、王重荣、诸葛爽、康实、安师儒、时溥六节度为将佐,而中尉西门思恭为监军,率卫兵洎梁、蜀师三万壁盩厔,移檄天下。先是,诸将虽环贼,莫肯先。及鐸檄至,号令殷然,士气皆起,急欲破贼,故巢战数蹙。宦人田令孜策贼必破,欲使功出于己,乃构鐸于帝,罢为检校司徒,以义成节度还屯。鐸功危就,而谗见夺,然卒因其势困贼。后数月,复京师,策勋居关东诸镇第一。四年,徙义昌节度使。
鐸世贵,出入裘马鲜明,妾侍且众。过魏,乐彦祯子从训心利之。李山甫者,数举进士被黜,依魏幕府,内乐祸,且怨中朝大臣,导从训以诡谋,使伏兵高鸡泊劫之,鐸及家属吏佐三百余人皆遇害。朝廷微弱,不能治其冤,天下痛之。
弟镣,累官汝州刺史。乾符中,王仙芝来攻,镣拒之,自督勇士与别将董汉勋守南、北门。城陷,汉勋力战死,镣贬韶州司马。终太子宾客。
王徽,字昭文,京兆人。第进士,授校书郎。沈询判度支,徐商领盐铁,皆辟署使府。始,宣宗诏宰相选可尚主者,或以徽闻。徽本澹声利,闻不喜,往见宰相刘彖曰:“徽年过四十,又多病,不应在选。”彖为言,乃罢。从令狐綯署宣武、淮南掌书记,召授右拾遗。书二十余上,言无回忌,公议浩然归重。徐商罢政事,守江陵,心欲表徽在幕府,恐其不乐外,忍不言。徽自往曰:“公知徽,安得不从?”商大喜,表为殿中侍御史,署节度府判官。御史中丞高湜荐知杂事,进考功员外郎。故事,考簿以硃注上下为殿最,岁久易漫,吏辄窜易为奸。徽始用墨,遂绝妄欺。擢翰林学士。
广明元年,卢携罢宰相,以徽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日,黄巢入关,僖宗西狩,冒夜出。徽与崔沆、豆卢彖、仆射于琮诘朝乃知,追帝不及,堕崖樾间,为贼所执,迫还,将污以官。徽阳喑不答,以刃环胁,卒不动。贼令归第,使医护视。久之,守者懈,乃奔河中,裂缣书章,遣人间走蜀。诏拜兵部尚书、京城四面宣慰催阵使。
昭义高浔与贼战石桥,败绩。其将刘广擅还,据潞州。别将孟方立杀广,因取邢、洺、磁三州贰于己。昭义所隶,唯泽一州。帝以兵部侍郎郑昌图权守潞,士心多附方立,昌图不能制。朝议以大臣镇抚,即授徽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昭义节度使。是时,李克用亦争泽、潞,徽商朝廷力未能以兵抗之,奉表固辞,诏可。更为诸道租庸供军使。因说行营都监杨复光,请赦沙陀罪,令赴难。其夏,沙陀会诸军,遂平京师,徽助为多,迁右仆射。
大乱之后,宫观焚残,园陵皆发掘,鞠为丘莽,乘舆未有东意,诏徽充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脩奉使。徽外调兵食,内抚绥流亡,逾年,稍稍完聚,兴复殿寝,裁制有宜,即奉表请帝东还。又进检校司空、御史大夫,仍权京兆尹。宦要家争遣人治第,侵冒齐民,讼诉满前,徽不屈势幸,一平以法,繇是为帝左右所憎,以其党薛杞为少尹,轻其权。杞方居丧,徽奏止不使到府。众忿,共谮罢徽,令赴行在。俄授太子少师。徽遂移疾河中,满百日免。帝还京师,复申前授,称疾不任奉谒。宰相疾其怨望,贬集州刺史。会帝避沙陀,出次宝鸡。帝念徽无罪,拜吏部尚书,封琅邪郡侯。未行而嗣襄王煴作乱,帝进次汉中。煴逼召徽,以尪废自言。及煴僭号,迫群臣作誓牒,徽托手弱,卒不肯署。煴平,帝至凤翔,召徽为御史大夫,固辞足痹,复拜太子少师。
昭宗立,见便殿,进对详洽,帝顾宰相曰:“徽神气尚强,可用。”乃复授吏部尚书。是时,铨选失序,吏肆为奸,补调重复不可检。徽为手籍,一验实之,遂无奸滞。进右仆射。大顺元年卒,赠司空,谥曰贞。
谱言其先本魏诸公子,秦灭魏,至汉徙关中霸陵,以其故王家,为王氏。十世祖罴,仕周为同州刺史,死葬咸阳凤政原,子孙因家杜陵。曾祖择从,昆弟四人,曰易从、朋从、言从,皆擢进士第。至凤阁舍人者三人,故号“凤阁王氏”。自是讫大中时,登进士者十八人,位台省牧守者三十余人。徽有雅望,拜宰相一日而京师乱,故其设施无可道者。
韦昭度,字正纪,京兆人。擢进士第,践历华近,累迁中书舍人。僖宗西狩,以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从。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京,授司空。再狩山南,还次凤翔。李昌符乱兴仓卒,昭度质家族于禁军,誓共讨贼,士感动,乃平昌符。迁太保,兼侍中。昭宗即位,守中书令,封岐国公。
阆州刺史王建攻陈敬瑄于成都,以昭度为西川节度使。敬瑄不内,诏东川顾彦朗与建合兵以讨,拜昭度兼行营招抚使。乃建幢节行城下,谕其众曰:“毋久闭垒。”敬瑄遣人詈曰:“铁券,先帝所命,若何违之?”淹半岁,始拔汉州。建绐昭度曰:“公暴师远出,事蛮夷地,方山东兵连祸结,朝廷不能治,腹心疾也,宜亟还定之。敬瑄小丑,当责建等可办。”昭度信之,请还。未半道,建以重兵守剑门,急攻成都。囚敬瑄,自称留后。罢昭度为东都留守。
杜让能既被害,以司徒、门下侍郎复为平章事,进太傅。王行瑜求为尚书令,昭度建言:“太宗由是即位,后人臣无复拜者。郭子仪有大功,尝授之,固辞免,况行瑜乎?”乃更号尚父。行瑜怨。会用李磎辅政,而崔昭纬密语行瑜曰:“前公已为尚书令,昭度持不可。今又引磎叶力,此奸人务立党与,惑上听,恐事复有如杜太尉时。”行瑜乃与李茂贞数上书讥诋朝政。昭度惧,称疾,罢为太傅,致仕。行瑜、茂贞、韩建联兵至阙下,言昭度伐蜀失谋,请贬之。未及报,而行瑜收昭度于都亭驿杀之。天子不得已,下诏暴其罪。行瑜诛,乃追复官爵,许其家收葬,赠太尉。
张浚,字禹川,本河间人。性通脱无检,泛知书史,喜高论,士友摈薄之。不得志,乃羸服屏居金凤山,学从横术,以捭阖干时。枢密使杨复恭遇之,以处士荐为太常博士,进度支员外郎。黄巢之乱,称疾,挟其母走商山。僖宗西出,卫士食不给,汉阴令李康献糗饵数百驮,士皆厌给。帝异之,曰:“尔乃及是乎?”对曰:“臣安知为此,张浚教臣也。”乃急召浚至行在,再进谏议大夫。宰相王鐸任行营都统,奏署都统判官。
时王敬武在平卢,军最强,累召不肯应。浚往说之,而敬武已臣贼,不迎使者。浚责之曰:“公为天子守籓,今使者赍诏至,不北面俯伏而敢侮慢,公乃未识君臣大分,何以长吏民哉?”敬武愕眙愧谢。浚宣诏已,士按兵默默。浚召将佐至鞠场,倡言:“忠义之士当审利害。黄巢,贩盐虏耳。舍天子而臣之,何利邪?今诸侯勤王者踵相接,公等据一州以观成败,后贼平,将安往?诚能此时共诛大盗,迎天子,功名富贵可反手而取。吾怜公等舍安而蹈危也。”诸将杂然曰:“谏议语是!”敬武即引军从浚西。擢浚为会军使。贼平,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后再狩山南,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
浚始繇复恭进,复恭中失权,更依田令孜,故复恭衔之。及为中尉,数被离间。昭宗即位,复恭恃援立功,专任事,帝稍不平。当时多言浚有方略,善处大计,乃复见委信,尝问致治之要,对曰:“在强兵。兵强,天下服矣。”天子繇是甘心于武功。后与论古今事,浚辄曰:“汉、晋之远无可道,陛下春秋鼎富,天资英特,内逼宦臣,外迫强臣,故不能安。此臣所以痛心而泣血也。”
是时,硃全忠威振关东,而安居受杀李克恭,以潞州归全忠。全忠乃与幽州李匡威、云州赫连鐸上言:“先帝幸梁,繇李克用与硃玫连和,请举兵诛之,愿帅兵为掎角。”帝诏文武四品以上议,皆言:“王室未宁,虽得太原,犹非所有。”浚固争:“先帝时,身播屯乱,盖克用、全忠不相下也。请因其弱讨之,断两雄势。”帝曰:“平巢,克用功第一。今乘危伐之,天下其谓我何?”久不决。孔纬曰:“浚言万世之利,陛下所顾一时事尔。臣见师度河,贼必破。今军中费尚足支数年,幸听勿疑。”既浚、纬相倡和,帝乃决出师,诏浚为河东行营兵马招讨制置使,京兆尹孙揆为昭义节度使副之,韩建为供军使;以全忠、匡威、鐸并为招讨使,枢密使骆全諲为行营都监,以汴甲三千为帐下;发五十二军,邠、宁、鄜、夏杂虏合五万。帝置酒安喜楼临饯,浚饮酣,泣下曰:“陛下逼于贼,臣愿以死除之。”复恭闻不怿,率中尉等饯长乐坂,以酒属浚,浚不肯举。是役也,浚外幸成功,而内制复恭,故衔之。
先是,汴、华、邠、岐兵绝河会平阳。汴将硃崇节已戍潞,浚虑汴人遂据有之,乃令揆分兵趋潞,以中人韩归范持节护送至军。会太原将李存孝方攻潞,揆至长子,为存孝所禽,汴人亦弃城去。浚次阴地关,诸军壁平阳。存孝击之,皆大北,委仗械去。浚敛众夜遁,比明,军失太半。存孝进掠晋、绛、慈、隰,其锋甚盛。浚间道出王屋,奔河清,桴而济,麾下略尽。全諲饮药死,建遁去。克用上书请罪,其辞悖慢,因韩归范以闻。朝廷震动,即日下诏罢浚为武昌军节度使,三贬绣州司户参军。全忠为申请,诏听使便。浚乃至蓝田依韩建。及韦昭度死,复用纬为宰相,故浚亦拜兵部尚书,领天下租庸使。将复用,克用上言:“若朝以浚为相,暮请以兵见。”乃止。
乾宁中,罢使,拜尚书右仆射。上疏乞骸骨,迁左仆射致仕,居洛长水墅。虽自屏处,然朝廷得失,时时言之。刘季述乱,浚徒步入洛,泣谕张全义,并致书诸籓,请谋王室之难。王师范起兵青州,欲取浚为谋主,不克。全忠胁帝东迁,浚闻曰:“乘舆卜洛,则大事去矣。”盖知其将篡也。全忠畏浚构它镇兵,使全义遣牙将如盗者夜围墅杀之,屠其家百余人,实天复二年十二月。
始,浚素厚永宁史叶彦,彦知其谋,以告浚子格。浚度不免,父子相持泣曰:“留则俱死,不如去以存吾嗣。”格拜而辞,彦率士三十人送之,溯汉入蜀,后事王建。少子播,间道走淮南,依杨行密。时行密得承制除拜,播请每除吏,必紫极宫玄宗像前致制诰于案,乃出之,示不忘朝廷,且欲雪家冤而不克。终广陵。
赞曰:唐之季,嗣君暗庸,天秽其德久矣。纤人柄朝,靡谋不乖。如畋、鐸皆社稷之才,当大过之世,为天下倡。扶支王室,几致中兴。俄而为逆竖乱宦所乘,功业无所成就。浚以乱止乱,悖缪厥心,悲夫!
列传第一百一十一 周王邓陈齐赵二杨顾
周宝,字上珪,平州卢龙人。曾祖待选,为鲁城令,安禄山反 ,率县人拒战,死之。祖光济,事平卢节度希逸为牙将,每战,得攻鲁城者,必手屠之。历左赞善大夫,从李洧以徐州归天子。父怀义,通书记,擢累检校工部尚书、天德西城防御使,以徙城事不为宰相李吉甫所助,以忧死。
宝藉廕为千牛备身。天平节度使殷侑尝为怀义参军,宝从之,为部将。会昌时,选方镇才校入宿卫,与高骈皆隶右神策军,历良原镇使,以善击球,俱备军将,骈以兄事宝。宝强毅,未尝诎意于人。官不进,自请以球见,武宗称其能,擢金吾将军。以球丧一目。进检校工部尚书、泾原节度使。务耕力,聚粮二十万斛,号良将。
黄巢据宣、歙,徙宝镇海军节度兼南面招讨使。巢闻,出采石,略扬州。僖宗入蜀,加检校司空。时群盗所在盘结,柳超据常熟,王敖据昆山,王腾据华亭,宋可复据无锡。宝练卒自守,发杭州兵戍县镇,判八都:石镜都,董昌主之;清平都,陈晟主之;于潜都,吴文举主之;盐官都,徐及主之;新登都,杜棱主之;唐山都,饶京主之;富春都,文禹主之;龙泉都,凌文举主之。
中和二年,进同中书门上平章事,兼天下租庸副使,封汝南郡王。宝和裕,喜接士,以京师陷贼,将赴难,益募兵,号“后楼都”。明年,董昌据杭州,柳超自常熟入睦州,刺史韦诸杀之。四年,余杭镇使陈晟攻诸,诸以州授晟。宝子玙统后楼都,孱不能驭军,部伍横肆。宝亦稍惑色,不恤事,以婿杨茂实为苏州刺史,重敛,人不聊。田令孜以赵载代之,茂实不受命。宝表留,不听,乃残郛署、污垣牖去。诏以王蕴代载,载留润州。
初,镇海将张郁以击球事宝。光启初,剧贼剽昆山,宝遣郁领兵三百戍海上,郁醉而叛。王蕴谓州兵还休,不设备,郁遂大掠,蕴婴城守。宝遣将拓拔从讨定之。郁保常熟,因攻常州,刺史刘革迎降,众稍集。宝遣将丁从实督兵攻之,郁走海陵,依镇遏使高霸,从实遂据常州。及董昌徙义胜军节度使,宝承制擢杭州都将钱镠领州事。宣州贼李君旺陷义兴守之。是时,右散骑常侍沈诰使至江南,负田令孜势,震暴州县。嗣襄王下令搜令孜党,宝收诰及赵载杀之。
高骈领盐铁,辟宝子佶为支使,宝亦表骈从子在幕府。骈为都统,浸不礼宝,宝衔之。帝在蜀,淮南绝贡赋,谩言道浙西为宝剽阻。帝知其诬,不直骈,自是显隙。骈出屯东塘,约西定京师,宝喜,将赴之,或曰:“高氏欲图公地。”宝未信。骈遣人请会金山,谋执宝,宝答曰:“平时且不闻境上会,况上蒙尘,宗庙焚辱,宁高会时耶?我非李康,不能为人作功勋、欺朝廷也。”骈遣人切让,宝亦诟绝之。
会部将刘浩、刁頵与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薛朗叛,宝方寝,外兵格斗,火照城中。宝惊出,谕曰:“为吾用则吾兵,否则寇也。六州皆我镇,何往不适?”乃自青阳门出奔。士大掠,官属崔绾、陆锷、田倍皆死。浩奉朗领府事。宝至奔牛埭,骈馈以愬葛,讽其且亡也。宝抵于地曰:“公有吕用之,难方作,无诮我!”即奔常州依丁从实,召后楼都,无一士至者。
钱镠遣杜棱、成及攻薛朗,棱子建徽攻从实,声言迎宝,击破贼君旺,取船八百艘,遂围常州,从实奔海陵。镠具橐鞬迎宝,舍樟亭。未几,杀之,不淹月,而骈为毕师鐸所囚。宝死,年七十四,赠太保。镠以杜棱守常州。文德元年拔润州,刘浩亡,不知所在,执朗,剖其心祭宝,使阮结守润州。杨行密杀高霸,而张郁、丁从实皆死。
初,黄巢平,时溥遣小史李师悦上符玺,拜湖州刺史。昭宗时,迁忠国军节度使。董昌反,师悦连和,与镠有隙,而结好于行密,安仁义次润州,复助之。乾宁三年卒,子继徽代,以地附行密,其将沈攸谓不可,继徽乃奔扬州。
陈晟据睦州十八年死,弟询代立,畏镠忌己,因徐绾乱,与田頵通。镠割桐庐隶杭州,询遂绝镠,攻兰溪,镠使方永珍击询。天祐元年,行密遣将阚晊、陶雅救之,执镠弟镒、大将王求、顾全武等。未几,镠将杨习攻婺州,询乃奔杨渥,渥以金师会守之。及镠破衢州,师会走,镠取其地。
王处存,京兆万年人。世籍神策军,家胜业里,为天下高赀。父宗,巧射利,侈靡自奉,僮千人,以此奋,累除检校司空、金吾大将军,遥领兴元节度使。
处存自右军镇使历检校刑部尚书、定州制置使,累迁义武节度使。黄巢陷京师,处存号哭,不俟诏,分麾下兵二千间道至山南卫乘舆。外约王重荣连盟,进屯渭桥,而泾州行军司马唐弘夫亦屯渭北。诏处存检校尚书右仆射督战,俄拜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中和二年授京城东面都统。每痛国难未夷,语辄流涕,军中多处存义,愈为之用。素善李克用,又故婚好,遣使十辈晓譬迎劝,卒共平京师。王鐸差兴复功,以勤王举义处存为第一,收城破贼克用为第一。迁检校司空。复出兵三千属大将张公庆会诸军捕巢泰山,灭之。进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田令孜讨王重荣,徙处存节度河中,上书言:“重荣有大功,不可改易,摇诸侯之心。”不纳,趣上道。军次晋州,刺史冀君武闭门不内,而重荣拒诏。
处存临事通便宜,有大将风。幽、镇兵悍马强,其地势也,而易定介于其间,侵轶岁至。及李匡威得志,谋并取之。处存善修邻欢,内抚民有恩,痛折节下贤,协穆太原以自助,远近同心。岁时讲兵,与诸镇抗,无能侵轧者。累加侍中、检校太尉。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师,谥曰忠肃。
三军迹河朔旧事,推子郜由副使为留后,昭宗从之。累拜节度使,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进太保。
光化三年,硃全忠使张存敬攻幽州,以瓦桥泞潦,道祁沟关。郜方与刘守光厚,乃畀叔处直兵扰其尾,令骑将甄琼章次义丰,而存敬游奕骑已至,且战且引十余里,执琼章。而氏叔琮下深泽,执大将马少安,围祁州,屠之,斩刺史杨约,休兵十日。处直壁沙河,存敬军河北,挑战,处直不出,涉河乃战,处直大败,亡大将十五,士死者数万。存敬收械甲以赋战士,而焚其余,遂围定州。郜斩亲吏梁汶,移书存敬,且请盟。俄而外郛陷,郜以其族奔太原,使处直主留后。全忠亦至,处直辞曰:“敝邑事上未尝不忠,事邻未尝不礼,弗虞君之见攻也。”全忠责何故事克用,答曰:“太原藉兄弟之旧,修好往来,常道也。君苟为罪,请改图。”全忠许之。处直以从孙为质,上所持节,即献绢三十万,具牛酒犒师。存敬取成而还。全忠表处直为节度留后、检校尚书左仆射。
郜至太原,克用表为检校太尉,卒。
处直,字允明,天复初为太原郡王。
邓处讷,字冲韫,邵州龙潭人。少从江西人闵顼防秋安南。中和元年还,道潭州,逐观察使李裕,召诸州戍校徇曰:“天下未定,今与君等安护州邑,以待天子命,若何?”众称善。乃推顼为留后,请诸朝。僖宗方在蜀,遣使者抚慰。当是时,抚州刺史钟传据洪州,议者欲二盗相噬,即复置镇南军,擢顼节度使。顼悟,不受命。更为检校尚书右仆射、钦化军节度使,以处讷为邵州刺史。
朗州武陵人雷满者,本渔师,有勇力。时武陵诸蛮数叛,荆南节度使高骈擢满为裨将,将镇蛮军从骈淮南。逃归,与里人区景思猎大泽中,啸亡命少年千人,署伍长,自号“朗团军”。推满为帅,景思为司马,袭州,杀刺史崔翥。诏授朗州兵马留后。岁略江陵,焚庐落,劫居人。俄进武贞军节度使。先是,陬溪人周岳与满狎,因猎宰肉不平而斗,欲杀满,不克。见满已据州,悉众趋衡州,逐刺史徐颢,诏授衡州刺史。石门峒酋向瑰闻满得志,亦集夷獠数千,屠牛劳众,操长刀柘弩寇州县,自称“朗北团”。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顼既强大,且治人有恩,哀徐颢穷,率兵纳之。向瑰召梅山十峒獠断邵州道,顼掩其营。周岳羸军诱战,顼堕伏中,故大败。淮西将黄皓杀顼。岳闻乱,以轻兵入潭州,自称钦化军节度使。处讷闻之哭,诸将入吊。处讷曰:“与君等荷仆射恩,若合一州之兵问周岳罪,奈何?”众曰:“善。”于是砺甲训兵,积八年,结雷满为援,攻岳斩之,自称留后。昭宗诏拜武安军节度使。
不三日,会刘建锋、马殷兵至,攻澧陵,处讷遣邵州豪杰蒋勋、邓继崇率兵三千断龙回关。勋以牛酒犒师,殷说勋曰:“刘公勇智绝人,术家言当兴翼、轸间。今精兵十万,攻必下,战必克,收败众以饷军,公裒乡兵捍关,殆矣。不如下之,富贵可得也。”勋谓然。又其下畏建锋虐,夜弃甲走。建锋至关,曰:“此天意也!”尽用邵旗铠趋潭州。守者以为勋军,纳之。既入,处讷方宴,执而杀之。建锋许勋赏,未及行,遣请,弗许,勋怒,率邓继崇攻湘乡,取邵州,进壁定胜、武安。建锋使殷督诸将击之,殷大败,走江浒。乡人夏侯陟教殷以奇兵出迪田,逾涧山,据江为壁,伏兵于莽,诱勋度江。勋见士未阵,争出斗,殷分兵袭其壁,麾濒江军夹击,勋大败,拔定胜一壁,进围邵州。未下而建锋死,殷代为节度使。勋请和,不许,卒禽勋斩之。
是时,道州蛮酋蔡结、何庾,衡人杨师远各据州叛。宿人鲁景仁从黄巢为盗,至广州,病不能去,以千骑留连州,众饥,从蔡结求粮,乃相倚杖,与州戍将黄行存诱工商四五千人据连州。郴人陈彦谦杀刺史董岳,发官帑募士,自称都统,胜兵四千。零陵人唐行旻乘巢乱,胁众自防,盗永州,杀刺史郑蔚,与景仁合从,数遣谍殷虚实,完垒自守。
殷遣将李琼攻永州,杀行旻。李瑭攻道州,蔡结约峒獠为援,久不胜,谋曰:“蛮所恃,林薮耳。”乃屯大川,伐山焚林,獠惊走。城陷,执蔡结、何庾,殷斩之。李琼出耒阳、常宁,攻郴州,陈彦谦出战,军乱不能阵,斩彦谦。进围连州,鲁景仁乘城守,三日不下,夜焚其门入之,景仁自刺死。
顼,字公谨。满,字秉仁。岳,字峻昭。行旻,字昌图。
满不修饬,每宴使客,抵宝器潭中,曰:“此水府也,蛟龙所凭,吾能没焉。”乃裸入水,俄取器以出。累迁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复元年卒。子彦威自立。间荆南节度使成汭兵出。袭江陵,入之,焚楼船,残墟落,数千里无人迹。弟彦恭,结忠义节度赵匡凝以逐彦威,据江陵。匡凝弟匡明击之,还走朗州。
陈儒,江陵人。世为牙右职。广明元年,以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时朗州刺史段彦谟方据荆南,绍业惮之,逾半岁乃至。僖宗入蜀,召绍业还行在,以彦谟代节度。彦谟与监军硃敬玫不平,谋杀之。敬玫觉,先率兵入其府,彦谟方寝,拔剑缒城奔亲军垒,不得入,彦谟曰:“而等负我!”俄见害,亲属僚佐皆死。敬玫以少尹李燧为留后,且诬彦谟以罪。帝遣中人似先元锡、王鲁琪慰抚,密戒曰:“若敬玫可诛,诛之,以尔代而鲁琪为副。”敬玫盛兵出迎,元锡等不敢发而还。复诏郑绍业为节度使,逗留不进。
敬玫署儒领府事。明年,迁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进检校右仆射。敬玫有悍卒三千,号“忠勇军”,暴甚,儒不能制。初,绍业将申屠琮率兵五千援京师,既归,儒告以忠勇挠治,琮请除之。大将程君从闻之,率众奔澧州,琮追斩百余人,军乃溃。已而琮复颛军。雷满三以兵薄城,儒厚啖以利,乃去。
淮南将张瑰、韩师德据复、岳二州,自署刺史。儒请瑰摄行军司马,师德摄节度副使,共击满。师德兵上峡,大略去。瑰引兵逐儒,儒将奔行在,既又劫还,囚之。瑰,滑州人,暴勇而残,荆故将夷戮几尽。时以杨玄晦代敬玫监军,召敬玫还成都,惧帝治前罪,称疾自解。前此数杀大将富商,故积贿,每曝衣,纨绣不可计。瑰见心动,遣卒贼之。敬玫衣黄衣,盗刺其腹死。
秦宗言来寇,马步使赵匡欲奉儒出,瑰觉之,杀匡而绝儒食,七日死。瑰固垒二岁,樵苏皆尽,米斗钱四十千,计抔而食,号为“通肠”。疫死者,争啖其尸,县首于户以备馔。军中甲鼓无遗,夜击阖为警。宗言不能下,乃解去。二年,宗权遣赵德諲攻瑰,瑰求救于归州刺史郭禹,禹率峡州刺史潘章解围。明年,德諲又至,诸将困于战,城遂陷,瑰死,人无识者,并尸于井。复州长史陈璠从瑰至江陵,密断瑰首置囊中,走京师献之,授安州刺史。
刘巨容,徐州人。为州大将。庞勋之反,自拔归,授埇桥镇遏使。浙西突阵将王郢反,攻明州,巨容以筒箭射郢死,拜明州刺史,徙楚州团练使。
黄巢乱江淮,授蕲黄招讨副使,徙襄州行军司马、检校右散骑常侍。巢据荆南,俄迁山南东道节度使以捍巢,屯团林。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巨容守荆门关,与贼战,巨容伪北,巢追之,伏兴林樾间,贼大败,执贼将十三人,转斗一舍,虏获不可计。巢浮江东奔,巨容追之,率十俘八,以功迁检校礼部尚书。诸将欲乘胜追斩巢,巨容止曰:“朝家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诸将谓然,故巢复炽。及陷两京,巨容合诸道兵讨之,授南面行营招讨使,累兼天下兵马先锋开道供军粮料使、检校司空,封彭城县侯。
巨容明吏治。时僖宗在蜀,公卿多因巨容护赴行在。山南西道节度使鹿晏弘为禁军所逐,引麾下东出襄、邓。秦宗权遣赵德諲合晏弘兵攻襄州,巨容不能守,奔成都。
始,扬州人申屠生能化黄金,高骈客之,为吕用之所谮,亡奔襄、汉,骈遣吏捕得,生见巨容自言其术,巨容留不遣。田令孜之弟道襄州,巨容出金夸之。及在蜀,匿生,使术不得传,令孜恨之。龙纪元年,杀巨容,夷其宗,生并死。
巨容部将冯行袭者,均州武当人,以谋勇称里中。中和初,乡豪孙喜聚众数千人,谋攻城。行袭伏士江隩,以单舟迎喜曰:“州人思得将军久矣。顾将军兵多必剽掠,若留众江北,以轻骑进,我为乡导,城可下。”喜信之。既度江,吏出迎,伏甲兴,行袭击喜,斩之,众皆溃。行袭乘胜逐刺史吕烨,据均州,巨容因表为刺史。
帝在蜀,均之右有长山,当襄、汉贡道,有剧贼据险劫献物,行袭平之。武定节度使杨守忠表为行军司马,使领兵搤谷口以通秦、蜀。凤翔李茂贞养子继臻据金州,行袭攻拔之,昭宗即授金州防御使。时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将袭京师,道金、商,行袭逆战破之,就擢戎昭军节度使。硃全忠围凤翔,神策中尉韩全诲遣中人二十辈督江、淮兵过其州,行袭方附全忠,尽杀之,收诏书送全忠。
天祐二年,王建遣将王思绾攻行袭,败其兵,州大将金行全出降,行袭奔均州。建以行全为子,更名宗朗,授观察使,以渠、巴、开三州隶之。宗朗不能守,焚郭邑去。全忠以行袭不足御建,遣别将屯金州。行袭议徙戎昭军于均州,以金、房为隶。全忠以金人不乐行袭,以冯恭领州,罢防御使而废戎昭军。
赵德諲,蔡州人。从秦宗权为右将,以讨黄巢功授申州刺史。光启初,与秦诰、鹿晏弘合兵攻襄州,节度使刘巨容奔成都。宗权假德諲山南东道节度留后,进攻荆南,悉收宝赀,留裨将王建肇守之,遗人才数百室。明年,归州刺史郭禹来讨,建肇纳之,奔黔州。德諲失荆南,又度宗权必败,举地附硃全忠。全忠方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即表以自副,加忠义军节度使。宗权平,加中书令,封淮安郡王,卒。子匡凝嗣。
匡凝,字光仪,由唐州刺史自为山南东道节度留后,昭宗即授节度使,不三年,以威惠闻。累迁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匡凝矜严盛饰,前后持鉴自照。
全忠之败清口,匡凝与奉国节度使崔洪、河东李克用、淮南杨行密约合兵攻全忠。会方城镇遏使度轸奔全忠,发其谋。全忠移书切责,使氏叔琮攻唐州,刺史赵匡璠降。进围隋州,执刺史赵匡璘,斩首五千级;拔邓州,执刺史国湘。匡凝惧,乞盟。
全忠使亲将陈俊、王绅入叔琮军,崔洪留之,绅亡归。洪与行密欲邀友恭军,不克。会河东客伊超使淮南还,过蔡,洪亦留之,因是并俊送全忠,以部将苛拘为解,遣兄贤入质,全忠还之,质洪子于汴。全忠使贤调蔡卒二千出戍。将行,大将崔景思不悦,杀贤,洪惧,驱民趋申州,遂奔行密,麾鼓亘百余里。武昌杜洪邀之,弗及,蔡士多亡去,从者才二千人。
天祐元年,封匡凝为楚王。时诸道不上供,唯匡凝岁贡赋天子。全忠方图天下,遣人谕止之,匡凝流涕曰:“吾为国屏翰,渠敢有他志!”副使王筠劝绝全忠,全忠怒,出兵攻之。弟匡明大破汴军于邓州,因劝匡凝与王建连和。及荆南成汭败,匡凝取江陵,表匡明为荆南节度留后,有诏拜检校司徒、荆南节度行军司马。
全忠以其兵分可图也,乃使杨师厚攻匡凝,自将中军继之,屯临汉。匡凝遣客谢,囚不遣,败荆南救兵,俘其将。全忠循江而南,师厚繇阴谷伐木为梁。匡凝以兵二万濒江战,大败,乃燔州,单舸夜奔扬州。行密见之曰:“君在镇,轻车重马输于贼,今败乃归我邪?”筠自杀。全忠以师厚为山南东道节度留后,遂趋江陵。匡明亦谋奔淮南,子承规谏曰:“昔诸葛兄弟分仕二国,若适扬州,是自取疑也。”匡明谓然,乃趋成都,王建待以宾礼,授武信军节度使,分其众为崇义、勇义、顺义、广义四都,全忠遂有荆南。
杨守亮,曹州人,本姓訾,名亮。与弟信俱从王仙芝为盗。亮身长七尺余,色如铁。仙芝死,又事徐唐莒,劫剽洪、饶二州。杨复光平江西,得其兄弟,养为假子,以信养于弟复恭家,曰守亮、守信。复恭收京师。守亮以战多,拜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保,守信兴平军节度使,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恭又以假子守贞为龙剑节度使,守忠为武定军节度使,守厚为绵州刺史。
初,硃玫取兴、凤州,虢州刺史满存以兵赴行在,复收二州,昭宗擢为感义军节度使,累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复恭四假子及利阆观察使席俦等共攻王建。建军已围杨晟,分军逼守厚,军未成列而败。先是,守贞、守忠闻建兵出,拔众奔绵州,并力共攻东川,弗胜。建将华洪以兵万人壁绵州之郊,败守忠、守厚,二人分道行,收兵趋阆州。
始,复恭败,依守亮。而凤翔李茂贞、邠宁王行瑜、镇国韩建等共劾守亮纳叛人,请以镇兵讨之。茂贞自为兴元节度使,以书诮责宰相。帝为削守亮官爵,因诏茂贞问罪。满存来救不克,以众入兴元。茂贞拔兴、凤、洋三州,破守亮于西,乘胜入兴元。复恭挟诸假子及存奔阆州。洪进围之。帝以徐彦若帅凤翔,以兴元授茂贞。茂贞不肯拜,帝乃以其子继密为兴元节度使。
俄而洪拔阆州,守亮等皆挺身走,将北奔太原,趋商山,饥甚,丐食于野,为逻戍所缚,见韩建,守亮视建左右八百人皆常隶己,语建曰:“此属吾养之素厚,无一为我死。公无费衣食,不如杀之。”建许诺。复曰:“公幸贷我,俾生见天子,陈先人功,万有一不死。”建槛车送京师,吏缚以帛,内球于口。帝御延喜楼问反状,守亮不得语,颔而已。左右白服罪,即执献太庙,斩独柳下,枭于市。守厚死巴州,麾下兵多归王建。存奔京师,为左武卫大将军。
杨晟,不详宗系。隶凤翔军,节度使李昌符畏其勇,欲杀之,妾周擿使亡去,隶神策军为都校。僖宗在陈仓,邠宁硃玫遣万骑合昌符追行在,乃擢晟感义军节度使、检校司空,守大散关。玫兵攻关,晟数却,战潘氏,遂大败,内外无固志。帝更徙兴元,晟西奔,玫取兴、凤二州。晟袭文州,逐刺史,据成、龙、茂等州。
王建攻成都,田令孜以晟故将,与连和,假威戎军节度使,守彭州。晟击建,无功引还。且畏建图己,乃约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兄弟合谋拒建,掠新繁,焚汉州,又攻东川顾彦晖,为建兵所逐。建使王宗裕率骑五万围晟,食四郊麦,掠民资产。晟假子实以骑八千降于建,建以奇兵袭杨守厚等,皆亡去。晟开门决战,大败,遂约降。建馈十羊,晟曰:“以我为机上肉乎?”不出。建筑甬道属陴以入,斩晟首。
晟有仁心,下怀其恩,虽城中食尽,无叛者。初,昌符死,晟得其妾周,母事之,周请为妻,晟固辞,旦夕问省,乃视事。爱将安师建者,勇而有礼,既就执,建顾曰:“尔报杨司徒足矣,能从我乎?”谢曰:“司徒誓同死生,不忍复戴日月。”三谓不回,乃戮之。
顾彦朗、彦晖者,丰州人,并为天德军小校。其使蔡京以兄弟有封侯相,每厚礼之,使子赠赉,稍稍进秩。黄巢乱长安,率军同复京师。
彦朗迁累右卫大将军。光启中,擢拜东川节度使、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至剑门,陈敬瑄吏夺其节,彦朗不得入,保利州。敬瑄诬劾彦朗擅兴兵掠西境。僖宗下诏申晓讲和,乃得到军。署彦晖汉州刺史。
初,杨守亮忌壁州刺史王建凶暴,欲逐之。建闻,合溪洞豪酋取阆州,击利州,刺史走,即据二州,守亮不能制。彦朗与建雅旧,阴助赀饟。建攻成都,彦朗挟故憾,与并力,道路鄣梗。敬瑄告难于朝,帝诏和解,又敕李茂贞镌谕。
会彦朗卒,彦晖自知留后。明年为节度使。中人送节,为绵州刺史杨守厚所留。守厚发兵攻梓州,彦晖告急于建,建使李简救之,戒曰:“贼破,并取彦晖,无须再往也。”简破守厚军,彦晖辞疾,不克取。建素有吞噬心,以彦朗与婚娅,久未忍。及彦晖,则交好愈疏,而境上关赋相稽诟,建怒。景福元年,遂攻彦晖。彦晖请救于杨守亮,遣杨子彦戍梓,执建大将王宗弼,彦晖责曰:“王公何以见讨?君为大将,不谏云何?”宗弼谢罪,即解缚,使就馆,帟幕衾服皆具,更养为子,改名琛。明年,建将华洪破绵州,守厚走,得彦晖节。时诏已进彦晖检校司空、东川节度使矣。
乾宁二年,昭宗在石门,督彦晖、建赴行在。建率兵二十万次绵州,即劾彦晖劫辎运,回袭之。彦晖不敢出,但遣人塞建舟路,建遂击取巴、阆、蓬、渠、通、果、龙、利八州。帝遣中人为两川宣谕协和使。建奉诏还,而兵不解。彦晖谋窘,因大略汉、眉、资、简等州。李茂贞亦欲争其地,使子兴元节度使继密引军救彦晖,以窥东川。四年,华洪众五万攻彦晖,取渝、昌、普三州,壁梓州南,败彦晖兵,夺铠马八百,凡五十战,围遂固。帝仍遣左谏议大夫李洵谕止,建拒命。帝以嗣郯王戒丕镇凤翔,徙茂贞代建,皆不奉诏。
梓有镜堂,世称其丽,彦晖尝会诸将堂上,养子瑶尤亲信,彦晖以所佩剑号“疥痨宾”佩之,使侍左右。尝语诸将曰:“与公等生死同之,违者先齿‘疥痨宾’!”众曰:“诺。”及围急,瑶请聚亲信饮,得同死。彦晖顾王琛曰:“尔非我旧,可自求生。”指颓垣令逸。彦晖手杀妻子,乃自刎,宗族诸将皆死,麾下兵犹七万。
初,韦昭度为招讨使,彦晖、建皆为大校。彦晖详缓有儒者风,建左右髡发黥面若鬼,见者皆笑。至是录笑者皆杀之。私署洪为东川节度留后。
赞曰:《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嫉其为中国之害也。春秋之世,楚灭陈、郑,而卒复其祀,圣人善之。处存平黄巢,定京师,功冠诸将。昭宗尝有意都襄阳,依赵凝以自全。大抵唐室屏翰,皆为硃温所翦覆,过于夷狄、荆舒之为害也,甚矣。
列传第一百一十二 二王诸葛李孟
王重荣,太原祁人。父纵,太和末为河中骑将,从石雄破回鹘,终盐州刺史。重荣以父任为列校 ,与兄重盈皆以毅武冠军,擢河中牙将,主伺察。时两军士干夜禁,捕而鞭之。士还,诉于中尉杨玄实,玄实怒,执重荣让曰:“天子爪士,而籓校辱之!”答曰:“夜半执者奸盗,孰知天子爪士?”具言其状。玄实叹曰:“非尔明辨,孰由知之?”更诿于府,擢右署。重荣多权诡,众所严惮,虽主帅莫不下之。稍迁行军司马。
黄巢陷长安,分兵略蒲,节度使李都不能支,乃臣贼,然内惮重荣,表以自副。地迩京师,贼调取横数,使者至百辈,坐传舍,益发兵,吏不堪命。重荣胁说都曰:“我所诡谋纾难,以外援未至。今贼裒责日急,又收吾兵以困我,则亡无日矣。请绝桥,婴城自守,不然,变生何以制之?”都曰:“吾兵寡,谋不足,绝之,祸且至,愿以节假公。”遂奔行在。重荣乃悉驱出贼使斩之,因大掠居人以悦其下。天子使前京兆尹窦潏间道慰其军,因诏代都。重荣率官属奉迎。潏至,大飨士,倡言曰:“天子以大臣守土,谁得逐之?为我疏首恶者。”众无敢对。重荣佩刀历阶曰:“首谋者,我也,尚谁索?”目潏,吏趣具骑,潏即奔还。重荣遂主留后。
贼使健将硃温以舟师下冯翊,黄鄴率众自华阴合攻重荣。重荣感励士众,大战,败之,贼弃粮仗四十余艘。即拜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会忠武监军杨复光率陈、蔡兵万人屯武功,重荣与连和,击贼将李详于华州,执以徇。贼使尚让来攻,而硃温将劲兵居前,败重荣兵于西关门,于是出兵夏阳,掠河中漕米数十艘。重荣选兵三万攻温,温惧,悉凿舟沉于河,遂举同州降。复光欲斩之,重荣曰:“今招贼,一切释罪。且温武锐可用,杀之不祥。”表为同华节度使。有诏即副河中行营招讨,赐名全忠。
巢丧二州,怒甚,自将精兵数万壁梁田。重荣军华阴,复光军渭北,掎角攻之,贼大败,执其将赵璋,巢中流矢走。重荣兵亦死耗相当。惧巢复振,忧之,与复光计,复光曰:“我世与李克用共忧患,其人忠不顾难,死义如己。若乞师焉,事蔑不济。”乃遣使者约连和。克用使陈景斯总兵自岚、石赴河中,亲率师从之,遂平巢,复京师。以功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琅邪郡王。累加检校太傅。
中人田令孜怒重荣据盐池之饶。于时巨盗甫定,国用大覂,诸军无所仰,而令孜为神策军使,建请二池领属盐铁,佐军食。重荣不许,奏言:“故事,岁输盐三千乘于有司,则斥所余以赡军。”天子遣使者谕旨,不听。令孜徙重荣兗海节度使,以王处存代之,诏克用将兵援河中。重荣上书劾令孜离间方镇。令孜遣邠宁硃玫进讨,壁沙苑。重荣诒克用书,且言:“奉密诏,须公到,使我图公。此令孜、硃全忠、硃玫之惑上也。”因示伪诏。克用方与全忠有隙,信之,请讨全忠及玫。帝数诏和解。克用合河中兵战沙苑,玫大败,奔邠州。神策军溃还京师,遂大掠。克用乘胜西,天子走凤翔。
俄嗣襄王煴僭位,重荣不受命,与克用谋定王室。杨复恭代令孜领神策,故与克用善,遣谏议大夫刘崇望赍诏谕天子意,两人听命,即献缣十万,愿讨玫自赎。崇望还,群臣皆贺。重荣遂斩煴,长安复平。然性悍酷,多杀戮,少纵舍。尝植大木河上,内设机轴,有忤意者,辄置其上,机发皆溺。尝辱部将常行儒,行儒怨之。光启三年,引兵夜攻府,重荣亡出外,诘旦杀之,推立重盈。
重盈前此已历汾州刺史。黄巢度淮,擢陕虢观察使,重荣据河中,三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即拜节度使。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代重荣,留长子珙领节度事,入杀行儒,军复安。昭宗立,进太傅、兼中书令,封琅邪郡王。父子兄弟相继帅守,而从子蕴亦为忠武节度使。
乾宁二年,重盈死,军中以其兄重简子珂出继重荣,故推为留后。珙与弟绛州刺史瑶争河中,上言:“珂本家苍头,请选大臣镇河中。”又与硃全忠书言之。珂急,乃遣使请婚于李克用。克用荐之天子,许嗣镇,然犹以崔胤为河中节度使。珙复构珂于王行瑜、李茂贞,曰:“珂不受代,且晋亲也,将不利于公。”行瑜等约韩建共荐珙。诏曰:“吾重已授珂矣。重荣有大功,不可废。”行瑜怒,使其弟行约攻珂,克用遣李嗣昭援之,败珙于猗氏,获其将李璠。
三镇衔帝之却其请也,连兵犯京师,谋废帝、诛执政而立吉王,固请授珙河中。克用闻之怒,以师讨三镇,瑶、珙兵引去。克用拔绛州,斩瑶而屯渭北,败行约朝邑。
行约走京师。弟行实在左军,共说枢密使骆全瓘,谋挟帝幸邠。右军李继鹏以告中尉刘景宣二人,茂贞党也。,欲以兵劫全瓘等,请帝幸凤翔。两军合噪承天门街,帝登楼谕和之,继鹏怒,辄射帝,纵火焚门,帝率诸王及卫兵战,继鹏矢及帝胄,军乃退。帝出幸定州将李筠军,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以盐州六都兵从帝出启夏门,次于郊。两军惮盐州兵锐,各走其军。帝次莎城,百官继至,士民从者亦数万。帝欲入谷中自固,以谷有“没唐石”,恶之,徙石门。民匿保山谷间,帝每出,或献饴浆,帝驻马为尝,民皆流涕。既而遣嗣薛王知柔及刘光裕还京师。
克用遣使者奔问行在,帝因诏克用、珂以兵趋新平,又诏泾州张鐇会克用军以扼岐阳。克用在河中未出也,帝惧茂贞之逼,复使嗣延王戒丕以御服玉器赐之,督其西,乃壁渭北,进营渭桥。于是行瑜壁兴平,茂贞壁鄠。行瑜兵数却,茂贞惧,斩继鹏,传首以谢。继鹏姓阎名珪,左神策军拍张人,为茂贞养子云。诏削行瑜官爵,以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珂为粮料使。克用遣子存贞请天子还宫。诏以骑三千戍三桥。
帝既还,加珂检校司空,为节度使。克用以女妻之,珂亲迎太原,以李嗣昭助守河中,因攻珙,珙战数北。珙任威虐,杀人断首置前,而颜色泰定,下恐,不敢叛,然稍弱,无斗志。光化二年,为部将李璠所杀,自为留后,诏代珙节度。又失众,凡五月,为牙将硃简所杀,挈其地入硃全忠,表授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更名友谦。
珙杀给事中王柷等十余人,幕府曹遭戮辱甚众,人有罪辄刳皪以逞。货者,故为常州刺史,避难江湖,帝闻刚鲠,以给事中召,道出陕。珙谓且柄任,厚礼之。货鄙其武暴,不降意。既宴,盛列珍器音乐,珙请于货曰:“仆今日得在子弟列,大赐也。”三请,货不答。珙勃然曰:“天子召公,公不可留此。”遂罢,遣吏就道杀之,族其家,投诸河,以溺死闻。帝不能诘。珙死,赠太师。诏陕州冤死者,有司吊祭,存问其家。
始,全忠击杨行密不能克,讽荆、襄、青、徐等道请己为都统以讨行密,帝依违未报;而珂与太原、镇定等道亦请加行密都统,以讨全忠。繇是两罢之,全忠怨珂,不忘也。帝为刘季述所废,珂愤见言色,屡陈讨贼谋。既反正,首献方物,帝甚倚之。而全忠以克用方强,不敢加兵。及王镕诎服,拔定州,而克用兵折,乃谓其将张存敬曰:“珂恃太原侮慢我,尔持一绳缚之。”存敬以兵数万度河,由含山袭,绛州刺史陶建钊、晋州刺史张汉瑜皆降,以何絪戍之,进攻珂。全忠率师继进,即劾珂交构克用,为方镇生事,不可赦。珂乞师太原,为絪所迮,不能进。珂急使妻遗克用书曰:“贼攻我,朝夕见俘,乞食大梁矣。”克用答曰:“道且断,往救必俱亡,不如归朝廷。”珂穷,遣使告李茂贞曰:“上初反正,诏籓镇无相侵。而硃公不顾约,以攻敝邑。敝邑亡,则邠、岐非君所保,天子神器敛手付人矣。宜与华州韩公出精锐固潼关,以张兵势。仆不武,公其惠我西偏地,以为扞守。蒲,请公自有之。关西安危,国祚长短,系公此举也。”茂贞不答。
珂益蹙,会桥毁,潜具舟将遁,夜谕守兵,无肯为用者。牙将刘训叩寝门,珂疑有变,叱之,训自袒其衣曰:“苟有它,请断臂自明!”珂出,问计所宜,答曰:“若夜出,人将争舟,一夫鸱张,祸系其手。如旦日,以情谂军中,宜有乐从者,可则济,否则召诸将行成以缓敌,徐图所向,上策也。”珂然之。明日,登城语存敬曰:“吾于硃公有父子欢,君姑退舍,须公至,吾自听命。”乃执太原诸将并奉节印内存敬军,竖大幡城上,遣兄璘与诸将樊洪等见存敬。存敬解围而戍以兵。
全忠自洛至。全忠,王出也,始背贼事重荣,约为甥舅,德其全己,指日月曰:“我得志,凡氏王者皆事之。”至是,忘誓言,过重荣墓,伪哭而祭。次虞乡,珂欲面缚牵羊以见,全忠报曰:“舅之恩,无日可忘。君若以亡国礼见,黄泉其谓我何?”珂出迎,握手泣下,骈辔以入。居旬日,以存敬守河中,举珂室徙于汴。后令入觐,遣人贼之于华州。
自重荣传珂,凡二十年。
诸葛爽,青州博昌人。为县伍伯,令笞苦之,乃亡命,沈浮里中。庞勋反,入盗中为小校。勋势蹙,率百余人与泗州守将汤群自归,累迁汝州防御使。李琢讨沙陀于云州,表为北面招讨副使。徙夏绥银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
黄巢犯京师,诏率代北行营兵入卫,次同州,降贼,伪署河阳节度使,代罗元杲。元杲者,本神策将,状短陋,倚中官势,剽财输京师,凡钜万,人怨之。爽至,募州人战,众不从,相率迎爽,元杲奔行在。爽间道表僖宗以自明,诏拜节度使。李克用援陈许,道天井关。爽惧,不肯假道,出屯万善。克用自河中趋汝、洛。
爽累授京师东南面招讨诸行营副都统、左先锋使,兼中书门下平章事。硃温为贼守同州,爽率轻兵入之,温偃旗设伏以待,爽谓贼遁,士解甲就舍,伏发,爽悉弃铠马奔还。至修武,为魏博韩简击败之,不敢入。简留将赵文弁戍河阳,自攻郓,时中和二年也。河阳人诱爽,自金、商驰,复入之,厚礼文弁及戍人,还之魏。于是爽攻新乡,简自郓来,战获嘉西。简阴窥关中,其下不悦,裨将乐彦祯间众之隙,引其军先还,故简兵八万自溃,相藉溺清水至不流。明年,诏爽为东南面招讨使,伐秦宗权,表李罕之自副。
爽虽兴庸厮,善吏治,法令澄壹,人无愁咨。擢累检校司空。光启二年卒。其将刘经与泽州刺史张言共立爽子仲方为留后,为蔡贼孙儒所攻,奔于汴,儒取孟州。
李罕之,陈州项城人。少拳捷。初为浮屠,行丐市,穷日无得者,抵钵褫祗衼去,聚众攻剽五台下。先是,蒲、绛民壁摩云山避乱,群贼往攻不克,罕之以百人径拔之,众号“李摩云”。随黄巢度江,降于高骈,骈表知光州事。为秦宗权所迫,奔项城,收余众依诸葛爽,署怀州刺史。爽伐宗权,即表以自副。屯睢阳,无功。又表为河南尹、东都留守,使捍蔡。
河东李克用脱上源之难,丧气还,罕之迎谒谨甚,劳饩加等,厚相结。罕之因府为屯,会孙儒来攻,罕之不出。数月,走保黾池。东都陷,儒焚宫阙,剽居民去。爽遣将收东都,罕之逐出之,爽不能制。俄而爽死,其将刘经、张言共立爽子仲方,欲去罕之。而罕之故与郭璆有隙,擅杀璆,军中不悦。经间众怒,袭其壁,罕之退保乾壕,经追击,反为所败,乘胜入屯洛阳苑中。经战不胜,还河阳。罕之屯巩,将度汜,经遣张言拒河上,反与罕之合,攻经不克,屯怀州。
孙儒逐仲方,取河阳,自称节度使。俄而宗权败,弃河阳走,罕之、言进收其众,丐援河东,克用遣安金俊率兵助之,得河阳。克用表罕之为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有诏与属籍。又表言为河南尹、东都留守。
罕之与言甚笃,然性猜暴。是时大乱后,野无遗秆,部卒日剽人以食。又攻绛州,下之,复击晋州,王重盈欲出汴兵救,罕之解围还。而言善积聚,劝民力耕,储廥稍集。罕之食乏,士仰以给,求之无涯,言不能厌,罕之拘河南官吏笞督之;又东方贡输行在者,多为罕之邀颉。重盈反间于言,文德元年,罕之悉兵攻晋州,言夜袭河阳,俘罕之家。罕之穷,奔河东,克用复表为泽州刺史,领河阳节度使,遣李存孝、薛阿檀、安休休率师三万攻言。城中食尽,言纳孥于汴求救,全忠遣丁会、葛从周、牛存节来援,战沅河聚。休休不利,降全忠,存孝还。全忠更以丁会为河阳节度使,言归洛阳。
罕之保泽州,数出钞怀、孟、晋、绛,无休岁,人匿保山谷,出为樵汲者,罕之俘斩略尽,数百里无舍烟。克用遣罕之、存孝攻孟方立,拔磁州,方立戍将马溉兵数万战琉璃陂,罕之禽溉,败其众。大顺初,汴将李谠、邓季筠攻罕之,罕之告急于克用,遣存孝以骑五千救之。汴士呼罕之曰:“公倚沙陀,绝大国。今太原被围,葛司空入上党,不旬日,沙陀无穴处矣!”存孝怒,引兵五百薄谠营,呼曰:“我,沙陀求穴者,须尔肉以饱吾军,请肥者出斗!”季筠引兵决战,存孝奋槊驰,直取季筠。谠夜走,追至马牢川,败之。克用讨王行瑜,表罕之副都统,检校侍中。行瑜诛,封陇西郡王,检校太尉、兼侍中。
罕之恃功多,尝私克用爱将盖寓求一镇,寓为请,克用不许,曰:“鹰鹯饱则去矣,我惧其翻覆也。”光化初,昭义节度使薛志勤卒,罕之夜袭潞,入之,自称留后,报克用曰:“志勤死,惧它盗至,不俟命辄屯于潞。”克用遣李嗣昭先击泽州,拘罕之家属送太原。罕之攻沁州,执刺史、守将,送款于汴,全忠表罕之昭义节度使,命丁会援之;与嗣昭战含口,嗣昭不利,葛从周取泽州。嗣昭又攻罕之,罕之暴得病,不能事。会代戍,全忠更以罕之节度河阳三城,卒于行,年五十八。未几,嗣昭复取泽州,以李存璋为刺史,进收怀州,攻河阳。汴将阎宝引兵至,嗣昭还。
始,儒去东都也,井闬不满百室。言治数年,人安赖之,占籍至五六万,缮池垒,作第署,城阙复完。全忠惧言异己,乃徙节天平,以韦震为河南尹。爽诸将无传地者,言后嗣名全义。
王敬武,青州人。隶平卢军为偏校,事节度使安师儒。中和中,盗发齐、棣间,遣敬武击定。已还,即逐师儒,自为留后。时王鐸方督诸道行营军复京师,因承制授敬武平卢节度使,趣其兵使西。及京师平,进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龙纪元年卒。
子师范,年十六,自称留后,嗣领事。昭宗自以太子少师崔安潜领节度,师范拒命。时棣州刺史张蟾迎安潜,师范遣部将卢弘攻之,弘与蟾连和。师范以金啖之,曰:“君若顾先人,使不绝其祀,君之惠也。不然,愿死坟墓。”弘少之,不为备,师范伏兵迎于路,部将刘莘斩弘,遂攻棣州。蟾请救于硃全忠,全忠驰使谕解,师范拔其城,斩蟾,而安潜不敢入。
师范喜儒学,谨孝,于法无所私。舅醉杀人,其家诉之,师范厚赂谢,诉者不置,师范曰:“法非我敢乱。”乃抵舅罪。母恚之,师范立堂下,日三四至,不得见三年,拜省户外不敢懈。以青州父母所籍,每县令至,具威仪入谒,令固辞,师范遣使挟坐,拜廷中乃出。或谏不可,答曰:“吾恭先世,且示子孙不忘本也。”
全忠已并郓州,遣兵攻师范,师范下之。会全忠围凤翔,昭宗诏方镇赴难,以师范附全忠,命杨行密部将硃瑾攻青州,且欲代为平卢节度。师范闻之,哭曰:“吾为国守籓,君危不持,可乎?”乃与行密连盟。遣将张居厚、李彦威以甲槊二百舆绐为献者,及华州,先内十舆,阍人觉,众擐甲噪,杀全忠守将娄敬思。是时崔胤方在华,闭门拒战,执居厚还全忠。
刘鄩袭兗州,入之。师范亦潜兵入河南,徐、沂、郓等十余州同日并发。全忠使从子友宁率军东讨。是时帝还长安,故全忠并魏博军屯齐州。王茂章方以兵二万合师范弟师诲攻密州,破之,以张训为刺史。进攻沂州,败其兵,还青州,半舍而屯。友宁方攻博昌,未下,全忠督战急,友宁驱民十万,负木石,筑山临城中,城陷,屠老少投尸清水,遂围登州。茂章欲啖友宁,不肯救。未几,城破,友宁负胜攻别屯。茂章度汴军怠,与师范合击友宁于石楼,斩其首,传于行密。
全忠怒,悉军二十万倍道至。茂章闭营,伺军懈,毁壁出斗,还与诸将饮,讫,复战。全忠望见,叹曰:“吾有将如是,天下不足平!”于是退屯临淄。茂章畏全忠,乃敛军而南,使李虔裕以五百人后拒。茂章解衣寐,虔裕呼曰:“追至,将军速去!”茂章曰:“吾共决死。”虔裕固请,茂章乃去。已而追至,虔裕一军覆,茂章免。全忠见虔裕,欲释之,瞋目大骂而死。张训召诸将谋曰:“汴人至,师少,何以待之?”众请焚城而亡,训曰:“不然。”即封府藏,下县门,密引兵去。汴军见府库完,德之,不追。
全忠留杨师厚围青州,败师范兵于临朐,执诸将,又获其弟师克。是时,师范众尚十余万,诸将请决战,而师范以弟故,乃请降。全忠归其弟,假师范知节度留后事,师范献钱二十万缗以谢军。汴将刘重霸执棣州刺史邵播,得其书八百纸,皆教师范战守,全忠惮而杀之。
葛从周围兗州,刘鄩不肯下,从周以师范命招之,乃尽出将士,开门降。从周为办装,使诣汴,鄩但素服乘驴而往。全忠赐冠带,辞曰:“囚请就絷。”不许。既见,慰之,饮以酒,固辞。全忠笑曰:“取兗州,量何大邪?”擢署都押衙,在诸旧将上。诸将趋入,鄩一无让,全忠奇之。
岁余,徙师范于汴,亦缟素请罪。全忠见以礼,表为河阳节度使。既受唐禅,友宁妻诉仇人于朝,乃族师范于洛阳。先是,有司坎第左,告之故。师范乃与家人宴,少长列坐,语使者曰:“死固不免,予惧坑之则昭穆失序,不可见先人地下。”酒行,以次受戮者二百人。
孟方立,邢州人。始为泽州天井戍将,稍迁游奕使。中和元年,昭义节度使高浔击黄巢,战石桥,不胜,保华州,为裨将成邻所杀,还据潞州。众怒,方立率兵攻邻,斩之,自称留后,擅裂邢、洺、磁为镇,治邢为府,号昭义军。潞人请监军使吴全勖知兵马留后。时王鐸领诸道行营都统,以潞未定,墨制假方立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知邢州事,方立不受,囚全勖,以书请鐸,愿得儒臣守潞。鐸使参谋中书舍人郑昌图知昭义留事,欲遂为帅。僖宗自用旧宰相王徽领节度。时天子在西,河、关云扰,方立擅地而李克用窥潞州,徽度朝廷未能制,乃固让昌图。昌图治不三月,辄去。方立更表李殷锐为刺史。谓潞险而人悍,数贼大帅为乱,欲销懦之,乃徙治龙冈。州豪杰重迁,有怼言。会克用为河东节度使,昭义监军祁审诲乞师,求复昭义军。克用遣贺公雅、李筠、安金俊三部将击潞州,为方立所破。又使李克修攻取之,杀殷锐,遂并潞州,表克修为节度留后。初,昭义有潞、邢、洺、磁四州,至是,方立自以山东三州为昭义,而朝廷亦命克修,以潞州旧军畀之。昭义有两节,自此始。
克修,字崇远,克用从父弟。精驰射,常从征伐,自左营军使擢留后,进检校司空。
方立倚硃全忠为助,故克用击邢、洺、磁无虚岁,地为斗场,人不能稼。光启二年,克修击邢州取故镇,进攻武安。方立将吕臻、马爽战焦冈,为克修所破,斩首万级,执臻等,拔武安、临洺、邯郸、沙河。克用以安金俊为邢州刺史,招抚之。方立丐兵于王镕,镕以兵三万赴之,克修还。后二年,方立督部将奚忠信兵三万攻辽州,以金啖赫连鐸与连和。会契丹攻鐸,师失期,忠信三分其兵,鼓而行,克用伏兵于险,忠信前军没。既战,大败,执忠信,余众走,脱归者才十二。龙纪元年,克用使李罕之、李存孝击邢,攻磁、洺,方立战琉璃陂,大败,禽其二将,被斧锧,徇邢垒,呼曰:“孟公速降,有能斩其首者,假三州节度使!”方立力屈,又属州残堕,人心恐。性刚急,持下少恩,夜自行陴,兵皆倨,告劳。自顾不可复振,乃还,引酖杀。
从弟迁,素得士心,众推为节度留后,请援于全忠。全忠方攻时溥,不即至,命王虔裕以精甲数百赴之,假道罗弘信,不许,乃趋间入邢州。大顺元年,存孝复攻邢,迁挈邢、洺、磁三州降,执王虔裕三百人献之,遂迁太原。表安金俊为邢、洺、磁团练使,以迁为汾州刺史。
赞曰:以乱救乱,跋扈者能之;以乱不能救乱,险贼者能之。盖救乱似霸,然而似之耳,故不足与共功。观王重荣宁不信哉!破黄巢,佐李克用平京师,若有为当世者。俄而奋私隙,逼天子出奔,虽馘硃玫,仆伪襄王,谓曰“定王室”,实卑之也。身死部将手,救乱而卒于乱,重荣两得之。不杀硃全忠,而为全忠诛,绝其嗣,宜矣。余皆庸奴下材,无所訾责云。
列传第一百一十三 杨时硃孙
杨行密,字化源,庐州合淝人。少孤,与群儿戏,常为旗帜战阵状。年二十 ,亡入盗中,刺史郑綮捕得,异其貌,曰:“而且富贵,何为作贼?”纵之。与里人田頵、陶雅、刘威善。僖宗在蜀,刺史遣通章行在,日走三百里,如约而还。秦宗权寇庐、寿间,刺史募杀贼,差首级为赏,行密以功补队长。都将忌之,俾出戍。将行,都将问所乏,对曰:“我须公头!”即斩之,自为八营都知兵马使。刺史走,淮南节度使高骈因表为庐州刺史。乃以田頵为八营都将,陶雅为左冲山将,讨定乡盗。
骈将吕用之恐行密不可制,遣俞公楚以兵五千屯合淝,名讨黄巢而阴图之。行密击杀公楚。秦宗权遣弟度淮取舒城,行密破走之。时张敖据寿州,许勍据滁州,与行密挐战。又舒人陈儒攻刺史高澞,澞来告难,行密未能定。贼吴回、李本逐澞,据其城,行密虏之,取舒州,为勍所夺。光启二年,张敖遣将魏虔攻庐州,大将李神福、田頵破之楮城。
毕师鐸、秦彦攻高骈,吕用之以骈命署行密行军司马,督其兵进援。客袁袭说行密曰:“高公耄昏,妖人用权,彦乃以逆除暴,炽其乱。公亟应,必得其地。”行密乃檄部州,裒兵而东,次天长,而扬州陷。行密薄城而屯,用之以兵属之。彦以骑兵背城战,行密卧帐中,令曰:“贼近,报我。”俄而陷一屯,别将李宗礼入曰:“兵相迫,战且不利,请坚壁,徐引归可也。”李涛怒曰:“以顺去逆,何众寡为!今尚何归,愿以所部前死。”行密喜,益甲出战,俘杀如藉,彦军不出。会骈死,袭劝行密举军缟素,大临三日。进攻城,未能下。用之将张审晟诡伏西壕,杀阍者,启外兵,彦军疲,守逻皆溃去,行密入据扬州。未阅月,孙儒奄至,兵锐甚。袭见行密曰:“公之入,以少击众,室家未完。若外被重围,情见势殆,不如避之。”行密执海陵镇遏使高霸杀之,并其众,辇所收财归于庐。于是,硃全忠自为淮南节度使,遣将张廷范致命,而授行密副使,以行军司马李璠知留后。行密大怒,廷范、璠不敢入。全忠更请以行密知观察留后。
当此时,孙儒强,赫然有吞吴、越意。行密欲遁保海陵,袭劝还庐州,治兵为后计,行密乃还。既又谋趋洪州,袭不可,曰:“钟传新兴,兵附食多,未易图也。孙端据和州,赵晖屯上元,结此二人以图宣州,我绰绰有余力矣。”行密从之。端、晖次采石,行密自糁潭济,端等战不胜。袭劝行密“速趋曷山,坚壁以须。宣人求战,示以弱,待其怠,一举可禽”。宣将苏瑭兵二万对屯,行密不战,分奇兵伐木开道四出,瑭惊北,遂围宣州。刺史赵锽粮尽,亲将多出降。
初,行密有锐士五千,衣以黑缯黑甲,号“黑云都”。又并盱眙、曲溪二屯,籍其士为“黄头军”,以李神福为左右黄头都尉,兵锐甚。曲溪将刘金策锽必遁,绐曰:“将军若出,愿自吾垒而偕。”锽喜,多遗之金,许妻以女。明日,噪城上曰:“刘郎不为尔婿!”锽宵遁,获之。锽,全忠故人也,发使求之。袭曰:“斩首送之,无后虑。”乃归锽首于汴。昭宗诏行密检校司徒、宣歙池观察使。
时韩守威以功拜池州刺史,行密表徙湖州,以兵护送。而李师悦在湖州,与杭州刺史钱镠战不解。苏、湖、常、润乱甚。行密虽得宣州,而蔡俦为孙儒所破,以庐州降。儒进攻行密,行密复入扬州,北结时溥扞儒。全忠遣庞师古将兵十万,自颍度淮助行密,败于高邮。行密惧,退还宣州,遣安仁义袭成及,取润州,自将三万屯丹阳。仁义又取常州,杀钱镠将杜棱。儒亦使刘建锋夺润、常。帝以杭州为防御使,授镠;以宣州号宁国军,授行密节度使。
大顺二年,儒屯溧水,循山构壁。行密遣李神福屯广德,计曰:“兵倍不战,当避其锐,骄之。”乃退舍。儒众以为怯,守者懈,神福夜袭走之。儒将康旺取和州,安景思取滁州。神福击降旺,逐景思,攻腰山屯,破之,禽儒将李弘章。俄而田頵、刘威为儒所败。行密欲守铜官,神福曰:“儒扫境以来,利速战,宜坚壁老其师,则我无敌矣。又出轻骑绝贼粮道,使前不得战,退无仰储,不亡何待?”于是,行密以神福为宣池都游奕使。儒始乏食。
常熟名贼陈可儿间儒、行密之斗,窃入常州,自称制置使。行密遣陶雅守润州,张训入扬州,因执楚州刺史,以轻兵袭常州,斩可儿。
孙儒围行密宣州,凡五月不解。台濛作鲁阳五堰,拕轻舸馈粮,故行密军不困,卒破儒。即表田頵守宣城,长驱入扬州。战凡七年,定八州,生人将尽,行密劳隐休息,其下遂安。议出盐茗畀民输帛,幕府高勖曰:“疮破之余,不可以加敛。且帑赀何患不足?若悉我所有,易四邻所无,不积日,财有余矣。”行密纳之,始选吏绥劝所部。
蔡俦以庐州叛附硃全忠,纳孙儒将张颢,而倪章据舒州,与俦连和。行密遣李神福攻俦,破其将,俦坚壁不出。颢超堞降,行密以隶袁积军,积请戮之,行密爱其勇,更置于亲军。未几,俦自杀。行密先冢皆为俦发掘,吏请夷发俦世墓,不许。表刘威为刺史。遣田頵攻歙州。于是,刺史裴枢有美政,民爱之,为拒战,頵兵数却。枢,朝廷所命者,食尽欲降,遗行密书,请还京师。行密以鲁郃代枢,州人不肯下,请陶雅代。雅于诸将最宽厚,以礼归枢于朝。是岁,李神福拔舒州,倪章亡,以神福为舒州刺史。
乾宁二年,行密袭濠州。李简重甲绝水缒而入,执刺史张璲,以刘金守之,进取寿州。汴将刘知俊储谷石砀,将南袭。张训屯涟水,遣兵浮海掩得其廥。知俊战不胜,因攻涟水,大败,身仅免。诏拜行密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弘农郡王。
董昌为钱镠所攻,来告穷。行密遣台濛攻苏州,安仁义、田頵攻杭州,身督战。别将张崇为镠执,行密欲嫁其妻,答曰:“崇不负公,愿少待。”俄而还,自是行密终身倚爱。明年五月,破苏州,执镠将成及,以硃党守之。
硃延寿拔蕲、光二州,行密以霍丘当南北走集,以邑豪硃景为镇将。景骁毅绝人,诸盗莫敢犯。汴将寇彦卿以骑三千袭之,致全忠厚意,景不许,苦战,彦卿败而去。田頵、魏约、张宣共围嘉兴,镠大将顾全武救之,执宣、约,逐頵驿亭埭。未几,泰宁节度使硃瑾率部将侯瓚来归,太原将李承嗣、史俨、史建章亦来奔。行密推赤心不疑,皆以为将。于是,兵锐甚,强天下。
帝恶武昌节度使杜洪与全忠合,手诏授行密江南诸道行营都统,讨洪。汴将硃友恭、聂金率骑兵万人与张崇战泗州,金败。瞿章守黄州,闻友恭至,南走武昌栅,行密遣将马珣以楼船精兵助章守。友恭次樊港,章据险,不得前,友恭凿崖开道,以强弩丛射,杀章别将,遂围武昌。章率军薄战,不胜。友恭斩章,拔其壁。
全忠率葛从周万骑攻光州,柴再用遣小校王稔以轻骑觇贼,汴兵围之。候者请救,再用曰:“稔必杀贼,第无往。”稔解鞍自如,暮依樾步战,杀伤多,汴兵乃解。时亡马法峻,稔追汴军,得马乃还。从周涉淮围寿州,而庞师古、聂金以众七万壁清口。硃延寿击从周军,败之。行密欲汴围解,乃击师古。李承嗣曰:“公能潜师趋清口,破其众,则从周不击而溃。”行密出车西门,由北门去,以锐士万二千龁雪驰,迫清口,不进,壅淮上流灌师古军。张训自涟水来,行密使将羸兵千人为前锋。师古易之,方围棋军中,不顾。硃瑾、侯瓚以百骑持汴旌帜,直入师古垒,舞槊而驰。训亦登岸,超其栅。汴军大嚣,即斩师古,士死十八。全忠闻之,与从周皆遁走,追及寿阳,大破之。叩淠水,方涉,为瑾所乘,溺死万余。瑾徙屯安丰,汴将牛全节苦斗,后军乃得度。会大雪,士多冻死。颍州刺史王敬尧燎薪属道,汴军免者数千人。未几,复围寿州,七日走。
马珣收散卒三百,自黄州间道趋分宁,绝山谷,袭抚州。镠将危全讽列四壁,皆万人。珣谓诸将曰:“为诸君击中壁,食其谷以归。”乃夜击之,全讽走。明日,珣高会,广旗帜,伐鼓循山而下,连营溃。既还,行密骂曰:“竖子,不遂据其城邪!”
光化元年,秦裴取镠昆山镇,顾全武围之。行密诸将数败,全武遂围苏州,台濛固守,镠自以舟师至。濛食尽,行密遣李简、蒋勋迎之,败全武兵,濛得还。后军溃,裴援绝,全武劝其降。决水灌城,城坏,裴乃降。镠喜,具千人食以待。既至,士不及百。镠曰:“军寡,何拒之久?”裴曰:“粮尽归死,非仆素也。”初,成及之执,行密阅其室,唯图书药剂,将辟为行军司马,固辞,引刀欲自刺,行密乃止,厚礼而归之。镠亦遣魏约等还。
全忠攻蔡州,奉国节度使崔洪来丐师。明年,遣硃瑾率兵万人攻徐州,屯吕梁,洪遂来奔。会雨霖,瑾引还。行密攻徐州,汴将李礼壁宿州以援,全忠自将次辉州。行密战不胜,乃解。青州将陈汉宾拥兵送款行密,王绾、张训、周本率兵迎之,汉宾中悔,绾、训入见汉宾,约麾下:“飨我不过日中,若不至,可攻城。”汉宾释甲听命。光州叛,行密自攻之,汴将硃友裕来救,撤围还。全忠谕马殷、成汭、雷满合兵攻行密,汭、满犹豫,汭恶殷事全忠,掠其境,满来结好。行密壁黄、鄂间,杜洪寘鸩于酒、于井,弃城去,行密知,不入。全忠又遣使者督殷、汭、满连兵解围,行密还。诏加检校太尉、兼侍中。天复元年,传言盗杀钱镠,李神福急攻临安,顾全武列八壁相望,神福伏军青山,伪若引去,谍奔告,全武悉众蹑之。神福返斗,与伏夹攻,斩首五千级,执全武。明日,遂围临安,镠将秦昶以步兵三千降。神福乃令军中护镠先墓,禁樵采,镠遣使者厚谢。神福以镠不死,临安未可下,纳犒而还。
明年,大将刘存率兵二万、战舻七百伐湖南。殷伏军长碛洲,以楼艓据上流,乘风飏沙,强弩射之,存军濩。行密归顾全武于镠,镠亦释秦裴以报。
帝在凤翔,以左金吾大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授行密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封吴王,承制封拜,且告难。时已削夺全忠封爵,诏西川、河东、忠义、幽州、保大、横海、义武、大同八道攻之。诏硃瑾为平卢节度使,繇海州取青、齐;冯弘鐸为感化节度使,出涟水,攻徐、宿;使硃延寿围蔡州;田頵捍钱勖;行密讨杜洪、马殷,以分全忠势。
行密乃以李神福为鄂岳招讨使,刘存副之,遣冷业攻马殷。杜洪战屡败,婴城,请救于全忠。全忠使韩勍率步兵万人屯滠口,荆南节度使成汭亦悉众救洪。神福逆战,败之,汭溺死,勍引众走。冷业屯平江,为三壁。殷将许德勋以锐卒号“定南刀”夜袭业,击三壁皆破,禽业,掠上高、唐年而去。是时,杜洪困甚,且禽;会田頵、安仁义绝行密,行密召神福、存还计事,洪复振。頵之败,更以台濛为宣州观察使,复遣神福、存攻鄂州。顺义军使汪武与頵连和,歙州刺史陶雅攻钟传,兵过武所,迎谒,缚武于军。
无锡当浙冲,行密使票将张可悰守之。镠劲兵三千夜袭城,可悰以百骑击走之,吏皆贺,答曰:“未也,方劳诸军一战。”乃蔽火敛旗以须。觇者以告,镠兵复至,可悰大破之。
台濛卒,行密以子渥为宣州观察使。天祐二年,王茂章、李德诚拔润州,杀安仁义。以王茂章为润州团练使。聂彦章等率舟师复伐殷,攻岳州。许德勋、詹佶以舟千二百柁入蛤子湖弃山之南,为木龙锁舟,夜徙三百舸断杨林岸。彦章入荆江,将趋江陵。佶蹑之,德勋以梅花海鹘迅舸进,断木龙,舟蔽江,车弩乱发,执彦章,溺死万人。殷释彦章还,德勋谓曰:“为我谢吴王,仆等数人在,湖、湘不可冀也。”
行密宽易,善遇下,能得士死力。每宴,使人负剑侍。陈人张洪因以剑击行密,不中,近将李龙禽斩之。佗日,侍剑如故。行密蚤出,有盗断马鞅,不之问,以故人人怀恩。始,乘孙儒乱,府库殚空,能约己省费,不三年而军富雄。尝过楚州,台濛盛供帐待之,行密一夕去,遗衣卧内,皆经补浣。濛还之,行密曰:“吾兴细微,不敢忘本,君笑我邪?”濛大惭。登城,见王茂章营第,曰:“天下未定,而茂章居寝郁然,渠肯为我忘身乎?”茂章遽毁损。
方帝困凤翔,再遣使督兵,以为行密可亢全忠者,然兵至宿州,绐言粮尽,乃还。全忠胁帝东迁,行密耻愤被病。全忠亦知天子倚行密为重,乃弑帝以绝人望。行密闻之,发丧,不视事三日,因是病笃,召将吏付家事,问嗣于其佐。周隐对曰:“宣州司徒易而信谗,唯淫酗是好,不可以嗣,不如择贤者。”时刘威以宿将有威名,隐意属威,行密不答。因以王茂章代渥,使亟还。行密召所亲严求曰:“我使周隐召吾儿而不至,奈何?”求往见隐,召檄仍在几。始,渥守宣州,押牙徐温、王令谋约渥曰:“王且疾,而君出外,此殆奸人计。他日有召,非我二人勿应也。”及是,二人以符召渥。渥至,行密承制授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南节度使留后。行密谂渥曰:“左衙都将张颢、王茂章、李遇皆怙乱,不得为儿除之。”卒,年五十四。遗令谷葛为衣,桐瓦为棺。夜葬山谷,人不知所在。诸将谥曰武忠。
张颢议归都统印于宣谕使李俨,行节度事。诸将畏颢,无敢对,渥流涕。骑军都尉李涛曰:“都统印,先帝所以赐王父子,安得授人?”诸将唯唯。颢投袂去,乃共请于俨,承制授渥兼侍中、淮南节度副大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封弘农郡王。
渥好骑射。初与许玄膺为刎颈交,及嗣位,事皆决之,诸将莫敢忤。渥求王茂章亲兵不得,及去宣,辇帷帟以行,茂章嫚骂不与。逾年,遣兵五千袭之,茂章奔杭州。秦裴执钟匡时,渥授以江西制置使。硃思勍、范师从、陈鐇以兵戍洪州,渥为张颢所制,三人者,渥腹心也。颢胁以为有异谋,遣陈祐疾驰,怀短兵,微服入秦裴帐中,裴大惊,命饮,召三将入,皆色动,酒行,祐数其罪,皆斩之。渥召周隐曰:“君尝以孤为不可嗣,何也?”隐不对,遂杀之。
赞曰:行密兴贱微,及得志,仁恕善御众,治身节俭,无大过失,可谓贤矣。然所据淮、楚,士气剽而不刚。行密无霸材,不能提兵为四方倡,以兴王室,熟视硃温劫天子而东,谋穷意沮,愤死牖下,可为长太息矣!
时溥,徐州彭城人。为州牙将。黄巢乱京师,节度使支详遣溥与陈璠率兵五千西讨。次河阴,军乱,剽居人。溥招戢其众,引还屯境上,疑不敢归。详以牛酒犒士,约悉贳其罪,军乃入,共推溥为留后,逐详客馆。溥厚具赀装,遣璠护还京师,夜驻七里亭,璠擅杀详,屠其家。溥怒,署璠宿州刺史,俄杀之。别遣将引锐兵三千入关,僖宗因以武宁节度命之。
巢败东走,围陈州,营溵水。秦宗权方据淮西,相联结。溥地介于贼,乃悉师讨之,军锋甚盛,连战辄克,授东面兵马都统。遂合许、兗、郓兵,逐尚让于太康,斩首数万级,让以所部万人降。溥遣将李师悦等追尾巢至莱芜,大破之。诸将争得巢首,而林言斩之,持归溥,以献天子,故破贼溥功第一。加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钜鹿郡王。宗权阻兵,拜溥蔡州行营兵马都统。
贼平,与硃全忠争功,嫌槊日构。孙儒方与杨行密争扬州,诏全忠为淮南节度使平其乱。溥自以先起,功名显朝廷,位都统,顾不得而全忠得之,颇怅恨。全忠使司马李璠、郭言等东,兵道宿州,遗溥书请假道。溥辞不可,间其堕,以兵袭之。言战甚力,解而还。全忠怨,自是连岁略徐、泗,师不弛甲。全忠自将及其郊,未得志,引去。溥穷,乞师于李克用。克用为攻砀山,硃友裕救之,各亡其大将。友裕进攻宿州,不能拔。时大顺元年也。
明年,丁会筑堤阏汴水,灌宿郛,三月,拔之,使刘瓚守。而溥将刘知俊引兵二千降全忠,军益不振。民失田作,又大水荐饥,死丧十七以上。乃请和于全忠,全忠约徙地而罢兵。昭宗以宰相刘崇望代之,授溥太子太师。溥虑去徐且见杀,惶惑不受命,谕军中固留,有诏听可。泗州刺史张谏闻溥已代,即上书请隶全忠,纳质子焉。溥既复留,谏大惧,全忠为表徙郑州刺史。谏畏两怨集己,乃奔杨行密。行密以谏为楚州刺史,并其民徙之,以兵屯泗。
硃友裕率军攻溥,婴城不出。有语全忠曰:“军行非吉日,故师无功。”全忠遣参谋徐璠至军责谕,友裕答曰:“溥困且破,乃徇妖辞,士心堕矣。”焚其书,督餫馈,急攻之,溥将徐汶出降。溥求救于硃瑾。全忠自以兵屯曹,将去,留精骑数千授霍存曰:“事急,可倍道趋之。”瑾兵二万与溥合,攻友裕,存引兵疾战,瑾、溥还壁。明日复战,霍存败,死之。进逼友裕,友裕坚营不出,瑾食尽,还兗州。全忠使庞师古代友裕,溥分兵固保石佛山,师古攻拔之。自是完垒不战。王重师、牛存节等梯其堞以入,溥徙金玉与妻子登燕子楼,自焚死,实景福二年。全忠遂有其地,私置守焉。
硃宣,宋州下邑人。父以豪猾闻里中,坐鬻盐抵死。宣亡命去青州,为王敬武牙军。黄巢之乱,敬武遣将曹存实率兵西入关,而宣为军候,道郓州。是时,节度使薛崇拒王仙芝战死,其将崔君裕摄州事。存实揣知兵寡,袭杀之,据其地,遂称留后。以宣功多,署濮州刺史,留总帐下兵。
中和初,魏博韩简东窥曹、郓,引兵济河。存实迎战,死于阵,宣收残卒婴城。简围之六月,不能拔,引兵去。僖宗嘉其守,拜宣天平节度使,累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宣有众三万,弟瑾勇冠三军,阴有争天下心。瑾嗜残杀,光启中,求婚于兗州节度使齐克让,托亲迎,载兵窃发,逐克让,据府自称留后,天子即授以帅节,兄弟雄张山东。时秦宗权悉兵攻硃全忠,使秦贤列三十六壁,自将督战。全忠大恐,求救于宣。宣与瑾身率师往击宗权,宗权败走。
全忠厚德宣,兄事之,情好笃密,而内忌其雄,且所据皆劲兵地,欲造怨乃图之。即声言宣纳汴亡命,移书诋让。宣以新有恩于全忠,故答檄恚望。全忠由是显结其隙,使硃珍先攻瑾,取曹州,壁乘氏。宣救曹不克,奔还范。范珍围濮州,宣使弟罕救濮。全忠自将击罕,斩之,拔濮州,硃裕奔归郓,使珍薄郓挑战,宣不出。裕为书绐降,导珍入,信之,夜以兵数千傅城。裕开门,军入,县门发,死者数千,纵畾石击未入者,杀裨将百余人。复取曹,以郭词为刺史,大将郭铢斩词奔全忠。瑾谋悉兵袭汴,全忠乃自攻瑾。瑾以兵掠单父,与全忠将丁会转战,不胜,去。
景福初,复伐宣,令从子友裕先驱,自继之。次卫南,宣以轻兵夜掩友裕军,走之,据其营。全忠未知,运粮以入,乃觉,走瓠河,与友裕相失,距濮十五里舍。明日,友裕乃至。宣留濮州。全忠令友裕驰壮骑谍郓虚实,身将而北。会宣引还,纵兵战,全忠南走,绝堑去,几不脱,大将多死。乃谋持久徼极取宣,岁一再暴其鄙,夺之食,俘其工织,秬有存者。宣令贺瑰守濮州,为友裕所攻,委城走。友裕进击徐州,时溥求援于宣,战不胜而还,溥遂亡。全忠即遣庞师古攻齐州,宣、瑾皆戍以兵,久不下。乾宁元年,全忠身往,薄清河结垒。宣、瑾三分其兵出击之,全忠迎战东阿,南风急,汴军居下,甚惧。俄而风返,全忠得纵火焚其旁,熛薰涨天,宣等大北。是夏,全忠壁曹州南,宣薄战,禽其将三人。全忠还。
明年,使硃友恭击兗州,瑾坚壁,乃堑而守。宣饟瑾,友恭夺其粮。全忠自军单父。会宣求救于李克用,友恭退壁曹南。数月,全忠自伐宣,刈其麦,败克用将李承嗣等,乃还。宣追之,大钞曹州。其秋,全忠复攻郓,壁梁山。宣、克用挑战,全忠设伏破之,斩首数千级,引而南。克用蹑全忠后,至柏和,大寒,全忠军多死。不阅月,复围兗州,因略地龚丘。贺瑰以奇兵击全忠辎重,不及,战钜野东,瑰大败,见禽,师无孑余。军道大陂,风暴起,全忠曰:“岂杀人有遗邪?”乃搜军中,复斩数千人,风亦止,执瑰示城下。
瑾之兄琼守齐州,见势屈,以州归全忠,结同姓欢。全忠许之,轻骑至军,全忠劳苦加礼,因使招瑾。瑾领精骑鬲池笑语如平生欢,乃使将胡规伪送款,欲得琼躬上符节。全忠不之虞,瑾伏壮士桥下,琼单骑至,方交语,士突起,掖琼以入,斩其首弃城下,汴军大震。全忠恚,数日乃去。
三年,克用使其将李瑭以兵屯莘援宣,为罗弘信所破。全忠大喜,度宣可困,遣庞师古伐宣,宣逆战,败于马颊河。师古迫其西门,兵不出。
全忠之攻宣,凡十兴师,四败绩。宣才将皆尽,益内沮,度不能与全忠确,则固守,增堞深沟为不可逼。明年,葛从周密造舟于堑,师人逾而升。宣出奔,为民所缚,追至,执以献,全忠斩之而纳其妻。使师古攻兗州。二月,食尽,瑾自出督刍粟,转掠丰、沛间,而子用贞及大将康怀英等举城降。瑾引麾下走沂州,刺史尹怀宾不纳,乃趋海州,刺史硃用芝以其众与瑾奔杨行密,行密迎之高邮,解玉带以赐,表领徐州节度使,畀以兵。师古、从周以兵七万讨行密,瑾败之清口,击杀师古,而从周还,师至淠水,方涉,瑾追及,杀伤溺死几尽。瑾事行密尤尽力。
孙儒,河南河南人。以趫卞横里中,隶忠武军为裨校,与刘建锋善。黄巢乱,以兵属秦宗权,为都将。光启初,宗权遣儒攻东都,留守李罕之出奔,儒焚宫阙,屠居人。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与儒战洛水,爽败,儒亦东围郑州。硃全忠屯中牟救之,不敢前。儒众夜登城,刺史李璠走,儒进拔河桥,遂取河阳,留后诸葛仲方出奔。全忠壁河阴,儒掠汴鄙,全忠兵却,屯胙城东南,列伪旗鼓疑之,儒乃还。
会全忠与宗权战,宗权败走。儒闻,杀孟人,氵不尸于河,焚井邑,乃去。宗权又遣儒钞淮南,乘高骈之乱,儒留濠州。会杨行密得扬州,宗权使弟宗衡争淮南,以儒为副,建锋为前锋。儒常曰:“丈夫不能苦战万里,赏罚繇己,奈何居人下,生不能富贵,死得庙食乎?”未几,汴兵攻蔡,宗权召之,儒称疾不往,宗衡督之。即大会帐下,酒酣,斩宗衡,并其众。与建锋、许德勋等盟。有骑七千,因略定傍州,不淹旬,兵数万,号“土团白条军”。
文德元年,破扬州,自为淮南节度使,与时溥连和。初,全忠尝以书招儒,故又纳款于汴,且送宗衡、秦彦、毕师鐸首,全忠藉以闻。昭宗授儒检校司空,全忠署为招讨副使。
龙纪初,悉兵攻宣州,行密取淮南,儒还。行密走,始得润、常、苏三州,兵益强,使建锋守润、常。全忠约行密图之。儒谋定江南,乃北争天下,畏全忠捣虚,乃遣人卑辞厚贿,全忠荐于朝,诏授淮南节度使。
大顺元年,行密取润州,以安仁义守之,常州以李友守之。儒怒,三分其军度江,建锋复拔常、润,仁义走。全忠遣将庞从等军十万奄至高邮,儒悉师御之,故仁义间取润州,刘威、田頵等败建锋于武进,取常州。杭州钱镠将沈粲自苏州奔儒,行密诸将在润、常者,皆为建锋所逐,仁义、頵弃润州走。
明年,儒引兵自京口转战,召建锋皆行。行密诸将屯险者,闻儒至,皆走。頵、威等合兵三万,邀儒黄池。儒遣马殷击走之。儒营广德,乘胜至东溪,淮人大恐。行密遣台濛屯西溪,自引军逆战。儒军围之数重,黑云将李简以骑驰之,行密乃免。儒遂围宣州,行密乞师于钱镠。会溪潦暴涌,广德、黄池诸壁皆没,儒分兵取和、滁二州。
其秋,儒焚扬州,引而西,传檄远近,号五十万,旌旗相属数百里,所过烧庐舍,杀老弱以给军。行密惧,将遁去。戴规曰:“儒军数败,今扫地而至,决死于我,若吾遣降者间至扬州,抚尉衣食,使儒军闻其家尚完,人人思归,不战可禽也。”行密乃遣亲将入扬州,取儒营粮数十万斛以禀饥民。儒屯广德,陶雅以骑军破儒前锋,屯严公台。十二月,頵、威与儒决战,皆大败。儒连屯稍西,行密使陶雅屯润州,扼其归路。
景福元年,儒复围宣州,屯陵阳。行密战不利,谋出奔,时刘威方系狱,且死,行密穷,更召问计,对曰:“儒焚仓隤垒以来,粮尽将为我禽。若劲兵背城,坐制其困。”李神福亦请据险邀儒粮。行密乃分兵攻广德,壁而绝饟道。军适大疫,儒病{疒占},遣建锋、殷钞诸县。行密知城下兵寡,乃晨出,率仁义、頵背城决战,破五十壁。会暴澍且冥,儒军大败。儒病甚,股弁不能兴。頵执儒献行密,诸将皆降。儒就刑于市,见刘威曰:“中君之谋。”儒尝引鉴搔首曰:“此头不久当入京师。”至是,传首阙下。建锋、殷哭之,相语曰:“公常有志庙食,吾等有土,当庙以报德。”及殷据湖南,表儒赠司徒、乐安郡王,立庙以祀。
列传一百一十四 高赵田硃
高仁厚,亡其系出。初事剑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为营使。黄巢陷京师,天子出居成都,敬瑄遣黄头军部将李鋋巩咸以兵万五千戍兴平,数败巢军。贼号蜀兵为“鵶儿” ,每战,辄戒曰:“毋与鵶儿斗。”敬瑄喜其兵可用,益选卒二千,使仁厚将而东。
先是,京师有不肖子,皆著叠带冒,持梃剽闾里,号“闲子”。京兆尹始视事,辄杀尤者以怖其余。窦潏治京兆,至杀数十百人,稍稍惮戢。巢入京师,人多避难宝鸡,闲子掠之,吏不能制。仁厚素知状,下约入邑闾纵击。军入,闲子聚观嗤侮,于是杀数千人,坊门反闭,欲亡不得,故皆死,自是闾里乃安。
会邛州贼阡能众数万略诸县,列壁数十,涪州刺史韩秀升等乱峡中,韩求反蜀州,诸将不能定。敬瑄召仁厚还,使督兵四讨,屯永安。阡能遣谍者入军中,吏执以献,谍自言父母妻子囚于贼,约不得军虚实且死。仁厚哀之,曰:“为我报贼,明日我且战,有能释甲迎我者,署背曰‘归顺’,皆得复农矣。”纵谍去,命诸将毁栅,鼓而前。贼渠罗浑擎设伏诈降,仁厚遣将不持兵入谕其众,皆真降。浑擎诈穷而逸,吏执之,仁厚曰:“愚人不足语。”降众署背得免,则告诸壁:“大军至。”贼帅句胡僧大惊,斩之,莫能禁,众执胡僧以降。韩求知大贼已禽,徇诸壁曰:“敢出者斩!”众骂之,求赴水死,众钩出,斩以徇,余栅皆下。仁厚按辔徘徊视贼垒,吏请焚之,仁厚命取财粮,乃纵火,尸贼成都。仁厚还,天子御楼劳军,授仁厚检校尚书左仆射、眉州刺史。
敬瑄与仁厚谋曰:“秀升未禽,贡输梗夺,百官乏奉,民不盐食。公能破贼,当以东川待公。”仁厚许之。诏拜行军司马。仁厚闻贼储械、子女皆在屯,乃以锐兵濒江,伐木颓水碍舟道,负岸而阵。使游军逼贼,久不战,则夜以千卒持短刀、强弩直薄营,火而噪之。秀升率舟兵救火,仁厚遣人鹜没凿舟,皆沈,众惧,多溃。秀升斩溃兵,欲胁止之,众怒,执秀升以降。仁厚问状,对曰:“天子蒙尘,反者何独我?”仁厚槛车送行在,斩于市。
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初隶神策军,累迁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闻敬瑄仁厚代己,有望言。敬瑄讽帝召师立以本官兼尚书右仆射,师立益怒,移檄言敬瑄十罪,杀监军田绘,屯涪城,遣兵攻绵州,不克。又檄剑州刺史姚卓文共攻成都,假卓文为指挥应接使,卓文不应。帝乃下诏削官爵。敬瑄即表仁厚为东川节度留后,杨茂言为行军副使,杨棠为诸军都虞候,率兵三万讨之。师立遣大将张士安、郑君雄守鹿头关。仁厚次汉州,前军战德阳,师立婴城,阅四旬,夜出兵扰北栅,仁厚设两翼而伏,披栅门列炬,贼不敢进,伏发,击走之。杨茂言谓仁厚且败,引兵走,久乃还。明日,会诸将,仁厚曰:“副使当以死报天子。”斩而徇。于是士安不敢出,师立自督士,十战皆北。仁厚约城中斩首恶者赏,君雄呼于军曰:“天子所讨,反者耳,吾等何与?”乃与士安哗而进,以仁厚书示师立曰:“请以死谢众。”自沈于池死。君雄悉诛其家,献首天子。仁厚入府,纵系囚,赈贫绝。诏拜剑南东川节度使。
光启二年,遂据梓州,绝敬瑄。君雄时为遂州刺史,亦陷汉州,攻成都。敬瑄使部将李顺之逆战,君雄死。又发维、茂州羌军击仁厚,斩之。乾宁中,皆追赠司徒。
赵犨,陈州宛丘人,世为忠武军牙将。犨资警健,儿弄时好为营阵行列,自号令指顾,群儿无敢乱。父叔文见之,曰:“是当大吾门。”稍长,喜书,学击剑,善射。会昌中,从伐潞州,收天井关,又从征蛮,忠武军功多,迁大校。
黄巢入长安,所在盗兴,陈人诣节度府,请犨为刺史,表于朝,授之。既视事,会官属计曰:“巢若不死长安,必东出关,陈其冲也。”乃培城疏堑,实仓库,峙藁薪,为守计。民有赀者悉内之,缮甲兵,募悍勇,悉补子弟领兵。巢败,果东奔。贼将孟楷以万人寇项,犨击禽之。僖宗嘉其功,迁累检校司空。巢闻楷死,惊且怒,悉军据溵水,与秦宗权合兵数十万,缭长壕五周,百道攻之。州人大恐,犨令曰:“士贵建功立名节,今虽众寡不敌,男子当死地求生,徒惧无益也。且死国,不愈生为贼乎?吾家食陈禄,誓破贼以保陈,异议者斩!”众听命。引锐士出战,屡破贼。巢益怒,将必屠之,乃起八仙营于州左,僭象宫阙,列百官曹署,储粮为持久计。宗权输铠仗军须,贼益张。犨小大数百战,胜负相当,故人心固,乃间道乞师于硃全忠。未几,汴军至,壁西北,陈人思奋,犨引兵急击贼,破之。围凡三百日而解。
中和五年,擢彰义军节度使。巢虽败,宗权始炽,略地数千里,屠二十余州,唯陈赖犨独完,以功检校司徒,加泰宁、浙西两节度,皆在陈并领之。龙纪初,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忠武军节度,仍治陈州,流亡踵还。与弟昶至友爱,后将老,悉以军事付之,乃卒,赠太尉。
犨悉忠力以孤城抗贼,巢卒败亡。然附全忠,亦赖其力复振,故委输调发助全忠,常先它镇云。
昶,字大东,神采轩异,而内沈厚,有法度。破孟楷功多。巢之围,昶夜扌取师,疲而寝,如有神相之者。黎曙决战,士争奋死斗,禽贼酋数人,斩级千余。犨领泰宁,以昶为州刺史、检校尚书右仆射。当时,方镇言忠壮吏治,举言犨、昶。犨之老,乃授留后,迁忠武节度使,亦留陈。进检校司徒。劭劝农桑,于人有恩惠。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乾宁二年卒,年五十三,赠太尉。
犨子珝,字有节。雄毅喜书,善骑射。巢之难,激励麾下,约皆死。以先冢迩贼,畏见残齮,即夜缒死士取柩以入。库有巨弩,机牙坏,不能张,珝以意调治,激矢至五百步,人马皆洞,贼畏不敢逼。以劳检校尚书右仆射,遥领处州刺史。
昶帅忠武,珝迁行军司马。昶之丧,知忠武留后,政简济,上下安之。全忠表为忠武军节度使。陈土恶善圮,珝叠甓表墉,遂无患。三加检校太保。光化三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兼侍中,封天水郡公。按邓艾故迹,决翟王渠溉稻以利农。一家三节度,相继二十余年,陈人宜之。
天复初,韩建帅忠武,以珝知同州节度留后。昭宗还长安,诏入朝,赐号“迎銮功臣”。以检校太傅为右金吾卫上将军,从东迁。岁余,以疾免。卒,年五十五,赠侍中,陈人为罢市。
田頵,字德臣,庐州合肥人。略通书传,沈果有大志。与杨行密同里,约为兄弟。应州募屯边,迁主将。行密据庐州,頵谋为多。攻赵锽于宣州,锽出东溪,乘暴流以逸,阻水解甲,谓追骑不能及。頵乘轻舠追之,锽惊,遂见禽。行密表頵为马步军都虞候。
沙陀叛将安仁义奔淮南,行密大喜,属以骑兵,使在頵右,两人名冠军中,共攻常州,杀刺史杜棱。钱镠方屯润州,一夕溃。会孙儒南略,頵等屯丹阳,儒火扬州,壁广德,頵破其屯。与战,頵走,行密怒,夺其兵。或谏行密曰:“强敌傅垒,不用頵,非计也。”行密复将頵。儒诒书仁义通好,以疑行密,行密待益厚,署行军副使,卒用此二人功禽儒。乃表仁义为润州刺史,頵宁国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义至检校太保。
頵已平冯弘鐸,至扬州谢行密。左右求赀不已,狱吏亦有请,頵怒曰:“吏觊吾入狱邪!”又求池、歙为属州,行密不许,頵始怨。将还,指府门曰:“吾不复入此。”
是时,钱镠部将徐绾叛,镠入杭州逐绾,绾屯灵隐山迎頵。
頵遣客何晓见镠曰:“王宜东保会稽,无为虚屠士众也。”镠曰:“军中小叛常然,公为人长,何助逆耶?”頵攻北门,镠登城与语,射中麾下。頵筑垒绝往来道,镠患之,出金币十舆,募能夺地者。陈璋以死士三百,免胄驰击,夺其地,镠授璋衢州刺史。頵攻城未能克,将济江绝西陵,为镠将所却,围益急。
先是,行密欲女镠子,镠急,乃遣元鏚迎女,且告行密曰:“頵得志,为患必大,请以子为质,愿召还頵。”行密使人谓頵曰:“不还,我遣人代守宣州。”頵不从。镠输钱二百万缗犒军,頵又请镠子元瓘出质,乃与绾引兵还。然内怨行密与镠,因移书曰:“侯王守方以奉天子,譬百川不朝于海,虽狂奔澶漫,终为涸土,不若顺流无穷也。东南扬为大,刀布金玉积如阜,愿公上天子常赋,頵请悉储峙,单车以从。”行密答曰:“贡赋繇汴而达,适足资敌尔。”于是頵绝行密,大募兵。李神福白行密:“頵必叛,宜先图之。”行密曰:“頵有大功,而反状未明,杀之,诸将不为用。”頵遣其佐杜荀鹤至汴通好,全忠喜,屯宿州须变。行密以康儒在頵所,故授庐州刺史以间之。頵怒,族其家,儒曰:“公不用吾谋,死无地矣。”
頵与安仁义连和攻升州,劫刺史李神福妻息厚养之。神福方与刘存攻鄂州,行密召之。神福谓诸将曰:“頵反,此心腹疾,宜速攻之。”頵遣李皋诒书神福曰:“公家在此,苟从我,当分地以王。”答曰:“吾以一卒从吴王,任上将,终不以妻子易意。”乃斩皋,破頵兵于曷山。始,頵将王坛等以舟师蹑神福后,至吉阳矶,不战。会日暮,坛掩神福军半济,神福反舟顺流急击,大破之,因纵火,士多死。明日,坛复战,败于皖口,頵乃自将来战。神福曰:“贼弃城而来,此天亡也。”乃濒水坚壁不出,请行密以兵塞頵走道。
仁义焚东塘战舰,夜攻常州,不克,转战至夹冈,立二帜,解甲而息,追兵莫敢向。頵陈舟芜湖。行密遣将王茂章攻润州。仁义以善射冠军中,当时称硃瑾槊,米志诚弩,皆为第一。仁义常曰:“志诚弩十,不当瑾槊之一;瑾槊十,不当吾弓之一。”人以为然。又其治军严,善得士心。战卒数百,濠梁不毁,开门斗,先告所当中,然后射之。茂章等不敢与确。行密遣使谓曰:“吾不忘公功,能自归,当复为行军副使,但不可处兵。”仁义欲降,其子固谏,乃止。
行密召其将台濛泣语曰:“人尝告頵必反,我不忍负人,頵果负我。吾思为将者非公莫可。”濛顿首谢,率骑度江,为阵以行。士笑其怯,濛曰:“頵宿将多谋,备之何害?”与王坛等战广德,濛以行密书遗坛诸将,皆再拜气夺。濛麾兵击之,坛走。神福既以不战困頵,頵绐言母病,还至芜湖。闻坛败,留精兵二万属郭行琮,身走城。濛之行,为狭营小舍,觇者以为才容二千人,頵轻之,不复召兵。与战黄池,矢石始交而濛遁,兵争逐北,遇伏,頵大败,召芜湖兵,不得入。行琮及坛皆归行密,頵恚,自料死士数百,号“爪牙都”,身薄战。濛退军示弱,士超隍,濛殊死战,军溃。頵奔城,桥陷,为乱兵所杀,年四十六。其下犹斗,示頵首,乃溃。
頵始以元瓘归,战不胜,辄欲杀之,頵母护免。及镠与行密合,頵曰:“今日不胜,必杀元瓘。”已而頵死,传首至淮南,行密泣下,葬以庶人礼,亦葬康儒,还元瓘于杭。
頵善为治,资宽厚,通利商贾,民爱之。善遇士,若杨夔、康軿、夏侯淑、殷文圭、王希羽等皆为上客。文圭有美名,全忠、镠交辟不应。頵置田宅,迎其母,以甥事之,故文圭为尽力。夔知頵不足亢行密,著《溺赋》以戒,頵不用。
行密使王茂章穴地取润州,安仁义以家属保城楼,兵不敢登。召李德诚曰:“汝可以委命。”乃抵弓矢就缚,父子斩扬州市。
濛,字顶云,亦合淝人。頵破,行密表为检校太保、宣州观察使。天祐初卒。
硃延寿者,庐州舒城人。事行密,破秦彦、毕师鐸、赵锽、孙儒功居多。行密欲以宽恕结人心,而延寿敢杀。时扬州多盗,捕得者,行密辄赐所盗遣之,戒曰:“勿使延寿知。”已而阴许延寿杀之。
初,寿州刺史高彦温举州入硃全忠,行密袭之,诸将惮城坚不可拔,延寿鼓之,拔其城即表为淮南节度副使。全忠犹屯寿春,延寿以新军出,每旗五伍为列,遣李厚以十旗击西偏,不胜,将斩之,厚请益五旗,殊死战,全忠引去。于是取黄、蕲、光三州,以功迁寿州团练使。
昭宗在凤翔,诏延寿围蔡以披全忠势,擢奉国军节度使。全忠兵每至,延寿开门不设备,而不敢逼也。延寿用军常以寡斗众,败还者尽斩之。
田頵之附全忠,延寿阴约曰:“公有所为,我愿执鞭。”頵喜,二人谋绝行密。行密忧甚,绐病目,行触柱僵。妻,延寿姊也,掖之。行密泣曰:“吾丧明,诸子幼,得舅代我,无忧矣。”遣辩士召之,延寿疑,不肯赴。姊遣婢报故,延寿疾走扬州,拜未讫,士禽杀之,而废其妻。
赞曰:全忠,唐之盗也,行密志枭其元而后已。田頵使出军赋而助之,此其谋责难而绝之,非忠于唐也。弃所附而觊尊大,亦已妄矣。孔子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如仁厚、田、硃,材不足为吴、蜀之老,可与事天子哉!
列传第一百一十五 三刘成杜钟张王
刘建锋,字锐端,蔡州朗山人。为忠武军部将,与孙儒、马殷同事秦宗权。儒之败,建锋、殷收散卒 ,转寇江西,有众七千,推建锋为主,殷为前锋,张佶为谋主,略洪、虔数州,众遂十余万。乾宁元年,取潭州,杀武安节度使邓处讷,自称节度留后,奉表京师,诏即拜检校尚书左仆射、武安军节度使。
建锋已得志,即嗜酒不事事。新息小史陈赡为建锋御者,妻美且艳,乃私之。赡怒,袖铁挝击建锋死,断其喉。众推张佶为帅,佶固辞,马是伤佶左髀,下令曰:“吾非而主。”时马殷攻邵州未克,于是遣人迎殷,磔赡于市。
殷至,佶坐受其谒。既而率将吏推殷为留后。诏即除检校太傅、潭州刺史。殷以成汭、杨行密、刘隐皆养士以图王霸,谓其属高郁曰:“吾欲重币以奉四邻而固吾境,计安出?”郁曰:“荆南暗弱,焉能患我?淮南,我雠也,固不吾援。公若置邸京师,归天子职贡,王人来锡命,四方畏服,然后按兵讨不廷,霸业成矣。”殷悟,厚结宣武硃全忠以请于朝,乃拜湖南节度兵马留后。郁又教殷铸铅铁钱,十当铜钱一。民得自摘山,收茗算,募高户置邸阁居茗,号“八床主人”。岁入算数十万,用度遂饶。
于是收邵、衡、永、道、郴、连六州,进攻桂州,执留后刘士政。诸城望风奔溃,尽得昭、贺、梧、象、柳、宜、蒙等州。又攻容管,执宁远节度使庞巨曦,虏其众及赀。昭宗在凤翔,难方亟,遣中人间道赐硃书,密诏使殷与杨行密攻汴州,殷兵讫不出。
殷弟賨,沈勇知书史,从孙儒为盗,晚事杨行密为黑云军使。与钱镠战,数有功。夜卧,常有光怪。行密知之,曰:“吾今归汝于兄。”辞曰:“賨一败卒,公待以不死。湖南在宇下,朝亡夕至,但谊不忍舍公。”行密具赍以遣曰:“尔还,与兄共食湘、楚,然何以报我?”答曰:“愿通二国好,使商贾相资。”行密喜。既至,殷表以自副。每劝殷与行密连和,殷畏全忠,卒不克。
殷与建锋同里人,凡宗权党散为盗者,皆以酷烈相矜,时通名“蔡贼”云。
成汭,青州人。少无行,使酒杀人,亡为浮屠。后入蔡贼中,为贼帅假子,更姓名为郭禹。当戍江陵,亡为盗,保火门山。后诣荆南节度使陈儒降,署裨校。久之,张瑰囚儒,以禹凶慓,欲杀之。禹结千人奔入峡,夜有蛇环其所,祝曰:“有所负者,死生唯命。”既而蛇亡。禹乃袭归州,入之,自称刺史。招还流亡,训士伍,得胜兵三千,秦宗权故将许存奔禹,禹以青州剽卒三百畀之,使讨荆南部将牟权于清江,禽权,取其众。禹又破其将王建肇,建肇奔黔州。昭宗拜禹荆南节度留后,始改名汭,复故姓。
宗权余党常厚攻夔州。是时,西川节度使王建遣将屯忠州,与夔州刺史毛湘相脣齿,厚屯白帝。汭率存乘二军之间攻之,二军使人谇辱汭,韩楚言尤剧,汭耻之曰:“有如禽贼,当支解以逞!”会存夜斩营袭厚,破之,厚奔万州,为刺史张造所拒,走绵州。存入夔州。楚言妻李语夫曰:“君常辱军,且支解,不如前死。”楚言不决。李砺刀席下,方共食,复语之,夫曰:“未可知。”李取刀断其首,并杀三子,乃自刭。汭畏其烈,礼葬之,刻石表曰烈女。即使司马刘昌美守夔,率存溯江略云安,建将皆奔。存按兵渝州,尽下濒江州县。
时王建肇据黔州自守,帝以建肇为武泰军节度使。汭遣将赵武率存攻之,建肇走,汭乃以武为留后,存为万州刺史。存不得志,汭遣客伺之,方蹴球,汭曰:“存必叛,自试其力矣。”遣将袭之。存夜率左右超堞走,与王建肇皆降于王建。
汭颇知吏治,尝录囚,尽其情。垫江贼阴杀令,其主簿疑小史导之,讯不承。临刑曰:“我且讼地下。”逾月,吏暴死。汭闻,益详于狱。始治州,民版无几,未再期,自占者万余。帝数诏刻石颂功,辄固辞。时镇国节度使韩建亦以治显,号“北韩南郭”。汭进累检校太尉、中书令、上谷郡王。云安榷盐,本隶盐铁,汭擅取之,故能畜兵五万。初任贺隐,隐,贤者也,故汭所举少过。晚得妻父任之,谮害诸子,汭皆手杀之,至绝嗣。澧、朗本荆南隶州,为雷满所据,别为节度,汭数请之,宰相徐彦若不许。及彦若罢,道江陵,汭出怨言,彦若曰:“公专一面,自视桓、文,一贼不能取,而怨朝廷乎?”汭大惭。晚喜术士,饵药濒死而苏。
天复三年,帝诏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围鄂州,硃全忠使韩勍救之,讽汭与马殷、雷彦威掎角。汭身自将而行,下知汭不足亢行密,无敢谏,唯亲吏杨师厚劝之。汭为巨舰,堂皇悉备,行至公安,卜不吉,欲还,师厚曰:“公举全军,中道还,何以见百姓?”汭乃行。彦威潜师略江陵,汭诸将念私,无斗志。淮南将李神福壁沙桥,望汭军曰:“战舰虽盛,首尾断绝,可取也。”击汭君山,败之,火其船,众大溃,汭投江死,士民皆为彦威所劫。韩勍走还。王建遂取夔、施、忠、万四州。天祐中,全忠表汭死国事,请与杜洪皆立庙云。
杜洪,鄂州人。为里俳儿。乾符末,黄巢乱江南,永兴民皆亡为盗。刺史崔绍募民强雄者为土团军,贼不敢侵,于是人人知兵。杭州刺史路审中为董昌所拒,走客黄州。中和末,闻绍卒,募士三千入鄂州以守。洪为州将,有功,亦逐岳州刺史居之。光启二年,安陆贼周通率兵攻审中,审中亡去,洪乘虚入鄂,自为节度留后,僖宗即拜本军节度使。
是时,永兴民吴讨据黄州,骆殷据永兴,二人皆隶土团者也,故军剽甚。洪虽得节制,而附硃全忠,绝东南贡路。乾宁初,身自将击讨,乞师淮南,杨行密遣硃延寿助之。洪引还,延寿拔黄州,俘讨献京师。骆殷弃永兴走,行密取其地。洪得骆殷,倚为心腹,间取永兴守之。
全忠方围凤翔,昭宗遣使者东出,道武昌,洪皆杀之。时行密略光州,诏洪出兵,与忠义赵匡凝、武安马殷袭安州。行密使李神福、刘存率舟师万人讨洪,骆殷弃永兴走,县民方诏守以待命。神福已得诏,大喜,以永兴壮县,馈餫所仰,既得,鄂半矣,遂进围鄂州。
洪婴城,请救于汴,全忠率兵五万营霍丘。行密御之,汴兵不利,引还,使别将吴章以三千兵解围,神福迎破之。时全忠方与河东军薄战,故不能救洪。洪乃求助于马殷,殷不答。洪计穷,复走全忠,全忠遣曹延祚合吴章兵万三千救洪。淮南将刘存浚坎傅城。殷为洪谋曰:“淮兵深入,仰永兴以济,若奇兵取之,贼不战而溃。”洪以精兵合汴人间道掩永兴,三十里而舍。存以方诏、苗璘当之。汴亡卒走淮壁,言军虚实曰:“郓军懦,可取,开道军不可当也。”璘曰:“杀强则弱者挠矣。”乃自击开道军,败之,禽汴士三百人,徇城下。洪军气沮,存使辩士临说,洪恃汴方强,无降意。或劝存急击援兵,则城自下,存曰:“击之,贼入,则城固矣;若纵其遁,城可取也。”俄而汴军走,是日城陷,执洪及曹延祚,穷斩其余。行密见洪,责曰:“尔同逆贼弑主,与孤为仇,吾军还,而复为贼后拒,今定何如?”洪谢曰:“不忍负硃公。”与延祚皆斩扬州市。以刘存守鄂州。行密死,马殷遂取其地。
钟传,洪州高安人。以负贩自业,或劝其为盗必大显。时王仙芝猖狂,江南大乱,众推传为长,乃鸠夷獠,依山为壁,至万人,自称高安镇抚使。仙芝遣柳彦璋略抚州,不能守,传入据之,言诸朝,诏即拜刺史。中和二年,逐江西观察使高茂卿,遂有洪州。抚民危全讽间传之去,窃州以叛,使弟仔昌据信州。僖宗擢传江西团练使,俄拜镇南节度使、检校太保、中书令,爵颍川郡王,又徙南平。
传率兵围抚州,天火其城,士民讠雚惊,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险,不可。”乃祝曰:“全讽罪,无害民者。”火即止。全讽闻,谢罪听命,以女女传子匡时。传以匡时为袁州刺史,击马殷。又以彭玕为吉州刺史。玕,健将也,传倚以为重。
广明后,州县不乡贡,惟传岁荐士,行乡饮酒礼,率官属临观,资以装赍,故士不远千里走传府。传少射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传亦持虎不置,会人斩虎,然后免。既贵,悔之,戒诸子曰:“士处世,尚智与谋,勿效吾暴虎也。”乃画搏虎状以示子孙。凡出军攻战,必祷佛祠,积饵饼为犀象,高数寻。晚节重敛,商人至弃其货去。天祐三年卒。
匡时自立为节度观察留后。次子匡范为江州刺史,怨兄立,挈州附淮南,因言兄结汴人图扬州。杨渥使秦裴攻匡时,围洪州。匡时城守不出,凡三月,城陷,淮军大掠三日止,执匡时及司马陈象归扬州。渥切责,匡时顿首请死,渥哀赦之,斩象于市。
彭玕既失援,厚结马殷,且观虚实,使者还曰:“殷将校辑睦,未可图也。”遂归款。玕通《左氏春秋》,尝募求西京《石经》,厚赐以金。扬州人至相语曰:“十金易一笔,百金偿一篇,况得士乎?”故士人多往依之。
始,危全讽闻匡时立,喜曰:“听钟郎为节度三年,我自取之。”及渥兵盛,不敢救,潜谋攻渥。会淮南亡将王茂章过州,请曰:“闻公欲大举,愿见诸将军才否。”全讽搜众十万,邀茂章观之,对曰:“扬州有士三等,公众正当其下,盍更益之?”全讽不能答。后为杨氏所并。
刘汉宏,本兗州小史,从大将击王仙芝,劫辎重叛去。乾符末,略江陵,焚民室庐,廛无完家。于是都统王鐸遣将崔锴降之,表为宿州刺史,汉宏恨赏薄,有望言。会浙东观察使柳瑫得罪,乃授汉宏观察使,代之。僖宗在蜀,贡输踵驿而西,帝悦,宠其军为义胜军,即授节度使。汉宏既有七州,志侈大,辄曰:“天下方乱,卯金刀非吾尚谁哉?”鸦噪诸廷,命斫树,或曰:“巨木不可伐。”怒曰:“吾能斩白蛇,何畏一木!”
中和二年,遣弟汉宥率诸将攻杭州,壁西陵,为董昌所败。复遣兵七万濒江而屯,昌使钱镠宵济袭破之。明年,汉宏屯黄岭,发洞獠同攻昌,镠出富阳击诸营,多溃去。汉宏大沮,悉军十万,列舰西陵,谋宵济袭昌。祷于江,有一矢坠前,恶之。俄与镠遇,镠俘馘五千,汉宏羸服走,或执之,绐而免。明日复战,镠斩其弟汉容、将辛约。时钟季文守明州,卢约处州,蒋瑰婺州,杜雄台州,硃褒温州。褒兵最强,故汉宏使褒治大舰习战,以史惠、施坚实、韩公汶将其军。帝闻杭、越挐战,遣中人焦居璠持节诏通好,皆不奉诏。
光启二年,镠率诸将攻越,自趋导山,破公汶于曹娥埭。与褒战,烧其舰,进屯丰山。坚实诣镠降,汉宏率麾下六百人走台州,镠斩其母妻于屯。杜雄飨其军,皆醉,执汉宏以见董昌。汉宏曰:“自古岂有不亡国邪?”昌使斩于市,叱刑者曰:“吾节度使,非庸人可杀。我尝梦持金杀我者,必钱镠也。”昌命镠斩之。
张雄,泗州涟水人。与里人冯弘鐸皆为武宁军偏将。弘鐸为吏辱,雄为辩数,并见疑于节度使时溥。二人惧祸,乃合兵三百度江,壁白下,取苏州据之。稍稍啸会,战舰千余,兵五万,乃自号“天成军”。
镇海节度使周宝之败,奔常州,闻高骈将徐约兵锐甚,诱之使击雄,与之苏州。雄匿众海中,使别将赵晖据上元,资以舟械。宝兵散,多降晖,众数万。雄即以上元为西州。负其才,欲治台城为府,旌旗衣服僭王者。
杨行密围扬州,毕师鐸厚赍宝币,啖雄连和。雄率军浮海屯东塘。是时扬州围久,皮囊革带食无余,军中杀人代粮,才千钱。闻雄至,间道挟珍走军,以银二斤易斗米,逮糠籺以差为直。雄军富过所欲,即不战去。晖数剽江道,雄击杀之,坑其众,自屯上元。大顺初,以上元为升州,诏授雄刺史。未几,卒。雄善驭众,人思之,为立庙。弘鐸代为刺史。
弘鐸善骑射,侃侃若儒者。行密已得淮南,弘鐸纳好。然倚兵舰完利,谋取润州,遣客尚公乃进说行密,行密不从。客曰:“公不见听,未知胜几楼船?”时行密大将田頵在宣州,阴图弘鐸,募工治舰。工曰:“上元为舟,市木远方,坚緻可胜数十岁。”頵曰:“我为舟于一用,不计其久,取木于境可也。”弘鐸介宣、扬间,不自安,而州数有怪。天复二年,大风发屋,巨木飞舞,州人骇曰:“州且易主。”大将冯晖等劝弘鐸悉军南向,声言讨钟传,实袭頵。行密知之,遣客说止,不听。頵逆击于曷山,弘鐸大败,收残士欲入海。行密惧复振,遣人迎犒东塘,好谓曰:“兵有胜负,今众尚强,乃自弃于海,奈何?吾府虽隘,尚可以居。若欲扬州,我且让公。”弘鐸举军尽哭。行密挐飞舻,不持兵入其军,执弘鐸手尉勉,遂以归,表为淮南节度副使。见尚公乃曰:“颇忆为冯公求润州否?何多尚邪?”谢曰:“臣为君,恨其未遂。”行密笑曰:“吾得君,尚何忧?”
徐约者,曹州人。已得苏州,有诏授刺史。钱镠遣弟銶攻之,约驱民墨镵其耏曰:“愿战南都。”从事或曰:“都者,国称,杭终有国乎?”约后浸窘,与其下哭而别,入海死。镠使沈粲守苏州。约众降润州阮结,结不能定。镠以成及讨之,尽歼其众。
王潮,字信臣,光州固始人。五代祖晔为固始令,民爱其仁,留之,因家焉。世以赀显。僖宗入蜀,盗兴江、淮,寿春亡命王绪、刘行全合群盗据寿州。未几,众万余,自称将军,复取光州,劫豪杰置军中,潮自县史署军正,主禀庾,士推其信。绪提二州籍附秦宗权。它日,赋不如期,宗权切责,绪惧,与行全拔众南走,略浔阳、赣水,取汀州,自称刺史,入漳州,皆不能有也。初以粮少,故兼道驰,约军中曰:“以老孺从者斩!”潮与弟审邽、审知奉母以行,绪切责潮曰:“吾闻军行有法,无不法之军。”对曰:“人皆有母,不闻有无母之人。”绪怒,欲斩其母,三子同辞曰:“事母犹事将军也,杀其母焉用其子?”绪赦之。会毋死,不敢哭,夜殡道左。
时望气者言军中当有暴兴者,绪潜视魁梧雄才,皆以事诛之,众惧。次南安,潮语行全曰:“子美须眉,才绝众,吾不知子死所。”而行全怪寤,亦不自安,与左右数十人伏丛翳,狙缚绪以徇。众呼万岁,推行全为将军,辞曰:“我不及潮,请以为主。”潮苦让不克,乃除地剚剑祝曰:“拜而剑三动者,我以为主。”至审知,剑跃于地,众以为神,皆拜之。审知让潮,自为副。绪叹曰:“我不能杀是子,非天乎!”潮令于军曰:“天子蒙难,今当出交、广,入巴、蜀,以干王室。”于是悉师将行,会泉州刺史廖彦若贪暴,闻潮治军有法,故州人奉牛酒迎潮。乃围城,岁余克之,杀彦若,遂有其地。
初,黄巢将窃有福州,王师不能下,建人陈岩率众拔之,又逐观察使郑镒,自领州,诏即授刺史。久之,岩卒,其婿范晖拥兵自称留后。岩旧将多归潮,言晖可取,潮乃遣从弟彦复将兵,审知监之,攻福州。审知乘白马履行阵,望者披靡,号“白马将军”。晖守弥年不下,潮令曰:“兵尽益兵,将尽益将,兵将尽,则吾至矣。”于是彦复急攻,晖亡入海,追斩之。建、汀二州皆举籍听命,潮乃尽有五州地。
昭宗假潮福建等州围练使,俄迁观察使。乃作四门义学,还流亡,定赋敛,遣吏劝农,人皆安之。乾宁中,宠福州为威武军,即拜潮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卒,赠司空。
潮病,以审知权节度,让审邽,不许。诏审知检校刑部尚书、节度观察留后。厚事硃全忠,全忠荐为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在凤翔,赐审知硃诏,自三品皆得承制除授。天祐初,进琅邪郡王。
审邽,字次都。为泉州刺史,检校司徒。喜儒术,通《书》、《春秋》。善吏治,流民还者假牛犁,兴完庐舍。中原乱,公卿多来依之,振赋以财,如杨承休、郑璘、韩偓、归传懿、杨赞图、郑戬等赖以免祸,审邽遣子延彬作招贤院以礼之。
刘知谦,寿州上蔡人。避乱客封州,为清海牙将。节度使韦宙以兄女妻之,众谓不可,宙曰:“若人状貌非常,吾以子孙托之。”
黄巢自岭表北还,湖、湘间群盗蚁结,知谦因据封州,有诏即授刺史兼贺水镇使,以遏梧、桂。知谦抚纳流亡,爱啬用度,养士卒。未几,得精兵万人,多具战舰,境内肃然。久之,疾病,召诸子曰:“今五岭盗贼方兴,吾有精甲犀械,尔勉建功,时哉不可失也!”
知谦卒,共推其子隐为嗣,清海军节度使刘崇龟表为封州刺史。嗣薛王知柔代领节度,未至,而牙将卢琚叛。隐率兵奉迎知柔,直趋广州,禽琚献之。于是知柔以闻,昭宗拜隐本军行军司马,俄迁副使。天复初,节度徐彦若死,隐自称留后。
虔人卢光稠者,有众数万,据州自为留后,又取韶州。隐与争之,战不胜,悉师攻虔州。光稠伏军掉战,隐纵驱,伏发,挺身免。天祐初,始诏隐权节度留后,乃遣使者入朝,重赂硃全忠以自固。是岁,光稠死,子延昌自称刺史,为其下所杀,更推李图总州事。图死,钟传尽劫其众,欲遣子匡时守之。不克,州人自立谭全播为刺史,附全忠云。
列传第一百一十六 忠义上
夫有生所甚重者,身也;得轻用者,忠与义也。后身先义,仁也;身可杀,名不可死 ,志也。大凡捐生以趣义者,宁豫期垂名不朽而为之?虽一世成败,亦未必济也;要为重所与,终始一操,虽颓嵩、岱,不吾压也。夷、齐排周存商,商不害亡,而周以兴。两人至饿死不肯屈,卒之武王蒙惭德,而夷、齐为得仁,仲尼变色言之,不敢少损焉。故忠义者,真天下之大闲欤!奸鈇逆鼎,搏人而肆其毒,然杀一义士,则四方解情,故乱臣贼子赩然疑沮而不得逞。何哉?欲所以为彼者,而为我也。义在与在,义亡与亡,故王者常推而褒之,所以砥砺生民而窒不轨也。虽然,非烈丈夫,曷克为之?彼委靡软熟,偷生自私者,真畏人也哉!故次叙夏侯端以来凡三十三人于左方。
夏侯端,寿州寿春人,梁尚书左仆射详孙也。仕隋为大理司直。高祖微时与相友,大业中讨贼河东,表端为副。端邃数术,密语高祖曰:“玉床摇,帝坐不安。晋得岁,真人将兴,安天下之乱者,其在公乎!但上性沈忌,内恶诸李,今金才已诛,次且取公,宜蚤为计。”帝感其言。义师兴,端在河东,吏捕送长安。帝入京师,释囚,引入卧内,擢秘书监。
李密之降,关东地未有所属,端请假节招谕,乃拜大将军,为河南道招尉使。即传檄州县,东薄海,南揵淮,二十余州遣使顺附。次谯州,会亳、汴二州刺史已降王世充,道塞,无所归,计穷彷徨。麾下二千人粮尽不忍委端去,端乃杀马宴大泽中,谓众曰:“我奉王命,义无屈。公等有妻子,徒死无益。吾丐若首,持与贼以取富贵。”众号泣不忍视,端亦泣,欲自刎,争持之,乃止。行五日,饿死十四三。遇贼,众溃,从者才三十余人,遂东走,撷雰豆以食。端持节卧起,叹曰:“平生不知死地乃在此!”纵其下令去,毋俱没。会李公逸守杞州,勒兵迎端。时河南地悉入世充,公逸感端之节,亦固守。世充遣人以淮南郡公、尚书少吏部印绶召端,解所服衣以赠。端曰:“吾,天子使,宁污贼官邪!非持首去不可见。”即焚书及衣,因解节毛怀之,间道走宜阳,历崖峭榛莽。比到,其下仅有在者,皆体发癯焦,人不堪视。端入谒,自谢无功,不及危困状。帝闵之,复拜秘书监。出为梓州刺史。散禄禀周孤穷,不为子孙计。贞观元年卒。
刘感,岐州凤泉人,后魏司徒丰生孙也。武德初,以骠骑将军戍泾州,为薛仁杲所围,粮尽,杀所乘马啖士,而煮骨自饮,至和木屑以食。城垂陷,长平王叔良救之,贼乃解。与叔良出战,为贼执,还围泾州,令感约城中降。感绐诺,至城下大呼曰:“贼大饥,亡在朝暮,秦王数十万众且至,勉之无苦。”仁杲怒,执感埋其半土中,驰射之。至死,詈益甚。
贼平,高祖购得其尸,祭以少牢,赠瀛州刺史,爵平原郡公,封户二千,谥忠壮。诏其子嗣封爵,赐田宅焉。
常达,陕州陕人。仕隋为鹰击郎将。尝从高祖征伐,与宋老生战霍邑,军败自匿,帝意已死,久乃自归。帝大悦,命为统军,拜陇州刺史。
时薛举方强,达败其子仁杲,斩首千级。举遣将仵士政绐降,达不疑,厚加抚接。士政伺隙劫之,并其众二千归贼。举指其妻谓达曰:“识皇后乎?”答曰:“彼瘿老妪,何所道?”举奴张贵又曰:“亦识我否?”达瞋目曰:“若乃奴耳。”贵忿,举笏击其面,达不为慑,亦拔刀逐之,赵弘安为蔽捍,乃免。仁杲平,帝见达,劳曰:“君忠节,正可求之古人。”为执士政杀之,赐达布帛三百段,以达并刘感事授史臣令狐德棻云。终陇西刺史。
敬君弘,绛州绛人,北齐尚书右仆射显俊曾孙也。累功历骠骑将军,封黔昌侯。以屯营兵守玄武门。隐太子之死,左右解散。其车骑将军冯立者,有材武,叹曰:“生赖其宠,死不共难,我无以见士大夫!”乃与巢王亲将谢叔方率兵攻玄武门,殊死斗。君弘挺身出,或曰:“事未可判,当按兵待变,成列而斗可也。”不从。与中郎将吕世衡呼而进,皆战殁。立顾其下曰:“足以报太子矣。”遂解兵走。君弘等败,秦府兵不振。尉迟敬德掷巢王首示叔方,叔方下马恸,亦出奔。明日自归,太宗曰:“义士也。”置之。俄而立又至,帝让曰:“汝离我兄弟,罪一也;杀我将士,罪二也。何所逃死?”答曰:“出身事主,当战之日,不知其它。”因伏地悲不自胜,帝亦劳遣之。诏赠君弘左屯卫大将军,世衡右骁卫将军。
立已蒙贷,归语人曰:“上赦吾罪,吾当以死报。”未几,突厥犯便桥,立引数百骑与虏薄,败之咸阳。帝喜,授广州都督。前日牧守苛肆,为蛮夷患,故数叛。立至,不事家产,衣食弗求赢。尝见贪泉曰:“此岂隐之所酌邪?吾虽日汲,庸易吾性哉?”遂极饮去。在职不三年,有惠爱,卒于官。
叔方历伊州刺史,善治军,戎、华爱之。累加银青光禄大夫,徙洪、广二州都督。卒,谥曰勤。本万年人,从巢王征讨有功,王表为屈咥真府左军骑云。
吕子臧,蒲州河东人。刚直,健于吏。隋大业末国南阳郡丞,捕击盗贼有功。高祖入京师,遣马元规慰辑山南,独子臧坚守。元规遣士讽晓,子臧杀之。及炀帝已弑,帝更使其婿薛君傅赍诏,言隋所以亡,谕子臧。子臧为故君发丧讫,即送款,就拜邓州刺史,封南阳郡公。
武德初,硃粲新衄,子臧率兵与元规并力。元规军不进,子臧曰:“乘贼新败,上下惶沮,一战可禽;若迁延,其众稍集,吾食尽,致死于我,不可当也。”不纳。子臧请以所部兵独进,又不许。俄而粲得众,复张,元规婴城,子臧扼腕曰:“谋不见用,坐公死矣。”贼围固。会霖雨,雉堞崩剥,或劝其降,子臧曰:“我,天子方伯,且降贼乎?”乃率麾下数百人赴敌死,城亦陷,元规死之。
元规,安陆人。初以队正从帝征伐,持节下南阳,得兵万余,然无谋,至于败。
王行敏,并州乐平人。隋末为盗长,高祖兴,来降,拜潞州刺史,迁屯卫将军。刘武周入并州,寇上党,取长子、壶关。或言刺史郭子武懦不支,且失潞,帝遣行敏驰往。既至,与子武不叶,贼围急,储偫空乏,众恫惧,行敏患之。会有告子武谋反,遂斩之。州民陈正谦者,以信义称乡里,出粟千石济军,由是人自奋,贼乃去。行敏又败窦建德兵于武陟。武德四年,督兵徇燕、赵,与刘黑闼战历亭,破之。既而释甲不设备,为黑闼所掩,缚致麾下。终不屈,贼遂斩之。且死,西向跪曰:“臣之忠,惟陛下知之。”帝闻而悼惜。
黑闼之乱,死事者又有卢士叡、李玄通。
士叡客韩城。隋乱,结纳英豪。高祖与之旧,及兵兴,率数百人上谒汾阴,又使兄子谕降剧贼孙华,与刘弘基败隋将桑显和于饮马泉。擢累右光禄大夫,为瀛州刺史。黑闼遣轻骑破其郛,拒战半日,士见亲属系虏,乃溃。士叡为贼擒,欲使说下城堡,不从,见杀。
玄通,蓝田人。为隋鹰扬郎将,高祖入关,率所部自归,拜定州总管。为黑闼所破,爱其才,欲以为将。玄通曰:“吾当守节以报,乌能降志贼邪?”不听,囚之。故吏有饷饮馈者,玄通曰:“诸君见哀,吾能一醉。”遂纵饮,谓守者曰:“吾能剑舞,可借刀。”守士与之。曲终,仰天太息曰:“大丈夫抚方面,不能保所守,尚可视息邪?”乃溃腹死。帝为流涕,擢其子伏护大将军。
罗士信,齐州历城人。隋大业时,长白山贼王薄、左才相、孟让攻齐郡,通守张须陀率兵击贼。士信以执衣,年十四,短而悍,请自效。须陀疑其不胜甲,少之。士信怒,被重甲,左右鞬,上马顾眄。须陀许之。击贼潍水上,阵才列,执长矛驰入贼营,刺杀数人,取一级掷之,承以矛,戴而行,贼皆眙惧无敢亢。须陀乘之,大破贼。士信逐北,每杀一贼,辄劓鼻纳诸怀,暨还,验以代级。须陀叹伏,遗以所乘马。凡战,须陀先登,士信副,以为常。炀帝遣使图须陀、士信阵法上内史。
后须陀为李密所杀,士信与裴仁基归密,署总管,俾统所部讨王世充。身被重创,见获于世充。世充爱其才,厚遇之,与同寝食。后得密将邴元真等,故士信稍稍疏斥。士信耻与伍,率所部千余人来降高祖,拜陕州道行军总管,因谋世充。
士信行则先锋,反则殿,有所获,悉散戏下有功者,或脱衣解马赐之,士以故用命。然持法严,至亲旧无少贷,其下亦不甚附。师次洛阳,攻千金堡,堡有恶言訽军,士信怒,夜遣百人载婴儿啼噪堡下,若自东都出奔者,既而阳悟曰:“非也,此千金堡耳。”因散去。堡兵开门追掠,士信伏入,屠之无类。贼平,授绛州总管,封郯国公。
从秦王击刘黑闼洛水上,得一城,王君廓戍之,贼急攻,溃而出。王语诸将:“孰能守此?”士信曰:“愿以守。”乃命之。士信已入,贼悉众攻,方雨雪,救军不得进。城陷,黑闼欲用之,不屈而死,年二十八。王隐悼,购其尸以葬,谥曰勇。初,士信为仁基所礼,及东都平,出家财敛葬北邙以报德,且曰:“我死当墓其侧。”至是,如所志。
张道源,并州祁人,名河,以字显。年十四,居父丧,士人贤其孝,县令郭湛署所居曰复礼乡至孝里。道源尝与客夜宿,客暴死,道源恐主人忽怖,卧尸侧,至署乃告,又徒步护送还其家。隋末政乱,辞监察御史,归闾里。
高祖兴,署大将军府户曹参军。至贾胡堡,复使守并州。京师平,遣抚慰山东,下燕、赵。有诏褒美,封累范阳郡公。淮安王神通略定山东,令守赵州,为窦建德所执。会建德寇河南,间遣人诣朝,请乘虚捣贼心胁。即诏诸将率兵影接。俄而贼平,还,拜大理卿。时何稠得罪,籍其家属赐群臣。道源曰:“祸福何常,安可利人之亡,取其子女自奉?仁者不为也。”更资以衣食遣之。天子见其年耆,拜绵州刺史。卒,赠工部尚书,谥曰节。道源虽官九卿,无产赀,比亡,余粟二斛。诏赐帛三百段。
族孙楚金有至行,与兄越石皆举进士。州欲独荐楚金,固辞,请俱罢。都督李勣叹曰:“士求才行者也。既能让,何嫌皆取乎?”乃并荐之。累进刑部侍郎。仪凤初,彗见东井,上疏陈得失。高宗钦纳,赐物二百段。武后时,历秋官尚书,爵南阳侯。有清概,然尚文刻,当时亦少之。为酷吏所构,流死岭表。
李育德,赵州人。祖谔,仕隋通州刺史,为名臣。世富于财,家僮百人。天下乱,乃私完械甲,婴武陟城自保,人多从之,遂为长。剧贼来掠,不能克。隋亡,与柳燮等归李密,私署总管。密为王世充所破,以郡来降,即拜陟州刺史。
兄厚德,自贼所逃归,度河复被执。贼使招育德,阳许之,故兄不死。贼帅段大师令裨校以兵守厚德,阴得其骧,,乃与州人贾慈行谋逐贼。慈行夜登城呼曰:“唐兵登矣!”厚德自狱拥群囚噪而出,斩长史,众不敢动,大师缒城走。即拜殷州刺史。厚德省亲,留育德以守,引兵拔贼河内堡三十一所。世充怒,悉锐士攻之,城陷,犹力战,与三弟皆殁。
时死节者又有李公逸、张善相,凡三人。
公逸者,与族弟善行居雍丘,以才雄,为众所归。始附王世充,策其必败,乃献款高祖,因其地置杞州,即拜总管,封阳夏郡公。以善行为刺史。世充遣其弟将徐、亳兵攻之,公逸请援,未报,因使善行守,身入朝言状。至襄城,为贼逻送洛阳。世充曰:“君越郑臣唐,何哉?”答曰:“我于天下唯闻有唐。”贼怒斩之。善行亦死。帝悼惜,封其子襄邑县公。
善相,襄城人。大业末为里长,督兵迹盗,为众附赖,乃据许州奉李密。密败,挈州以来,诏即授伊州总管。王世充攻之,屡困贼,遣使三辈请救,朝廷未暇也。会粮尽,众饿死,善相谓僚属曰:“吾为唐臣,当效命。君等无庸死,斩吾首以下贼可也。”众泣不肯,曰:“与公同死,愈于独生。”城陷被执,骂贼见杀。高祖叹曰:“吾负善相,善相不负我!”乃封其子襄城郡公。
高叡,京兆万年人,隋尚书左仆射颖孙也。举明经,稍迁通义令,有治劳,人刻石载德。历赵州刺史,平昌县子。圣历初,突厥默啜入寇,叡婴城拒,虏攻益急。长史唐波若度且陷,即与虏通。叡觉之,力不能制,即自经。不得死,为虏执,使降谕诸县,不肯应,见杀。初,虏至,有为叡计者:“突厥蜂锐,所向无完,公不能亢,且当下之。”答曰:“我,刺史,不战而降,罪大矣。”武后叹惜,赠冬官尚书,谥曰节。诏诛波若,籍其家。下制暴叡忠节、波若臣贼,使天下知之。
子仲舒,通故训学,擢明经,为相王府文学,王所钦器。开元初,宋璟、苏颋当秉,多咨访焉。时舍人崔琳练达政宜,璟等礼异之。当语人曰:“古事问高仲舒,时事问崔琳,何复疑?”终太子右庶子。
安金藏,京兆长安人。在太常工籍。睿宗为皇嗣,少府监裴匪躬、中官范云仙坐私谒皇嗣,皆殊死,自是公卿不复见,唯工优给使得进。俄有诬皇嗣异谋者,武后诏来俊臣问状,左右畏惨楚,欲引服。金藏大呼曰:“公不信我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也。”引佩刀自剚腹中,肠出被地,眩而仆。后闻大惊,舆致禁中,命高医内肠,褫桑紩之,阅夕而苏。后临视,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诏停狱,睿宗乃安。当是时,朝廷士大夫翕然称其谊,自以为弗及也。
神龙初,母丧,葬南阙口,营石坟,昼夜不息。地本卬燥,泉忽涌流庐之侧,李冬有华,犬鹿相扰。本道使卢怀慎上其事,诏表阙于闾。景云时,迁右武卫中郎将。玄宗属其事于史官,擢右骁卫将军,爵代国公。诏镵其名于泰、华二山碑以为荣。卒,配飨睿宗庙廷。大历中,赠兵部尚书,谥曰忠。以子承恩为庐州长史。中和中,又擢其远孙敬则为太子右谕德。
王同皎,相州安阳人,陈驸马都尉宽曾孙也。陈亡,徙河北。长安中,尚太子女安定郡主,拜典膳郎。太子,中宗也。桓彦范等诛二张,遣同皎与李湛、李多祚即东宫迎太子,请至玄武门指授诸将。太子拒不许,同皎进曰:“逆竖反道,显肆不轨,诸将与衙执事刻期诛之,须殿下到以系众望。”太子曰:“上方不豫,得无不可乎?”同皎曰:“南将相毁家族以安社稷,奈何欲内之鼎镬乎?太子能自出谕之,众乃止。”太子犹豫,同皎即扶上马,从至玄武门,斩关入。兵趋长生殿太后所,环侍严定,因奏诛易之等状。帝复位,擢右千牛将军,封琅邪公,食实户五百。主进封讼主,拜同皎驸马都尉,迁光禄卿。
神龙后,武三思烝浊王室,同皎恶之,与张仲之、祖延庆、周憬、李悛、冉祖雍谋,须武后灵驾发,伏弩射杀三思。会播州司兵参军宋之愻以外妹妻延庆,延庆辞,之愻固请,乃成昏。延庆心厚之,不复疑。故之愻子昙得其实。之愻兄之问尝舍仲之家,亦得其谋。令昙密语三思。三思遣悛上急变,且言同皎欲拥兵阙下废皇后。帝殊不晓,大怒,斩同皎于都亭驿,籍其家。同皎且死,神色自如。仲之、延庆皆死。憬遁入比干庙自刭,将死,谓人曰:“比干,古忠臣,神而聪明,其知我乎!后、三思乱朝,虐害忠良,灭亡不久,可干吾头国门,见其败也。”憬,寿春人。后太子重俊诛三思,天下共伤同皎之不及见也。睿宗立,诏复官爵,谥曰忠壮。诛祖雍、悛等。
先是,许州司户参军燕钦融再上书斥韦后擅政,且逆节已萌。后怒,劝中宗召至廷,扑杀之。宗楚客复私令卫士极力,故死。又博陵人郎岌亦表后及楚客乱,被诛。至是,俱赠谏议大夫,备礼改葬,赐钦融一子官。
同皎子繇尚永穆公主,生子潜,字弘志。生三日,赐绯衣、银鱼。幼庄重,不喜儿弄。以帝外孙,补千牛,复选尚公主,固辞。元和中擢累将作监。吏或籍名北军,辄骄墯不事,潜悉奏罢之,故不戒而辨。监无公食,而息钱旧皆私有,至潜,取以具食,遂为故事。
迁左散骑常侍,拜泾原节度使。宪宗与对,大悦,曰:“吾知而善职,我自用之。”潜至镇,缮壁垒,积粟,构高屋偫兵,利而严。遂引师自原州逾硖石,取虏将一人,斥烽候,筑归化、潘原三垒。请复城原州,度支沮议,故原州复陷。穆宗即位,封琅邪郡公,更节度荆南。疏吏恶,榜之里闾,杀尤纵者。分射三等,课士习之,不能者罢,故无冗军。大和初,检校尚书左仆射。卒于官,赠司空。
吴保安字永固,魏州从。气挺特不俗。睿宗时,姚、巂蛮叛,拜李蒙为姚州都督,宰相郭元振以弟之子仲翔托蒙,蒙表为判官。时保安罢义安尉,未得调,以仲翔里人也,不介而见曰:“愿因子得事李将军可乎?”仲翔虽无雅故,哀其穷,力荐之。蒙表掌书记。保安后往,蒙已深入,与蛮战没,仲翔被执。蛮之俘华人,必厚责财,乃肯赎,闻仲翔贵胄也,求千缣。会元振物故,保安留巂州,营赎仲翔,苦无赀。乃力居货十年,得缣七百。妻子客遂州,间关求保安所在,困姚州不能进。都督杨安居知状,异其故,资以行,求保安得之。引与语曰:“子弃家急朋友之患至是乎!吾请貣官赀助子之乏。”保安大喜,即委缣于蛮,得仲翔以归。始,仲翔为蛮所奴,三逃三获,乃转鬻远酋,酋严遇之,昼役夜囚,没凡十五年乃还。
安居亦丞相故吏,嘉保安之谊,厚礼仲翔,遗衣服储用,檄领近县尉。久乃调蔚州录事参军,以优迁代州户曹。母丧,服除,喟曰:“吾赖吴公生吾死,今亲殁,可行其志。”乃求保安。于时,何安以彭山丞客死,其妻亦没,丧不克归。仲翔为服缞绖,囊其骨,徒跣负之,归葬魏州,庐墓三年乃去。后为岚州长史,迎保安子,为娶而让以官。
李憕,并州汶水人。或言其先出兴圣皇帝,谱系疏晦,不复传。父希倩,神龙初右台监察御史。憕少秀敏,举明经高第,授成安尉。张说罢宰相,为相州刺史,坐有善相者,说遍问官属后孰当贵,工指憕及临河尉郑岩。说以女妻岩,而归其甥阴于憕。会母丧免。自武功尉以政尤异迁主簿。说在并州,引忄登置幕府。及执政,为长安尉。宇文融括天下田,高选官属,多致贤以重其柄。表假憕监察御史,分道检核。以课真拜御史。坐小累,下除晋阳令。三迁给事中。力于治,有任事称,明簿最,下无敢绐。失李林甫意,出为河南少尹。尹萧炅内倚权,骫法殖私,憕裁抑其谬,吏下赖之。道士孙甑生以左道幸,托祠事往来嵩、少间,干请乱吏治,憕不为应,故挟炅谮诸朝。天宝初,除清河太守。举美政,迁广陵长史,民为立祠赛祝,岁时不绝。以捕贼负,徙彭城太守。封酒泉县侯。连徙襄阳、河东,并兼采访处置使;入为京兆尹。杨国忠恶之,改光禄卿、东京留守。
安禄山反,玄宗遣封常清募兵东京,憕与留台御史中丞卢弈、河南尹达奚珣缮城垒,绥励士卒,将遏贼西锋。帝闻,擢礼部尚书。禄山度河,号令严密,候讠冋不能知。已陷陈留、荥阳,杀张介然、崔诐,不数日,薄城下。常清兵皆白徒,战不胜,辄北。憕收残士数百,裒断弦折矢坚守,人不堪斗。憕约弈:“吾曹荷国重寄,虽力不敌,当死官。”部校皆夜缒去,憕坐留守府,弈守台。城陷,禄山鼓而入,杀数千人,矢著阙门,执憕、奕及官属蒋清,害之。有诏赠司徒,谥曰忠懿。河、洛平,再赠太尉,拜一子五品官。
憕通《左氏春秋》,颇殖产伊川,占膏腴,自都至阙口,畴墅弥望,时谓“地癖”。岩仕终少府监,产利埒憕云。
憕十余子,江、涵、沨、瀛等同遇害,唯源、彭脱。
源八岁家覆,俘为奴,转侧民间。及史朝义败,故吏识源于洛阳者赎出之,归其宗属。代宗闻,授河南府参军,迁司农主簿。以父死贼手,常悲愤,不仕不娶,绝酒荤。惠林佛祠者,憕旧墅也,源依祠居,阖户日一食。祠殿,其先寝也,每过必趋,未始践阶。自营墓为终制,时时偃卧埏中。
长庆初,年八十矣,御史中丞李德裕表荐源,曰:“贾谊称:守圉捍敌之臣,死城郭封疆。天宝时,士罕伏节,逆羯始兴,委符组、弃城郭者不为耻,而憕约义同列,守位自如,抵刃就终,臣节之光由憕始。而源天与至孝,绝心禄仕五十余年,常守沈默,理契深要,一辞开析,百虑洗然。抱此真节,弃于清世,臣窃为陛下惜之。”穆宗下诏曰:“昔盗起幽陵,振荡河、洛,赠太尉憕处难居首,正色就死,两河闻风,再固危壁,殊节卓焉,到今称之。源有曾参之行、巢父之操,泊然无营,汔此高年。夫褒忠,所以劝臣节也;旌孝,所以激人伦也;镇浇浮,莫如尚义;厚风俗,莫如尊老。举是四者,大儆于时。其以源守谏议大夫,赐绯鱼袋。”河南尹遣官敦谕上道,帝自遣使者持诏书袍笏即赐,又赐绢二百匹。源顿首受诏,谓使者:“伏疾年耄,不堪趋拜。”即附表谢,辞吐哀悫,一无受。寻卒。敬宗时,擢憕孙为河南兵曹参军。
彭擢明经第。天宝中,选名臣子可用者,自咸宁丞迁右补阙。从天子入蜀。后憕数年卒。有孙景让、景庄、景温,别传。
武德功臣十六人,贞观功臣五十三人,至德功臣二百六十五人。德宗即位,录武德以来宰相及实封功臣子孙,赐一子正员官。史馆考勋名特高者九十二人,以三等条奏。第一等,以其岁授官。第二等,以次年。第三等,子孙数讼于朝,有诏差为二等,增至百八十七人。每等,武德以来宰相为首,功臣次之,至德以来将相又次之。大中初,又诏求李岘、王珪、戴胄、马周、褚遂良、韩瑗、郝处俊、娄师德、王及善、硃敬则、魏知古、陆象先、张九龄、裴寂、刘文静、张柬之、袁恕已、崔玄、桓彦范、刘幽求、郭元振、房琯、寺履谦、李嗣业、张巡、许远、卢弈、南霁云、萧华、张镐、李勉、张镒、萧复、柳浑、贾耽、马燧、李憕三十七人画像,续图凌烟阁云。
司空、太子太傅、知门下省事、梁国公房玄龄
尚书右仆射、检校侍中、莱国公杜如晦
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国公萧瑀
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知政事、上柱国、申国公高士廉
太子太师、知政事、特进、郑国公魏征
侍中、永宁郡公王珪
吏部尚书、参豫朝政、道国公戴胄
中书令、江陵县子岑文本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检校吏部尚书、高唐县公马周
侍中、兼太子左庶子、检校吏部礼部民部尚书事、清苑县男刘洎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河南郡公褚遂良
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燕国公于志宁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少傅、北平县公张行成
中书令、行侍中、兼太子少保、蓚县公高季辅
侍中、兼太子宾客、袭颍川县公韩瑗
中书令、兼太子詹事、南阳县侯来济
侍中、兼太子宾客张文瓘
侍中、甑山县公郝处俊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酒泉县公李义琰
内史、河东县侯裴炎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温国公苏良嗣
内史、梁国公狄仁杰
纳言、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天兵军大总管、陇右诸军大使、谯县子娄师德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石泉县公王方庆
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袭邢国公王及善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令、知兵部尚书事、齐国公魏元忠
紫微令、梁国公姚崇
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硃敬则
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许国公苏瑰
吏部尚书、兼侍中、广平郡公宋璟
黄门监、梁国公魏知古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兗国公陆象先
紫微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许国公苏颋
中书令、河东县侯张嘉贞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清水县公李元纮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宜阳县子韩休
中书令、始兴县伯张九龄
司空、河东郡公裴寂
纳言、上柱国、鲁国公刘文静
太尉、检校中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扬州大都督、赵国公长孙无忌
礼部尚书、河间郡王孝恭
尚书右仆射、检校中书令、行太子左卫率、上柱国、卫国公李靖
司空、兼太子太师、英国公李勣
开府仪同三司、鄜州都督、鄂国公尉迟敬德
左光禄大夫、洛州都督、蒋国公屈突通
陕东道大行台、吏部尚书、郧国公殷开山
卫尉卿、夔国公刘弘基
泽州刺史、邳国公长孙顺德
民部尚书、上柱国、莒国公唐俭
右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谯国公柴绍
右骁卫大将军、褒国公段志玄
洪州都督、渝国公刘政会
左武候将军、相州都督、郯国公张公谨
右武卫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
左武卫大将军、上柱国、胡国公秦叔宝
弘文馆学士、秘书监、永兴县公虞世南
右卫大将军、兼太子右卫率、工部尚书、武阳县公李大亮
左武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定方
夏官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清边道行军总管、耿国公王孝杰
中书令、汉阳郡公张柬之
中书令、博陵郡公崔玄
侍中、平阳郡公敬晖
侍中、谯国公桓彦范
中书令、南阳郡公袁恕已
右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韩国公张仁愿
尚书左丞相、兼黄门监、徐国公刘幽求
黄门侍郎、参知机务、脩文馆学士、齐国公崔日用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代国公郭元振
尚书左承相、兼中书令、集贤院学士、燕国公张说
紫微侍郎、上柱国、赵国公王琚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持节朔方军节度大使、中山郡公王晙
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河南江淮副元帅、东都留守、冀国公裴冕
文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清河县公房琯
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卫国公桂鸿渐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卫尉卿、兼怀州刺史、虢国公李嗣业
平卢军节度使、柳城郡太守刘正臣
恒州刺史、卫尉少卿、兼御史中丞颜杲卿
常山郡太守袁履谦
河南节度副使、左金吾卫将军、检校主客郎中、兼御史中丞张巡
睢阳郡太守、兼御史中丞许远
御史中丞、留台东都、知武选卢弈
睢阳郡太守、特进左金吾卫将军南霁云
右第一
内史令、延安郡公窦威
将作大匠、判纳言、陈国公窦抗
侍中、兼太子左庶子、江国公陈叔达
纳言、观国公杨恭仁
判吏部尚书、参议朝政、安吉郡公杜淹
中书令、虞国公温彦博
中书侍郎、检校刑部尚书、参知机务崔仁师
中书令、兼检校太子詹事、上柱国、安国公崔敦礼
户部尚书、平恩县公许圉师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浿江道行军总管任雅相
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范阳郡公卢承庆
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弘文馆学士、楚国公上官仪
右相、广平郡公刘祥道
左侍极、兼检校左相、嘉兴县子陆敦信
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县公刘仁轨
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安平郡公李安期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宾客、袭道国公戴至德
司列少常伯、太子右中护、兼正谏大夫、同东西台三品赵仁本
中书令、赵国公李敬玄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
中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
侍中、同中书门下三品、袭广平郡公刘齐贤
纳言、乐平县男王德真
地官尚书、检校纳言、钜鹿县男魏玄同
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特进、辅国大将军、邓国公岑长倩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临淮县男刘祎之
纳言、博昌县男韦思谦
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格辅元
司礼卿、判纳言事、渤海县子欧阳通
内史李昭德
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陆元方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杜景佺
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中书门下三品、郧国公韦安石
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知东都留守、赵郡公李怀远
中书令、逍遥公韦嗣立
守侍中、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常山县男李日知
检校黄门监、渔阳县伯卢怀慎
中书令、左丞相、兼侍中、安阳郡公源乾曜
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魏县侯杜暹
侍中、赵城侯裴耀卿
左武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雀安王神通
特进、太常卿、江夏王道宗
荆州都督、周国公武士畐
右屯卫大将军、检校晋州都督总管、谯国公窦琮
少府监、葛国公刘义节
右光禄大夫、罗国公张平高
洛州都督、右卫大将军、酂国公窦轨
夔州都督、息国公张长愻
金紫光禄大夫、夷国公李子和
左监门卫大将军、检校右武候将军、荣国公樊兴
左监门卫大将军、巢国公钱九陇
右骁卫大将军、归国公安兴贵
右武卫大将军、申国公安脩仁
殿中监、郢国公宇文士及
右武卫大将军、沔阳郡公公孙武达
荆州都督、怀宁郡公杜君绰
右骁卫将军、濮国公庞卿恽
代州都督、同安郡公郑仁泰
右翊卫将军、遂安郡公李安远
幽州都督、历阳郡公独孤彦云
始州刺史、左屯卫大将军、襄武郡公刘师立
右威卫大将军、济东郡公李孟尝
右监门卫大将军、河南县公元仲文
右监门卫将军、庐陵郡公秦师行
左领军大将军、新兴公马三宝
右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毕国公阿史那社尒
镇军大将军、虢国公张士贵、左卫大将军、琅邪郡公牛进达
镇军大将军、嘉州郡公周护
陕州刺史、天水郡公丘行恭
潭州都督、吴兴郡公沈叔安
散骑常侍、丰城县男姚思廉
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特进、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宋国公唐休璟
左羽林军大将军、辽阳郡王李多祚
左领军大将军、赵国公李湛
刑部尚书、太子宾客、魏国公杨元琰
殿中监、兼知总监、汝南郡公翟无言
冠军大将军、左羽林军大将军、光禄卿、天水县公赵承恩
将作大匠裴思谅
右羽林军将军、弘农郡公杨执一
左卫将军、河东郡公薛思行
光禄卿、驸马都尉、琅邪郡公王同皎
中书令、越国公钟绍京
太仆卿、立节郡王薛崇简
右金吾卫大将军、凉国公李延昌
太子中允同正、冀国公冯道力
少府监、赵国公崔谔之
左监门卫中候、光禄卿、申国公许辅乾
左金吾大将军、邓国公张
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左羽林军大将军、平阳郡公薛讷
河南副元帅、太尉侍中、临淮郡王李光弼
河东节度副大使、守司空、兼兵部尚书、霍国公王思礼
左相、豳国公韦见素
太保、韩国公苗晋卿
中书令、赵国公崔圆
太原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金城郡王辛云京
河西陇右副元帅、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凉国公李抱玉
太子太师、检校尚书右仆射、知省事、信都郡王田神功
四镇北庭泾原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知省事、扶风郡王马璘
左羽林军大将军、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薛景仙
右散骑常侍、检校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尚衡
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河东节度副大使、南阳郡公邓景山
河东节度副使、兼雁门郡太守、光禄卿贾循
礼部尚书、东京留守、酒泉县侯李憕
东平郡太守姚訚
右第二
卢弈,黄门监怀慎少子也。疏眉目,丰下,谨重寡欲,斤斤自脩。与兄奂名相上下,而刚毅过之。天宝初为鄠令,所治辄最,积功擢给事中,拜御史中丞。自怀慎、奂及弈,三居其官,清节似之,时传其美。俄留台东都,兼知武部选。
安禄山陷东都,吏亡散。弈前遣妻子怀印间道走京师,自朝服坐台。被执,将杀之,即数禄山罪,徐顾贼徒曰:“为人臣者当识逆顺,我不蹈失节,死何恨?”观者恐惧。弈临刑,西向再拜而辞,骂贼不空口,逆党为变色。肃宗诏赠礼部尚书,下有司谥。时以为洛阳亡,操兵者任其咎,执法吏去之可也,委身寇仇,以死谁怼?博士独孤及曰:“荀息杀身于晋,不食其言也;玄冥勤其官水死,守位忘躬也;伯姬待姆而火死,先礼后身也。彼死之日,皆于事无补。然则禄山乱大于里、丕,弈廉察之任,切于玄冥之官。分命所系,不啻保姆;逆党兵威,烈于水火。于斯时也,能与执干戈者同其戮力,挽之不来,推之不去,全操白刃之下,孰与夫怀安偷生者同其风?请谥曰贞烈。”诏可。
子杞,别有传。杞子元辅。
元辅字子望,少以清行闻。擢进士,补崇文校书郎。杞死,德宗念之不忘,拜元辅左拾遗。历杭、常、绛三州刺史,课当最,召授吏部郎中,进累兵部侍郎,为华州刺史,卒。
元辅端静介正,能绍其祖,故历显剧,而人不以杞之恶为累云。
张介然者,猗氏人,本名六朗。性慎愿,长计画。始为河、陇支郡太守。王忠嗣、皇甫惟明、哥舒翰踵领节度,并署营田、支度等使。入奏称旨,赐与良渥。介然启曰:“臣位三品,当给棨戟。若列于京师,虽富贵,不为飨人知,愿得列戟故里。”玄宗许之,别赐戟京师第门,仍赐绢五百匹,宴闾里长老。本乡得列戟,自介然始。翰荐为少府监,历卫尉卿。
禄山反,授河南节度采访使,守陈留。陈留据水陆剧,居民孳伙,而太平久,不知战。介然到屯不三日,贼已度河。车骑蹂腾,烟尘漫数十里,日为夺色。士闻钲鼓声,皆褫气不能授甲。凡旬六日,城陷。初,有诏购贼首而暴诛庆宗状。禄山入陈留,见诏书,拊膺大哭曰:“我何罪!吾子亦何罪,乃杀之!”即大恚愤,杀陈留降者万人以逞,血流成川,斩介然于军门。以伪将李廷望为节度使,守陈留。
禄山已拔陈留,则鼓而前,无敢亢。中宿攻荥阳,太守崔无诐率众乘城,闻师噪,自队如雨,无诐与官属皆死贼手。以伪将武令珣戍焉。
无诐者,本韦后外家,博陵旧望也。始,无诐娶萧至忠女,至忠败,被贬。久乃为益州司马。素善杨国忠,既用事,引为少府监,守荥阳。有诏赠礼部尚书,谥曰毅勇。
列传第一百一十七 忠义中
颜杲卿春卿 贾循隐林 张巡 许远南霁云 雷万春 姚訚
颜杲卿字昕,与真卿同五世祖,以文儒世家。父元孙,有名垂拱间,为濠州刺史。杲卿以廕调遂州司法参军。性刚正,莅事明济。尝为刺史诘让,正色别白,不为屈。开元中,与兄春卿、弟曜卿并以书判超等,吏部侍郎席豫咨嗟推伏。再以最迁范阳户曹参军。安禄山闻其名,表为营田判官,假常山太守。
禄山反,杲卿及长史袁履谦谒于道,赐杲卿紫袍,履谦绯袍,令与假子李钦凑以兵七千屯土门。杲卿指所赐衣谓履谦曰:“与公何为著此?”履谦悟,乃与真定令贾深、内丘令张通幽定谋图贼。杲卿称疾不视事,使子泉明往返计议,阴结太原尹王承业为应,使平卢节度副使贾循取幽州。谋泄,禄山杀循,以向润客、牛廷玠守。杲卿阳不事事,委政履谦,潜召处士权涣、郭仲邕定策。时真卿在平原,素闻贼逆谋,阴养死士为拒守计。李憕等死,贼使段子光传首徇诸郡,真卿斩子光,遣甥卢逖至常山约起兵,断贼北道。杲卿大喜,以为兵掎角可挫贼西锋。乃矫贼命召钦凑计事,钦凑夜还,杲卿辞城门不可夜开,舍之外邮;使履谦及参军冯虔、郡豪翟万德等数人饮劳,既醉,斩之,并杀其将潘惟慎,贼党歼,投尸滹沱水。履谦以首示杲卿,则喜且泣。
先是,禄山遣将高邈召兵范阳未还,杲卿使匋城尉崔安石图之。邈至满城,虔、万德皆会传舍,安石绐以置酒,邈舍马,虔叱吏缚之。而贼将何千年自赵来,虔亦执之。日未中,送二贼。杲卿乃遣万德、深、通幽传钦凑首,械两贼送京师,与泉明偕。至太原,王承业欲自以为功,厚遣泉明还,阴令壮士翟乔贼于路。乔不平,告之故,乃免。玄宗擢承业大将军,送吏皆被赏。已而事显,乃拜杲卿卫尉卿兼御史中丞,履谦常山太守,深司马。即传檄河北,言王师二十万入土门,遣郭仲邕领百骑为先锋,驰而南,曳柴扬尘,望者谓大军至。日中,传数百里。贼张献诚方围饶阳,弃甲走。于是赵、钜鹿、广平、河间并斩伪刺史,传首常山。而乐安、博陵、上谷、文安、信都、魏、鄴诸郡皆自固。杲卿兄弟兵大振。
禄山至陕,闻兵兴,大惧。使史思明等率平卢兵度河攻常山,蔡希德自怀会师。不涉旬,贼急攻城。兵少,未及为守计,求救于河东,承业前已攘杀贼功,兵不出。杲卿昼夜战,井竭,粮、矢尽,六日而陷,与履谦同执。贼胁使降,不应。取少子季明加刃颈上曰:“降我,当活而子。”杲卿不答。遂并卢逖杀之。杲卿至洛阳,禄山怒曰:“吾擢尔太守,何所负而反?”杲卿瞋目骂曰:“汝营州牧羊羯奴耳,窃荷恩宠,天子负汝何事,而乃反乎?我世唐臣,守忠义,恨不斩汝以谢上,从从尔反耶?”禄山不胜忿,缚之天津桥柱,节解以肉啖之,骂不绝,贼钩断其舌,曰:“复能骂否?”杲卿含胡而绝,年六十五。履谦既断手足,何千年弟适在傍,咀血喷其面,贼脔之,见者垂泣。杲卿宗子近属皆被害。杲卿已虏,诸郡复为贼守。
张通幽以兄相贼,谮杲卿于杨国忠,故不加赠。肃宗在凤翔,真卿表其枉,会通幽为普安太守,上皇杖杀之。李光弼、郭子仪收常山,出杲卿、履谦二家亲属数百人于狱,厚给遗,令行丧。乾元初,赠杲卿太子太保,谥曰忠节,封其妻崔清河郡夫人。初,博士裴郡以杲卿不执政,但谥曰忠,议者不平,故以二惠谥焉。逖、季明及宗子等皆赠五品官。建中中,又赠杲卿司徒。初,杲卿被杀,徇首于衢,莫敢收。有张凑者,得其发,持谒上皇。是昔见梦,帝寤,为祭。后凑归发于其妻,妻疑之,发若动云。后泉明购尸将葬,得刑者言,死时一足先断,与履谦同坎瘗。指其域得之,乃葬长安凤栖原。季明、逖同茔。
泉明有孝节,喜振人之急。既为承业所遣,未至而常山陷,故客寿阳。史思明围李光弼,获泉明,裹以革,送幽州,间关得免。思明归国,而真卿方为蒲州刺史,令泉明到河北求宗属。始,一女及姑女并流离贼中,及是并得之,悉钱三万赎姑女还,取赀复往,则己女复失之。履谦及父故将妻子奴隶尚三百余人,转徙不自存,泉明悉力赡给,分多匀薄,相扶挟度河托真卿。真卿随所归资送之。泉明之殡父,与履谦分柩,护还长安。履谦妻疑敛具俭狭,发视之,与杲卿等,乃号踊,待泉明如父。肃宗拜泉明郫令,政化清明,诛宿盗,人情翕然。成都尹举其课第一,迁彭州司马。家贫,居官廉,而孤藐相从百口,飦鬻不给,无愠叹。居母丧,毁骨立。其行义,当世以为难。
春卿,倜傥美姿仪,通当世务。十六举明经、拔萃高第,调犀浦主簿。尝送徒于州,亡其籍,至廷,口记物色,凡千人,无所差。长史陆象先异之,转蜀尉。苏颋代为长史,被谮系狱,为《棕榈赋》自托,颋遽出之。魏征远孙瞻罪抵死,春卿为请玉真公主,得不死,时人高其节。终偃师丞。临终,捉真卿臂曰:“尔当大吾族,顾我不得见,以诸子诿汝。”后真卿主其昏嫁。
沈盈者,亦杲卿甥,有行义,明黄老学。解褐博野尉,与杲卿同死难,赠大理正,官其二子遥、达。”
贾循者,京兆华原人,其先家常山。父会,有高节尝称疾不答辟署,里中号“一龙”。亲亡,负土成墓,庐其左,手莳松柏,时号“关中曾子”。卒,县人私谥曰广孝征君。
循有大略,礼部尚书苏颋尝谓今颇、牧,及为益州,表署列将。败吐蕃于西山,三迁静塞军营田使。张守珪北伐,次滦河,属冻泮,欲济无梁。循揣广狭为桥以济,破虏而还,以功擢游击将军、榆关守捉使。地南负海,北属长城,林良岑翳,寇所蔽伏。循调土斩木开道,贼遁去。范阳节度使李适之荐为安东副大都护。安禄山兼平卢节度,表为副,迁博陵太守。禄山欲击奚、契丹,复奏循光禄卿自副,使知留后。九姓叛,禄山兼节度河东,而循亦兼雁门副之。母亡将葬,宅有枯桑,一夕再生,芝出北庸,人以为瑞。玄宗以循有功,诏赠其父常山太守。
禄山反,使循守幽州,故杲卿招之,以倾贼巢穴,循许可。为向润客等发其谋,贼缢之。建中二年,赠太尉,谥曰忠。
从子隐林,为永平兵马使。当入卫,属硃泚难,率众扈行在。德宗见隐林,伟其貌,问家世,答曰:’故范阳节度副使循,臣从父也。”帝异之,引至卧内,以手板画地陈攻守计,即奏曰:“臣尝梦日坠,以首承之。”帝曰:“非朕邪?”因令纠察行在,迁检校右散骑常侍,封武威郡王。
贼围急,隐林与侯仲庄冒矢石死战。已而解,从臣称庆,隐林流涕前曰:“泚已奔,群臣大庆宗社无疆之休,然陛下资性急,不能容掩。若不悛,虽今贼亡,忧未艾也。”帝不以为忤,拜神策统军。卒,帝思其质直,赠尚书左仆射,以实户三百封其家。
张巡字巡,邓州南阳人。博通群书,晓战阵法。气志高迈,略细节,所交必大人长者,不与庸俗合,时人叵知也。开元末,擢进士第。时兄晓已位监察御史,皆以名称重一时。巡由太子通事舍人出为清河令,治绩最,而负节义,或以困厄归者,倾赀振护无吝。秩满还都。于是杨国忠方专国,权势可炙。或劝一见,且显用,答曰:“是方为国怪祥,朝宦不可为也。”更调真源令。土多豪猾,大吏华南金树威恣肆,邑中语曰:“南金口,明府手。”巡下车,以法诛之,赦余党,莫不改行迁善。政简约,民甚宜之。
安禄山反,天宝十五载正月,贼酋张通晤陷宋、曹等州,谯郡太守杨万石降贼,逼巡为长史,使西迎贼军。巡率吏哭玄元皇帝祠,遂起兵讨贼,从者千余。初,灵昌太守嗣吴王祗受诏合河南兵拒禄山,有单父尉贾贲者,阆州刺史璇之子,率吏称吴王兵,击宋州。通晤走襄邑,为顿丘令卢韺所杀。贲引军进至雍丘,巡与之合,有众二千。是时雍丘令令狐潮举县附贼,遂自将东败淮阳兵,虏其众,反接在廷,将杀之,暂出行部。淮阳囚更解缚,起杀守者,迎贲等入。潮不得归,巡乃屠其妻子,砾城上。祗闻,承制拜贲监察御史。潮怨贲,还攻雍丘,贲趋门,为众躏死。巡驰骑决战,身被创不顾,士乃奉巡主军。间道表诸朝,腾笺祗府,祗乃举兗以东委巡经略。
潮以贼众四万薄城,人大恐。巡谕诸将曰:“贼知城中虚实,有轻我心。今出不意,可惊而溃也,乘之,势必折。”诸将曰:“善。”巡乃分千人乘城,以数队出,身前驱,直薄潮军,军却。明日贼攻城,设百楼,巡栅城上,束刍灌膏以焚焉,贼不敢向,巡伺击之。积六旬,大小数百战,士带甲食,裹疮斗,潮遂败走,追之,几获。潮怒,复率众来。然素善巡,至城下,情语巡曰:“本朝危蹙,兵不能出关,天下事去矣。足下以羸兵守危堞,忠无所立,盍相从以苟富贵乎?”巡曰:“古者父死于君,义不报。子乃衔妻孥怨,假力于贼以相图,吾见君头干通衢,为百世笑,奈何?”潮赧然去。
当此时,王命不复通,大将六人白巡以势不敌,且上存亡莫知,不如降。六人者,皆官开府、特进。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率军士朝,人人尽泣。巡引六将至,责以大谊,斩之。士心益劝。
会粮乏,潮饷贼盐米数百艘且至,巡夜壁城南,潮悉军来拒,巡遣勇士衔枚滨河,取盐米千斛,焚其余而还。城中矢尽,巡缚藁为人千余,被黑衣,夜缒城下,潮兵争射之,久,乃藁人;还,得箭数十万。其后复夜缒人,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军大乱,焚垒幕,追奔十余里。贼惭,益兵围之。薪水竭,巡绐潮:“欲引众走,请退军二舍,使我逸。”潮不知其谋,许之。遂空城四出三十里,撤屋发木而还为备。潮怒,围复合。巡徐谓潮曰:“君须此城,归马三十匹,我得马且出奔,请君取城以藉口。”潮归马,巡悉以给骁将,约曰:“贼至,人取一将。”明日,潮责巡,答曰:“吾欲去,将士不从,奈何?”潮怒欲战,阵未成,三十骑突出,禽将十四,斩百余级,收器械牛马。潮遁还陈留,不复出。七月,潮率贼将瞿伯玉攻城,遣伪使者四人传贼命诏巡,巡斩以徇,余絷送祗所。围凡四月,贼常数万,而巡众才千余,每战辄克。于是河南节度使嗣虢王巨屯彭城,假巡先锋。
俄而鲁、东平陷贼,济阴太守高承义举郡叛,巨引兵东走临淮。贼将杨朝宗谋趋宁陵,绝巡饷路。巡外失巨依,拔众保宁陵,马裁三百,兵三千。至睢阳,与太守许远、城父令姚訚等合。乃遣将雷万春、南霁云等领兵战宁陵北,斩贼将二十,杀万余人,投尸于汴,水为不流。朝宗夜去。有诏拜巡主客郎中,副河南节度使。巡籍将士有功者请于巨,巨才授折冲、果毅。巡谏曰:“宗社尚危,围陵孤外,渠可吝赏与赀?”巨不听。
至德二载,禄山死,庆绪遣其下尹子琦将同罗、突厥、奚劲兵与朝宗合,凡十余万,攻睢阳。巡励士固守,日中二十战,气不衰。远自以材不及巡,请禀军事而居其下,巡受不辞,远专治军粮战具。前此,远将李滔救东平,遂叛入贼,大将田秀荣潜与通。或以告远曰:“晨出战,以碧帽为识。”视之如言,尽覆其众。还辄曰:“我诱之也。”请以精骑往,易锦帽。远以告巡,巡召登城,让之,斩首示贼。因出薄战,子琦败,获车马牛羊,悉分士,秋豪无入其家。有诏拜巡御史中丞,远侍御史,訚吏部郎中。
巡欲乘胜击陈留,子琦闻,复围城。巡语其下曰:“吾蒙上恩,贼若复来,正有死耳。诸君虽捐躯,而赏不直勋,以此痛恨!”闻者感概。乃椎牛大飨,悉军战。贼望兵少,大笑。巡、远亲鼓之,贼溃,追北数十里。其五月,贼刈麦,乃济师。巡夜鸣鼓严队,若将出。贼申警。俄自鼓,贼觇城上兵休,乃弛备。巡使南霁云等开门径抵子琦所,斩将拔旗。有大酋被甲,引拓羯千骑麾帜乘城招巡。巡阴缒勇士数十人隍中,持钩、陌刀、强弩,约曰:“闻鼓声而奋。”酋恃众不为备,城上噪,伏发禽之,弩注矢外向,救兵不能前。俄而缒士复登陴,贼皆愕眙,乃按甲不出。巡欲射子琦,莫能辨,因剡蒿为矢,中者喜,谓巡矢尽,走白子琦,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一发中左目,贼还。七月,复围城。
初,睢阳谷六万斛,可支一岁,而巨发其半餫濮阳、济阴,远固争,不听。济阴得粮即叛。至是食尽,士日赋米一勺,龁木皮、煮纸而食,才千馀人,皆癯劣不能彀,救兵不至。贼知之,以云冲传堞,巡出钩铭干拄之,使不得进,篝火焚梯。贼以钩车、木马进,巡辄破碎之。贼服其机,不复攻,穿壕立栅以守。巡士多饿死,存者皆痍伤气乏。巡出爱妾曰:“诸君经年乏食,而忠义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众,宁惜一妾而坐视士饥?”乃杀以大飨,坐者皆泣。巡强令食之,远亦杀奴僮以哺卒,至罗雀掘鼠,煮铠弩以食。
贼将李怀忠过城下,巡问:“君事胡几何?”曰:“二期。”巡曰:“君祖、父官乎?”曰:“然。”君世受官,食天子粟,奈何从贼,关弓与我确?”怀忠曰:“不然,我昔为将,数死战,竟殁贼,此殆天也。”巡曰:“自古悖逆终夷灭,一日事平,君父母妻子并诛,何忍为此?”怀忠掩涕去,俄率其党数十人降。巡前后说降贼将甚多,皆得其死力。
御史大夫贺兰进明代巨节度,屯临淮,许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观望莫肯救。巡使霁云如叔冀请师,不应,遣布数千端。霁云嫚骂马上,请决死斗,叔冀不敢应。巡复遣如临淮告急,引精骑三十冒围出,贼万众遮之,霁云左右射,皆披靡。既见进明,进明曰:“睢阳存亡已决,兵出何益?”霁云曰:“城或未下。如已亡,请以死谢大夫。”叔冀者,进明麾下也,房琯本以牵制进明,亦兼御史大夫,势相埒而兵精。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初无出师意。又爱霁云壮士,欲留之。为大飨,乐作,霁云泣曰:“昨出睢阳时,将士不粒食已弥月。今大夫兵不出,而广设声乐,义不忍独享,虽食,弗下咽。今主将之命不达,霁云请置一指以示信,归报中丞也。”因拔佩刀断指,一座大惊,为出涕。卒不食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图,矢著砖,曰:“吾破贼还,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至真源,李贲遗马百匹;次宁陵,得城使廉坦兵三千,夜冒围入。贼觉,拒之,且战且引,兵多死,所至才千人。方大雾,巡闻战声,曰:“此霁云等声也。”乃启门,驱贼牛数百入,将士相持泣。
贼知外援绝,围益急。众议东奔,巡、远议以睢阳江、淮保障也,若弃之,贼乘胜鼓而南,江、淮必亡。且帅饥众行,必不达。十月癸丑,贼攻城,士病不能战。巡西向拜曰:“孤城备竭,弗能全。臣生不报陛下,死为鬼以疠贼。”城遂陷,与远俱执。巡众见之,起且哭,巡曰:“安之,勿怖,死乃命也。”众不能仰视。子琦谓巡曰:“闻公督战,大呼辄眦裂血面,嚼齿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气吞逆贼,顾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齿存者三四。巡骂曰:“我为君父死,尔附贼,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节,将释之。或曰:“彼守义者,乌肯为我用?且得众心,不可留。”乃以刃胁降,巡不屈。又降霁云,未应。巡呼曰:“南八!男儿死尔,不可为不义屈!”霁云笑曰:“欲将有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亦不肯降。乃与姚訚、雷万春等三十六人遇害。巡年四十九。初,子琦议生致五人庆绪所,或曰:“用兵拒守者,巡也。”乃送远洛阳,至偃师,亦以不屈死。巨之走临淮,巡有姊嫁陆氏,遮王劝勿行,不纳,赐百缣,弗受,为巡补缝行间,军中号“陆家姑”,先巡被害。
巡长七尺,须髯每怒尽张。读书不过三复,终身不忘。为文章不立稿。守睢阳,士卒居人,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更潮及子琦,大小四百战,斩将三百、卒十余万。其用兵未尝依古法,勒大将教战,各出其意。或问之,答曰:“古者人情敦朴,故军有左右前后,大将居中,三军望之以齐进退。今胡人务驰突,云合鸟散,变态百出,故吾止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上下相习,人自为战尔。”其械甲取之于敌,未尝自脩。每战,不亲临行阵,有退者,巡已立其所,谓曰:“我不去此,为我决战。”士感其诚,皆一当百。待人封锁所疑,赏罚信,与众共甘苦塞暑,虽厮养,必整衣见之,下争致死力,故能以少击众,未尝败。被围久,初杀马食,既尽,而及妇人老弱凡食三万口。人知将死,而莫有畔者。城破,遣民止四百而已。
始,肃宗诏中书侍郎张镐代进明节度河南,率浙东李希言、浙西司空袭礼、淮南高适、青州邓景山四节度掎角救睢阳,巡亡三日而镐至,十日而广平王收东京。镐命中书舍人萧昕诔其行。时议者或谓:巡始守睢阳,众六万,既粮尽,不持满按队出再生之路,与夫食人,宁若全人?于是张澹、李纾、董南史、张建封、樊晁、硃巨川、李翰咸谓巡蔽遮江、淮,沮贼势,天下不亡,其功也。翰等皆有名士,由是天下无异言。天子下诏,赠巡扬州大都督,远荆州大都督,霁云开府仪同三司、再赠扬州大都督,并宠其子孙。睢阳、雍丘赐徭税三年。巡子亚夫拜金吾大将军,远子玖婺州司马。皆立庙睢阳,岁时致祭。德宗差次至德以来将相功效尤著者,以颜杲卿、袁履谦、卢弈及巡、远、霁云为上。又赠姚訚潞州大都督,官一子。贞元中,复官巡它子去疾、远子岘。赠巡妻申国夫人,赐帛百。自是讫僖宗,求忠臣后,无不及三人者。大中时,图巡、远、霁云像于凌烟阁。睢阳至今祠享,号“双庙”云。
许远者,右相敬宗曾孙。宽厚长者,明吏治。初客河西,章仇兼琼辟署剑南府,欲以子妻之,固辞。兼琼怒,以事劾贬高要尉。更赦还。会禄山反,或荐远于玄宗,召拜睢阳太守。远与巡同年生而长,故巡呼为兄。
大历中,巡子去疾上书曰:“孽胡南侵,父巡与睢阳太守远各守一面。城陷,贼所入自远分。尹子琦分郡部曲各一方,巡及将校三十余皆割心剖肌,惨毒备尽,而远与麾下无伤。巡临命叹曰:‘嗟乎,人有可恨者!’贼曰:‘公恨我乎?’答曰:‘恨远心不可得,误国家事,若死有知,当不赦于地下。’故远心向背,梁、宋人皆知之。使国威丧衄,巡功业堕败,则远于臣不共戴天,请追夺官爵,以刷冤耻。”诏下尚书省,使去疾与许岘及百官议。皆以去疾证状最明者,城陷而远独生也。且远本守睢阳,凡屠城以生致主将为功,则远后巡死不足惑。若曰后死者与贼,其先巡死者谓巡当叛,可乎?当此时去疾尚幼,事未详知。且艰难以来,忠烈未有先二人者,事载简书,若日星不可妄轻重。议乃罢。然议者纷纭不齐。
元和时,韩愈读李翰所为巡传,以为阙远事非是。其言曰:“二人者,守死成名,先后异耳。二家子弟材下,不能通知其父志,使世疑远畏死而服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地,食其所爱之肉,抗不降乎?且见援不至,人相食而犹守,虽其愚亦知必死矣,然远之不畏死甚明。”又言:“城陷自所守,此与儿童之见无异。且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今从而尤之,亦不达于理矣。”愈于褒贬尤慎,故著之。
南霁云者,魏州顿丘人。少微贱,为人操舟。禄山反,钜野尉张沼起兵讨贼,拔以为将。尚衡击汴州贼李廷望,以为先锋。遣至睢阳,与张巡计事。退谓人曰:“张公开心待人,真吾所事也。”遂留巡所。巡固劝归,不去。衡赍金帛迎,霁云谢不受,乃事巡,巡厚加礼。始被围,筑台募万死一生者,数日无敢应。俄有喑鸣而来者,乃霁云也。巡对泣下。霁云善骑射,见贼百步内乃发,无不应弦毙。
子承嗣,历涪州刺史。刘辟叛,以无备谪永州。
雷万春者,不详所来,事巡为偏将。令狐潮围雍丘,万春立城上与潮语,伏弩发六矢著面,万春不动。潮疑刻木人,谍得其实,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知君之令严矣。”潮壁雍丘北,谋袭襄邑、宁陵。巡使万春引骑四百压潮,先为贼所包。巡突其围,大破贼,潮遁去。
万春将兵,方略不及霁云,而强毅用命。每战,巡任之与霁云钧。
姚訚者,开元宰相崇从孙。父弇,楚州刺史。訚性豪荡,好饮谑,善丝竹。历寿安尉。素善巡,及为城父令,遂同守睢阳。累加东平太守。
巡之遣霁云、万春败贼于宁陵也,别将二十有五:石承平、李辞、陆元锽、硃珪、宋若虚、杨振威、耿庆礼、马日升、张惟清、廉坦、张重、孙景趋、赵连城、王森、乔绍俊、张恭默、祝忠、李嘉隐、翟良辅、孙廷皎、冯颜,其后皆死巡难,四人逸其姓名。
赞曰:张巡、许远,可谓烈丈夫矣。以疲卒数万,婴孤墉,抗方张不制之虏,鲠其喉牙,使不得搏食东南,牵掣首尾,豗溃梁、宋间。大小数百战,虽力尽乃死,而唐全得江、淮财用,以济中兴,引利偿害,以百易万可矣。巡先死不为遽,远后死不国屈。巡死三日而救至,十日而贼亡,天以完节付二人,畀名无穷,不待留生而后显也。惟宋三叶,章圣皇帝东巡,过其庙,留驾裴回,咨巡等雄挺,尽节异代,著金石刻,赞明厥忠。与夷、齐饿踣西山,孔子称仁,何以异云。
列传第一百一十八 忠义下
程千里袁光廷 庞坚薛愿 张兴 蔡廷玉 符令奇璘 刘乃 孟华 张伾周曾 张名振 石演芬 吴溆 高沐 贾直言 辛谠 黄碣孙揆
程千里,京兆万年人。长七尺,魁岸有力。应募碛西,累官安西副都护。天宝末,兼北庭都护、安西北庭节度使。突厥首领阿布思内附,本隶朔方,赐氏李,名献忠,度属幽州,素与安禄山有怨,内惧,故叛还碛外,数盗边。玄宗患之,诏千里将兵讨捕。千里谕葛逻禄,阴令掎角。献忠果以穷归葛逻禄,缚之,并妻子帐下数千人送千里所,乃献俘勤政楼,诏斩以徇。擢千里右金吾卫大将军,留宿卫。
禄山反,诏募兵河东,即拜节度副使、云中太守,迁上党长史。贼来攻,鏖馘多,累加开府仪同三司、礼部尚书。至德二载,贼将蔡希德围上党,轻骑挑战。千里恃勇开县门,率百骑欲直禽希德,几得而救至,乃退。会桥坏,马颠,为贼执,仰首敕诸骑使还,曰:“为我报诸将,可失帅,不可失城。”军中皆为泣下,增备固守。贼不能下,乃还。囚千里至东都,安庆绪伪署特进,囚客省。庆绪败,为严庄所害。后赦令数下,追褒死难者,惟千里生见执,不及云。
初,禄山构难,西北戍兵悉入援,故河、陇郡县皆陷吐蕃,惟河西戍将袁光廷为伊州刺史,固守历年,虽游说百绪,终不降,诸下同心无携畔者。及粮竭,手杀妻子,自焚死。建中初,赠工部尚书。
庞坚,京兆泾阳人。四世祖玉,事隋为监门直阁。李密据洛口,玉以关中锐兵属王世充击之,百战不衄。世充归东都,秦王东徇洛,玉率万骑降,高祖以隋旧臣,礼之。玉魁梧有力,明军法,久宿卫,习知朝廷制度。帝顾诸将多不闲仪检,故授玉领军、武卫二大将军,使众观以为模{疒齐},出为梁州总管。巴山獠叛,玉枭其首,余党四奔,属县獠与反者州里亲戚为贼游说,言不可穷蹑。玉不听,下令军中曰:“谷熟,吾尽收以馈军。非尽贼,吾不反。”闻者惧,相谓曰:“军不止,吾谷尽,且饿死。”乃共入贼营,与所亲相结,斩渠长以降,众遂溃。徙越州都督。召为监门大将军。太宗以耆厚,令主东宫兵。虽老不怠,小大之务无不亲。卒,帝为废朝,赠幽州都督、工部尚书。
坚历颍川太守。安禄山反,南阳节度使鲁炅表坚为长史兼防御副使,以薛愿为颍川太守,共守颍川。时陈留、荥阳已陷贼,南阳被围,而颍川当往来剧。贼将阿史那承庆悉锐攻之,传城百里,树木皆刊。城中士单寡,粮少,而愿、坚昼夜战,诸郡兵无援者,自正月尽十一月。贼设木鹅、冲车、飞梯薄城,矢如雨,士皆雷噪,夜半逾城入,二人不肯降。贼缚致东京,将砾解之,有说禄山曰:“义士也,彼为其主,杀之不详。”乃缚于树。比且死,见者哭之。
愿,汾阴人。父縚,太常卿。兄崇一,娶惠宣太子女,其女弟为太子瑛妃。瑛废,贬愿岭外,久乃得还。
张兴者,束鹿人。长七尺,一饭至斗米,肉十斤。悍趫而辩,为饶阳裨将。禄山反,攻饶阳。兴开张祸福,譬晓敌人,而婴垮弥年,众心遂固。沧、赵已隐,史思明引众传城,兴擐甲持陌刀重十五斤乘城。贼将入,兴一举刀,辄数人死,贼皆气慑。城破,思明缚之马前,好谓曰:“将军壮士,能屈节,当受高爵。”对曰:“昔严颜一巴郡将,犹不降张飞。我大郡将,安能委身逆虏?今日幸得死,然愿以一言为诫。”思明曰:“云何?”兴曰:“天子遇禄山如父子,今乃反。大丈夫不能为国扫除,反为其下,何哉?”思明曰:“将军不观天道邪?吾上起兵二十万,直趣洛阳,天下大定。以偏师叩函谷,守将面缚,唐亡固矣。”兴曰:“桀、纣、秦、隋穷人力,举四海与为怨,故商、周、汉、唐因得代之而有神器。皇帝无违德,禄山非数帝贤,是苟延岁月,终即禽耳。”思明怒,锯解之。且死,骂曰:“吾能裒强死兵败贼众!”军中凛然为改容。
蔡廷玉,幽州昌平人。事安禄山,未有闻。与硃泚同里闲,少相狎近,泚为幽州节度使,秦署幕府。
廷玉有沈略,善与人交,内外爱附。泚多所叩咨,数遣至京师。当是时,幽州兵最强,财雄,士骄悍,日思吞并,不知有上下礼法。廷玉间语泚曰:“古未有不臣而能推福及子孙者。公南联赵、魏,北奚虏,兵我地险,然非永安计,一日赵、魏反噬,公乃沸鼎鱼耳。不如奉天子,多难,可勒勋鼎彝,若何?”泚善之。廷玉阴欲耗其力,则讽泚出金币礼士,又劝归贡赋助天子经费,献牛马系道,储廥为单。因劝泚入朝,泚将听,诸校怒,缚廷玉辱之,廷玉无桡辞,泚不忍杀,囚岁余出之,谓曰:“而亦悔乎?”廷玉曰:“导公为逆即悔,勉公以义何悔为?”复絷满岁,问曰:“能省过否?不尔,且死。”对曰:“不杀我,公得名。杀我,吾得名。”泚不能屈,待如初。
又有硃体微者,亦泚腹心。廷玉有建白,体微辄左右之,故泚愈信,桀傲稍革。廷玉遂蕆朝事。泚乃奏涿州为永泰军,蓟州静塞军,瀛州清夷军,莫州唐兴军,置团练使,以支郡隶属,卢龙军稍削。而泚内畏弟滔逼己,滔亦劝泚入朝,乃以军属滔。廷玉、体微共白泚:“公入朝为功臣首,后务至重,须诚信者乃可付。滔虽大弟,多变不情,如假以兵,是嫁之祸也。”泚不听。二人随泚到朝,德宗为太子时,知廷玉名,及见,礼眷殊渥。泚统幽州行营为泾原凤翔节度使,诏廷玉以大理少卿为司马,体微为要籍。
滔有请于泚,或不顺,廷玉必折之,俾循故法。滔已破田悦,浸傲肆自用。左右有恶廷玉者,妄云:“素毁滔,欲四分燕,廷玉倡之,体微和之。”滔表言二人离间骨肉,请杀于有司。亦遗泚书云云。泚恚滔夺其军,不从。会滔以幽州叛,帝示滔表,而泚亦白发其书,乃归罪于二人,贬廷玉柳州司户参军、体微南浦尉以慰滔。滔使谍伺诸朝,曰:“上若不杀廷玉,当谪去,得东出洛,我且缚致麾下支解之。”将行,帝劳廷玉曰:“尔姑行,为国受屈,岁中当还。”迁玉至蓝田驿,人白左巡使郑詹:“商于道险,不可往。”詹追使趋潼关。廷玉告子少诚、少良曰:“我为天子不血刃下幽十一城,欲裂其壤,使不得桀,而败于将成,天助逆邪?今吏使我出东都,此殆滔计,吾不可以辱国。”比至灵宝,自投于河。
宰相卢杞方疾御史大夫严郢,欲逐之,得廷玉死状,即抵詹死,而斥出郢。帝闵廷玉忠,归其柩,厚赙之。李晟平硃泚,少诚等适终丧,晟表丐追赠廷玉。并官二子。而帝方招来滔,寝其奏,遂已。
符令奇,沂州临沂人。初为卢龙军裨将。会幽州乱,挈子璘奔昭义,节度使薛嵩署为军副。嵩卒,田承嗣盗其地,引令奇为右职。
田悦拒命,马燧败之洹水。令奇密语璘曰:“吾阅世事多矣。自安、史干纪,无噍类。吾观田氏覆亡无时,安用苟旦夕,系缧京师,宗族屠地?汝能委质朝廷,为唐忠臣,吾亦名扬后世矣。”璘泣曰:“悦,忍人也,近祸可畏。”答曰:“今王师四合,吾属俎中醢。儿今行,吾死不朽;不行,吾亦死。尸叠逆地云何?”璘俯泣不能对。初,悦与李纳会濮阳,因乞师,纳分麾下随之。至是,纳兵归齐,使璘以三百骑护送。璘与父啮臂别,乃以众降燧。璘之出,与三子同降。悦怒,引令奇切让。令奇骂曰:“尔忘义背主,旦夕死。吾教子以顺,杀身庸何悔?钧死,愈尔远矣!”悦怒,奋而起。令奇临刑,色不变,年七十九,夷其家。
燧署璘为军副,诏拜特进,封义阳郡王。既闻父见害,号绝泣血,燧表其冤,加检校左散骑常侍,赐晋阳第一区、祁田五十顷,赠令奇户部尚书。
璘字元亮。李怀光反,诏燧讨之。璘介五千兵先济河,与西师合。从燧入朝,为辅国大将军,赐靖恭里第一区、蓝田田四十顷。璘之降,母匿里中独免,及悦死,诏迎于魏,赐宴别殿。璘居环卫十三年,卒,年六十五,赠越州都督。
刘乃字永夷,河南伊阙人。少敬颖,暗诵《六经》,日数千言。善文词,为时推目。天宝中擢进士第。丧父,以孝闻。服终,中书舍人宋昱知铨事,乃方调,因进书曰:《书》称:‘知人则哲,能官人则惠。’此唐虞以为难。今文部始抡材,终授位,是知人、官人,两任其责。昔禹、稷、皋陶之圣,犹曰载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今有司独委一二小宰,察言于一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内,何其易哉?夫判者,以狭词短韵为体,是以小冶鼓众金,虽欲为鼎镛,不可得已。故虽有周公、尼父图书《易象》之训,以判责之,曾不及徐、庾;虽有至德,以喋喋取之,曾不若啬夫。故干霄蔽日,巨树也,求尺寸之材,必后于琢杙;龙吟虎啸,希声也,尚颊舌之感,必下于蛙黾。岂不悲乎!执事诚能先政事,次文学,退观其治家,进察其临节,则庞鸿深沈之事,亦可窥其门阈矣。”昱嘉之,补剡尉。刘晏在江西,奏使巡覆,充留后。
大历中,召拜司门员外郎。德宗初,进郭子仪为尚父。时册礼废,视诏文者不适所宜,宰相崔祐甫召乃至閤草之,少选成文,词义典裁。俄擢给事中,权知兵部侍郎。杨炎、卢杞当国,五岁不迁。建中四年,真拜兵部侍郎。
帝狩奉天,乃卧疾私第,硃泚遣人召之,固称笃。复遣伪相蒋镇慰诱,乃佯喑不答,灸无完肤。镇再至,知不可胁,乃太息曰:“我尝忝曹郎,不能死,宁以自辱亶腥,复欲污贤哲乎?”遂止。乃闻车驾如梁州,自投于床,搏膺呼天,不食卒,年六十。帝闻其忠,赠礼部尚书,谥曰贞惠。子伯刍,别传。
孟华,史失其何所人。初事李宝臣为府官属,论议婞婞不回,同舍疾之。王武俊斩李惟岳,遣华至京师陈事,德宗问河朔利害,华对称旨,擢检校兵部郎中兼侍御史。
硃滔与武俊谋解田悦之围,帝诏华还谕,欲乱其谋。华至,让武俊曰:“安、史未覆灭时,大夫观其兵,自谓天下可取,今日何汩汩?且上于大夫恩甚厚,将还康中丞他州,而归我深、赵。自古忠臣,未有不先大功而后得高官者。大夫何望于失地邪?夫药苦口者利病,大夫后日思愚言,悔无逮!”或曰:“华入朝私奏便宜,欲倾我,故得显职。”武俊惑之,然以华旧人,未忍夺其职,卒进援悦。华从至临清,称病还恒州。武俊令子察所为,乃阖门谢宾客。武俊知不足忌,无杀华意。既僭称王,授礼部侍郎,不肯起,呕血死。
张伾者,本为泽潞将,守临洺,田悦攻之,乘城固守累月,士死,粮且尽,救不至。伾悉召部将立军门,命女出遍拜,因曰:“诸君战良苦,吾无赀为赏,愿以是女卖直,为众士一日费。”士皆哭曰:“请死战!”会马燧自河东将兵击悦城下,败之,伾乘胜出战,无不一当百。以功迁泗州刺史。居州十年,擢右金吾卫大将军,未拜卒,赠尚书右仆射。
军中议立其子重政,母徐及兄号诉不肯从,奔告淮南节度使王锷,乃免。诏嘉其忠,起为金吾卫大将军,委锷处以剧职,封徐鲁国夫人。
周曾者,本李希烈部将,与王玢、姚詹韦清志相善,号四公子。希烈反,曾密得其计,一二以告李勉。玢为许州镇遏使。会哥舒曜拔汝州,希烈遣曾往拒。曾欲引军据蔡,使玢为应,憺、清居中谋取希烈,密求药毒希烈,不死。曾之行,希烈使假子十人从。次襄城,知其谋,以告。希烈使李克诚率骡军千人劫曾杀之,而收其兵,并杀玢、憺。始,约事觉毋相引。清惧,阳说希烈曰:“今兵寡,恐不能就事,请乞师硃滔。”希烈然之。至襄邑,夺刘洽。德宗赠曾太尉,玢司徒,憺工部尚书,擢清安定郡王,实封户二百。
又有吕贲、康秀琳、梁兴朝、贾乐卿、侯仙钦皆死希烈之难,赠贲、秀琳尚书左右仆射,兴朝等皆秩尚书,遣萧昕致祭境上。命李勉、哥舒曜访其家子孙,诏虽三世有罪,常降一等。
曾无后,贞元中,女及曾兄子酆争袭封,有司奏曾首谋归顺,身死贼手,陛下锡真食,不幸绝嗣,宜令酆以五十户奉祀,女亦封五十户。
张名振,李事李怀光为都将。始,怀光已立功,德宗赐铁券,奉诏倨甚。名振到军门大言曰:“太尉见贼不击,使到不迎,将反邪?且安、史、仆固等今皆族灭,公欲何为?是资忠义士立功耳。”怀光召见,谕以贼强,须蓄锐俟时,诱为不反。及引军入咸阳,又曰:“公不反,来此何邪?不急攻泚收京城,欲以贼谁遗?”怀光怒曰:“病狂人也。”使左右拉杀之。
石演芬者,本西域胡人,事怀光至都将,尤亲信,畜为假子。怀光军三桥,将与硃泚连和。演芬使客郜成义到行在,言怀光无破贼意,请罢其总统。成义走告怀光子琟,怀光召演芬骂曰:“尔为我子,奈何欲破吾家?今日负我,宜即死。”对曰:“天子以公为股肱,公以我为腹心;公乃负天子,我何不负公?且我胡人,无异心,惟知事一人,不呼我为贼,死固吾分。”怀光使士脔食之,皆曰:“烈士也,可令快死。”以刀断其颈。德宗闻,赠演芬兵部尚书,赐其家钱三百万,斩成义于朔方。
吴溆者,章敬皇后之弟。代宗立,诏赠后祖神泉为司徒,父令珪太尉,擢叔父令瑶太子家令、濮阳郡公,令瑜太子谕德、济阳郡公,溆太子詹事、濮阳郡公,并开府仪同三司。令瑶兄弟故为县令、郎将矣,而溆用盛王府参军进,俄迁鸿胪少卿、金吾将军。建中初,迁大将军。溆循循有礼让,无倨气矜色,见重朝廷,时以为材当所位,不自戚属者。
硃泚反,卢杞、白志贞皆谓泚有功,不宜首难,得大臣一人持节尉晓,恶且悛。德宗顾左右,无敢行,溆曰:“陛下不以臣亡能,愿至贼中谕天子至意。”帝大悦。溆退谓人曰:“吾知死无益而决见贼者,人臣食禄死其难,所也。方危时,安得自计?且不使陛下恨下无犯难者。”即日赍诏见泚,具道帝待以不疑者。而泚业僭逆,故留溆客省不遣,卒被害。帝悲梗甚,赠太子太保,谥曰忠,赐其家实户二百,一子五品正员官。京师平,官庀其葬。子士矩,别传。
高沐者,渤海人。父冯,事宣武李灵耀,假守曹州。灵耀反,冯密遣人奏贼纤悉,有诏即拜曹州刺史。会李正已盗有曹、濮,冯不能自通朝廷,死官下。
沐,贞元中擢进士第,以家托郓,故李师古辟署判官。师道叛,沐率其僚郭昈、郭航、李公度引古今成败,前后镌说,不能入。师道所厚吏李文会、林英等乘间诉曰:“比悉心忧公家事,而为沐等所疾,公奈何举十二州地成沐辈千载名乎?”由是疏斥沐,令守濮州。沐上书盛夸山东煮海之饶,得其地可以富国。师道谋皆露。后英奏事京师,胁邸史言沐以诚款结天子。师道怒,诛沐,而囚户濮州,守卫苛严,凡十年。
吴元济拒命,师道引兵攻彭城,败萧、沛数县而还,以缓王师。昈为缯书藏衣絮间,使郭航间道走武宁军见李愿,请奇兵三千浮海捣莱、淄,贼倚海不为备,且居皆罪人,无与守。始,昈畏事泄,署师道所信吏刘谅名以遣,愿白诸朝,议者疑师道使为之,不得报。航不敢循故道,间关回远还昈所。未几,师道召航,昈疑事露,欲引决,航曰:“事觉,吾独死,君无患。”航卒自杀,遂绝。及王师讨师道,诸节度兵四人,而彭城兵下鱼台金乡、李听军取海州若拾遗,颇用昈策。
初,淮西平,师道势蹙,内甚惧。李公度与大将李英昙都献三州。使长子入侍。师道然可,俄中悔,欲杀英昙,贾直言讽师道嬖奴曰:“高沐冤气在天,祸且至。英昙复死,是益其崇也。”乃止。逐于莱州,俄杀之。
又有崔承宠、杨偕、陈佑、崔清皆抗节忤贼,李文会指为沐党,沐之死,皆被囚。刘悟既平师道,捉昈臂歔欷流涕,辟置义成节度府,亦请公度为僚属。元和十四年,赠沐吏部尚书,委马〓备礼收葬,恤其家。
航,莱州人,以气闻,师道署右职,与昈世居齐。初,昈举进士,权德舆将取之,闻其家贼中,乃罢,遂为贼聘。二人座能以忠显。
贾直言,河朔旧族也,史失其地。父道冲,以艺待诏。代宗时,坐事赐鸩,将死,直言绐其父曰:“当谢四方神祇。”使者少怠,辄取鸩代饮,迷而踣。明日,毒溃足而出,久乃苏。帝怜之,减父死,俱流岭南。直言由是鐍。
后署师道府属。及师道不轨,提刀负棺入谏曰:“愿前死,不见城之破。”又画缚载槛车状而妻子系累者以献,师道怒,囚之。刘悟既入,释其禁,辟署义成府。后徙潞,亦随府迁。
监军刘承偕与悟不平,阴与慈州刺史张汶谋缚悟送阙下,以汶代节度。事泄,悟以兵围承偕,杀小使,赴言遽入责曰:“司空纵兵胁天子使者,是欲效李司空芽?它日复为军中所指笑。”悟闻,感悔,匿承偕于第以免。悟每有过,必争,故悟能以臣节光明于朝。穆宗召为谏议大夫,群情洒然称允。而悟固留,得听。
始,悟子从谏贵甚,见直言辄衣紫拥笏,以兵自卫。直言谏悟曰:“郎少年,毋使袭山东熊,朝服可擅著邪?”悟死,从谏不发丧,召大将刘武德等矫悟遗言,与邻道使共表求袭位,直言入让曰:“父死不哭,何颜面见山东义士乎?”从谏曰:“欲反耳。”直言仰天哭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朝廷为功臣。然以张汶故,自谓不洁淋头,卒羞死。郎今日乃欲反邪?”从谏起抱直言项哭曰:“计穷而然。”直言曰:“君何忧无土地,今胁朝廷,正速死耳。若从武德谋,吾见刘氏为元济矣。”从谏拜曰:“唯大夫救之。”直言乃自摄留后,使从谏居丧。初,从谏惟郓兵二千同谋。直言既折之,军中遂安。
大和九年卒,赠工部尚书。
辛谠者,太原尹云京孙也。学《诗》、《书》,能击剑,重然诺,走人所急。初事李峄,主钱谷。性廉劲,遇事不处文法,皆与之合。罢居扬州,年五十,不肯仕,而慨然常有济时意。
庞勋反,攻杜慆于泗州。谠闻之,挐舟趋泗口,贯贼栅以入。慆素闻其名,握手曰:“吾僚李延枢尝为吾道夫子为人,何意临教?吾无忧矣!”谠亦谓慆可共事,乃请还与妻子决,同慆生死。时贼张甚,众皆南走,独谠北行。谠未至,慆忧之,延枢知必来,曰:“谠至,可表为判官。”慆许诺。俄而至,慆喜曰:“围急,飞鸟不敢过,君乃冒白刃入危城,古人所不能。”乃劝解白衣被甲。
贼将李圆焚淮口,谠曰:“事棘矣,独出可以求援。”乃与杨文播、李行实戊夜逾淮,坎岸登,驰三十里至洪泽,见戍将郭厚本告急。厚本许出兵,大将袁公异等曰:“贼众我寡,不可往。”谠拔剑瞋目呼曰:“泗州陷在旦夕,公等被诏来,乃逗留不进,欲何为?大丈夫孤国恩,虽生可羞。且失泗,则淮南为寇场,君尚能独存?吾今断左臂杀君去。”推剑直前,厚本持之,公异等仅免。谠望泗恸哭,帐下皆流涕。厚本决许付兵五百,谠曰:“足矣!”遍问士曰:“能行乎?”皆曰:“诺。”谠仆面于地,泣以谢。众既叩淮,有人语曰:“贼破城矣!”谠将斩之,众为请。谠曰:“公等登舟,吾赦其死。”士遽登。已济,慆亦出兵,表里击,贼大败。谠入,人心遂固。浙西杜审权遣将翟行约赴援,壁莲塘,慆欲遣人廷劳,诸吏惮不敢出,谠独往犒而还。
围三月,救兵外败,城益危。谠复请乞兵淮南,与壮士徐珍十人持斧夜斩贼栅出,见节度使令狐綯,复诣浙西见审权。时皆传泗州已陷,疑谠为贼计,囚之。谠引李峄自明。峄时为大同防御使,称其忠可信。审权乃许救,合淮南兵五千,盐粟具。方淮路梗,不得进。谠引兵决战,斩贼六百级,乃克入,城上欢叫,忄舀与下迎泣,表其功于朝,授监察御史。围凡十月乃解,卒完一州。
初,谠求救也,过家十余,未尝见妻子,得粮累二十万。谠子及兄子客广陵,托慆曰:“使先人不乏祀,公之惠也。”后以功第一,拜亳州刺史,徙曹、泗二州。乾符末,终岭南节度使。
方谠之少,耕于野,有牛斗,众畏奔践,谠直前,两持其角,牛不能动,久而引触,竟折其角。里人骇异,屠牛以饭谠。然谠癯短,才及中人。后贵,力亦少衰云。
黄碣,闽人也。初为闽小将,喜学问,轩然有志向。同列有假其笔者,碣怒曰:“是笔它日断大事,不可假。”后战安南有功,高骈表其能,为漳州刺史,徙婺州,治有绩。刘汉宏遣兵攻之,兵寡不可守,弃州去,客苏州。
董昌为威胜军节度使,表碣自副,久乃应。及昌反,碣谏曰:“大王拔田亩,席贡输之勤,位将相,非有勋业可纪。今不能尽忠王朝,乃自尊大,一日诛灭无种矣。桓、文不侮周室,曹操弗敢危汉。今王僻婴一城,乃为大逆,何邪?碣请举族先死,不能见王之灭。”昌怒曰:“碣不顺我邪?”斥出之。碣移书幕府李滔曰:“‘顺天’建元,以愚策之,针可为槊邪?”或窃其书示昌,昌令使者斩之。使以首至,昌诟曰:“贼负我,三公不肯为,而求死邪?”抵溷中,夷其家百口,坎镜湖之南同瘗焉。昌败,有诏赠司徒,求其后不能得。
昌已杀碣,滔亦遇害,乃召会稽令吴镣问策,镣曰:“王为真诸侯,遗荣子孙而不为,乃作伪天子,自取灭亡。”昌叱斩之,族其家。又召山阴令张逊知御史台,固辞曰:“王自弃,为天下笑。且六州势不助逆,王据孤州以速死,谓何?逊不敢以身许王也。”昌恶之,曰:“逊不知天意,议邪说拒我。”囚之。他日谓人曰:“我无碣、镣、逊,何乏事?”即害之。
孙揆,字圣圭,刑部侍郎逖五世从孙也。第进士,辟户部巡官。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京兆尹。昭宗讨李克用,以揆为兵马招讨制置宣慰副使,既而更授昭义军节度使,以本道兵会战。克用伏兵刀黄岭,执揆,厚礼而将用之,曰:“公辈当从容庙堂,何为自履行阵也?”揆大骂不诎,克用怒,使以锯解之,锯齿不行,揆谓曰:“死狗奴,解人当束之以板,汝辈安知?”行刑者如其所言,詈声不辍至死。昭宗怜之,赠左仆射。
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卓行
元德秀,字紫芝,河南河南人。质厚少缘饰。少孤,事母孝,举进士 ,不忍去左右,自负母入京师。既擢第,母亡,庐墓侧,食不盐酪,藉无茵席。服除,以窭困调南和尉,有惠政。黜陟使以闻,擢补龙武军录事参军。
德秀不及亲在而娶,不肯婚,人以为不可绝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祀,吾何娶为?”初,兄子襁褓丧亲,无资得乳媪,德秀自乳之,数日湩流,能食乃止。既长,将为娶,家苦贫,乃求为鲁山令。前此堕车足伤,不能趋拜,太守待以客礼。有盗系狱,会虎为暴,盗请格虎自赎,许之。吏白:“彼诡计,且亡去,无乃为累乎?”德秀曰:“许之矣,不可负约。即有累,吾当坐,不及余人。”明日,盗尸虎还,举县嗟叹。
玄宗在东都,酺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是时颇言帝且第胜负,加赏黜。河内太守辇优伎数百,被锦绣,或作犀象,瑰谲光丽。德秀惟乐工数十人,联袂歌《于蔿于》。《于蔿于》者,德秀所为歌也。帝闻,异之,叹曰:“贤人之言哉!”谓宰相曰:“河内人其涂炭乎?”乃黜太守,德秀益知名。
所得奉禄,悉衣食人之孤遗者。岁满,笥余一缣,驾柴车去。爱陆浑佳山水,乃定居。不为墙垣扃钥,家无仆妾。岁饥,日或不爨。嗜酒,陶然弹琴以自娱。人以酒肴从之,不问贤鄙为酣饫。是时程休、邢宇、宇弟宙、张茂之、李崿、崿族子丹叔、惟岳、乔潭、杨拯、房垂、柳识皆号门弟子。德秀善文辞,作《蹇士赋》以自况。房琯每见德秀,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苏源明常语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耻者,识元紫芝也。”
天宝十三载卒,家惟枕履箪瓢而已。潭时为陆浑尉,庀其葬。族弟结哭之恸,或曰:“子哭过哀,礼欤?”结曰:“若知礼之过,而不知情之至。大夫弱无固,性无专,老无在,死无余,人情所耽溺、喜爱、可恶者,大夫无之。生六十年未尝识女色、视锦绣,未尝求足,无苟辞、佚色,未尝有十亩之地、十尺之舍、十岁之僮,未尝完布帛而衣,具五味之餐。吾哀之,以戒荒淫贪佞、绮纨粱肉之徒耳。”
李华兄事德秀,而友萧颖士、刘迅。及卒,华谥曰文行先生。天下高其行,不名,谓之元鲁山。华于是作《三贤论》。或问所长,华曰:“德秀志当以道纪天下,迅当以《六经》谐人心,颖士当以中古易今世。德秀欲齐愚智,迅感一物不得其正,颖士呼吸折节而获重禄,不易一刻之安易,于孔子之门,皆达者欤!使德秀据师保之位,瞻形容,乃见其仁。迅被卿佐服,居宾友,谋治乱根源,参乎元精,乃见其妙。颖士若百炼之刚,不可屈,使当废兴去就、一生一死间,而后见其节。德秀以为王者作乐崇德,天人之极致,而辞章不称,是无乐也,于是作《破阵乐辞》以订商、周。迅世史官,述《礼》、《易》、《书》、《春秋》、《诗》为《古五说》,条贯源流,备古今之变。颖士尤罪子长不编年而为列传,后世因之,非典训也。自《春秋》三家后,非训齐生人不录。然各有病,元病酒,刘病赏物,萧病贬恶太亟、奖能太重。若取其节,皆可为人师也。”世谓笃论。
休,字士美,广平人。宇字绍宗,宙字次宗,河间人。茂之,字季丰,南阳人。崿字伯高,丹叔字南诚,惟岳字谟道,赵人。潭字源,梁人。垂,字翼明,清河人。拯,字齐物,隋观王雄后,举进士,终右骁卫骑曹参军。崿擢制科,迁南华令。大水,他县饥,人至相属,崿为具{衍食}鬻,及去,糗粮送之,吏为立碑。安禄山乱,崿客清河,为乞师平原太守颜真卿,一郡获全。历庐州刺史。拯与崿名最著,潭、识以文传后。
权皋,字士繇,秦州略阳人,徙润州丹徒,晋安丘公翼十二世孙。父倕与席豫、苏源明以艺文相友,终羽林军参军。
皋擢进士第,为临清尉,安禄山籍其名,表为蓟尉,署幕府。皋度禄山且叛,以其猜虐不可谏,欲行,虑祸及亲。天宝十四载,使献俘京师,还过福昌尉仲谟。谟妻,皋妹也,密约以疾召之,谟来,皋阳喑,直视谟而瞑。谟为尽哀,自含敛之。皋逸去,人无知者。吏以诏书还皋母,母谓实死,恸哭感行路,故禄山不之虞,归其母。皋潜候于淇门,奉侍昼夜南奔,客临淮,为驿亭保以讠冋北方。既度江而禄山反,天下闻其名,争取以为属。高适表试大理评事、淮南采访判官。
永王举兵,胁士大夫,皋诡姓名以免。玄宗在蜀闻之,拜监察御史,会母丧,得风痹疾,客洪州,南北梗否,逾年诏命不至。有中人过州,颇求取无厌,南昌令王遘欲按之,谋于皋。皋良久不答,泣曰:“今何由致天子使,而遽欲治之!”掩面去。遘悟,厚谢。浙西节度使颜真卿表为行军司马,召拜起居舍人,固辞。尝曰:“吾洁身乱世,以全吾志,欲持是受名邪?”李季卿为江淮黜陟使,列其高行,以著作郎召,不就。
自中原乱,士人率度江,李华、柳识、韩洄、王定皆仰皋节,与友善。洄、定常评皋可为宰辅、师保;华亦以为分天下善恶,一人而已。卒,年四十六,洄等制服行哭,诏赠秘书少监。元和中,谥为贞孝。子德舆,至宰相,别传。
甄济,字孟成,定州无极人。叔父为幽、凉二州都督,家卫州,宗属以伉侠相矜。济少孤,独好学,以文雅称。居青岩山十余年,远近伏其仁,环山不敢畋渔。采访使苗晋卿表之,诸府五辟,诏十至,坚卧不起。
天宝十载,以左拾遗召,未至而安禄山入朝,求济于玄宗,授范阳掌书记。禄山至卫,使太守郑遵意致谒山中,济不得已为起,禄山下拜钧礼。居府中,论议正直。久之,察禄山有反谋,不可谏。济素善卫令齐,因谒归,具告以诚。密置羊血左右,至夜,若欧血状,阳不支,舁归旧庐。禄山反,使蔡希德封刀召之,曰:“即不起,断其头见我。”济色不动,左手书曰:“不可以行。”使者持刀趋前,济引颈待之,希德歔欷嗟叹,止刀,以实病告。后庆绪复使强舆至东都安国观。会广平王平东都,济诣军门上谒泣涕,王为感动。肃宗诏馆之三司署,使污贼官罗拜,以愧其心。授秘书郎,或言太薄,更拜太子舍人。
来瑱辟为陕西襄阳参谋,拜礼部员外郎。宜城楚昭王庙坎地广九十亩,济立墅其左。瑱死,屏居七年。大历初,江西节度使魏少游表为著作郎,兼侍御史,卒。
济生子,因其官字曰礼闱、曰宪台。而礼闱死,宪台更名逢,幼而孤。及长,耕宜城野,自力读书,不谒州县。岁饥,节用以给亲里;大穰,则振其余于乡党贫狭者。朋友有缓急,辄出家赀周赡,以义闻。
逢常以父名不得在国史,欲诣京师自言。元和中,袁滋表济节行与权皋同科,宜载国史。有诏赠济秘书少监。而逢与元稹善,稹移书于史馆修撰韩愈曰:“济弃去禄山,及其反,有名号,又逼致之,执不起,卒不污其名。夫辨所从于居易之时,坚其操于利仁之世,而犹选懦者之所不为,盖怫人之心难,而害己之避深也。至天下大乱,死忠者不必显,从乱者不必诛,而眷眷本朝,甘心白刃,难矣哉!若甄生,弁冕不加其身,禄食不进其口,直布衣一男子耳。及乱,则延颈受刃,分死不回,不以不必显而废忠,不以不必诛而从乱。在古与今,盖百一焉。”愈答曰:“逢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目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由是父子俱显名。
阳城,字亢宗,定州北平人,徙陕州夏县,世为官族。资好学,贫不能得书,求为吏,隶集贤院,窃院书读之,昼夜不出户,六年,无所不通。及进士第,乃去隐中条山,与弟堦、域常易衣出。年长,不肯娶,谓弟曰:“吾与若孤茕相育,既娶则间外姓,虽共处而益疏,我不忍。”弟义之,亦不娶,遂终身。
城谦恭简素,遇人长幼如一。远近慕其行,来学者迹接于道。闾里有争讼,不诣官而诣城决之。有盗其树者,城过之,虑其耻,退自匿。尝绝粮,遣奴求米,奴以米易酒,醉卧于路。城怪其故,与弟迎之,奴未醒,乃负以归。及觉,痛咎谢,城曰:“寒而饮,何责焉?”寡妹依城居,其子四十余,痴不知人,城常负以出入。始,妹之夫客死远方,城与弟行千里,负其柩归葬。岁饥,屏迹不过邻里,屑榆为粥,讲论不辍。有奴都儿化其德,亦方介自约。或哀其馁,与之食,不纳。后致糠核数杯,乃受。山东节度府闻城义者,发使遗五百缣,戒使者不令返。城固辞,使者委而去,城置之未尝发。会里人郑俶欲葬亲,贷于人无得,城知其然,举缣与之。俶既葬,还曰:“蒙君子之施,愿为奴以偿德。”城曰:“吾子非也,能同我为学乎?”俶泣谢,即教以书,俶不能业,城更徙远阜,使颛其习。学如初,惭,缢而死。城惊且哭,厚自咎,为服缌麻瘗之。
陕虢观察使李泌数礼饷,城受之。泌欲辟致之府,不起,乃荐诸朝,诏以著作佐郎召,并赐绯鱼。泌使参军事韩杰奉诏至其家,城封还诏,自称“多病老惫,不堪奔奉,惟哀怜”。泌不敢强。及为宰相,又言之德宗,于是召拜右谏议大夫,遣长安尉杨宁赉束帛诣其家。城褐衣到阙下辞让,帝遣中人持绯衣衣之,召见,赐帛五十匹。
初,城未起,缙绅想见风采。既兴草茅,处谏诤官,士以为且死职,天下益惮之。及受命,它谏官论事苛细纷纷,帝厌苦,而城浸闻得失且熟,犹未肯言。韩愈作《争臣论》讥切之,城不屑。方与二弟延宾客,日夜剧饮。客欲谏止者,城揣知其情,强饮客,客辞,即自引满,客不得已。与酬酢,或醉,仆席上,城或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客语,无得关言。常以木枕布衾质钱,人重其贤,争售之。每约二弟:“吾所俸入,而可度月食米几何,薪菜盐几钱,先具之,余送酒家,无留也。”服用无赢副,客或称其佳可爱,辄喜,举授之。有陈苌者,候其得俸,常往称钱之美,月有获焉。居位八年,人不能窥其际。
及裴延龄诬逐陆贽、张滂、李充等,帝怒甚,无敢言。城闻,曰:“吾谏官,不可令天子杀无罪大臣。”乃约拾遗王仲舒守延英阁上疏极论延龄罪,慷慨引谊,申直贽等,累日不止。闻者寒惧,城愈励。帝大怒,召宰相抵城罪。顺宗方为皇太子,为开救,良久得免,敕宰相谕遣。然帝意不已,欲遂相延龄。城显语曰:“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坏之,哭于廷。”帝不相延龄,城力也。坐是下迁国子司业。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有久不省亲者乎?”明日谒城还养者二十辈,有三年不归侍者,斥之。简孝秀德行升堂上,沈酗不率教者皆罢。躬讲经籍,生徒斤斤皆有法度。
薛约者,狂而直,言事得罪,谪连州。吏捕迹,得之城家。城坐吏于门,引约饮食讫,步至都外与别。帝恶城党有罪,出为道州刺史,太学诸生何蕃、季偿、王鲁卿、李谠等二百人顿首阙下,请留城。柳宗元闻之,遗蕃等书曰:“诏出阳公道州,仆闻悒然。幸生不讳之代,不能论列大体,闻下执事,还阳公之南也。今诸生爱慕阳公德,恳悃乞留,辄用抚手喜甚。昔李膺、嵇康时,太学生徒仰阙执诉,仆谓讫千百年不可复见,乃在今日,诚诸生见赐甚厚,将亦阳公渐渍导训所致乎!意公有博厚恢大之德,并容善伪,来者不拒。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飞文陈愚。论者以为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道。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曾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从者窃屦。彼圣贤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且阳公在朝,四方闻风,贪冒苟进邪薄之夫沮其志,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瞻望焉。与其化一州,其功远近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己也,于国甚宜。”蕃等守阙下数日,为吏遮抑不得上。既行,皆泣涕,立石纪德。
至道州,治民如治家,宜罚罚之,宜赏赏之,不以簿书介意。月俸取足则已,官收其余。日炊米二斛,鱼一大雚,置瓯杓道上,人共食之。州产侏儒,岁贡诸朝,城哀其生离,无所进。帝使求之,城奏曰:“州民尽短,若以贡,不知何者可供。”自是罢。州人感之,以“阳”名子。前刺史坐罪下狱,吏有幸于刺史者,拾不法事告城,欲自脱,城辄搒杀之。赋税不时,观察使数诮责。州当上考功第,城自署曰:“抚字心劳,追科政拙,考下下。”观察府遣判官督赋,至州,怪城不迎,以问吏,吏曰:“刺史以为有罪,自囚于狱。”判官惊,驰入,谒城曰:“使君何罪?我奉命来候安否耳。”留数日,城不敢归,仆门阖,寝馆外以待命。判官遽辞去。府复遣官来按举,义不欲行,乃载妻子中道逃去。顺宗立,召还城,而城已卒,年七十,赠左散骑常侍,赐其家钱二十万,官护丧归葬。
蕃,和州人。事父母孝。学太学,岁一归,父母不许。间二岁乃归,复不许。凡五岁,慨然以亲且老,不自安,揖诸生去,乃共闭蕃空舍中,众共状蕃义行,白城请留。会城罢,亦止。初,硃泚反,诸生将从乱,蕃正色叱不听,故六馆士无受污者。蕃居太学二十年,有死丧无归者,皆身为治丧。偿,鲁人。鲁卿,第进士,有名。
司空图,字表圣,河中虞乡人。父舆,有风干。当大中时,卢弘正管盐铁,表为安邑两池榷盐使。先是,法疏阔,吏轻触禁,舆为立约数十条,莫不以为宜。以劳再迁户部郎中。
图,咸通末擢进士,礼部侍郎王凝所奖待,俄而凝坐法贬商州,图感知己,往从之。凝起拜宣歙观察使,乃辟置幕府。召为殿中侍御史,不忍去凝府,台劾,左迁光禄寺主簿,分司东都。卢携以故宰相居洛,嘉图节,常与游。携还朝,过陕虢,属于观察使卢渥曰:“司空御史,高士也。”渥即表为僚佐。会携复执政,召拜礼部员外郎,寻迁郎中。
黄巢陷长安,将奔,不得前。图弟有奴段章者,陷贼,执图手曰:“我所主张将军喜下士,可往见之,无虚死沟中。”图不肯往,章泣下。遂奔咸阳,间关至河中。僖宗次凤翔,即行在拜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后狩宝鸡,不获从,又还河中。龙纪初,复拜旧官,以疾解。景福中,拜谏议大夫,不赴。后再以户部侍郎召,身谢阙下,数日即引去。昭宗在华,召拜兵部侍郎,以足疾固自乞。会迁洛阳,柳璨希贼臣意,诛天下才望,助丧王室,诏图入朝,图阳堕笏,趣意野耄。璨知无意于世,乃听还。
图本居中条山王官谷,有先人田,遂隐不出。作亭观素室,悉图唐兴节士文人,名亭曰休休,作文以见志曰:“休,美也,既休而美具。故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而聩,三宜休;又少也惰,长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济时用,则又宜休。”因自目为耐辱居士。其言诡激不常,以免当时祸灾云。豫为冢棺,遇胜日,引客坐圹中赋诗,酌酒裴回。客或难之,图曰:“君何不广邪?生死一致,吾宁暂游此中哉!”每岁时,祠祷鼓舞,图与闾里耆老相乐。王重荣父子雅重之,数馈遗,弗受。尝为作碑,赠绢数千,图置虞乡市,人得取之,一日尽。时寇盗所过残暴,独不入王官谷,士人依以避难。
硃全忠已篡,召为礼部尚书,不起。哀帝弑,图闻,不食而卒,年七十二。图无子,以甥为嗣,尝为御史所劾,昭宗不责也。
赞曰:节谊为天下大闲,士不可不勉。观皋、济不污贼,据忠自完,而乱臣为沮计。天下士知大分所在,故倾朝复支。不有君子,果能国乎?德秀以德,城以鲠峭,图知命,其志凛凛与秋霜争严,真丈夫哉!
列传第一百二十 孝友
唐受命二百八十八年,以孝悌名通朝廷者,多闾巷刺草之民,皆得书于史官。
万年王世贵,长安严待封,泾阳田伯明,华原韩难陀,华州王瞿昙,郑县辛法汪、郭士举、张长、郭士度、郑迪、柳仁忠、能君德、刘崇、甘元爽、韩子尚、韩思约,下邽张万彻,朝邑申屠思恭、吕昂,鹑觚张元亮,灵台孙智和,新平冯猛将,宜川司马芬,洛交周崇俊,洛川何善宜,博陵崔定仁,冀州燕遗倩,贝州马衡,沧州郑士才,清池孙楚信、刘贤,渤海边凤举,瀛州硃宝积,乐陵苏伏念,邯郸章征,鸡泽冯仁海、郭守素,文安董相,武邑王达多、张丘感、张艺朗暨孙师才、张义节,沙河赵君惠,南乐谷感德,魏县毛仁,武城茹智达,历亭王师威、李肆仁,临河李文绸,汤阴后斥奴,鼓城彭思义、陈屺、田堤岳,太原卢遗仁、王知道,蒲州贾孝才,解县卫玄表,南岳张利见,安邑曹文行、孙怀应、相里志降、杨王操、邵玄同、张衡、曹存勋、李文褒、董文海、李文秀、张仙儿、张公宪,虞乡董敬直,河东张金城、吕神通、吕云、吕志挺、吕元光、赵举、张祐、姚炽、张师德、冯巨源、杜山藏,河西郭文政,伊阙任仲济、源荣璧,汴州张士岩,陈留家师谅、董允恭,尉氏杨思贞,中牟潘良瑗暨子季通,阳武时惠珣,封丘杨嵩珪,许田李颐道,胙城蔡洪、石善雄暨孙彦威,朗山胡君才,徐州皇甫恒,彭城尹务荣,荆州刘宝,长寿史抟,益州焦怀肃、郭景华,郪县曹少微,涪城赵烟,资阳赵光寓、黄昪,梓潼马冬王、秦举、王兴嗣,依政樊漪,巴西韦士宗、文博荧暨子诠,南郑李贞古,巢县张进昭,万载廖洪,南陵苏仲方,鄱阳张讠赞,乐平谢惟勤、沈普、姜崌,上饶鲍嘉福、虞熔真,句容张常洧,弋阳张球、李营暨子凝孙楚,贵溪黄舟,建昌熊士赡,临江袁鸣,赣县谢俊,余杭何公弁、章成缅、方宗,建德何起门,桐庐祝希进,诸暨张万和,萧山李渭、许伯会、戴恭、俞仅,信安徐知新、徐惠諲,东阳应先、唐君祐,睦州许利川,建阳刘常,邵武黄亘、张巨篯、吴海,泉山黄嘉猷,永泰王奭,皆事亲居丧著至行者。万年宋兴贵,奉先张郛,澧阳张仁兴,栎阳董思宠,湖城阎旻,高平雍仙高,湖城阎酆,正平周思艺、张子英,曲沃张君密、秦德方、马玄操、李君则,太平赵德俨,陇西陈嗣,北海吕元简,经城宋洸之,单父刘九江,无棣徐文亮,乐陵吴正表,河间刘宣、董永,安邑任君义、卫开,龙门梁神义、贺见涉、张奇异,郑县王元绪、寇元童,舒城徐行周,睦州方良琨,桐庐戴元益,高安宋练,泾县万晏,弋阳李植,繁昌王丕,皆数世同居者。天子皆旌表门闾,赐粟帛,州县存问,复赋税,有授以官者。
唐时陈藏器著《本草拾遗》,谓人肉治羸疾,自是民间以父母疾,多刲股肉而进。又有京兆张阿九、赵言,奉天赵正言、滑清泌,羽林飞骑啖荣禄,郑县吴孝友,华阴尹义华,潞州张光玼,解县南锻,河东李忠孝、韩放,鄢陵任客奴,绛县张子英,平原杨仙朝,乐工段日升,河东将陈涉,襄阳冯子,城固雍孙八,虞乡张抱玉、骨英秀,榆次冯秀诚,封丘杨嵩珪、刘浩,清池硃庭玉、弟庭金,繁昌硃忄存,歙县黄芮,左千牛薛锋及河阳刘士约,或给帛,或旌表门闾,皆名在国史。善乎!韩愈之论也,曰:“父母疾,亨药饵,以是为孝,未闻毁支体者也。苟不伤义,则圣贤先众而为之。是不幸因而且死,则毁伤灭绝之罪有归矣,安可旌其门以表异之?”虽然,委巷之陋,非有学术礼义之资,能忘身以及其亲,出于诚心,亦足称者。故列十七八焉。广明后,方镇凌法,夸地千里,事不上闻,孝悌笃行之士,旌命所不及。载小说者,名字不参见他书,不可录。若李知本、张志宽之属,承上顺下,有礼让君子之风,故辑而序之。张士岩父病,药须鲤鱼,冬月冰合,有獭衔鱼至前,得以供父,父遂愈。母病痈,士岩吮血。父亡,庐墓,有虎狼依之。焦怀肃母病,每尝其唾,若味异,辄悲号几绝。母终,水浆不入口五日,负土成坟,庐守,日一食,杖然后起。继母没,亦如之。张进昭,母患狐刺,左手堕而终。及殡,进昭截左腕庐于墓。张公艺九世同居,北齐东安王永乐、隋大使梁子恭躬慰抚,表其门。高宗有事太山,临幸其居,问本末,书“忍”字以对,天子为流涕,赐缣帛而去。四人名颇著,详见于篇。
李知本,赵州元氏人,元魏洛州刺史灵六世孙。父孝端,仕隋为获嘉丞。与族弟太冲俱有世阀,而太冲官婚最高,乡人语曰:“太冲无兄,孝端无弟。”
知本涉经术,事亲笃至,与弟知隐雍顺,子孙百余,至赀用僮仆无间也。大业末,盗贼过闾不入,相戒曰:“无犯义门。”往依者五百余室,皆以免。贞观初,知隐为伊阙丞,知夏津令。开元中,孙瑱为给事中、扬州长史。知隐孙颙,有文辞,至太常少卿。从祖兄弟位给事中,凡四人。
张志宽,蒲州安邑人。居父丧而毁,州里称之。王君廓兵略地,不暴其闾,倚全者百许姓。后为里正,忽诣县称母疾求急,令问状,对曰:“母有疾,志宽辄病,是以知之。”令谓其妄,系于狱,驰验如言,乃慰遣之。母终,负土成坟,手莳松柏。高祖遣使者就吊,拜员外散骑常侍,赐物四十段,表其闾。
刘君良,瀛州饶阳人。四世同居,族兄弟犹同产也,门内斗粟尺帛无所私。隋大业末,荒馑,妻劝其异居,因易置庭树鸟雏,令斗且鸣,家人怪之,妻曰:“天下乱,禽鸟不相容,况人邪!”君良即与兄弟别处。月余,密知其计,因斥去妻,曰:“尔破吾家!”召兄弟流涕以告,更复同居。天下乱,乡人共依之,众筑为堡,因号义成堡。武德中,深州别驾杨弘业至其居,凡六院共一庖,子弟皆有礼节,叹挹而去。贞观六年,表异门闾。
王少玄,博州聊城人。父隋末死乱兵,遗腹生少玄。甫十岁,问父所在,母以告,即哀泣求尸。时野中白骨覆压,或曰:“以子血渍而渗者,父胔也。”少玄镵肤,阅旬而获,遂以葬。创甚,弥年乃兴。贞观中,州言状,拜徐王府参军。
任敬臣,字希古,棣州人。五岁丧母,哀毁天至。七岁,问父英曰:“若何可以报母?”英曰:“扬名显亲可也。”乃刻志从学。汝南任处权见其文,惊曰:“孔子称颜回之贤,以为弗如也。吾非古人,然见此儿,信不可及。”十六,刺史崔枢欲举秀才,自以学未广,遁去。又三年卒业,举孝廉,授著作局正字。父亡,数殒绝,继母曰:“而不胜丧,谓孝可乎?”敬臣更进饘粥。服除,迁秘书郎。休沐,阖门诵书。监虞世南器其人,岁终,书上考,固辞。召为弘文馆学士,俄授越王府西阁祭酒。当代,王再表留,进朝请郎。举制科,擢许王文学。复为弘文馆学士,终太子舍人。
支叔才,定州人。隋末荒馑,夜丐食野中,还进母,为贼执,欲杀之,告以情,贼闵其孝,为解缚。母病痈,叔才吮疮注药。及亡,庐墓,有白鹊止庐傍。高宗时,表异其家。
至德间,有常州人王遇、弟遐俱为贼执,将释一人,兄弟相让死,贼感其意,尽纵之。
程袁师,宋州人。母病,十旬不褫带,药不尝不进。代弟戍洛州。母终,闻讣,日走二百里,因负土筑坟,号癯,人不复识。改葬曾门以来,阅二十年乃毕。常有白狼、黄蛇驯墓左,每哭,群鸟鸣翔。永徽中,刺史状诸朝,诏吏敦驾。既至,不愿仕,授儒林郎,还之。
武弘度,士畐兄之子,补相州司兵参军。永徽中,父卒,自徐州被发徒跣趋丧所,负土筑茔,晨夕号,日一溢米。素芝产庐前,狸扰其旁。高宗下诏褒美,旌其门。
宋思礼,字过庭,事继母徐为闻孝。补萧县主簿。会大旱,井池涸,母羸疾,非泉水不适口,思礼忧惧且祷,忽有泉出诸庭,味甘寒,日不乏汲。县人异之,尉柳晃为刻石颂其孝感。
郑潜曜者,父万钧,驸马都尉、荥阳郡公。母,代国长公主。开元中,主寝疾,潜曜侍左右,造次不去,累三月不靧面。主疾侵,刺血为书请诸神,丐以身代。火书,而“神许”二字独不化。翌日主愈,戒左右无敢言。后尚临晋长公主,历太仆光禄卿。
元让,雍州武功人。擢明经,以母病不肯调,侍膳不出闾数十年。母终,庐墓次,废栉沐,饭菜饮水。咸亨中,太子监国,下令表阙于门。永淳初,巡察使表让孝悌卓越,擢太子右内率府长史。岁满,还乡里,人有所讼,皆诣让判。中宗在东宫,召拜司议郎,入谒,武后望谓曰:“卿孝于家,必能忠于国,宜以治道辅吾子。”寻卒。
裴敬彝,绛州闻喜人。曾祖子通,隋开皇中以太中大夫居母丧,哭丧明,有白乌巢冢樾。兄弟八人皆为名孝,诏表门阙,世谓“义门裴氏”。
敬彝七岁能文章,性谨敏,宗族重之,号“甘露顶”。父智周,补临黄令,为下所讼。敬彝年十四,诣巡察使唐临直枉,临奇之,试命作赋,赋工。父罪已释,表敬彝于朝,补陈王府典签。一日,忽泣涕谓左右曰:“大人病痛,吾辄然,今心悸而痛,事叵测。”乃请急,倍道归,而父已卒,羸毁逾礼。乾封初,迁累监察御史。母病,医许仁则者鐍不能乘,敬彝自为舆往迎。既居丧,诏赠缣帛,官为作灵舆。终服,以著作郎兼修国史。历中书舍人、太子左庶子。武后时,为酷吏所陷,死岭南。
梁文贞,虢州閺乡人。少从军守边,逮还,亲已亡。自伤不得养,即穿圹为门,晨夕汛扫,庐墓左,喑默三十年,家人有所问,画文以对。会官改新道,出文贞庐前,行旅见之,皆为流涕。有甘露降茔木,白兔驯扰,县令刊石纪之。开元中,刺史许景先表文贞孝绝伦类,诏付史官。
沈季诠,字子平,洪州豫章人。少孤,事母孝,未尝与人争,皆以为怯。季诠曰:“吾怯乎?为人子者,可遗忧于亲乎哉!”贞观中,侍母度江,遇暴风,母溺死,季诠号呼投江中,少选,持母臂浮出水上。都督谢叔方具礼祭而葬之。
许伯会,越州萧山人。或曰玄度十二世孙。举孝廉。上元中,为衡阳博士。母丧,负土成坟,不御絮帛、尝滋味。野火将逮茔树,悲号于天,俄而雨,火灭。岁旱,泉涌庐前,灵芝生。
陈集原,泷州开阳人。世为酋长。父龙树,为钦州刺史,有疾,即集原辄不食。及亡,呕血数升,即茔作庐,尽以田赀让兄弟,里人高之。武后时,历右豹韬卫大将军。
陆南金,苏州吴人。祖士季,从同郡顾野王学《左氏春秋》、《司马史》、《班氏汉书》。仕隋为越王侗记室兼侍读。侗称制,擢著作郎。时王世充将篡逆,侗谓士季曰:“隋有天下三十年,朝果无忠臣乎?”士季对曰:“见危授命,臣宿志也。请因启事为陛下杀之。”谋泄,停侍读,乃不克。贞观初,终太学博士兼弘文馆学士。
南金仕为太常奉礼郎。开元初,少卿庐崇道抵罪徙岭南,逃还东都。南金居母丧,崇道伪称吊客,入而道其情,南金匿之。俄为仇人迹告,诏侍御史王旭捕按,南金当重法,弟赵璧诣旭自言:“匿崇道者我也,请死。”南金固言弟自诬不情,旭怪之,赵璧曰:“母未葬,妹未归,兄能办之,我生无益,不如死。”旭惊,上状。玄宗皆宥之。
南金知书史,履操谨完。张说、陆象先以贤谓之,由库部员外以痼疾改太子洗马,卒。
张琇,河中解人。父审素,为巂州都督,有陈纂仁者,诬其冒战级、私庸兵。玄宗疑之,诏监察御史杨汪即按。纂仁复告审素与总管董堂礼谋反。于是汪收审素系雅州狱,驰至巂州按反状。堂礼不胜忿,杀纂仁,以兵七百围汪,胁使露章雪审素罪。既而吏共斩堂礼,汪得出,遂当审素实反,斩之,没其家。琇与兄瑝尚幼,徙岭南。久之,逃还。汪更名万顷。瑝时年十三,琇少二岁。夜狙万顷于魏王池,瑝斫其马,万顷惊,不及斗,为琇所杀。条所以杀万顷状系于斧,奔江南,将杀构父罪者,然后诣有司。道汜水,吏捕以闻。中书令张九龄等皆称其孝烈,宜贷死,侍中裴耀卿等陈不可,帝亦谓然,谓九龄曰:“孝子者,义不顾命。杀之可成其志,赦之则亏律。凡为子,孰不愿孝?转相仇杀,遂无已时。”卒用耀卿议,议者以为冤。帝下诏申谕,乃杀之。临刑赐食,瑝不能进,琇色自如,曰:“下见先人,复何恨!”人莫不闵之,为诔揭于道,敛钱为葬北邙,尚恐仇人发之,作疑冢,使不知其处。
太宗时,有即墨人王君操,父隋末为乡人李君则所杀,亡命去,时君操尚幼。至贞观时,朝世更易,而君操窭孤,仇家无所惮,诣州自言。君操密挟刃杀之,剔其心肝啖立尽,趋告刺史曰:“父死凶手,历二十年不克报,乃今刷愤,愿归死有司。”州上状,帝为贷死。
高宗时,绛州人赵师举父为人杀,师举幼,母改嫁,仇家不疑。师举长,为人庸,夜读书。久之,手杀仇人,诣官自陈,帝原之。
永徽初,同官人同蹄智寿父为族人所害,智寿与弟智爽候诸涂,击杀之,相率归有司争为首,有司不能决者三年。或言弟始谋,乃论死,临刑曰:“仇已报,死不恨。”智寿自投地委顿,身无完肤,舐智爽血尽乃已,见者伤之。
武后时,下邽人徐元庆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元庆变姓名为驿家保。久之,师韫以御史舍亭下,元庆手杀之,自囚诣官。后欲赦死,左拾遗陈子昂议曰:
先王立礼以进人,明罚以齐政。枕干仇敌,人子义也;诛罪禁乱,王政纲也。然无义不可训人,乱纲不可明法。圣人修礼治内,饬法防外,使守法者不以礼废刑,居礼者不以法伤义,然后暴乱销,廉耻兴,天下所以直道而行也。
元庆报父仇,束身归罪,虽古烈士何以加?然杀人者死,画一之制也,法不可二,元庆宜伏辜。《传》曰:“父仇不同天。”劝人之教也。教之不苟,元庆宜赦。
臣闻刑所以生,遏乱也;仁所以利,崇德也。今报父之仇,非乱也;行子之道,仁也。仁而无利,与同乱诛,是曰能刑,未可以训。然则邪由正生,治必乱作,故礼防不胜,先王以制刑也。今义元庆之节,则废刑也。迹元庆所以能义动天下,以其忘生而趋其德也。若释罪以利其生,是夺其德,亏其义,非所谓杀身成仁、全死忘生之节。臣谓宜正国之典,寘之以刑,然后旌闾墓可也。
时韪其言。后礼部员外郎柳宗元驳曰:
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不得并也。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坏礼甚矣。
若师韫独以私怨,奋吏气,虐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号不闻。而元庆能处心积虑以冲仇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
其或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仇乎?仇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
礼之所谓仇者,冤抑沈痛而号无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春秋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
且夫不忘仇,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理而闻道者也。夫达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仇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
宪宗时,衢州人余常安父、叔皆为里人谢全所杀。常安八岁,已能谋复仇。十有七年,卒杀全。刺史元锡奏轻比,刑部尚书李鄘执不可,卒抵死。
又富平人梁悦父为秦果所杀,悦杀仇,诣县请罪。诏曰:“在《礼》父仇不同天,而法杀人必死。礼、法,王教大端也,二说异焉。下尚书省议。”职方员外郎韩愈曰:
子复父仇,见于《春秋》、于《礼记》、《周官》,若子史,不胜数,未有非而罪者。最宜详于律,而律无条,非阙文也。盖以为不许复仇,则伤孝子之心;许复仇,则人将倚法颛杀,无以禁止。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以议也。
《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仇,仇之则死。”义者,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仇也。此百姓之相仇者也。公羊子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下之辞,非百姓相杀也。《周官》曰:“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言将复仇,必先言于官,则无罪也。
复仇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仇,如《周官》所称,可议于今者;或为官吏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于今者。《周官》所称:将复仇先告于士,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未可以为断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宜定其制曰:“有复父仇者,事发,具其事下尚书省,集议以闻,酌处之。”则经无失指矣。
有诏以悦申冤,请罪诣公门,流循州。
穆宗世,京兆人康买得,年十四,父宪责钱于云阳张莅,莅醉,拉宪危死。买得以莅趫悍,度救不足解,则举锸击其首,三日莅死。刑部侍郎孙革建言:“买得救父难不为暴,度不解而击不为凶。先王制刑,必先父子之亲。《春秋》原心定罪,《周书》诸罚有权。买得孝性天至,宜赐矜宥。”有诏减死。
侯知道、程俱罗者,灵州灵武人。居亲丧,穿圹作冢,皆身执其劳,乡人助者,即哭而却之。庐坟次,哭泣无节,知道七年、俱罗三年不止。知道垢尘积首,率夜半傅坟,踊而哭,鸟兽为悲号。李华作《二孝赞》表其行,曰:“厥初生人,有君有亲。孝亲为子,忠君为臣。兆自天命,降及人伦。背死不义,忘生不仁。过及智就,为之礼文。至哉侯氏,创巨病殷。手足胼胝,以成高坟。夜黑飙动,如临鬼神。哭无常声,迥彻苍旻。苴斩三年,尔独终身。嗟嗟程生,其哀也均。顾后绝配,瞻前无邻。”
又有何澄粹者,池州人。亲病日锢,俗尚鬼,病者不进药。澄粹剔股肉进,亲疾为瘳。后亲没,伏于墓,哭踊无数,以毁卒,当时号“青阳孝子”,士为作诔甚众。
寿州安丰李兴亦有至行,柳宗元为作《孝门铭》,曰:“寿州刺史臣承思言:‘九月丁亥,安丰令上所部编户氓兴,父被恶疾,岁月就亟,兴自刃股肉,假托馈献,父老病已不能啖,宿而死。兴号呼抚臆,口鼻垂血,捧土就坟,沾渍涕洟。坟左作小庐,蒙以苫茨,伏匿其中,扶服顿踊,昼夜哭诉。孝诚幽达,神为见异,庐上产紫芝、白芝,庐中醴泉涌。此皆陛下孝治神化,阴中其心,而克致斯事。谨按兴匹庶贱陋,循习浅下,性非文字所导,生与耨耒为业,而能钟彼醇孝,超出古烈,天意神道,犹锡瑞物以表殊异。伏惟陛下有唐尧如神之德,宜加旌褒,合于上下。请表其里闾,刻石明白,宣延风美,观示后祀,永无极。臣昧死请。’制曰可。铭曰:‘懿厥孝思,兹惟淑灵。禀承粹和,笃守天经。泣侍羸疾,默祷隐冥。引刃自向,残肌败形。羞膳奉进,忧劳孝诚。惟时高高,曾不视听。创巨痛仍,号于穹旻。捧土濡涕,顿首成坟。搯膺腐眦,寒暑在庐。草木悴死,鸟兽踟蹰。殊类异族,亦相其哀。肇有二位,孝道爰兴。克脩厥猷,载籍是登。在帝有虞,以孝烝烝。仲尼述经,以教于曾。惟昔鲁侯,见命夷宫。亦有考叔,寤庄称纯。显显李氏,实与之伦。哀嗟道路,涕慕里邻。神锡秘祉,三秀灵泉。帝命荐加,亦表其门。统一上下,交赞天人。建此碑号,亿龄扬芬。’”
许法慎,沧州清池人。甫三岁,已有知。时母病,不饮乳,惨惨有忧色。或以珍饵诡悦之,辄不食,还以进母。后亲丧,常庐于茔,有甘露、嘉禾、灵芝、木连理、白兔之祥。天宝中,表异其闾。
林攒,泉州莆田人。贞元初,仕为福唐尉。母羸老,未及迎而病。攒闻,弃官还。及母亡,水浆不入口五日。自埏甓作冢,庐其右,有白乌来,甘露降。观察使李若初遣官属验实,会露晞,里人失色,攒哭曰:“天所降露,祸我邪?”俄而露复集,乌亦回翔。诏作二阙于母墓前,又表其闾,蠲徭役,时号“阙下林家”。
陈饶奴,饶州人。年十二,亲并亡,窭弱居丧,又岁饥,或教其分弟妹,可全性命。饶奴流涕,身丐诉相全养。刺史李复异之,给资储,署其门曰“孝友童子”。
王博武,许州人。会昌中,侍母至广州,及沙涌口,暴风,母溺死,博武自投于水。岭南节度使卢贞俾吏沈罟,获二尸焉,乃葬之,表其墓曰“孝子墓”。诏为刻石。
万敬儒,庐州人。三世同居,丧亲,庐墓,刺血写浮屠书,断手二指,辄复生。州改所居曰成孝乡广孝聚。大中时,表其家。
章全益,梓州涪城人。少孤,为兄全启所鞠。母病,全启刲股膳母而愈。及全启亡,全益服斩衰,断手一指以报。不畜妻,僮仆处一室,卖药自业,世传能作黄金。居成都四十年,号章孝子,卒,年九十八。
赞曰:圣人治天下有道,曰“要在孝悌而已”。父父也,子子也,兄兄也,弟弟也,推而之国,国而之天下,建一善而百行从,其失则以法绳之。故曰:“孝者天下大本,法其末也。”至匹夫单人,行孝一概,而凶盗不敢凌,天子喟而旌之者,以其教孝而求忠也。故裒而著于篇。
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隐逸
古之隐者,大抵有三概:上焉者,身藏而德不晦,故自放草野,而名往从之 ,虽万乘之贵,犹寻轨而委聘也;其次,挈治世具弗得伸,或持峭行不可屈于俗,虽有所应,其于爵禄也,泛然受,悠然辞,使人君常有所慕企,怊然如不足,其可贵也;末焉者,资槁薄,乐山林,内审其才,终不可当世取舍,故逃丘园而不返,使人常高其风而不敢加訾焉。且世未尝无隐,有之未尝不旌贲而先焉者,以孔子所谓“举逸民,天下之人归焉”。
唐兴,贤人在位众多,其遁戢不出者,才班班可述,然皆下概者也。虽然,各保其素,非托默于语,足崖壑而志城阙也。然放利之徒,假隐自名,以诡禄仕,肩相摩于道,至号终南、嵩少为仕途捷径,高尚之节丧焉。故裒可喜慕者类于篇。
王绩,字无功,绛州龙门人。性简放,不喜拜揖。兄通,隋末大儒也,聚徒河、汾间,仿古作《六经》,又为《中说》以拟《论语》。不为诸儒称道,故书不显,惟《中说》独传。通知绩诞纵,不婴以家事,乡族庆吊冠昏,不与也。与李播、吕才善。
大业中,举孝悌廉洁,授秘书省正字。不乐在朝,求为六合丞,以嗜酒不任事,时天下亦乱,因劾,遂解去。叹曰:“网罗在天,吾且安之!”乃还乡里。有田十六顷在河渚间。仲长子光者,亦隐者也,无妻子,结庐北渚,凡三十年,非其力不食。绩爱其真,徙与相近。子光喑,未尝交语,与对酌酒欢甚。绩有奴婢数人,种黍,春秋酿酒,养凫雁,莳药草自供。以《周易》、《老子》、《庄子》置床头,他书罕读也。欲见兄弟,辄度河还家。游北山东皋,著书自号东皋子。乘牛经酒肆,留或数日。
高祖武德初,以前官待诏门下省。故事,官给酒日三升,或问:“待诏何乐邪?”答曰:“良酝可恋耳!”侍中陈叔达闻之,日给一斗,时称“斗酒学士”。贞观初,以疾罢。复调有司,时太乐署史焦革家善酿,绩求为丞,吏部以非流不许,绩固请曰:“有深意。”竟除之。革死,妻送酒不绝,岁余,又死。绩曰:“天不使我酣美酒邪?”弃官去。自是太乐丞为清职。追述革酒法为经,又采杜康、仪狄以来善酒者为谱。李淳风曰:“君,酒家南、董也。”所居东南有盘石,立杜康祠祭之,尊为师,以革配。著《醉乡记》以次刘伶《酒德颂》。其饮至五斗不乱,人有以酒邀者,无贵贱辄往,著《五斗先生传》。刺史崔喜悦之,请相见,答曰:“奈何坐召严君平邪?”卒不诣。杜之松,故人也,为刺史,请绩讲礼,答曰:“吾不能揖让邦君门,谈糟粕,弃醇醪也。”之松岁时赠以酒脯。初,兄凝为隋著作郎,撰《隋书》未成,死,绩续余功,亦不能成。豫知终日,命薄葬,自志其墓。
绩之仕,以醉失职,乡人靳之,托无心子以见趣曰:“无心子居越,越王不知其大人也,拘之仕,无喜色。越国法曰:‘秽行者不齿。’俄而无心子以秽行闻,王黜之,无愠色。退而适茫荡之野,过动之邑而见机士,机士抚髀曰:‘嘻!子贤者而以罪废邪?’无心子不应。机士曰:‘愿见教。’曰:‘子闻蜚廉氏马乎?一者硃鬣白毳,龙骼凤臆,骤驰如舞,终日不释辔而以热死;一者重头昂尾,驼颈貉膝,是啮善蹶,弃诸野,终年而肥。夫凤不憎山栖,龙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洁以罹患,不避秽而养精也。’”其自处如此。
硃桃椎,益州成都人。澹泊绝俗,被裘曳索,人莫能测其为。长史窦轨见之,遗以衣服、鹿帻、麂靴,逼署乡正。委之地,不肯服。更结庐山中,夏则裸,冬缉木皮叶自蔽,赠遗无所受。尝织十芒屩置道上,见者曰:“居士屩也。”为鬻米茗易之,置其处,辄取去,终不与人接。其为屩,草柔细,环结促密,人争蹑之。高士廉为长史,备礼以请,降阶与之语,不答,瞪视而出。士廉拜曰:“祭酒其使我以无事治蜀邪?”乃简条目,薄赋敛,州大治。屡遣人存问,见辄走林草自匿云。
孙思邈,京兆华原人。通百家说,善言老子、庄周。周洛州总管独孤信见其少,异之,曰:“圣童也,顾器大难为用尔!”及长,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以国子博士召,不拜。密语人曰:“后五十年有圣人出,吾且助之。”太宗初,召诣京师,年已老,而听视聪嘹。帝叹曰:“有道者!”欲官之,不受。显庆中,复召见,拜谏议大夫,固辞。上元元年,称疾还山,高宗赐良马,假鄱阳公主邑司以居之。
思邈于阴阳、推步、医药无不善,孟诜、卢照邻等师事之。照邻有恶疾,不可为,感而问曰:“高医愈疾,奈何?”答曰:“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雨霜,张为虹霓,天常数也。人之四支五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则烝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端则燋槁,发乎面,动乎形。天地亦然:五纬缩赢,孛彗飞流,其危诊也;寒暑不时,其蒸否也;石立土踊,是其瘤赘;山崩土陷,是其痈疽;奔风暴雨其喘乏,川渎竭涸其燋槁。高医导以药石,救以钅乏剂;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灾。”
照邻曰:“人事奈何?”曰:“心为之君,君尚恭,故欲小。《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之谓也。胆为之将,以果决为务,故欲大。《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大之谓也。仁者静,地之象,故欲方,《传》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方之谓也。智者动,天之象,故欲圆。《易》曰‘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圆之谓也。”
复问养性之要,答曰:“天有盈虚,人有屯危,不自慎,不能济也。故养性必先知自慎也。慎以畏为本,故士无畏则简仁义,农无畏则堕稼穑,工无畏则慢规矩,商无畏则贷不殖,子无畏则忘孝,父无畏则废慈,臣无畏则勋不立,君无畏则乱不治。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忧于身者不拘于人,畏于己者不制于彼,慎于小者不惧于大,戒于近者不侮于远。知此则人事毕矣。”
初,魏征等修齐、梁、周、隋等五家史,屡咨所遗,其传最详。永淳初,卒,年百余岁,遗令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牢。
孙处约尝以诸子见,思邈曰:“俊先显,侑晚贵,佺祸在执兵。”后皆验。太子詹事卢齐卿之少也,思邈曰:“后五十年位方伯,吾孙为属吏,愿自爱。”时思邈之孙溥尚未生,及溥为萧丞,而齐卿徐州刺史。
田游岩,京兆三原人。永徽时,补太学生。罢归,入太白山。母及妻皆有方外志,与共栖迟山水间。自蜀历荆、楚,爱夷陵青溪,止庐其侧。长史李安期表其才,召赴京师,行及汝,辞疾入箕山,居许由祠旁,自号“由东邻”,频召不出。
高宗幸嵩山,遣中书侍郎薛元超就问其母,赐药物絮帛。帝亲至其门,游岩野服出拜,仪止谨朴,帝令左右扶止,谓曰:“先生比佳否?”答曰:“臣所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者。”帝曰:“朕得君,何异汉获四皓乎?”薛元超赞帝曰:“汉欲废嫡立庶,故四人者为出,岂如陛下亲降岩穴邪?”帝悦,因敕游岩将家属乘传赴都,拜崇文馆学士。帝营奉天宫,游岩旧宅直宫左,诏不听毁。天子自书榜其门,曰“隐士田游岩宅”。进太子洗马。裴炎死,坐素厚善,放还山。蚕衣耕食,不交当世,惟与韩法昭、宋之问为方外友云。
时又有史德义者,昆山人,居虎丘山。骑牛带瓢,出入廛野。高宗闻其名,召至洛阳,俄称疾归。天授初,江南宣劳使周兴荐之,复召赴都,擢朝散大夫。兴死,免官归,素誉顿衰。
孟诜,汝州梁人。擢进士第,累迁凤阁舍人。他日至刘祎之家,见赐金,曰:“此药金也,烧之,火有五色气。”试之,验。武后闻,不悦,出为台州司马,频迁春官侍郎。相王召为侍读。拜同州刺史。神龙初,致仕,居伊阳山,治方药。睿宗召,将用之,以老固辞,赐物百段,诏河南春秋给羊酒糜粥。尹毕构以诜有古人风,名所居为子平里。开元初,卒,年九十三。
诜居官颇刻敛,然以治称。其闲居尝语人曰:“养性者,善言不可离口,善药不可离手。”当时传其当。
王友贞,怀州河内人。父知敬,善书隶。武后时,仕为麟台少监。友贞少为司经局正字。母病,医言得人肉啖良已,友贞剔股以进,母疾愈。诏旌表其门。素好学,训诲子弟如严君。口不语人过,重然诺,时以为君子。历长水令,罢归。中宗在东宫,召为司仪郎,不就。神龙初,以太子中舍人征,固辞疾。诏致珍馔,给全禄终身,四时送其所,州县存问。玄宗在东宫,表以蒲车召,不至。卒,年九十九,赠银青光禄大夫,赖县令吊祭。
王希夷,徐州滕人。家贫,父母丧,为人牧羊,取亻庸以葬。隐嵩山,师黄颐学养生四十年。颐卒,更居兗州徂徠,与刘玄博友善。喜读《周易》、《老子》,饵松柏叶、杂华,年七十余,筋力柔强。刺史卢齐卿就谒问政,答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言足矣。”
玄宗东巡狩,诏州县敦劝见行在,时九十余,帝令张说访以政事,宦官扶入宫中,与语甚悦,拜国子博士,听还山。敕州县春秋致束帛酒肉,仍赐绢百、衣一称。
李元恺,邢州人。博学,善天步律历,性恭慎,未尝敢语人。宋璟尝师之,既当国,厚遗以束帛,将荐之朝,拒不答。洺州刺史元行冲邀致之,问经义毕,赠衣服,辞曰:“吾躯不可服新丽,惧不称以速咎也。”行冲垢衊复与之,不获已而受。俄报身所蚕素丝,曰:“义不受无妄财也。”先是,定州崔元鉴善《礼》学,用张易之力,授朝散大夫,家居给半禄。元恺诮曰:“无功而禄,灾也。”卒,年八十余。
卫大经,蒲州解人。卓然高行,口无二言。武后时,召之,固辞疾。素善魏夏侯乾童,闻其母卒,盛暑步往吊,或止之曰:“方夏,涉远不如致书。”答曰:“书能尽意邪?”比至,乾童以事行,乃设席行吊礼,不讯其家而还。开元初,毕构为刺史,使县令孔慎言就谒,辞不见。
大经邃于《易》,人谓之“《易》圣”。豫筮死日,凿墓自为志,如言终。
武攸绪,则天皇后兄惟良子也。恬淡寡欲,好《易》、庄周书。少变姓名,卖卜长安市,得钱辄委去。后更授太子通事舍人,累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鸿胪少卿。后革命,封安平郡王,从封中岳,固辞官,愿隐居。后疑其诈,许之,以观所为。攸绪庐岩下如素遁者,后遣其兄攸宜敦谕,卒不起,后乃异之。盘桓龙门、少室间,冬蔽茅椒,夏居石室,所赐金银铛鬲、野服,王公所遗鹿裘、素障、瘿杯,尘皆流积,不御也。市田颍阳,使家奴杂作,自混于民。晚年肌肉消眚,瞳有紫光,昼能见星。
中宗初,降封巢国公,遣国子司业杜慎盈赍书以安车召,拜太子宾客。苦祈还山,诏可。安乐公主出降,又遣通事舍人李邈以玺书迎之。将至,帝敕有司即两仪殿设位,行问道礼,诏见日山帔葛巾,不名不拜。攸绪至,更冠带。仗入,通事舍人赞就位,攸绪趋就常班再拜,帝愕然,礼不及行,朝廷叹息。赐予无所受,亲贵来谒,道寒温外,默无所言。及还,中书、门下、学士、朝官五品以上,并祖城东。
俄而诸韦诛,武氏连祸,唯攸绪不及。睿宗恐其不自安,下诏慰谕,复召拜太子宾客,不就。谯王重福之乱,攸绪以诬被系,张说表置庐山,中书令姚元崇奏:“攸绪在武后时未尝辄出,今州县逼遣,士为惊嗟。愿诏赐嵩山旧居,令州县存问。”诏可。开元十一年卒。
白履忠,汴州浚仪人。贯知文史,居古大梁城,时号梁丘子。景云中,召为校书郎,弃官去。开元十年,刑部尚书王志愔荐履忠博学守操,可代褚无量、马怀素入阁侍读,国子祭酒杨瑒又表其贤,召赴京师。辞病老不任职,诏拜朝散大夫。乞还,手诏许游京师,徐返里闾。履忠留数月乃去。
吴兢,其里人也,谓曰:“子素贫,不沾斗米匹帛,虽得五品亦何益?”履忠曰:“往契丹入寇,家取排门夫,吾以读书,县为免。今终身高卧,宽徭役,岂易得哉!”
卢鸿,字颢然,其先幽州范阳人,徙洛阳。博学,善书籀。庐嵩山。玄宗开元初,备礼征再,不至。五年,诏曰:“鸿有泰一之道,中庸之德,钩深诣微,确乎自高。诏书屡下,每辄辞托,使朕虚心引领,于今数年。虽得素履幽人之介,而失考父滋恭之谊,岂朝廷之故与生殊趣邪?将纵欲山林,往而不能返乎?礼有大伦,君臣之义不可废也。今城阙密迩,不足为劳,有司其赍束帛之具,重宣兹旨,想有以翻然易节,副朕意焉。”
鸿至东都,谒见不拜,宰相遣通事舍人问状,答曰:“礼者,忠信所薄,臣敢以忠信见。”帝召升内殿,置酒。拜谏议大夫,固辞。复下制,许还山,岁给米百斛、绢五十,府县为致其家,朝廷得失,其以状闻。将行,赐隐居服,官营草堂,恩礼殊渥。鸿到山中,广学庐,聚徒至五百人。及卒,帝赐万钱。鸿所居室,自号宁极云。
吴筠,字贞节,华州华阴人。通经谊,美文辞,举进士不中。性高鲠,不耐沈浮于时,去居南阳倚帝山。
天宝初,召至京师,请隶道士籍,乃入嵩山依潘师正,究其术。南游天台,观沧海,与有名士相娱乐,文辞传京师。玄宗遣使召见大同殿,与语甚悦,敕待诏翰林,献《玄纲》三篇。帝尝问道,对曰:“深于道者,无如《老子》五千文,其余徒丧纸札耳。”复问神仙治炼法,对曰:“此野人事,积岁月求之,非人主宜留意。”筠每开陈,皆名教世务,以微言讽天子,天子重之。群沙门嫉其见遇,而高力士素事浮屠,共短筠于帝,筠亦知天下将乱,恳求还嵩山。诏为立道馆。安禄山欲称兵,乃还茅山。而两京陷,江、淮盗贼起,因东入会稽剡中。大历十三年卒,弟子私谥为宗元先生。
始,蟋嘻恶于力士而斥,故文章深诋释氏。筠所善孔巢父、李白,歌诗略相甲乙云。
潘师正者,贝州宗城人。少丧母,庐墓,以孝闻。事王远知为道士,得其术,居逍遥谷。高宗幸东都,召见,问所须,对曰:“茂松清泉,臣所须也,既不乏矣。”帝尊异之,诏即其庐作崇唐观。及营奉天宫,又敕直逍遥谷作门曰仙游,北曰寻真。时太常献新乐,帝更名《祈仙》、《望仙》、《翘仙曲》。卒,年九十八,赠太中大夫,谥体玄先生。
又有刘道合者,亦与师正同居嵩山,帝即所隐立太一观,使居之。时将封太山,雨不止,帝令道合禳祝,俄而霁,乃令驰传先行太山祈祓。得赏赐辄散贫乏,无所蓄。
咸亨中,为帝作丹,剂成而卒。帝后营宫,迁道合墓,开其棺,见骸坼若蝉蜕者。帝闻,恨曰:“为我合丹,而自服去。”然所余丹无它异。
司马承祯,字子微,洛州温人。事潘师正,传辟谷道引术,无不通。师正异之,曰:“我得陶隐居正一法,逮而四世矣。”因辞去,遍游名山,庐天台不出。武后尝召之,未几,去。睿宗复命其兄承祎就起之。既至,引入中掖廷问其术,对曰:“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夫心目所知见,每损之尚不能已,况攻异端而增智虑哉?”帝曰:“治身则尔,治国若何?”对曰:“国犹身也,故游心于淡,合气于漠,与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治。”帝嗟味曰:“广成之言也!”锡宝琴、霞纹帔,还之。
开元中,再被召至都,玄宗诏于王屋山置坛室以居。善篆、隶,帝命以三体写《老子》,刊正文句。又命玉真公主及光禄卿韦縚至所居,按金箓7设祠,厚赐焉。卒,年八十九,赠银青光禄大夫,谥贞一先生,亲文其碑。
自师正、道合与承祯等,语言诙谲似方士,叕刂之不录,直取其隐概云。
贺知章,字季真,越州永兴人。性旷夷,善谈说,与族姑子陆象先善。象先尝谓人曰:“季真清谈风流,吾一日不见,则鄙吝生矣。”
证圣初,擢进士、超拔群类科,累迁太常博士。张说为丽正殿修书使,表知章及徐坚、赵冬曦入院,撰《六典》等书,累年无功。开元十三年,迁礼部侍郎,兼集贤院学士,一日并谢。宰相源乾曜语说曰:“贺公两命之荣,足为光宠,然学士、侍郎孰为美?”说曰:“侍郎衣冠之选,然要为具员吏;学士怀先王之道,经纬之文,然后处之。此其为间也。”玄宗自为赞赐之。迁太子右庶子,充侍读。
申王薨,诏选挽郎,而知章取舍不平,廕子喧诉不能止,知章梯墙出首以决事,人皆靳之,坐徙工部。肃宗为太子,知章迁宾客,授秘书监,而左补阙薛令之兼侍读。时东宫官积年不迁,令之书壁,望礼之薄,帝见,复题“听自安者”。令之即弃官,徒步归乡里。
知章晚节尤诞放,遨嬉里巷,自号“四明狂客”及“秘书外监”。每醉,辄属辞,笔不停书,咸有可观,未始刊饬。善草隶,好事者具笔研从之,意有所惬,不复拒,然纸才十数字,世传以为宝。
天宝初,病,梦游帝居,数日寤,乃请为道士,还乡里,诏许之,以宅为千秋观而居。又求周宫湖数顷为放生池,有诏赐镜湖剡川一曲。既行,帝赐诗,皇太子百官饯送。擢其子僧子为会稽郡司马,赐绯鱼,使侍养,幼子亦听为道士。卒,年八十六。肃宗乾元初,以雅旧,赠礼部尚书。
令之,长溪人。肃宗亦以旧恩召,而令之已前卒。
秦系,字公绪,越州会稽人。天宝末,避乱剡溪,北都留守薛兼训奏为右卫率府仓曹参军,不就。客泉州,南安有九日山,大松百余章,俗传东晋时所植,系结庐其上,穴石为研,注《老子》,弥年不出。刺史薛播数往见之,岁时致羊酒,而系未尝至城门。姜公辅之谪,见系辄穷日不能去,筑室与相近,忘流落之苦。公辅卒,妻子在远,系为葬山下。张建封闻系之不可致,请就加校书郎。
与刘长卿善,以诗相赠答。权德舆曰:“长卿自以为五言长城,系用偏师攻之,虽老益壮。”其后东度秣陵,年八十余卒。南安人思之,为立于亭,号其山为高士峰云。
张志和,字子同,婺州金华人。始名龟龄。父游朝,通庄、列二子书,为《象罔》、《白马证》诸篇佐其说。母梦枫生腹上而产志和。十六擢明经,以策干肃宗,特见赏重,命待诏翰林,授左金吾卫录事参军,因赐名。后坐事贬南浦尉,会赦还,以亲既丧,不复仕,居江湖,自称烟波钓徒。著《玄真子》,亦以自号。有韦诣者,为撰《内解》。志和又著《太易》十五篇,其卦三百六十五。
兄鹤龄恐其遁世不还,为筑室越州东郭,茨以生草,椽栋不施斤斧。豹席棕〓,每垂钓不设饵,志不在鱼也。县令使浚渠,执畚无忤色。尝欲以大布制裘,嫂为躬绩织,及成,衣之,虽暑不解。
观察使陈少游往见,为终日留,表其居曰玄真坊。以门隘,为买地大其闳,号回轩巷。先是门阻流水,无梁,少游为构之,人号大夫桥。帝尝赐奴婢各一,志和配为夫妇,号渔童、樵青。
陆羽常问:“孰为往来者?”对曰:“太虚为室,明月为烛,与四海诸公共处,未尝少别也,何有往来?”颜真卿为湖州刺史值志和来谒,真卿以舟敝漏,请更之,志和曰:“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辩捷类如此。
善图山水,酒酣,或击鼓吹笛,舐笔辄成。尝撰《渔歌》,宪宗图真求其歌,不能致。李德裕称志和“隐而有名,显而无事,不穷不达,严光之比”云。
孙述睿,越州山阴人。梁侍中休源八世孙。高祖德绍,事窦建德为中书侍郎,尝草檄毁薄太宗,贼平,执登汜水楼,责曰:“尔以檄谤我云何?”对曰:“犬吠非其主。”帝怒曰:“贼乃主邪?”命壮士捽殒楼下。曾祖昌寓,字广成,贞观中对策高第,历魏州司马,有治状,帝为不置刺史。为政三年,玺书褒美,进膳部郎中。祖祖舜,字奉先,为监察御史,以累下除成武令,雉驯于廷。
述睿少与兄充符、弟克让笃孝,已孤,偕隐嵩山。而述睿资嗜学。大历中,刘晏荐于代宗,以太常寺协律郎召,擢累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述睿每一迁,即至朝谢。俄而辞疾归,以为常。
德宗立,拜谏议大夫,命河南尹赵惠伯赍诏书束帛,备礼敦遣。既至,对别殿,赐第宅,给厩马,兼皇太子侍读。固辞,弗许。久乃改秘书少监,兼右庶子,复为史馆修撰。述睿重次《地理志》,本末最详。性退让,未始忤物,虽亲朋燕集,至严默终日,人皆畏之。与令狐峘同职,峘数抵侮,然卒不校也,时称长者。
贞元四年,帝念平凉之难尤恻怛,以述睿精悫而诚,故遣持祠具称诏临祭。又以疾乞解,久乃许,以太子宾客还乡,赐帛五十匹、衣一袭。故事,致仕不给公驲,帝特命给焉。卒,年七十一,赠工部尚书。
子敏行,字至之。元和初,擢进士第。岳鄂吕元膺表在节度府,元膺徙东都、河中,辄随府迁。入拜右拾遗,四迁司勋郎中、集贤殿学士、谏议大夫。李绛遇害,事本监军杨叔元,时无敢言,敏行上书极论之,叔元乃得罪。以名臣子,少修洁,及仕宦,能交当时豪俊,有名一时,而雅操不逮父矣。卒,年三十九,赠工部侍郎。
陆羽,字鸿渐,一名疾,字季疵,复州竟陵人。不知所生,或言有僧得诸水滨,畜之。既长,以《易》自筮,得《蹇》之《渐》,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乃以陆为氏,名而字之。
幼时,其师教以旁行书,答曰:“终鲜兄弟,而绝后嗣,得为孝乎?”师怒,使执粪除圬塓以苦之,又使牧牛三十,羽潜以竹画牛背为字。得张衡《南都赋》,不能读,危坐效群儿嗫嚅若成诵状,师拘之,令薙草莽。当其记文字,懵懵若有遗,过日不作,主者鞭苦,因叹曰:“岁月往矣,奈何不知书!”呜咽不自胜,因亡去,匿为优人,作诙谐数千言。
天宝中,州人酺,吏署羽伶师,太守李齐物见,异之,授以书,遂庐火门山。貌侻陋,口吃而辩。闻人善,若在己,见有过者,规切至忤人。朋友燕处,意有所行辄去,人疑其多嗔。与人期,雨雪虎狼不避也。上元初,更隐苕溪,自称桑苎翁,阖门著书。或独行野中,诵诗击木,裴回不得意,或恸哭而归,故时谓今接舆也。久之,诏拜羽太子文学,徙太常寺太祝,不就职。贞元末,卒。
羽嗜茶,著经三篇,言茶之原、之法、之具尤备,天下益知饮茶矣。时鬻茶者,至陶羽形置炀突间,祀为茶神。有常伯熊者,因羽论复广著茶之功。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次临淮,知伯熊善煮茶,召之,伯熊执器前,季卿为再举杯。至江南,又有荐羽者,召之,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季卿不为礼,羽愧之,更著《毁茶论》。其后尚茶成风,时回纥入朝,始驱马市茶。
崔觐,梁州城固人。以儒自业,身耕耨取给。老无子,乃以田宅财赀分给奴婢各为业,而身与妻隐南山,约奴婢过其舍则给酒食,夫妇啸咏相视为娱。山南西道节度使郑余庆辟为参谋,敦趣就职,不晓吏事,余庆称长者。文宗时,左补厥王直方,其里中人也,上书论事,见便殿,访遗逸,直方荐觐高行,诏以起居郎召,辞疾不至。
陆龟蒙,字鲁望,元方七世孙也。父宾虞,以文历侍御史。龟蒙少高放,通《六经》大义,尤明《春秋》。举进士,一不中,往从湖州刺史张抟游,抟历湖、苏二州,辟以自佐。尝至饶州,三日无所诣。刺史蔡京率官属就见之,龟蒙不乐,拂衣去。
居松江甫里,多所论撰,虽幽忧疾痛,赀无十日计,不少辍也。文成,窜稿箧中,或历年不省,为好事者盗去。得书熟诵乃录,雠比勤勤,硃黄不去手,所藏虽少,其精皆可传。借人书,篇帙坏舛,必为辑褫刊正。乐闻人学,讲论不倦。
有田数百亩,屋三十楹,田苦下,雨潦则与江通,故常苦饥。身畚锸,茠刺无休时,或讥其劳,答曰:“尧、舜霉瘠,禹胼胝。彼圣人也,吾一褐衣,敢不勤乎?”嗜茶,置园顾渚山下,岁取租茶,自判品第。张又新为《水说》七种,其二慧山泉,三虎丘井,六松江。人助其好者,虽百里为致之。初,病酒,再期乃已,其后客至,挈壶置杯不复饮。不喜与流俗交,虽造门不肯见。不乘马,升舟设蓬席,赍束书、茶灶、笔床、钓具往来。时谓江湖散人,或号天随子、甫里先生,自比涪翁、渔父、江上丈人。宽以高士召,不至。李蔚、卢携素与善,及当国,召拜左拾遗。诏方下,龟蒙卒。光化中,韦庄表龟蒙及孟郊等十人,皆赠右补阙。
陆氏在姑苏,其门有巨石。远祖绩尝事吴为郁林太守,罢归无装,舟轻不可越海,取石为重,人称其廉,号“郁林石”,世保其居云。
列传第一百二十二 循吏
治者,君也;求所以治者,民也;推君之治而济之民,吏也。故吏良则法平政成,不良则王道驰而败矣。在尧、舜时 ,曰“九德咸事”也,“百工惟时”也;在周文、武时,曰“《棫朴》,能官人也”,“《南山有台》,乐得贤也”;是循吏之效也。尧、舜,五帝之盛帝,文、武,三王之显王,不能去是而治,后世可乎哉?
唐兴,承隋乱离,祓荒荼,始择用州刺史、县令。太宗尝曰:“朕思天下事,丙夜不安枕,永惟治人之本,莫重刺史,故录姓名于屏风,卧兴对之,得才否状,辄疏之下方,以拟废置。”又诏内外官五品以上举任县令者。于是官得其人,民去叹愁、就妥安。都督、刺史,其职察州县,间遣使者循行天下,劾举不职。始,都督、刺史皆天子临轩册授。后不复册,然犹受命日对便殿,赐衣物,乃遣。玄宗开元时,已辞,仍诣侧门候进止,所以光宠守臣,以责其功。初,刺史准京官得佩鱼,品卑者假绯、鱼。开元中,又锢废酷吏,惩无良,群臣化之,革苛娆之风,争以惠利显。复诏:三省侍郎缺,择尝任刺史者;郎官缺,择尝任县令者。至宰相名臣,莫不孜孜言长人不可轻授亟易。是以授受之间,虽不能皆善,而所得十五。故协气嘉生,薰为太平,垂祀三百,与汉相埒。致之之术,非循吏谓何?故条次治宜,以著厥庸。若将相大臣兼以勋阀著者,名见本篇,不列于兹。
韦仁寿,京兆万年人。隋大业末,为蜀郡司法书佐,断狱平,得罪者皆自以韦君所论,死无恨。高祖入关,遣使者徇定蜀,承制擢仁寿巂州都督府长史。南宁州纳款,朝廷岁遣使抚接,至率贪沓,边人苦之,多叛去。帝素闻仁寿治理,诏检校南宁州都督,寄治越巂,诏岁一按行尉劳。仁寿将兵五百人,循西洱河,开地数千里,称诏置七州十五县,酋豪皆来宾见,即授以牧宰,威令简严,人人安悦。将还,酋长泣曰:“天子藉公镇抚,奈何欲去我?”仁寿以池壁未立为解,诸酋即相率筑城起廨,甫旬略具。仁寿乃告以实曰:“吾奉诏第抚循,庸敢擅留?”夷夏父老乃悲啼祖行,遣子弟随贡方物,天子大悦。仁寿请徙治南宁州,假兵遂抚定,诏可,敕益州给兵护送。刺史窦轨疾其功,訹言山獠方叛,未可以远略,不时遣。岁余,卒。
陈君宾,陈鄱阳王伯山子也。仕隋为襄国通守。武德初,挈郡听命,封东阳郡公,迁邢州刺史。贞观初,徙邓州。州承丧乱后,百姓流冗,君宾加意劳徠,不期月,皆还自业。明年,四方霜潦,独君宾所治有年,储仓充羡,蒲、虞二州民就食其境。太宗下诏劳之曰:“去年关内六州谷不登,糇粮少,令析民房逐食。闻刺史与百姓识朕此怀,务相安养,还有赢粮,出布帛赠遗行者。此知水旱常数,更相拯赡,礼让兴行,海内之人皆为兄弟,变浇薄之风,朕顾何忧?已命有司录刺史以下功最;百姓养户,免今年调物。”是岁,入为太府少卿,转少府少监,坐事免。起为虔州刺史,卒。
张允济,青州北海人。仕隋为武阳令,以爱利为行。元武民以牸牛依妇家者,久之,孳十余犊,将归,而妇家不与牛。民诉县,县不能决,乃诣允济,允济曰:“若自有令,吾何与为?”民泣诉其抑,允济因令左右缚民,蒙其首,过妇家,云捕盗牛者,命尽出民家牛,质所来,妇家不知,遽曰:“此婿家牛,我无豫。”即遣左右撤蒙,曰:“可以此牛还婿家。”妇家叩头服罪,元武吏大惭。允济过道旁,有姥庐守所莳葱,因教曰:“第还舍,脱有盗,当告令。”姥谢归。俄大亡葱,允济召十里内男女尽至,物色验之,果得盗者。有行人夜发,遗袍道中,行十余里乃寤,人曰:“吾境未尝拾遗,可还取之。”既而得袍。举政尤异,迁高阳郡丞,郡缺太守,独统郡事,吏下畏悦。贼帅王须拔攻郡,于是粮屈,吏食槐叶藁节,无叛者。贞观初,累迁刑部侍郎,封武城县男,擢幽州刺史,卒。
时又有李桐客者,亦以治称。初仕隋,为门下录事。炀帝在江都,以四方日乱,谋徙都丹阳,召群臣议。左右希意,以为江左且望幸,若巡狩勒石纪功,复禹旧迹,顾不其然。桐客独曰:“吴会卑湿而〓,不足奉万乘、给三军,吴人力屈,无以堪命,且逾越险阻,非社稷福。御史劾以讪毁,几得罪而免。为宇文化及胁,将至黎阳,又陷窦建德。贼平,授秦王府法曹参军。贞观初,累为通、巴二州刺史,治尚清平,民呼为慈父。桐客,冀州衡水人。
李素立,赵州高邑人。曾祖义深,仕北齐为梁州刺史。父政藻,为隋水部郎,使淮南,死于盗。素立仕武德初,擢监察御史。民犯法不及死,高祖欲杀之,素立谏曰:“三尺法,天下所共有,一动摇,则人无以措手足。方大业经始,奈何辇毂下先弃刑书鸿炜”帝嘉纳,由是恩顾特异。以亲丧解官,起授七品清要,有司拟雍州司户参军,帝曰:“要而不清。”复拟秘书郎,帝曰:“清而不要。”乃授侍御史。贞观中,转扬州大都督府司马。
初,突厥铁勒部内附,即其地为瀚海都护府,诏素立领之。于是,阙泥熟别部数梗边,素立以不足用兵,遣使谕降,夷人感其惠,率马牛以献,素立止受酒一杯,归其余。乃开屯田,立署次,虏益畏威。历太仆、鸿胪卿,累封高邑县侯。出为绵州刺史。永徽初,徙蒲州,将行,还所余储籺并什器于州,赍家书就道。会卒,高宗特废朝一日,谥曰平。
孙至远,始名鹏。而素立方奉使,谓家人曰:“古有待事名子,吾此役可命子孙矣。”遂以名之。少秀晤,能治《尚书》、《左氏春秋》,未见杜预《释例》而作《编记》,大趣略同。复撰《周书》,起后稷至赧,为传纪,令狐德棻许其良史。始调蒲州参军,累补乾封尉。上元时,制策高第,授明堂主簿。以丧解官,既除,调鸿胪主簿。奏戎狄簿领,高宗悦,擢监察御史里行。忤贵幸,外迁,久乃历司勋、吏部员外郎中。迁天官侍郎,知选事,疾令史受贿谢,多所绌易,吏肃然敛手。有王忠者,被放,吏谬书其姓为“士”,欲拟讫增成之,至远曰:“调者三万,无士姓,此必王忠。”吏叩头服罪。至远之知选,以内史李昭德进,人或劝其往谢,答曰:“公以公用我,奈何欲谢以私?”卒不诣。故昭德衔之,出为壁州刺史。卒,年四十八。
至远父休烈,亦有文,终郪令,年四十九。世叹其父子材不尽云。至远见桓彦范,力言其贤。卢从愿尚少,高以评目。许弟从远且贵,豫言其位,以验所至。苏颋,其出也,少失母,至远爱视甚谨,以女妻之。友兄弟,事寡姊有礼,世称其德。
从远清密有学,神龙初,历中书令、太府卿,累封赵郡公,谥曰懿。兄弟皆德望相埒。又从父游道,武后时冬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
至远子畬,字玉田,少聪警。初历汜水主簿,遇事蜂锐,虽厮竖,一阅辄记姓名、居业。黜陟使路敬潜荐其清白,擢右台监察御史里行。台废,授监察御史,累转国子司业。事母谨,累世同居,长幼有礼。畬妻物故,时母病,恐悲伤,约家人无以哭闻母所,朝夕省侍无忧色。母终,毁而卒。
从远子岩,年十余岁,会中宗祀明堂,以近臣子弟执笾豆,岩进止中礼,授右宗卫兵曹参军。历洛阳尉,累迁兵部郎中。发扶风兵应姚、巂,称旨,迁谏议大夫,封赞皇县伯。终兵部侍郎。岩善草隶。为参军时制一裘,服终身。
薛大鼎,字重臣,蒲州汾阴人。父粹,为隋介州长史,与汉王谅同反,诛。大鼎贳为官奴,流辰州,用战功得还。高祖兵兴,谒见龙门,因说帝绝龙门,军永丰仓就食,传檄远近,据天府,示豪桀,为拊背扼喉计,帝奇之。时诸将已决策先攻河东,故议置。授大将军府察非掾。出为山南道副大使,开屯田以实仓廪。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以大鼎为饶州道军师,引兵度彭蠡湖,以功迁浩州刺史。累徙沧州。无棣渠久廞塞,大鼎浚治属之海,商贾流行,里民歌曰:“新沟通,舟楫利。属沧海,鱼盐至。昔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又疏长芦、漳、衡三渠,泄污潦,水不为害。是时,郑德本在瀛州,贾敦颐为冀州,皆有治名故河北称“铛脚刺史”。永徽中,迁银青光禄大夫,行荆州大都督长史。卒,谥曰恭。
子克构,有器识,永隆初,历户部郎中。族人黄门侍郎顗,以弟绍尚太平公主,问于克构,答曰:“室有傲妇,善士所恶。夫惟淑德,以配君子,无患可矣。”顗不敢沮,而绍卒诛。陈思忠居父丧,诏夺服,客往吊,思忠辞以辰日不见。克构曰:“事亲者,避嫌可也;既孤矣,则无不哭。”世服其言。天授中,迁麟台监。坐弟为酷吏所陷,流死岭南。
贾敦颐,曹州冤句人。贞观时,数历州刺史,资廉洁。入朝,常尽室行,车一乘,敝甚,羸马绳羁,道上不知其刺史也。久之,为洛州司马,以公累下狱,太宗贳之,有司执不贳,帝曰:“人孰无过,吾去太甚者。若悉绳以法,虽子不得于父,况臣得事其君乎?”遂获原。徙瀛州刺史,州濒滹沱、滱二水,岁湓溢,坏室庐,浸洳数百里。敦颐为立堰庸,水不能暴,百姓利之。时弟敦实为饶阳令,政清静,吏民嘉美。旧制,大功之嫌不连官,朝廷以其兄弟治行相高,故不徙以示宠。永徽中,迁洛州。洛多豪右,占田类逾制,敦颐举没者三千余顷,以赋贫民,发奸擿伏,下无能欺。卒于官。
咸亨初,敦实为洛州长史,亦宽惠,人心怀向。洛阳令杨德干矜酷烈,杖杀人以立威,敦实喻止,曰:“政在养人,伤生过多,虽能,不足贵也。”德干为衰减。始,洛人为敦颐刻碑大市旁,及敦实入为太子右庶子,人复为立碑其侧,故号“常棣碑”。历怀州刺史,有美迹。永淳初致仕,病笃,子孙迎医,敦实不肯见,曰:“未闻良医能治老也。”卒,年九十余。子膺福,左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以窦怀贞党诛。
德干历泽、齐、汴、相四州刺史,有威严#急语曰:“宁食三斗炭,不逢杨德干。”天授初,子神让与徐敬业起兵,皆及诛。
田仁会,雍州长安人。祖轨,隋幽州刺史,封信都郡公。父弘袭封,至陵州刺史。仁会擢制举,仕累左武候中郎将。太宗征辽东,而薛延陀以数万骑掩河内,诏仁会与执失思力率兵击败之,尾逐数百里,延陀几生得,玺书嘉尉。永徽中,为平州刺史,岁旱,自暴以祈,而雨大至,谷遂登。人歌曰:“父母育我兮田使君,挺精诚兮上天闻,中田致雨兮山出云,仓廪实兮礼义申,愿君常在兮不患贫。”五迁胜州都督,境有夙贼,依山剽行人,仁会发骑捕格,夷之。城门夜开,道无寇迹。入为太府少卿,迁右金吾将军。所得禄,估有赢,辄入之官,人以为尚名。然资强挚疾恶,昼夜循行,有丝毫奸必发,廷中谪罚日数百,京师无贵贱举惮之。有女巫传鬼道惑众,自言能活死人,市里尊神,仁会劾徙于边。转右卫将军,以年老乞骸骨。卒,年七十八,谥曰威。
子归道,明经及第,累擢通事舍人内供奉、左卫郎将。突厥默啜请和,武后诏将军阎知微册可汗号,持节往。默啜又遣使谢,知微遇诸道,即与绯袍银带,因表使者即到,请备礼廷赐。归道谏曰:“虏背惠积年,今悔过入朝,解辫削衽宜待天旨。而知微擅赐,使朝廷何以加之?宜敕初服,须天子命。小国使者,不足备礼迓之。”后从焉。默啜将至单于都护府,诏归道摄司宾卿往劳。默啜请六胡州及都护府地不得,大怨望,执归道将害之。归道色不挠,詈且让,为陈祸福,默啜亦悔。会有诏赐默啜粟三万石,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且许结婚,于是更以礼遣归道。既还,具陈默啜不臣状,请备边。已而果反,乃擢归道夏官侍郎,益亲信。
迁左金吾将军、司膳卿,押千骑宿卫玄武门。桓彦范等诛二张,而归道不豫闻,及索骑士,拒不应。事平,彦范欲诛之,以辞直,免,还私第。然中宗壮其守,召拜太仆少卿,迁殿中少监、右金吾将军。卒,赠辅国大将军,追封原国公,谥曰烈,帝自为文以祭。
子宾庭,开元时至光禄卿。
裴怀古,寿州寿春人。仪凤中,上书阙下,补下邽主簿,迁监察御史。姚、巂道蛮反,命怀古驰驿往怀辑之,申明诛赏,归者日千计。俄缚首恶,遂定南方,蛮夏立石著功。恒州浮屠为其徒诬告祝诅不道,武后怒,命按诛之。怀古得其枉,为后申诉,不听,因曰:“陛下法与天下画一,岂使臣杀无辜以希盛旨哉?即其人有不臣状,臣何情宽之?”后意解,得不诛。
阎知微之使突厥,怀古监其军。默啜胁知微称可汗,又欲官怀古,不肯拜,将杀之。辞曰:“守忠而死与毁节以生孰愈?请就斩,不避也。”遂囚军中,因得亡,而素尪弱,不能骑,宛转山谷间,仅达并州。时长史武重规纵暴,左右妄杀人取赏,见怀古至,急执之。有果毅尝识怀古,疾呼曰:“裴御史也。”遂免。迁祠部员外郎。
姚、巂酋等叩阙下,愿得怀古镇安远夷,拜姚州都督,以疾辞。始安贼欧阳倩众数万,剽没州县,以怀古为桂州都督招尉讨击使,未逾岭,逆以书谕祸福,贼迎降,自陈为吏侵而反。怀古知其诚,以为示不疑,可破其谋,乃轻骑赴之。或曰:“獠夷难亲,备之且不信,况易之哉!”答曰:“忠信可通神明,况裔人耶!”身至壁抚谕,倩等大喜,悉归所掠出降,虽诸洞素翻覆者,亦牵连根附,岭外平。
徙相州刺史、并州大都督长史,所至吏民怀爱。神龙中,召为左羽林大将军,未至官,还为并州。人知其还,携扶老稚出迎。崔宣道始代为长史,亦野次。怀古不欲厚愧宣道,使人驱迎者还,而来者愈众,得人心类如此。俄转幽州都督,绥怀两蕃,将举落内属,会以左威卫大将军召,而孙佺代之,而佺不知兵,遂败其师。卒于官。
怀古清介审慎,在幽州时,韩琬以监察御史监军,称其“驭士信,临财廉,国名将”云。
韦景骏,司农少卿弘机孙。中明经。神龙中,历肥乡令。县北濒漳,连年泛溢,人苦之。旧防迫漕渠,虽峭岸,随即坏决。景骏相地势,益南千步,因高筑鄣,水至堤趾辄去,其北燥为腴田。又维艚以梁其上,而废长桥,功少费约,后遂为法。方河北饥,身巡闾里,劝人通有无,教导抚循,县民独免流散。及去,人立石著其功。后为贵乡令,有母子相讼者,景骏曰:“令少不天,常自痛。尔幸有亲,而忘孝邪?教之不孚,令之罪也。”因呜咽流涕,付授《孝经》,使习大义。于是母子感悟,请自新,遂为孝子。当时治有名者:景骏与清漳令冯元淑、临洺令杨茂谦三人。
景骏后数年为赵州长史,道出肥乡,民喜,争奉酒食迎犒,有小儿亦在中。景骏曰:“方儿曹未生,而吾去邑,非有旧恩,何故来?”对曰:“耆老为我言,学庐、馆舍、桥鄣皆公所治,意公为古人,今幸亲见,所以来。”景骏为留终日。后迁房州刺史。州穷险,有蛮夷风,无学校,好祀淫鬼,景骏为诸生贡举,通隘道,作传舍,罢祠房无名者。景骏之治民,求所以便之,类如此。。转奉天令,未行,卒。
茂谦擢制举,授左拾遗内供奉,为吏介而勤,历秘书郎。始窦怀贞雅重其材,及执政,荐为大理正、左台御史中丞。开元初,出为魏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与司马张怀玉同乡,长相善,洎晚有隙,掉讦短长,左迁桂州都督。徙广州。卒。
景骏子述,自有传。
李惠登,营州柳城人,为平卢军裨将。安禄山乱,从董秦泛海,略定沧、棣等州。轻兵远斗,贼不支,战辄北。史思明反,惠登陷贼,以计挺身走山南,依来瑱,表试金吾卫将军。李希烈反,属以兵二千,使屯隋州,惠登挈州以归,即拜刺史。州数被乱,野如艺,人无处业。惠登虽朴素无学术,而视人所谓利者行之,所谓害者去之,率心所安,暗与古合。政清静,居二十年,田亩辟,户口日增,人歌舞之。于是节度使于頔状其绩,诏加御史大夫,升隋为上州。俄检校国子祭酒,卒,赠洪州都督。
罗珦,越州会稽人。宝应初,诣阙上书,授太常寺太祝。曹王皋领江西、荆襄节度使,常署幕府,迁累副使。皋卒,军乱,劫府军,珦取首恶十余人斩以徇,环棘廷中,俾投所劫库物,一日皆满,乃贳余党。召为奉天令。中官出入系道,吏缘以犯禁,珦搒笞之,虽死不置,自是屏息。擢庐州刺史。民间病者,舍医药,祷淫祀,珦下令止之。修学宫,政教简易,有芝草、白雀。淮南节度使杜佑上治状,赐金紫服。再迁京兆尹,请减平籴半,以常赋充之,人赖其利。以老病求解,徙太子宾客,累封襄阳县男。卒,谥曰夷。
子让,字景宣,以文学蚤有誉。举进士、宏辞、贤良方正,皆高第,为咸阳尉。父丧,几毁灭。服除,布衣粝饭,不应辟署十余年。淮南节度使李鄘即所居敦请置幕府,除监察御史,位给事中,累迁福建观察使,兼御史中丞。有仁惠名。或以婢遗让者,问所从,答曰:“女兄九人皆为官所卖,留者独老母耳。”让惨然,为燹券,召母归之。入为散骑常侍,拜江西观察使。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
韦丹,字文明,京兆万年人,周大司空孝宽六世孙。高祖琨,以洗马事太子承乾,谏不听。太宗才之,擢给事中。高宗在东宫,为中舍人,封武阳县侯。孝敬为太子,琨以右中护为詹事。卒,赠秦州都督,谥曰贞。
丹蚤孤,从外祖颜真卿学,擢明经,调安远令,以让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能。复举《五经》高第,历咸阳尉,张献甫表佐邠宁幕府。顺宗为太子,以殿中侍御史召为舍人。新罗国君死,诏拜司封郎中往吊。故事,使外国,赐州县十官,卖以取赀,号“私觌官”。丹曰:“使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贸官受钱?”即具疏所宜费,帝命有司与之,因著令。未行,而新罗立君死,还为容州刺史。教民耕织,止惰游,兴学校,民贫自鬻者,赎归之,禁吏不得掠为隶。始城州,周十三里,屯田二十四所,教种茶、麦,仁化大行。迁河南少尹,未至,徙义成军司马。以谏议大夫召,有直名。
刘辟反,议者欲释不诛,丹上疏,以为“孝文世,法废人慢,当济以威,今不诛辟,则可使者唯两京耳”。宪宗褒美。会辟围梓州,乃授丹剑南东川节度使,代李康。至汉中,上言康守方尽力,不可易。召还议蜀事。辟去梓,因以让高崇文,乃拜晋慈隰州观察使,封咸阳郡公。阅岁,自陈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帝从之。
徙为江南西道观察使。丹计口受俸,委余于官,罢八州冗食者,收其财。始,民不知为瓦屋,草茨竹椽,久燥则戛而焚。丹召工教为陶,聚材于场,度其费为估,不取赢利。人能为屋者,受材瓦于官,免半赋,徐取其偿;逃未复者,官为为之;贫不能者,畀以财;身往劝督。置南北市,为营以舍军,岁中旱,募人就功,厚与直,给其食。为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以废仓为新厩,马息不死。筑堤捍江,长十二里,窦以疏涨。凡为陂塘五百九十八所,灌田万二千顷。有吏主仓十年,丹覆其粮,亡三千斛,丹曰:“吏岂自费邪?”籍其家,尽得文记,乃权吏所夺,召诸吏曰:“若恃权取于仓,罪也。与若期,一月还之。”皆顿首谢,及期无敢违。有卒违令当死,释不诛,去,上书告丹不法,诏丹解官待辨。会卒,年五十八。验卒所告,皆不实,丹治状愈明。
太和中,裴谊观察江西,上言为丹立祠堂,刻石纪功,不报。宣宗读《元和实录》,见丹政事卓然,它日与宰相语:“元和时治民孰第一?”周墀对:“臣尝守江西,韦丹有大功,德被八州,殁四十年,老幼思之不忘。”乃诏观察使纥干蒦上丹功状,命刻功于碑。
子宙,推廕累调河南府司录参军,李珏表河阳幕府。宣宗谓宰相墀曰:“丹有子否?”以宙对。帝曰:“与好官。”乃拜侍御史,三迁度支郎中。
卢钧节度太原,表宙为副。是时,回鹘已破诸部,入塞下,剽杀吏民。钧欲得信重吏视边,宙请往。自定襄、雁门、五原,绝武州塞,略云中,逾句注,遍见酋豪,镌谕之;视亭障守卒,增其禀;约吏不得擅以兵侵诸戎,犯者死,于是三部六蕃诸种皆信悦。召拜吏部郎中。出为永州刺史。州方灾歉,乃斥官下什用所以供刺史者,得九十余万钱,为市粮饷。俗不知法,多触罪,宙为书制律,并种植为生之宜,户给之。州负岭,转饷艰险,每饥,人辄莩死,宙始筑常平仓,收谷羡余以待乏。罢冗役九百四十四员。县旧置吏督赋,宙俾民自输,家十相保,常先期。湘源生零陵香,岁市上供,人苦之,宙为奏罢。民贫无牛,以力耕,宙为置社,二十家月会钱若干,探名得者先市牛,以是为准,久之,牛不乏。立学官,取仕家子弟十五人充之。初,俚民婚,出财会宾客,号“破酒”,昼夜集,多至数百人,贫者犹数十;力不足,则不迎,至淫奔者。宙条约,使略如礼,俗遂改。邑中少年,常以七月击鼓,群入民家,号“行盗”,皆迎为办具,谓之“起盆”,后为解素,喧呼{疒只}斗。宙至,一切禁之。
还为大理少卿。久之,拜江西观察使,政简易,南方以为世官。迁岭南节度使。南诏陷交趾,抚兵积备,以干闻。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咸通中卒。
宙弟岫,字伯起,亦有名。宙在岭南,以从女妻小校刘谦,或谏止之,岫曰:“吾子孙或当依之。”谦后以功为封州刺史,生二子,即隐、龚。卢携举进士,陋甚,岫独谓携必大用。携执政,岫自泗州刺史擢福建观察使云。
卢弘宣,字子章。元和中,擢进士第。郑权帅襄阳,辟署幕府。李愬代权,又二人交憾。弘宣始谒愬,愬敕左右谨卫,既与语,见其冲远,不觉洗然。裴度留守东都,表为判官,迁累给事中。驸马都尉韦处仁拜虢州刺史,弘宣谓非所任,还诏不下。
开成中,山南、江西大水,诏弘宣与吏部郎中崔瑨分道赈恤,使有指。还,迁京兆尹、刑部侍郎。拜剑南东川节度使。时岁饥,盗赘结,酋豪自王,伪署官吏,发敖廥招亡命,联蓬、泸、嘉、荣诸州,訹蛮落摇乱,根株磐炽。弘宣下檄胁谕,贼党稍降,其黠强者署军中,孱无能还之农。魁长逃入峡中,吏捕诛之。徙义武节度使。弘宣性宽厚,政目简省,人便安之,然犯者不甚贷。河朔故法,偶语军中则死,弘宣使除之。初,诏赐其军粟三十万斛,贮飞狐,弘宣计輓费不能满直,敕吏守之。明年春,大旱,教民随力往取,时幽、魏饥甚,独易、定自如。至秋,悉收所贷,军食以饶。历工部尚书、秘书监,以太子少傅致仕。卒,年七十七,赠尚书右仆射。弘宣患士庶人家祭无定仪,乃合十二家法,损益其当,次以为书。
子告,字子有,及进士第,终给事中。
薛元赏,亡里系所来。太和初,自司农少卿,出为汉州刺史。时李德裕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会维州降,德裕受之以闻,牛僧孺沮其议,执还之。元赏上书极言可因抚之,溃虏膺腹,不可失。不省。段文昌代德裕,状元赏治当最。迁累司农卿、京兆尹。出为武宁节度使,罢泗口猥税,人以为便。俄徙邠宁。
会昌中,德裕当国,复拜京兆尹。都市多侠少年,以黛墨镵肤,夸诡力,剽夺坊闾。元赏到府三日,收恶少,杖死三十余辈,陈诸市,余党惧,争以火灭其文。元赏长吏事,能推言时弊,件白之。禁屯怙势扰府县,元赏数与争,不少纵,由是军暴折戢,百姓赖安。就加检校吏部尚书。阅岁,进工部尚书,领诸道盐铁转运使。德裕用元赏弟元龟为京兆少尹,知府事。宣宗立,罢德裕,而元龟坐贬崖州司户参军,元赏下除袁王傅。久之,复拜昭义节度使,卒。
何易于,不详何所人及所以进。为益昌令。县距州四十里,刺史崔朴常乘春与宾属泛舟出益昌旁,索民挽繂,易于身引舟,朴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耕且蚕,惟令不事,可任其劳。”朴愧,与宾客疾驱去。盐铁官榷取茶利,诏下,所在毋敢隐。易于视诏书曰:“益昌人不征茶且不可活,矧厚赋毒之乎?”命吏阁诏,吏曰:“天子诏何敢拒?吏坐死,公得免窜邪?”对曰:“吾敢爱一身,移暴于民乎?亦不使罪尔曹。”即自焚之。观察使素贤之,不劾也。民有死丧不能具葬者,以俸敕吏为办。召高年坐,以问政得失。凡斗民在廷,易于丁宁指晓枉直,杖楚遣之,不以付吏,狱三年无囚。督赋役不忍迫下户,或以俸代输。馈给往来,传符外一无所进,故无异称。以中上考,迁罗江令。刺史裴休尝至其邑,导侍不过三人,廉约盖资性云。
列传第一百二十三 儒学上
高祖始受命,鉏类夷荒,天下略定,即诏有司立周公、孔子庙于国学,四时祠。求其后 ,议加爵土。国学始置生七十二员,取三品以上子、弟若孙为之;太学百四十员,取五品以上;四门学百三十员,取七品以上。郡县三等,上郡学置生六十员,中、下以十为差;上县学置生四十员,中、下亦以十为差。又诏宗室、功臣子孙就秘书外省,别为小学。
太宗身橐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即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与议天下事。既即位,殿左置弘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间,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贞观六年,诏罢周公祠,更以孔子为先圣,颜氏为先师,尽召天下惇师老德以为学官。数临幸观释菜,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赐以束帛。生能通一经者,得署吏。广学舍千二百区,三学益生员,并置书、算二学,皆有博士。大抵诸生员至三千二百。自玄武屯营飞骑,皆给博士受经,能通一经者,听入贡限。四方秀艾,挟策负素,坌集京师,文治煟然勃兴。于是新罗、高昌、百济、吐蕃、高丽等群酋长并遣子弟入学,鼓笥踵堂者,凡八千余人。纡侈袂,曳方履,訚訚秩秩,虽三代之盛,所未闻也。帝又雠正《五经》缪阙,颁天下示学者,与诸儒稡章句为义疏,俾久其传。因诏前代通儒梁皇偘、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陈沈文阿、周弘正、张讥、隋何妥、刘炫等子孙,并加引擢。二十一年,诏“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玄、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二十一人,用其书,行其道,宜有以褒大之,自今并配享孔子庙廷”。于是唐三百年之盛,称贞观,宁不其然。
高宗尚吏事,武后矜权变,至诸王驸马,皆得领祭酒。初,孔颖达等始署官,发《五经》题与诸生酬问;及是,惟判祥瑞案三牒即罢。
玄宗诏群臣及府郡举通经士,而褚无量、马怀素等劝讲禁中,天子尊礼,不敢尽臣之。置集贤院部分典籍、乾元殿博汇群书至六万卷,经籍大备,又称开元焉。禄山之祸,两京所藏,一为炎埃,官啇私楮,丧脱几尽,章甫之徒,劫为缦胡。于是嗣帝区区救乱未之得,安暇语贞观、开元事哉?自杨绾、郑余庆、郑覃等以大儒辅政,议优学科,先经谊,黜进士,后文辞,亦弗能克也。文宗定《五经》,镵之石,张参等是正讹文,寥寥一二可纪。由是观之,始未尝不成于艰难,而后败于易也。
尝论之,武为救世砭剂,文其膏粱欤!乱已定,必以文治之。否者,是病损而进砭剂,其伤多矣!然则武得之,武治之,不免霸且盗,圣人反是而王。故曰武创业,文守成,百世不易之道也。若乃举天下一之于仁义,莫若儒。儒待其人,乃能光明厥功,宰相大臣是已。至专诵习传授、无它大事业者,则次为《儒学篇》。
徐旷,字文远,以字行。南齐司空孝嗣五世孙。父彻,梁秘书郎,尚元帝女安昌公主。江陵陷,俘以西,客偃师,贫不能自给。兄文林鬻书于肆,文远日阅之,因博通《五经》,明《左氏春秋》。时耆儒沈重讲太学,授业常千人,文远从之质问,不数日辞去。或问其故,答曰:“先生所说,纸上语耳。若奥境,彼有所未见者,尚何观?”重知其语,召与反复研辩,嗟叹其能。性方正,举动纯重,窦威、杨玄感、李密、王世充皆从受学。
隋开皇中,累迁太学博士,诏与汉王谅授经。会谅反,除名为民。大业初,礼部侍郎许善心荐文远及包恺、褚徽、陆德明、鲁达为学官,擢国子博士,恺等为太学博士。世称《左氏》有文远,《礼》有褚徽,《诗》有鲁达,《易》有陆德明,皆一时冠云。文远说经,遍举先儒异论,分明是非,乃出新意以折衷,听者忘劳。越王侗署国子祭酒。
时洛阳饥,文远自出城樵拾,为李密所得。密使文远南向坐,备弟子礼拜之,文远谢曰:“前日以先王之道授将军,今将军拥兵百万,威振四海,犹能屈体老夫,此盛德也,安敢不尽?将军若欲为伊、霍,继绝扶倾,吾虽老,犹愿尽力;如为莽、卓,乘危迫险,则仆耄矣,无能为也!”密顿首曰:“幸得位上公,思所以竭力,先征化及刷国耻,然后入见天子,请罪于有司,惟先生教之。”答曰:“将军,名臣子,累世尽节,前陷玄感党,迷未远而复,今若终之以忠,天下之人所望于将军者。”密顿首曰:“恭闻命。”俄而世充专制,密又问焉,对曰:“彼残忍而意褊促,必速于乱,将军非破之不可以朝。”密曰:“常谓先生儒者,不学军旅,至筹大计,乃明略过人。”
密败,复入东都。世充给稍异等,而文远见辄先拜。或问:“君踞见李密而下王公,何邪?”答曰:“密,君子,能受郦生之揖;世充,小人,无容故人义。相时而动可也。”世充僭号,以为国子博士。子士会奔长安,世充怒,绝其禀,文远饿几死,数矣。身出樵,为罗士信所获,送京师,仍为国子博士。
高祖幸国学观释奠,文远发《春秋》题,论难锋生,随方占对,莫能屈。帝异之,封东莞县男。卒,年七十四。
孙有功,自有传。
陆元朗,字德明,以字行,苏州吴人。善名理言,受学于周弘正。陈太建中,后主为太子,集名儒入讲承光殿,德明始冠,与下坐。国子祭酒徐孝克敷经,倚贵纵辩,众多下之,独德明申答,屡夺其说,举坐咨赏。解褐始兴国左常侍。陈亡,归乡闬。
隋炀帝擢秘书学士。大业间,广召经明士,四方踵至。于是德明与鲁达、孔褒共会门下省相酬难,莫能诎。迁国子助教。越王侗署为司业,入殿中授经。王世充僭号,封子玄恕为汉王,以德明为师,即其庐行束脩礼。德明耻之,服巴豆剂,僵偃东壁下。玄恕入拜床垂,德明对之遗利,不复开口,遂移病成皋。
世充平,秦王辟为文学馆学士,以经授中山王承乾,补太学博士。高祖已释奠,召博士徐文远、浮屠慧乘、道士刘进喜各讲经,德明随方立义,遍析其要。帝大喜曰:“三人者诚辩,然德明一举辄蔽,可谓贤矣!”赐帛五十匹,迁国子博士,封吴县男。卒。
论撰甚多,传于世。后太宗阅其书,嘉德明博辩,以布帛二百段赐其家。
子敦信,麟德中,繇左侍极检校右相,累封嘉兴县子,以老疾致仕,终大司成。
曹宪,扬州江都人。仕隋为秘书学士,聚徒教授凡数百人,公卿多从之游。于小学家尤邃,自汉杜林、卫宏以后,古文亡绝,至宪复兴。炀帝令与诸儒撰《桂苑珠丛》,规正文字。又注《广雅》,学者推其该,藏于秘书。
贞观中,扬州长史李袭誉荐之,以弘文馆学士召,不至,即家拜朝散大夫,当世荣之。太宗尝读书,有奇难字,辄遣使者问宪,宪具为音注,援验详复,帝咨尚之。卒,年百余岁。
宪始以梁昭明太子《文选》授诸生,而同郡魏模、公孙罗、江夏李善相继传授,于是其学大兴。句容许淹者,自浮屠还为儒,多识广闻,精故训,与罗等并名家。罗官沛王府参军事、无锡丞。模,武后时为左拾遗,子景倩亦世其学,以拾遗召,后历度支员外郎。善,见子邕传。
颜师古,字籀,其先琅邪临沂人。祖之推,自高齐入周,终隋黄门郎,遂居关中,为京兆万年人。父思鲁,以儒学显。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参军事。
师古少博览,精故训学,善属文。仁寿中,李纲荐之,授安养尉。尚书左仆射杨素见其年弱,谓曰:“安养,剧县。子何以治之?”师古曰:“割鸡未用牛刀。”素惊其言大,后果以干治闻。时薛道衡为襄州总管,与之推旧,佳其才,每作文章,令指摘疵短。俄失职,归长安,不得调,窭甚,资教授为生。
高祖入关,谒见长春宫,授朝散大夫,拜燉煌公府文学,累迁中书舍人,专典机密。师古性敏给,明练治体。方军国务多,诏令一出其手,册奏之工,当时未有及者。太宗即位,拜中书侍郎,封琅邪县男,以母丧解。服除,还官。岁余,坐公事免。
帝尝叹《五经》去圣远,传习浸讹,诏师古于秘书省考定,多所厘正。既成,悉诏诸儒议,于是各执所习,共非诘师古。师古辄引晋、宋旧文,随方晓答,谊据该明,出其悟表,人人叹服。寻加通直郎、散骑常侍。帝因颁所定书于天下,学者赖之。
俄拜秘书少监,专刊正事,古篇奇字世所惑者,讨析申熟,必畅本源。然多引后生与雠校,抑素流,先贵势,虽商贾富室子,亦窜选中,由是素议薄之,斥为郴州刺史。未行,帝惜其才,让曰:“卿之学,信可称者,而事亲居官,朕无闻焉。今日之行,自谁取之?念卿曩经任使,朕不忍弃,后宜自戒。”师古谢罪,复留为故官。
师古性简峭,视辈行傲然,罕所推接。既负其才,早见驱策,意望甚高。及是频被谴,仕益不进,罔然丧沮,乃阖门谢宾客,巾褐裙帔,放情萧散,为林墟之适。多藏古图画、器物、书帖,亦性所笃爱。与撰《五礼》成,进爵为子。又为太子承乾注班固《汉书》上之,赐物二百段、良马一,时人谓杜征南、颜秘书为左丘明、班孟坚忠臣。
帝将有事泰山,诏公卿博士杂定其仪,而论者争为异端。师古奏:“臣撰定《封禅仪注书》在十一年,于时诸儒谓为适中。”于是以付有司,多从其说。迁秘书监、弘文馆学士。十九年,从征辽,道病卒,年六十五,谥曰戴。
其所注《汉书》、《急就章》大显于时。永徽三年,子扬廷为符玺郎,表上师古所撰《匡谬正俗》八篇。
初,思鲁与妻不相宜,师古苦谏,父不听,情有所隔,故帝及之。
师古弟相时,字睿,亦以学闻。为天策府参军事。贞观中,累迁谏议大夫,有争臣风。转礼部侍郎。羸瘠多病。”师古死,不胜哀而卒。
师古叔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封临沂县男。时刘黑闼初平,人多强暴,比游秦至,礼让大行,邑里歌之,高祖下玺书奖劳。终郓州刺史。撰《汉书决疑》,师古多资取其义。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八岁就学,诵记日千余言,暗记《三礼义宗》。及长,明服氏《春秋传》、郑氏《尚书》、《诗》、《礼记》、王氏《易》,善属文,通步历。尝造同郡刘焯,焯名重海内,初不之礼,及请质所疑,遂大畏服。
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炀帝召天下儒官集东都,诏国子秘书学士与论议,颖达为冠,又年最少,老师宿儒耻出其下,阴遣客刺之,匿杨玄感家得免。补太学助教。隋乱,避地虎牢。
太宗平洛,授文学馆学士,迁国子博士。贞观初,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时帝新即位,颖达数以忠言进。帝问:“孔子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对曰:“此圣人教人谦耳。己虽能,仍就不能之人以咨所未能;己虽多,仍就寡少之人更资其多。内有道,外若无;中虽实,容若虚。非特匹夫,君德亦然。故《易》称‘蒙以养正’,‘明夷以莅众’。若其据尊极之位,炫聪耀明,恃才以肆,则上下不通,君臣道乖。自古灭亡,莫不由此。”帝称善。除国子司业,岁余,以太子右庶子兼司业。与诸儒议历及明堂事,多从其说。以论撰劳,加散骑常侍,爵为子。
皇太子令颖达撰《孝经章句》,因文以尽箴讽。帝知数争太子失,赐黄金一斤、绢百匹。久之,拜祭酒,侍讲东宫。帝幸太学观释菜,命颖达讲经,毕,上《释奠颂》,有诏褒美。后太子稍不法,颖达争不已,乳夫人曰:“太子既长,不宜数面折之。”对曰:“蒙国厚恩,虽死不恨。”剀切愈至。后致仕,卒,陪葬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初,颖达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受诏撰《五经》义训凡百余篇,号《义赞》,诏改为《正义》云。虽包贯异家为详博,然其中不能无谬冗,博士马嘉运驳正其失,至相讥诋。有诏更令裁定,功未就。永徽二年,诏中书门下与国子三馆博士、弘文馆学士考正之,于是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张行成、侍中高季辅就加增损,书始布下。
颖达子志,终司业。志子惠元,力学寡言,又为司业,擢累太子谕德。三世司业,时人美之。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少笃学,教授乡闾,弟子数百人。贞观初,召拜太学博士,讲《三礼》,别为《义证》,甚精博。盖文懿、文达皆当时大儒,每讲遍举先儒义,而必畅恭所说。
马嘉运,魏州繁水人。少为沙门,还治儒学,长论议。贞观初,累除越王东阁祭酒。退隐白鹿山,诸方来授业至千人。十一年,召拜太学博士、弘文馆学士。以孔颖达《正义》繁酿,故掎摭其疵,当世诸儒服其精。高宗为太子,引为崇贤馆学士,数与洗马秦侍讲宫中,终国子博士。
欧阳询,字信本,潭州临湘人。父纥,陈广州刺史,以谋反诛。询当从坐,匿而免。江总以故人子,私养之。貌寝侻,敏悟绝人。总教以书记,每读辄数行同尽,遂博贯经史。仕隋,为太常博士。高祖微时,数与游,既即位,累擢给事中。
询初仿王羲之书,后险劲过之,因自名其体。尺牍所传,人以为法。高丽尝遣使求之,帝叹曰:“彼观其书,固谓形貌魁梧邪?”尝行见索靖所书碑,观之,去数步复返,及疲,乃布坐,至宿其傍,三日乃得去。其所嗜类此。贞观初,历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男。卒,年八十五。
子通,仪凤中累迁中书舍人。居母丧,诏夺哀。每入朝,徒跣及门。夜直,藉藁以寝。非公事不语,还家辄号恸。年饥,未克葬,居庐四年,不释服。冬月,家人以氈絮潜置席下,通觉,即彻去。迁累殿中监,封渤海子。天授初,转司礼卿,判纳言事。辅政月余,会凤阁舍人张嘉福请以武承嗣为太子,通与岑长倩等固执,忤诸武意。及长倩下狱,坐大逆死,来俊臣并引通同谋,通虽被惨毒无异词,俊臣代占,诛之。神龙初,追复官爵。
通蚤孤,母徐教以父书,惧其堕,尝遗钱使市父遗迹,通乃刻意临仿以求售,数年,书亚于询,父子齐名,号“大小欧阳体”。褚遂良亦以书自名,尝问虞世南曰:“吾书何如智永?”答曰:“吾闻彼一字直五万,君岂得此?”曰:“孰与询?”曰:“吾闻询不择纸笔,皆得如志,君岂得此?”遂良曰:“然则何如?”世南曰:“君若手和笔调,固可贵尚。”遂良大喜。通晚自矜重,以狸毛为笔,覆以兔毫,管皆象犀,非是未尝书。
硃子奢,苏州吴人,从乡人顾彪授《左氏春秋》,善文辞。隋大业中,为直秘书学士。天下乱,辞疾还乡里。后从杜伏威入朝,授国子助教。
太宗贞观初,高丽、百济同伐新罗,连年兵不解。新罗告急,帝假子奢员外散骑侍郎,持节谕旨,平三国之憾。子奢有仪观,夷人尊畏之。二国上书谢罪,赠遗甚厚。初,子奢行,帝戒曰:“海夷重学,卿为讲大谊,然勿入其币,还当以中书舍人处卿。”子奢唯唯。至其国,为发《春秋》题,纳其美女。帝责违旨,而犹爱其才,以散官直国子学,累转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
始,武德时,太庙享止四室,高祖崩,将祔主于庙,帝诏有司详议。子奢建言:“汉丞相韦玄成奏立五庙,刘歆议当七,郑玄本玄成,王肃宗歆,于是历代庙议不能一。且天子七庙,诸侯五,降杀以两,礼之正也。若天子与子、男同,则间无容等,非德厚游广、德薄游狭之义。臣请依古为七庙。若亲尽,则以王业所基为太祖,虚太祖室以俟无疆,迭迁乃处之。”于是尚书共奏:“自《春秋》以来,言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推亲亲,显尊尊,为不可易之法,请建亲庙六。”诏可。乃祔弘农府君、高祖神主为六室。及帝崩,礼部尚书许敬宗议:“弘农府君庙应毁。按玄成说,毁庙主当瘗,且四海常所宗享矣,举而瘗之,非神理所惬。晋范宣议别庙以奉毁庙之主,或言当藏天府。天府,瑞异所舍也。《礼》去祧有坛有墠,臣皆所未安。唐家宗庙,共殿异室,以右为首。若奉迁主纳右夹室,而得尊处,祈之祷之未绝也。”有诏如敬宗议。然言七庙者,本之子奢。
帝尝诏:“起居纪录臧否,朕欲见之以知得失,若何?”子奢曰:“陛下所举无过事,虽见无嫌,然以此开后世史官之祸,可惧也。史官全身畏死,则悠悠千载,尚有闻乎?”
池阳令崔文康坐事,栎阳尉魏礼臣劾治,狱成,御史言其枉。礼臣诉御史阿党,乞下有司杂讯,不如所言请死。鞫报礼臣不实,诏如请。子奢曰:“在律,上书不实有定罪,今抵以死,死者不可复生,虽欲自新弗可得。且天下惟知上书获罪,欲自言者,皆惧而不敢申矣。”诏可。
子奢为人乐易,能剧谈,以经谊缘饰。每侍宴,帝令论难群臣,恩礼甚笃。卒于官。
张士衡,瀛州乐寿人。父文庆,北齐国子助教。士衡九岁居母丧,哀慕过礼。博士刘轨思见之,为泣下,奇其操,谓文庆曰:“古不亲教子,吾为君成就之。”乃授以《诗》、《礼》。又从熊安生、刘焯等受经,贯知大义。仕隋为余杭令,以老还家。
大业兵起,诸儒废学。唐兴,士衡复讲教乡里。幽州都督燕王灵夔以礼邀聘,北面事之。太子承乾慕风迎致,谒太宗洛阳宫,帝赐食,擢朝散大夫、崇贤馆学士。
太子以士衡齐人也,问高氏何以亡?士衡曰:“高阿那瑰之凶险,骆提婆之佞,韩长鸾之虐,皆奴隶才,是信是使,忠良外诛,骨肉内离,剥丧黎元,故周师临郊,人莫为之用,此所以亡。”复问:“事佛营福,其应奈何?”对曰:“事佛在清静仁恕尔,如贪婪骄虐,虽倾财事之,无损于祸。且善恶必报,若影赴形,圣人言之备矣。为君仁,为臣忠,为子孝,则福祚永;反是而殃祸至矣!”时太子以过失闻,士衡因是规之,然不能用也。太子废,给传罢归乡里,卒。
士衡以《礼》教诸生,当时显者:永平贾公彦、赵李玄植。
公彦终太学博士,撰次章句甚多。子大隐,仪凤中,为太常博士。会太常仲春告瑞太庙,高宗问礼官:“何世而然?”大隐对曰:“古者祭以首时,荐以仲月。近世元日奏瑞,则二月告庙。告者必有荐,本于始不得其时焉。”迁累中书舍人。垂拱中,博士周悰请武氏庙为七室,唐庙为五,下比诸侯。大隐奏言:“秦、汉母后称制,未有戾古越礼者。悰损国庙数,悖大义,不可以训。”武后不获已,伪听之。时皆服大隐沈正不诡从,有大臣体。终礼部侍郎。
公彦传业玄植,玄植又受《左氏春秋》于王德韶,受《诗》于齐威,该览百家记书。贞观间,为弘文馆直学士。高宗时,数召见,与方士、浮屠讲说。玄植以帝暗弱,颇箴切其短,帝礼之,不寤。坐事迁巴令,卒。
张后胤,字嗣宗,苏州昆山人。祖僧绍,梁零陵太守。父冲,陈国子博士,入隋为汉王谅并州博士。
后胤甫冠,以学行禅其家。高祖镇太原,引为客,以经授秦王。义宁初,为齐王文学,封新野县公。武德中,擢员外散骑侍郎,赐宅一区。
太宗即位,进燕王谘议,从王入朝,召见。初,帝在太原,尝问:“隋运将终,得天下者何姓?”答曰:“公家德业,天下系心,若顺天而动,自河以北,指捴可定。然后长驱关右,帝业可成。”至是自陈所言,帝曰:“是事未始忘之。”乃赐燕月池。帝从容曰:“今日弟子何如?”后胤曰:“昔孔子门人三千,达者无子男之位。臣翼赞一人,乃王天下,计臣之功,过于先圣。”帝为之笑,令群臣以《春秋》酬难。帝曰:“朕昔受大谊于君,今尚记之。”后胤顿首谢曰:“陛下乃生知,臣叨天功为己力,罪也。”帝大悦,迁燕王府司马。出为睦州刺史,乞骸骨,帝见其强力,问欲何官,因陈谢不敢。帝曰:“朕从卿受经,卿从朕求官,何所疑?”后胤顿首,愿得国子祭酒,授之。迁散骑常侍。永徽中致仕,加金紫光禄大夫,朝朔望,禄赐防阁如旧。卒,年八十三,赠礼部尚书,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齐丘,历监察御史、朔方节度使,终东都留守,谥曰贞献。子镒,别有传。
盖文达,冀州信都人。博涉前载,尤明《春秋》三家。刺史窦抗集诸生讲论,于是,刘焯、刘轨思、孔颖达并以耆儒开门授业,是日悉至,而文达依经辩举,皆诸儒意所未叩,一坐厌叹。抗奇之,问:“安所从学?”焯曰:“若人岐嶷,出自天然,以多问寡,则焯为之师。”抗曰:“冰生于水而寒于水,其谓此邪?”
武德中,授国子助教,为秦王文学馆直学士。贞观初,擢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为蜀王师。王有罪,文达免官。拜崇贤馆学士,卒。
宗人文懿,亦以儒学称,当时号“二盖”。高祖于秘书省置学以教王公子,文懿为国子助教。既升席,公卿更相质问,文懿譬晓密微,远近宗仰。终国子博士。
谷那律,魏州昌乐人。贞观中,累迁国子博士。淹识群书,褚遂良尝称为“《九经》库”。迁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从太宗出猎,遇雨沾渍,因问曰:“油衣若为而无漏邪?”那律曰:“以瓦为之,当不漏。”帝悦其直,赐帛二百段,卒。
孙倚相,仕为秘书省正字,雠覆图书,多所刊定。子崇义,天宝末为幽州大将,以雄敢闻。历左金吾卫大将军,遂客蓟门。生子从政,略涉儒学,有风操。事李宝臣,历定州刺史,封清江郡王。宝臣及张孝忠妻,其女兄弟也。
宝臣初倚任,晚稍疏忌,从政乃阖门谢交游不事。及惟岳知节度,与田悦谋拒天子命,从政谏曰:“上神断,绌诸侯,欲致太平。尔考与燕有切骨恨,天子致讨,命帅莫先于燕。诛怨复仇,必尽力后已。前日而考诛大将百余,子弟存者常不平,乘危相覆,谁不能尔?昔魏有洺、相之围,王师四集,身投零陵,仰天垂泣,不知所出。赖尔考保佑,顿兵不进,而先帝宽厚,仅获赦贷。不然,田氏尚有种乎?今悦凶狯,孰与承嗣?尔又幼富贵,不出户庭,便欲旅拒?且人心难知,天道难欺,军中诸将乘危投隙,自古岂少哉!今图久安计,莫若令而兄惟诚摄留后,尔速入宿卫,则福禄可保矣。”不纳。从政塞门移疾不出,惟岳所信王他奴等疑其怨望,日伺之。从政惧,乃吐血,即仰药,五日死。曰:“吾不恨死,而痛渠覆宗矣!”后惟岳被杀于王武俊,如其揣云。
萧德言,字文行,陈吏部郎引子也,系出兰陵。明《左氏春秋》。甫冠,以国子生为岳阳王宾客。陈亡,徙关中。诡浮屠服亡归江南,州县部送京师。仁寿中,授校书郎。贞观时,历著作郎、弘文馆学士。
太宗欲知前世得失,诏魏征、虞世南、褚亮及德言裒次经史百氏帝王所以兴衰者上之,帝爱其书博而要,曰:“使我稽古临事不惑者,公等力也!”赉赐尤渥。
德言晚节学愈苦,每开经,辄祓濯束带危坐,妻子谏曰:“老人何终日自苦?”答曰:“对先圣之言,何复惮劳?”诏以经授晋王。时许叔牙为侍读,同劝讲。王为太子,德言又兼侍读,而叔牙亦兼弘文馆学士。德言请致仕,太宗不许,下诏敦勉。封武阳县侯,进秘书少监,久乃得谢。
高宗立,拜银青光禄大夫,全给其禄,遣通事舍人即家致问。乘舆至肃章门引见,礼遇隆重。由是晋府及东宫旧臣子孙,并增秩赐金。卒,年九十七,赠太常卿,谥曰博。
叔牙,字延基,句容人。贞观时,迁晋王府参军事、弘文馆直学士。于《诗》、《礼》尤邃,献《诗纂义》十篇,太子写付司经。御史大夫高智周见之曰:“欲明《诗》者,宜先读此。”
子子儒,字文举。高宗时为奉常博士。初,太尉长孙无忌等议:“祠令及礼用郑玄六天说,圆丘祀昊天上帝,南郊太微感帝,明堂太微五帝。直据纬为说,不指苍旻为天,而以昊天帝当北辰耀魄宝,郊、明堂当太微五帝。唐家祀圆丘,太史所上图,昊天上帝外自有北辰。令李淳风曰:‘昊天上帝位于坛,北辰、斗列第二垓。’与纬书驳异。司马迁《天官书》,太微宫五精之神,五星所奉,有人主象,故名曰帝,犹房、心有天王象,安得尽为天乎?日月丽于天,草木丽于地,以日月为天,草木为地,昧者不信也。《周官》‘兆五帝四郊’,又有‘祀五帝’,皆不言天,知太微之神,非天也。《经》称‘郊祀后稷’,王肃以郊、圆丘为一,玄析而二之,曰圆丘,曰郊,非圣人意。今祠令固守玄说,与著式相违,宜有刊正。且《经》‘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明堂之祀,天也,星不足配之矣。《月令》‘孟春祈谷上帝’,《春秋》‘启蛰而郊,郊而后耕’,故郊后稷以祈农,《诗》‘春夏祈谷于上帝’,皆祭天也。著之感帝,尤为不稽。请四郊迎气祀太微五帝,郊、明堂罢六天说,止祀昊天。方丘既祭地,又祭神州北郊,皆不载经,请止一祠。”诏曰:“可。”
乾封初,帝已封禅,复诏祀感帝、神州,以正月祭北郊。司礼少常伯郝处俊等奏言:“显庆定礼,废感帝祀而祈谷昊天,以高祖配。旧祀感帝、神州,以元皇帝配。今改祈谷为祀感帝,又祀神州,还以高祖配,何升降纷纷焉?虞氏禘黄帝,郊喾;夏禘黄帝,郊鲧;殷禘喾,郊冥;周禘喾,郊稷。玄谓禘者,祭天圆丘;郊者,祭上帝南郊。崔灵恩说夏正郊天,王者各祭所出帝,所谓‘王者禘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则禘远祖,郊始祖也。今禘、郊同祖,礼无所归。神州本祭十月,以方阴用事也。玄说三王之郊,一用夏正。灵恩谓祭神州北郊,以正月。诸儒所言,猥互不明。臣愿会奉常、司成、博士普议。”于是,子儒与博士陆遵楷、张统师、权无二等共白:“北郊月不经见,汉光武正月建北郊,咸和中议北郊以正月,武德以来用十月,请循武德诏书。”明年,诏圆方二丘、明堂、感帝、神州宜奉高祖、太宗配,仍祭昊天上帝及五天帝于明堂。
子儒,长寿中,历天官侍郎、弘文馆学士,封颍川县男。以选事委令史句直,日偃卧不下笔,时人语曰“句直平配”。既而补授失序,传为口实。
德言曾孙至忠,自有传。
敬播,蒲州河东人。贞观初,擢进士第。时颜师古、孔颖达撰次《隋史》,诏播诣秘书内省参纂。再迁著作佐郎,兼修国史。从太宗伐高丽,而帝名所战山为驻跸,播谓人曰:“銮舆不复东矣,山所以名,盖天意也!”其后果然。迁太子司议郎。时初置是官,尤清近,中书令马周叹曰:“恨资品妄高,不得历此职!”又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大抵凡例皆播所发也。
有司建言:“谋反大逆,惟父子坐死,不及兄弟,请更议。”诏群臣大议,播曰:“兄弟虽孔怀之重,然比于父子则轻,故生有异室,死有别宗。今高官重爵,本廕唯逮子孙,而不及昆季,乌得荣隔其廕,而罪均其罚?”诏从播议。
永徽后,仕益贵,历谏议大夫、给事中。始,播与许敬宗撰《高祖实录》,兴创业,尽贞观十四年。至是,又撰《太宗实录》,讫二十三年。坐事出为越州长史,徙安州,卒。
房玄龄尝称播:“陈寿之流乎!”玄龄患颜师古注《汉书》文繁,令掇其要为四十篇。是时《汉书》学大兴,其章章者若刘伯庄、秦景通兄弟、刘讷言,皆名家。
伯庄者,彭城人,为弘文馆学士,迁国子博士,与许敬宗等论撰甚多,终崇贤馆学士。自所著书亦百余篇。
子之宏,世其学。武后时,以著作郎兼修国史,终相王府司马。睿宗立,赠秘书监。
景通者,晋陵人。与弟俱有名,皆精《汉书》,号“大秦君”、“小秦君”。当时治《汉书》,非其授者,以为无法云。景通仕至太子洗马、兼崇贤馆学士。后复践其官及职。
讷言,乾封中历都水监主簿,以《汉书》授沛王。王为太子,擢讷言洗马兼侍读。尝集俳谐十五篇,为太子欢。太子废,高宗见,怒,除名为民。复坐事流死振州。
罗道琮,蒲州虞乡人。慷慨尚节义。贞观末,上书忤旨,徙岭表。有同斥者死荆、襄间,临终泣曰:“人生有死,独委骨异壤邪?”道琮曰:“吾若还,终不使君独留此。”瘗路左去。岁余,遇赦归,方霖潦积水,失其殡处,道琮恸诸野,波中忽若湓沸者。道琮曰:“若尸在,可再沸。”祝已,水复涌,乃得尸,负之还乡。寻擢明经,仕至太学博士,为时名儒。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儒学中
郎余令,定州新乐人。祖颖,字楚之,与兄蔚之俱有名。隋大业中,为尚书民曹朗 ,蔚之位左丞。炀帝语称“二郎”。武德时,楚之以大理卿封常山郡公,与李纲、陈叔达定律令。持节谕山东,为窦建德所获,胁以白刃,终不屈。贼平,以老乞身,谥曰平。
余令博于学,擢进士第,授霍王元轨府参军事。从父知年,亦为王友。元轨每曰:“郎家二贤皆入府,不意培塿而松柏为林也。”徙幽州录事参军。有为浮屠者,积薪自焚,长史裴煚率官属将观焉,余令曰:“人好生恶死,情也。彼违蔑教义,反其所欲,公当察之,毋轻往。”煚试廉按,果得其奸。
孝敬在东宫,余令以梁元帝有《孝德传》,更撰《后传》数十篇献太子,太子嗟重。改著作佐郎,卒。
兄余庆,为吏清而刻于法。高宗时,为万年令,道无掇遗。累迁御史中丞,务谦谨下人,引御史坐与议论。吏部侍郎杨思玄倨贵,视选者不以礼,余庆劾免其官。久之,出为苏州刺史。坐累下迁交州都督。
驩州司马裴敬敷与余庆雅故,以事笞余庆婢父,婢方嬖,谮敬敷死狱中。又裒货无艺,民诣阙诉之,使者十辈临按,余庆谩谰,不能得其情。最后,广州都督陈善弘按之,余庆自恃在朝廷久,明法令,轻善弘,不置对。善弘怒曰:“舞文弄法,吾不及君;今日以天子命治君,吾力有余矣。”欲搒械之,余庆惧,服罪。高宗诏放琼州。会赦当还,朝廷恶其暴,徙春州。
始,余庆治万年,父知运嫌其酷,将杖之,余庆避免。父叹曰:“国家用之矣,吾尚奈何!”及为御史中丞,复叹曰:“郎氏危矣!”以忧死。余庆卒以贪残废。
徐齐聃,字将道,湖州长城人,世客冯翊。梁慈源侯整四世孙。八岁能文,太宗召试,赐所佩金削刀。举弘文生,调曹王府参军。高宗时,为潞王府文学、崇文馆学士,侍皇太子讲,修书于芳林门。时姑为帝婕妤,嫌以恩进,故求出为桃林令。召为沛王侍读,再迁司议郎,皆不就。累进西台舍人。
咸亨初,诏突厥酋长子弟得事东宫,齐聃上书谏,以为:“氈裘冒顿之裔,解辫削衽,使在左右,非所谓‘恭慎威仪,以近有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之义。”又长孙无忌以谗死,家庙毁顿,齐聃言于帝曰:“齐献公,陛下外祖,虽后嗣有罪,不宜毁及先庙。今周忠孝公庙反崇饰逾制,恐非所以示海内。”帝寤,有诏复献公官,以无忌孙延主其祀。
齐聃善文诰,帝爱之,令侍皇太子及诸王属文,以职枢剧,许间日一至。坐漏禁中事,贬蕲州司马。又流钦州。卒,年四十四。睿宗时,赠礼部尚书。子坚。
坚,字元固,幼有敏性。沛王闻其名,召见,授纸为赋,异之。十四而孤,及壮,宽厚长者。举秀才及第,为汾州参军事,迁万年主簿。
天授三年,上言:“书有五听,令有三覆,虑失情也。比犯大逆,诏使者勘当,得实辄决。人命至重,万有一不实,欲诉无由,以就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检下之奸乱,适长使人威福耳。臣请如令覆奏,则死者无恨。又古者罚不逮嗣,故却芮乱国而缺升诸朝,嵇康蒙戮而绍死于难,则于它亲不复致疑。今选部广责逆人亲属,至无服者尚数十条。且诏书‘与逆同堂亲不任京畿,缌麻亲不得侍卫’,臣请如诏书外,一切不禁,以申旷荡。”
圣历中,东都留守杨再思、王方庆共引为判官。方庆善《礼》学,尝就质疑晦,坚为申释,常得所未闻。属文典厚,再思每目为凤阁舍人样。与徐彦伯、刘知几、张说与修《三教珠英》,时张昌宗、李峤总领,弥年不下笔,坚与说专意撰综,条汇粗立,诸儒因之,乃成书。累迁给事中,封慈源县子。
中宗怒韦月将,欲即斩之,坚奏盛夏生长,请须秋乃决,时申救者亦众,得以搒死。俄以礼部侍郎为修文馆学士。
睿宗即位,授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修史,进东海郡公,迁黄门侍郎。时监察御史李知古兵击姚州渳河蛮,降之,又请筑城,使输赋徭。坚议:“蛮夷羁縻以属,不宜与中国同法,恐劳师远伐,益不偿损。”不听,诏知古发剑南兵筑城堡,列州县。知古因是欲诛其豪酋,入子女为奴婢,蛮惧,杀知古,相率溃叛,姚、巂路闭不通者数年。
初,太平公主用事,武攸暨屡邀请坚,坚不许。又以妻岑羲女弟,固辞机密,转太子詹事,曰:“吾非求高,逃祸耳。”羲败,不染于恶,出为绛州刺史。数外徙,久乃迁秘书监、左散骑常侍。
玄宗改丽正书院为集贤院,以坚充学士,副张说知院事。帝大酺集贤,幔舍在百司上,说令揭大榜以侈其宠,坚见,遽命撤之,曰:“君子乌取多尚人!”从上泰山,以参定仪典,加光禄大夫。坚于典故多所谙识,凡七当撰次高选。卒,年七十余,帝悼惜,遣使就吊,赠太子少保,谥曰文。
齐聃姑为太宗充容,仲为高宗婕妤,皆明图史,议者以坚父子如汉班氏。
子峤,字巨山。开元中为驾部员外郎、集贤院直学士,迁中书舍人、内供奉、河南尹。封慈源县公。父子相次为学士,自祖及孙,三世为中书舍人。
沈伯仪,湖州吴兴人。武后时,为太子右谕德。
初,太常少卿韦万石议明堂大享事,上言:“郑玄说祀五天帝,王肃谓祀五行帝。《贞观礼》从玄,至《显庆礼》祀昊天上帝,乾封诏书祀五天帝兼祀昊天,上元诏书从《贞观礼》,仪凤初诏祀事一用周制。今应何乐?”高宗乃诏尚书省集诸儒议,未能定。于是大享参用《贞观》、《显庆》二礼。
垂拱元年,成均助教孔玄义奏:“严父莫大配天,天于万物为最大,推父偶天,孝之大,尊之极也。《易》称‘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上帝,天也。昊天之祭,宜祖、考并配,请以太宗、高宗配上帝于圆丘,神尧皇帝配感帝南郊。《祭法》:‘祖文王,宗武王。’祖,始也;宗,尊也。一名而有二义。《经》称‘宗祀文王’,文王当祖而云宗,包武王以言也。知明堂以祖、考配,与二经合。”伯仪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郑玄曰:‘禘、郊、祖、宗,皆配食也。祭昊天圆丘曰禘,祭上帝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明堂曰祖、宗。’此为最详。虞夏退颛顼郊喾,殷舍契郊冥,去取违舛,惟周得礼之序,至明堂始两配焉。文王上配五帝,武王下配五神,别父子也。《经》曰:‘严父莫大于配天。’又曰:‘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不言严武王以配天,则武王虽在明堂,未齐于配,虽同祭而终为一主也。纬曰:‘后稷为天地主,文王为五帝宗。’若一神而两祭之,则荐献数渎,此神无二主也。贞观、永徽礼实专配,由显庆后始兼尊焉。今请以高祖配圆丘、方泽,太宗配南北郊,高宗配五天帝。”凤阁舍人元万顷、范履冰等议:“今礼昊天上帝等五祀,咸奉高祖、太宗兼配,以申孝也。《诗昊天》章‘二后受之’,《易》‘荐上帝,配祖、考’,有兼配义。高祖、太宗既先配五祀,当如旧。请奉高宗历配焉。”自是郊、丘,三帝并配云。
伯仪历国子祭酒、修文馆学士,卒。
路敬淳,贝州临清人。父文逸,遇隋季大乱,阖门死于盗。文逸遁免,流离辛苦,自伤家多难,闭口不食,行者哀其穷,强饮食之,更负以行,乃得脱。贞观末,官申州司马。
敬淳少力学,足不履门。居亲丧,倚庐不出者三年。服除,号恸入门,形容癯毁,妻不之识。后擢进士第。天授中,再迁太子司议郎兼修国史、崇贤馆学士。数受诏纂辑庆恤仪典,武后称之。尤明姓系,自魏、晋以降,推本其来,皆有条序,著《姓略》、《衣冠系录》等百余篇。后坐綦连耀交通,下狱死。神龙初,赠秘书少监。
弟敬潜,少与敬淳齐名,历怀州录事参军,亦坐耀事系狱,免死。后为遂安令。先是,令多死,敬潜欲辞,妻曰:“君不死狱而得全,非生死有命邪?”从之。到官,有枭啸其屏,鼠数十走于前,左右驱之,拥杖而号,敬潜不为惧。久之,迁卫令,位中书舍人。
唐初,姓谱学唯敬淳名家。其后柳冲、韦述、萧颖士、孔至各有撰次,然皆本之路氏。
王元感,濮州鄄城人。擢明经高第,调博城丞。纪王慎为兗州都督,厚加礼,敕其子东平王续往受业。天授中,稍迁左卫率府录事,兼直弘文馆。武后时,已郊,遂享明堂,封嵩山,诏与韦叔夏等草仪具,众推其练洽。转四门博士,仍直弘文馆。
年虽老,读书不废夜。所撰《书纠谬》、《春秋振滞》、《礼绳愆》等凡数十百篇,长安时上之,丐官笔楮写藏秘书。有诏两馆学士、成均博士议可否。祝钦明、郭山恽、李宪等本章句家,见元感诋先儒同异,不怿,数沮诘其言,元感缘罅申释,竟不诎。魏知古见其书,叹曰:“《五经》指南也。”而徐坚、刘知几、张思敬等惜其异闻,每为助理,联疏荐之,遂下诏褒美,以为儒宗。拜太子司议郎兼崇贤馆学士。中宗以东宫官属,加朝散大夫,卒。
元感初著论三年之丧以三十有六月,讥诋诸儒。凤阁舍人张柬之破其说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由古则然。《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乙巳,公薨’,文公二年冬‘公子遂如齐纳币’。左氏曰:‘礼也。’杜预谓:‘僖丧终是年十一月,纳币在十二月。故谓之礼。’《公羊传》:‘纳币不书,此何以书?讥。何以讥?三年之内不图婚。’何休曰:‘僖以十二月薨,未终二十五月,故讥云。’杜预推历乙巳乃在十一月,《经》书十二月为误。文公元年四月,葬僖公。《传》曰:‘缓。’夫诸侯之葬五月,若十二月薨,五月不得云缓,则十一月明甚。然二家所竞,乃一月,非一岁,则二十五月,其一验也。《书》称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伊尹祀于先王,奉嗣王祇见厥祖。’孔安国曰:‘汤以元年十一月崩。’此则明年祥,又明年大祥,故下言‘惟三祀,十有二月朔,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是十一月服除而冕。《顾命》:‘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翌日乙丑,王崩。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则成王崩至康王麻冕黼裳凡十日,康王始见庙。明汤崩在十一月。比殡讫,以十二月祗见其祖。《顾命》见庙讫‘诸侯出庙门俟’,《伊训》言‘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则崩及见庙,周因于殷也,非元年前复有一岁,此二十五月之二验。《礼》:‘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哀痛未尽,然而以是为断者,送死有已,服生有节。’又曰:‘期而小祥,食菜果;又期而大祥,有醯酱;中月而禫,食酒肉。’又曰:‘再期之丧,三年;期之丧,二年;九月、七月之丧,三时;五月之丧,二时;三月之丧,一时。’此二十五月之三验。《仪礼》:‘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是月也,吉祭。’此二十五月之四验。《书》、《春秋》、《礼》皆周公、尼父所定,敢问此可为法否?昔郑玄以中月而禫者,内容一月,自丧至禫,凡二十七月。今既用之,而二十五月初无疑论。大抵子于亲丧,有终身之痛,创巨者日久,痛深者愈迟,何岁月而止乎?故练而慨然,悲慕未尽,而踊擗之情差未;祥而廓然,哀伤已除,而孤藐之怀更剧。此情之所致,宁外饰哉?故先王立其中制,使情文两称,是以祥则缟带素纰,禫则无不佩。夫去衰麻,袭锦縠,行道之人皆不忍,直为节之以礼,叵如之何。故仲由不能过制为姊服,孔鲤不能过期哭母,彼讵不怀?畏名教之严也。”当世谓柬之言不诡圣人,而元感论遂废。
王绍宗,字承烈,梁左民尚书铨曾孙。系本琅邪,徙江都云。少贫侠,嗜学,工草隶,客居僧坊,写书取庸自给,凡三十年。庸足给一月即止,不取赢,人虽厚偿,辄拒不受。
徐敬业起兵,闻其行,以币劫之,称疾笃。复令唐之奇强遣,不肯赴,敬业怒,将杀之,之奇曰:“彼人望也,杀之沮士心,不可。”由是免。事平,大总管李孝逸表其节,武后召赴东都,谒殿中,褒慰良厚,擢太子文学。累进秘书少监,使侍皇太子。绍宗雅修饰,当时公卿莫不慕悦其风,张易之兄弟亦颇结纳。易之诛,坐废,卒于家。
尝与人书曰:“鄙夫书无工者,特由水墨之积习耳。常精心率意、虚神静思以取之。吴中陆大夫常以余比虞君,以不临写故也。闻虞被中画腹,与余正同。”虞,即世南也。
绍宗兄玄宗,隐嵩山,号太和先生,传黄老术。
彭景直,瀛州河间人。中宗景龙末,为太常博士。时献、昭、乾三陵皆日祭,景直上言:
在礼,陵不日祭,宗庙有月祭,故王者设庙、祧、坛、
墠,为亲疏多少之杀。立七庙、一坛、一墠。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皆月祭。远庙为祧,享尝乃止。去祧为坛,去坛为墠,有祷祭之,无祷乃止。谯周曰:“天子始祖、高祖、曾祖、祖、考之庙,皆朔加荐,以象生时朔食,号月祭,二祧庙不月祭。”则古无日祭者。今诸陵朔、望进食,近古之殷事;诸节进食,近古之荐新。郑玄曰:“殷事,月之朔、半,荐新奠也。”于《仪礼》,朔、半日,犹常日朝夕也,既大祥,即四时焉,此其祭皆在庙云。近世始以朔、望诸节祭陵寝,唯四时及腊,五享于庙。寻经质礼,无日祭于陵之文。汉时,京师自高祖下至宣帝,与太上皇、悼皇考陵旁立庙。园各有寝、便殿,故日祭诸寝,月祭诸便殿。贡禹以礼节烦数,白元帝愿罢郡、国庙。丞相韦玄成等后因议七庙外寝园皆无复修。议者亦以祭不欲数,宜复古四时祭于庙。刘歆引《春秋外传》曰:“祖、祢日祭,曾、高月祀,二祧时享,坛、墠岁贡。”魏、晋以降,不祭墓。唐家择古作法,臣谓宜罢诸陵日祭,如礼便。
帝不从,因下诏:“有司言诸陵不当日进食。夫礼以人情为之沿革,何专古而泥所闻?乾陵宜朝晡进奠,昭、献陵日一进,或所司乏于费,可减朕常膳为之。”
帝崩,葬定陵,有司议以和思皇后祔葬,后为武后所杀,不得其丧所,将以招魂合诸梓宫,景直曰:“招魂古无传,不可。请如桥山藏衣冠故事,纳后祎衣,复寝宫,举衣魂辂,告以太牢,内之方中,奉帝梓棺右,覆以夷衾。”众当其言,制曰:“可。”景直后历礼部郎中卒。
卢粲,幽州范阳人,后魏侍中阳乌五世孙。祖彦卿,亦善著书。粲始冠,擢进士第。神龙中,累迁给事中。时节愍太子立,韦后疾之,讽中宗以卫府封物给东宫,粲驳奏:“太子匕鬯主,岁时服用,宜取于百司。《周礼》:诸用财器,‘岁终则会,唯王及太子不会’。今乃与诸王等夷,非所谓宪章古昔者。”诏可。
武崇训死,诏墓视陵制,粲曰:“凡王、公主墓,无称陵者,唯永泰公主事出特制,非后人所援比。崇训茔兆,请视诸王。”诏曰:“安乐公主与永泰不异,崇训于主当同穴,为陵不疑。”粲固执,以“陵之称,本施尊极,虽崇训之亲,不及雍王,雍墓不称陵,崇训缘主而得假是名哉?”诏可。主大怒,出粲陈州刺史。粲曰:“苟所论得行,虽远何惮!”开元初,为秘书少监。
其从父行嘉,仕为雍王记室,亦以学闻。
粲累封固安县侯,终邠王傅,谥曰景。
尹知章,绛州翼城人。少虽学,未甚通解,忽梦人持巨凿破其心,内若剂焉,惊悟,志思开彻,遂遍明《六经》。诸生尝讲授者,更北面受大义。
长安中,擢定王府文学。迁太常博士。中宗时,或建言以凉武昭王为七庙始祖,知章议:“武昭远世,非王业所因。”乃止。出为陆浑令,坐事,辄弃官去。时散骑常侍解琬亦罢归,与知章覃思经术,举欣欣然。张说表诸朝,擢礼部员外郎,转国子博士。马怀素绪定秘书,奏知章是正文字。
每休沐,讲授未始辍。于《易》、《老》、《庄》书尤县解。弟子贫者,赒给之。性和厚,人不见有喜愠。未尝问产业,其子欲广市樵米为岁中计,知章曰:“如而计,则贫人何以取资?且吾乌应夺民利邪?”卒官。所注传颇多,行于时。门人孙季良等颂其德,刻著东都国子监门外。
季良,偃师人,一名翌,仕历左拾遗、集贤院直学士。
张齐贤,陕州陕人。圣历初,为太常奉礼郎。
武后诏百官议告朔于明堂,讲时令,布政事,京官九品以上、四方朝集使皆列于廷。太常博士辟闾仁谞曰:“经无天子月告朔。唯《玉藻》:‘天子听朔南门之外。’《周太宰》:‘正月之吉,布政于邦国都鄙。’干宝曰:‘建子月告朔日也。’此《玉藻》听朔同谊。今元日读时令,合古听朔事。独郑玄以秦制《月令》有五帝五官,因言‘听朔必以特牲告时帝及神,以文王、武王配。’其言非是。《月令》曰‘其帝太昊,其神句芒’,谓宣令告人,使奉时务业,月皆有令,故云,非天子月朔以配帝祭也。告朔者,诸侯礼也,《春秋》:‘既视朔,遂登台。’玄又说人君月告朔于庙,其祭为朝享。鲁自文公始不视朔,明非天子所行。玄谓告帝即人帝,神即重、黎、五官,不言天子拜祭。臣请罢告朔、月祭,以应古礼。”齐贤不韪其说,质曰:“谷梁氏称‘闰月,天子不告朔’,它月故告朔矣。左氏言鲁‘不告闰朔,为弃时政’,则诸侯虽闰告朔矣。《周太史》‘颁朔于邦国’,《玉藻》‘闰月,王居门’,是天子虽闰亦告朔。二家去圣不远,载天子、诸侯告朔事,显显弗缪。今议者乃以《太宰》正月之吉,布治邦国,而言天子元日一告朔,殊失其旨。一岁之元,六官自布所职之典。干宝谓吉为朔,故世人谬吉为告,据缪失经,不得为法。议者又引左氏说,专在诸侯,不知《玉藻》与左说正同,而独于天子言岁首一告,何去取之恣也!又谓时帝,五人帝也。玄于时帝包天人,故以文、武作配,是并告两五帝为不疑。诸侯受朔天子,藏于庙。天子受朔于天,宜在明堂,故告时帝,配祖考。议者曰:‘天子月告祭颁朔,则诸侯安得藏之?故太宰岁首布一岁事,太史颁之也。’是不然。《周太史》‘颁朔邦国’,是总颁十二朔于诸侯;天子犹月告者,颁官府都鄙也。内外异言之也。礼不可罢。”凤阁侍郎王方庆又推言:“明堂,布政之宫,所以明天气,统万物也。汉儒以明堂、太庙为一,宗祀其祖,而配上帝。取宗祀曰清庙,正室为太室,向阳为明堂,建学为太学,圜水为辟雍,异名同事,古之制也。天子以正月上辛总受十二月政于南郊,还藏于祖庙,月取一政,班之明堂。诸侯则受于天子,藏之祖庙,月取一政,行之于国。王者以其礼告庙,谓之告朔;视月之政,谓之视朔。《玉藻》:‘玄冕而朝日东门之外,听朔南门之外。’郑玄说:‘明堂在国阳,就其时之堂而听朔焉。卒事,宿路寝。’今元日通天宫受朝,有司遂读时令、布政,古之礼也。旧说天子岁入明堂者十八:大享,一;月告朔,十二;四时迎气,四;巡狩之岁,一。今议者唯许岁首一入,不亦隘乎?陛下幸建明堂,遵用告朔事,若月一听,则近于烦,每孟月视朔,惟制定其礼,臣下不敢专。”成均博士吴杨吾等共言:“秦灭学,告朔废。今用四孟月、季夏,至明堂告五时帝堂上,请兼如齐贤、方庆议。”不数岁,礼亦废。
久之,齐贤迁博士。时东都置太社,礼部尚书祝钦明问礼官博士:“周家田主用所宜木,今社主石,奈何?”齐贤与太常少卿韦叔夏、国子司业郭山恽、尹知章等议:“《春秋》:‘君以军行,祓社衅鼓,祝奉以从。’故曰:‘不用命,戮于社。’社稷主用石,以可奉而行也。崔灵恩曰:‘社主用石,以地产最实欤!’《吕氏春秋》言‘殷人社用石’。后魏天平中,迁太社石主,其来尚矣。周之田主用所宜木,其民间之社欤!非太社也。”于是旧主长尺有六寸,方尺七寸,问博士云何,齐贤等议:“社主之制,礼无传。天子亲征,载以行,则非过重。《礼》:‘社祭土,主阴气。’《韩诗外传》:‘天子太社方五丈,诸侯半之。’五,土数。社主宜长五尺,以准数五;方二尺,以准阴偶;剡其上,以象物生;方其下,以象地体;埋半土中,本末均也。请度以古尺”云。又问:“社稷坛随四方用色,而中不数尺,冒黄土,谓何?”齐贤等曰:“天子太社,度广五丈,分四方,上冒黄土,象王者覆被四方,然则当以黄土覆坛上。旧坛上不数尺,覆被之狭,乖于古。”于是以方色饰坛四面及陛,而黄土全覆上焉。祭牲皆太牢。其后改先农曰“帝社”,又立“帝稷”,皆齐贤等参定。
中宗即位,因武后东都庙改为唐庙,议满七室,以凉武昭王为始祖。齐贤上议:“《礼》,天子七庙,尊始封君曰太祖,百代不迁,始祖无闻焉。殷自玄王至汤,周后稷至武王,皆出太祖后,合食有序。景皇帝始封唐,实为太祖,以世数近,故尚在昭穆。今乃上引武昭王为始祖,异乎殷、周之本卨、稷也。卨、稷兴胙,景皇帝是也。昭王国不世传,后嗣失守。景帝实始封唐,子孙是承。若近舍唐,远引凉,不见其可。且魏不祖曹参,晋不祖司马卬,宋不祖楚元王,齐、梁不祖萧何,陈、隋不祖胡公、杨震,今谓昭王为祖,可乎?汉以周郊后稷,议欲郊尧,杜林以为周兴自后稷,汉业特起,功不缘尧,卒不果郊。武德初定,去昭王尤近,不托祖者,不可故也。今而立之,非祖宗意。景皇失位,神弗临享,殆非诒厥孙谋者。”博士刘承庆、尹知章又言:“受命之君,王迹有浅深,代系有远迩。祖以功,昭穆以亲。有功者不迁,亲尽者毁。今不宜以庙数未备,引当迁之主于昭穆上,苟充七室也。景皇帝既号太祖,以世浅犹在六室位,则室未当有七,非天子庙不当七也。大帝神主既祔,宣皇帝当迁。宣非始祖,又无宗号,亲尽而迁,不可复立。请仍为六室。”诏宰相详裁。于是祝钦明等上言:“博士等三百人为两说:齐贤等不祖武昭王,刘承庆等请迁宣皇帝。臣等欲皆可其奏。”诏可。俄以孝敬皇帝为义宗,列于庙为七室。西京太庙亦如之。
齐贤迁累谏议大夫,卒。
柳冲,蒲州虞乡人,隋饶州刺史庄曾孙。父楚贤,大业中为河北县长。高祖兵兴,尧君素据郡固守,楚贤说曰:“隋之亡,天下共知。唐公名在图箓,动以诚信,豪英景赴,天所赞也。君子见几而作,俟终日邪?”君素不从,楚贤潜行自归,授侍御史。贞观中,持节册拜突厥,辞其遗不受。历交、桂二州都督、杭州刺史,皆有名。
冲好学,多所研总。天授初,为司府寺主簿,诏遣安抚淮南,使有指,封河东县男。中宗景龙中,迁左散骑常侍,修国史。
初,太宗命诸儒撰《氏族志》,甄差群姓。其后门胄兴替不常,冲请改修其书,帝诏魏元忠、张锡、萧至忠、岑羲、崔湜、徐坚、刘宪、吴兢及冲共取德、功、时望、国籍之家,等而次之。夷蕃酋长袭冠带者,析著别品。会元忠等继物故,至先天时,复诏冲及坚、兢与魏知古、陆象先、刘子玄等讨缀,书乃成,号《姓系录》。历太子宾客、宋王师、昭文馆学士,以老致仕。开元初,诏冲与薛南金复加刊窜,乃定。
后柳芳著论甚详,今删其要,著之左方。芳之言曰:
氏族者,古史官所记也。昔周小史定系世,辩昭穆,故古有《世本》,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诸侯、卿、大夫名号继统。左丘明传《春秋》,亦言:“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命之氏;诸侯以字为氏,以谥为族。”昔尧赐伯禹姓曰姒,氏曰有夏;伯尼姓曰姜,氏曰有吕。下及三代,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后世或氏于国,则齐、鲁、秦、吴;氏于谥,则文、武、成、宣;氏于官,则司马、司徒;氏于爵,则王孙、公孙;氏于字,则孟孙、叔孙;氏于居,则东门、北郭;氏于志,则三乌、五鹿;氏于事,则巫、乙、匠、陶。于是受姓命氏,粲然众矣。
秦既灭学,公侯子孙失其本系。汉兴,司马迁父子乃约《世本》修《史记》,因周谱明世家,乃知姓氏之所由出,虞、夏、商、周、昆吾、大彭、豕韦、齐桓、晋文皆同祖也。更王迭霸,多者千祀,少者数十代。先王之封既绝,后嗣蒙其福,犹为强家。
汉高帝兴徒步,有天下,命官以贤,诏爵以功,誓曰:“非刘氏王、无功侯者,天下共诛之。”先王公卿之胄,才则用,不才弃之,不辨士与庶族,然则始尚官矣。然犹徙山东豪杰以实京师,齐诸田,楚屈、景,皆右姓也。其后进拔豪英,论而录之,盖七相、五公之所由兴也。
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权归右姓已。其州大中正、主簿,郡中正、功曹,皆取著姓士族为之,以定门胄,品藻人物。晋、宋因之,始尚姓已。然其别贵贱,分士庶,不可易也。于时有司选举,必稽谱籍,而考其真伪。故官有世胄,谱有世官,贾氏、王氏谱学出焉。由是有谱局,令史职皆具。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硃、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虏姓”者,魏孝文帝迁洛,有八氏十姓,三十六族九十二姓。八氏十姓,出于帝宗属,或诸国从魏者;三十六族九十二姓,世为部落大人;并号河南洛阳人。“郡姓”者,以中国士人差第阀阅为之制,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尚书、领、护而上者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常侍、太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凡得入者,谓之“四姓”。又诏代人诸胄,初无族姓,其穆、陆、奚、于,下吏部勿充猥官,得视“四姓”。北齐因仍,举秀才、州主簿、郡功曹,非“四姓”不在选。故江左定氏族,凡郡上姓第一,则为右姓;太和以郡四姓为右姓;齐浮屠昙刚《类例》凡甲门为右姓;周建德氏族以四海通望为右姓;隋开皇氏族以上品、茂姓则为右姓;唐《贞观氏族志》凡第一等则为右姓;路氏著《姓略》,以盛门为右姓;柳冲《姓族系录》凡四海望族则为右姓。不通历代之说,不可与言谱也。今流俗独以崔、卢、李、郑为四姓,加太原王氏号五姓,盖不经也。
夫文之弊,至于尚官;官之弊,至于尚姓;姓之弊,至于尚诈。隋承其弊,不知其所以弊,乃反古道,罢乡举,离地著,尊执事之吏。于是乎土无乡里,里无衣冠,人无廉耻,士族乱而庶人僭矣。故善言谱者,系之地望而不惑,质之姓氏而无疑,缀之婚姻而有别。山东之人质,故尚婚娅,其信可与也;江左之人文,故尚人物,其智可与也;关中之人雄,故尚冠冕,其达可与也;代北之人武,故尚贵戚,其泰可与也。及其弊,则尚婚娅者先外族、后本宗,尚人物者进庶孽、退嫡长,尚冠冕者略伉俪、慕荣华,尚贵戚者徇势利、亡礼教。四者俱弊,则失其所尚矣。
人无所守,则士族削;士族削,则国从而衰。管仲曰:“为国之道,利出一孔者王,二孔者强,三孔者弱,四孔者亡。”故冠婚者,人道大伦。周、汉之官人,齐其政,一其门,使下知禁,此出一孔也,故王;魏、晋官人,尊中正,立九品,乡有异政,家有竞心,此出二孔也,故强;江左、代北诸姓,纷乱不一,其要无归,此出三孔也,故弱;隋氏官人,以吏道治天下,人之行,不本乡党,政烦于上,人乱于下,此出四孔也,故亡。唐承隋乱,宜救之以忠,忠厚则乡党之行修;乡党之行修,则人物之道长;人物之道长,则冠冕之绪崇;冠冕之绪崇,则教化之风美;乃可与古参矣。
晋太元中,散骑常侍河东贾弼撰《姓氏簿状》,十八州百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篇,甄析士庶无所遗。宋王弘、刘湛好其书。弘每日对千客,可不犯一人讳。湛为选曹,撰《百家谱》以助铨序,文伤寡省,王俭又广之,王僧孺演益为十八篇,东南诸族自为一篇,不入百家数。弼传子匪之,匪之传子希镜,希镜撰《姓氏要状》十五篇,尤所谙究。希镜传子执,执更作《姓氏英贤》一百篇,又著《百家谱》,广两王所记。执传其孙冠,冠撰《梁国亲皇太子序亲簿》四篇。王氏之学,本于贾氏。
唐兴,言谱者以路敬淳为宗,柳冲、韦述次之。李守素亦明姓氏,时谓“肉谱”者。后有李公淹、萧颖士、殷寅、孔至,为世所称。
初,汉有邓氏《官谱》,应劭有《氏族》一篇,王符《潜夫论》亦有《姓氏》一篇,宋何承天有《姓苑》二篇。谱学大抵具此。魏太和时,诏诸郡中正,各列本土姓族次第为举选格,名曰“方司格”,人到于今称之。
马怀素,字惟白,润州丹徒人。客江都,师事李善,贫无资,昼樵,夜辄然以读书,遂博通经史。擢进士第,又中文学优赡科,补郿尉。积劳,迁左台监察御史。长安中,大夫魏元忠为张易之构谪岭表,太仆崔贞忄贞、东宫率独孤祎之祖道,易之怒,使人上急变,告贞忄贞等与元忠谋反。武后诏怀素按之,使者促迫,怀素执不从,曰:“贞忄贞饯流人当得罪,以为谋反,则非。昔彭越以逆诛,栾布奏事尸下,汉不坐罪。今元忠罪非越比,不宜坐饯阔之人。且陛下操生杀柄,欲加之罪,自当处决圣心。既付臣按状,惟知守陛下法尔。”后意解,贞忄贞等乃免。宰相李迥秀藉易之势,敛赇诿法,怀素劾罢之。转礼部员外郎。以十道使黜陟江西,处决平恕。迁考功,核取实才,权贵谒请不能阿挠。擢中书舍人内供奉,为修文馆直学士。
开元初,为户部侍郎,封常山县公,进兼昭文馆学士。笃学,手未尝废卷。谦恭慎畏,推为长者。玄宗诏与褚无量同为侍读,更日番入。既叩阁,肩舆以进;或行在远,听乘马。宫中每宴见,帝自送迎以师臣礼。有诏句校秘书。是时,文籍盈漫,皆炱朽蟫断,签啇纷舛。怀素建白:“愿下紫微、黄门,召宿学巨儒就校缪缺。”又言:“自齐以前旧籍,王俭《七志》已详。请采近书篇目及前志遗者,续俭《志》以藏秘府。”诏可。即拜怀素秘书监。乃诏国子博士尹知章、四门助教王直、直国子监赵玄默,陆浑丞吴绰、桑泉尉韦述、扶风丞马利征、湖州司功参军刘彦直、临汝丞宋辞玉、恭陵丞陆绍伯、新郑尉李子钊、杭州参军殷践猷、梓潼尉解崇质、四门直讲余钦、进士王惬、刘仲丘、右威卫参军侯行果、邢州司户参军袁晖、海州录事参军晁良、右率府胄曹参军毋煚、荥阳主簿王湾、太常寺太祝郑良金等分部撰次,践猷从弟秘书丞承业、武陟尉徐楚璧是正文字。怀素奏秘书少监卢俌、崔沔为修图书副使,秘书郎田可封、康子元为判官。然怀素不善著述,未能有所绪别。会卒,帝举哀洛阳南城门,赠润州刺史,谥曰文,给舆还乡里,丧事官办。
怀素卒后,诏秘书官并号修书学士,草定四部,人人意自出,无所统一,逾年不成。有司疲于供拟,太仆卿王毛仲奏罢内料。又诏右常侍褚无量、大理卿元行冲考绌不应选者,无量等奏:“修撰有条,宜得大儒综治。”诏委行冲。乃令煚、述、钦总缉部分,践猷、惬治经,述、钦治史,煚、彦直治子,湾、仲丘治集。八年,《四录》成,上之。学士无赏擢者。
行冲知丽正院,又奏绍伯、利征、彦直、践猷、行果、子钊、直、煚、述、湾、玄默、钦、良金与朝邑丞冯朝隐、冠氏尉权寅献、秘书省校书郎孟晓、扬州兵曹参军韩覃、王嗣琳,福昌令张悱、进士崔藏之入校丽正书。由是秘书省罢撰缉,而学士皆在丽正矣。
惬、仲丘老病还乡里。绍伯卒于官。直终岐王府记室参军事。玄默集贤直学士。利征,出为山茌令,儒缓无治术,免官,终于家。子钊坐保任非人,终德州长史。钦至太学博士、集贤院学士。湾,洛阳尉。良金,右补阙、京兆府仓曹参军事。寅献,临淮太守。晓,左补阙。覃,莱州别驾,坐诬告刺史,流远方。藏之,膳部员外郎,明年,以将仕郎梁令瓚文学直书院,后以右率府兵曹参军而罢,终恒王府司马。秘书省校书郎源幼良代利征,后以协律郎罢。
殷践猷,字伯起,陈给事中不害五世从孙。博学,尤通氏族、历数、医方。与贺知章、陆象先、韦述最善,知章尝号为“五总龟”,谓龟千年五聚,问无不知也。初为杭州参军,举文儒异等科,授秘书省学士,用曹州司法参军,兼丽正殿学士。以叔父丧,哀恸欧血而卒,年四十八。
少子寅,举宏辞,为太子校书,出为永宁尉。吏侮谩甚,寅怒杀之,贬澄城丞。病且死,以母萧老,不忍决。及敛,其子亮断指剪发置棺中,自誓事祖母如寅在。其后侍萧疾,不脱衣者数年,有白燕巢其楣。后终给事中、杭州刺史。
践猷弟季友,历秘书郎,善画。
从父仲容,终冬官郎中,有重名。子承业,以谨朴称,历太子左谕德、右威卫将军。
族子成己,晋州长史。初,母颜叔父吏部郎中敬仲为酷吏所陷,率二妹割耳诉冤,敬仲得减死。及成己生,而左耳缺云。
孔若思,越州山阴人,陈吏部尚书奂四世孙。祖绍安,与兄绍新蚤知名。陈亡,客居鄠,励志于学。外兄虞世南曰:“本朝沦覆,吾分湮灭,有弟若此,知不亡矣。”绍安与孙万寿皆以文辞称,时谓“孙孔”。隋大业末,为监察御史。高祖讨贼河东,绍安与夏侯端同监军,礼遇尤密。帝受禅,端先归,拜秘书监。已而绍安间道走长安,帝悦,擢内史舍人,赐宅一区、良马二匹。
若思早孤,其母躬训教,长以博学闻。有遗以褚遂良书者,纳一卷焉。其人曰:“是书贵千金,何取之廉?”答曰:“审尔,此为多矣。”更还其半。擢明经,历库部郎中,常曰:“仕宦至郎中足矣。”座右置止水一石,明自足意。
中宗初,敬晖、桓彦范当国,以若思多识古今,凡大政事,必咨质后行。三迁礼部侍郎,出为卫州刺史。故事,以宗室为州别驾,见刺史,骜放不肯致恭。若思劾奏别驾李道钦,请讯状。有诏别驾见刺史致恭,自若思始。以清白擢银青光禄大夫,赐绢百匹,累封梁郡公。开元七年卒,谥曰惠。
从父祯,第进士,历监察御史,门无宾谒,时讥其介。高宗时,再迁绛州刺史,封武昌县子,谥曰温。
子季诩,字季和。永昌初,擢制科,授秘书郎。陈子昂常称其神清韵远,可比卫玠。终左补阙。
若思子至,字惟微。历著作郎,明氏族学,与韦述、萧颖士、柳冲齐名。撰《百家类例》,以张说等为近世新族,叕刂去之。说子垍方有宠,怒曰:“天下族姓,何豫若事,而妄纷纷邪?”垍弟素善至,以实告。初,书成,示韦述,述谓可传。及闻垍语,惧,欲更增损,述曰:“止!丈夫奋笔成一家书,奈何因人动摇?有死不可改。”遂罢。时述及颖士、冲皆撰《类例》,而至书称工。
列传第一百二十五 儒学下
褚无量,字弘度,杭州盐官人。幼授经于沈子正、曹福,刻意坟典。家滨临平湖,有龙出 ,人皆走观,无量尚幼,读书若不闻,众异之。尤精《礼》、司马《史记》。擢明经第,累除国子博士,迁司业兼修文馆学士。
中宗将南郊,诏定仪典。时祝钦明、郭山恽建言皇后为亚献,无量与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固争,以为:“郊祀,国大事,其折衷莫如《周礼》。《周礼》冬至祭天圆丘,不以地配,唯始祖为主,亦不以妣配,故后不得与。又《大宗伯》:‘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豆笾,彻。’是后不应助祭。又内宰职‘大祭祀,后祼献则赞瑶爵。’祭天无祼,知此乃宗庙祭耳。巾车、内司服,掌后六服与五路,无后祭天之服与路,是后不助祭天也。惟汉有天地合祭,皇后参享事。末代黩神,事不经见,不可为法。”时左仆射韦巨源佐钦明,故无量议格。以母老解官。
玄宗为太子,复拜国子司业兼侍读,撰《翼善记》以进,厚被礼答。太子释奠国学,令讲经,建端树义,博敏而辩,进银青光禄大夫,锡予蕃渥。及即位,迁左散骑常侍兼国子祭酒,封舒国公。母丧解,诏州刺史薛莹吊祭,赐物加等。庐墓左,鹿犯所植松柏,无量号诉曰:“山林不乏,忍犯吾茔树耶?”自是群鹿驯扰,不复枨触,无量为终身不御其肉。丧除,召复故官。以耆老,随仗听徐行,又为设腰舆,许乘入殿中。频上书陈得失。
开元五年,帝将幸东都而太庙坏,姚崇建言:“庙本苻坚故殿,不宜罢行。”无量鄙其言,以为不足听,乃上疏曰:“王者阴盛阳微,则先祖见变。今后宫非御幸者,宜悉出之,以应变异。举畯良,撙奢靡,轻赋,慎刑,纳谏争,察谄谀,继绝世,则天人和会,灾异讫息。”帝是崇语,车驾遂东。无量又上言:“昔虞舜之狩,秩山川,遍群神。汉孝景祠黄帝桥山,孝武祠舜九疑,高祖过魏祭信陵君墓,过赵封乐毅后,孝章祠桓谭冢。愿陛下所过名山、大川、丘陵、坟衍,古帝王、贤臣在祀典者,并诏致祭。自古受命之君,必兴灭继绝,崇德报功。故存人之国,大于救人之灾;立人之后,重于封人之墓。愿到东都,收叙唐初逮今功臣世绝者,虽在支庶,咸得承袭。”帝纳其言,即诏无量祠尧平阳,宋璟祠舜蒲坂,苏颋祠禹安邑,在所刺史参献。又求武德以来勋臣苗裔,绍续其封。
初,内府旧书,自高宗时藏宫中,甲乙丛倒,无量建请缮录补第,以广秘籍。天子诏于东都乾元殿东厢部汇整比,无量为之使。因表闻喜尉卢僎、江夏尉陆去泰、左监门率府胄曹参军王择从、武陟尉徐楚璧分部雠定。卫尉设次,光禄给食。又诏秘书省、司经局、昭文、崇文二馆更相检雠,采天下遗书以益阙文。不数年,四库完治。帝诏群臣观书,赐无量等帛有差。无量又言:“贞观御书皆宰相署尾,臣位卑不足以辱,请与宰相联名跋尾。”不从。帝西还,徙书丽正殿,更以脩书学士为丽正殿直学士,比京官预朝会。复诏无量就丽正纂续前功。皇太子及四王未就学,无量以《孝经》、《论语》五通献帝。帝曰:“朕知之矣。”乃选郗常亨、郭谦光、潘元祚等为太子、诸王侍读。七年,太子齿胄于学,诏无量升坐讲劝,百官观礼,厚赉赐。卒,年七十五。病困语人,以丽正书未毕为恨。帝闻悼痛,诏宰相曰:“无量,朕师,今其永逝,宜用优典。”于是赠礼部尚书,谥曰文,葬事官给。所撰述百余篇。殁后有于书殿得讲《史记》、《至言》十二篇上之,帝叹息,以绢五百匹赐其家。
始,无量与马怀素为侍读,后秘书少监康子原、国子博士侯行果亦践其选,虽赏赉亟加,而礼遇衰矣。
陆去泰,历左右补阙内供奉。
王择从,京兆人,终汜水令。
徐楚璧,初应制举,三登甲科,开元时为中书舍人、集贤院学士,帝属文多令视草。终中书侍郎,东海县子。在中书省久,是时李林甫用事,或言计议多所参助。后更名安贞。
元澹,字行冲,以字显,后魏常山王素莲之后。少孤,养于外祖司农卿韦机。及长,博学,尤通故训。及进士第,累迁通事舍人。狄仁杰器之。尝谓仁杰曰:“下之事上,譬富家储积以自资也,脯腊膎胰以供滋膳,参术芝桂以防疾疢。门下充旨味者多矣,愿以小人备一药石,可乎?”仁杰笑曰:“君正吾药笼中物,不可一日无也。”
景云中,授太常少卿。行冲以系出拓拔,恨史无编年,乃撰《魏典》三十篇,事详文约,学者尚之。初,魏明帝时,河西柳谷出石,有牛继马之象。魏收以晋元帝乃牛氏子冒司马姓,以著石符。行冲谓昭成皇帝名犍,继晋受命,独此可以当之。有人破古冢得铜器,似琵琶,身正圆,人莫能辨。行冲曰:“此阮咸所作器也。”命易以木,弦之,其声亮雅,乐家遂谓之“阮咸”。
开元初,罢太子詹事,出为岐州刺史,兼关内按察使。自以书生,非弹治才,固辞。入为右散骑常侍、东都副留守。嗣彭王子志谦坐仇人告变,考讯自诬,株蔓数十人,行冲察其枉,列奏见原。四迁大理卿,不乐法家,固谢所居官,改左散骑常侍,封常山县公。充使检校集贤,再迁太子宾客、弘文馆学士。先是,马怀素撰书志,褚无量校丽正四部书,业未卒,相次物故。诏行冲并代之。玄宗自注《孝经》,诏行冲为疏,立于学官。以老罢丽正校书事。
初,魏光乘请用魏征《类礼》列于经,帝命行冲与诸儒集义作疏,将立之学,乃引国子博士范行恭、四门助教施敬本采获刊缀为五十篇,上于官。于是右丞相张说建言:“戴圣所录,向已千载,与经并立,不可罢。魏孙炎始因旧书擿类相比,有如钞缀,诸儒共非之。至征更加整次,乃为训注,恐不可用。”帝然之,书留中不出。行冲意诸儒间己,因著论自辩,名曰《释疑》。曰:
客问主人:“小戴之学,康成之注,魏氏乃有刊易,二经孰优?”主人曰:“《小戴礼》行于汉末,马融为传,卢植合二十九篇而为之解,世所不传。钩党狱起,康成于窜伏之中,理纷挐之典,虽存探究,咨谋靡所。具《郑志》者百有余科,章句之徒,曾不是省。王肃因之,或多攻诋。而郑学有孙炎,虽扶郑义,条例支分,箴石间起,增革百篇。魏氏病群言之冗脞,采众说之精简,刊正芟砻,书毕以闻,太宗嘉赏,录赐储贰。陛下纂业,宜所循袭,乃制诸儒,甄分旧义。岂悟章句之士,坚持昔言,摈压不申,疑于知新,果于仍故?”
客曰:“当局称迷,傍观必审,何所为疑而不申列?”答曰:“改易章句,是有五难:汉孔安国注《古文尚书》,族兄臧与书曰:‘相如常忿俗儒淫词冒义,欲拨乱反正而未能也。浮学守株,众非非正,自古而然,恐此道未信,而独智为谴。’一也。昔孔季产专古学,有孔扶者与俗浮沈,每诫产曰:‘今朝廷率章句内学,君独脩古义。古义非章句内学,危身之道也,独善不容于世,君其殆哉!’二也。刘歆好《左氏》,欲建学官,哀帝纳之,诸儒迁延不肯置对。歆移书诮让,诸博士皆忿恨。龚胜时为光禄大夫,见歆议,乃乞骸骨。司空师丹因大发怒,诋歆改乱前志,非毁先帝所立。歆惧,出为五原太守。以君宾之学,公仲之博,犹迫同门朋党之议,卒令子骏负谤。三也。王肃规郑玄数千百条,郑学马昭诋劾肃短。诏遣博士张融按经问诘,融推处是非,而肃酬对疲于岁时。四也。王粲曰:‘世称伊、雒以东,淮、汉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所学,得《尚书注》,退思其意,意皆尽矣,所疑犹未谕焉,凡有二篇。王邵曰:‘魏、晋浮华,古道湮替,历载三百,士大夫耻为章句。唯草野生专经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然则郑、服之外,皆雠矣。五也。夫物极则变,比及百年,当有明哲君子,恨不与吾同世者。道之行废,必有其时者欤?何遽速近名之嫌邪?”
俄丐致仕,十七年卒,年七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献。
陈贞节,颍川人。开元初,为右拾遗。初,隐、章怀、懿德、节愍四太子并建陵庙,分八署,置官列吏卒,四时祠官进飨。贞节以为非是,上言:“王者制祀,以功德者犹亲尽而毁,四太子庙皆别祖,无功于人,而园祠时荐,有司守卫,与列帝侔。金奏登歌,所以颂功德,《诗》曰:‘钟鼓既设,一朝飨之。’使无功而颂,不曰舞咏非度邪?周制:始祖乃称小庙。未知四庙欲何名乎?请罢卒吏,诏祠官无领属,以应礼典。古者别子为祖,故有大、小宗。若谓祀未可绝,宜许所后子孙奉之。”诏有司博议。驾部员外郎裴子余曰:“四太子皆先帝冢嗣,列圣念懿属而为之享。《春秋》书晋世子曰:‘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予。’此不祀也。又言:‘神不歆非类,君祀无乃戾乎!’此有庙也。鲁定公元年,立炀宫。炀,伯禽子,季氏远祖,尚不为限,况天子笃亲亲以及旁期,谁不曰然?”太常博士段同曰:“四陵庙皆天子睦亲继绝也。逝者锡蘋繁,犹生者之开茅土。古封建子弟,讵皆有功?生无所议,死乃援礼停祠,人其谓何?隐于上,伯祖也,服缌;章怀,伯父也,服期;懿德、节愍,堂昆弟也,服大功。亲未尽,庙不可废。”礼部尚书郑惟忠等二十七人亦附其言。于是四陵庙惟减吏卒半,它如旧。
迁太常博士。玄宗奉昭成皇后祔睿宗室,又欲肃明皇后并升焉。贞节奏言:“庙必有配,一帝一后,礼之正也。昭成皇后有太姒之德,宜升配睿宗;肃明皇后既非子贵,宜在别庙。周人‘奏夷则,歌小吕,以享先妣’。先妣,姜嫄也,以生后稷,故特立庙曰閟宫。晋简文帝郑宣皇后不配食,筑宫于外,以岁时致享。肃明请准周姜嫄、晋宣后,纳主别庙,时享如仪。”于是,留主仪坤庙,诏隶太庙,毋置官属。贞节又与博士苏献上言:“睿宗于孝和,弟也。按贺循说,兄弟不相为后。故殷盘庚不序阳甲,而上继先君;汉光武不嗣孝成,而上承元帝;晋怀帝继世祖,不继惠帝。故阳甲、孝成出为别庙。”又言:“兄弟共世,昭穆位同,则毁二庙。有天下者,从祢而上事七庙,尊者所统广,故及远祖。若容兄弟,则上毁祖考,天子不得全事七世矣。请以中宗为别庙,大祫则合食太祖。奉睿宗继高宗,则祼献永序。”诏可。乃奉中宗别庙,升睿宗为第七室。
五年,太庙坏,天子舍神主太极殿,营新庙,素服避正寝,三百不朝,犹幸东都。伊阙男子孙平子上书曰:“乃正月太庙毁,此跻二帝之验也。《春秋》:‘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于主,烝尝禘于庙。’今皆违之。鲁文公之二年,跻僖于闵上,后太室坏,《春秋》书其灾,说曰:‘僖虽闵兄,尝为之臣,臣居君上,是谓失礼,故太室坏。’且兄臣于弟,犹不可跻;弟尝臣兄,乃可跻乎?庄公薨,闵公二年而禘,《春秋》非之。况大行夏崩,而太庙冬禘,不亦亟乎?太室尊所,若曰鲁自是陵夷,堕周公之祀。太庙今坏,意者其将陵夷,堕先帝之祀乎?陛下未祭孝和,先祭太上皇,先臣后君。昔跻兄弟上,今弟先兄祭。昔太室坏,今太庙毁,与《春秋》正同,不可不察。武后篡国,孝和中兴有功,今内主别祠,不得立于世,亦已薄矣。夫功不可弃,君不可下,长不可轻。且臣继君,犹子继父。故禹不先鲧,周不先不窋,宋、郑不以帝乙、厉王不肖,犹尊之也,况中兴邪?晋太康时,宣帝庙地陷梁折,又三年,太庙殿陷而及泉,更营之,梁又折。天之所谴,非必朽而坏也。晋不承天,故及于乱。臣谓宜迁孝和还庙,何必违礼,下同鲁、晋哉?”帝异其言,诏有司复议。贞节、献与博士冯宗质之曰:“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父昭子穆,兄弟不与焉。殷自成汤至帝乙十二君,其父子世六。《易乾凿度》曰:‘殷之帝乙六世王。’则兄弟不为世矣。殷人六庙:亲庙四,并汤而六。殷兄弟四君,若以为世,方上毁四室,乃无祖祢,是必不然。古者繇祢极祖,虽迭毁迭迁,而三昭穆未尝阙也。《礼》:大宗无子,则立支子。又曰:‘为人后者为之子。’无兄弟相为后者,故舍至亲,取远属。父子曰继,兄弟曰及,兄弟不相入庙,尚矣。借有兄弟代立承统,告享不得称嗣子、嗣孙,乃言伯考、伯祖,何统绪乎?殷十二君,惟三祖、三宗,明兄弟自为别庙。汉世祖列七庙,而惠帝不与。文、武子孙昌衍,文为汉太宗。晋景帝亦文帝兄,景绝世,不列于庙。及告谥世祖,称景为从祖。今谓晋武帝越崇其父,而庙毁及亡,何汉出惠帝而享世长久乎?七庙、五庙,明天子、诸侯也;父子相继,一统也;昭穆列序,重继也。礼,兄弟相继,不得称嗣子,明睿宗不父孝和,必上继高宗者。偶室于庙,则为二穆,于礼可乎?礼所不可,而使天子旁绍伯考,弃己亲正统哉?孝和中兴,别建园寝,百世不毁,尚何议哉?平子猥引僖公逆祀为比,殊不知孝和升新寝,圣真方祔庙,则未尝一日居上也。”帝语宰相召平子与博士详论。博士护前言,合轧平子。平子援经辩数分明,献等不能屈。苏颋右博士,故平子坐贬都城尉。然诸儒以平子孤挺,见迮于礼官,不平。帝亦知其直,久不决,然卒不复中宗于庙。
明年,帝将大享明堂,贞节恶武后所营,非古所谓“木不镂、土不文”之制,乃与冯宗上言:“明堂必直丙巳,以宪房、心布政,太微上帝之所。武后始以乾元正寝占阳午地,先帝所以听政,故毁殿作堂。撤之日,有音如雷,庶民哗讪,以为神灵不悦。堂成,灾火从之。后不脩德,俄复营构,殚用极侈,诡禳厥变,又欲严配上帝,神安肯临?且密迩掖廷,人神杂扰,是谓不可放物者也。二京上都,四方是则。天子听政,乃居便坐,无以尊示群臣。愿以明堂复为乾元殿,使人识其旧,不亦愈乎?”诏所司详议。刑部尚书王志愔等佥谓:“明堂瑰怪不法,天烬之余,不容大享。请因旧循制,还署乾元正寝。正、至,天子御以朝会。若大享,复寓圜丘。”制曰可。贞节以寿卒。
施敬本,润州丹阳人。开元中,为四门助教。玄宗将封禅,诏有司讲求典仪。旧制,盥手、洗爵,皆侍中主之;诏祀天神,太祝主之。敬本上言曰:“周制,大宗伯郁人,下士二,掌祼事。汉无郁人,用近臣。汉世侍中微甚,籍孺、闳孺等幸臣为之。后汉邵阖自侍中迁步兵校尉,秩千石,其职省起居,执虎子,盖亵臣也。今侍中位宰相,非郁人比。祝者荐主人意于神,非贱职也。古二君相见,卿为上傧,况天人际哉!周太祝,下大夫二,上士四。下大夫,今郎中、太常丞之比;上士,员外郎、博士之比。汉太祝令秩六百石,今太祝乃下士。以下士接天,以大臣奉天子,轻重不伦,非礼也。旧制,谒者引太尉升坛。谒者位下,升坛礼重。汉尚书御史属,有谒者仆射一,秩六百石,铜印青绶;谒者三十五,以郎中满岁称给事中,未满岁称谒者。光禄勋属,有谒者,掌宾赞,员七十,秩比六百石。则古谒者名秩差异等,今谒者班微,循空名,忘实事,非所以事天也。”帝诏中书令张说引敬本熟悉其议,故侍中、祝、谒者,视礼轻重,以它官摄领。
敬本以太常博士为集贤院脩撰。逾年,迁右补阙、秘书郎,卒。
卢履冰,幽州范阳人,元魏都官尚书义僖五世孙。开元五年,仕历右补阙。建言:“古者父在为母期,彻灵而心丧。武后始请同父三年,非是,请如礼便。”玄宗疑之,又以舅、嫂叔服未安,并下百官议。刑部郎中田再思曰:“会礼之家比聚讼。循古不必是,而行今未必非。父在为母三年,高宗实行之,著令已久。何必乖先帝之旨,阂人子之情,爱一期服于其亲,使与伯叔母、姑姊妹同?嫂叔、舅甥服,太宗实制之,阅百年无异论,不可改。”履冰因言:“上元中,父在为母三年,后虽请,未用也,逮垂拱始行之。至有祖父母在而子孙妇没,行服再期,不可谓宜。礼,女子无专道,故曰‘家无二尊’。父在为母服期,统一尊也。今不正其失,恐后世复有妇夺夫之败,不可不察。”书留未下。履冰即极陈:“父在为母立几筵者一期,心丧者再期,父必三年而后娶,以达子之志。夫圣人岂蔑情于所生?固有意于天下。昔武后阴储篡谋,豫自光崇,升期齐,抗斩衰,俄而乘陵唐家,以启衅阶。孝和仅得反正,韦氏复出,■杀天子,几亡宗社。故臣将以正夫妇之纲,非特母子间也。议者或言:‘降母服,非《诗》所谓罔极者,而又与伯叔母、姑姊妹等。且齐、斩已有升降,则岁月不容异也。’此迂生鄙儒,未习先王之旨,安足议夫礼哉?罔极者,春秋祭祀,以时思之,谓君子有终身之忧,何限一期、二期服哉?圣人之于礼,必建中制,使贤不肖共成文理而后释,彼伯叔、姑姊,乌有筵杖之制、三年心丧乎?母齐父斩,不易之道也。”左散骑常侍元行冲议曰:“古缘情制服:女天父,妻天夫,斩衰三年,情礼俱尽者,因心立极也。妻丧杖期,情礼俱杀者,远嫌疑,尊乾道也。为嫡子三年斩衰而不去官,尊祖重嫡,崇其礼,杀其情也。孝莫大于严父,故父在为母免官,齐需而期,心丧三年,情已申而礼杀也,自尧、舜、周公、孔子所同。而今舍尊厌之重,亏严父之义,谓之礼,可乎?姨兼从母之名,以母之女党,加以舅服,不为无礼。嫂叔不服,则远嫌也。请据古为适。”帝弗报。是时言丧服,各以所见奋,交口纷腾。七年,乃下诏:“服纪一用古制。”自是人间父在为母服,或期而禫,禫而释,心丧三年;或期而禫,终三年;或齐衰三年。
后履冰以官卒。
王仲丘,沂州琅邪人。祖师顺,仕高宗,议漕输事有名当时,终司门郎中。仲丘开元中历左补阙内供奉、集贤脩撰、起居舍人。
时典章差驳,仲丘欲合《贞观》、《显庆》二礼,据“有其举之,莫可废之”之谊,即上言:“《贞观礼》,正月上辛,祀感帝于南郊。《显庆礼》:祀昊天上帝于圆丘以祈谷。臣谓《诗》‘春夏祈谷于上帝’,《礼》‘上辛祈谷于上帝’,则上帝当昊天矣。郑玄曰:‘天之五帝递王,王者必感一以兴。玭夏正月祭所生于郊,以其祖配之,因以祈谷。’感帝之祀,《贞观》用之矣。请因祈谷之坛,遍祭五方帝。五帝者,五行之精,九谷之宗也。请二礼皆用。《贞观礼》,雩祀五方上帝、五人帝、五官于南郊。《显庆礼》,祀昊天上帝于圆丘。臣谓雩上帝,为百谷祈甘雨,故《月令》:‘大雩帝,用盛乐。’郑玄说:‘帝,上帝也,乃天别号。祀于圆丘,尊天位也。’《显庆》祀昊天与《月令》合,而《贞观》尝祀五帝矣,请二礼皆用。《贞观礼》,季秋祀五方帝、五官于明堂。《显庆礼》,祀昊天上帝于明堂。臣谓周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先儒以天为感帝,引太微五帝著之,上帝则属之昊天。郑玄称《周官》旅上帝,祀五帝,各文而异礼,不容并而为一。故于《孝经》天、上帝,申之曰:‘上帝亦天也。’神无二主,但异其处,以避后稷。今《显庆》享上帝,合于《经》,然《贞观》尝祀五方帝矣。请二礼皆用。”诏可。
迁礼部员外郎。卒,赠秘书少监。
康子元,越州会稽人。仕历献陵令。开元初,诏中书令张说举能治《易》、《老》、《庄》者,集贤直学士侯行果荐子元及平阳敬会真于说,说藉以闻,并赐衣币,得侍读。子元擢累秘书少监,会真四门博士,俄皆兼集贤侍讲学士。
玄宗将东之泰山,说引子元、行果、徐坚、韦縚商裁封禅仪。初,高宗之封,中书令许敬宗议:“周人尚臭,故前祭而燔柴。”说、坚、子元白奏:“《周官》:乐六变,天神降。是降神以乐,非缘燔也。宋、齐以来,皆先哜福酒,乃燎。请先祭后燔,如《贞观礼》便。”行果与赵冬曦议,以为:“先燎降神,尚矣。若祭已而燔,神无由降。”子元议挺不徙。说曰:“康子独出蒙轮,以当一队邪?”议未判,说请决于帝,帝诏后燔。
乘舆自岱还,减从官,先次东都,唯子元、毋煚、韦述以学士从。久乃徙宗正少卿,以疾授秘书监,致仕。卒,赠汴州刺史。帝尝制赞赐说、子元,命工图其象,诏冬曦、述、煚分为傅。
行果者,上谷人,历国子司业,侍皇太子读。卒,赠庆王傅。
始,行果、会真及长乐冯朝隐同进讲。朝隐能推索《老》、《庄》秘义,会真亦善《老子》,每启篇,先薰盥乃读。帝曰:“我欲更求善《易》者,然无贤行果云。”朝隐终太子右谕德,会真太学博士。
赵冬曦,定州鼓城人。进士擢第,历左拾遗。神龙初,上书曰:“古律条目千余。隋时奸臣侮法,著律曰:‘律无正条者,出罪举重以明轻,入罪举轻以明重。’一辞而废条目数百。自是轻重沿爱憎,被罚者不知其然,使贾谊见之,恸哭必矣。夫法易知,则下不敢犯而远机阱;文义深,则吏乘便而朋附盛。律、令、格、式,谓宜刊定科条,直书其事。其以准加减比附、量情及举轻以明重、不应为之类,皆勿用。使愚夫愚妇相率而远罪,犯者虽贵必坐。律明则人信,法一则主尊。”当时称是。
开元初,迁监察御史,坐事流岳州。召还复官,与秘书少监贺知章、校书郎孙季良、大理评事咸廙业入集贤院脩撰。是时,将仕郎王嗣琳、四门助教范仙厦为校勘,翰林供奉吕向、东方颢为校理。未几,冬曦知史官事,迁考功员外郎。逾年,与季良、廙业、知章、吕向皆为直学士。冬曦俄迁中书舍人内供奉,以国子祭酒卒。
冬曦性放达,不屑世事。兄夏日,弟和璧、安贞、居贞、颐贞、汇贞,皆擢进士第。安贞给事中,居贞吴郡采访使,颐贞安西都护。居贞子昌,别传。
王嗣琳以太子校书郎罢。东方颢上书忤旨,左迁高安丞。廙业亦坐事左迁余杭令。仙厦善讲论,后为道士。
开元集贤学士,又有尹愔、陆坚、郑钦说、卢僎名稍著。
尹愔,秦州天水人。父思贞,字季弱。明《春秋》,擢高第。尝受学于国子博士王道珪,称之曰:“吾门人多矣,尹子叵测也。”以亲丧哀毁。除丧,不仕。左右史张说、尹元凯荐为国子大成。每释奠,讲辨三教,听者皆得所未闻。迁四门助教,撰《诸经义枢》、《续史记》皆未就。梦天官、麟台交辟,寤而会亲族叙诀,二日卒,年四十。
愔博学,尤通老子书。初为道士,玄宗尚玄言,有荐愔者,召对,喜甚,厚礼之,拜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兼脩国史,固辞不起。有诏以道士服视事,乃就职,颛领集贤、史馆图书。开元末,卒,赠左散骑常侍。
陆坚,河南洛阳人。初为汝州参军,以友婿李慈伏诛,贬涪州参军,再迁通事舍人。有诏起复,遣中官敦谕,不就。以给事中兼学士。善书。初名友悌,玄宗嘉其刚正,更赐名。从封泰山,封建安男。帝待之甚厚,图形禁中,亲制赞。以秘书监卒,年七十一,赠吏部尚书,谥曰懿。
郭钦说,后魏濮阳太守敬叔八世孙。开元初,繇新津丞请试五经,擢第,授巩县尉、集贤院校理。历右补阙内供奉。通历术,博物。初,梁太常任昉大同四年七月于钟山圹中得铭曰:“龟言土,蓍言水,甸服黄钟启灵址。瘗在三上庚,堕遇七中己。六千三百浃辰交,二九重三四百圮。”当时莫能辨者,因藏之,戒诸子曰:“世世以铭访通人,有知之者,吾死无恨。”昉五世孙升之,隐居商洛,写以授钦说。钦说出使,得之于长乐驿,至敷水三十里而悟曰:“卜宅者廋葬之岁月,而先识墓圮日辰。甸服,五百也,黄钟十一也,繇大同四年却求汉建武四年,凡五百一十一年。葬以三月十日庚寅,三上庚也。圮以七月十二日己巳,七中己也。浃辰,十二也,建武四年三月至大同四年七月,六千三百一十二月,月一交,故曰六千三百浃辰交。二九,十八也。重三,六也。建武四年三月十日,距大同四年七月十二日,十八万六千四百日,故曰二九重三四百圮。”升之大惊,服其智。
钦说雅为李林甫所恶,韦坚死,钦说时位殿中侍御史,常为坚判官,贬夜郎尉,卒。
子克钧,为都官郎中。吐蕃围灵州,军饷匮竭,德宗以克钧为灵、夏二州运粮使,转米峙塞下,守者遂安。
卢僎,吏部尚书从愿三从父也。自闻喜尉为学士,终吏部员外郎。
兄俌,中宗时历右补阙。默啜入寇,败沙吒忠义,诏百官陈破贼胜策,独俌上疏以为:“治内可以及外,赏罚明则士尽节。鸣沙之役,主将先遁,中军犹能死战。正法纪功,则戎行可劝。若忠义,骑将材,不可当大任。宜因古法,募人徙边,免行役,次庐伍,明教令,赏虏获,近战则守家,远战则利货。购辩勇,强诸蕃,以图攻取。择边州刺史,搜乘积粟,谨烽燧以备守。”中宗善其言,然无施行者。俌终秘书少监。
啖助,字叔佐,赵州人,后徙关中。淹该经术。天宝末,调临海尉、丹阳主簿。秩满,屏居,甘足疏糗。
善为《春秋》,考三家短长,缝绽漏阙,号《集传》,凡十年乃成,复摄其纲条为例统。其言孔子脩《春秋》意,以为:“夏政忠,忠之敝野;商人承之以敬,敬之敝鬼;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僿。救僿莫若忠。夫文者,忠之末也。设教于本,其敝且末;设教于末,敝将奈何?武王、周公承商之敝,不得已用之。周公没,莫知所以改,故其敝甚于二代。孔子伤之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敝!’故曰:‘后代虽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盖言唐、虞之化,难行于季世,而夏之忠,当变而致焉。故《春秋》以权辅用,以诚断礼,而以忠道原情云。不拘空名,不尚狷介,从宜救乱,因时黜陟。古语曰:‘商变夏,周变商,春秋变周。’而公羊子亦言:‘乐道尧、舜之道,以拟后圣。’是知《春秋》用二帝、三王法,以夏为本,不壹守周典明矣。”又言:“幽、厉虽衰,《雅》未为《风》。逮平王之东,人习余化,苟有善恶,当以周法正之。故断自平王之季,以隐公为始,所以拯薄勉善,救周之敝,革礼之失也。”助爱公、谷二家,以左氏解义多谬,其书乃出于孔氏门人。且《论语》孔子所引,率前世人老彭、伯夷等,类非同时;而言“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丘明者,盖如史佚、迟任者。又《左氏传》、《国语》,属缀不伦,序事乖剌,非一人所为。盖左氏集诸国史以释《春秋》,后人谓左氏,便傅著丘明,非也。助之凿意多此类。
助门人赵匡、陆质,其高弟也。助卒,年四十七。质与其子异裒录助所为《春秋集注总例》,请匡损益,质纂会之,号《纂例》。匡者,字伯循,河东人,历洋州刺史,质所称为赵夫子者。
大历时,助、匡、质以《春秋》,施士丐以《诗》,仲子陵、袁彝、韦彤、韦荅以《礼》,蔡广成以《易》,强蒙以《论语》,皆自名其学,而士丐、子陵最卓异。
士丐,吴人,兼善《左氏春秋》,以二经教授。繇四门助教为博士,秩满当去,诸生封疏乞留,凡十九年,卒于官。弟子共葬之。士丐撰《春秋传》,未甚传。后文宗喜经术,宰相李石因言士丐《春秋》可读。帝曰:“朕见之矣,穿凿之学,徒为异同,但学者如浚井,得美水而已,何必劳苦旁求,然后为得邪?”
子陵,蜀人,好古学,舍峨眉山。举贤良方正,擢太常博士,通后苍、大小戴《礼》。有司请正太祖东向位,而迁献、懿二主。子陵议藏主德明、兴圣庙,其言典正。后异论纷洄,复为《通难》示诸儒,诸儒不能诎。久之,典黔中选补,乘传过家,西人以为荣。终司门员外郎。子陵以文义自怡,及亡,其家所存,惟图书及酒数斛而已。
赞曰:《春秋》、《诗》、《易》、《书》,由孔子时师弟子相传,历暴秦,不断如系。至汉兴,刬挟书令,则儒者肆然讲授,经典浸兴。左氏与孔子同时,以《鲁史》附《春秋》作《传》,而公羊高、谷梁赤皆出子夏门人。三家言经,各有回舛,然犹悉本之圣人,其得与失盖十五,义或缪误,先儒畏圣人,不敢辄改也。啖助在唐,名治《春秋》,摭讪三家,不本所承,自用名学,凭私臆决,尊之曰“孔子意也”,赵、陆从而唱之,遂显于时。呜呼!孔子没乃数千年,助所推著果其意乎?其未可必也。以未可必而必之,则固;持一己之固而倡兹世,则诬。诬与固,君子所不取。助果谓可乎?徒令后生穿凿诡辨,诟前人,舍成说,而自为纷纷,助所阶已。
韦彤,京兆人。四世从祖方质为武后时宰相。彤名治《礼》,德宗时为太常博士。
先此,天宝中,诏尚食朔望进食太庙,天子使中人侍祠,有司不与也。贞元十二年,帝始诏朔望食,畀宗正、太常合供。于是彤与博士裴堪议曰:“礼,宗庙朔望不祭,园寝则有之。贞观、开元间,在礼若令,不敢变古。天宝中,始有进食事,殆王玙缘生事亡,用燕具亵馔,参渎礼荐,不可示远。传曰:‘祭非外至,生于心者也。’是故圣人等牲牢,布笾豆,昆虫、草木可荐者,莫不咸在,所以享宗庙,交神明,全孝敬也。洁膳羞,八珍百品,可嗜之馔,美膬甘旨,谓之亵味,所以燕宾客,接人情,示慈惠也。是则荐与宴,圣人判为二物,不可乱也。今若熟饔而享,非以异为敬之意。且祭不欲数,亦不欲疏,感时致享,以制中也。今园寝月二祭,不为疏,庙岁五享,不为数,有司奉承,得尽其恭。若又加盛馔于朔望,是失礼之中,有司不得尽其恭也。故王者稽古,弗敢以孝思之极而溢礼,弗敢以肴品之多而剩味。愿罢天宝所增,奉园寝以珍,奉宗庙以礼,两得所宜。”帝曰:“是礼先帝裁定,遽更之,其谓朕何?徐议其可。”而朔望食卒不废。
会昭陵寝宫为原火延燔,而客祭瑶台佛寺。又故宫在山上,乏水泉,作者惮劳,欲即行宫作寝,诏宰相百官议。吏部员外郎杨于陵议曰:“园寝非三代制,自秦、汉以来,附陵置寝,或远若迩,则无闻焉。韦玄成等议园陵,于兴废初无适语。且寝宫所占,在柏城中,距陵不远,使诸陵之寝,皆有区限,故不可徙;若止柏城,则故寝已燔,行宫已久,因以治饰,亦复何嫌?或曰:‘太宗创业,寝宫不辄易。’是不然。夫陵域宅神,神本静,今大兴荒废,嚣役密迩,非幽穸所安,改之便。”彤曰:“先王建都立邑,不利则为之迁,况有故邪?今文寝灾,徙而宫之,非无故也。神安于徙,因而建寝,于礼至顺。又它陵皆在柏城,随便营作,不越封兆,力省易从。”帝重改先帝制,还宫山颠。
彤卒后,武宗会昌五年,诏京城不许群臣作私庙。宰相李德裕等引彤所议:“古制:庙必中门之外,吉凶皆告,以亲而尊之,不自专也。今俾立庙京外,不能得其意于礼。宫之南九坊,三坊曰围外,地荒左,立庙无嫌;余六坊可禁。”诏不许,听准古即居所立庙。
陈京,字庆复,陈宜都王叔明五世孙。父兼,为右补阙、翰林学士。京善文辞,常衮称之,妻以兄子。擢进士第,迁累太常博士。
德宗在奉天,闻段秀实为贼所害,七日不朝。宰相以为“方多难时,不宜壅万机,天下其谓何?”京曰:“丞相之言非也。夫褒大节,恤贤臣,天下所以安,况卓卓特异者乎?”帝曰:“善。”还京师,擢左补阙。帝以卢巳为饶州刺史,京与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共劾:“巳辅政要位,大臣逾时月不得对,百官懔懔常若兵在颈。陛下复用之,奸贼唾掌复兴。”帝不听。京等争尤确,帝大怒,左右辟易,谏者稍引却。京正色曰:“需等毋遽退!”极道不可,以死请,巳遂废。帝之立,迎访太后,久不得,意且怠。京密白:“第遣使物色以求。”帝大悟,终代不敢置。
初,玄宗、肃宗既附室,迁献、懿二祖于西夹室,引太祖位东向。礼仪使于休烈议:“献、懿属尊于太祖,若合食,则太祖位不得正,请藏二祖神主,以太宗、中宗、睿宗、肃宗从世祖南向,高宗、玄宗从高祖北向。”禘祫不及二祖,凡十八年。建中初,代宗丧毕,当大祫。京以太常博士上言:“《春秋》之义,毁庙之主陈于太祖,未毁庙之主合食于祖,无毁庙迁主不享之言。唐家祀制与周异,周以后稷为始封祖,而毁主皆在后稷下,故太祖东向,常统其尊。司马晋以高皇、太皇、征西四府君为别庙,大禘祫则正太祖位,无所屈。别庙祭高、太以降,所以叙亲也。唐家宜别为献、懿二祖立庙,禘祫则祭,太祖遂正东向位。德明、兴圣二帝,向已有庙,则藏祔二祖为宜。”
诏百官普议。礼仪使、太子少师颜真卿曰:“今议者有三:一谓献、懿亲远而迁,不当祫,宜藏主西室;二谓二祖宜祫食,与太祖并昭穆,阙东向位;三谓引二祖祫禘,即太祖永不得全其始,宜以二主祔德明庙。虽然,于人神未厌也。景帝既受命始封矣,百代不迁矣,而又配天,尊无与上,至禘祫时,蹔屈昭穆以申孝尊先,实明神之意,所以教天下之孝也。况晋蔡谟等有成议,不为无据。请大祫享奉献主东向,懿主居昭,景主居穆,重本尚顺,为万代法。夫祫,合也。有如别享德明,是乃分食,非合食也。”时议者举然。于是还献、懿主祫于庙,如真卿议。
贞元七年,太常卿裴郁上言:“商、周以卨、稷为祖,上无余尊,故合食有序。汉受命,祖高皇帝,故太上皇不以昭穆合食。魏祖武帝,晋祖宣帝,故高皇、处士、征西等君,亦不以昭穆合食。景皇帝始封唐,唐推祖焉,而献、懿亲尽庙迁,犹居东向,非礼之祀,神所不享。愿下群臣议。”于是太子左庶子李嵘等上言:“谨按晋孙钦议:‘太祖以前,虽有主,禘祫所不及;其所及者,太祖后未毁已升藏于二祧者,故虽百代及之。’献、懿在始封前,亲尽主迁,上拟三代,则禘祫所不及。太祖而下,若世祖,则《春秋》所谓‘陈于太祖’者。汉议罢郡国庙,丞相韦玄成议:‘太上皇、孝惠亲尽宜毁。太上主宜瘗于园,惠主迁高庙。’太上皇在太祖前,主瘗于园,不及禘祫,献、懿比也。惠迁高庙,在太祖后,而及禘祫,世祖比也。魏明帝迁处士主置园邑,岁时以令丞奉荐;东晋以征西等祖迁入西除,同谓之祧,皆不及祀。故唐初下讫开元,禘祫犹虚东向位。洎立九庙,追祖献、懿,然祝于三祖不称臣。至德时,复作庙,遂不为弘农府君主,以祀不及也。广德中,始以景皇帝当东向位,以献、懿两主亲尽,罢祫而藏。颜真卿引蔡谟议,复奉献主东向,懿昭景穆。不记谟议晋未尝用,而唐一王法容可准乎?臣等谓尝、禘、郊、社无二尊,瘗、毁、迁、藏,各以义断。景皇帝已东向,一日改易,不可谓礼,宜复藏献、懿二主于西室,以本《祭法》‘远庙为祧,去祧而坛,去坛而墠,坛、墠,有祷祭,无祷止’之义。太祖得正,无所屈。”
吏部郎中柳冕等十二人议曰:“天子以受命之君为太祖,诸侯以始封之主为祖,故自太祖、祖以下,亲尽迭毁。洎秦灭学,汉不暇礼,晋失宋因,故有连王庙之制,有虚太祖之位。且不列昭穆,非所谓有序;不建迭毁,非所谓有杀;连王庙,非所谓有别;虚太祖位,非所谓一尊。此礼所由废也。《传》曰:‘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葬以士。’今献、懿二祖,在唐未受命时,犹士也。故高祖、太宗以天子之礼祭之,而不敢奉以东向位。今而易之,无乃乱先帝序乎?周有天下,追王太王、王季以天子礼;及其祭,则亲尽而毁。汉有天下,尊太上皇以天子之礼;及祭也,亲尽而毁。唐家追王献、懿二祖以天子礼;及其祭也,亲尽而毁,复何所疑?《周官》有先公之祧、先王之祧。先公迁主,藏后稷之庙,其周未受命之祧乎?先王迁主,藏文、武之庙,其周已受命之祧乎?故有二祧,所以异庙也。今自献而下,犹先公也;自景而下,犹先王也。请别庙以居二祖,则行周道,复古制,便。”
工部郎中张荐等请自献而降,悉入昭穆,虚东向位。司勋员外郎裴枢曰:“《礼》:‘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社稷重。’太祖之上,复追尊焉,则尊祖之义乖。太庙之外,别祭庙焉,则社稷不重。汉韦玄成请瘗主于园,晋虞喜请瘗庙两阶间。喜据左氏自证曰:‘先王日祭祖、考,月祀曾、高,时享及二祧,岁祫及坛墠,终禘及郊宗石室,是谓郊宗之祖。’喜请夹室中为石室以处之,是不然。何者?夹室所以居太祖下,非太祖上藏主所居。未有卑处正、尊居傍也。若建石室于园寝,安迁主,采汉、晋旧章,祫禘率一祭,庶乎《春秋》得变之正。”
是时,京以考功员外郎又言:“兴圣皇帝则献之曾祖,懿之高祖。以曾孙祔曾高之庙,人情大顺也。”京兆少尹韦武曰:“祫则大合,禘则序祧。当祫之岁,常以献东向,率懿而后以昭穆极亲亲。及禘,则太祖筵于西,列众主左右,于是太祖不为降,献无所厌。”时诸儒以左氏“子齐圣,不先父食”,请迎献主权东向,太祖暂还穆位。同官尉仲子陵曰:“所谓不先食者,丘明正文公逆祀。儒者安知夏后世数未足时,言禹不先鲧乎?魏、晋始祖率近,始祖上皆有迁主。引《閟宫》诗,则永閟可也。因虞主,则瘗园可也。缘远祧,则筑宫可也。以太祖实卑,则虚位可也。然永閟与瘗园,臣子所不安。若虚正位,则太祖之尊无时而申。请奉献、懿二祖迁于德明、兴圣庙为顺。或曰二祖别庙,非合食。且德明、兴圣二庙禘祫之年,皆有荐飨,是已分食,奚独疑二祖乎?”
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质众议,自申其说曰:“一谓献、懿二主宜永藏夹室,臣不谓可。且礼,祫祭,毁主皆合食。今藏夹室,至祫得不食太庙乎?若二祖不豫,不谓之合矣。二谓两主宜毁而瘗之,臣不谓可。礼,天子七庙、一坛、一墠,迁主皆藏于祧,虽百代不毁。祫则太庙享焉。魏晋以来,始有毁瘗之议,不见于经。唐家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犹在坛墠,可毁瘗而不禘祫乎?三谓二祖之主宜各迁诸陵,臣不谓可。二祖享太庙二百年,一日迁之,恐眷顾依违,不即享于下国。四谓宜奉主祔兴圣庙而不禘祫,臣不谓可。礼,‘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于献、懿,子孙也。今引子东向,废父之祭,不可谓典。五谓献、懿宜别立庙京师,臣不谓可。凡礼有降有杀,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远者,祭益希。昔鲁立炀宫,《春秋》非之,谓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藏之主,复筑宫以祭。今议正同,故臣皆不谓可。古者殷祖玄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世数已远,不复祭之,故始祖得东向也。景皇帝虽太祖,于献、懿,子孙也。当禘祫,献祖居东向位,景从昭若穆,是祖以孙尊,孙以祖屈,神道人情,其不相远。又常祭众,合祭寡,则太祖所屈少,而所伸多。与其伸孙尊,废祖祭,不以顺乎?”
冕又上《禘祫议证》十四篇,帝诏尚书省会百官、国子儒官,明定可否。左司郎中陆淳奏:“按《礼》及诸儒议,复太祖之位,正也。太祖位正,则献、懿二主宜有所安。今议者有四:曰藏夹室,曰置别庙,曰各迁于园,曰祔兴圣庙。臣谓藏夹室,则享献无期,非周人藏二祧之义;置别庙,论始曹魏,《礼》无传焉,司马晋议而不用;迁诸园,乱宗庙之制。唯祔兴圣庙,禘若祫一祭,庶乎得礼。”帝依违未决也。
十九年,将禘祭,京复奏禘祭大合祖宗,必尊太祖位,正昭穆。请诏百官议。尚书左仆射姚南仲等请奉献、懿主祔德明、兴圣庙。鸿胪卿王权、申衍之曰:“周人祖文王,宗武王,故《诗·清庙》章曰:‘祀文王也。’胡不言太王、王季?则太王、王季而上,皆祔后稷,故清庙得祀文王也。太王、王季之尊,私礼也;祔后稷庙,不敢以私夺公也。古者先王迁庙主,以昭穆合藏于祖庙。献、懿主宜祔兴圣庙,则太祖东向得其尊,献、懿主归得其所。”是时,言祔兴圣庙什七八,天子尚犹豫未删定。至是,群臣稍显言二祖本追崇,非有受命开国之鸿构;又权根援《诗》、《礼》明白。帝泮然,于是定迁二祖于兴圣庙,凡禘祫一享。诏增广兴圣二室。会祀日薄,庙未成,张缯为室,内神主庙垣间,奉兴圣、德明主居之。庙成而祔。自是景皇帝遂东向。
京自博士献议,弥二十年乃决,诸儒无后言。帝赐京绯衣、银鱼。昭陵寝占山上,宦侍惮輓汲乏,请更其所,宰相未能抗。京曰:“此太宗之志,其俭足以为后世法,不可改。”议者多附宦人,帝曰:“京议善。”卒不徙。帝器京,谓有宰相才,欲用之。会病狂易,自刺弗殊,又言中书舍人崔邠、御史中丞李汶讪己,帝使诘辨无状,然犹自考功员外再迁给事中,皆兼集贤殿学士。帝疑京为忌者中伤,中人问赉相继。后对延英,帝谕遣,京沮骇走出,罢为秘书少监,卒。
初,帝讨李希烈,财用屈,京与户部侍郎赵赞请税民屋架,籍贾人赀力,以率贷之。宪宗尝问宰相李吉甫:“我在籓邸,闻德宗播迁梁、汉,久乃复,谁实召乱,为我言之。”对曰:“德宗始即位,躬行慈俭,经崔祐甫辅政,四方企望至治。祐甫殁,宰相非其人,奸佞营蛊,谓河北叛臣可以力服,甘语先入,主听惑焉。而陈京、赵赞为帝税屋架,贷贾缗,内怨外忿,身及大乱。咎兴信宵人,剥下佐上,赖天之灵,败不抵亡。”帝恨惋曰:“京与赞,真贼臣。”
京无子,以从子褒嗣。褒孙伯宣,辞著作佐郎不拜。
赞曰:德宗敝政,税间架、借商钱、宫市为最甚。顺宗为太子,欲极陈之,惩王叔文之谏而止,其畏如此。区区之臣,冒颜而关说,难哉!其飨国日浅,志不在民矣。宪宗闻暴敛之令首于贼臣,感愤太息,爱人之至也。及任程异、皇甫钅尃,谏者不听。兴利之臣败君之德甚矣!
畅当,河东人。父璀,左散骑常侍,代宗时,与裴冕、贾至、王延昌待制集贤院,终户部尚书。
当进士擢第,贞元初,为太常博士。昭德皇后崩,中外服除,皇太子、诸王将服三年,诏太常议太子服。当与博士张荐、柳冕、李吉甫曰:“子为母齐衰三年,盖通丧也;太子为皇后服,古无文。晋元皇后崩,亦疑太子服。杜预议:‘古天子三年丧,既葬除服,魏亦以既葬为节。皇太子与国为体,若不变除,则东宫臣仆亦以衰麻出入殿省。’太子遂以卒哭除服。贞观十年六月,文德皇后崩,十一月而葬,太子丧服之节,国史不书。至明年正月,以晋王为并州都督。既命官,当已除矣。今皇太子宜如魏、晋制:既葬而虞,虞而卒哭,卒哭而除,心丧三年。”宰相刘滋、齐映召问当等:“‘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今太子以衰服侍膳至葬,可乎?令:群臣齐衰三十日公除。宜约以为服限。”乃请如宋、齐皇后为其父母服三十日除,入谒则服墨惨,还宫衰麻。右补阙穆质上疏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汉文帝以宗庙社稷之重自贬,乃以日易月,后世所不能革。太子,人臣也,不得如人君之制,母丧宜无厌降。惟晋既葬公除,议者诡辞以甘时主,不足师法。今有司之议,亏化败俗,常情所郁。夫政以德为本,德以孝为大。后世记礼之失,自今而始,顾不重哉!父在为母期,古礼也。国朝服之三年,臣谓三年则太重,唯行古为得礼。”德宗遣内常侍马钦叙谓质曰:“太子有抚军、监国、问安、侍膳之事,有司以三十日除,既葬释服,以墨衰终,是何疑邪?”质又奏疏曰:“太子于陛下,子道也,臣道也。君臣以义,则抚军监国,有权夺。父子问安侍膳,固无服衰之嫌,古未有服衰而废者。舒王以下服三年,将不得问安侍膳邪?太子、舒王,皆臣子也,不宜甚异。且皇后,天下之母,其父母,士庶也,以天下之母,为士庶降服,可也。太子,臣子也,以臣子为母降,可乎?公除,非古也。入公门变服,今期丧以下惨制是也。太子晨昏侍,非公除比。墨衰夺情,事缘金革。今不监国抚军,何抑夺邪?子之于父母,礼异而情均。太子奉君父之日远,报母之日少,忍使失令名哉?”乃诏宰臣与有司更议,当等曰:“《礼》有公门脱齐衰,《开元礼》,皇后父母服十二月,从朝旨则十三日而除;皇太子外祖父母服五月,从朝旨则五日而除。恐丧服入侍,伤至尊之意,非特以金革夺也。太子公除,以墨惨奉朝,归宫衰麻,酌变为制可也。”宰相乃令太常卿郑叔则草奏:“既葬卒哭,十一月小祥,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礻覃,内谒即墨服。”复诏问质,质以为虽不能循古礼,犹愈于魏、晋之文远甚。宰相乃言:“太子居皇后丧,至朝则抑哀承慈,实臣子至行。唯心与服,内外宜称。今质请降诏于外,无害墨衰于内。臣谓言行于外,而服异于内,事非至诚,乖于德教。请下明诏如叔则议。”天子从之。及董晋代叔则为太常卿,帝曰:“皇太子服期,繇谏官,初非朕意。畅当等请循魏、晋故事,至论也。”
当以果州刺史卒。
林蕴,字复梦,泉州莆田人。父披,字茂彦,以临汀多山鬼淫祠,民厌苦之,撰《无鬼论》。刺史樊晃奏署临汀令,以治行迁别驾。
蕴世通经,西川节度使韦皋辟推官。刘辟反,蕴晓以逆顺,不听。复遗书切谏,辟怒,械于狱,且杀之,将就刑,大呼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得死为幸矣!”辟惜其直,阴戒刑人抽剑磨其颈,以胁服之。蕴叱曰:“死即死,我项岂顽奴砥石邪?”辟知不可服,舍之,斥为唐昌尉。及辟败,蕴名重京师。
李吉甫、李绛、武元衡为相,蕴贻书讽以:“国家有西土,犹右臂也。今臂不附体,北弥豳郊,西极汧、陇,不数百里为外域。泾原、凤翔、邠宁三镇皆右臂,大籓拥旄钺数十百人,唯李抱玉请复河、湟,命将不得其人,宜拔行伍之长,使守秦、陇。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有权臣制乐曲,自立丧纪。舜命契:‘百姓弗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唐以皋、佑、锷、季安为司徒,官不择人。卢从史、于皋谟罪大而刑轻。农桑无百分之一,农夫一人给百口,蚕妇一人供百身,竭力于下者,饥不得食,寒不得衣。边兵菜色,而将帅纵侈自养。中人十户不足以给一无功之卒,百卒不足奉一骄将。”六事皆当时极敝。蕴亦韦皋所引重,嫉其专制,感愤关说。然嗜酒多忤物,宰相置不用也。
沧景程权辟掌书记。既而权上四州版籍请吏,而军中习熟擅地,畏内属,挟权拒命,不得出。蕴陈君臣大谊,谕首将,人人释然,于是权得去。蕴迁礼部员外郎。刑部侍郎刘伯刍荐之于朝,出为邵州刺史。尝杖杀客陶玄之,投尸江中,籍其妻为倡,复坐赃,杖流儋州而卒。
蕴辩给,尝有姓崔者矜氏族,蕴折之曰:“崔杼弑齐君,林放问礼之本,优劣何如邪?”其人俯首不能对。
韦公肃,隋仪同观城公约七世孙。元和初为太常博士兼脩撰。宪宗将耕籍,诏公肃草具仪典,容家善之。太子少傅判太常卿事郑余庆庙有二祖妣,疑于祔祭,请诸有司。公肃议:“古诸侯一娶九女,故庙无二嫡。自秦以来有再娶,前娶后继,皆嫡也,两祔无嫌。晋骠骑大将军温峤继室三,疑并为夫人,以问太学博士陈舒,舒曰:‘妻虽先没,荣辱并从夫。礼祔于祖姑,祖姑有三,则各祔舅之所生。是皆夫人也。生以正礼,没不可贬。’于是遂用舒议。且嫡继于古有殊制,于今无异等,祔配之典,安得不同?卿士之寝祭二妻,庙享可异乎?古继以媵妾,今以嫡妻,不宜援一娶为比,使子孙荣享不逮也。或曰:‘《春秋》,鲁惠公元妃孟子卒,继室以声子,声子,孟侄娣也,不入惠庙。宋武公生仲子,归于鲁,生桓公而惠薨,立宫而奉之,不合于惠公,而别宫者何?追父志也。然其比奈何?’曰:晋南昌府君庙有荀、薛两氏,景帝庙有夏侯、羊两氏,唐家睿宗室则昭成、肃明二后,故太师颜真卿祖室有殷、柳两氏。二夫人并祔,故事则然。”诸儒不能异。
初,睿宗祥月,太常奏朔望弛朝,尚食进蔬具,止乐。余日御便殿,具供奉仗。中书、门下官得侍,它非奏事毋谒。前忌与晦三日、后三日,皆不听事。忌晦之明日,百官叩侧门通慰。后遂为常。及是,公肃上言:“《礼》,忌日不乐,而无忌月。唯晋穆帝将纳后,疑康帝忌月,下其议有司,于是荀纳、王洽等引忌时、忌岁讥破其言。今有司承前所禁,在二十五月限,有弛朝彻乐事。丧除则礼革,王者不以私怀逾礼节,故禫礼徙月乐,渐去其情也,不容追远,而立礼反重。今兹太常,虽郊庙,乐且停习,是谓反重以慢神也。有司悉禁中外作乐,是谓无故而彻也。愿依经谊,裁正其违。”有诏中书门下召礼官、学官议,咸曰宜如公肃所请。制可。以官寿卒。
许康佐,贞元中举进士、宏辞,连中之。家苦贫,母老,求为知院官,人讥其不择禄。及母丧已除,凡辟命皆不答,人乃知其为亲屈,由是有名。
迁侍御史。以中书舍人为翰林侍讲学士,与王起皆为文宗宠礼。帝读《春秋》至“阍弑吴子余祭”,问:“阍何人邪?”康佐以中官方强,不敢对,帝嘻笑罢。后观书蓬莱殿,召李训问之,对曰:“古阍寺,今宦人也。君不近刑臣,以为轻死之道,孔子书之以为戒。”帝曰:“朕迩刑臣多矣,得不虑哉!”训曰:“列圣知而不能远,恶而不能去,陛下念之,宗庙福也。”于是内谋翦除矣。康佐知帝指,因辞疾,罢为兵部侍郎。迁礼部尚书。卒,赠吏部,谥曰懿。
诸弟皆擢进士第,而尧佐最先进,又举宏辞,为太子校书郎。八年,康佐继之。尧佐位谏议大夫。
列传第一百二十六 文艺上
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无虑三变。高祖、太宗,大难始夷,沿江左余风,絺句绘章 ,揣合低卬,故王、杨为之伯。玄宗好经术,群臣稍厌雕彖,索理致,崇雅黜浮,气益雄浑,则燕、许擅其宗。是时,唐兴已百年,诸儒争自名家。大历、正元间,美才辈出,擩哜道真,涵泳圣涯,于是韩愈倡之,柳宗元、李翱、皇甫湜等和之,排逐百家,法度森严,抵轹晋、魏,上轧汉、周,唐之文完然为一王法,此其极也。若侍从酬奉则李峤、宋之问、沈佺期、王维,制册则常衮、杨炎、陆贽、权德舆、王仲舒、李德裕,言诗则杜甫、李白、元稹、白居易、刘禹锡,谲怪则李贺、杜牧、李商隐,皆卓然以所长为一世冠,其可尚已。
然尝言之,夫子之门以文学为下科,何哉?盖天之付与,于君子小人无常分,惟能者得之,故号一艺。自中智以还,恃以取败者有之,朋奸饰伪者有之,怨望讪国者有之。若君子则不然,自能以功业行实光明于时,亦不一于立言而垂不腐,有如不得试,固且阐绎优游,异不及排,怨不及诽,而不忘纳君于善,故可贵也。今但取以文自名者为《文艺篇》,若韦应物、沈亚之、阎防、祖咏、薛能、郑谷等,其类尚多,皆班班有文在人间,史家逸其行事,故弗得而述云。
袁朗,其先雍州长安人。父枢,仕陈为尚书左仆射。朗在陈为秘书郎,江总尤器之。后主闻其才,诏为《月赋》一篇,洒然无留思,后主曰:“谢庄不得独美于前矣。”复诏为《芝草》、《嘉莲》二颂,叹赏尤厚。累迁太子洗马、德教殿学士。陈亡入隋,历尚书仪曹郎。
武德初,隐太子与秦王、齐王相倾,争致名臣以自助。太子有詹事李纲、窦轨、庶子裴矩、郑善果、友贺德仁、洗马魏征、中舍人王珪、舍人徐师谟、率更令欧阳询、典膳监任璨、直典书坊唐临、陇西公府祭酒韦挺、记室参军事庾抱、左领大都督府长史唐宪;秦王有友于志宁、记室参军事房玄龄、虞世南、颜思鲁、谘议参军事窦纶、萧景、兵曹杜如晦、铠曹褚遂良、士曹戴胄、阎立德、参军事薛元敬、蔡允恭、主簿薛收、李道玄、典签苏干、文学姚思廉、褚亮、敦煌公府文学颜师古、右元帅府司马萧瑀、行军元帅府长史屈突通、司马窦诞、天策府长史唐俭、司马封伦、军谘祭酒苏世长、兵曹参军事杜淹、仓曹李守素、参军事颜相时;齐王有记室参军事荣九思、户曹武士逸、典签裴宣俨,朗为文学。从父弟承序亦有名,王召为文学馆学士。朗累封汝南县男,再转给事中。卒,太宗为废朝一日,谓高士廉曰:“朗任浅而性谨厚,使人悼惜。”诏给丧费,存问其家。
朗远祖滂,为汉司徒。自滂至朗凡十二世,其间位司徒、司空者四世,淑、顗、察皆死宋难,昂著节齐、梁。时朗自以中外人物为海内冠,虽琅邪王氏踵为公卿,特以累朝佐命有功,鄙不为伍。
朗孙谊,神功中为苏州刺史。司马张沛者,侍中文瓘子,尝白谊曰:“州得一长史,陇西李亶,天下甲门也。”谊曰:“夫门户者,历世名节为天下所高,老夫是也。山东人尚婚媾,求禄利耳,至见危受命,则无人焉,何足尚邪?”沛大惭。
承序为齐王元吉府学士,府废,补建昌令。治尚慈简,吏民怀德。高宗之为晋王也,太宗崇选僚属,问梁、陈名臣子弟谁可者。岑文本曰:“昔陈亡,百司奔散,有袁宪者,朝服立后主傍,白刃不避也。王世充篡隋,群臣表劝进,而宪子给事中承家称疾不肯署。今其少子承序,风操清亮,无愧先烈。”帝乃召拜晋王友、兼侍读,加弘文馆学士,卒。
朗从祖弟利贞,陈中书令敬孙,高宗时为太常博士、周王侍读。及王立为太子,百官上礼,帝欲大会群臣、命妇合宴宣政殿,设九部伎、散乐。利贞上疏谏,以为:“前殿路门,非命妇宴会、倡优进御之所,请徙命妇别殿,九部伎从左右门入,罢散乐不进。”帝纳之。既会,帝传诏利贞曰:“卿奕叶忠鲠,能抗疏规朕之失,不厚赐无以劝能者。”乃赐物百段。擢祠部员外郎,卒。中宗立,以旧恩追赠秘书少监。
贺德仁,越州山阴人。父朗,终陈散骑常侍。德仁与从兄德基师事周弘正,以文辞称,人为语曰:“学行可师贺德基,文质彬彬贺德仁。”兄弟八人,时比汉荀氏,太守鄱阳王伯山改所居甘滂里为高阳云。
始,德仁在陈,为吴兴王友。入隋,杨素荐其材,授豫章王记室,王遇之厚;徙封齐,复为府属。王废,官吏抵罪,而德仁以忠谨获贳,补河东司法参军。素与隐太子善,高祖起兵,太子封陇西公,以德仁为友,庾抱为记室。俄并迁中舍人。以年耆不更吏职,徙洗马,与萧德言、陈子良皆为东宫学士。贞观初,迁赵王友,卒。
从子纪、敱亦博学。高宗时,纪为太子洗马,豫修五礼,敱率更令、兼太子侍读,皆为崇贤馆学士。
抱者,陈御史中丞众孙。开皇中,为延州参军。入调吏部,尚书牛弘给笔札,令自序,援笔而成。为元德太子学士,会嫡皇孙生,大宴,坐中献颂,太子嗟赏。及在陇西府,文檄皆出其手。
蔡允恭,荆州江陵人,后梁左民尚书大业子。美姿容,工为诗。仕隋,历起居舍人。炀帝有所赋,必令讽诵。遣教宫人,允恭耻之,数称疾。授内史舍人,俾入宫,因辞,繇是疏斥。帝遇弑,经事宇文化及、窦建德,归国为秦王府参军、文学馆学士。贞观初,除太子洗马,卒,著《后梁春秋》。
谢偃,卫州卫人,本姓直勒氏,祖孝政,仕北齐为散骑常侍,改姓谢。偃在隋为散从正员郎。贞观初,应诏对策高第,历高陵主簿。太宗幸东都,方谷、洛坏洛阳宫,诏求直言,偃上书陈得失,帝称善,引为弘文馆直学士,迁魏王府功曹。尝为《尘》、《影赋》二篇,帝美其文,召见,欲偃作赋。先为序一篇,颇言天下乂安、功德茂盛意,授偃使赋。偃缘帝指,名篇曰《述圣》,帝悦,赐帛数十。
初,帝即位,直中书省张蕴古上《大宝箴》,讽帝以民畏而未怀,其辞挺切,擢大理丞。偃又献《惟皇诚德赋》,其序大略言:“治忘乱,安忘危,逸忘劳,得忘失,四者人主莫不然。桀以瑶台为丽,而不悟南巢之祸;殷辛以象箸为华,而不知牧野之败。是以圣人处宫室则思前王所以亡,朝万国则思己所以尊,巡府库则思今所以得,视功臣则思其辅佐之始,见名将则思用力之初,如此则人无易心,天下何患乎不化哉?旦行之尧、舜,暮失之桀、纣,岂异人哉?”其赋盖规帝成功而自处至难云。又撰《玉谍真纪》以劝封禅。时李百药工诗,而偃善赋,时人称“李诗谢赋”。府废,终湘潭令。
蕴古,洹水人。敏书传,晓世务,文擅当时。后坐事诛。
崔信明,青州益都人。高祖光伯,仕后魏为七兵尚书。信明之生,五月五日日方中,有异雀鸣集庭树,太史令史良为占曰:“五月为火,火主《离》,《离》为文,日中,文之盛也,雀五色而鸣,此儿将以文显。然雀类微,位殆不高邪。”及长,强记,美文章。乡人高孝基尝语人曰:“崔生才富,为一时冠,但恨位不到耳。”隋大业中,为尧城令。窦建德僭号,而信明族弟敬素者,为贼鸿胪卿,自谓得意,语信明曰:“夏王英武,有举天下心,士女襁负而至不可数。兄不以此时立功立事,岂所谓见几不俟终日乎?”答曰:“昔申胥海隅钓师,能固其节。尔欲吾屈身贼中求斗筲邪?”遂逾城去,隐太行山。贞观六年,有诏即家拜兴势丞。迁秦川令,卒。
信明蹇亢,以门望自负,尝矜其文,谓过李百药,议者不许。扬州录事参军郑世翼者,亦骜倨,数恌轻忤物,遇信明江中,谓曰:“闻公有‘枫落吴江冷’,愿见其余。”信明欣然多出众篇,世翼览未终,曰:“所见不逮所闻!”投诸水,引舟去。
世翼,郑州荥阳人,周仪同大将军敬德孙。贞观时,坐怨谤流死巂州。撰《交游传》,行于世。
信明子冬日,武后时位黄门侍郎,为酷吏诬死。
刘延祐,徐州彭城人。伯父胤之,少志学,与孙万寿、李百药相友善。武德中,杜淹荐为信都令,有惠政。永徽初,以著作郎、弘文馆学士与令狐德棻、阳仁卿等撰次国史并实录,以劳封阳城县男。终楚州刺史。
延祐擢进士,补渭南尉,有吏能,治第一。李勣戒之曰:“子春秋少而有美名,宜稍自抑,无为出人上。”延祐钦纳。后检校司宾少卿,封薛县男。
徐敬业败,诏延祐持节到军。时吏议敬业所署五品官殊死,六品流,延祐谓诬胁可察以情,乃论授五品官当流,六品以下除名,全宥甚众。拜箕州刺史,转安南都护。旧俚户岁半租,延祐责全入,众始怨,谋乱。延祐诛其渠李嗣仙,而余党丁建等遂叛,合众围安南府。城中兵少不支,婴垒待援。广州大族冯子猷幸立功,按兵不出,延祐遇害。桂州司马曹玄静进兵讨建,斩之。
延祐从弟藏器,高宗时为侍御史。卫尉卿尉迟宝琳胁人为妾,藏器劾还之,宝琳私请帝止其还,凡再劾再止。藏器曰:“法为天下县衡,万民所共,陛下用舍繇情,法何所施?今宝琳私请,陛下从之;臣公劾,陛下亦从之。今日从,明日改,下何所遵?彼匹夫匹妇犹惮失信,况天子乎!”帝乃诏可,然内衔之,不悦也。稍迁比部员外郎。监察御史魏元忠称其贤,帝欲擢任为吏部侍郎,魏玄同沮曰:“彼守道不笃者,安用之?”遂出为宋州司马,卒。
子知柔,性简静,美风仪。居亲丧,庐墓侧,诏筑阙表之。历国子司业,累迁工部尚书。开元六年,河南大水,诏知柔驰驿察民疾苦及吏善恶,所表陈州刺史韦嗣立、汝州刺史崔日用、兗州刺史韦元珪、符离令綦毋顼等,止二十七人有治状。久之,迁太子宾客,封彭城县侯。致仕,给全禄终身。遗令薄葬,祖载服用皆自处其费。赠太子少保,谥曰文。弟知几,别有传。
张昌龄,冀州南宫人。与兄昌宗皆以文自名,州欲举秀才,昌龄以科废久,固让。更举进士,与王公治齐名,皆为考功员外郎王师旦所绌。太宗问其故,答曰:“昌龄等华而少实,其文浮靡,非令器也。取之则后生劝慕,乱陛下风雅。”帝然之。
贞观末,翠微宫成,献颂阙下,召见,试《息兵诏》,少选成文。帝大悦,戒之曰:“昔祢衡、潘岳矜己慠物,不得死。卿才不减二人,宜鉴于前,副朕所求。”乃敕于通事舍人里供奉。俄为昆山道记室,《平龟兹露布》为士所称。贺兰敏之奏豫北门修撰,卒。
昌宗官至太子舍人、修文馆学士。撰《古文纪年新传》数十篇。
崔行功,恒州井陉人。祖谦之,仕北齐,终钜鹿太守,徙占鹿泉。少好学,唐俭爱其才,妻以女,因倩作文奏。高宗时,累转吏部郎中,以善占奏,常兼通事舍人内供奉。坐事贬游安令,又召为司文郎中,与兰台侍郎李怀俨并主朝廷大典册。
初,太宗命秘书监魏征写四部群书,将藏内府,置雠正三十员、书工百员。征徙职,又诏虞世南、颜师古踵领,功不就。显庆中,罢雠正员,听书工写于家,送官取直,使散官随番刊正。至是诏东台侍郎赵仁本、舍人张文瓘及行功、怀俨相次充使检校,置详正学士代散官。以劳迁兰台侍郎,卒。
孙铣,尚定安公主,为太府卿。初,主降王同皎,后降铣,主卒,皎子繇请与父合葬。给事中夏侯铦驳奏“主与王氏绝,丧当还崔”,诏可。铦犹出为泸州都督。
行功兄子玄、别有传。
杜审言,字必简,襄州襄阳人,晋征南将军预远裔。擢进士,为隰城尉。恃才高,以傲世见疾。苏味道为天官侍郎,审言集判,出谓人曰:“味道必死。”人惊问故,答曰:“彼见吾判,且羞死。”又尝语人曰:“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其矜诞类此。
累迁洛阳丞,坐事贬吉州司户参军。司马周季重、司户郭若讷构其罪,系狱,将杀之。季重等酒酣,审言子并年十三,袖刃刺季重于坐,左右杀并。季重将死,曰:“审言有孝子,吾不知,若讷故误我。”审言免官,还东都。苏颋伤并孝烈,志其墓,刘允济祭以文。
后武后召审言,将用之,问曰:“卿喜否?”审言蹈舞谢,后令赋《欢喜诗》,叹重其文,授著作佐郎,迁膳部员外郎。神龙初,坐交通张易之,流峰州。入为国子监主簿、修文馆直学士,卒。大学士李峤等奏请加赠,诏赠著作郎。
初,审言病甚,宋之问、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云。少与李峤、崔融、苏味道为文章四友,世号“崔、李、苏、杜”。融之亡,审言为服缌云。
从祖兄易简,九岁能属文,长博学,为岑文本所器。擢进士,补渭南尉。咸亨初,历殿中侍御史。尝道遇吏部尚书李敬玄,不避,敬玄恨,召为考功员外郎屈之。而侍郎裴行俭与敬玄不平,故易简上书言敬玄罪,敬玄曰:“襄阳儿轻薄乃尔。”因奏易简险躁,高宗怒,贬开州司马。
审言生子闲,闲生甫。
甫,字子美,少贫不自振,客吴越、齐赵间。李邕奇其材,先往见之。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
天宝十三载,玄宗朝献太清宫,飨庙及郊,甫奏赋三篇。帝奇之,使待制集贤院,命宰相试文章,擢河西尉,不拜,改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数上赋颂,因高自称道,且言:“先臣恕、预以来,承儒守官十一世,迨审言,以文章显中宗时。臣赖绪业,自七岁属辞,且四十年,然衣不盖体,常寄食于人,窃恐转死沟壑,伏惟天子哀怜之。若令执先臣故事,拔泥涂之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足鼓吹《六经》,至沈郁顿挫,随时敏给,扬雄、枚皋可企及也。有臣如此,陛下其忍弃之?”
会禄山乱,天子入蜀,甫避走三川。肃宗立,自鄜州羸服欲奔行在,为贼所得。至德二年,亡走凤翔上谒,拜右拾遗。与房琯为布衣交,琯时败陈涛斜,又以客董廷兰,罢宰相。甫上疏言:“罪细,不宜免大臣。”帝怒,诏三司亲问。宰相张镐曰:“甫若抵罪,绝言者路。”帝乃解。甫谢,且称:“琯宰相子,少自树立为醇儒,有大臣体,时论许琯才堪公辅,陛下果委而相之。观其深念主忧,义形于色,然性失于简。酷嗜鼓琴,廷兰托琯门下,贫疾昏老,依倚为非,琯爱惜人情,一至玷污。臣叹其功名未就,志气挫衄,觊陛下弃细录大,所以冒死称述,涉近讦激,违忤圣心。陛下赦臣百死,再赐骸骨,天下之幸,非臣独蒙。”然帝自是不甚省录。
时所在寇夺,甫家寓鄜,弥年艰窭,孺弱至饿死,因许甫自往省视。从还京师,出为华州司功参军。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州,负薪采橡栗自给。流落剑南,结庐成都西郭。召补京兆功曹参军,不至。会严武节度剑南东、西川,往依焉。武再帅剑南,表为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武以世旧,待甫甚善,亲至其家。甫见之,或时不巾,而性褊躁傲诞,尝醉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武亦暴猛,外若不为忤,中衔之。一日欲杀甫及梓州刺史章彝,集吏于门。武将出,冠钩于帘三,左右白其母,奔救得止,独杀彝。武卒,崔旰等乱,甫往来梓、夔间。
大历中,出瞿唐,下江陵,溯沅、湘以登衡山,因客耒阳。游岳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县令具舟迎之,乃得还。令尝馈牛炙白酒,大醉,一昔卒,年五十九。
甫旷放不自检,好论天下大事,高而不切。少与李白齐名,时号“李杜”。尝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数尝寇乱,挺节无所污,为歌诗,伤时桡弱,情不忘君,人怜其忠云。
赞曰:唐兴,诗人承陈、隋风流,浮靡相矜。至宋之问、沈佺期等,研揣声音,浮切不差,而号“律诗”,竞相袭沿。逮开元间,稍裁以雅正,然恃华者质反,好丽者壮违,人得一概,皆自名所长。至甫,浑涵汪茫,千汇万状,兼古今而有之,它人不足,甫乃厌余,残膏賸馥,沾丐后人多矣。故元稹谓:“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甫又善陈时事,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衰,世号“诗史”。昌黎韩愈于文章慎许可,至歌诗,独推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诚可信云。
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人。六岁善文辞,九岁得颜师古注《汉书》读之,作《指瑕》以擿其失。麟德初,刘祥道巡行关内,勃上书自陈,祥道表于朝,对策高第。年未及冠,授朝散郎,数献颂阙下。沛王闻其名,召署府修撰,论次《平台秘略》。书成,王爱重之。是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文檄英王鸡,高宗怒曰:“是且交构。”斥出府。
勃既废,客剑南。尝登葛愦山旷望,慨然思诸葛亮之功,赋诗见情。闻虢州多药草,求补参军。倚才陵藉,为僚吏共嫉。官奴曹达抵罪,匿勃所,惧事泄,辄杀之。事觉当诛,会赦除名。父福畤,繇雍州司功参军坐勃故左迁交址令。勃往省,度海溺水,痵而卒,年二十九。
初,道出钟陵,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阁,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遍请客,莫敢当,至勃,沆然不辞。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辄报。一再报,语益奇,乃矍然曰:“天才也!”请遂成文,极欢罢。勃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笔成篇,不易一字,时人谓勃为“腹稿”。尤喜著书。
初,祖通,隋末居白牛溪教授,门人甚众。尝起汉、魏尽晋作书百二十篇,以续古《尚书》,后亡其序,有录无书者十篇,勃补完缺逸,定著二十五篇。尝谓人子不可不知医,时长安曹元有秘术,勃从之游,尽得其要。尝读《易》,夜梦若有告者曰:“《易》有太极,子勉思之。”寤而作《易发挥》数篇,至《晋卦》,会病止。又谓:“王者乘土王,世五十,数尽千年;乘金王,世四十九,数九百年;乘水王,世二十,数六百年;乘木王,世三十,数八百年;乘火王,世二十,数七百年。天地之常也。自黄帝至汉,五运适周,土复归唐,唐应继周、汉,不可承周、隋短祚。”乃斥魏、晋以降非真主正统,皆五行沴气。遂作《唐家千岁历》。
武后时,李嗣真请以周、汉为二王后,而废周、隋,中宗复用周、隋。天宝中,太平久,上言者多以诡异进,有崔昌者采勃旧说,上《五行应运历》,请承周、汉,废周、隋为闰,右相李林甫亦赞佑之。集公卿议可否,集贤学士卫包、起居舍人阎伯玙上表曰:“都堂集议之夕,四星聚于尾,天意昭然矣。”于是玄宗下诏以唐承汉,黜隋以前帝王,废介、酅公,尊周、汉为二王后,以商为三恪,京城起周武王、汉高祖庙。授崔昌太子赞善大夫,卫包司虞员外郎。杨国忠为右相,自称隋宗,建议复用魏为三恪,周、隋为二王后,酅、介二公复旧封,贬崔昌乌雷尉,卫包夜郎尉,阎伯玙涪川尉。
勃兄剧,弟助,皆第进士。
剧,长寿中为凤阁舍人,寿春等五王出阁,有司具仪,忘载册文,群臣已在,乃寤其阙,宰相失色。剧召五吏执笔,分占其辞,粲然皆毕,人人嗟服。寻加弘文馆学士,兼知天官侍郎。始,裴行俭典选,见剧与苏味道,曰:“二子者,皆铨衡才。”至是语验。剧素善刘思礼,用为箕州刺史,与綦连耀谋反,剧与兄泾州刺史勔及助皆坐诛。神龙初,诏复官。
助,字子功,七岁丧母哀号,邻里为泣。居父忧,毁骨立。服除,为监察御史里行。
初,勔、剧、勃皆著才名,故杜易简称“三珠树”,其后助、劼又以文显。劼早卒。福畤少子劝亦有文。福畤尝诧韩思彦,思彦戏曰:“武子有马癖,君有誉儿癖,王家癖何多耶?”使助出其文,思彦曰:“生子若是,可夸也。”
勃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皆以文章齐名,天下称“王、杨、卢、骆”四杰。炯尝曰:“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议者谓然。
炯,华阴人。举神童,授校书郎。永隆二年,皇太子已释奠,表豪俊充崇文馆学士,中书侍郎薛元超荐炯及郑祖玄、邓玄挺、崔融等,诏可。迁詹事司直。俄坐从父弟神让与徐敬业乱,出为梓州司法参军。迁盈川令,张说以箴赠行,戒其苛。至官,果以严酷称,吏稍忤意,搒杀之,不为人所多。卒官下,中宗时赠著作郎。
照邻,字升之,范阳人。十岁从曹宪、王义方授《苍》、《雅》。调邓王府典签,王爱重,谓人曰:“此吾之相如。”调新都尉,病去官,居太白山,得方士玄明膏饵之,会父丧,号呕,丹辄出,由是疾益甚。客东龙门山,布衣藜羹,裴瑾之、韦方质、范履冰等时时供衣药。疾甚,足挛,一手又废,乃去具茨山下,买园数十亩,疏颍水周舍,复豫为墓,偃卧其中。照邻自以当高宗时尚吏,己独儒;武后尚法,己独黄老;后封嵩山,屡聘贤士,己已废。著《五悲文》以自明。病既久,与亲属诀,自沈颍水。
宾王,义乌人。七岁能赋诗。初为道王府属,尝使自言所能,宾王不答。历武功主簿。裴行俭为洮州总管,表掌书奏,不应,调长安主簿。武后时,数上疏言事。下除临海丞,鞅鞅不得志,弃官去。徐敬业乱,署宾王为府属,为敬业传檄天下,斥武后罪。后读,但嘻笑,至“一扌不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矍然曰:“谁为之?”或以宾王对,后曰:“宰相安得失此人!”敬业败,宾王亡命,不知所之。中宗昌,诏求其文,得数百篇。
它日,崔融与张说评勃等曰:“勃文章宏放,非常人所及,炯、照邻可以企之。”说曰:“不然。盈川文如县河,酌之不竭,优于卢而不减王。耻居后,信然;愧在前,谦也。”
开元中,说与徐坚论近世文章,说曰:“李峤、崔融、薛稷、宋之问之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富嘉谟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浓云郁兴,震雷俱发,诚可畏也;若施于廊庙,骇矣。阎朝隐如丽服靓妆,燕歌赵舞,观者忘疲,若类之《风》、《雅》,则罪人矣。”坚问:“今世奈何?”说曰:“韩休之文如大羹玄酒,有典则,薄滋味。许景先如丰肌腻理,虽穠华可爱,而乏风骨。张九龄如轻缣素练,实济时用,而窘边幅。王翰如琼杯玉斝,虽烂然可珍,而多玷缺。”坚谓笃论云。
元万顷,后魏京兆王子推裔。祖白泽,武德中,仕至梁、利十一州都督,封新安公。万顷起家为通事舍人。
从李勣征高丽,管书记。勣命别将郭待封以舟师赴平壤,冯师本载粮继之,不及期。欲报勣,而恐为谍所得,万顷为作离合诗遗勣。勣怒曰:“军机切遽,何用诗为?”欲斩待封,万顷言状,乃免。又使万顷草檄让高丽,而讥其不知守鸭渌之险,莫离支报曰:“谨闻命。”徙兵固守,军不得入。高宗闻之,投万顷岭外。
会赦还,为著作郎。武后讽帝召诸儒论撰禁中,万顷与周王府户曹参军范履冰、苗神客、太子舍人周思茂、右史胡楚宾与选,凡撰《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等九千余篇。至朝廷疑议表疏皆密使参处,以分宰相权,故时谓“北门学士”。思茂、履冰、神客供奉左右,或二十余年。
万顷敏文辞,然放达不治细检,无儒者风。武后时,累迁凤阁侍郎,坐诛。
履冰者,河内人。垂拱中,历鸾台天官二侍郎、春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修国史。载初初,坐举逆人被杀。
神客,东光人,终著作郎。
思茂,漳南人,与弟思钧早知名。累迁麟台少监、崇文馆学士。垂拱中,下狱死。
楚宾,秋浦人。属文敏甚,必酒中,然后下笔。高宗命作文,常以金银杯畾酒饮之,文成辄赐焉。家居率沈饮,无留贿,费尽复入,得赐而出,类为常。性重慎,未尝语禁中事,人及其醉问之,亦熟视不答。寻兼崇贤直学士,卒。
万顷孙正,修名节,擢明经高第,授监门卫兵曹参军。舅孙逖与谭物理,叹己不逮。肃宗初,吏部尚书崔寓典选,正以书判第一召诣京师,以父询倩老,辞疾免。河南节度使崔光远表置其府。史思明陷河、洛,辇父匿山中,贼以名购,正度事急,谓弟曰:“贼禄不可养亲,彼利吾名,难免矣,然不污身而死,吾犹生也。”贼既得,诱以高位,瞋目固拒,兄弟皆遇害,父闻,仰药死,路人为哭。事平,诏录伏节十一姓,而正为冠。赠秘书少监,以其子义方为华州参军。
义方,历京兆府司录,韦夏卿、李实继为尹,事必咨之。历虢商二州刺史、福建观察使。中官吐突承璀,闽人也,义方用其亲属为右职。李吉甫再当国,阴欲承璀奥助,即召义方为京兆尹。李绛恶其党,出为鄜坊观察使,一切辨治,然苛刻,人多怨之。卒,赠左散骑常侍。
弟季方,举明经,调楚丘尉,历殿中侍御史。兵部尚书王绍表为度支员外郎,迁金、膳二部郎中,号能职。王叔文用事,惮季方不为用,以兵部郎中使新罗。新罗闻中国丧,不时遣,供馈乏,季方正色责之,闭户绝食待死,夷人悔谢,结欢乃还。卒,年五十一,赠同州刺史。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文艺中
李适,字子至,京兆万年人。举进士,再调猗氏尉。武后修《三教珠英》书,以李峤、张昌宗为使 ,取文学士缀集,于是适与王无竞、尹元凯、富嘉谟、宋之问、沈佺期、阎朝隐、刘允济在选。书成,迁户部员外郎,俄兼脩书学士。景龙初,又擢脩文馆学士。睿宗时,待诏宣光阁,再选工部侍郎。卒,年四十九,赠贝州刺史。
尝梦与人论大衍数,寤而曰:“吾寿尽此乎!”敕其子曰:“霸陵原西视京师,吾乐之,可营墓,树十松焉。”及未病时,衣冠往,寝石榻上,置所撰《九经要句》及素琴于前,士贵其达。
子季卿,亦能文,举明经、博学宏辞,调鄠尉。肃宗时,为中书舍人,以累贬通州别驾。代宗立,还为京兆少尹,复授舍人,进吏部侍郎、河南江淮宣慰使。振拔幽滞,号振职。大历中,终右散骑常侍,遗命以布车一乘葬,赠礼部尚书。季卿在朝,荐进才髦,与人交,有终始,恢博君子也。
初,中宗景龙二年,始于脩文馆置大学士四员、学士八员,直学士十二员,象四时、八节、十二月。于是李峤、宗楚客、赵彦昭、韦嗣立为大学士,适、刘宪、崔湜、郑愔、卢藏用、李乂、岑羲、刘子玄为学士,薛稷、马怀素、宋之问、武平一、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为直学士,又召徐坚、韦元旦、徐彦伯、刘允济等满员。其后被选者不一。凡天子飨会游豫,唯宰相及学士得从。春幸梨园,并渭水祓除,则赐细柳圈辟疠;夏宴蒲萄园,赐硃樱;秋登慈恩浮图,献菊花酒称寿;冬幸新丰,历白鹿观,上骊山,赐浴汤池,给香粉兰泽,从行给翔麟马,品官黄衣各一。帝有所感即赋诗,学士皆属和。当时人所歆慕,然皆狎猥佻佞,忘君臣礼法,惟以文华取幸。若韦元旦、刘允济、沈佺期、宋之问、阎朝隐等无它称,附篇左云。
韦元旦,京兆万年人。祖澄,越王府记室,撰《女诫》传于时。元旦擢进士第,补东阿尉,迁左台监察御史。与张易之有姻属,易之败,贬感义尉。俄召为主客员外郎,迁中书舍人。舅陆颂妻,韦后弟也,故元旦凭以复进云。
刘允济,字允济,河南巩人,其先出沛国,齐彭城郡丞瓛六世孙。少孤,事母尤孝。工文辞,与王勃齐名。举进士,补下邽尉,累迁著作佐郎。采鲁哀公后十二世接战国为《鲁后春秋》献之,迁左史,兼直弘文馆。
武后明堂成,奏赋述功德,手诏褒咨,除著作郎。为来俊臣飞构当死,以母老丐余年,系狱,会赦免,贬大庾尉。复为著作佐郎,修国史。常曰:“史官善恶必书,使骄主贼臣惧,此权顾轻哉?而班生受金,陈寿求米,仆乃视如浮云耳。”迁凤阁舍人,坐二张昵狎,除青州长史,有清白称,巡察使路敬潜言状。以内忧去官。服除,召为修文馆学士,既久斥,喜甚,与家人乐饮,数日卒。
沈佺期,字云卿,相州内黄人。及进士第,由协律郎累除给事中,考功受赇,劾未究,会张易之败,遂长流驩州。稍迁台州录事参军事。入计,得召见,拜起居郎兼修文馆直学士。既侍宴,帝诏学士等舞《回波》,佺期为弄辞悦帝,还赐牙、绯。寻历中书舍人、太子少詹事。开元初卒。弟全交、全宇,皆有才章而不逮佺期。
宋之问,字延清,一名少连,汾州人。父令文,高宗时为东台详正学士。之问伟仪貌,雄于辩。甫冠,武后召与杨炯分直习艺馆。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武后游洛南龙门,诏从臣赋诗,左史东方蚪诗先成,后赐锦袍,之问俄顷献,后览之嗟赏,更夺袍以赐。
于时张易之等烝昵宠甚,之问与阎朝隐、沈佺期、刘允济倾心媚附,易之所赋诸篇,尽之问、朝隐所为,至为易之奉溺器。及败,贬泷州,朝隐崖州,并参军事。之问逃归洛阳,匿张仲之家。会武三思复用事,仲之与王同皎谋杀三思安王室,之问得其实,令兄子昙与冉祖雍上急变,因丐赎罪,由是擢鸿胪主簿,天下丑其行。
景龙中,迁考功员外郎,谄事太平公主,故见用。及安乐公主权盛,复往谐结,故太平深疾之。中宗将用为中书舍人,太平发其知贡举时赇饷狼藉,下迁汴州长史,未行,改越州长史。颇自力为政。穷历剡溪山,置酒赋诗,流布京师,人人传讽。
睿宗立,以狯险盈恶诏流钦州。祖雍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倡饮省中,为御史劾奏,贬蕲州刺史。至是,亦流岭南,并赐死桂州。之问得诏震汗,东西步,不引决。祖雍请使者曰:“之问有妻子,幸听诀。”使者许之,而之问荒悸不能处家事。祖雍怒曰:“与公俱负国家当死,奈何迟回邪?”乃饮食洗沐就死。祖雍,江夏王道宗甥,及进士第,有名于时。
魏建安后迄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之问、沈佺期,又加靡丽,回忌声病,约句准篇,如锦绣成文,学者宗之,号为“沈宋”。语曰“苏李居前,沈宋比肩”,谓苏武、李陵也。
初,之问父令文,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都下有牛善触,人莫敢婴,令文直往拔取角,折其颈杀之。既之问以文章起,其弟之悌以乔勇闻,之愻精草隶,世谓皆得父一绝。
之悌,长八尺。开元中,历剑南节度使、太原尹。尝坐事流硃鸢,会蛮陷驩州,授总管击之。募壮士八人,被重甲,大呼薄贼曰:“獠动即死!”贼七百人皆伏不能兴,遂平贼。
之愻为连州参军,刺史闻其善歌,使教婢,日执笏立帘外,唱吟自如。
阎朝隐,字友倩,赵州栾城人,少与兄镜几、弟仙舟皆著名。连中进士、孝悌廉让科,补阳武尉。中宗为太子,朝隐以舍人幸。性滑稽,属辞奇诡,为武后所赏。累迁给事中、仗内供奉。后有疾,令往祷少室山,乃沐浴,伏身俎盘为牺,请代后疾。还奏,会后亦愈,大见褒赐。其资佞谄如此。景龙初,自崖州遇赦还,累迁著作郎。先天中,为秘书少监,坐事贬通州别驾,卒。
尹元凯,瀛州乐寿人。由慈州司仓参军坐事免,栖迟不出者三十年。与张说、卢藏用厚,诏起为右补阙。
时又有富嘉谟、吴少微,皆知名。
嘉谟,武功人,举进士。长安中,累转晋阳尉;少微,新安人,亦尉晋阳,尤相友善;有魏谷倚者,为太原主簿,并负文辞,时称“北京三杰”。天下文章尚徐、庾,浮俚不竞,独嘉谟、少微本经术,雅厚雄迈,人争慕之,号“吴富体”。豫修《三教珠英》。韦嗣立荐嘉谟、少微并为左台监察御史。已而嘉谟死,少微方病,闻之为恸,亦卒。
刘宪,字元度,宋州宁陵人。父思立,在高宗时为名御史。于时河南、北大旱,诏遣御史中丞崔谧等分道赈赡,思立建言:“蚕务未毕而遣使抚巡,所至不能无劳饯。又赈给须立簿最,稽出入,往返停滞,妨废且广。若无驿处,马须豫集,以一马劳数家,今农事待雨兴作,辍日役,破岁计,本欲安存,更烦扰之。望且责州县给贷,须秋遣使便。”诏听,罢谧等行。迁考功员外郎。始议加明经帖、进士杂文。卒官下。
宪擢进士,调河南尉,累进左台监察御史。天授中,奉诏按来俊臣罪,宪疾其酷,欲痛绳之,反为所构,贬潾水令。俊臣死,召为给事中,转中书舍人。坐善张易之,出为渝州刺史。除太仆少卿,脩国史,兼脩文馆学士,迁太子詹事。时玄宗在东宫,雅意坟史,宪启曰:“殿下位副君,有绝人之才,非以寻擿章句,要通大意而已。侍读褚无量经明行脩,耆年宿望,宜数召问以察其言。”太子顺纳。会卒,赠兗州都督。
武后时,敕吏部糊名考判,求高才,惟宪与王适、司马锽、梁载言入第二等。适,幽州人,终雍州司功参军。锽,河南人,神龙初,以中书侍郎卒。事继母孝,奉禄不入私舍。与弟铨、伯父希象皆历殿中侍御史。希象,刚直不谄,终主爵员外郎。载言,聊城人,历凤阁舍人,专知制诰,终怀州刺史。
李邕,字泰和,扬州江都人。父善,有雅行,淹贯古今,不能属辞,故人号“书簏”。显庆中,累擢崇贤馆直学士兼沛王侍读。为《文选注》,敷析渊洽,表上之,赐赉颇渥。除潞王府记室参军,为泾城令,坐与贺兰敏之善,流姚州,遇赦还。居汴、郑间讲授,诸生四远至,传其业,号“《文选》学”。
邕少知名。始善注《文选》,释事而忘意。书成以问邕,邕不敢对,善诘之,邕意欲有所更,善曰:“试为我补益之。”邕附事见义,善以其不可夺,故两书并行。既冠,见特进李峤,自言“读书未遍,愿一见秘书”。峤曰:“秘阁万卷,岂时日能习邪?”邕固请,乃假直秘书。未几辞去,峤惊,试问奥篇隐帙,了辩如响。峤叹曰:“子且名家!”
峤为内史,与监察御史张廷珪荐邕文高气方直,才任谏诤,乃召拜左拾遗。御史中丞宋璟劾张昌宗等反状,武后不应,邕立阶下大言曰:“璟所陈社稷大计,陛下当听。”后色解,即可璟奏。邕出,或让曰:“子位卑,一忤旨,祸不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
中宗立,郑普思以方技幸,擢秘书监。邕谏曰:“陛下躬政日浅,有九重之严,未闻道路横议。今籍籍皆言普思冯诡惑,说妖祥,陛下不知,猥见驱使。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陛下诚以普思术可致长生,则爽鸠氏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神人邪,秦、汉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佛法邪,梁武帝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鬼道邪,墨翟、干宝且各献其主,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自古尧、舜称圣者,臣观所以行,皆在人事,敦睦九族,平章百姓,不闻以鬼神道治天下,惟陛下省察。”不纳。
五王诛,坐善张柬之,出为南和令,贬富州司户参军事。韦氏平,召拜左台殿中侍御史,弹劾任职,人颇惮之。谯王重福谋反,邕与洛州司马崔日知捕支党,迁户部员外郎。岑羲、崔湜恶日用,而邕与之交,玄宗在东宫,邕及崔隐甫、倪若水同被礼遇,羲等忌之,贬邕舍城丞。玄宗即位,召为户部郎中。张廷珪为黄门侍郎,而姜皎方幸,共援邕为御史中丞。姚崇疾邕险躁,左迁括州司马,起为陈州刺史。
帝封泰山还,邕见帝汴州,诏献辞赋,帝悦。然矜肆,自谓且宰相。邕素轻张说,与相恶。会仇人告邕赃贷枉法,下狱当死。许昌男子孔璋上书天子曰:
明主举能而舍过,取才而弃行,烈士抗节,勇者不避死,故晋用林父不以过,汉任陈平不以行,禽息陨身不祈生,北郭碎首不爱死。向若林父诛,陈平死,百里不用,晏婴见逐,是晋无赤狄之土,汉无天子之尊,秦不强,齐不霸矣。伏见陈州刺史邕,刚毅忠烈,难不苟免。往者折二张之角,挫韦氏之锋,虽身受谪屈,而奸谋沮解,即邕有功于国。且邕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赒急,家无私聚。今闻坐赃下吏,死在旦夕。臣闻生无益于国者,不若杀身以明贤。臣愿以六尺之躯膏鈇钺,以代邕死。臣与邕生平不款曲,臣知有邕,邕不知有臣,臣不逮邕明矣。夫知贤而举,仁也;任人之患,义也。获二善以死,臣又何求?伏惟陛下宽邕之死,使率德改行。兴林父、曲逆之功,臣得瞑目;附禽息、北郭之迹,大愿毕矣。若以阳和方始,重行大戮,则臣请伏剑,不敢烦有司,皇天后土,实闻臣言。昔吴、楚反,汉得剧孟则不忧,夫以一贤而敌七国之众,伏惟敷含垢之道,弃瑕之义,远思剧孟,近取于邕。况告成岱宗,天地更新,赦而复论,人谁无罪,惟明主图之。臣闻士为知己者死,臣不为死者所知,而甘之死者,非特惜邕贤,亦以成陛下矜能之慈。
疏奏,邕得减死,贬遵化尉,流璋岭南。邕妻温,复为邕请戍边自赎,曰:
邕少习文章,疾恶如仇,不容于众,邪佞切齿,诸儒侧目。频谪远郡,削迹朝端,不啻十载。岁时叹恋,闻者伤怀。属国家有事泰山,法驾旋路,邕献牛酒,例蒙恩私。妾闻正人用则佞人忧,邕之祸端,故自此始。且邕比任外官,卒无一毁,天意暂顾,罪过旋生。谚曰:“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惟陛下明察。邕初蒙讯责,便系牢户,水不入口者逾五日,气息奄奄,惟吏是听。事生吏口,迫邕手书。贷人蚕种,以为枉法;市罗贡奉,指为奸赃。于时匦使朝堂,守捉严固,号天诉地,谁肯为闻?泣血去国,投身荒裔,永无还期。妾愿使邕得充一卒,效力王事,膏涂朔边,骨粪沙壤,成邕夙心。
表入不省。
邕后从中人杨思勖讨岭南贼有功,徙澧州司马。开元二十三年,起为括州刺史,喜兴利除害。复坐诬枉,且得罪,天子识其名,诏勿劾。后历淄、滑二州刺史,上计京师。始,邕蚤有名,重义爱士,久斥外,不与士大夫接。既入朝,人间传其眉目瑰异,至阡陌聚观,后生望风内谒,门巷填隘。中人临问,索所为文章,且进上。以谗媢不得留,出为汲郡、北海太守。
天宝中,左骁卫兵曹参军柳勣有罪下狱,邕尝遗勣马,故吉温使引邕尝以休咎相语,阴赂遗。宰相李林甫素忌邕,因傅以罪。诏刑部员外郎祁顺之、监察御史罗希奭就郡杖杀之,时年七十。代宗时,赠秘书监。
邕之文,于碑颂是所长,人奉金帛请其文,前后所受钜万计。邕虽诎不进,而文名天下,时称李北海。卢藏用尝谓:“邕如干将、莫邪,难与争锋,但虞伤缺耳。”后卒如言。杜甫知邕负谤死,作《八哀诗》,读者伤之。邕资豪放,不能治细行,所在贿谢,畋游自肆,终以败云。
吕向,字子回,亡其世贯,或曰泾州人。少孤,托外祖母隐陆浑山。工草隶,能一笔环写百字,若萦发然,世号“连锦书”。强志于学,每卖药,即市阅书,遂通古今。
玄宗开元十年,召入翰林,兼集贤院校理,侍太子及诸王为文章。时帝岁遣使采择天下姝好,内之后宫,号“花鸟使”;向因奏《美人赋》以讽,帝善之,擢左拾遗。天子数校猎渭川,向又献诗规讽,进左补阙。帝自为文,勒石西岳,诏向为镌勒使。
以起居舍人从帝东巡,帝引颉利发及蕃夷酋长入仗内,赐弓矢射禽。向上言:“鸱枭不鸣,未为瑞鸟;豺虎虽伏,弗曰仁兽。况突厥安忍残贼,莫顾君父,陛下震以武义,来以文德,势不得不廷,故稽颡称臣,奔命遣使。陛下引内从官,陪封禅盛礼,使飞矢于前,同获兽之乐,是狎昵太过。或荆卿诡动,何罗窃发,逼严跸,冒清尘,纵醢单于,污穹庐,何以塞责?”帝顺纳,诏蕃夷出仗。久之,迁主客郎中,专侍皇太子,眷赉良异。
始,向之生,父岌客远方不还。少丧母,失墓所在,将葬,巫者求得之。不知父在亡,招魂合诸墓。后有传父犹在者,访索累年不获。它日自朝还,道见一老人,物色问之,果父也。下马抱父足号恸,行人为流涕。帝闻,咨叹,官岌朝散大夫,赐锦彩,给内教坊乐工,娱怿其心。卒,赠东平太守。
向终丧,再迁中书舍人,改工部侍郎。卒,赠华阴太守。尝以李善释《文选》为繁酿,与吕延济、刘良、张铣、李周翰等更为诂解,时号《五臣注》。
王翰,字子羽,并州晋阳人。少豪健恃才,及进士第,然喜蒱酒。张嘉贞为本州长史,伟其人,厚遇之。翰自歌以舞属嘉贞,神气轩举自如。张说至,礼益加。复举直言极谏,调昌乐尉,又举超拔君类。方说辅政,故召为秘书正字,擢通事舍人、驾部员外郎。家畜声伎,目使颐令,自视王侯,人莫不恶之。说罢宰相,翰出为汝州长史,徙仙州别驾。日与才士豪侠饮乐游畋,伐鼓穷欢,坐贬道州司马,卒。
孙逖,博州武水人。后魏光禄大夫惠蔚,其先也。祖希壮,为韩王府典签,四世传一子,故无近属。父嘉之,少孤,依外家,客涉、巩间。垂拱初,诣洛阳献书,不报。第进士,终襄邑令。
逖幼有文,属思警敏。年十五,见雍州长史崔日用,令赋土火炉,援笔成篇,理趣不凡,日用骇叹,遂与定交。举手笔俊拔、哲人奇士、隐沦屠钓及文藻宏丽等科。开元十年,又举贤良方正。玄宗御洛城门引见,命户部郎中苏晋等第其文异等,擢左拾遗。张说命子均、垍往拜之。李邕负才,自陈州入计,裒其文示逖。
李暠镇太原,表置幕府。以起居舍人入为集贤院脩撰。时海内少事,帝赐群臣十日一燕,宰相萧嵩会百官赋《天成》、《玄泽》、《维南有山》、《杨之华》、《三月》、《英英有兰》、《和风》、《嘉木》等诗八篇,继《雅》、《颂》体,使逖序所以然。改考功员外郎,取颜真卿、李华、萧颖士、赵骅等,皆海内有名士。俄迁中书舍人。是时,嘉之且八十,犹为令,逖求降外官,增父秩。帝嘉纳,拜嘉之宋州司马,听致仕。父丧阕,复拜舍人。开元间,苏颋、齐浣、苏晋、贾曾、韩休、许景先及逖典诏诰,为代言最,而逖尤精密,张九龄视其草,欲易一字,卒不能也。居职八年,判刑部侍郎,以病风乞解,徙太子左庶子,遂绵废累年,徙少詹事。上元中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
诸子成最知名。
成,字思退,推廕仕累洛阳、长安令。兄宿为华州刺史,因悸病喑,成请告往视,不待报辄行,代宗嘉其悌,不责也。稍迁仓部郎中、京兆少尹。为信州刺史,岁大旱,发仓以贱直售民,故饥而不亡。再期增户五千,诏书褒美。徙苏州,改桂管观察使,卒。
成通经术,奏议据正。尝有期丧,吊者至,成不易缞而见。客疑之,请故,答曰:“缞者,古居丧常服,去之则废丧也。今而巾幞,失矣。”子公器,亦至邕管经略使。
公器子简,字枢中。元和初,登进士第,辟镇国、荆南幕府。累迁左司、吏部二郎中,繇谏议大夫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初,逖掌诰,至代宗时,宿又居职,逮简凡三世。
会昌初,迁尚书左丞,建言:
班位以品秩为等差,今官兼台省,位置迁误,不可为法。元和元年,御史台白奏,常参官兼大夫、中丞者,视检校官,居本品同类官上。其后侍郎兼大夫者,皆在左、右丞上。当时侍郎兼大夫少,唯京兆尹兼之。京兆尹从三品,今位乃在本品同类官从三品卿、监上,太常、宗正卿正三品下。左丞乃正四品上,户部侍郎正四品下,今户部侍郎兼大夫当在本品同类正四品下,诸曹侍郎上,不宜居正四品丞、郎上。又右丞正四品下,吏部侍郎正四品上,今吏部侍郎位右丞之下。盖以丞有绳辖之重,虽吏部品高,犹居其下,然则户部侍郎虽兼大夫,安得居其上哉?今散官自将仕郎至开府、特进,每品正、从有上中下,名级各异,则正从上下不得谓之同品。京兆、河南司录及诸府州录事参军事皆操纪律,正诸曹,与尚书省左、右丞纪纲六曹略等,假使诸曹掾因功劳加台省官,安得位在司录、录事参军上?且左丞纠射八坐,主省内禁令、宗庙祠祭事,御史不当,得弹奏之,良以台官所奏,拘牵成例,不揣事之轻重。使理可循,虽无往比,自宜行之。否者,号曰旧章,正可改也。
武宗诏两省官详议,皆从简请。
历河中、兴元、宣武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东都留守。而弟范亦为淄青节度使,世推显家。
李白,字太白,兴圣皇帝九世孙。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龙初,遁还,客巴西。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十岁通诗书,既长,隐岷山。州举有道,不应。苏颋为益州长史,见白异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少益以学,可比相如。”然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轻财重施。更客任城,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徂徠山,日沈饮,号“竹溪六逸”。
天宝初,南入会稽,与吴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长安。往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叹曰:“子,谪仙人也!”言于玄宗,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饮徒醉于市。帝坐沈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靧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无留思。帝爱其才,数宴见。白尝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力士素贵,耻之,擿其诗以激杨贵妃,帝欲官白,妃辄沮止。白自知不为亲近所容,益骜放不自脩,与知章、李适之、汝阳王璡、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酒八仙人”。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白浮游四方,尝乘舟与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宫锦袍坐舟中,旁若无人。
安禄山反,转侧宿松、匡庐间,永王璘辟为府僚佐。璘起兵,逃还彭泽,璘败,当诛。初,白游并州,见郭子仪,奇之。子仪尝犯法,白为救免。至是子仪请解官以赎,有诏长流夜郎。会赦,还寻阳,坐事下狱。时宋若思将吴兵三千赴河南,道寻阳,释囚辟为参谋,未几辞职。李阳冰为当涂令,白依之。代宗立,以左拾遗召,而白已卒,年六十余。
白晚好黄老,度牛渚矶至姑孰,悦谢家青山,欲终焉。及卒,葬东麓。元和末,宣歙观察使范传正祭其冢,禁樵采。访后裔,惟二孙女嫁为民妻,进止仍有风范,因泣曰:“先祖志在青山,顷葬东麓,非本意。”传正为改葬,立二碑焉。告二女,将改妻士族,辞以孤穷失身,命也,不愿更嫁。传正嘉叹,复其夫徭役。
文宗时,诏以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
旭,苏州吴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呼“张颠”。
初,仕为常熟尉,有老人陈牒求判,宿昔又来,旭怒其烦,责之。老人曰:“观公笔奇妙,欲以藏家尔。”旭因问所藏,尽出其父书,旭视之,天下奇笔也,自是尽其法。旭自言,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倡公孙舞《剑器》,得其神。后人论书,欧、虞、褚、陆皆有异论,至旭,无非短者。传其法,惟崔邈、颜真卿云。
旻尝与幽州都督孙佺北伐,为奚所围,旻舞刀立马上,矢四集,皆迎刀而断,奚大惊引去。后以龙华军使守北平。北平多虎,旻善射,一日得虎三十一,休山下。有老父曰:“此彪也。稍北,有真虎,使将军遇之,且败。”旻不信,怒马趋之。有虎出丛薄中,小而猛,据地大吼,旻马辟易,弓矢皆堕,自是不复射。
王维,字摩诘。九岁知属辞,与弟缙齐名,资孝友。开元初,擢进士,调太乐丞,坐累为济州司仓参军。张九龄执政,擢右拾遗。历监察御史。母丧,毁几不生。服除,累迁给事中。
安禄山反,玄宗西狩,维为贼得,以药下利,阳喑。禄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阳,迫为给事中。禄山大宴凝碧池,悉召梨园诸工合乐,诸工皆泣,维闻悲甚,赋诗悼痛。贼平,皆下狱。或以诗闻行在,时缙位已显,请削官赎维罪,肃宗亦自怜之,下迁太子中允。久之,迁中庶子,三迁尚书右丞。
缙为蜀州刺史未还,维自表“己有五短,缙五长,臣在省户,缙远方,愿归所任官,放田里,使缙得还京师。”议者不之罪。久乃召缙为左散骑常侍。上元初卒,年六十一。疾甚,缙在凤翔,作书与别,又遗亲故书数幅,停笔而化。赠秘书监。
维工草隶,善画,名盛于开元、天宝间,豪英贵人虚左以迎,宁、薛诸王待若师友。画思入神,至山水平远,云势石色,绘工以为天机所到,学者不及也。客有以《按乐图》示者,无题识,维徐曰:“此《霓裳》第三叠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
兄弟皆笃志奉佛,食不荤,衣不文彩。别墅在辋川,地奇胜,有华子冈、欹湖、竹里馆、柳浪、茱萸沜、辛夷坞,与裴迪游其中,赋诗相酬为乐。丧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母亡,表辋川第为寺,终葬其西。
宝应中,代宗语缙曰:“朕尝于诸王座闻维乐章,今传几何?”遣中人王承华往取,缙裒集数十百篇上之。
郑虔,郑州荥阳人。天宝初,为协律郎,集缀当世事,著书八十余篇。有窥其稿者,上书告虔私撰国史,虔苍黄焚之,坐谪十年。还京师,玄宗爱其才,欲置左右,以不事事,更为置广文馆,以虔为博士。虔闻命,不知广文曹司何在,诉宰相,宰相曰:“上增国学,置广文馆,以居贤者,令后世言广文博士自君始,不亦美乎?”虔乃就职。久之,雨坏庑舍,有司不复修完,寓治国子馆,自是遂废。
初,虔追故书可志者得四十余篇,国子司业苏源明名其书为《会稡》。虔善图山水,好书,常苦无纸,于是慈恩寺贮柿叶数屋,遂往日取叶肄书,岁久殆遍。尝自写其诗并画以献,帝大署其尾曰:“郑虔三绝”。迁著作郎。
安禄山反,遣张通儒劫百官置东都,伪授虔水部郎中,因称风缓,求摄市令,潜以密章达灵武。贼平,与张通、王维并囚宣阳里。三人者,皆善画,崔圆使绘斋壁,虔等方悸死,即极思祈解于圆,卒免死,贬台州司户参军事,维止下选。后数年卒。
虔学长于地理,山川险易、方隅物产、兵戍众寡无不详。尝为《天宝军防录》,言典事该。诸儒服其善著书,时号“郑广文”。在官贫约甚,澹如也。杜甫尝赠以诗曰“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氈”云。
有郑相如者,自沧州来,师事虔,虔未之礼,间问何所业,相如曰:“闻孔子称‘继周者百世可知’,仆亦能知之。”虔骇然,即曰:“开元尽三十年当改元,尽十五年天下乱,贼臣僭位,公当污伪官,愿守节,可以免。”虔又问:“自谓云何?”答曰:“相如有官三年,死衢州。”是年及进士第,调信安尉。既三年,虔询吏部,则相如果死。故虔念其言,终不附贼。
萧颖士,字茂挺,梁鄱阳王恢七世孙。祖晶,贤而有谋,任雅相伐高丽,表为记室。越王贞举兵,杖策诣之,陈三策,王不用,晶度必败,乃亡去,客死广陵。
颖士四岁属文,十岁补太学生。观书一览即诵,通百家谱系、书籀学。开元二十三年,举进士,对策第一。父旻,以莒丞抵罪,颖士往诉于府佐张惟一,惟一曰:“旻有佳儿,吾以旻获谴不憾。”乃平宥之。
天宝初,颖士补秘书正字。于时裴耀卿、席豫、张均、宋遥、韦述皆先进,器其材,与钧礼,由是名播天下。奉使括遗书赵、卫间,淹久不报,为有司劾免,留客濮阳。于是尹征、王恒、卢异、卢士式、贾邕、赵匡、阎士和、柳并等皆执弟子礼,以次授业,号萧夫子。召为集贤校理。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方父丧,不诣。林甫尝至故人舍邀颍士,颖士前往,哭门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前吊乃去。怒其不下己,调广陵参军事,颖士急中不能堪,作《伐樱桃树赋》曰:“擢无庸之琐质,蒙本枝以自庇。虽先寝而或荐,非和羹之正味。”以讥林甫云。君子恨其褊。会母丧免,流播吴、越。
尝谓:“仲尼作《春秋》,为百王不易法,而司马迁作本纪、书、表、世家、列传,叙事依违,失褒贬体,不足以训。”乃起汉元年讫隋义宁编年,依《春秋》义类为传百篇。在魏书高贵崩,曰:“司马昭弑帝于南阙。”在梁书陈受禅,曰:“陈霸先反。”又自以梁枝孙,而宣帝逆取顺守,故武帝得血食三纪;昔曲沃篡晋,而文公为五伯,仲尼弗贬也。乃黜陈闰隋,以唐土德承梁火德,皆自断,诸儒不与论也。有太原王绪者,僧辩裔孙,撰《永宁公辅梁书》,黜陈不帝,颖士佐之,亦著《梁萧史谱》及作《梁不禅陈论》以发绪义例,使光明云。
史官韦述荐颖士自代,召诣史馆待制,颖士乘传诣京师。而林甫方威福自擅,颖士遂不屈,愈见疾,俄免官,往来鄠、杜间。林甫死,更调河南府参军事。倭国遣使入朝,自陈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者,中书舍人张渐等谏不可而止。
安禄山宠恣,颖士阴语柳并曰:“胡人负宠而骄,乱不久矣。东京其先陷乎!”即托疾游太室山。已而禄山反,颖士往见河南采访使郭纳,言御守计,纳忽不用,叹曰:“肉食者以儿戏御剧贼,难矣哉!”闻封常清陈兵东京,往观之,不宿而还。因藏家书于箕、颖间,身走山南,节度使源洧辟掌书记。贼别校攻南阳,洧惧,欲退保江陵,颖士说曰:“官兵守潼关,财用急,必待江、淮转饷乃足,饷道由汉、沔,则襄阳乃今天下喉襟,一日不守,则大事去矣。且列郡数十,人百万,训兵攘寇,社稷之功也。贼方专崤、陕,公何遽轻土地,欲取笑天下乎?”洧乃按甲不出。亦会禄山死,贼解去。洧卒,往客金陵,永王璘召之,不见。
时盛王为淮南节度大使,留蜀不遣,副大使李承式玩兵不振。颖士与宰相崔圆书,以为:“今兵食所资在东南,但楚、越重山复江,自古中原扰则盗先起,宜时遣王以捍镇江淮。”俄而刘展果反。贼围雍丘,胁泗上军,承式遣兵往救,大宴宾客,陈女乐。颖士曰:“天子暴露,岂臣下尽欢时邪?夫投兵不测,乃使观听华丽,一旦思归,谁致其死哉?”弗纳。崔圆闻之,即授扬州功曹参军。至官,信宿去。后客死汝南逆旅,年五十二,门人共谥曰文元先生。
颖士乐闻人善,以推引后进为己任,如李阳、李幼卿、皇甫冉、陆渭等数十人,由奖目,皆为名士。天下推知人,称萧功曹。尝兄事元德秀,而友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李华、邵轸、赵骅,时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以能全其交也。所与游者,孔至、贾至、源行恭、张有略、族弟季遐、刘颖、韩拯、陈晋、孙益、韦建、韦收。独华与齐名,世号“萧、李”。尝与华、据游洛龙门,读路旁碑,颖士即诵,华再阅,据三乃能尽记。闻者谓三人才高下,此其分也。有奴事颖士十年,笞楚严惨,或劝其去,答曰:“非不能,爱其才耳。”颖士数称班彪、皇甫谧、张华、刘琨、潘尼能尚古,而混流俗不自振,曹植、陆机所不逮也;又言裴子野善著书。所许可当世者,陈子昂、富嘉谟、卢藏用之文辞,董南事、孔述睿之博学而已。
子存,字伯诚,亮直有父风。能文辞,与韩会、沈既济、梁肃、徐岱等善。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表常熟主簿。颜真卿在湖州,与存及陆鸿渐等讨摭古今韵字所原,作书数百篇。建中初,由殿中侍御史四迁比部郎中。张滂主财赋,辟存留务京师。裴延龄与滂不协,存疾其奸,去官,风痹卒。
韩愈少为存所知,自袁州还,过存庐山故居,而诸子前死,唯一女在,为经赡其家。
殷寅者,陈郡人。邵轸者,汝南人。
陆据,河南人,字德邻,后周上庸公腾六世孙。神宇警迈,善物理。年三十始到京师,公卿爱其文,交誉之。天宝十三载,终司勋员外郎。
柳并者,字伯存。大历中,辟河东府掌书记,迁殿中侍御史。丧明,终于家。初,并与刘太真、尹征、阎士和受业于颖士,而并好黄老。颖士常曰:“太真,吾入室者也,斯文不坠,寄是子云。征博闻强识,士和钩深致远,吾弗逮已。并不受命而尚黄、老,予亦何诛?”
并弟谈,字中庸,颖士爱其才,以女妻之。
士和字伯均,著《兰陵先生诔》、《萧夫子集论》,因榷历世文章,而盛推颖士所长,以为“闻萧氏风者,五尺童子羞称曹、陆”。
皇甫冉,字茂政,十岁便能属文,张九龄叹异之。与弟曾皆善诗。天宝中,踵登进士,授无锡尉。王缙为河南元帅,表掌书记。迁累右补阙,卒。
曾,字孝常,历监察御史。其名与冉相上下,当时比张氏景阳、孟阳云。
苏源明,京兆武功人,初名预,字弱夫。少孤,寓居徐、兗。工文辞,有名天宝间。及进士第,更试集贤院。累迁太子谕德。出为东平太守。是时,济阳郡太守李倰以郡濒河,请增领宿城、中都二县以纾民力。二县,隶东平、鲁郡者也。于是源明议废济阳,析三县分隶济南、东平、濮阳。诏河南采访使会濮阳太守崔季重、鲁郡太守李兰、济南太守田琦及源明、倰五太守议于东平,不能决。既而卒废济阳,以县皆隶东平。召源明为国子司业。
安禄山陷京师,源明以病不受伪署。肃宗复两京,擢考功郎中、知制诰。是时,承大盗之余,国用覂屈,宰相王玙以祈禬进,禁中祷祀穷日夜,中官用事,给养繁靡,群臣莫敢切诤。昭应令梁镇上书劝帝罢淫祀,其他不暇及也。源明数陈政治得失。及史思明陷洛阳,有诏幸东京,将亲征。源明因上疏极谏曰:
淫雨积时,道路方梗,甚不可一也。自春大旱,秋苗耗半,敛获未毕,先之以清道之役,申之以供顿之苦,甚不可二也。每立殿廊,见旌旗之下,饿夫执殳,仆于行间,日见二三;市井馁饣孚求食,死于路旁,日见四五。甚不可三也。奸夫盗儿,连墙接栋,磨砺以须陛下之出,御史大夫必不能澄清禁止。甚不可四也。圣皇巡蜀之初,都内财货、吏民资产,糜散于道路之手,至有乘马駃驴入宣政、紫宸者。况陛下初有四海,威制不及曩时远矣。今兹东行,殆贼臣诱掖陛下而已。《诗》曰“三星在霤”,谓危亡在于须臾,臣不胜呜咽,为陛下痛之。愿速罢幸,不然,穷氓乐祸,已扼腕于下。甚不可五也。方今河、洛驿骚,江湖叛涣,《诗》曰:“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彼思明、楚元,皆采菽之人也。陛下何遽轻万乘而速成之邪?甚不可六也。大河南北,举为寇盗,王公以下,廪稍匮绝,将士粮赐,仅支日月,而中官冗食,不减往年,梨园杂伎,愈盛今日,陛下未得穆然高枕,殆繇此也。自非中庸指使,太常正乐外,愿一切放归,给长牒勿事,须五六年后,随事蠲省。今聚而仰给,甚不可七也。李光弼拔河阳,王思礼下晋原,卫伯玉拂焉耆,过析支,不日可至。御史大夫王玄志压巫闾,临幽都;汝州刺史田南金逾阙口,遏二室;邓景山凌淮、泗,忾然而西。狂贼失势,蹙于缑山之下,北不敢逾孟津,东不敢过[B124]子,计日反接而至矣。陛下不坐而受之,乃欲亲征,徇一朝之怒,甚不可八也。王者之于天地神祇,享之以牲币而已。记曰:“不祈方士。”彼淫巫愚祝,妄有关说,甚不可九也。天子顺动,人皆幸之之谓幸,人皆病之之谓不幸。臣等屡怫视听,联伏赤墀之下,顿颡流涕而出,虽陛下优容贷罪,凡百之臣必昌言于朝,万口谤于外,甚不可十也。臣闻子不诤于父,不孝也;臣不诤于君,不忠也。不孝不忠,为苟荣冒禄,圈牢之物不若也。臣虽至贱,不能委身圈牢之中,将使樵夫指而笑之。
帝嘉其切直,遂罢东幸。后以秘书少监卒。
源明雅善杜甫、郑虔,其最称者元结、梁肃。
肃,字敬之,一字宽中。隋刑部尚书毘五世孙,世居陆浑。建中初,中文辞清丽科,擢太子校书郎。萧复荐其材,授右拾遗,脩史,以母羸老不赴。杜佑辟淮南掌书记,召为监察御史,转右补阙、翰林学士、皇太子诸王侍读。卒,年四十一,赠礼部郎中。
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文艺下
李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人。曾祖太冲,名冠宗族间,乡人语曰:“太冲无兄。”太宗时 ,擢祠部郎中。
华少旷达,外若坦荡,内谨重,尚然许,每慕汲黯为人。累中进士、宏辞科。天宝十一载,迁监察御史。宰相杨国忠支娅所在横猾,华出使,劾按不桡,州县肃然。为权幸见疾,徙右补阙。安禄山反,上诛守之策,皆留不服。
玄宗入蜀,百官解窜,华母在鄴,欲间行辇母以逃,为盗所得,伪署凤阁舍人。贼平,贬杭州司户参军。华自伤践危乱,不能完节,又不能安亲,欲终养而母亡,遂屏居江南。上元中,以左补阙、司封员外郎召之。华喟然曰:“乌有隳节危亲,欲荷天子宠乎?”称疾不拜。李岘领选江南,表置幕府,擢检校吏部员外郎。苦风痹,去官,客隐山阳,勒子弟力农,安于穷槁。晚事浮图法,不甚著书,惟天下士大夫家传、墓版及州县碑颂,时时赍金帛往请,乃强为应。大历初,卒。
初,华作《含元殿赋》成,以示萧颖士,颖士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文辞绵丽,少宏杰气,颖士健爽自肆,时谓不及颖士,而华自疑过之。因著《吊古战场文》,极思研扌隺,已成,污为故书,杂置梵书之庋。它日,与颖士读之,称工,华问:“今谁可及?”颖士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华愕然而服。
华爱奖士类,名随以重,若独孤及、韩云卿、韩会、李纾、柳识、崔祐甫、皇甫冉、谢良弼、硃巨川,后至执政显官。华触祸衔悔,及为元德秀、权皋铭、《四皓赞》,称道深婉,读者怜其志。
宗子翰,从子观,皆有名。
翰擢进士第,调卫尉。天宝末,房琯、韦陟俱荐为史官,宰相不肯拟。翰所善张巡死节睢阳,人媢其功,以为降贼,肃宗未及知。翰传巡功状,表上之,曰:
臣闻圣主褒死难之士,养死事之孤,或亲推轜车,或追建邑封,厚死以慰生,抚存以答亡,君不遗于臣,臣亦不背其君也。自逆胡构乱,据雒阳,引幽、朔以吞河南,故御史中丞、赠扬州大都督张巡,忠谊奋发,率乌合,守雍丘,溃贼心腹。及鲁炅弃甲宛、叶,哥舒翰败绩潼关,贼送盗神器,鸱峙二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群帅列城,望风出奔,巡守孤城不为却。贼欲绕出巡后以扰江淮,巡退军睢阳,扼东南咽领。自春讫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弱制强,出奇无穷,杀馘凶丑凡十余万,贼不敢越睢阳取江淮,江淮以完,巡之力也。城孤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三军啖肤而食,知死不叛。城陷见执,卒无桡词,慢叱凶徒,精贯白日,虽古忠烈无以加焉。
议者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窃痛之。夫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巡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以爨,非本情也。《春秋》以功覆过,《书》赦过宥刑,在《易》遏恶扬善,为国者录用弃瑕。今者乃欲议巡之罪,是废教绌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可遏,恶可扬,瑕录而用弃,非所以奖人伦,明劝戒也。且禄山背德,大臣将相比肩从贼,巡官不朝,宴不坐,无一伍之士,一节之权,徒奋身死节,以动义旅,不谓忠乎?以数千卒横挫贼锋,若无巡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有如贼因江淮之资,兵广而财积,根结盘据,西向以拒,虽终歼灭,其旷日持久必矣。今陕、鄢一战,犬羊骇北,王师震其西,巡扼其东,此天使巡举江淮以待陛下,师至而巡死,不谓功乎?古者列国侵伐,犹分灾救患,诸将同受国恩,奉辞伐罪,巡固守亦待外援,援不至而食尽,食尽而及人,则巡之情可求矣。假巡守城之初,已计食人,损数百众以全天下,臣尚谓功过相掩,况非素志乎?夫子制《春秋》,明褒贬,齐桓公将封禅,略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巡苍黄之罪,轻于僭禅;兴复之功,重于纠合。
今巡子亚夫虽得官,不免饥寒,江淮既巡所保,户口充完,宜割百户俾食其子。且强死为厉,有所归则不为灾。巡身首分裂,将士骸骼不掩,宜于睢阳相择高原,起大冢,招魂而葬,旌善之义也。臣少与巡游,哀巡死难,不睹休明,唯令名其荣禄也。若不时纪录,日月浸悠,或掩而不传,或传而不实,巡生死不遇,诚可悲悼。谨撰传一篇,昧死上,傥得列于史官,死骨不朽。
帝繇是感悟,而巡大节白于世,义士多之。
翰累迁左补阙、翰林学士。大历中,病免,客阳翟,卒。
翰为文精密而思迟,常从令皇甫曾求音乐,思涸则奏之,神逸乃属文。族弟纾,自有传。
观,字元宾。贞元中,举进士、宏辞,连中,授太子校书郎。卒,年二十九。观属文,不袭沿前人,时谓与韩愈相上下。及观少夭,而愈后文益工,议者以观文未极,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陆希声以为“观尚辞,故辞胜理;愈尚质,故理胜辞。虽愈穷老,终不能加观之辞;观后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质”云。
孟浩然,字浩然,襄州襄阳人。少好节义,喜振人患难,隐鹿门山。年四十,乃游京师。尝于太学赋诗,一座嗟伏,无敢抗。张九龄、王维雅称道之。维私邀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喜曰:“朕闻其人而未见也,何惧而匿?”诏浩然出。帝问其诗,浩然再拜,自诵所为,至“不才明主弃”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采访使韩朝宗约浩然偕至京师,欲荐诸朝。会故人至,剧饮欢甚,或曰:“君与韩公有期。”浩然叱曰:“业已饮,遑恤他!”卒不赴。朝宗怒,辞行,浩然不悔也。张九龄为荆州,辟置于府,府罢。开元末,病疽背卒。
后樊泽为节度使,时浩然墓庳坏,符载以笺叩泽曰:“故处士孟浩然,文质杰美,殒落岁久,门裔陵迟,丘陇颓没,永怀若人,行路慨然。前公欲更筑大墓,阖州搢绅,闻风竦动。而今外迫军旅,内劳宾客,牵耗岁时,或有未遑。诚令好事者乘而有之,负公夙志矣。”泽乃更为刻碑凤林山南,封宠其墓。
初,王维过郢州,画浩然像于刺史亭,因曰浩然亭。咸通中,刺史郑諴谓贤者名不可斥,更署曰孟亭。
开元、天宝间,同知名者王昌龄、崔颢,皆位不显。
昌龄,字少伯,江宁人。第进士,补秘书郎。又中宏辞,迁汜水尉。不护细行,贬龙标尉。以世乱还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张镐按军河南,兵大集,晓最后期,将戮之,辞曰:“有亲,乞贷余命。”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晓默然。
昌龄工诗,绪密而思清,时谓王江宁云。
崔颢者,亦擢进士第,有文无行。好蒱博,嗜酒。娶妻惟择美者,俄又弃之,凡四五娶。终司勋员外郎。初,李邕闻其名,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去。
刘太真,宣州人。善属文,师兰陵萧颖士。举高第进士。淮南陈少游表为掌书记,尝以少游拟桓、文,为义士所訾。兴元初,为河东宣慰赈给使,累迁刑部侍郎。德宗以天下平,贞元四年九月,诏群臣宴曲江,自为诗,敕宰相择文人赓和。李泌等请群臣皆和,帝自第之,以太真、李纾等为上,鲍防、于邵等次之,张濛等为下。与择者四十一人,惟泌、李晟、马燧三宰相无所差次。迁礼部,掌贡士,多取大臣贵近子弟,坐贬信州刺史,卒。
邵说,相州安阳人。已擢进士第,未调,陷史思明。逮朝义败,归郭子仪,子仪爱其才,留幕府。迁累长安令、秘书少监。大历末,上言:“天道三十年一小变,六十年一大变。禄山、思明之难,出入二纪,多难渐平,向之乱,今将变而之治。宜建徽号,承天意。而方谒郊庙、大赦各一,诚恐云雨之施未普,郁结之气未除。愿因此时修享献、款郊庙、褒有德、录贤人,与天下更始,振灾益寿之术也。”不听。
德宗立,擢吏部侍郎。说因自陈:“家本儒,先祖长白山人贞一,以武后革命,终身不肯仕。先臣殿中侍御史琼之,逮事玄宗。臣十六即孤,长育母手,天宝中始仕。会丧,客河北,禄山乱,丧纪当终,臣不褫衰绖又再期,惧终不免,阴走洺、魏。庆绪遁保西城,搜胁儒者为己用,以兵迫臣,遂陷丑逆。俄而史思明顺附,欲间道归北阙下,肃宗拜臣左金吾卫骑曹参军,许留思明所。会乌承恩事,路绝,不得归。朝义之败,欲固守河阳,臣知回纥利野战,阴劝其行,以破贼计。朝义已走,臣西归献状,先帝诏翰林索臣所上言,与王伷偕召。先帝谓诚节白著,故擢伷侍御史,臣为殿中侍御史,使者宣旨制诏尽言其状,则畴昔本末,先帝知之。今又擢以不次,虽自天断,尚恐受谤舆人,伤陛下之明。今吏员未乏而调者多,益以功优,准平格以判留,人去者十七,彼且鼓谗说以投疑于上,此臣所大惧也。”因荐户部郎中萧定、司农卿庾准自代,不许。
说在职以才显,或言且执政,金吾将军裴儆谓柳载曰:“说事贼为剧官,掌其兵,大小百战,掠名家子为奴婢不可计,得宥死而无厚颜,乃崇第产,附贵幸。欲以相邦,其能久乎!”建中三年逐严郢,说与郢善,微讽硃泚讼其冤,为草奏,贬归州刺史,卒。
于邵字相门,其先自代来,为京兆万年人。天宝末,第进士,以书判超绝,补崇文校书郎。 以下崔元翰、于公┆、李益、卢纶、欧阳詹、李贺、吴武陵、李商隐、薛逢、李频、吴融等资料约四千多字漏,等补
列传第一百二十九 方技
李淳风 甄权 许胤宗 张文仲 袁天纲 客师 张憬藏 乙弗私礼 金梁凤 王远知 薛颐 叶法善 明崇俨 尚献甫 严善思 杜生 张果 邢和璞师夜光 罗思远 姜抚 桑道茂
凡推步、卜、相、医、巧,皆技也。能以技自显地一世,亦悟之天,非积习致然。然士君子能之,则不迂,不泥,不矜,不神;小人能之,则迂而入诸拘碍,泥而弗通大方,矜以夸众,神以诬人,故前圣不以为教,盖吝之也。若李淳风谏太宗不滥诛,许胤宗不著方剂书,严譔谏不合乾陵,乃卓然有益于时者,兹可珍也。至远知、果、抚等诡行纪怪,又技之下者焉。
李淳风,岐州雍人。父播,仕隋高唐尉,弃官为道士,号黄冠子,以论譔自见。淳风幼爽秀,通群书,明步天历算。贞观初,与傅仁均争历法,议者多附淳风,故以将仁郎直太史局。制浑得仪,诋摭前世失,著《法象书》七篇上之。擢承务郎,迁太常博士,改太史丞,与诸儒修书,迁为令。太宗得秘谶,言“唐中弱,有女武代王”。以问淳风,对曰:“其兆既成,已在宫中。又四十年而王,王而夷唐子孙且尽。”帝曰:“我求而杀之,奈何?”对曰:“天之所命,不可去也,而王者果不死,徒使疑似之戳淫及无辜。且陛下所亲爱,四十年而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而不能绝唐。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陛下子孙无遗种矣!”帝采其言,止。
淳风于占候吉凶,若节契然,当世术家意有鬼神相之,非学习可致,终不能测也。以劳封昌乐县男。奉诏与算博士梁述、助教王真儒等是正《五曹》、《孙子》等书,刊定注解,立于学官。撰《麟德历》代《戊寅历》,候者推最密。自秘阁郎中复为太史令,卒。所撰《典章文物志》、《乙巳占》等书传於世。子该,孙仙宗,并擢太史令。
唐初言历者惟傅仁均。仁均,滑州人,终太史令。
甄权,许州扶沟人。以母病,与弟立言究习方书,遂为高医。仕隋为秘书省正字,称疾免。鲁州刺史库狄嵚风痺不得挽弓,权使彀矢向堋立,钅咸其肩隅,一进,曰:“可以射矣。”果如言。贞观中,权已百岁,太宗幸其舍,视饮食,访逮其术,擢朝散大夫,赐几杖衣服。寻卒,年一百三岁。所撰《脉经》、《针方》、《明堂》等图传于时。
立言仕为太常丞。杜淹苦流肿,帝遣视,曰:“去此十日,午漏上,且死。”如之,有道人必腹懑烦弥二岁,诊曰:“腹有蛊,误食发而然。”令饵雄黄一剂,少选,吐一蛇如拇,无目,烧之有发气,乃愈。
后以医显者,清漳宋侠、义兴许胤宗、洛阳张文仲李虔纵、京兆韦慈藏。
侠官朝散大夫,药藏监。
胤宗仕陈为新蔡王外兵参军。王太后病风不能言,脉沉难对,医家告术穷。胤宗曰:“饵液不可进。”即以黄耆、防风煮汤数十斛,置床下,气如雾,熏薄之,是夕语。擢义兴太守。武德初,累进散骑侍郎。关中多骨蒸疾,转相染,得者皆死,胤宗疗视必愈。或劝其著书贻后世者,答曰:“医特意耳,思虑精则得之。脉之候幽而难明,吾意所解,口莫能宣也。古之上医,要在视脉,病乃可识。病与药值,唯用一物攻之,气纯而愈速。今之人不善为脉,以情度病,多其物以幸有功,譬猎不知兔,广络原野,冀一人获之,术亦疏矣。一药偶得,它味相制,弗能专力,此难愈之验也。脉之妙处不可传,虚著方剂,终无益於世,此吾所以不著书也。”卒年七十馀。
文仲仕武后时,至尚药奉御。特进苏良嗣方朝,疾作,仆廷中。文仲诊曰:“忧愤而成,若胁痛者,殆未可救。”顷告胁痛。又曰:“及心则贻。”俄心痛而死。文仲论风与气尤精。后集诸言方者与共著书,诏王方庆监之。文仲曰:“风状百二十四,气状八十,治不以时,则死及之。惟头风与上气、足气,药可常御。病风之人,春秋末月,可使洞利,乃不困剧,自馀须发则治,以时消息。”乃著《四时轻重术》凡十八种上之。
虔纵官侍御医,慈藏光禄卿。
袁天纲,益州成都人。仕隋为盐官令。仕随为盐官令《旧书》卷一九一《袁天纲传》及《册府》卷八六○均谓“隋大业中为资官令”。在洛阳,与杜淹、王珪、韦挺游,天纲谓淹曰:“公兰台、学堂全且博,将以文章显。”谓珪“法令成,天地相临,不十年官五品”;谓挺“面如虎,当以武处官”;“然三君久皆得谴,吾且见之”。淹以侍御史入天策为学士,珪太子中允,挺善隐太子,荐为左卫率。武德中,俱以事流隽州,见天纲,曰:“公等终且贵。杜位三品,难与言寿,王、韦亦三品,后於杜而寿过之,但晚节皆困。”见窦轨曰:“君伏犀贯玉枕,辅角完起,十年且显,立功其在梁、益间邪!”轨后为益州行台仆射,天纲复曰:“赤脉干瞳,方语而浮赤入大宅,公为将必多杀,愿自戒。”轨果坐事见召。天纲曰:“公毋忧,右辅泽而动,不久必还。”果还为都督。
贞观初,太宗召见曰:“古有君平,朕今得尔,何如?”对曰:“彼不逢时,臣固胜之。”武后之幼,天纲见其母曰:“夫人法生贵子。”乃见二子元庆、元爽,曰:“官三品,保家主也。”见韩国夫人,曰:“此女贵而不利夫。”后最幼,姆抱以见,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帝在九成宫,令视岑文本,曰:“学堂莹夷,眉过目,故文章振天下。首生骨未成,自前而视,法三品。肉不称骨,非寿兆也。”张行成、马周见,曰:“马君伏犀贯脑,背若有负,贵验也。近古君臣相遇未有及公者。然面泽赤而耳无根,后骨不隆,寿不长也。张晚得官,终位宰相。”其术精类如此。高士廉曰:“君终作何官?”谢曰:“仆及夏四月,数既尽。”如期以火山令卒。以火山令卒,按《旧书》卷一九一《袁天纲传》、《册府》卷八六○均谓武德初授火井令,“火山”疑是“火井”之讹。
子客师,亦传其术,为廪牺令。高宗置一鼠於奁,令术家射,皆曰鼠。客师独曰:“强实鼠,然入则一,出则四。”发之,鼠生三子。尝度江,叩舟而还,左右请故,曰:“舟中人鼻下气皆墨,不可以济。”俄有一男子,跛而负,直就舟,客师曰:“贵人在,吾可以济。”江中风忽起,几覆而免。跛男子乃娄师德也。
时有长社人张憬藏,持与天纲埒。太子詹事蒋俨有所问,答曰:“公厄在三尺土下,尽六年而贵,六十位蒲州刺史,无有禄矣。”俨使高丽,为莫离支所囚,居土室六年还。及为蒲州,岁如期,则召掾史、妻子,告当死,俄诏听致仕。刘仁轨与乡人靖贤请占,憬藏答曰:“刘公当五品而谴,终位冠人臣。”谓贤曰:“君法客死。”仁轨为尚书仆射。贤猥曰:“我三子皆富田宅,吾何客死?”俄丧三子,尽鬻田宅,寄死友家。魏元忠尚少,往见憬藏,问之,久不答,元忠怒曰:“穷通有命,何预君邪?”拂衣去。憬藏遽起曰:“君之相在怒时,位必卿相。”姚崇、李迥秀、杜景往从之游,憬藏曰:“三人者皆宰相,然姚最贵。”郎中裴珪妻赵见之,憬藏曰:“夫人目修缓,法曰‘豕视淫’,又曰‘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且得罪。”俄坐奸,没入掖廷。裴光廷当国,憬藏以纸大署“台”字投之,光廷曰:“吾既台司矣,尚何事?”后三日,贬台州刺史。
隋末又有高唐人乙弗弘礼,当炀帝居籓,召见,弘礼贺曰:“大王为万乘主,所戒在德而已。”及即位,悉诏诸术家坊处之,使弘礼总摄。海内浸乱,帝曰:“而昔言朕既验,然终当奈何?”弘礼逡巡,帝知之,乃曰:“不言,且死!”弘礼曰:“臣观人臣相与陛下类者不长,然圣人不相,故臣不能知。”由是敕有司监视,毋得与外语。
薛大鼎坐事没为奴,及贞观时,有请於弘礼,答曰:“君,奴也,欲何事?”请解衣视之,弘礼指腰而下曰:“位方岳。”
玄宗时有金梁凤者,颇言人贵贱夭寿。裴冕为河西留后,梁凤辄言:“不半岁兵起,君当以御史中丞除宰相。”又言:“一日向雒,一日向蜀,一日向朔方,此时公当国。”冕妖其言,绝之。俄而禄山反,冕以御史中丞召,因问三日,答曰:“雒日即灭,蜀曰不能久,朔方日愈明。”肃宗即位,而冕遂相,荐於帝,拜都水使者。梁凤谓吕諲曰:“君且辅政,须大怖乃得。”諲责驿史,之,史突入射諲,两矢风中,走而免,明年知政事。李揆、卢允毁服绐谒,梁凤不许,二人语以情,梁凤曰:“李自舍人阅岁而相,卢不过郎官。”揆已相,擢允吏部郎中。
王远知,系本琅邪,后为扬州人。父昙选,为陈扬州刺史。母昼寝,梦凤集其身,因有娠。浮屠宝志谓昙选曰:“生子当为世方士。”
远知少警敏,多通书传,事陶弘景,传其术,为道士。又从臧兢游。陈后主闻其名,召入重阳殿,辩论超诣,甚见咨挹。隋炀帝为晋王,镇扬州,使人介以邀见,少选发白,俄复鬓,帝惧,遣之。后幸涿郡,诏远知见临朔宫,帝执弟子礼,咨质仙事,诏京师作玉清玄坛以处之。及幸扬州,远知谓帝不宜远京国,不省。
高祖尚微,远知密语天命。武德中,平王世充,秦王与房玄龄微服过之,远知未识,迎语曰:“中有圣人,非王乎?”乃念以宝。远知曰:“方为太平天子,愿自爱。”太宗立,欲官之,苦辞。贞观九年,诏润州即茆山为观,俾居之。玺诏曰:“省所奏,愿还旧山,已别诏不违雅素,并敕立祠观,以伸曩怀。未知先生早晚至江外,祠舍何当就功?令太史令薛颐等往宣朕意。”
远知多怪言,诧其弟子潘师正曰:“吾少也有累,不得上天,今署少室伯,吾将行。”即沐浴,加冠衣,若寝者,遂卒。或言寿盖百二十六岁云。遗命子绍业曰:“尔年六十五见天子,七十见女君。”调露中,绍业表其言,高宗召见,嗟赏,追赠远知太中大夫,谥升真先生。武时复召见,皆如其年。又赠金紫光禄大夫。天授中改谥升玄。
薛颐者,滑州人。当隋大业时为道士,善天步律历。武德初,追直秦王府,密语曰:“德星舍秦分,王当帝天下。”王表为太史丞,稍迁令。贞观时,太宗将封秦山,彗星见,赜因言:“臣商天意,陛下未可东。”亦会大臣上议,帝遂罢。固丐为道士,帝为筑观九〓山,号曰:“紫府”,拜赜太中大夫,往居之。即祠建清台,候辰次灾祥以闻,所上与太史李淳风合。数岁卒。
高宗时,又有叶法善者,括州括苍人。世为道士,传阴阳、占繇、符架之术,能厌劾怪鬼。帝闻之,召诣京师,欲宠以官,不拜。留内斋场,礼赐殊缛。时帝悉召方士,化黄金治丹,法善上言:“丹不可遽就,徒费财与日,请核真伪。”帝许之,凡百馀人皆罢。尝在东都凌空祠为坛以祭,都人悉往观,有数十人自奔火中,众大惊,救而免。法善笑曰:“此为魅所冯,吾以法摄之耳。”问而信,病亦皆已。其谲幻类若此。
历高、中二宗朝五十年,往来山中,时时召入禁内。雅不喜浮屠法,常力诋毁,议者浅其好习,然发卫高,卒叵之测。睿宗立,或言阴有助力。无天中,拜鸿庐卿,员外置,封越国公,舍景龙观,追赠其父歙州刺史,宠映当世。开元八年卒。或言生隋大业丙子,死庚子,盖百七岁云。玄宗下诏褒悼,赠越州都督。
明崇俨,洛州偃师人,梁国子祭酒山宾五世孙。少随父恪令安喜,吏有能召鬼神者,尽传其术。乾封初,应岳牧举,调黄安丞,以奇技自名。高宗召见,甚悦,擢冀王府文学。试为窟室,使宫人奏乐其中,召崇俨问:“何祥邪?为我止之。”崇俨书桃木为二符,剚室上,乐即止,曰:“向见怪龙,怖而止。”盛夏,帝思雪,崇俨坐顷取以进,自云往阴山取之。四月,帝忆瓜,崇俨索百钱,须臾以瓜献,曰:“得之缑氏老人圃中。”帝召老人问故,曰:“埋一瓜失之,土中得百钱。”
累迁正谏大夫。帝令入阁供奉,每谒见,陈时政,多托鬼神为言。至为武后作厌胜事,又言章怀太子不德。仪凤四年,为盗所刺於东都,好事者为言:“崇俨役鬼劳苦,为鬼所杀。”而太后疑太子使客杀之,故赠侍中,谥曰庄,擢子珪为秘书郎。命御史中丞崔谧等杂治,诬服者甚众。及太子废,死状乃明。
尚献甫,卫州汲人,善占候。武后召见,由道士擢太史令,辞曰:“臣梗野,不可以事官长。”后改太史局为浑仪监,以献甫为令,不隶秘书省。数问灾异,又於上阳宫集术家撰《方域》等篇。长安二年,荧惑犯五诸侯,献甫自陈:“五诸侯,太史位;臣命纳音,金也;火,金之仇,臣且死。”后曰:“朕为卿厌之。”迂水衡都尉,谓曰:“水生金,卿无忧。”至秋卒,后嗟异,复以浑仪监为太史局云。
严善思名譔,同州朝邑人,以字行。父延,与河东裴玄证、陇西李贞蔡静皆通儒术,该晓图识。善思传延业,褚遂良、上官仪等奇其能。高宗封泰山,举销声幽薮科及第,调襄阳尉。居亲丧,庐墓,因隐居十年。武后时擢监察御史,兼右拾遗内供奉,数言天下事。方酷吏构大狱,以善思为详审使,平活八百馀人,原千馀姓。长寿中,按囚司刑寺,罢疑不实者百人。来俊臣等疾之,诬以罪,适交趾,五岁得还。是时李淳风死,候家皆不效,乃诏善思以著作佐郎兼太史令。圣历二年,荧惑入舆鬼,后问其占,对曰:“大臣当之。”是年王及善卒。长安中,荧惑入月,镇犯天关,善思曰:“法当乱臣伏罪,而有下谋上之象。”岁馀,张柬之等起兵诛二张。迁给事中。
后崩,将合葬乾陵,善思建言:“尊者先葬,卑者不得入。今启乾陵,是以卑动尊,术家所忌。且玄关石门,冶金锢隙,非攻鉴不能开,神道幽静,多所惊黩。若别攻隧以入其中,即往昔葬时神位前定,更且有害。曩营乾陵,国有大难,易姓建国二十馀年,今又营之,难且复生。合葬非古也,况事有不安,岂足循据?汉世皇后别起陵墓,魏、晋始合葬。汉积祀四百,魏、晋祚率不长,亦其验也。今若更择吉地,附近乾陵,取从葬之义。使神有知,无所不通;若其无知,合亦何益?山川精气,上为列星。葬得其所,则神安而后嗣昌;失其宜,则神危而后嗣损。愿割私爱,使社稷长久。”中宗不纳。
神龙中,武后丧公除,太常请大习乐,供郊庙,诏未许。善思奏曰:“乐者气化,所以感天地、调五行。汉、魏丧礼,以日易月,盖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礼,阴也;乐,阳也。乐崩阳伏,礼废阴愆,故变以适时,孝道之大。安人神,公也;茹哀戚,私也。王者不以私害公,请如太常奏。”帝从之。迁礼部侍郎。表皇后擅政,为社稷忧,求汝州刺史。尝语姚崇曰:“韦氏祸且涂地,相王所居有华盖紫气,必位九五,公善护之。”及睿宗立,崇以语闻,召拜右散骑常侍。
初,谯王重福徙均州,过汝,善思为刺史。及谋反,伪除礼部尚书。重福败,坐关通论死,吏部尚书宋璟、户部郎中李邕薄其罪,给事中韩思复固请,乃流静州。始,善思为御史,中书舍人刘允济为酷吏所陷,且死,善思力讼其冤,得免。户部尚书王本立见之,曰:“祁奚之救叔向,严公有之。”后见允济,语未尝及之。思复之解善思也,亦不自德,时称长者之报。后遇赦还。开元十六年卒。子向,乾元中为凤翔尹,三世皆年八十五云。
杜生者,许州人。善《易》占。有亡奴者问所从追,戒曰:“自此行,逢使者,恳丐其鞭。若不可,则以情告。”其人果值使者於道,如生语,使者异之,曰:“去鞭,吾无以进马,可折道傍〓代之。”乃往折〓,见亡奴伏其下,获之。它日又有亡奴者,生戒持钱五百伺於道,见进鹞使者,可市其一,必得奴。俄而使至,其人以情告,使者以一与之,忽飞集灌莽上,往取之而得亡奴。众以为神。
时有浮屠泓者,黄州人。与天官侍郎张敬之善。敬之以武后在位,常指所服示子冠宗曰:“莽朝服耳。”俄冠宗以父应入三品,诣有司言状。泓忽曰:“君无烦求三品也。”敬之大惊,已而知出冠宗意。敬之弟讷之疾殆,泓曰:“公弟当位三品,不足忧也。”已而愈。尝为燕国公张说市宅,戒曰:“无穿东北,王隅也!”它日见说曰:“宅气索然,云何?”与说共视,土隅有三坎丈馀,泓惊曰:“公富贵一世而已,诸子将不终。”说惧,将平之,泓曰:“客上无气,与地脉不连,譬身疮痏补它肉,无益也。”说子皆污贼死斥云。
张果者,晦乡里世系以自神,隐中条山,往来汾、晋间,世传数百岁人。武后时,遣使召之,即死,后人复见居恒州山中。
开元二十一年,刺史韦济以闻。玄宗令通事舍人裴晤往迎,见晤辄气绝仆,久乃苏。晤不敢逼,驰白状。帝更遣中书舍人徐峤赍玺书邀礼,乃至东都,舍集贤院,肩舆入宫。帝亲问治道神仙事,语秘不传。果善息气,能累日不食,数御美酒。尝云:“我生尧丙子岁,位侍中。”其貌实年六七十。时有邢和璞者,善知人夭寿。师夜光者,善视鬼。帝令和璞推果生死,懵然莫知其端。帝召果密坐,使夜光视之,不见果所住。
帝谓高力士曰:“吾闻饮堇无苦者,奇士也。”时天寒,因取以饮果,三进,颓然曰:“非佳酒也。”乃寝。顷视齿燋缩,顾左右取铁如意击堕之,藏带中,更出药傅其断,良久,齿已生,粲然骈絜。帝益神之。欲以玉真公主降果,未言也。果忽谓秘书少监王迥质、太常少卿萧华曰:“谚谓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可畏也。”二人怪语不伦。俄有使至,传诏曰:“玉真公主欲降先生。”果笑,固不奉诏。有诏图形集贤院,恳辞还山,诏可。擢银青光禄大夫,号通玄先生,赐帛三百匹,给扶侍二人。至恒山蒲吾县,未几卒,或言尸解。帝为立栖霞观其所。
夜光者,蓟州人,少为浮屠。至长安,因九仙公主得召见温泉,帝奇其辩,赐冠带,授四门博士,赐绯衣、银鱼、金缯千数,得侍左右如幸臣。
和璞喜黄老,作《颍阳书》,世传之。
天宝中,有孙甑生者,以技闻,能使石自斗,草为人骑驰走。杨贵妃喜观之,数召入宫中。
又有罗思远,能自隐。帝学,不肯尽其术,试自隐,常馀衣带,及思远共试,则验。厚锡金帛,然卒不得。帝怒,裹以幞,压杀之。数日,有中使者自蜀还,逢思远驾而西,笑曰:“上为戏何虐也!”
姜抚,宋州人。自言通仟人不死术,隐居不出。开元末,太常卿韦縚祭名山,因访隐民,还白抚已数百岁。召至东都,舍集贤院。因言:“服常春藤,使白发还鬓,则长生可致。藤生太湖最良,终南往往有之,不及也。”帝遣使者至太湖,多取以赐中朝老臣。因诏天下,使自求之。宰相裴耀卿奉觞上千万岁寿,帝悦,御花萼栖宴群臣,出藤百奁,遍赐之。擢抚银青光禄大夫,号冲和先生。抚又言:“终南山有旱藕,饵之延年。”状类葛粉,帝作汤饼赐大臣。右骁卫将军甘守诚能铭药石,曰:“常春者,千岁藟也。旱藕,杜蒙也。方家久不用,抚易名以神之。民间以酒渍藤,饮者多暴死。”乃止。抚内惭悸,请求药牢山,遂逃去。
桑道茂者,寒人,失其系望。善太一遁甲术。乾元初,官军围安庆绪於相州,势危甚,道茂在围中,密语人曰:“三月壬申西师溃。”至期,九节度兵皆败。后召待诏翰林。建中初,上言:“国家不出三年有厄会,奉天有王气,宜高坦堞,为王者居,使可容万乘者。”德宗素验其数,诏京兆尹严郢发众数千及神策兵城之。时盛夏趣功,人莫知其故。及硃泚反,帝蒙难奉天,赖以济。
李晟为右金吾大将军,道茂赍一缣见晟,再拜曰:“公贵盛无比,然我命在公手,能见赦否?”晟大惊,不领其言。道茂出怀中一书,自具姓名,署其左曰:“为贼逼胁。”固请晟判,晟笑曰:“欲我何语?”道茂曰:“弟言准状赦之。”晟勉从。已又以缣愿易晟衫,请题衿膺曰:“它日为信。”再拜去。道茂果污硃泚伪官。晟收长安,与逆徒缚旗下,将就刑,出晟衫及书以示。晟为奏,原其死。
是时籓镇擅地无宁时,道茂曰:“年号元和,寇盗翦灭矣。”至宪宗乃验。道茂居有二伯甚茂,曰:“人居而木蕃者去之,木盛则土衰,土衰则人病。”乃以铁数十钧埋其下,复曰:“后有发其地而死者。”大和中,温造居之,发藏铁而造死。杜佑与杨炎善。卢杞疾之,佑惧,以问道茂,答曰:“君岁中补外,则福寿叵涯矣。”俄拜饶州刺史,后终司徒。李泌病,道茂署於纸曰:“厄三月二日就飨,国与家吉而身危。”会中和日,泌虽笃,强入。德宗见泌不能步,诏归第,卒。是日北军谋乱,仗士禽斩之。李鹏为盛唐令,道茂曰:“君位止此,而冢息位宰相,次息亦大镇,子孙百世。”鹏卒,后石至宰相,福历七镇,诸孙通显云。
列传第一百三十 列女
李德武妻裴淑英 杨庆妻王 房玄龄妻卢 独孤师仁姆王兰英 杨三安妻李樊会仁母敬 卫孝女无忌 郑义宗妻卢 刘寂妻夏侯碎金 於敏直妻张 楚王灵龟妃上官 杨绍宗妻王 贾孝女 李氏妻王阿足 攀彦琛妻魏 李母 汴女李崔绘妻卢 贤贞节妇李 符凤妻玉英 高叡妻秦 王琳妻韦 卢惟清妻徐 饶娥窦伯女仲女 卢甫妻李 邹待征妻薄 金节妇 高愍女 杨烈妇 贾直言妻董李孝女妙法 李湍妻 董昌龄丹杨 王孝女和子 段居贞妻谢 杨含妻萧 韦雍妻萧 衡方厚妻程 郑孝女 李廷节妻崔 殷保晦妻封绚 窦烈妇 李拯妻卢山阳女赵 周迪妻 硃延寿妻王
女子之行,於亲也孝,妇也节,母也义而慈,止矣。中古以前,书所载后、妃、夫人事,天下化之。后彤史职废,妇训、姆则不及於家,故贤女可纪者千载间寥寥相望。唐兴,风化陶淬且数百年,而闻家令姓窈窕淑女,至临大难,守礼节,白刃不能移,与哲人烈士争不朽名,寒如霜雪,亦可贵矣。今采获尤显行者著之篇,以绪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之懿云。
李德武妻裴,字淑英,安邑公矩之女,以孝闻乡党。德武在隋,坐事徙岭南,时嫁方逾岁,矩表离婚。德武谓裴曰:“我方贬,无还理,君必俪它族,於此长决矣。”答曰:“夫,天也,可背乎?愿死无它。”欲割耳誓,保姆持不许。夫姻媦,岁时塑望裴致礼惟谨。居不御薰泽。读《列女传》,见述不更嫁者,谓人曰:“不践二廷,妇人之常,何异而载之书?”后十年,德武未还,矩决嫁之,断发不食,矩知不能夺,听之。德武更娶汆硃氏,遇赦还,中道闻其完节,乃遣后妻,为夫妇如初。
杨庆妻王者,世充足之女。庆以河间王子为郇王,守荥阳,陷於世充,故世充妻之,用为管州刺史。太宗攻洛阳,庆谋与王归唐,谢曰:“郑以我奉箕帚者,缀公之心,今负恩背义,自为身谋,可若何?至长安,则公家婢耳,愿送我还东都。”庆不听,王谓左右曰:“唐胜则郑灭,郑安则吾夫死,若是,生何益?”乃饮药死。庆入朝,官宜州刺史。
房玄龄妻卢,失其世。玄龄微时,病且死,诿曰:“吾病革,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后人。”卢泣人帐中,剔一目示玄龄,明无它。会玄龄良愈,礼之终身。
王兰英者,独狐师仁之姆。师仁父武都谋归唐,王世充杀之。师仁始三岁,免死禁锢,兰英请髡钳得保养,许之。时丧乱,饿死者藉藉,游丐道路以食师仁,身啖土饮水。后诈为采新,窃师仁归京师。高祖嘉其义,诏封兰英永寿乡君。
杨三安妻李,京兆高陵人。舅姑亡,三安又死,子幼,孤窭,画田夜纺,凡三年,葬舅姑及夫兄弟凡七丧,远近嗟涕。太宗闻而异之,赐帛三百段,遣州县存问,免其徭役。
樊会仁母敬,蒲州河东人,字象子。笄而生会仁。夫死,事舅姑祥顺。家以其少,俗嫁之,潜约婚於里人,至期,阳为母病,使归视。敬至,知见绍,乃外为不知者,私谓会仁曰:“吾孀处不死者,以母老儿幼,今舅将夺吾志,汝云何?”会仁泣,敬曰:“儿毋啼!”乃伺隙遁去,家追及半道,以死自守,乃罢。会仁未冠卒,时敬母又终,既葬,谓所亲曰:“母死子亡,何生为!”不食数日死,闻者怜之。
卫孝女,绛州夏人,字无忌。父为乡人卫长则所杀,无忌甫六岁,无兄弟,母改嫁。逮长,志报父仇。会从父大延客,长则在坐,无忌抵以甓,杀之。诣吏称父冤已报,请就刑。巡察使褚遂良以闻,太宗免其罪,给驿徙雍州,赐田宅。州县以礼嫁之。
郑义宗妻卢者,范阳士族也。涉书史,事舅姑恭顺。夜有盗持兵劫其家,人皆匿窜,惟姑不能去,卢冒刃立姑侧,为贼捽捶几死。贼去,人问何为不惧,答曰:“人所以异鸟兽者,以其有仁义也。今怜里急难尚相赴,况姑可委弃邪?若百有一危,我不得独生。”姑曰:“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吾乃今见妇之心。”
刘寂妻夏侯,滑州胙城人,字碎金。父长云为盐城丞,丧明。时刘已生二女矣,求与刘绝,归侍父疾。又事后母以孝称。五年父亡,毁不胜丧,被发徙跣,身负土作冢,庐其左,寒不绵、日一食者三年。诏赐物二十段、粟十石,表异门闾。后其女居母丧,亦如母行,官又赐粟帛,表其门。
於敏直妻张者,皖城公俭女也。生三岁,每父母病,已能昼夜省侍,颜色如成人。及长,愈恭顺仁孝。俭病笃,闻之,号泣几绝。俭死,一恸遂卒。高宗懿其行,赐物百段,以状属史官。
楚王灵龟妃上官者,下邽士族也。灵龟出继哀王后,而舅姑在,妃朝夕侍奉,谨甚,凡珍美,非经献不先尝。灵龟卒,将葬,前妃无近族,议者欲不举,妃曰:“逝者有知,魂可无托乎?”乃备礼合葬。闻者嘉叹。丧除,兄弟共谕:“妃少,又无子,可不有行。”泣曰:“丈夫以义,妇人以节,我未能殉沟壑,尚可御妆泽、祭他胙乎?”将自劓刵,众遂不敢强。
杨绍宗妻王,华州华阴人。在褓而母亡,继母鞠爱。父征辽殁,继母又卒,王年十五,乃举二母柩而立父象,招魂以葬,庐墓左。永徽中,诏:“杨氏妇在隋时,父殁辽西,能招魂克葬。至祖父母茔隧,亲服板筑,哀感行路。”因赐物段并粟,以阙表门。
贾孝女,濮州鄄城人。年十五,父为族人玄基所杀。孝女弟强仁尚幼,孝女不肯嫁,躲抚育之。强仁能自树立,教伺玄基杀之,取其心告父墓。强仁诣县言状,有司论死。孝女诣阙请代弟死,高宗闵叹,诏并免之,内徙洛阳。
李氏妻王阿足,深州鹿城人。早孤,无兄弟。归李氏数岁,夫死无子,以嫠姊高年无供养,乃不忍嫁。画耕夜织,能办生事,馀二十年,姊乃亡,葬送如礼。乡人服其义,争遣女妻往师其风训。寿终於家。
樊彦琛妻魏者,扬州人。彦琛病,魏曰:“公病且笃,不忍公独死。”彦琛曰:“死生,常道也。幸养诸孤使成立,相从而死,非吾取也。”彦琛卒,值徐敬业难,陷兵中。闻其知音,令鼓筝,魏曰:“夫亡不死,而逼我管弦,祸由我发。”引刀斩其指。军伍欲强妻之,固拒不从,乃妨拟颈曰:“从我者不死。”魏厉声曰:“狗盗,乃欲辱人,速死,吾志也!”乃见害,闻者伤之。
李畲母者,失其氏。有渊识。畲为监察御史,得禀米,量之三斛而赢,问於史,曰:“御史米,不概也。”又问车庸有几,曰:“御史不偿也。”母怒,敕归馀米,偿其庸,因切责畲。畲劾仓官,自言状,诸御史闻之,有惭色。
汴女李者,年八岁父亡,殡於堂十年,朝夕临。及笄,母欲嫁之。断发,丐终养。居母丧,哀号过人,自庀葬具,州里送葬千馀人。庐於墓,蓬头,跣而负土,以完园茔,莳松数百。武后时,按察使薛季昶表之,诏树阙门闾。
崔绘妻卢者,鸾台侍郎献之女。献有美名。绘丧,卢年少,家欲嫁之,卢称疾不许。女兄适工部侍郎李思冲,早亡。思冲方显重,表求继室,诏许,家内外姻皆然可。思冲归币三百舆,卢不可,曰:“吾岂再辱於人乎?宁没身为婢。”是夕,出自窦,粪秽〓面,还崔舍,断发自誓。思冲以闻,武后不夺也,诏为浮屠庀以终。
坚贞节妇李者,年十七,嫁为郑廉妻。未逾年,廉死,常布衣蔬食。夜忽梦男子求为妻,初不许,后数数梦之。李自疑容貌未衰丑所召也,即截发,麻衣,不薰饰,垢面尘肤,自是不复梦。刺史白大威钦其操,号坚贞节妇,表旌门阙,名所居曰节妇里。
符凤妻某氏,字玉英,尤姝美。凤以罪徙儋州,至南海,为獠贼所杀,胁玉英私之,对曰:“一妇人不足事众男子,请推一长者。”贼然之。乃请更衣,有顷,盛服立於舟,骂曰:“受贼辱,不如死!”自沉於海。
高叡妻秦。叡为赵州刺史,为默啜所攻。州陷,叡仰药不死,至默啜所,示以窦带异袍,曰:“降我,赐尔官;不降,且死。”叡视秦,秦曰:“君受天子恩,当以死报,贼一品官安足荣?”自是皆瞑目不语。默啜知不可屈,乃杀之。
王琳妻韦者,士族也。琳为眉州司功参军,俗僭侈盛饰,韦不知有簪珥。训二子坚、冰有法,后皆名闻。琳卒时,韦年二十五,家欲强嫁之,韦固拒,至不听音乐,处一室,或终日不食。卒年七十五,著《女训》行於世。
卢惟清妻徐,淄州人,世客陈留。惟清仕历校书郎。徐女兄之夫李宜得以罪斥,惟清坐僚姻,贬播川尉。徐还乡里,粝食,斥铅膏,采絺不御。会大赦,徐间关迎惟清,至荆州,闻惟清死,二髯奴将劫徐归下江,徐知之,数其罪,奴不敢逼,劫其赀去。徐倍道行至播川,足茧流血,得惟清户,以丧还,阅岁至洛阳。既葬,以无子,终服还陈留。汴州刺史齐瀚高其节,颂而诗之。
饶娥字琼真,饶州乐平人。生小家,勤织纴,颇自修整。父勣,渔於江,遇风涛,舟覆,尸不出。娥年十四,哭水上,不食三日死。俄大震电,水虫多死,父尸浮出,乡人异之,归赗具礼,葬父及娥鄱水之阴。县令魏仲光碣其墓。建中初,黜陟使郑淑则表旌其闾,河东柳宗元为立碑云。
窦伯女、仲女,京兆奉天人。永泰中,遇贼行剽,二女自匿山谷,贼迹而得之,将逼以私。行临大谷,伯曰:“我岂受污於贼!”乃自投下,贼大骇。俄而仲亦跃而坠。京兆尹第五琦表其烈行,诏旌门闾,免其家徭役,官为庀葬。
卢甫妻李,秦州成纪人。父澜,永泰初为蕲令。梁、宋兵兴,澜谕降剧贼数千人。刺史曹升袭贼,败之。贼疑澜卖己,执澜及其弟渤,兄弟争相代死,李见父被殷,亦请代父,遂皆遇害。
又有王泛妻裴者,亦俘贼中,欲污之,骂曰:“吾,衣冠子,岂爱生受污邪!”贼临以兵,骂不止,乃支解焉。
宣慰使李季卿闻状,诏赠李者昌县君、裴河东县君,澜、渤并赠官。
邹待征妻薄者,从侍征官江阴。袁晁乱,薄为贼所掠,将污之,不从。语家媪使报待征曰:“我义不辱。”即死於水。贼去,得其尸。义声动江南,闻人李华作《哀节妇赋》。
金节妇者,安南贼帅陶齐亮之母也。常以忠义诲齐亮,顽不受,遂绝之。自田而食,纺而衣,州里矜法焉。大历初,诏赐两丁侍养,本道使四时存问终身。
高愍女名妹妹,父彦昭事李正己。及纳拒命,质其妻子,使守濮阳。建中二年,挈城归河南都统刘玄佐,纳屠其家。时女七岁,母李怜其幼,请免死为婢,许之。女不肯,曰:“母兄绵不免,何赖而生?”母兄将被刑,遍拜四方。女问故,答曰:“神可祈也。”女曰:“我家以忠义诛,神尚何知而拜之!”问父在所,西向哭,再拜就死。德宗骇叹,诏太常谥曰愍。诸儒争为之诔。
彦昭从玄佐救宁陵,复汴州,累功授颍州刺史。朝廷录其忠,居州二十年不徙,卒赠陕州都督。
杨烈妇者,李侃妻也。建中末,李希烈陷汴,谋袭陈州。侃为项城令,希烈分兵数千略定诸县,侃以城小贼锐,欲逃去,妇曰:“寇至当守,力不足,则死焉。君而逃,尚谁守?”侃曰:“兵少财乏,若何?”妇曰:“县不守,则地贼地也,仓廪府库皆其积也,百姓皆其战士也於国家何有?请重赏募死士,尚可济。”侃乃召吏民入廷中曰:“令诚若主也,然满岁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也,坟墓存焉,宜相与死守,忍失身北面奉贼乎?”众泣,许诺。乃徇曰:“以瓦石击贼者,赏千钱;以刀矢杀贼者,万钱。”得数百人。侃率以乘城,妇身自衅以享众。报贼曰:“项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宜亟去;徒失利,无益也。”贼大笑。侃中流矢,还家,妇责曰:“君不在,人谁肯固?死於外,犹愈於状也。”侃遽登城。会贼将中矢死,遂引去,县卒完。诏迁侃太平令。
先是万岁通天初,契丹寇平州,邹保英为刺史,城且陷,妻奚率家僮女丁乘城,不下贼,诏封诚节夫人。默啜攻飞狐,县令古玄应妻高能固守,虏引去,诏封徇忠县君。史思明之叛,卫州女子侯、滑州女子唐、青州女子王,相与歃血赴行营讨贼,滑濮节度使许叔冀表其忠,皆补果毅。虽敢决不忘於国,然不如杨烈妇慨慷知君臣大义云。
贾直言妻董。直言坐事,贬岭南,以妻少,乃诀曰:“生死不可期,吾去,可亟嫁,无须也。”董不答,引绳束发,封以帛,使直言署,曰:“非君手不解。”直言贬二十年乃还,署帛宛然。及汤沐,发堕无馀。
李孝女者,名妙法,瀛州博野人。安禄山乱,被劫徙它州。闻父亡,欲间道奔丧,一子不忍去,割一乳留以行。既至,父已葬,号踊请开父墓以视,宗族不许。复持刀刺心,乃为开。见棺,舌去尘,发治拭之。结庐墓左,手植松柏,有异鸟至。后,母病,或不食饮,女终日未尝视匕箸,及亡,刺血书於母臂而葬,庐墓终身。
李湍妻某氏。湍籍吴元济军,元和中,自拔归鸟重胤,妻为贼缚而脔食之,将死,犹号湍曰:“善事鸟仆射!”观者叹泣。重胤请以其事属史官,诏可。
董昌龄母杨,世居蔡。昌龄更事吴少阳,至元济时,为吴房令。母常密戒曰:“逆顺成败,儿可图之。”昌龄未决,徒郾城,杨复曰:“逆贼欺天,神所不福。当逆降,无以我累。儿为忠臣,吾死不慊。”会王师逼郾城,昌龄乃降。宪宗喜,即拜郾城令兼监察御史,昌龄谢曰:“母之训也,臣何能!”帝嗟叹。元济囚杨,欲杀者屡矣。蔡平而母在,陈许节度李逊表之,封北平郡太君。
王孝女,徐州人,字和子。元和中,父兄皆防秋屯泾州,叶蕃寇边,并战死。和子年十七,单身被发徒跣蓑裳抵泾屯,日丐贷,护二丧还,葬於乡,植松柏,翦发坏容,庐墓所。节度使王智兴白状,诏旌其门。
段居贞妻谢,字小娥,洪州豫章人。居贞本历阳侠少年,重气决,娶岁馀,与谢父同贾江湖上,并为盗所杀。小娥赴江流,伤脑折足,人救以免。转侧丐食至上元,梦父及夫告所杀主名,离析其文为十二言,持问内外姻,莫能晓。陇西李公佐隐占得其意,曰:“杀若父者必申兰,若天必申春,试以是求之。”小娥泣谢。诸申,乃名盗亡命者也。小娥诡服为男子,与佣保杂。物色岁馀,得兰於江州,春於独树浦。兰与春,从兄弟也。小娥托佣兰家,日以护信自效,兰〓倚之,虽包苴无不委。小娥见所盗段、谢服用故在,益知所梦不疑。出入二箕,伺其便。它日兰尽集群偷酾酒,兰与春醉,卧庐。小娥闭户,拔佩刀斩兰首,因大呼捕贼。乡人墙救,禽春,得赃千万,其党数十。小娥悉疏其人上之官,皆抵死,乃始自言状。刺史张锡嘉其烈,白观察使,使不为请。还豫章,人争聘之,不许。祝发事浮屠道,垢衣粝饭终身。
杨含妻萧,父历,为抚州长史,以官卒,母亦亡。萧年十六,与谓皆韶淑,毁貌,载二丧还乡里,贫不能给舟庸,次宣州战鸟山,舟子委柩去。萧结庐水滨,与婢穿圹纳棺成坟,莳松柏,朝夕临,有驯鸟、缟兔、菌芝之祥。长老等为立舍,岁时进粟缣。丧满不释蓑,人高其行。或请昏,女曰:“我弱不能北还,君诚为我致二柩葬故里,请事君子。”於是,含以高安尉罢归,聘之,且请如素。萧以亲未葬,许其载,辞其采。已葬,乃释服而归杨云。
韦雍妻萧。张弘靖镇幽州也,表雍在幕府。硃克融乱,雍被劫。萧闻难,与雍皆出,左右格之,不退。雍临刃,萧呼曰:“我苟生无益,愿今日死君前。”刑者断其臂,乃杀雍。萧意象晏然,观者哀叹。是夕死。大和中,杨志诚表其烈,诏赠兰陵县君。
雍字和叔,擢进士第。
衡方厚妻程。大和中,方厚为邕州录事参军。招讨使董昌龄治无状,方厚数争事,昌龄怒,将执付吏,辞以疾,不免,即以死告,卧棺中。昌龄知之,使阖棺甚牢。方厚闭久,以爪攫棺,爪尽乃绝。程惧并死,不敢哭。昌龄恬不疑,厚遣其丧。程徒行至阙下,叩右银台门,自刵陈冤,下御史鞫治有实,昌龄乃得罪。文宗诏封程武昌县君,赐一子九品正官员。
郑孝女,兗州瑕丘人。父神佐,为官兵,战死庆州。时母已亡,又无兄弟,女时年二十四,即翦发毁服,身护丧还乡里,与母合葬。庐墓下,手树松柏成林。初,许适牙兵李玄庆,至是,谢不嫁。大中中,兗州节度使萧俶状於朝,有诏旌表其闾。
李廷节妻崔。乾符中,廷节为郏城尉。王仙芝攻汝州,廷节被执。贼见崔妹美,将妻之,诟曰:“我,士人妻,死亡有命,柰何受贼污?”贼怒,刳其心食之。
殷保晦妻封,敖孙也,名绚,字景文。能文章、草隶。保晦历校书郎。黄巢入长安,共匿兰陵里。明日,保晦逃。贼悦封色,欲取之,固拒。贼诱说万词,不答。贼怒,勃然曰:“从则生,不然,正膏我剑!”封骂曰:“我,公卿子,守正而死,犹生也,终不辱逆贼手!”遂遇害。保晦归,左右曰:“夫人死矣!”保晦号而绝。
窦烈妇者,河南人,朝邑令华某妻。初,同州军乱,逐节度使李瑭走河中,令匿望仙里,不知所舍乃仇家也。夜半盗入,捽令首,欲杀之,窦泣蔽捍,苦持贼袂,至中刀不解,令得脱走不死,贼亦去。京兆闻之,归酒帛医药,几死而愈。
李拯妻卢者,美姿,能属文。拯字昌时,咸通末擢进士,迁累考功郎中。黄巢乱,避地平阳,僖宗召为翰林学士。帝出宝鸡,陷於嗣襄王煴。煴败,拯死,卢伏尸哭。王行瑜兵逼之,不从,胁以刃,断一臂死。
山阳女赵者,父盗盐,当论死,女诣官诉曰:“迫饥而盗,救死尔,情有可原,能原之邪?否则请俱死。”有司义之,许减父死。女曰:“身今为官所赐,愿毁服依浮屠法以报。”节截耳自信,侍父疾,卒不嫁。
周迪妻某氏。迪善贾,往来广陵。会毕师鐸乱,人相掠卖以食。迪饥将绝,妻曰:“今欲归,不两全。君亲在,不可并死,愿见卖以济君行。”迪不忍,妻固与诣肆,售得数千钱以奉。迪至城门,守者谁何,疑其绐,与迪至肆问状,见妻首已在枅矣。迪里馀体归葬之。
硃延寿妻王者,当杨行密时,延寿事行密为寿州刺史,恶行密不臣,与宁国节度使田頵谋绝之以归唐。事泄,行密以计召延寿,欲与扬州,延寿信之。将行,王曰:“今若得扬州,成宿志,具兴衰在时,非系家也,然愿日一介为验。”许之。及为行密所杀,介不至,王曰:“事败矣。”即部家仆,授兵器。方阖扉而捕骑至,遂出私帑施民,发百燎焚牙居,呼天曰:“我誓不为仇人辱!”赴火死。
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外戚
凡外戚成败,视主德何如。主贤则共其荣,主否则先受其祸。故太宗检贵幸,裁赏赐,贞观时 ,内里无败家。高、中二宗,柄移艳私,产乱朝廷,武、韦诸族,耄婴颈血,一日同污铁刃。玄宗初年,法行近亲,里表修敕。天宝夺明,委政妃宗,阶召反虏,遂丧天下。杨氏之诛,噍类不遗,盖数十年之宠,不赏一日之惨,甲第厚赀,无救同坎之悲,宁不哀哉!代、德而降,阉尹参嬖,后宫虽多,无赫赫显门,亦无刀锯大戮。故用福甚者得祸酷,取名少者蒙责轻,理所固然。若乃长孙无忌之功,武平一之识,吴溆之忠,弗缘内宠者,自见别传。
独孤怀恩,元贞皇后弟之子也。父整,仕隋为涿郡太守。怀恩之幼,隋文帝献皇后以侄养宫中。逮长,稍学记书,而居财不訾,喜交豪猾博徒。为雩令,以疾免。
高祖平京师,拜长安令,颇严明,如职而办。帝受禅,擢工部尚书。初,虞州刺史韦义节击尧君素于蒲州,不克,帝遣怀恩代将。性贪,寡算略,数战无功,士丧沮,诏书切责,而怀恩稍怨望。帝尝与戏曰:“弟姑子悉有天下,次当尔邪?”怀恩内喜,以为天命。既而居忽忽,咤曰:“我家渠独女子富贵也?”因谋乱。是时,虞乡南山多宿盗,而刘武周使宋金刚略浍州,帝发关中军属秦王,屯柏壁。由是怀恩与麾下元君宝、解令荣静谋引王行本军与武周连和,割河东以啖之,引群贼取永丰仓,绝秦王饷道,长驱三辅。会君素死,而行本得其兵,部画已定,而夏人吕崇茂杀县令应武周。帝敕怀恩与永安王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击夏,为金刚所掩,诸将皆没于贼。君宝与开府刘让私侮怀恩曰:“不早举大事,以及斯辱也。”故谋浸露。
及秦王败武周于美良川,怀恩逃归,帝命率师攻蒲州。君宝闻曰:“王者不死,果其然!”唐俭知状。会武周还刘让求罢兵,因白发怀恩等奸。于时行本举蒲州降,怀恩勒兵入城,帝方济河而让至,具得反状。帝召之,怀恩不知也,单舟以来,即缚之,穷索党与,缢死于狱,以首徇华阴市,籍入其家。
武士彟字信,世殖赀,喜交结。高祖尝领屯汾、晋,休其家,因被顾接。后留守太原,引为行军司铠参军。募兵既集,以刘弘基、长孙顺德统之。王威、高君雅私谓士訄曰:“弘基等皆背征三卫,罪当死,奈何授之兵?吾且劾系之。”士卬皞曰:“此皆唐公客,若尔,必大有嫌。”故威等疑不发。会司兵参军田德平欲劝威劾募人状,士訄胁谓曰:“讨捕兵悉隶唐公,威、君雅无与,徒寄坐耳,何能为?”德平亦止。兵起,士卬皞不与谋也。以大将军府铠曹参军从平京师,为光禄大夫、义原郡公。自言尝梦帝骑而上天,帝笑曰:“尔故王威党也,以能罢系刘弘基等,其意可录,且尝礼我,故酬汝以官。今胡迂妄媚我邪?”累迁工部尚书,进封应国公,历利、荆二州都督。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定。高宗永徽中,以士↓仲女为皇后,故崇赠并州都督、司徒、周国公。咸亨中,加赠太尉兼太子太师、太原郡王,配享高祖庙廷,列功臣上。后监朝,尊为忠孝太皇,建崇先府,置官属,追王五世。后革命,更于东都立武氏七庙,追册为帝,诸妣皆随帝号曰皇后。先天中,有诏削士卬皞伪号,仍为太原王,庙遂废。
始,士訄娶相里氏,生子元庆、元爽。又娶杨氏,生三女。元女妻贺兰氏,早寡。季女妻郭氏,不显。士卬皞卒后,诸子事杨不尽礼,衔之。后立,封杨代国夫人,进为荣国,后姊韩国夫人。于时元庆已官宗正少卿,元爽少府少监,兄子惟良卫尉少卿。杨讽后上疏出元庆等于外,以示退让。由是元庆斥龙州,元爽濠州,惟良始州。元庆死,元爽流振州。乾封时,惟良及弟淄州刺史怀运与岳牧集泰山下,于是韩国有女在宫中,帝尤爱幸。后欲并杀之,即导帝幸其母所,惟良等上食,后寘堇焉,贺兰食之,暴死。后归罪惟良等,诛之,讽有司改姓“蝮氏”,绝属籍。元爽缘坐死,家属投岭外。
后取贺兰敏之为士訄后,赐氏武,袭封,擢累左侍极、兰台太史令,与名儒李嗣真等参与刊撰。敏之韶秀自喜,烝于荣国,挟所爱,佻横多过失;荣国卒,后出珍币建佛庐徼福,敏之乾匿自用;司卫少卿杨思俭女选为太子妃,告婚期矣,敏之闻其美,强私焉;杨丧未毕,褫衰粗,奏音乐;太平公主往来外家,宫人从者,敏之悉逼乱之。后叠数怒,至此暴其恶,流雷州,表复故姓,道中自经死。乃还元爽之子承嗣奉士皞后,宗属悉原。
士訄兄士梭、士逸。
士棱,字彦威,少柔愿,力于田。官司农少卿,宣城县公,常主苑囿农稼事。卒,赠潭州都督,陪葬献陵。
士逸,字逖,有战功,为齐王府户曹参军,六安县公。从王守太原,为刘武周所执,尝遣间人陈破贼计。贼平,擢授益州行台左丞,数言当世得失,高祖嘉纳之。终韶州刺史。
承嗣既还,擢尚辇奉御,袭周国公,迁秘书监、礼部尚书。俄以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未几辞位。垂拱初,以春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改纳言,代苏良嗣为文昌左相。性暴轻忍祸,闻左司郎中乔知之婢窈娘美,且善歌,夺取之,知之作《绿珠篇》以讽,婢得诗恨死。承嗣怒,告酷吏杀之,残其家。
初,后擅政,中宗幽逐,承嗣自谓传国及己,武氏当有天下,即讽后革命,去唐家子孙,诛大臣不附者,倡议追王先世,立宗庙。又王元庆曰梁王,谥宪;元爽魏王,谥德;后从父士让楚王,谥僖;士逸蜀王,谥节。又赠兄子承业陈王。而承嗣为魏王,元庆子三思为梁王,士让之孙攸宁为建昌王、攸归九江王、攸望会稽王,士逸孙懿宗河内王、嗣宗临川王、仁范河间王,仁范子载德颍川王,士棱孙攸暨千乘王,惟良子攸宜建安王、攸绪安平王、从子攸止恒安王、重规高平王,承嗣子延基南阳王、延秀淮阳王,三思子崇训高阳王、崇烈新安王,承业子延晖嗣陈王、延祚咸安王。承嗣实封千户,监脩国史。密谕后党凤阁舍人张嘉福,使洛州人上书请立己为皇太子,以观后意。后问岑长倩、格辅元,皆执不宜。承嗣不得已,奏请责谕嘉福等,不罪也。怨长倩等,皆以罪诛。以特进罢。未几,复同凤阁鸾台三品。承嗣为左相,而攸宁为纳言,故皆罢。又与三思同三品,不及月俱免,复拜特进。后决意还太子矣。久之,迁太子太保,不得志,鞅鞅愤死,赠太尉、并州牧,谥曰宣。
延基袭爵,后嫌斥其名,更曰继魏王。长安初,与妻永泰郡主及邵王私语张易之兄弟事,后忿争,语闻,后怒,令自杀,以延义代王。
中宗复位,侍中敬晖等言诸武不当王,与君臣白奏:“事不两大,武家诸王宜皆免。”帝柔昏不断,又素畏太后,且欲悦安之,更言攸暨、三思皆与去二张功,以折晖等,才降封一级:三思王德静郡,攸暨寿春,懿宗为耿国公,攸宁江国,攸望叶国,嗣宗管国,攸宜息国,重规郐国,延义魏国,攸绪巢国,崇训酆国,延禄为咸安郡公。直臣宋务光、苏安恒上书言:“武诸王飨封,不厌人心。”帝不悟。
载德终湖州刺史,谥武烈。攸归历司属少卿,至齐州刺史,事母孝,姊亡期,不尝五辛,语辄流涕。攸止绛州刺史。三人死太后时,不及削封。
攸宜历同州刺史,万岁通天初,为清边道行军大总管。讨契丹,后亲饯白马寺,师无功还,拜左羽林大将军。景龙时,迁右羽林,卒。总禁兵前后十年。嗣宗终司卫卿。
重规为汴、郑二州刺史,未至,役人营缮,后怒,贬庐州刺史。自是著令:诸王为州,不得擅营治。突厥之叛,以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与沙吒忠义、张仁亶引众三十万讨之。左羽林大将军阎敬容为西道后军,兵十五万后援。还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终卫尉卿。
延秀母本带方人,坐其家没入奚官,以姝惠,赐承嗣,生延秀。突厥默啜荐女和亲,后令延秀纳之,诏右豹韬大将军阎知微、右武卫郎将杨鸾庄赍金币送至突厥所。知微等潜约默啜执延秀进寇妫、檀,故延秀不得归。神龙初,默啜请和,因延秀送款,还,封柏国公,左卫中郎将。宗兄崇训尚安乐公主,数与宴昵,颇通突厥语。仿虏讴舞,姿度闲冶,主爱悦。会崇训死,遂私侍主,后因尚焉。以太常卿兼右卫将军,封恒国公。三思死,韦后复私延秀,故延秀益自肆。主府仓曹参军何凤说曰:“今天下系心武家,庶几再兴。且谶曰‘黑衣神孙被天裳’,神孙非公尚谁哉?”因劝服阜衣惑众。韦后败,尚与主居禁中,同斩肃章门。攸望以太府卿贬死春州。诸武属坐延秀诛徙者略尽,独载德子平一以文章显,与攸绪常避盛满,故免,自有传。
攸宁,天授中擢累纳言。逾年,以左羽林卫大将军罢,俄还纳言。久乃罢为冬官尚书。圣历初,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自承嗣、三思罢政事,间一年,攸宁、三思复当国,置句使,苛取民赀产,毁族者凡十七八,呼天自冤。筑大库百馀舍聚所得财,一昔火,不遗一钱。以冬官尚书罢。神龙初,终岐州刺史,赠尚书右仆射。
三思当太后时,累进夏官、春官尚书,监脩国史,爵为王。契丹陷营州,以榆关道安抚大使屯边。还,同凤阁鸾台三品,逾月去位。又检校内史,罢为太子少保,迁宾客,仍监国史。
三思性倾谀,善迎谐主意,钩探隐微,故后颇信任,数幸其第,赏予尤渥。薛、二张方烝蛊,三思痛屈节,为怀义御马,倡言昌宗为王子晋后身,引公卿歌咏淫污,靦然媚人而不耻也。后春秋高,厌居宫中,三思欲因此市权,诱胁群不肖,即建营三阳宫于嵩山、兴泰宫于万寿山,请太后岁临幸,己与二张扈侍驰骋,窃威福自私云。工役钜万万,百姓愁叹。
崇训之尚主也,三思方辅政,中宗居东宫,欲宠耀其下,乃令具亲迎礼。宰相李峤、苏味道等及沈佺期、宋之问诸有名士,造作文辞,慢泄相矜,无复礼法。中宗复位,擢崇训驸马都尉、太常卿,兼左卫将军。三思进位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加实户五百。固辞,进开府仪同三司。会降封,裁减实户。俄以太后遗诏还所减,而封崇训镐国公。
初,桓彦范等已诛二张,薛季昶、刘幽求劝并诛三思等,不从。翌日,三思因韦后潜入宫中,反易国政,数日而彦范等皆失柄,所斥去者悉还。诏群臣复循太后法。三思建言:“大帝封泰山,则天皇后建明堂,封嵩山,二圣之美不可废。”帝韪其言,遂更名五县曰乾封、合宫、永昌、登封、告成云。明年春,大旱,帝遣三思、攸暨祷乾陵而雨,帝悦。三思因主请复崇恩庙,昊、顺二陵,皆置令丞。其党郑愔上《圣感颂》,帝为刻石。补阙张景源建言:“母子承业,不可言中兴,所下制书皆除之。”于是天下名祠改唐兴、龙兴云。补阙权若讷又言:“制诏如贞观故事。且太后遗训,母仪也;太宗旧章,祖德也。沿袭当自近者始。”帝褒答。是时,起球场苑中,诏文武三品分朋为都,帝与皇后临观。崇训与驸马都尉杨慎交注膏筑场,以利其泽,用功不訾,人苦之。
三思既私韦后,又与上官昭容乱,内忌节愍太子,即与主谋废之。太子惧,故发羽林兵围三思第,并崇训斩之,杀其党十馀人。
时疾三思奸乱窃国,比司马懿。其忌阻正人特甚,尝曰:“我不知何等名善人,唯与我者殆是哉。”与宗楚客兄弟、纪处讷、崔湜、甘元柬相驱煽,王同皎、周憬、张仲之等不胜愤,谋杀之,为冉祖雍、宋之愻、李悛所白,皆坐死。因逮染五王,而崔湜遣周利贞就杀之,故祖雍与御史姚绍之等五人,号“三思五狗”。司农少卿赵履温、中书舍人郑愔、长安令马构、司勋郎中崔日用、监察御史李忄曳托其权,熏炙内外,其尤干政事者,天下语曰:“崔、冉、郑,乱时政。”以爵赏自相崇树,凡构大狱,污点善良,破坏其宗,天下为荡然。始韦月将、高轸上疏,极言三思过恶,有司杀月将,逐轸恶地。黄门侍郎宋璟执奏,俄见斥。其权大抵如此。
既死,帝为举哀,废朝五日,赠太尉,复封梁王,谥曰宣。追封崇训鲁王,谥曰忠。主以太子首祭三思柩。睿宗立,以父子皆逆节,斫棺暴尸,夷其墓。
懿宗以司农卿爵为郡王,历怀、洛二州刺史。神功元年,孙万荣败王孝杰兵,诏懿宗为神兵道大总管讨之,而娄师德、沙吒忠义并为总管,兵凡二十万,次赵州。懿宗闻贼且至,惧不知所出,欲弃军走,或劝曰:“贼虽众,无辎载,以钞剽为命,若按兵老之,击其归,可成大功。”懿宗不暇计,退保相州,贼遂进屠赵州。后万荣死,懿宗复与娄师德抚循河北,人有自贼中归者,一切抵死,先剔取胆,乃杀之,血沫前,而举动自如。始万荣入寇也,别帅何阿小陷冀州,杀人无馀种,以懿宗暴忍似之,故号称“两何”,相语曰:“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初,懿宗天授间受诏讯大狱,诛大臣王公,皆深排巧引,内刑堑中,无有脱者。其险酷虽周、来等不能继也。神龙初,迁太子詹事,终怀州刺史。
攸暨自右卫中郎将尚太平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右卫大将军。天授中,自千乘郡王进封定王,实封户六百。迁麟台监司祀卿。长安中,降王寿春,加特进。中宗时,拜司徒,复王定,加户千,固辞,进开府仪同三司。延秀之诛,降楚国公。攸暨沈谨和厚,于时无忤,专自奉养而已。景龙中卒,赠太尉、并州大都督,还定王,谥曰忠简。坐公主大逆,夷其墓。
韦温者,中宗废后庶人从父兄也。后父玄贞,历普州参军事,以女为皇太子妃,故擢累豫州刺史。帝幽庐陵,玄贞流死钦州,妻崔为蛮首宁承所杀,四子洵、浩、洞、泚同死容州,后二女弟逃还京师。帝复政,是日诏赠玄贞上洛郡王、太师、雍州牧、益州大都督,温父玄俨鲁国公、特进、并州大都督。遣使者迎玄贞丧,诏广州都督周仁轨讨宁承,斩其首祭崔柩,官仁轨左羽林大将军,汝南郡公。柩至,帝与后登长乐宫望而哭,赠酆王,谥文献,号庙曰褒德,陵曰荣先,置令丞,给百户扫除。赠洵吏部尚书、汝南郡王,浩太常卿、武陵郡,洞卫尉卿、淮阳郡,泚太仆卿、上蔡郡,并葬京师。
温初试吏,坐赃斥。神龙初,擢宗正卿,迁礼部尚书,封鲁国公。弟湑,自洛州户曹参军事连拜左羽林大将军,曹国公。后大妹嫁陆颂,进国子祭酒。仲妹嫁嗣虢王邕。湑子捷尚成安公主,温从弟濯尚定安公主,并拜驸马都尉,捷为右羽林将军。景龙三年,温以太子少保同中书门下三品,遥领扬州大都督。温既见天下事在手,欲自殖以牢其权,引用友党不相一,公卿虽畏伏,然温无能,不如诸武凶而炽也。
湑初兼脩文馆大学士,时荧惑久留羽林,后恶之,方湑从至温泉,后毒杀之以塞变,厚赠司徒、并州大都督。湑兄弟颇以文词进,帝方盛选文章侍从,与赋诗相娱乐,湑虽为学士,常在北军,无所造作。
有富商抵罪,万年令李令质按之。濯驰救,令质不从,毁于帝。帝召令质至,左右为恐,令质从容曰:“濯于贼非亲,但以货为请,濯虽势重,不如守陛下法,死无恨。”帝释不责。
帝崩,后专政,畏有变,敕温尽总内外兵,守省中;又以从子播、捷从弟璿、高嵩分领左右羽林军。温与宗楚客、武延秀等说后托图谶,韦氏当受命,谋杀少帝,内惮相王、太平公主属尊,欲先除之,然后发其谋。而玄宗兵夜起,将军葛福顺攻玄武门,入羽林,斩播、璿、高、嵩,枭首以徇,军中相率而应,无敢后。后死,迟旦斩温,分捕诸韦子弟,无少长皆斩。
周仁轨者,京兆万年人,后母族也。方为并州长史,残酷嗜杀戮。异日,见堂下有断臂,恶之,送于野,数昔往视,故在。是月,韦后败,使者诛仁轨,刑人举刀,仁轨承以臂,墯地乃悟。
睿宗夷玄贞、洵坟墓,民盗取宝玉略尽。天宝九载,复诏发掘,长安尉薛荣先往视,冢铭载葬日月,与发冢日月正同,而陵与尉名合云。
王仁皎,字鸣鹤,玄宗废后父也。景龙中,以将帅举,授甘泉府果毅,迁左卫中郎将。帝即位,以后故,擢将作大匠,进累开府仪同三司,封祁国公,食户三百。仁皎避职不事,委远名誉,厚奉养,积媵妾赀货而已。卒年六十九,赠太尉、益州大都督,谥昭宣。官为治葬。柩行,帝御望春亭过丧。诏张说文其碑,帝为题石。
子守一,与后孪生,帝微时与雅旧,后诏尚清阳公主。从讨太平主有功,由尚乘奉御迁殿中少监、晋国公,累进太子少保,袭父爵,被遇良渥。后废,贬柳州别驾,至蓝田,赐死。守一沓墨无顾藉,财蓄巨万,皆籍入于官。
杨国忠,太真妃之从祖兄,张易之之出也。嗜饮博,数丐贷于人,无行检,不为姻族齿。年三十从蜀军,以屯优当迁,节度使张宥恶其人,笞屈之,然卒以优为新都尉。罢去,益困,蜀大豪鲜于仲通颇资给之。从父玄琰死蜀州,国忠护视其家,因与妹通,所谓虢国夫人者。裒其赀,至成都摴蒲,一日费辄尽,乃亡去。久之,调扶风尉,不得志。复入蜀,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宰相李林甫不平,闻杨氏新有宠,思有以结纳之为奥助,使仲通之长安,仲通辞,以国忠见,干貌颀峻,口辩给,兼琼喜,表为推官,使部春贡长安。将行,告曰:“郫有一日粮,君至,可取之也。”国忠至,乃得蜀货百万,即大喜。至京师,见群女弟,致赠遗。于时虢国新寡,国忠多分赂,宣淫不止。诸杨日为兼琼誉,而言国忠善摴蒲,玄宗引见,擢金吾兵曹参军、闲厩判官。兼琼入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用其力也。国忠稍入供奉,常后出,专主薄簿,计算钩画,分铢不误,帝悦曰:“度支郎才也。”累迁监察御史。
李林甫兴韦坚等狱,欲危太子,狱事畏却,以国忠怙宠,搏鸷可用,倚之使按劾。国忠乃惨文峭诋,逮系连年,诬蔑被诛者百馀族,度可以危太子者,先林甫意陷之,皆中所欲。林甫方深阻固位,阴为指向,故国忠乘以为奸,肆意无所惮。虢国居中用事,帝所好恶,国忠必探知其微,帝以为能,擢兼度支员外郎。迁不淹年,领十五馀使,林甫始恶之。
天宝七载,擢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会三妹封国夫人,兄铦擢鸿胪卿,与国忠皆列棨戟,而第舍华僭,弥跨都邑。时海内丰炽,州县粟帛举巨万,国忠因言:古者二十七年耕,馀九年食,今天置太平,请在所出滞积,变轻赍,内富京师。又悉天下义仓及丁租、地课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明年,帝诏百官观库物,积如丘山,赐群臣各有差,锡国忠紫衣、金鱼,知太府卿事。
初,杨慎矜引王鉷为御史中丞,已而有隙。鉷挟国忠共劾慎矜,抵不道,诛。由是权倾中外。吉温为国忠谋夺林甫政,国忠即诬奏京兆尹萧炅、御史中丞宋浑,逐之,皆林甫所厚善,林甫不能救,遂结怨。鉷宠方渥,位势在国忠右,国忠忌之,因邢縡事,构鉷诛死,己代为京兆尹,悉领其使。即穷劾支党,引林甫交私状,牵连左逮,数以闻,帝始厌林甫,疏薄之。
先此,南诏质子閤罗凤亡去,帝欲讨之,国忠荐鲜于仲通为蜀郡长史,率兵六万讨之。战泸川,举军没,独仲通挺身免。时国忠兼兵部侍郎,素德仲通,为匿其败,更叙战功,使白衣领职。因自请兼领剑南,诏拜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开幕府,引窦华、张渐、宋昱、郑昂、魏仲犀等自佐,而留京师。帝再幸左藏库,班赍百官。出纳判官魏仲犀言:“凤集通训门。”门直库西,有诏改为凤皇门,进仲犀殿中侍御史,属吏率以“凤凰优”得调。俄拜国忠御史大夫,因引仲通为京兆尹,己兼领吏部。
国忠耻云南无功,知为林甫掎摭,欲自解于帝,乃使麾下请己到屯,外示忧边,以合上旨,实杜禁言路,林甫果奏遣之。及辞,泣诉为林甫中伤者,妃又为言,故帝益亲之,豫计召日。然国忠就道,惴惴不自安。帝在华清宫,驿追国忠还。林甫病已困,入见床下,林甫曰:“死矣,公且入相,以后事属公!”国忠惧其诈,不敢当,流汗被颜。林甫果死,遂拜右相,兼文部尚书、集贤院大学士、监脩国史、崇贤馆大学士、太清太微宫使,而节度、采访等使、判度支,不解也。国忠已得柄,则穷擿林甫奸事,碎其家。帝以为功,封魏国公,固让魏,徙封卫。
国忠既以宰相领选,始建罢长名,于铨日即定留放。故事,岁揭版南院为选式,选者自通,一辞不如式,辄不得调,故有十年不官者。国忠创押例,无贤不肖,用选深者先补官,牒文谬缺得再通,众议翕然美之。先天以前,诸司官知政事者,午漏尽,还本司视事,兵、吏部尚书、侍郎分案注拟。开元末,宰相员少,任益尊,不复视本司事。吏部铨,故常三注三唱,自春止夏乃讫。而国忠阴使吏到第,预定其员,集百官尚书省注唱,一日毕,以夸神明,骇天下耳目者。自是资格纷谬,无复纲序。虢国居宣阳坊左,国忠在其南,自台禁还,趣虢国第,郎官、御史白事者皆随以至。居同第,出骈骑,相调笑,施施若禽兽然,不以为羞,道路为耻骇。明年大选,因就第唱补,帷女兄弟观之,士之丑野蹇伛者,呼其名,辄笑于堂,声彻诸外,士大夫诟耻之。先是,有司已定注,则过门下,侍中、给事中按阅,有不可,黜之。国忠则召左相陈希烈隅坐,给事中在旁,既对注,曰:“已过门下矣。”希烈不敢异。侍郎韦见素、张倚与本曹郎趋走堂下,抱案牒,国忠顾女弟曰:“紫袍二主事何如?”皆大噱。鲜于仲通等讽选者郑怤愿立碑省户下以颂德,诏仲通为颂,帝为易数字,因以黄金识其处。
帝常岁十月幸华清宫,春乃还,而诸杨汤沐馆在宫东垣,连蔓相照,帝临幸,必遍五家,赏赍不訾计,出有赐,曰“饯路”,返有劳,曰“软脚”。远近馈遗阉稚、歌儿、狗马、金贝,踵叠其门。
国忠由御史至宰相,凡领四十馀使,而度支、吏部事自丛伙,第署一字不能尽,故吏得轻重,显赇公谒无所忌。国忠性疏侻捷给,硁硁处决枢务,自任不疑,盛气骄愎,百僚莫敢相可否,官属悉苛督句剥相槊。又便佞,专徇帝嗜欲,不顾天下成败。帝雅意事边,故身调兵食,取习文簿恶吏任之,军凡须索,快成其手,又不能省视也。始,李林甫绐帝天下无事,请巳漏出休,许之。文书填氵奏,坐家裁决。既成,敕吏持案诣左相陈希烈联署,左相不敢诘,署惟谨。至国忠时,韦见素代希烈,循以为常。它年,大雨败稼,帝忧之,国忠择善禾以进,曰:“雨不为灾。”扶风太守房琯上郡灾,国忠怒,遣御史按之。后乃无敢以水旱闻,皆前伺国忠意乃敢启。子暄举明经,不中,礼部侍郎达奚珣遣子抚往见国忠,国忠方朝,见抚喜。已而闻暄当黜,诟曰:“生子不富贵耶?岂以一名为鼠辈所卖!”珣大惊,即致暄高第。俄与珣同列,犹吒官不进。
国忠虽当国,常领剑南召募使,遣戍泸南,饷路险乏,举无还者。旧,勋户免行,所以宠战功。国忠令当行者先取勋家,故士无斗志。凡募法,愿奋者则籍之。国忠岁遣宋昱、郑昂、韦儇以御史迫促,郡县吏穷无以应,乃诡设饷召贫弱者,密缚置室中,衣絮衣,械而送屯,亡者以送吏代之,人人思乱。寻遣剑南留后李宓率兵十馀万击閤罗凤,败死西洱河,国忠矫为捷书上闻。自再兴师,倾中国骁卒二十万,踦屦无遗,天下冤之。
安禄山方有宠,总重兵于边,偃蹇不奉法,帝护之,下莫敢言。国忠知终不出己下,又恃内援,独暴发反状,帝疑以位相媢,不之信。禄山虽逆久,以帝遇之厚,故隐忍,伺帝一日晏驾则称兵。及见帝劈国忠,甚畏不利己,故谋日急。俄而禄山授尚书右仆射,帝恐国忠不悦,故册拜司空。禄山还幽州,觉国忠图己,反谋遂决。国忠令客何盈、蹇昂刺求反状,讽京兆尹李岘围其第,捕禄山所善李超、安岱、李方来、王岷杀之,贬其党吉温于合浦。禄山上书自陈,而条上国忠大罪二十,帝归过于岘,贬零陵太守,以尉禄山意。国忠寡谋矜躁,谓禄山跋扈不足图,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于帝,帝卒不悟。乃建言:“请以禄山为平章事,追入辅政,以贾循为使,节度范阳,吕知诲节度平卢,杨光翙节度河东。”已草诏,帝使谒者辅璆琳觇禄山,未还,帝致诏坐侧。而璆琳纳金,固言不反。帝谓国忠曰:“禄山无二心,前诏焚之矣。”禄山反,以诛国忠为名,帝欲自将而东,使皇太子监国,谓左右曰:“我欲行一事。”国忠揣帝且禅太子,归谓女弟等曰:“太子监国,吾属诛矣。”因聚泣,入诉于贵妃,妃以死邀帝,遂寝。禄山既发范阳,叹咤曰:“国忠头来何迟?”
哥舒翰守潼关,按兵守险,国忠闻欲反己,疑之,乃从中督战,翰不得已出关,遂大败,降贼。书闻,是日帝自南内移仗未央宫。国忠见百官,鲠咽不自胜。监察御史高适请率百官子弟及募豪桀十万拒守,众以为不可。初,国忠闻难作,自以身帅剑南,豫置腹心梁、益间,为自完计。至是,帝召宰相计事,国忠曰:“幸蜀便。”帝然之。明日迟昕,帝出延秋门,群臣不知,犹上朝,唯三卫彍骑立仗,尚闻刻漏声。国忠与韦见素、高力士及皇太子诸王数百人护帝。右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谋杀国忠,不克。进次马嵬,将士疲,乏食,玄礼惧乱,召诸将曰:“今天子震荡,社稷不守,使生人肝脑涂地,岂非国忠所致!欲诛之以谢天下,云何?”众曰:“念之久矣,事行身死,固所愿。”会吐蕃使有请于国忠,众大呼曰:“国忠与吐蕃谋反!”卫骑合,国忠突出,或射中其頞,杀之,争啖其肉且尽,枭首以徇。帝惊曰:“国忠遂反耶?”时吐蕃使亦歼矣。御史大夫魏方进责众曰:“何故杀宰相?”众怒,又杀之。
四子:暄、昢、晓、晞。暄位太常卿、户部侍郎,闻乱,下马蹶,弩众射之,身贯百矢,乃踣。昢尚万春公主,位鸿胪卿,陷贼见杀。晓奔汉中,为汉中王瑀搒死。晞及国忠妻裴柔同奔陈仓,为追兵所斩。柔,故蜀倡也,并坎而瘗。
其党翰林学士张渐、窦华,中书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郑昂,俱走山谷,民争其赀,富埒国忠。昱恋赀产,窃入都,为乱兵所杀;馀坐诛。
国忠本名钊,以图谶有“卯金刀”,当位御史中丞时,帝为改今名。
李翛,字翛,起寒贱,由庄宪太后娅婿得进,历坊、绛二州刺史。无它才,为政粗办。性纤巧,饰厨传,结纳阉寺,求善誉。宪宗以为才,拜伺农卿,进京兆尹,专聚敛以固恩宠,数谮毁近臣,一时侧目。太后崩,诏翛为桥道置顿使,啬官费,物物裁损为可喜者。梓宫至灞桥,从官多不得食。始议更造渭城门,计钱三万,翛以为劳,不听,使凿轨道深之,柱危不支,方过丧而门坏,辒辌仅免,彻门乃得行。翛妄奏车轴折,山陵使李逢吉劾罔上,请免官。方帝用兵而翛屡有所献,得不坐,才诏夺禀,逢吉持之,乃削银青一阶。翌日,加赐黄金。帝以浙西富饶,欲掊捃遗利,以翛为观察使。被疾还京师。元和十四年卒,士有相贺者。
郑光,孝明皇太后弟也。会昌末,梦御大车载日月行中衢,光辉洪洞照六合,寤而占之,工曰:“君且暴贵。”不阕月,宣宗即位,光兴民伍,拜诸卫将军,迁累平卢军节度使,徙河中、凤翔,又赐鄠、云阳二县良田。大中四年,诏除其租赋,宰相言:“国常赋,窭人下户不免,柰何以外戚废法?”帝悟,追格前诏。俄封其妾为夫人,光晓帝意,还诏不敢拜,帝嘉之。七年,来朝,对延英,占奏俚近,帝失所望,不悦,留为右羽林统军兼太子太保。太后言其家空短,帝厚赐金缯,终不复委方镇。卒,赠司徒,诏罢三日朝,群臣奉慰。御史大夫李景让曰:“礼,外祖父母、舅服小功五月,伯叔父若兄弟齐缞期,所以疏外密内也。王者不可使外戚强。按王、公主丧不过三日,光宜少降。”诏罢二日。
子汉卿,终义昌军节度使。
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宦者上
唐制:内侍省官有内侍四,内常侍六,内谒者监、内给事各十,谒者十二,典引十八 ,寺伯、寺人各六。又有五局:一曰掖廷,主宫嫔簿最;二曰宫闱,扈门阑;三曰奚官,治宫中疾病死丧;四曰内仆,主供帐灯烛;五曰内府,主中藏给纳。局有令,有丞,皆宦者为之。
太宗诏内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内侍为之长,阶第四,不任以事,惟门阁守御、廷内扫除、禀食而已。武后时,稍增其人。至中宗,黄衣乃二千员,七品以上员外置千员,然衣硃紫者尚少。玄宗承平,财用富足,志大事奢,不爱惜赏赐爵位。开元、天宝中,宫嫔大率至四万,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硃紫千馀人。其称旨者辄拜三品将军,列戟于门。其在殿头供奉,委任华重,持节传命,光焰殷殷动四方。所至郡县奔走,献遗至万计。修功德,市禽鸟,一为之使,犹且数千缗。监军持权,节度返出其下。于是甲舍、名园、上腴之田为中人所名者半京畿矣。肃、代庸弱,倚为扞卫,故辅国以尚父显,元振以援立奋,朝恩以军容重,然犹未得常主兵也。德宗惩艾泚贼,故以左右神策、天威等军委宦者主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分提禁兵,是以威柄下迁,政在宦人,举手伸缩,便有轻重。至慓士奇材,则养以为子;巨镇强籓,则争出我门。
小人之情,猥险无顾藉,又日夕侍天子,狎则无威,习则不疑,故昏君蔽于所昵,英主祸生所忽。玄宗以迁崩,宪、敬以弑殒,文以忧偾,至昭而天下亡矣。祸始开元,极于天祐,凶愎参会,党类歼灭,王室从而溃丧,譬犹灼火攻蠹,蠹尽木焚,讵不哀哉!迹其残气不刚,柔情易迁,亵则无上,怖则生怨,借之权则专,为祸则迫而近,缓相攻,急相一,此小人常势也。噫!枭狐不神,天与之昏,末如乱何。故取中叶以来宦人之大者稡之篇。
杨思勖,罗州石城人,本苏氏,冒所养姓。少给事内侍省,从玄宗讨内难,擢左监门卫将军,帝倚为爪牙。开元初,安南蛮渠梅叔鸾叛,号黑帝,举三十二州之众,外结林邑、真腊、金邻等国,据海南,众号四十万。思勖请行,诏募首领子弟十万,与安南大都护光楚客繇马援故道出不意,贼驴眙不暇谋,遂大败,封尸为京观而还。十二年,五溪首领覃行章乱,诏思勖为黔中招讨使,率兵六万往,执行章,斩首三万级,以功进辅国大将军,给禄俸、防阁。从封泰山,进骠骑大将军,封虢国公。邕州封陵獠梁大海反,破宾、横等州,思勖又平之,禽大海等三千人,讨斩支党皆尽。泷州蛮陈行范自称天子,其下何游鲁号定国大将军,冯璘南越王,破州县四十。诏思勖发永、道、连三州兵,淮南弩士十万,袭斩游鲁、璘于阵。行范走盘辽诸洞,思勖悉众穷追,生缚之,坑其党六万,获马金银钜万计。卒,年八十馀。
思勖鸷忍,敢杀戮,所得俘,必剥面、皦脑、褫发皮以示人,将士惮服,莫敢视,以是能立功。内给事牛仙童纳张守珪赂,诏付思勖杀之。思勖缚于格,箠惨不可胜,乃探心,截手足,剔肉以食,肉尽乃得死。
楚客者,乐安人,后历桂州都督致仕,封松滋县侯。
高力士,冯盎曾孙也。圣历初,岭南讨击使李千里上二阉儿,曰金刚,曰力士,武后以其强悟,敕给事左右。坐累逐出之,中人高延福养为子,故冒其姓。善武三思,岁馀,复得入禁中,禀食司宫台。既壮,长六尺五寸,谨密,善传诏令,为宫闱丞。
玄宗在籓,力士倾心附结,已平韦氏,乃启属内坊,擢内给事。先天中,以诛萧、岑等功为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于是四方奏请皆先省后进,小事即专决,虽洗沐未尝出,眠息殿帷中,徼幸者愿一见如天人然。帝曰:“力士当上,我寝乃安。”当是时,宇文融、李林甫、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虽以才宠进,然皆厚结力士,故能踵至将相,自馀承风附会不可计,皆得所欲。中人若黎敬仁、林昭隐、尹凤翔、韩庄、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硃光辉、郭全、边令诚等,并内供奉,或外监节度军,脩功德,市鸟兽,皆为之使。使还,所裒获,动巨万计,京师甲第池园、良田美产,占者什六,宠与力士略等,然悉藉力士左右轻重乃能然。肃宗在东宫,兄事力士,它王、公主呼为翁,戚里诸家尊曰爹,帝或不名而呼将军。
力士幼与母麦相失,后岭南节度使得之泷州,迎还,不复记识,母曰:“胸有七黑子在否?”力士袒示之,如言。母出金环,曰“儿所服者”,乃相持号恸。帝为封越国夫人,而追赠其父广州大都督。延福与妻,及力士贵时故在,侍养与麦均。金吾大将军程伯献约力士为兄弟,后麦亡,伯献纟裒绖受吊。河间男子吕玄晤吏京师,女国姝,力士娶之,玄晤擢刀笔史至少卿,子弟仕皆王傅。玄晤妻死,中外赠赙送葬,自第至墓,车徒背相望不绝。
始,李林甫、牛仙客知帝惮幸东都,而京师漕不给,乃以赋粟助漕,及用和籴法,数年,国用稍充。帝斋大同殿,力士侍,帝曰:“我不出长安且十年,海内无事,朕将吐纳导引,以天下事付林甫,若何?”力士对曰:“天子顺动,古制也。税入有常,则人不告劳。今赋粟充漕,臣恐国无旬月蓄;和籴不止,则私藏竭,逐末者众。又天下柄不可假人,威权既振,孰敢议者!”帝不悦,力士顿首自陈“心狂易,语谬当死”。帝为置酒,左右呼万岁。由是还内宅,不复事。加累骠骑大将军,封渤海郡公。于来廷坊建佛祠,兴宁坊立道士祠,珍楼宝屋,国赀所不逮。锺成,力士宴公卿,一扣锺,纳礼钱十万,有佞悦者至二十扣,其少亦不减十。都北堰澧列五硙,日僦三百斛直。
有袁思艺者,帝亦爱幸,然骄倨甚,士大夫疏畏之,而力士阴巧得人誉。帝初置内侍省监二员,秩三品,以力士、思艺为之。帝幸蜀,思艺遂臣贼,而力士从帝,进齐国公。帝闻肃宗即位,喜曰:“吾儿应天顺人,改元至德,不忘孝乎,尚何忧?”力士曰:“两京失守,生人流亡,河南汉北为战区,天下痛心,而陛下以为何忧,臣不敢闻。”从上皇还,进开府仪同三司,实封户五百。
上皇徙西内,居十日,为李辅国所诬,除籍,长流巫州。力士方逃疟功巨阁下,辅国以诏召,力士趋至阁外,遣内养授谪制,因曰:“巨当死已久,天子哀怜至今日,愿一见陛下颜色,死不恨。”辅国不许。宝应元年赦还,见二帝遗诏,北向哭欧血,曰:“大行升遐,不得攀梓宫,死有馀恨。”恸而卒,年七十九。代宗以护卫先帝劳,还其官,赠扬州大都督,陪葬泰陵。
初,太子瑛废,武惠妃方嬖,李林甫等皆属寿王,帝以肃宗长,意未决,居忽忽不食。力士曰:“大家不食,亦膳羞不具耶?”帝曰:“尔,我家老,揣我何为而然?”力士曰:“嗣君未定耶?推长而立,孰敢争?”帝曰:“尔言是也。”储位遂定。天宝中,边将争立功,帝尝曰:“朕春秋高,朝廷细务付宰相,蕃夷不龚付诸将,宁不暇耶?”对曰:“臣间至阁门,见奏事者言云南数丧师,又北兵悍且强,陛下何以制之?臣恐祸成不可禁。”其指盖谓禄山。帝曰:“卿勿言,朕将图之。”十三年秋,大雨,帝顾左右无人,即曰:“天方灾,卿宜言之。”力士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法令不行,阴阳失度,天下事庸可复安?臣之钳口,其时也。”帝不答。明年禄山反。力士善揣时事势候相上下,虽亲昵,至当覆败,不肯为救力,故生平无显显大过。议者颇恨宇文融以来权利相贼,阶天下之祸,虽有补益,弗相除云。
程元振,京兆三原人。少以宦人直内侍省,迁内射生使、飞龙厩副使。张皇后谋立越王,元振见太子,发其奸,与李辅国助讨难,立太子,是为代宗。拜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帝以药子昂判元帅行军司马,固辞,乃以命元振,封保定县侯。再迁骠骑大将军、邠国公,尽总禁兵。不逾岁,权震天下,在辅国右,凶决又过之,军中呼十郎。
王仲升者,初为淮西节度使,与襄州张维瑾部将战申州,被执。贼平,元振荐为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将军兼大夫由仲升始。裴冕与元振忤,乃掎韩颖等罪贬施州。来瑱守襄、汉有功,元振尝诿属,不应,因仲升共诬杀瑱。同华节度使李怀让被构,忧甚自杀。素恶李光弼,数媒蝎以疑之。瑱等上将,冕、光弼元勋,既诛斥,或不自省,方帅繇是携解。
广德初,吐蕃、党项内侵,诏集天下兵,无一士奔命者。虏扣便桥,帝仓黄出居陕,京师陷,贼剽府库,焚闾弄,萧然为空。于是太常博士、翰林待诏柳伉上疏曰:“犬戎以数万众犯关度陇,历秦、渭,掠邠、泾,不血刃而入京师,谋臣不奋一言,武士不力一战,提卒叫呼,劫宫闱,焚陵寝,此将帅叛陛下也;自朝义之灭,陛下以为智力所能,故疏元功,委近习,日引月长以成大祸,群臣在廷无一犯颜回虑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诸道兵,尽四十日,无只轮入关者,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离叛,虽一鱼朝恩以陕郡戮力,陛下独能以此守社稷乎?陛下以今日势为安耶?危耶?若以为危,岂得高枕不为天下计?臣闻良医疗疾,当病饮药,药不当疾,犹无益也。陛下视今日病何繇至此乎?天下之心,乃恨陛下远贤良,任宦竖,离间将相而几于亡。必欲存宗庙社稷,独斩元振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隶诸州,独留朝恩备左右,陛下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率德励行,屏嫔妃,任将相。若曰‘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乎,宜即募士西与朝廷会;若以朕恶未悛耶,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其听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请赤臣族以谢。”疏闻,帝顾公议不与,乃下诏尽削元振官爵,放归田里。帝还,元振自三原衣妇衣私入京师,舍司农卿陈景诠家,图不轨。御史劾按,长流氵奏州,景诠贬新兴尉。元振行至江陵死。
时又有骆奉先者,亦三原人,历右骁卫大将军,数从帝讨伐,尤见幸,广德初,监仆固怀恩军者。奉先恃恩贪甚,怀恩不平,既而惧其谮,遂叛。事平,擢奉先军容使,掌畿内兵,权焰炽然。永泰初,以吐蕃数惊京师,始城鄠,以奉先为使,悉毁县外庐舍,无尺椽。累封江国公,监凤翔军,大历末卒。
鱼朝恩,泸州泸川人。天宝末,以品官给事黄门,内阴黠,善宣纳诏令。至德初,监李光进军。京师平,为三宫检责使,以左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九节度围贼相州,以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使自朝恩始。史思明攻洛阳,朝恩以神策兵屯陕。洛阳陷,思明长驱至硖石,使子朝义为游军。肃宗诏锐兵十万循渭而东以济师。朝恩按兵陕东,使神策将卫伯玉与贼将康文景等战,败之。洛阳平,徙屯汴州,加开府仪同三司,封冯翊郡公。宝应中,还屯陕。代宗避吐蕃东幸,卫兵离散,朝恩悉军奉迎华阴,乘舆六师乃振,帝德之,更号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专领神策军,赏赐不涯。
朝恩资小人,恃功岸忽无所惮。仆固瑒攻绛州,使姚良据温,诱回纥陷河阳。朝恩遣李忠诚讨瑒,以霍文场监之;王景岑讨良,王希迁监之。败瑒于万泉,生擒良。高晖等引吐蕃入寇,遣刘德信讨斩之。故朝恩因麾下数克获,窃以自高。是时郭子仪有定天下功,居人臣第一,心媢之,乘相州败,丑为诋谮,肃宗不内其语,然犹罢子信兵,留京师。代宗立,与程元振一口加毁,帝未及寤,子仪忧甚。俄而吐蕃陷京师,卒用其力,王室再安。故朝恩内惭,乃劝帝徙洛阳,欲远戎狄。百僚在廷,朝恩从十馀人持兵出,曰:“虏数犯都甸,欲幸洛,云何?”宰相未对,有近臣折曰:“敕使反耶?今屯兵足以捍寇,何遽胁天子弃宗庙为?”朝恩色沮,而子仪亦谓不可,乃止。
朝恩好引轻浮后生处门下,讲《五经》大义,作文章,谓才兼文武,徼伺误宠。
永泰中,诏判国子监,兼鸿胪、礼宾、内飞龙、闲厩使,封郑国公。始诣学,诏宰相、常参官、六军将军悉集,京兆设食,内教坊出音乐俳倡侑宴,大臣子弟二百人,硃紫杂然为附学生,列庑次。又赐钱千万,取子钱供秩饭。每视学,从神策兵数百,京兆尹黎干率钱劳从者,一费数十万,而朝恩色常不足。
凡诏会群臣计事,朝恩怙贵,诞辞折愧坐人出其上,虽元载辩强亦拱默,唯礼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衎酬诘往返,未始降屈,朝恩不怿,黜衎以动造。又谋将易执政以震朝廷,乃会百官都堂,且言:“宰相者,和元气,辑群生。今水旱不时,屯军数十万,馈运困竭,天子卧不安席,宰相何以辅之?不退避贤路,默默尚何赖乎?”宰相俯首,坐皆失色。造徙坐从之,因曰:“阴阳不和,五谷踊贵,皆军容事,宰相何与哉?且军挐不散,故天降之沴。今京师无事,六军可相维镇,又屯十万,馈粮所以不足,百司无稍食,军容为之,宰相行文书而已,何所归罪?”朝恩拂衣去,曰:“南衙朋党,且害我。”会释菜,执《易》升坐,百官咸在,言《鼎》有覆餗象,以侵宰相。王缙怒,元载怡然。朝恩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测也。”载衔之未发。
朝恩有赐墅,观沼胜爽,表为佛祠,为章敬太后荐福,即后谥以名祠,许之。于是用度侈浩,公坏曲江诸馆、华清宫楼榭、百司行署、将相故第,收其材佐兴作,费无虑万亿。既数毁郭子仪,不见听,乃遣盗发其先冢,子仪诡辞自解,以安众疑。久之,让判国子监、鸿胪礼宾等使,加内侍监,徙封韩,增实封百户。俄兼检校国子监。
初,神策都虞候刘希暹魁健能骑射,最为朝恩昵信,以太仆卿封交河郡王。兵马使王驾鹤独谨厚,亦封徐国公。希暹讽朝恩置狱北军,阴纵恶少年横捕富人付吏考讯,因中以法,录赀产入之军,皆诬服冤死,故市人号“入地牢”。又万年吏贾明观倚朝恩捕搏恣行,积财钜万,人无敢发其奸。朝廷裁决,朝恩或不预者,辄怒曰:“天下事有不由我乎!”帝闻,不喜。养息令徽者,尚幼,为内给使,服绿,与同列争忿,归白朝恩。明日见帝曰:“臣之子位下,愿得金紫,在班列上。”帝未答,有司已奉紫服于前,令徽称谢。帝笑曰:“小儿章服,大称。”滋不悦。
元载乃用左散骑常侍崔昭尹京兆,厚以财结其党皇甫温、周皓。温方屯陕,而皓射生将。自是朝恩隐谋奥语,悉为帝知。希暹觉帝指,密白朝恩,朝恩稍惧,然见帝接遇未衰,故自安而潜计不轨。帝遂倚载决除之,惧不克,载曰:“陛下第专属臣,必济。”朝恩入殿,尝从武士百人自卫,皓统之,而温握兵在外。载乃徙凤翔尹李抱玉节度山南西道,以温代节度凤翔,阳重其权,寔内温以自助。载又议析凤翔之郿与京兆,以鄠、盩厔及凤翔之虢、宝鸡与抱玉,而以兴平、武功、凤翔之扶风天兴与神策军,朝恩利其土地,自封殖,不知为虞也。郭子仪密白:“朝恩尝结周智光为外应,久领内兵,不早图,变且大。”载留温京师,未即遣,约与皓共诛朝恩。谋定,以闻,帝曰:“善图之,勿反受祸!”方寒食,宴禁中,既罢,将还营,有诏留议事。朝恩素肥,每乘小车入宫省。帝闻车声,危坐,载守中书省。朝恩至,帝责其异图,朝恩自辩悖傲,皓与左右禽缢之,死年四十九,外无知者。帝隐之,下诏罢观军容等使,增实封户六百,内侍监如故。外咸言“既奉诏,乃投缢”云。还尸于家,赐钱六百万以葬。
帝惧军乱,进刘希暹、王驾鹤并兼御史中丞。又下诏尉晓将士,独希暹自知同恶,言不逊,驾鹤白发之,遂赐死。而贾明观兼得幸于载,故载奏隶江西,使立功自赎,路嗣恭搒杀之。所厚礼部尚书、礼仪使裴土淹、户部侍郎判度支第五琦皆坐贬。
窦文场、霍仙鸣者,始并隶东宫,事德宗,未有名。自鱼朝恩死,宦人不复典兵,帝以禁卫尽委白志贞,志贞多纳富人金补军,止收其庸而身不在军。及泾师乱,帝召近卫,无一人至者,惟文场等率宦官及亲王左右从。至奉天,帝逐志贞,并左右军付文场主之。兴元初,诏监神策左厢兵马,以王希迁监右,而马有麟为左神策军大将军,军额由此始。
帝自山南还,两军复完,而帝忌宿将难制,故诏文场、仙鸣分总之,废天威军入左右神策。是时,窦、霍权振朝廷,诸方节度大将多出其军,台省要官走门下,丐援影者足相蹑。卫士硃华以按摩得幸文场,参虑补置,索赇数万缗,而籓镇赠遗累百钜万,略士妻女无所惮,诏杀之于军。其隆赫如此。
久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各二员,诏文场为左神策护军中尉,仙鸣为右,焦希望为左神策中护军,张尚进为右。中尉、护军自文场等始。后仙鸣移病,帝赐十马,令诸祠祈解。后稍愈,已而暴死,帝疑左右进毒,捕诘小使问状,诛数十人,赠开府仪同三司,以内常侍第五守亮代之。文场擢累骠骑大将军。时监察御史崔肸行囚于军,吏为具酒食,肸欲悦媚之,故不拒。文场劾奏,诏流肸远方。文场年老致仕卒。
其后杨志廉、孙荣义为左右中尉,招权骄肆,与窦、霍略等。帝晚节闻民间讹语禁中事,而北军捕太学生何竦、曹寿系讯,人情大惧,司业武少仪上书“有如罪不测,愿明示四方”。俄得释。是时宦官复盛矣。
希望者,泾阳人,历明威将军,赠洪州都督。尚进,河东人,历忠武将军,赠开府仪同三司。志廉,弘农人,历左监门卫大将军;荣义,泾阳人,历右武卫大将军。并赠扬州大都督。
刘贞亮,本俱氏,名文珍,冒所养宦父,故改焉。性忠强,识义理。平凉之盟,在浑瑊军中,会虏变,被执且西,俄而得归。出监宣武军,自置亲兵千人。贞元末,宦人领兵附顺者益众。
会顺宗立,淹痼弗能朝,惟李忠言、牛美人侍。美人以帝旨付忠言,忠言授之王叔文,叔文与柳宗元等裁定,然后下中书。然未得纵欲,遂夺神策兵以自强,即用范希朝为京西北禁军都将,收宦者权。而忠言素懦谨,每见叔文与论事,无敢异同,唯贞亮乃与之争。又恶朋党炽结,因与中人刘光琦、薛文珍、尚衍、解玉、吕如全等同劝帝立广陵王为太子监国,帝纳其奏,贞亮召学士卫次公、郑絪、李程、王涯至金銮殿草定制诏。太子已立,尽逐叔文党,委政大臣,议者美其忠。
高崇文讨刘辟,复为监军。初,东川节度使李康为辟所破,囚之。崇文至,辟归康求雪,贞亮劾以不拒贼,斩之,故以专悍见訾。迁累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元和八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宪宗之立,贞亮为有功,然终身无所宠假。吕如全历内侍省内常侍、翰林使,坐擅取樟材治第,送东都狱,至阌乡自杀。又郭旻醉触夜禁,杖杀之。五坊硃超晏、王志忠纵鹰人入民家,搒二百,夺职,由是莫不慑畏。
吐突承璀,字仁贞,闽人也。以黄门直东宫,为掖廷局博士,察察有才。宪宗立,擢累左监门将军、左神策护军中尉、左街功德使,封蓟国公。
王承宗叛,承璀揣帝锐征讨,因请行。帝见其果敢,自喜,谓可任,即诏承璀为行营招讨处置使,以左右神策及河中、河南、浙西、宣歙兵从之。内寺伯宋惟澄、曹进玉为馆驿使:自河南、陕、河阳,惟澄主之;京、华、河中至太原,进玉主之。又诏内常侍刘国珍、马朝江分领易、定、幽、沧等州粮料使。于是谏官李庸阝、许孟容、李元素、李夷简、吕元膺、穆质、孟简、独孤郁、段平仲、白居易等众对延英,谓古无中人位大帅,恐为四方笑。帝乃更为招讨宣慰使,为御通化门慰其行。承璀御众无它远略,为卢从史侮狎,逾年无功,赖中诏擿使执从史,而间遣人说承宗上书待罪,乃诏班师,还为中尉。平仲劾承璀轻谋弊赋,损国威,不斩首无以谢天下。帝不获已,罢为军器庄宅使。寻拜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
会刘希光纳羽林大将军孙钱二十万缗求方镇,有诏赐死,迹絓承璀,故令出监淮南军。纤人太子通事舍人李涉投匦言承璀等冤状,于是孔戣知匦事,阅其副,不受,即表其奸,逐为峡州司仓参军。然帝于承璀殊厚,会李绛在翰林,苦论其过,故决遣之。帝后欲还承璀,为罢绛宰相,召为内弓箭库使,复左神策中尉。惠昭太子薨,承璀请立澧王,不从。常饰一室藏所赐诏敕,地生毛二尺,恶之,躬粪除瘗之。逾年帝崩,穆宗衔前议,杀之禁中。敬宗时,左神策中尉马存亮论其冤,诏许子士晔收葬。宣宗时,擢士晔右神策中尉。
是时,诸道岁进阉儿,号“私白”,闽、岭最多,后皆任事,当时谓闽为中官区薮。咸通中,杜宣猷为观察使,每岁时遣吏致祭其先,时号“敕使墓户”。宣猷卒用群宦力徙宣歙观察使。
马存亮,字季明,河中人。元和时,累擢左神策军副使、左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进左神策中尉。军所籍凡十馀万,存亮料柬尤精,伍无罢士,部无冗员。
敬宗初,染署工张韶与卜者苏玄明善,玄明曰:“我尝为子卜,子当御殿食,我与焉。吾闻上昼夜猎,出入无度,可图也。”韶每输染材入宫,卫士不呵也。乃阴结诸工百馀人,匿兵车中若输材者,入右银台门,约昏夜为变。有诘其载者,韶谓谋觉,杀其人,出兵大呼成列,浴堂门闭。时帝击球清思殿,惊,将幸右神策。或曰:“贼入宫,不知众寡,道远可虞,不如入左军,近且速。”从之。初,帝常宠右军中尉梁守谦,每游幸;两军角戏,帝多欲右胜,而左军以为望。至是,存亮出迎,捧帝足泣,负而入。以五百骑往迎二太后,比至,而贼已斩关入清思殿,升御坐,盗乘舆馀膳,揖玄明偶食,且曰“如占”。玄明惊曰:“止此乎!”韶恶之,悉以宝器赐其徒,攻弓箭库,仗士拒之,不胜。存亮遣左神策大将军康艺全、将军何文哲宋叔夜孟文亮,右神策大将军康志睦、将军李泳尚国忠,率骑兵讨贼,日暮,射韶及玄明皆死。始贼入,中人仓卒繇望仙门出奔,内外不知行在。迟明,尽捕乱党,左右军清宫,车驾还。群臣诣延英门见天子,然至者不十一二,坐贼所入阑不禁者数十人,杖而不诛,赐存亮实封户二百,梁守谦进开府仪同三司,它论功赏有差。存亮于一时功最高,乃推委权势,求监淮南军。代还,为内飞龙使。大和中,以右领军卫上将军致仕,封岐国公,卒赠扬州大都督。
存亮逮事德宗,更六朝,资端畏,善训士,始去禁卫,众皆泣。唐世中人以忠谨称者,唯存亮、西门季玄、严遵美三人而已。
遵美父季寔,为掖廷局博士。大中时,有宫人谋弑宣宗。是夜,季寔直咸宁门下,闻变,入射杀之。明日,帝劳曰:“非尔,吾危不免。”擢北院副使,终内枢密使。
遵美历左军容使,尝叹曰:“北司供奉官以胯衫给事,今执笏,过矣。枢密使无听事,唯三楹舍藏书而已,今堂状帖黄决事,此杨复恭夺宰相权之失也。”盖疾时中官肆横云。后从昭宗迁凤翔,求致仕,隐青城山,年八十馀卒。
仇士良,字匡美,循州兴宁人。顺宗时得侍东宫。宪宗嗣位,再迁内给事,出监平卢、凤翔等军。尝次敷水驿,与御史元稹争舍上厅,击伤稹。中丞王播奏御史、中使以先后至得正寝,请如旧章。帝不直稹,斥其官。元和、大和间,数任内外五坊使,秋按鹰内畿,所至邀吏供饷,暴甚寇盗。
文宗与李训欲杀王守澄,以士良素与守澄隙,故擢左神策军中尉兼左街功德使,使相糜肉。已而训谋悉逐中官,士良悟其谋,与右神策军中尉鱼弘志、大盈库使宋守义挟帝还宫。王涯、舒元舆已就缚,士良肆胁辱,令自承反,示牒于朝。于时莫能辨其情,皆谓诚反,士良因纵兵捕,无轻重悉毙两军,公卿半空。事平,加特进、右骁卫大将军,弘志右卫上将军兼中尉,守义右领军卫上将军。
李石辅政,棱棱有风岸,士良与论议数屈,深忌之,使贼刺石于亲仁里,马逸而免。石惧,辞位,士良益无惮。
泽潞刘从谏本与训约诛郑注。及训死,愤士良得志,乃上书言:“王涯等八人皆宿儒大臣,愿保富贵,何苦而反。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贼,含愤九泉。不然,天下义夫节士,畏祸伏身,谁肯与陛下共治耶?”即以训所移书遣部将陈季卿以闻。季卿至,会石遇盗,京师扰,疑不敢进。从谏大怒,杀季卿,腾书于朝。又言:“臣与训诛注,以注本宦竖所提挈,不使闻知。今四方共传宰相欲除内官,而两军中尉闻,自救死,妄相杀戮,谓为反逆。有如大臣挟无将之谋,自宜执付有司,安有纵俘劫、横尸阙下哉?陛下视不及,听未闻也。且宦人根党蔓延在内,臣欲面陈,恐横遭戮害,谨修封疆,缮甲兵,为陛下腹心。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书闻,人人传观。士良沮恐,即进从谏检校司徒,欲弭其言。从谏知可动,复言:“臣所陈系国大体,可听,则宜洗宥涯等罪;不可听,则赏不宜妄出。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固辞。累上书,暴指士良等罪。帝虽不能去,然倚其言差自强。自是郁郁不乐,两军球猎宴会绝矣。
开成四年,苦风痹,少间,召宰相见延英,退坐思政殿,顾左右曰:“所直学士谓谁?”曰:“周墀也。”召至,帝曰:“自尔所况,朕何如主?”墀再拜曰:“臣不足以知,然天下言陛下尧、舜主也。”帝曰:“所以问,谓与周赧、汉献孰愈?”墀惶骇曰:“陛下之德,成、康、文、景未足比,何自方二主哉?”帝曰:“赧、献受制强臣,今朕受制家奴,自以不及远矣!”因泣下,墀伏地流涕。后不复朝,至大渐云。
始,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宰相李珏杨嗣复谋奉太子监国,士良与弘志议更立,珏不从,乃矫诏立颍王为皇太弟,士良以兵奉迎,而太子还为陈王。初,庄恪太子薨,杨贤妃谋引安王,不克。武宗已立,士良发其事,劝帝除之以绝人望,故王、妃皆死。士良迁骠骑大将军,封楚国公,弘志韩国公,实封户三百。俄而珏、嗣复罢去,弘逸、季棱诛矣。
帝明断,虽士良有援立功,内实嫌之,阳示尊宠。李德裕得君,士良愈恐。会昌二年,上尊号,士良宣言“宰相作赦书,减禁军缣粮刍菽”以摇怨,语两军曰:“审有是,楼前可争。”德裕以白帝,命使者谕神策军曰:“赦令自朕意,宰相何豫?尔渠敢是?”士乃怗然。士良惶惑不自安。明年,进观军容使,兼统左右军,以疾辞,罢为内侍监,知省事。固请老,诏可。寻卒,赠扬州大都督。
士良之老,中人举送还第,谢曰:“诸君善事天子,能听老夫语乎?”众唯唯。士良曰:“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为诸君计,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必斥经术,阇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众再拜。士良杀二王、一妃、四宰相,贪酷二十馀年,亦有术自将,恩礼不衰云。死之明年,有发其家藏兵数千物,诏削官爵,籍其家。
始,士良、弘志愤文宗与李训谋,屡欲废帝。崔慎由为翰林学士,直夜未半,有中使召入,至秘殿,见士良等坐堂上,帷帐周密,谓慎由曰:“上不豫已久,自即位,政令多荒阙,皇太后有制更立嗣君,学士当作诏。”慎由惊曰:“上高明之德在天下,安可轻议?慎由亲族中表千人,兄弟群从且三百,何可与覆族事?虽死不承命。”士良等默然,久乃启后户,引至小殿,帝在焉。士良等历阶数帝过失,帝俯首。既而士良指帝曰:“不为学士,不得更坐此。”乃送慎由出,戒曰:“毋泄,祸及尔宗。”慎由记其事,藏箱枕间,时人莫知。将没,以授其子胤,故胤恶中官,终讨除之,盖祸原于士良、弘志云。
杨复光,闽人也,本乔氏。有武力,少养于内常侍杨玄价家,颇以节谊自奋,玄价奇之。宣宗时,玄价监盐州军,诬杀刺史刘皋。皋有威名者,世讼其冤。稍迁左神策军中尉,谮去宰相杨收,权宠震时。
复光有谋略,累监诸镇军。乾符初,佐平卢节度使曾元裕击贼王仙芝,败之。招讨使宋威击仙芝于江西,复光在军,请判官吴彦宏约贼降,仙芝遣将尚君长自缚如约。威疾其功,密请僖宗诛之,故仙芝怨,复引兵叛。后天子寤威阶祸,罢之,以兵与复光,乃进禽徐唐莒。王鐸为招讨,复光仍监军。鐸之弃荆南也,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定其地,以忠武别将宋浩领荆南,泰宁将段彦谟佐之。复光父尝监忠武军,而浩已为大将,见复光,少之,不为礼,彦谟亦耻居浩下,遂有隙。复光曰:“胡不杀之?”彦谟引慓士击杀浩,复光以客常滋假留后,而奏浩罪,荐彦谟为朗州刺史。诏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以复光监忠武军,屯邓州,遏贼右冲。帝西幸,召绍业见行在,复光更引彦谟为荆南节度使。彦谟绐行边,诣复光,以黄金数百两为谢。其后忠武周岌受贼命,尝夜宴,召复光,左右曰:“彼既附贼,必不利公,不如毋行。”复光固往,酒所语时事,复光泣曰:“丈夫所感,独恩与义耳,彼不顾恩义,规利害,何丈夫哉!公奋匹夫封侯,乃捐十八叶天子,北面臣贼,何恩义利害昧昧耶?”岌流涕曰:“吾力不足,阳合而阴离之,故召公计。”因持杯盟曰:“有如酒!”即遣子守亮斩贼使于传舍。秦宗权据蔡州叛,岌、复光以忠武兵三千入见之。宗权即遣部将王淑持兵万人从。复光定荆、襄,师次邓,淑逗遛,复光斩之,并其军为八,以鹿宴弘、晋晖、张造、李师泰、王建、韩建等为之将,进攻南阳。贼将硃温、何勤逆战,大败,遂收邓州,追北蓝桥。会母丧,班师。俄起为天下兵马都监,总诸军,与东面招讨使王重荣并力定关中。硃温守同州,复光遣使镌谕,温以所部降。方贼之强,重荣忧不知所出,谓复光曰:“臣贼邪,且负国;拒战邪,则兵寡,柰何?”复光曰:“李克用与我世共患难,其为人,奋不顾身,比数召未即至者,由太原道不通耳,非忍祸者。若谕上意,彼宜必来。”重荣曰:“善。”白王鐸以诏使至太原,克用兵乃出。京师平,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同华制置使,封弘农郡公,赐号“资忠辉武匡国平难功臣”。卒河中,赠观军容使,谥曰忠肃。
复光御下有恩,军中闻其死,皆恸哭,而麾下多立功者。诸子为将帅数十人,守宗亦为忠武节度使。
赞曰:楚郧公辛不敢雠君而忘父冤,昭愍之世,两军宠遇有厚薄,而卒用存亮夷难,功莫及者。自古忠臣出于疏斥不用盖多矣,存亮岂通记书道理之人邪,何其识君臣大谊明甚?不尸大劳,畏权处外,又愈贤矣。与夫书“龙蛇”之诗者,何其小哉!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宦者下
李辅国,本名静忠,以阉奴为闲厩小儿。貌儜陋,略通书计。事高力士,年四十馀 ,使主厩中簿最。王鉷为使,以典禾豆,能检擿耗欺,马以故肥,荐之皇太子,得侍东宫。
陈玄礼等诛杨国忠,辅国豫谋,又劝太子分中军趋朔方,收河、陇兵,图兴复。太子至灵武,愈亲近,劝遂即位系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帅府行军司马。肃宗稍稍任以肱膂事,更名护国,又改今名。凡四方章奏、军符、禁宝一委之。辅国能随事龊龊谨密,取人主亲信,而内深贼未敢肆。不啖荤,时时为浮屠诡行,人以为柔良,不忌也。帝还京师,拜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使,兼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少府、殿中二监,封成国公,实封户五百。宰相群臣欲不时见天子,皆因辅国以请,乃得可。常止银台门决事。置察事听儿数十人,吏虽有秋豪过,无不得,得辄推讯。州县狱讼,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处,因称制敕,然未始闻上也。诏书下,辅国署已乃施行,群臣无敢议。出则介士三百人为卫。贵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当国,以子姓事之,号“五父”。帝为娶元擢女为妻,擢以故为梁州长史,弟兄皆位台省。
李岘辅政,叩头言:“且乱国。”于是诏敕不由中书出者,岘必审覆,辅国不悦。
时太上皇居兴庆宫,帝自复道来起居,太上皇亦间至大明宫,或相逢道中。帝命陈玄礼、高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梨园弟子日奏声伎为娱乐。辅国素微贱,虽暴贵,力士等犹不为礼,怨之,欲立奇功自固。初,太上皇每置酒长庆楼,南俯大道,因裴回观览,或父老过之,皆拜舞乃去。上元中,剑南奏事吏过楼下,因上谒,太上皇赐之酒,诏公主及如仙媛主之,又召郭英乂、王铣等饮,赉予颇厚。辅国因妄言于帝曰:“太上皇居近市,交通外人,玄礼、力士等将不利陛下,六军功臣反侧不自安,愿徙太上皇入禁中。”帝不寤。先时,兴庆宫有马三百,辅国矫诏取之,裁留十马。太上皇谓力士曰:“吾儿用辅国谋,不得终孝矣。”会帝属疾,辅国即诈言皇帝请太上皇按行宫中,至睿武门,射生官五百遮道,太上皇惊,几坠马,问何为者,辅国以甲骑数十驰奏曰:“陛下以兴庆宫湫陋,奉迎乘舆还宫中。”力士厉声曰:“五十年太平天子,辅国欲何事?”叱使下马,辅国失辔,骂力士曰:“翁不解事!”斩一从者。力士呼曰:“太上皇问将士各好在否!”将士纳刀虖万岁,皆再拜。力士复曰:“辅国可御太上皇马!”辅国靴而走,与力士对执辔还西内,居甘露殿,侍卫才数十,皆尪老。太上皇执力士手曰:“微将军,朕且为兵死鬼。”左右皆流涕。又曰:“兴庆,吾王地,数以让皇帝,帝不受。今之徙,自吾志也。”俄而流承恩播州,魏悦氵奏州,如仙媛归州,公主居玉真观;更料后宫声乐百馀,更侍太上皇,备洒扫;诏万安、咸宜二公主视服膳。自是太上皇怏怏不豫,至弃天下。辅国以功迁兵部尚书。南省视事,使武士戎装夹道,陈跳丸舞剑,百骑前驱,御府设食,太常备乐,宰相群臣毕会。既得志,乃厌然骄觖,求宰相,帝重违曰:“卿勋力何任不可,但群望未一,如何?”辅国遂讽宰相裴冕使联表荐己。帝密擿萧华使喻止冕。
张皇后数疾其颛,帝寝疾,太子监国,后召太子,将诛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从,更召越王、兗王图之。元振告辅国,即伏兵凌霄门,迎太子,伺变,是夜捕二王及中人硃辉光、马英俊等囚之,而杀后它殿。
代宗立,辅国等以定策功,愈跋扈,至谓帝曰:“大家弟坐宫中,外事听老奴处决。”帝矍然欲翦除,而惮其握兵,因尊为尚父,事无大小率关白,群臣出入皆先诣辅国,辅国颇自安。又册进司空兼中书令,实封户八百。未几,以左武卫大将军彭体盈代为闲厩、嫩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以右武卫大将军药子昂代判元帅行军司马,赐辅国大第于外。中外闻其失势,举相贺。辅国始惘然忧,不知所出,表乞解官。有诏进封博陆郡王,仍为司空、尚父,许朝朔望。辅国欲入中书作谢表,阍者不内,曰:“尚父罢宰相,不可入。”辅国气塞,久乃曰:“老奴死罪,事郎君不了,请地下事先帝矣!”帝优辞谕遣。
有韩颖、刘烜善步星,乾元中待诏翰林,颖位司天监,烜起居舍人,与辅国暱甚。辅国领中书,颖进秘书监,烜中书舍人,裴冕引为山陵使判官,辅国罢,俱流岭南,赐死。
自辅国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东宫积不平。既嗣位,不欲显戮,遣侠者夜刺杀之,年五十九,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犹秘其事,刻木代首以葬,赠太傅,谥曰丑。后梓州刺史杜济以武人为牙门将,自言刺辅国者。
王守澄者,史亡所来。元和中监徐州军,召还。方宪宗喜方士说,诏天下求其人,宰相皇甫镈、左金吾将军李道古等白见杨仁昼、浮屠大通。仁昼更姓名曰柳泌,大通自言寿百五十岁,有不死药,并待诏翰林。虢人田元佐言有秘方,能化瓦砾为黄金,诏除虢令,与董景珍、李元戢皆介泌、大通荐于天子,天子惑其说。泌以金石进帝饵之,躁甚,数暴怒,恚责左右,踵得罪,禁中累息,帝自是不豫。十五年,罢元会,群臣危恐,会义成刘悟来朝,赐对麟德殿,悟出曰:“上体平矣。”内外乃安。是夜,守澄与内常侍陈弘志弑帝于中和殿,缘所饵,以暴崩告天下,乃与梁守谦、韦元素等定册立穆宗。俄知枢密事。
文宗嗣位,守澄有助力,进拜骠骑大将军。帝疾元和逆罪久不讨,故以宋申锡为宰相,谋因事除之,不克,更因其党郑注、李训乘其罅,于是流杨承和于驩州,韦元素象州。遣中人刘忠谅追杀元素于武昌,承和次公安赐死。训乃胁守澄以军容使就第,使内养赍■赐死,事秘,时无知者,赠扬州大都督。其弟守涓自徐州监军召还,死于中牟。
刘克明,亦亡所来,得幸敬宗。敬宗善击球,于是陶元皓、靳遂良、赵士则、李公定、石定宽以球工得见便殿,内籍宣徽院或教坊,然皆出神策隶卒或里闾恶少年,帝与狎息殿中为戏乐。四方闻之,争以趫勇进于帝。尝阅角牴三殿,有碎首断臂,流血廷中,帝欢甚,厚赐之,夜分罢。所亲近既皆凶不逞,又小过必责辱,自是怨望。帝夜艾自捕狐狸为乐,谓之“打夜狐”,中人许遂振、李少端、鱼志弘侍从不及,皆削秩。帝猎夜还,与克明、田务澄、许文端、石定宽、苏佐明、王嘉宪、阎惟直等二十有八人群饮,既酣,帝更衣,烛忽灭,克明与佐明、定宽弑帝更衣室,矫诏召翰林学士路隋作诏书,命绛王领军国事。明日,下遗诏,绛王即位。克明等恃功,将易置左右,自引支党颛兵柄。于时,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梁守谦魏从简与宰相裴度共迎江王,发左、右神策及六军飞龙兵讨之,克明投井死,出其尸戮之。务澄等皆斩首以徇,籍入家赀,又杀其党数十人。
始,克明谋逆,母禁不许。文宗立,嘉母忠,赐钱千缗、绢五百匹,给婢二人。
田令孜,字仲则,蜀人也,本陈氏。咸通时,历小马坊使。僖宗即位,擢令孜左神策军中尉,是时西门匡范位右中尉,世号“东军”、“西军”。
帝冲騃,喜斗鹅走马,数幸六王宅、兴庆池与诸王斗鹅,一鹅至五十钱。与内园小儿尤昵狎,倚宠暴横。始,帝为王时,与令孜同卧起,至是以其知书能处事,又帝资狂昏,故政事一委之,呼为“父”。而荒酣无检,发左藏、齐天诸库金币,赐伎子歌儿者日巨万,国用耗尽。令孜语内园小儿尹希复、王士成等,劝帝籍京师两市蕃旅、华商宝货举送内库,使者监閟柜坊茶阁,有来诉者皆杖死京兆府。
令孜知帝不足惮,则贩鬻官爵,除拜不待旨,假赐绯紫不以闻。百度崩弛,内外垢玩。既所在盗起,上下相掩匿,帝不及知。是时贤人无在者,惟佞鄙沓贪相与备员,偷安噤默而已。左拾遗侯昌蒙不胜愤,指言竖尹用权乱天下,疏入,赐死内侍省。
宰相卢携素事令孜,每建白,必阿邑倡和。初,黄巢求广州,愿罢兵,携欲宠高骈,使有功,不听贼。因又易置关东诸节度,贼乘之,陷东都。令孜急,归罪携,奉帝西幸,步出金光门,至咸阳沙野,军十馀骑呼曰:“巢为陛下除奸臣,乘舆今西,秦中父老何望?愿还宫。”令孜叱之,以羽林骑驰斩,即以羽林白马载帝,昼夜驰,舍骆谷。时陈敬瑄方节度西川,令孜兄也,故请帝幸蜀。有诏以令孜为十军十二卫观军容制置左右神策护驾使。至成都,进左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事,封晋国公。帝见蜀狭陋,稍郁郁,日与嫔侍博饮,时时攘袂北望,怊然流涕。令孜伺间开释,呼万岁,帝为怡悦,因盛称郑畋、王鐸、程宗楚、李铤、敬瑄方并力,贼不足虞。帝曰:“善。”
初,成都募陈许兵三千,服黄帽,名“黄头军”,以捍蛮。帝至,大劳将士,扈从者已赐,而不及黄头军,皆窃怨令孜。令孜置酒会诸将,以黄金樽行酒,即赐之。黄头将郭琪不肯饮,曰:“军容能易偏惠,均众士,诚大愿也。”令孜目曰:“君有功邪?”答曰:“战党项,薄契丹,数十战,此琪之功。”令孜嘻,怒曰:“知之。”密以■注酒中,琪饮已,驰归,杀一婢,吮血得解。因夜烧营,剽城邑,敬瑄讨败之,奔广都,遂走高骈所。帝闻变,与令孜保东城自守,群臣不得见。左拾遗孟昭图请对,不召,因上疏极陈:“君与臣一体相成,安则同宁,危则共难。昔日西幸,不告南司,故宰相、御史中丞、京兆尹悉碎于贼,唯两军中尉以扈乘舆得全。今百官之在者,率冒重险出百死者也。昨昔黄头乱,火照前殿,陛下惟与令孜闭城自守,不召宰相,不谋群臣,欲入不得,求对不许。且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陛下固九州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岂悉忠于南司?廷臣岂无用于敕使?文宗时,宫中灾,左右巡使不到,皆被显责,安有天子播越,而宰相无所豫,群司百官弃若路人?已事诚不足谏,而来者冀可追也。”疏入,令孜匿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参军,使人沈于蟆颐津。初,昭图知正言必见害,谓家隶曰:“大盗未殄,宦竖离间君臣,吾以谏为官,不可坐观覆亡,疏入必死,而能收吾骸乎?”隶许诺,卒葬其尸。朝廷痛之。
贼平,令孜以王鐸为儒臣且无功,而首谋召沙陀者,杨复光也,欲归重北司,故罢鐸都统,以复光功第一。又忌复光且逼己,故薄其赏。自谓帷幄决胜,系王室轻重,出入倨甚。会复光死,大喜,即罢复恭枢密使。中人曹知悫者,富家子,颇沈鸷。贼在长安,知悫以清、浊二谷之人倚山为屯,不屈贼。阴教士卒变衣服、言语与贼类者,夜入长安攻贼营,贼大惧。帝闻,赐金紫,擢内常侍。闻帝将还,因大言:“我且拥众大散关下,阅群臣可归者纳之。”令孜谓然,密令王行瑜以邠州兵度嵯峨山,袭杀其众。由是益自肆,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断。帝以其专,语左右辄流涕。
复光部将鹿晏弘、王建等,以八都众二万取金、洋等州,进攻兴元,节度使牛顼奔龙州,晏弘自为留后,以建及张造、韩建等为部刺史。帝还,惧见讨,引兵走许州。王建率义勇四军迎帝西县,复以建及韩建等主之,号“随驾五都。”令孜以复光故,才授诸卫将军,皆养为子。别募神策新军,以千人为都,凡五十四都,分左右为十军统之。又遣亲信觇诸镇,不附己者以罪除徙。
养子匡祐宣慰河中,王重荣厚为礼,基祐傲甚,举军怒,重荣因数令孜罪,责其无礼,监军和解乃去。匡祐还,诉令孜,且劝图之。令孜白以两盐池归盐铁使,即自兼两池榷盐使。重荣不奉诏,表暴令孜十罪。令孜自将讨重荣,率邠宁硃玫、凤翔李昌符,合鄜、延、灵、夏等兵凡三万,壁沙苑。重荣说太原李克用连和,克用上书请诛令孜、玫,帝和之,不从。大战沙苑,王师败。玫走还邠州,与昌符皆耻为令孜用,还与重荣合。神策兵溃还,略所过皆尽。克用逼京师,令孜计穷,乃焚坊市,劫帝夜启开远门出奔。自贼破长安,火宫室、舍庐十七,后京兆王徽葺复粗完,至是令孜唱曰:“王重荣反。”命火宫城,唯昭阳、蓬莱三宫仅存。王建以义勇四军扈帝,夜乱牢水,遂次陈仓。克用还河中,玫畏克用且偪,与重荣连章请诛令孜,而驻凤翔。令孜请帝幸兴元,帝不从,令孜以兵入寝,逼帝夜出,郡臣无知者,宰相萧遘等皆不及从。玫劝兴元节度使石君涉焚阁道,绝帝西意。遘恶令孜劫质天子,生方镇之难,使玫进迎乘舆。玫引兵追行在,败兴凤杨晟军,帝次梁、洋,稍引而南,玫兵及中营,左右被剽戮者不胜计。令孜惧人图己,蒙面以行。使王建长剑五百清道,囊传国玺授之。次大散关,道险涩,帝危及难数矣。分军守灵壁,亢追兵。玫长驱蹑帝,帝以阁道毁,走它道,困甚,枕王建膝且寐,觉而饭,仅能至兴元。玫、重荣表诛令孜,安尉群臣。诏以令孜为剑南监军使,留不去。重荣请幸河中,令孜沮而止。宰相遘率群臣在凤翔者表令孜颛国煽祸,惑小人计,交乱群帅,请诛之。帝不及省,且诏重荣饷粮十五万斛给行在,重荣以令孜在,不奉命。玫乃奉嗣襄王煴即伪位。玫败,帝乃得还京师。
始,帝入蜀,诸王徒步以从,寿王至斜谷不能进,令孜驱使前,王谢足且拘,得马可济。令孜怒抶王,强之行,王耻之。及帝病,中外属寿王,令孜入候帝曰:“陛下记臣否?”帝直视不能语。令孜自署剑南监军使,阅拱宸奉銮军自卫,昼夜驰入成都,固表解官求医药,诏可。俄削官爵,长流儋州,然犹依敬瑄不行。
王即位,是为昭宗。杨复恭代为观军容使,出王建为壁州刺史。建取利州,自署防御使,因略定阆、邛、蜀、黎、雅等州,诏即置永平军,拜建节度使。令孜谋与建连衡亢朝廷,且曰“吾子也”,书召之。建喜,将至,复却之。建怒,进围成都。令孜登城谢建曰:“老夫久相厚,何见困?”答曰:“父子恩,何敢忘!顾父自绝朝廷,苟改图,则父子如初。”令孜曰:“吾欲面计事。”建然许,令孜夜负印节授建,明日入成都,囚令孜碧鸡坊。始,右神策统军宋文通为诸军所疾,令孜因事召见,欲杀之。既见,乃欣然更养为子,名彦宾,即李茂贞也,故独上书雪其罪,诏为湖南监军。凡二岁,与敬瑄同日死。临刑,裂帛为絙,授行刑者曰:“吾尝位十军容,杀我庸有礼!”因教缢人法,既死,而色不变。乾宁中,诏复官爵。
杨复恭,字子恪,本林氏子,杨复光从兄也。宦父玄翼,咸通中领枢密,世为权家。复恭略涉学术,监诸镇兵。庞勋乱,战有功,自河阳监军入拜宣徽使,擢枢密使。黄巢盗京师,令孜颛威福,斫丧天下,中外莫敢亢,惟复恭屡与争得失,令孜怒,下迁飞龙使,复恭乃卧疾蓝田。僖宗出居兴元,复为枢密使,制置经略,多更其手。车驾还,遂代令孜为左神策中尉、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封魏国公,实户八百,赐号“忠贞启圣定国功臣”。
帝崩,定册立昭宗,赐铁券,加金吾上将军,稍攘取朝政。帝尝曰:“朕不德,尔援立我矣,当减省侈长示天下。我见故事,尚衣上御服日一袭,太常新曲日一解,今可禁止。”复恭顿首称善。帝遂问游幸费,对曰:“闻懿宗以来,每行幸无虑用钱十万,金帛五车,十部乐工五百,犊车、红网硃网画香车百乘,诸卫士三千。凡曲江、温汤若畋猎曰大行从,宫中、苑中曰小行从。”帝乃诏类减半。
于是宰相韦昭度、张浚、杜让能等为帝言大中故事,抑宦官不假借,帝亦稍厌复恭横恣。王瑰者,恭宪太后弟,求节度使,帝问复恭,对曰:“产、禄顷汉,三思危唐,后族不可封拜。陛下诚爱瑰,任以它职可也,不宜假节外籓,恐负势颛地不可制。”帝乃止。瑰闻,怒甚,至禁中见复恭诟辱之,遂居中任事。复恭不欲分己权,白为黔南节度使,道兴元,而兄子守亮方领节度,阴勒利州刺史覆瑰舟于江,宗属宾客皆死,以舟自败闻。帝知复恭谋,繇是深衔之。
复恭以诸子为州刺史,号“外宅郎君”;又养子六百人,监诸道军。天下威势,举归其门。守立为天威军使,本胡弘立也,勇武冠军,人畏之。帝欲斥复恭,惧为乱,乃好谓曰:“卿家胡子安在?吾欲令卫殿内。”复恭以守立见帝,赐姓李,名顺节,使掌六军管钥,光宠甚。既势钧,遂与复恭争恨相中伤,暴发其私。
复恭常肩舆抵太极殿。宰相对延英,论叛臣事,孔纬曰:“陛下左右有将反者。”帝矍然。纬指复恭。复恭曰:“臣岂负陛下者?”纬曰:“复恭,陛下家奴,而肩舆至前殿。广树不逞皆姓杨,非反邪?”复恭曰:“欲收士心辅天子。”帝曰:“诚欲收士心,胡不假李姓乎?”复恭无以对。会纬出守江陵,乃使人劫之长乐坡,斩其旌节,赀贮皆尽,纬仅免。
复恭子守贞为龙剑节度使,守忠洋州节度使,皆自擅贡赋,上书讪薄朝政。大顺二年,罢复恭兵,出为凤翔监军,不肯行,因丐致仕,诏可,迁上将军,赐几杖。使者还,遣腹心杀使者于道,遁居商山。俄入居昭化坊第,第近玉山营,而子守信为军使,数省候出入。或告父子且谋乱,时顺节遥领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诏与神策军使李守节率卫兵攻复恭,治杀使者罪,帝御延喜楼须之。家人拒战,守信亦率兵至昌化里,阵以待。会日入,复恭与守信举族出奔,遂走兴元。
顺节已斥复恭,则横暴,出入以兵从,两军中尉刘景宣、西门重遂察其意非常,以状闻。有诏召顺节,辄以甲士三百入,至银台门,何止之,景宣引顺节坐殿庑,部将嗣光审出斩之,从者大噪,出延喜门,剽永宁里,尽夕止。贾德晟与顺节皆为天威军使,顺节诛,颇嗟愤,重遂亦奏诛之。于是凤翔李茂贞、邠州王行瑜、华州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同劾守亮纳叛臣,请出兵讨罪,军饷不仰度支。茂贞请假山南招讨使。宦尹惜类执不可,帝亦谓茂贞得山南必难制,诏两解之。茂贞劾复恭自谓隋诸孙,以恭帝禅唐,故名复恭,逆状明白,且请削守亮官爵。遂擅与行瑜出讨,自号兴元节度使,诒宰相书,慢悖不臣。帝为下诏,令茂贞、行瑜讨之。景福元年,破其城,复恭、守亮、守信奔阆州,茂贞以子继密守兴元。诏吏部尚书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而以茂贞帅兴元,不拜,请继密为留后。帝不得已,授以节度使,自是茂贞始强大。
复恭与守亮等自阆州将北奔太原,趋商山,至乾元,为韩建逻士所禽,即斩复恭、守信,槛车送守亮京师,枭首长安市。茂贞上复恭与守亮书曰:“承天门者,隋家旧业也,儿但积粟训兵,何进奉为?吾披荆榛立天子,既得位,乃废定策国老,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天子也,其不臣类此。假子彦博奔太原收葬其尸,李克用为申雪,诏复官爵。
刘季述者,本微单,稍显于僖、昭间,擢累枢密使。杨复恭之斥,帝以西门重遂为右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时李茂贞得兴元,愈跋扈不轨,宰相杜让能与内枢密使李周讠童及重遂谋诛之,乃兴师,以嗣覃王戒丕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钅岁副之。茂贞引兵迎壁盩厔,薄兴平,王师溃。遂逼临皋以阵,暴言让能等罪,京师震恐,帝坐安福门,斩重遂、周讠童以谢茂贞,更以骆全瓘、刘景宣代为两中尉。乾宁二年,茂贞与王行瑜、韩建以兵入朝,李克用率师讨茂贞,次渭北。同州节度使王行实奔京师,谓景宣等曰:“沙陀十万至矣,请奉天子出幸避其锋。”景宣方与茂贞睦,故全瓘与凤翔卫将阎圭共胁帝狩岐,王行实及景宣子继晟纵火剽东市,帝登承天门,矢著楼阖。帝惧,暮出莎城,士民从者数十万。至谷口,人曷死十三,夜为盗掠,哭声殷山。徙驻石门。茂贞恐,乃杀全瓘、景宣及圭自解。天子还京师,以景务脩、宋道弼代之,俄专国。宰相崔胤恶之,徐彦若、王抟惧祸不解,稍抑胤以和北军。胤怒,劾抟党宦竖,不忠,罢去,俄赐死;流道弼驩州,务脩爱州,并死灞桥;逐彦若于南海。乃以季述、王仲先为左右中尉,疾胤尤甚。
时帝嗜酒,怒责左右不常,季述等愈自危。先是,王子病,季述引内医工车让、谢筠,久不出,季述等共白帝,宫中不可妄处人。帝不纳,诏著籍不禁。由是疑帝与有谋,乃外约硃全忠为兄弟,遣从子希正与汴邸官程岩谋废帝。会全忠遣天平节度副使李振上计京师,岩因曰:“主上严急,内外惴恐,左军中尉欲废昏立明,若何?”振曰:“百岁奴事三岁郎主,常也。乱国不义,废君不祥,非吾敢闻。”希正大沮。帝夜猎苑中,醉杀侍女三人,明日午漏上,门不启。季述见胤曰:“宫中殆不测。”与仲先率王彦范、薛齐偓、李师虔、徐彦回总卫士千人毁关入,谋所立,未决。是夜,宫监窃取太子以入,季述等因矫皇后令曰:“车让、谢筠劝上杀人,禳塞灾咎,皆大不道。两军军容知之,今立皇太子,以主社稷。”黎明,陈兵廷中,谓宰相曰:“上所为如此,非社稷主,今当以太子见群臣。”即召百官署奏,胤不得对。季述卫皇太子至紫廷院,左右军及十道邸官俞潭、程岩等诣思玄门请对,士皆呼万岁。入思政殿,遇者辄杀。帝方坐乞巧楼,见兵入,惊堕于床,将走,季述、仲先持帝坐,以所持釦杖画地责帝曰:“某日某事尔不从我,罪一也。”至数十未止。皇后出,遍拜曰:“护宅家,勿使怖,若有罪,惟军容议。”季述出百官奏,曰:“陛下瞀,倦于勤,愿奉太子监国,陛下自颐东宫。”帝曰:“昨与而等饮甚乐,何至是?”后曰:“陛下如军容语。”宫监掖帝出思政殿,后倡言曰:“军容一心辅持,请上养疾。”帝亦曰:“朕久疾,令太子监国。”岩等皆呼万岁。后以传国宝授季述,就帝辇,左右十馀人,入囚少阳院。季述液金以完鐍,师虔以兵守。太子即位于武德殿,帝号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大赦天下,东宫官属三品赐爵一级,四品以下一阶,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群臣加爵秩厚赐,欲媚附上下。改东宫为问安宫。季述等皆先诛戮以立威,夜鞭笞,昼出尸十辇,凡有宠于帝,悉榜杀之。杀帝弟睦王。师虔尤苛察,左右出入搜索,天子动静辄白季述。帝衣昼服夜浣,食自窦进,下至笔纸铜铁,疑作诏书兵器,皆不与。方寒,公主嫔御无衾纩,哀闻外廷。
胤告难于硃全忠,使以兵除君侧,全忠封胤书与季述曰:“彼翻覆,宜图之。”季述以责胤,胤曰:“奸人伪书,从古有之,必以为罪,请诛不及族。”季述易之,乃与盟。胤谢全忠曰:“左军与胤盟,不相害,然仆归心于公,并送二侍儿。”全忠得书,恚曰:“季述使我为两面人。”自是始离。季述子希度至汴,言废立本计,又遣李奉本赍示太上皇诰,全忠狐疑不决。李振入见曰:“竖刁、伊戾之乱,以资霸者。今阉奴幽劫天子,公不讨,无以令诸侯。”乃囚希度、奉本,遣振至京师与胤谋。是时季述欲尽诛百官,乃弑帝,挟太子令天下。都将孙德昭、董从实盗没钱五千缗,仲先众辱之,督其偿,株连甚众。胤间其不逞,曰:“能杀两中尉,迎太上皇,而立大功,何小罪足羞!”又遣客密告德昭,割带内蜜丸通意。德昭邀别将周承诲,期十二月晦,伏士安福门待旦。仲先乘肩舆造朝,德昭等劫之,斩东宫门外,叩少阳院呼曰:“逆贼斩矣。”帝疑未信,皇后曰:“可献贼首。”德昭掷仲先头以进,宫人毁扉,出御长乐门,群臣称贺。承诲驰入左军,执季述、彦范至楼前,胤先戒京兆尹郑元规集万人持大梃,帝诘季述未已,万梃皆进,二人同死梃下,遂尸之。两军支党死者数十人。中官奉太子遁入左军,收传国玺。齐偓死井中,出其尸斩之。全忠槛送岩京师,斩于市。季述等夷三族。以德昭检校太保、静海军节度使,从实检校司徒、容管节度使,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氏李,曰继昭,曰彦弼。承诲亦检校司徒、邕管节度使,视宰相秩。皆号“扶倾济难忠烈功臣”,图形凌烟阁,留宿卫凡十日乃休,竭内库珍宝赐之。当时号“三使相”,人臣无比。
初,延英宰相奏事,帝平可否,枢密使立侍,得与闻,及出,或矫上旨谓未然,数改易桡权。至是,诏如大中故事,对延英,两中尉先降,枢密使候旨殿西,宰相奏事已毕,案前受事。师虔请于屏风后录宰相所奏,帝以侵官,不许,下诏与徐彦回同诛。
韩全诲、张彦弘者,皆不知所来,并监凤翔军。全诲入为内枢密使。刘季述之诛,崔胤、陆扆见武德殿右庑,胤曰:“自中人典兵,王室愈乱,臣请主神策左军,以扆主右,则四方籓臣不敢谋。”昭宗意不决。李茂贞语人曰:“崔胤夺军权未及手,志灭籓镇矣。”帝闻,召李继昭等问以胤所请奈何,对曰:“臣世世在军,不闻书生主卫兵。且罪人已得,持军还北司便。”帝谓胤曰:“议者不同,勿庸主军。”乃以全诲为左神策中尉,彦弘为右,皆拜骠骑大将军,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胤怒,约京兆郑元规遣人狙杀之,不克。全诲等知胤必除己乃已,因讽茂贞留选士四千宿卫,以李继筠、继徽总之。胤亦讽硃全忠内兵三千居南司,以娄敬思领之。韩偓闻岐、汴交戍,数谏止胤,胤曰:“兵不肯去耳。”偓曰:“初何为召邪?”胤不对。议者知京师不复安矣。
全诲、彦弘及彦弼合势恣暴,中官倚以自骄,帝不平,有斥逐者,皆不肯行,胤固请尽诛之。全诲、彦弘见帝祈哀,帝知左右漏言,始诏囊封奏事。宦人更求丽姝知书者数十人,侍帝为内讠冋,由是胤计多露。
始,张浚判度支,杨复恭以军赀乏,奏假盐曲一岁入以济用度,遂不复还。至胤,乃白度支财尽,无以禀百官,请如旧制。全诲擿李继筠诉军中匮甚,请割三司隶神策。帝不能却,诏罢胤领盐铁,胤衔之。
全诲等惧帝诛己,与继诲、彦弼、继筠交通谋乱。帝问令狐涣,涣请召胤及全诲等宴内殿和解之。韩偓谓:“不如显斥一二柄臣,许馀人自新,妄谋必息。不然皆自疑,祸且速,虽和解之,凶焰益肆。”帝乃止。是时全忠并河中,胤为急诏令入朝,又诒书曰:“上反正,公之力,而凤翔入朝,引功自归。今若后至,必先见讨。”全忠得诏,还汴,悉师讨全诲。帝以为忠,又欲其与茂贞同功,即诏并力。令胤诒二镇书,示帝意。全忠取同州,汴兵凡七万,威震关中。全诲等泣奏曰:“全忠且至,欲胁陛下幸关东,将谋传禅。臣不忍见高祖天下移他姓,愿至凤翔,合义兵讨元恶。”帝未许,方在乞巧楼,全诲急,即火其下,帝降楼,乃决西幸。彦弼等以帝未即驾,愈誖,宫中禁索苛亟,帝与后相视泣,宫人私逃出都,民崩沸,或奔开化坊依胤第自固,闬无留家。凤翔军与左神策兵阵大衢,长乐门外若丘墟然。于是日南至,百官不朝,帝坐思政殿。时彦弼先入凤翔,全诲逼帝出,惟皇后、诸王数百骑为卫,帝绣袍、涂金帽,以右神策军从,实天复元年十一月壬子。全诲等遂火宫城,继诲、彦弼欲劫百官从天子,李德昭等按兵卫之,乃得免。茂贞以帝居盩厔。
全忠取华州,下令自释曰:“吾被诏及得宰相书令入朝,既至,皆伪也。逆臣全诲震惊天子,胁乘舆出迁,暴露草莽,吾当入对言状。”时公卿皆在长安,数日不闻朝廷敕画。胤使王溥见全忠曰:“上犹在盩厔,公宜亟进。”群臣卢知猷等奏记全忠,请西迎天子,答曰:“进则似胁君,退则负国,然敢不勉?”胤率百官迎全忠灞桥,入舍长安一昔而西。
茂贞闻全忠至,以帝入凤翔,从臣才三四人。全忠遣杨达、裴铸入凤翔,奉表天子。汴部将康怀英袭破李继昭于武功,禽馘六千级。全诲惧,请救于李克用。克用遗全忠书,劝执崔胤,洗海内谤,全忠不答,进屯凤翔东偏。茂贞登城隃语曰:“天子厌灾于此,谗人误公来,公当入觐。”全忠曰:“宦官胁惊乘舆,吾以兵问罪,迎上东还。王非同谋者,尚何所言?”明日,围凤翔,茂贞不出。帝遣中人诏全忠班师,不奉诏。使者再往,全忠听命,引兵攻邠州,李继徽婴城三日乃降。质其妻,复使继徽守,回壁三原。胤与郑元规至三原,邀说全忠。全忠亦自闻茂贞将战,徙营渭北,据高原,战不胜。全忠夜入盩厔,拔蓝田,复屯三原。
时李克用攻慈、隰,救凤翔,全忠还河中。克用部将李嗣昭战数不利,全忠取晋、汾二州,嗣昭遁还河东。全忠曰:“此茂贞所倚,今败矣,何能久乎?”胤复说全忠曰:“宦竖谋拥帝入蜀。”且泣。全忠执其手,乃定计迎天子。会硃友宁败岐兵于莫父,居人皆入保。全忠以精甲五万与茂贞决战,岐兵败,仆尸万馀,茂贞帐下八百人就缚,乃婴城,自夏讫冬,兵连不能解,胜败略相偿。援军十馀壁,数为全忠扰袭,不得进,城中日困。全忠由是取凤、鄜、坊、成、陇等州,间劫钞以佐军饷,故能不乏。茂贞疑帝与全忠有密约,增甲士守宫殿。
初,帝至凤翔,有鸦数万栖殿树,谓之神鸦。俄而鸦不来,人以为恐。全诲等小人既势窘,更相怨疾,不复远虑。时财用窭短,帝辍所御膳赐全诲等,三让,帝曰:“难得时欲同味耳。”茂贞食鲊美,帝曰:“此后池鱼。”茂贞曰:“臣养鱼以候天子。”闻者皆骇。
于是全忠军攻东城,焚桥鏖战,部将李继宠出降,茂贞惧,密图诛中官以纾难。先遗书曰:“祸乱之生,全诲首之。变兴仓卒,故迎天子至此。且公未至,惧它盗冯陵。公既志辅社稷,请奉乘舆还宫,仆愿以敝赋从。”全忠然许,然军稍薄城,大讠虖者三,岐军皆投堑,无斗意。帝召茂贞、全诲、彦弼及宰相苏检、李继岌、继忠议,和已决,中官复沮罢。它日,帝召茂贞等曰:“十六宅诸王日奏馁死者十三,王、公主、夫人皆间日食,今又将竭,奈何?”皆不敢对。有卫士十馀人叩左银台门,遮全诲骂曰:“破一州,饿死者十万,徒以军容数人耳!”全诲诣茂贞叩头诉,茂贞谢曰:“士伍亦何知?”复诉于帝,帝不许。李继昭见全诲曰:“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骠骑复破吾族乎?”骂之,乃出降。宦竖数传援军至,皆相贺,百姓笑曰:“绐我乎!”
是时,全忠合四镇兵十馀万,营垒相属,昼夜攻。外兵诟守者曰:“劫天子贼”,守者亦诟外曰“夺天子贼”。诸镇见崔胤檄,皆狐疑不出师,唯青州节度使王师范取兗州,袭华州,李克用攻晋州以为援。全忠惧,围益急。全诲等素谲险,常为全忠、胤所惮,乃请先杀之,以迎天子。帝既恶宦人胁迁,而茂贞又其党,全忠虽外示顺,终悖逆,皆不可倚。欲狩襄、汉,依赵匡凝,然不得去,乃定计归全忠,以纾近祸。
三年正月,茂贞请遣使谕全忠军,诏崔构挟中人郭遵诲往,既行,又命宫人宠颜驰见全忠,谕密旨,乃以蒋玄晖入卫。二日,茂贞独见,至日旰,全诲、彦弘恨甚,逮食,不能捉匕,自见势去,计无所用,垂头丧气。帝召韩偓见东横门,执手涕泗。帝曰:“今先去四大恶,馀以次诛矣。”于是内养八辈候廷中授命,每二辈以卫士十人取一首,俄而全诲、彦弘、易简、敬容皆死。即诏第五可范为左军都尉,王知古、扬虔朗为枢密使,知古领上院,虔朗领下院。继筠、继诲、彦弼皆伏诛,茂贞取其辎重。是夜,诛内诸司使韦处廷等二十二人,悉以首内布囊,诏蒋玄晖、学士薛贻矩送全忠,曰:“是皆不肯使乘舆东者,既斩之矣。”全忠大喜,遍告军中,以姚洎为岐、汴通和使。全忠诒茂贞书曰:“宦者乘陴詈不已,曰‘禀王旨’,是乎?”茂贞惧,复诛小使李继彝等十人,于是开垒门。全忠犹攻北垒,帝遣宠颜赐御巾箱宝器,使罢兵,又捕杀中官七十人,全忠亦使京兆诛党与百馀人。
天子入全忠军,全忠泥首素服,待罪客省,传呼彻三仗,有诏释全忠罪,使朝服见。全忠伏地泣曰:“老臣位将相,勤王无状,使陛下及此,臣之罪也。”帝亦呜咽,命韩偓起之,解玉带以赐,召之食。帝顾卫兵,或有愤发者,因履系解,目全忠:“为吾系之。”全忠跪结履,汗浃于背,而左右莫敢动。是夜,帝三召,皆辞,硃友伦以兵卫帝。
李克用引军去,帝还京师。胤、全忠议,尽诛第五可范等八百馀人于内侍省,哀号之声闻于路,留单弱数十人,备宫中洒扫。胤以镇人性谨厚,即诏王镕择五十人为敕使,内诸司宦官主领者皆罢。于是追诸道监军,所在赐死,其财产籍入之。诏以中官胁迁状及全忠迎乘舆本末告方镇,罢监军院,咸视国初故事,以三十人为员,衣黄衣,不得养子。内诸司皆归省若寺,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全忠还汴州,帝以第五可范等无辜,颇悼之,为文以祭。自是宣传诏命,皆以宫人。
始,刘季述专废立,中人皆与闻。帝反正,诛季述及薛齐偓数族而已,馀贷不问;又悔之,后稍稍诛夷,群宦浸不安。时帝惩幽辱,能励心庶政,数召见群臣问治道,有志中兴,而全诲、胤争权,外召强臣,劫本朝以相吞啮,卒用关东军穷讨暴诛,君侧虽清,而全忠势遂张,帝卒弑死,唐室以亡,其祸本于全诲、彦弘云。
赞曰:袁绍诛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汉;崔丞相血军容甘心焉,而硃温篡唐。大抵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则大臣专,王室卑矣。汉、唐相去五百岁,产乱取亡犹蹈一辙,非天所废,而人谋洄刺乃然邪!
列传第一百三十四 酷吏
太宗定天下,留心听断,著令:州县论死三覆奏,京师五覆奏。狱已决,尚芋然为彻膳止乐。至晚节 ,天下刑几措。是时州县有良吏,无酷吏。
武后乘高、中懦庸,盗攘天权,畏下异已,欲胁制群臣,椔翦宗支,故纵使上飞变,构大狱。时四方上变事者,皆给公乘,所在护送,至京师,禀于客馆,高者蒙封爵,下者被赉赐,以劝天下。于是索元礼、来俊臣之徒,揣后密旨,纷纷并兴,泽吻磨牙,噬绅缨若狗豚然,至叛脔臭达道路,冤血流离刀锯,忠鲠贵强之臣,朝不保昏。而后因以自肆,不出帏闼,而天命已迁,犹虑臣下弗惩,而六道使始出矣。
至载初,右台御史周矩谏后曰:“凶人告讦,遂以为常,推劾之吏,以嶮责痛诋为功,凿空投隙,相矜以残,泥耳笼首,枷楔兼暴,拉胁签爪,县发熏目,号曰‘狱持’。昼禁食,夜禁寐,敲扑撼摇,使不得瞑,号曰‘宿囚’。人苟赊死,何求不得?陛下不谅,试取告牒判无验者,使推其情,有司必上下其手,希合盛旨。今举朝胁息,谓陛下朝与为密,夕与为雠,一罹摄逮,便与妻子决。且周用仁昌,秦用刑亡。惟陛下察之。”后寤,狱乃稍息,而酷吏浸浸以罪去。
天宝后至肃、代间,政睟事丛,奸臣作威,渠憸宿狡,颇用惨刻奋,然不得如武后时敢搏击杀戮矣。
呜呼!非吏敢酷,时诱之为酷。观俊臣辈怵利放命,内怀滔天,又张汤、郅都之土苴云。
索元礼,胡人也,天性残忍。初,徐敬业兵兴,武后患之,见大臣常切齿,欲因大狱去异己者。元礼揣旨,即上书言急变,召对,擢游击将军,为推使。即洛州牧院为制狱,作铁笼赩囚首,加以楔,至脑裂死。又横木关手足转之,号“晒翅”。或纺囚梁上,缒石于头。讯一囚,穷根柢,相牵联至数百未能讫,衣冠气褫。后数引见赏赐,以张其威,故论杀最多。是时来俊臣、周兴踵而奋,天下谓之“来索”。薛怀义始贵,而元礼养为假子,故为后所信。後以苛猛,复受赇,后厌众望,收下吏,不服,吏曰:“取公铁笼来!”元礼服罪,死狱中。
来俊臣,京兆万年人。父操,博徒也,与里人蔡本善。本负博数十万不能偿,操因纳其妻,先已娠而生俊臣,冒其姓。天资残忍,喜反覆,不事产。客和州为奸盗,捕送狱,狱中上变,刺史东平王续按讯无状,杖之百。天授中,续以罪诛,俊臣上书得召见,自陈前上琅邪王冲反状,为续所抑。武后以为谅,擢累侍御史,按诏狱,数称旨。后阴纵其惨,胁制群臣,前后夷千馀族。生平有纤介,皆入于死。拜左台御史中丞,中外累息,至以目语。
俊臣乃引侯思止、王弘义、郭弘霸、李仁敬、康韦、卫遂忠等,阴啸不逞百辈,使飞语诬蔑公卿,上急变。每擿一事,千里同时辄发,契验不差,时号为“罗织”,牒左署曰:“请付来俊臣或侯思止推实必得。”后信之,诏于丽景门别置狱,敕俊臣等颛按事,百不一贷。弘义戏谓丽景门为“例竟”,谓入者例皆尽也。俊臣与其属硃南山、万国俊作《罗织经》一篇,具为支脉纲由,咸有首末,按以从事。
俊臣鞫囚,不问轻重皆注醯于鼻,掘地为牢,或寝以匽溺,或绝其粮,囚至啮衣絮以食,大抵非死终不得出。每赦令下,必先杀重囚乃宣诏。又作大枷,各为号:一、定百脉,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著即臣,五、失魂胆,六、实同反,七、反是实,八、死猪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后以铁为冒头,被枷者宛转地上,少迁而绝。凡囚至,先布械于前示囚,莫不震惧,皆自诬服。
如意初,诬告大臣狄仁杰、任令晖、李游道、袁智弘、崔神基、卢献等下狱。俊臣颛以夷诛大臣为功,乃奏囚降制,一问而服者同首,法得减死。仁杰等已论死,待日而决,稍挺之,仁杰乃遣子持帛书称枉。后见愕然,责谓俊臣,对曰:“是囚不褫巾服,何肯服罪?”后遣通事舍人周綝往视,遽假仁杰幞带立西厢,+綝惧俊臣,东视唯唯去,莫敢闻。先是,宰相乐思晦为俊臣夷其家, 有子九岁隶司农,上变,得召见,言:“俊臣凶惨,罔上不道,若陛下假条反状付之,无大小皆如诏。臣父死族夷,不求生,但惜陛下法为俊臣所弄耳!”后意寤,由是仁杰六族皆免。又按大将军张虔勖、内侍范云仙,虔勖不堪枉,讼于大理徐有功,俊臣使卫士乱斫之,云仙自陈事先帝,命截其舌,皆即死,人人胁息。
久之,俊臣纳贾人金,为御史纪履忠所劾,下狱当死。后忠其上变,得不诛,免为民。长寿中,还授殿中丞,坐赃贬同州参军事,暴纵自如,夺同僚妻,又辱其母。俄召为合宫尉,擢洛阳令,进司仆少卿,赐司农奴婢十人。以官户无面首,闻西蕃酋阿史那斛瑟罗有婢善歌舞,令其党告以谋反,而求其婢,诸蕃长数十人,割耳剺面讼冤,仅得解。綦连耀等有异谋,吉顼以白俊臣,杀数十族。既欲擅发奸功,即中顼以法,顼大惧,求见后自直,乃免。俊臣诬司刑史樊戬,以谋反诛,其子诉阙下,有司无敢治,因自刳腹。秋官侍郎刘如璿为流涕,俊臣奏与同恶,如璿自诉年老而涕,吏论以绞,后为宥死,流汉州。
万岁通天中,上巳,与其党集龙门,题搢绅名于石,抵而仆者先告,抵李昭德不能中。或以告昭德,昭德谋绳其恶,未发。卫遂忠虽无行,颇有辞辩,素与俊臣善。始王庆诜女适段简而美,俊臣矫诏强娶之。它日,会妻族,酒酣,遂忠诣之,阍者不肯通,遂忠直入谩骂,俊臣耻妻见辱,已命驱而缚于廷,既乃释之,自此有隙,妻亦惭,自杀。简有妾美,俊臣遣人示风旨,简惧,以妾归之。俊臣知群臣不敢斥己,乃有异图,常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衙谋反,因得骋志。遂忠发其谋。初,俊臣屡掎摭诸武、太平公主、张昌宗等过咎,后不发。至是诸武怨,共证其罪。有诏斩于西市,年四十七,人皆相庆,曰:“今得背著床瞑矣!”争抉目、擿肝、醢其肉,须臾尽,以马践其骨,无孑馀,家属籍没。
方俊臣用事,托天官得选者二百馀员,及败,有司自首,后责之,对曰:“臣乱陛下法,身受戮;忤俊臣,覆臣家。”后赦其罪。
时有来子珣、周兴者,皆万年人。永昌初,子珣上书,擢左台监察御史,无学术,语言蚩恶,后倚以按狱,多徇后旨,故赐姓武,字家臣。既诬雅州刺史刘行实弟兄谋反,已诛,掘夷先墓,得迁游击将军。常衣锦半臂自异,俄流死爱州。
兴,少习法律,自尚书史积迁秋官侍郎,屡决制狱,文深峭,妄杀数千人。武后夺政,拜尚书左丞,上疏请去唐宗正属籍。是时左史江融有美名,兴指融与徐敬业同谋,斩于市。临刑,请得召见,兴不许,融叱曰:“吾死无状,不赦汝。”遂斩之,尸奋而行,刑者蹴之,三仆三作。天授中,人告子珣、兴与丘神勣谋反,诏来俊臣鞫状。初,兴未知被告,方对俊臣食,俊臣曰:“囚多不服,奈何?”兴曰:“易耳,内之大甕,炽炭周之,何事不承。”俊臣曰:“善。”命取甕且炽火,徐谓兴曰:“有诏按君,请尝之。”兴骇汗,叩头服罪。诏诛神勣而宥兴岭表,在道为雠人所杀。
神勣者,行恭子,为左金吾卫将军。高宗崩,后使害章怀太子于巴州,归罪神勣,下迁叠州刺史,俄复故官,佐俊臣等为惨狱,遂见倚爱。博州刺史琅邪王冲起兵,拜神勣清平道大总管讨之。州人杀王,素服出迎,神勣尽杀之,凡千馀族,即拜大将军。
侯思止,雍州醴泉人。贫,懒不治业,为渤海高元礼奴,诡很无良。恒州刺史裴贞笞吏,吏积怨,教思止告舒王元名与贞谋反,付周兴鞫讯,皆夷宗,拜思止游击将军。元礼惧,引与同坐,密教曰:“上不次用人,如问君不识字,宜对‘獬豸不学而能触邪,陛下用人安事识字?’”无何,后果问,思止以对,后大悦。天授中,迁左台侍御史,元礼又教:“上以君无宅,必赐所没逆人第,宜辞曰:‘臣疾逆臣,不愿居其地。’”既而果假之,以其教对,后益喜,恩赏良渥。
思止本人奴,言语俚下,尝按魏元忠,让曰:“亟承白司马,不尔受孟青。”洛阳有白司马坂,将军有孟青棒,即杀琅邪王冲者。元忠不承,思止曳之。元忠徐起曰:“我如乘驴而坠,足絓镫,为所曳者。”思止怒,复曳之曰:“拒制使邪?”欲抵殊死。元忠骂曰:“侯思止,欲得我头,当锯截之,无抑我承反。汝位御史,当晓礼义,而曰‘白司马’、‘孟青’,是何物语?非我,孰教尔邪?”思止惊汗,起谢曰;“幸蒙公教。”乃引登床。元忠徐就坐,色不变,狱稍挺。思止音吐鄙而讹,人效以为笑,侍御史霍献可数嘲靳之,思止怒以闻,后责献可:“我已用之,何所诮?”献可具奏鄙语,后亦大笑。
来俊臣弃故妻,逼娶太原王庆诜女,思止亦请娶赵郡李自挹女,事下宰相,李昭德执不可,曰:“俊臣往劫庆诜女,已辱国,此奴复尔邪?”搒杀之。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以飞变擢游击将军,再迁左台侍御史,与来俊臣竞惨刻。暑月系囚,别为狭室,积蒿施氈罽其上,俄而死;已自诬,乃舍佗狱。每移檄州县,所至震慑。弘义辄诧曰:“我文檄如狼毒、野葛矣!”始贱时,求傍舍瓜不与,乃腾文言园有白兔,县为集众捕逐,畦蓏无遗。内史李昭德曰:“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兔御史。”
延载初,俊臣贬,弘义亦流琼州。自矫诏追还,事觉,会侍御史胡元礼使岭南,次襄州,按之,弘义归穷曰:“与公气类,持我何急?”元礼怒曰:“吾尉洛阳,而子御史;我今御史,子乃囚。何气类为?”杖杀之。
郭弘霸,舒州同安人,仕为宁陵丞,天授中,由革命举,得召见,自陈:“往讨徐敬业,臣誓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绝其髓。”武后大悦,授左台监察御史,时号“四其御史”。再迁右台侍御史,大夫魏元忠病,僚属省候,弘霸独后入,忧见颜间,请视便液,即染指尝,验疾轻重,贺曰:“甘者病不瘳,今味苦,当愈。”喜甚。元忠恶其媚,暴语于朝。
尝按芳州刺史李思征,不胜楚毒死。后屡见思征为厉,命家人禳解。俄见思征从数十骑至曰:“汝枉陷我,今取汝!”弘霸惧,援刀自刳腹死,顷而蛆腐。是时大旱,弘霸死而雨。又洛阳桥久坏,至是成。都人喜。后问群臣:“外有佳事邪?”司勋郎中张元一曰:“比有三庆:旱而雨,洛桥成,弘霸死。”
姚绍之,湖州武康人。初以鸾台典仪累迁监察御史。中宗时,武三思烝僭不轨,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等谋杀之,事觉,捕送新开狱,诏绍之与左台大夫李承嘉按治。初欲原尽其情,会敕宰相李峤等同讯,执政畏祸,粗灭无所问。囚呼曰:“宰相有附三思者。”峤等数附承嘉耳呫嚅,绍之翻然不复顾,即引力士十馀曳囚至,筑其口,反接送狱中。谓仲之曰:“事不谐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状,绍之怒,击折其臂,囚呼天曰:“吾虽死,当诉尔于天!”因裂衫束之,卒诬以谋反,皆论族。
囚等已诛,绍之意岸轩傲,朝野注目,擢左台侍御史。奉使江左,过汴州,廷辱录事参军魏传弓。久之,传弓为监察御史,而绍之坐赃,诏传弓即按。绍之谓扬州长史卢万石曰:“我顷辱传弓,今来按,我死矣。”狱具,得赃五百万,法当死,韦后女弟救请,故减死,贬琼山尉。俄逃还京,万年尉捕击,折其足。更授南陵令,员外置。开元中,为括州长史同正,不得与州事,死。
周利贞者,亡其系。武后时调钱塘尉,时禁捕鱼,州刺史饭蔬。利贞忽馈佳鱼,刺史不受,利贞曰:“此阑鱼,公何疑?”问其故,答曰:“适见渔者,禽不获,而有鱼焉,阑得之。”刺史大笑。
神龙初,擢累侍御史,谐附权强,五王等疾之,出为嘉州司马。武三思乱禁中,五王谋诛之,私语崔湜,湜反以其计告三思。五王贬,湜劝速杀之以绝人望,问谁可使,以利贞对。利贞,湜内足也。表摄右台侍御史驰岭外,矫杀敬晖、桓彦范、袁恕己,还,拜左台御史中丞。数为仇人狙报,几不免。
先天初,为广州都督。湜陷刘幽求谪岭表,讽利贞杀之。赖桂州都督王晙护而免。利贞颛事剥割,夷獠苦其残虐,皆起为寇,诏监察御史李全交按问,得赃状,贬涪州刺史。
开元初,诏:“利贞及滑州刺史裴谈、饶州刺史裴栖贞、大理评事张思敬王承本、华原令康韦、侍御史封询行、判官张胜之刘晖杨允卫遂忠公孙琰、廉州司马锺思廉皆酷吏,宜终身忽齿。”寻复授珍州司马。明年,授夷州刺史,黄门侍郎张廷珪执奏曰:“陛下英断圣明,四海心服。所谓英断,殄凶逆、正朝廷是也;所谓圣明,辨忠邪、信赏罚是也。利贞,宗、武旧党,鉏僇桓、敬,自陛下登宸极,布新政,夺其班级,迁之遐荒,以允天下之望,义士犹以罚轻为望。今锡以硃绂,委以籓维,是绌奸不必行也。”疏入,遂寝。未几,复授黔州都督,加朝散大夫。廷珪又表还制书曰:“利贞险薄小人,附会三思,倾危朝廷,杀害功臣,人神愤惋,痛毒至今。东都搜掩其家,得金银锦绣,冒违制令,当加重贬。且久据朝廷,捷给便佞,见忠于君者,犹仇雠然。使之入朝则乱国,抚俗则伤人。今擢典要籓,繇六品迁三品,何往日罚之,而今日赏之?”玄宗乃止。
会廷珪罢,起为辰州长史,朝集京师,与魏州长史敬让皆奏事。让,晖之子也,以父冤越次而奏曰:“周利贞希奸臣意,枉杀先臣晖,惟陛下正罚以谢天下。”左台侍御史翟璋劾让不待监引,请行法。玄宗曰:“诉父之枉,不可不矜也;朝廷之仪,不可不肃也。”夺让俸三月,复贬利贞邕州长史。未几,赐死梧州。
开元中,又有洛阳尉王钧、河南丞严安之,捶人畏不死,视肿溃,复笞之,至血流乃喜。
王旭者,贞观时侍中珪孙也。神龙初,为兗州兵曹参军。时张易之诛,而兄昌仪先贬乾封尉,旭辄斩其首送东都,迁并州录事参军。长史周仁轨者,韦后党也,玄宗平内难,有诏诛之,旭不待覆,斩首赍还京师,迁累左台侍御史。
崔湜败,其妇翁卢崇道自岭外逃归东都,为雠家上变,诏旭讯覆。旭广捕亲党,穷极惨楚,当以重辟,崇道及三子皆死,门生故人,并海内名士,皆絓染流徙,天下咨其冤。旭与大夫李杰不平,更相罄讦,杰坐斥衢州刺史,故旭益横,残毒以逞。官数迁,常兼御史。其为人苛急,少纵贷,人莫敢与忤。每治狱,囚皆逆服。制狱械,率有名,曰“驴驹拔橛”、“犊子县”等,以怖下,又缒发以石,胁臣之。时监察御史李嵩、李全交皆严酷,取名与旭埒,京师号“三豹”,嵩为赤,全交为白,旭为黑。里闾至相诅曰:“若违教,值三豹。”
宋王宪官属纪希虬兄为剑南令,坐赃,旭奉使临讯,见其妻美,逼乱之,因杀其夫,而纳赃数百万。希虬使奴为台佣事旭,旭不知,颇爱任之,奴尽疏旭请求,积数千以示希虬,希虬泣诉于王,王为上闻,诏劾治,获奸赃不赀,贬龙川尉,恚而死。
吉温,故宰相顼从子也。性阴诡,果于事。谄附贵宦,若子姓奉父兄。天宝初,为新丰丞。时太子文学薛嶷得幸,引温入见,玄宗目之曰:“是一不良,我不用。”罢之。
萧炅为河南尹,御史遣温到府有所讯诘,乃并治炅,不为末摋,右相李林甫善炅,故得免。炅入守京兆尹,而温方调万年尉,不辞,人为寒恐。于是高力士间出就第,炅多私谒,温乃先往,与力士语,执手欢甚,将出,炅通谒,温阳惶恐趋避,力士止之,语炅曰:“吾故人也。”炅揖乃去。它日,到炅府,辞曰:“国家法不敢隳,今而后洗心事公,云何?”炅待尽欢。
林甫与李适之、张垍有隙。适之领兵部,而垍兄均为侍郎,林甫密遣吏擿其铨史伪选六十馀人,帝命京兆与御史杂治,累日情不得。炅使温佐讯,温分囚廷左右,中取二重囚讯后舍,楚械搒掠,皆呻呼不胜,曰:“公幸留死,请如牒。”乃挺出。诸史迎慑其酷,及引前,不讯皆服。日中狱具,林甫以为能。温尝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
林甫久当国,权{君灬}天下,阴构大狱,除不附己者。先引温居门下,与钱塘罗希奭为奔走,椎锻诏狱。希奭文深虐,其舅鸿胪少卿张博济,林甫婿也,以姻家故,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初,温因中官纳其出武敬一女为盛王妃,擢京兆士曹参军。
林甫欲摇东宫,左骁卫参军柳勣影会发杜良娣家阴事。温按状,勣以诬诛,因引勣所善王曾、王脩己、卢宁、徐征,悉逮缚论死,尸积大理垣下,家属离窜。初,中书舍人梁涉道遇温,低帽障面。温怒,乃讽勣引涉及嗣虢王巨,皆斥逐。
林甫恶杨慎矜,王鉷飞书言图谶事,委温以狱。初,慎矜客史敬忠与温父善,见温繦葆时。温驰至东都,捕逮杨氏亲属宾客,取敬忠于汝州,铁鏁颈,布蒙面,未尝正视,阴遗吏胁曰:“慎矜狱具,须君一辨,君即服,罪可贷,即不服,死不解。”敬忠即索笔自款,温阳不见,再三请,乃与之,对如温所敕。温谢曰:“丈人毋惧!”乃下拜。慎矜以左证具,欲自诬,而谶不得。御史卢铉索其家,挟谶以入,于是慎矜兄弟皆赐死,株连数十族。
是时,温与希奭相勖以虐,号“罗钳吉网”。公卿见者,莫敢耦语。温推事未穷,而先计赃成奏,乃引囚问,震以烈威,随问辄承,无敢迕,鞭楚未收于壁,而狱具矣。林甫才其为,擢户部郎中兼侍御史。
杨国忠、安禄山方尊宠,高力士居中用事,温皆媚附之。兄事禄山,尝密谂曰:“李右相虽厚待公,然不肯引共政;我见遇久,亦不显以官。公若荐我为宰相,我处公要任,则右相可挤矣。”禄山大悦,亟称温才,天子亦忘前语。于是禄山领河东节度,表温自副,并知节度营田、管内采访,总留事,拜雁门太守,知安边铸钱事。以母丧解,禄山表为魏郡太守。杨国忠当国,引拜御史中丞,兼京畿关内采访处置使。禄山敕吏设白帐于传以候命,庆绪亲御而饯之,温衔其德,故朝廷动静辄报,不淹宿而知。天宝十三载,禄山入朝,领闲厩使,荐温武部侍郎以为副。
国忠与禄山争宠,而温昵禄山甚,国忠不善也。会河东太守韦陟怨失职,因温以交禄山,遍馈权近,国忠遣人发其状,斥温澧阳长史,其属员锡及陟皆坐贬。明年,温仍坐受赇、夺民马,贬端溪尉。
始,林甫死,希奭出为始安太守,张博济、韦陟、韦诫奢、李从一、员锡皆逗留始安,温既谪,又依希奭以居。国忠奏遣蒋沇临按,希奭擅稽罪人,贬海康员外尉,俄遣使者杀温等五人。温之斥,帝在华清宫,诏从臣曰:“温本酷吏子,朕过用之,故屡构大狱,专威福。今既斥,公属安矣。”
温死五月而禄山反,即伪位,求温子,方十岁,授河南参军以报之。
崔器,深州安平人。曾祖恭礼,尚真定公主,为驸马都尉,貌丰伟,饮酒至斗不乱。器有吏干,然性陷刻乐祸。天宝中,举明经,为万年尉。逾月,擢监察御史,中丞宋浑为东畿采访使,引为判官。浑坐赃败,器亦废,后为奉先令。
安禄山陷京师,器受贼署,守奉先。顷之,同罗背贼,贼将安守忠、张通儒亡去,渭上义兵且数万,器大惧,悉毁贼所署符敕,募众以应之。渭上军败,遂走灵武。素善吕諲,得为御史中丞、户部侍郎。肃宗至凤翔,兼礼仪使。二京平,为三司使。器草定仪典,令王官陷贼者,悉入含元廷中,露首跣足,抚膺顿首请罪,令刀仗环之,以示扈从群臣。器既残忍希帝旨,欲深文绳下,乃建议陈希烈、达奚珣等数百人皆抵死。李岘执奏,乃以六等定罪,多所厚貣。后萧华自贼中来,因言:“王官重为安庆绪驱胁,至相州,闻广平王宣诏释希烈等,皆相顾愧悔。及闻崔器议刑,众心复摇。”帝曰:“朕几为器所误。”后为吏部侍郎、御史大夫。上元元年病亟,叩头若谢罪状,家人问之,曰:“达奚尹诉于我。”三日卒。
毛若虚,绛州太平人。眉长覆目,性残鸷。天宝末为武功丞,年六十馀。肃宗还京师,擢监察御史,以国用大竭,数请掊天下财,巧傅于法,日月有献,渐见识用。大抵核囚,先收家赀以定赃,有不满意,摊索保伍姻近,人惧其威,无敢不如约。
乾元中,凤翔七坊士数剽州县间杀人,尉谢夷甫不胜怒,搒杀之。士妻诉李辅国,辅国请御史孙蓥穷治,狱久不具,诏中丞崔伯阳与三司参讯,未决。乃使若虚按之,即归罪夷甫。伯阳争甚力,若虚慢拒,伯阳怒,若虚即驰入白于帝。诏姑出,若虚泥诉曰:“臣出即死。”因蔽若虚殿中,而召伯阳。伯阳至,具劾若虚罔上,帝主先语,叱伯阳出,并官属悉贬岭外。李岘颇左右蓥等,罢宰相。于是若虚权焰震朝廷,群臣不舒息。寻擢御史中丞。上元元年,以罪贬宾化尉,死。
敬羽,河中宝鼎人。貌寝甚,性便辟,善候人意。补匡城尉,朔方安思顺表为节度府属。肃宗初,擢监察御史,以言利幸。京师平,任遇浸显,凶态不能忍,乃作巨枷,号“翾尾榆”,囚人多死。又仆囚于地,以门牡轹腹;掘地实棘,席蒙上,濒坎鞫囚,不服则挤之坎,人多滥死。迁累御史中丞、宗正卿。
郑国公李遵坐贿下诏狱,羽参按,遵肥而羽瘠,则引遵危坐小床,痹且仆,遵欲申足,羽曰:“公乃囚,我延公坐,何可慢?”遵仆三四,徐受所言,得赃至数百万。嗣岐王珍谋反,诏羽穷劾,乃悉召支党,环以搒具,囚惶怖,一昔狱成,珍赐死,左卫将军窦如玢等九人皆斩,太子洗马赵非熊等六七人毙杖下,闻者毛竖。
先是,胡人康谦以贾富,杨国忠辅政,纳其金,授安南都护,领山南东路驿事,吏疾之,诬其通史朝义。羽鞫之,谦须长三尺,明日脱尽,膝腂皆碎,人视之以为鬼,乃杀之。
羽与毛若虚、裴升、毕曜同时为御史,皆暴忍,时称“毛敬裴毕”。未几,升、曜流黔中。宝应初,羽斥道州刺史,诏杀之。羽闻使者至,缞服而逃,吏械之。临死,袖中出牒数番,乃吏相告讦,咤曰:“不及推,死矣,治州者无宜寝。”
列传第一百三十五 籓镇魏博
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 ,护养孽萌,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廷。效战国,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馀年,卒不为王土。
当其盛时,蔡附齐连,内裂河南地,为合从以抗天子。杜牧至以“山东,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贼得之,故天下不安”。又曰: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斧钺钝,含引混贷,照育逆孽,殆为故常。而执事大人曾不历算周思,以为宿谋,方且嵬岸抑扬,自以为广大繁昌莫己若也。呜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顿颠倾而后为之支计乎?且天下几里,列郡几所,自河以北,蟠城数百,角奔为寇,伺吾人憔悴,天时不利,则将与其朋伍骇乱吾民于掌股之上。今者及吾之壮,不图擒取,乃偷处恬逸,以为后世子孙背胁疽根,此复何也?
议者曰: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高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桡,外而不拘,犹豢虎狼而不拂其心,则忿气不萌,此大历、贞元所以守邦也。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为快也?
愚曰:大历、贞元之间,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贷以法,故于是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不问,有司不呵;王侯通爵,越禄受之;觐聘不来,几杖扶之;逆息虏胤,皇子嫔之。地益广,兵益强,僭拟益甚,侈心益昌。土田名器,分划大尽,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淫名越号,走兵四略,以饱其志。赵、魏、燕、齐,同日而起,梁、蔡、吴、蜀,蹑而和之,其馀混澒轩嚣,欲相效者,往往而是。运遭孝武,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鉏,小者惠来。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历、贞元之间反此,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凡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将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呜呼!大历、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魏博传五世,至田弘正入朝,十年复乱,更四姓,传十世,有州七。成德更二姓,传五世,至王承元入朝明年,王廷氵奏反,传六世,有州四。卢龙更三姓,传五世,至刘总入朝,六月,硃克融反,传十二世,有州九。淄青传五世而灭,有州十二。沧景传三世,至程权入朝,十六年而李全略有之,至其子同捷而灭,有州四。宣武传四世而灭,有州四。彰义传三世而灭,有州三。泽潞传三世而灭,有州五。虽然,迹其由来,事有因藉,地之轻重,视人谋臧否欤!今取擅兴若世嗣者,为《籓镇传》。若田弘正、张孝忠等,暴忠纳诚,以屏王室,自如别传云。
田承嗣,字承嗣,平州卢龙人。世事卢龙军,以豪侠闻。隶安禄山麾下,破奚、契丹,累功至武卫将军。禄山反,与张忠志为贼前驱,陷河、洛。尝大雪,禄山按行诸屯,至其营,若无人,已而擐甲列卒,阅所籍,不缺一人,禄山异其能,使守颍川。
郭子仪平东都,承嗣以郡降,俄而复叛。安庆绪奔鄴,承嗣自颍川来,与蔡希德、武令榔合兵六万,庆绪复振,抗王师。岁馀,史思明乱,承嗣又为贼导,及朝义败,与共保莫州。仆固瑒追北,承嗣急,乃诈朝义使自求救幽州。承嗣守莫,因执贼妻息降于瑒,厚以金帛反间瑒将士。瑒虑下生变,即约降。承嗣诈疾不出,瑒欲驰入取之,承嗣列千刀为备,瑒不得志,承嗣重赂之以免。乃与张忠志、李怀仙、薛嵩皆诣仆固怀恩谢,愿备行间。朝廷以二贼继乱,州县残析,数大赦,凡为贼诖误,一切不问。当是时,怀恩功高,亦恐贼平则任不重,因建白承嗣等分帅河北,赐铁券,誓不死。拜承嗣莫州刺史,三迁至贝博沧瀛等州节度使,检校太尉。
承嗣沈猜阴贼,不习礼义。既得志,即计户口,重赋敛,历兵缮甲,使老弱耕,壮者在军,不数年,有众十万。又择趫秀强力者万人,号牙兵,自署置官吏,图版税入,皆私有之。又求兼宰相,代宗以寇乱甫平,多所含宥,因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宠其军曰天雄,以魏州为大都督府,即授长史,诏子华尚永乐公主,冀结其心。而性著凶诡,愈不逊。
大历八年,相卫薛嵩死,弟萼求假节,牙将裴志清逐萼,萼以众归承嗣。而帝自用李承昭为相州刺史,未至,承嗣使人訹吏士反,阳言救,实袭取之。帝遣使者谕罢兵,承嗣不奉诏,遣将卢子期取洺州,杨光朝取卫州,胁刺史薛雄乱,不从,屠其家,悉四州兵财以归,擅置守宰。逼使者行礠、相,遣刘浑从之,阴使从子悦讽诸将诣使者剺面请承嗣为帅,使人不敢诘,于是厚赏请己者。帝乃下诏贬承嗣永州刺史,许一子从,悦及诸子皆逐恶地。诏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李宝臣、幽州硃滔、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汴宋田神玉等兵六万掎角进,若承嗣不承命,听在所讨执,以军法从事。其下霍荣国以礠降。李正己攻拔德州,李忠臣攻卫,筑偃月壁河上。承嗣列将往往携阻,杀数十人乃定。帝又遣御史大夫李涵督诸节度并力。承嗣遣裴志清等攻冀州,志清以兵附成德,承嗣悉众围之,为宝臣所逐,火辎重,归于贝,计益穷,不知所出,遣其下郝光朝奉表请委身北阙下。又使悦与卢子期将万人攻礠州,屯东山。宣慰使韩朝彩等固守,兼训以万骑屯西山,成德、幽州各遣兵救礠。时承昭以神策射生继进,入河东垒。诸军进讨,数有功,颇赏,天子使中人多出御服、良马、黄白金万计劳赉,使人供帐高会。诸军少懈,而正己、宝臣二军会枣强,更相见。会正己军辄引去,忠臣乃弃月垒,济河屯阳武。承昭使成德、幽州兵循东山袭子期军,自闭壁以骄贼。子期分步骑万人环承昭壁,以兵四千乘高望麾而进。河东将刘文英、辛忠臣等决战,而成德、幽州兵绕出子期后,于是围解。更阵高原,诸将与承昭夹攻,大战临水,贼败,尸旁午数里,斩九千级、马千匹,执子期及将士二千三百,旗纛器甲鼓角二十万。诸军乘胜进,距礠十里,暮而舍。承昭举燧,朝彩出锐兵鼓噪薄魏营,斩首五百,悦惊,率馀兵夜走,尽弃旗幕铠仗五千乘。成德将王武俊以子期归宝臣,宝臣方攻洺州,因以示城下,降之,复徇瀛州,瀛州亦降。得兵万人,粟二十万石,献子期京师,斩之。
天子遣中人劳宝臣,不为礼,宝臣乃贰,反攻硃滔,与承嗣和,承嗣与之沧州。正己又请天子许承嗣入朝。十一年,帝遣谏议大夫杜亚持节至魏受其降,许阖门还京师,赦魏博所管与更始。承嗣逗留不至。其秋,复略滑州,败李勉兵。会李灵耀以汴州叛,诏忠臣、勉、河阳马燧合讨。灵耀求救于魏,承嗣使悦将兵三万赴之,败勉将杜如江、正己将尹伯良,死者殆半,乘胜屯汴北郛,与灵耀合。燧、忠臣逆击,破之,悦脱身遁,斩获数万。灵耀东走,欲归承嗣,为如江所禽,并魏将常准献京师。明年,承嗣上书请罪,有诏复官爵,子弟皆仍故官,复赐铁券。
承嗣盗有贝、搏、魏、卫、相、礠、洺七州,而未尝北面天子。凡再兴师,会国威中夺,穷而复纵,故承嗣得肆奸无怖忌。十四年死,年七十五,赠太保。
悦,蚤孤,母更嫁平卢戍卒,悦随母转侧淄、青间。承嗣得魏,访获之,年十三,拜伏有礼,承嗣异之,委以号令,裁处皆与承嗣意合。及长,剽悍善斗冠军中,贼忍狙诈,外饬行义,轻财重施,以钩美誉,人皆附之。承嗣爱其才,将死,顾诸子弱,乃命悦知节度事,令诸子佐之。帝因诏悦自中军兵马使、府左司马擢留后,俄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
悦始招致贤才,开馆宇,礼天下士,外示恭顺,阴济其奸。帝晚年尤宽弛,悦所奏请无不从。德宗立,不假借方镇,诸将稍惕息。会黜陟使洪经纶至河北,闻悦养士七万,辄下符罢其四万归田亩。悦即奉命,因大集将士,以好言激之曰:“而等籍军中久,仰缣廪养父母妻子,今罢去,何恃而生?”众大哭。悦乃悉出家赀给之,各令还部,自此,魏人德悦。
及刘晏死,籓帅益惧,又传言帝且东封泰山,李勉遂城汴州;而李正己惧,率兵万人屯曹州,乃遣人说悦同叛。悦因与梁崇义等阻兵连和,以王侑、扈趯、许士则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长春、符璘、康愔为爪牙。建中二年,镇州李惟岳、淄青李纳求袭节度,不许,悦为请,不答,遂合谋同叛。会于邵、令狐峘等表汰浮图,悦乃诈其军曰:“有诏阅军之老疾疲弱者。”繇是举军咨怨。悦与纳会濮阳,纳分兵佐悦。
会幽州硃滔等奉诏讨惟岳,悦乃遣孟希祐以兵五千助惟岳;别遣康愔以兵八千攻邢州;杨朝光以兵五千壁卢疃,绝昭义饷道。悦自将兵数万继进,又使朝光攻临洺将张伾。伾固守,食且尽,赏赐不足,乃饰爱女示众曰:“库廪竭矣,愿以此女代赏。”士感泣,请死战,大破悦军。有诏河东马燧、河阳李芃与昭义军救伾。三节度次狗、明二山间,未进。伾急,以纸为风鸢,高百馀丈,过悦营上,悦使善射者射之,不能及。燧营噪迎之,得书言“三日不解,临洺士且为悦食。”燧乃自壶关鼓而东,破卢疃,战双冈,禽贼大将卢子昌而杀朝光,悦遁保洹水。
于是曹俊为贝州刺史,乃承嗣时旧将,果而谋。悦未得志,召问计安出,对曰:“兵法,十则攻,今公以逆干顺,势不敌也。宜留兵万人屯崞阝口,以遏西师,则举河北二十四州,惟公所命。今攻临洺,粮竭卒老,不见其可。”悦所昵扈趯、孟希祐等皆訾短之,故悦不听其言。燧等距悦军三十里,筑垒相望。悦与纳合兵三万,阵洹水。燧引神策将李晟夹攻悦,悦大败,死伤二万计,引壮骑数十夜奔魏,其将李长春拒关不内,以须官军。而三帅顿不进。明日,悦得入,杀长春,持佩刀立军门,流涕曰:“悦藉伯父馀业,与君等同休戚。今败亡及此,不敢图全。然悦久稽天诛者,特以淄青、恒冀子弟不得承袭,既弗能报,乃至用兵,使士民涂炭。悦正缘母老不能自刭,愿公等斩悦首以取富贵,无庸俱死。”乃自投于地。众怜,皆抱持之曰:“今士马之众,尚可一战,事脱不济,死生以之。”悦收泪曰:“诸公不以悦丧败,誓同存亡,纵身先地下,敢忘厚意乎?”乃断发为誓,将士亦断发,约为兄弟;乃率富民大家财及府库所有,大行赐与。而李再春及其子瑶以博州降,悦从兄昂以洺州降,燧等受之、悦皆族昂等家。悦自视兵械乏,众单耗,惧,不知所出,复召曹俊与之谋。曹俊为整军完垒以振士气,群心复坚,后十馀日,燧等始进薄城下。
未几,王武俊杀惟岳,而深州降硃滔,滔分兵守之。天子授武俊恒州刺史,以康日知为深、赵二州观察使。武俊恨赏薄,滔怨不得深州,悦知二将可间,乃昽路使王侑、许士则说滔曰:“司徒奉诏讨贼,不十日,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势蹙,故王大夫能得逆首。闻出幽州日,有诏破惟岳得其地即隶麾下,今乃以深州与康日知,是朝廷不信于公也。且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风,将诛豪桀,扫除河朔,不使父子相袭。又功臣刘晏等皆旋踵破灭,杀梁崇义,诛其口三百馀,血丹汉江。今日破魏,则取燕、赵如牵辕下马耳。夫魏博全则燕、赵安,鄙州尚书必以死报德。且合从连衡,救灾恤患,不朽之业也,尚书愿上贝州以广汤沐,使侑等奉簿最孔目,司徒朝至魏则夕入贝,惟孰计之。”滔心素欲得贝,即大喜,使侑先还告师期。
先是,诏武俊出恒冀粟三十万赐滔,使还幽州,以突骑五百助燧军。武俊惧悦破,将起师北伐,不肯归粟、马。滔因使王郅说武俊曰:“天子以君善战,天下无前,故分散粟、马以弱君军。今若举魏博,则王师北向,漳、滏势危。诚能连营南旆,解田悦于倒县,大夫之利也,岂特粟不出窖,马不离厩,又有排危之义,声满天下。大夫亲断逆首,血衊衅衣袖,日知不出赵城,何功于国,而坐兼二州。河北士以不得深州为大夫耻。”武俊既得深,亦喜,即日使使报滔。
于是滔率兵二万屯宁晋,武俊以兵万五千会之。悦恃救至,使康愔督兵与王师战御河上,大败,弃甲走城。悦怒,闭门不内,蹈藉死堑中者甚众。其夏,滔、武俊军至,悦具牛酒迎犒。燧等营魏河西,武俊、滔、悦壁河东,起楼橹营中,两军相持,自秋汔冬。燧遣晟以兵三千,自邢、赵与张孝忠合攻涿、莫二州,以绝幽、蓟路。
悦重德滔,欲推为盟主而臣之。滔不敢当,乃更议如七国故事。悦国号魏,僭称魏王,以府为大名府,署子为府留后;以扈趯为留守,许士则为司武,曾穆司文,裴抗司礼,封演司刑,并为侍郎;刘士素为内史舍人,张瑜、孙光佐为给事中,邢曹俊、孟希祐为左右仆射,田晁、高缅为征西节度使,蔡济、薛有伦为虎牙将军,高崇节知军前兵马,夏侯为兵马使。晁以兵数千助李纳守郓。明年夏,滔屯河间,留大将马寔以兵万人戍魏。会硃泚乱,帝出奉天,燧还太原,武俊等皆罢,悦饯之,厚遗武俊、寔,官属皆有赠。
兴元元年,滔自将兵欲南度河助泚,使王郅见悦计事曰:“顷大王在重围,孤与赵刻日赴王难以全魏、贝。今秦帝已据关中,孤以步骑十万与回纥趋东都相应接,王能从孤济河,合势以取大梁,孤得西收巩、陕,与秦兵会,天下可定也。则王与赵王永无南虑,为脣齿之国,幸速计之。”是时,悦闻天子已赦罪,复官爵,心不欲行,重遽绝滔,阳遣薛有伦报滔如约。滔大喜,复使舍人李琯申固所言,悦犹豫,许士则谏曰:“冀王勇决权略,一世之雄也,杀怀仙,屠希彩,讠术兄使如京师而夺之权,有恩者诛,同谋者覆,彼心腹渠可量哉?今大王之亲不加泚,勇不加怀仙、希彩也,而念恩不已,拘挛匹夫义,出且见禽。彼得魏博,北联幽蓟,南入梁、郑而与泚合,其理然也。大王不如伪许出迎,遣州县具牛酒,至则以事自解,不可顾恩取祸也。”悦然之。先是,武俊阴约悦背滔,使相望。及闻滔要悦西,使田秀驰说悦曰:’闻大王欲从滔度河,为泚掎角,非也。方泚未盗京师时,滔为列国,且自高,如得东都,与泚连祸,兵多势张,返制于竖于乎?今日天子复官赦罪,乃王臣,岂舍天子而北面滔、泚耶!愿大王闭垒不出,武俊须昭义军出,为王讨之。”悦因秀还,具道其谋,而遣曾穆报滔。滔喜,自河间悉师而南,逾贝州,次清河,使人报悦,悦不至。进屯永济,使王郅等督之曰:“王约出馆陶与大王会,乃济河。”悦良久曰:“始约从王,今举军持悦曰:‘魏比困侵掠,供拟屈竭。’以悦日拊循,犹恐人且携间,一日去城邑,朝出夕变,且何归?不然,悦不敢背约。今遣孟希祐悉兵五千助王。”因使其属裴抗、卢南史报命。滔怒骂曰:“逆虏前日求救,许我贝州,我不取;尊我为天子,我与同为王;教我远来而不出。是贼不击,尚何诛?”乃囚抗等,使马寔取数县,已而释抗还之,悦兵不敢出,遂围贝州。滔取武城,通德、棣,供军馈,尽囚诸县官吏,唯清阳不下,滔围之。寔拔清平,杀五百人,俘男女赀财去。
于是李抱真、武俊约出兵救魏。会有诏拜悦检校尚书右仆射,封济阳郡王,而给事中孔巢父持节宣劳。始悦阻兵凡四年,狂愎少谋,亟战数北,死者什八,士苦之,且厌兵。既巢父至,莫不欣然。悦与巢父张饮,门阶皆彻卫。至夜分,从弟绪与族人私语曰:“仆射妄起兵,几赤吾族。以金帛厚天下,而不至兄弟。”或谏止之,绪怒,杀谏者,乃与左右逾垣入。悦方醉,寝酣。绪挺刃升堂,二弟谏止,绪斩之,因手刺悦,并杀基母妻。悦死,年三十四。比明,以悦命召许士则、蔡济计事,至则杀之。刘忠信者,悦常使防督绪直寝门,绪呼曰:“忠信刺仆射,与扈趯反。”众执之,语曰:“无之。”支已殊绝。
绪字绪,承嗣第六子。悦待诸弟无所间,使绪主牙军,而凶险多过,尝笞勖之。悦于饮食衣服,俭啬有节,绪常苦不足,颇怨望,故作难。悦既死,惧众不附,以其徒数百将出奔,邢曹俊率众追还。绪乃下令军中曰:“我先王子,能立我者赏。”众乃共推绪为留后,归罪扈趯,斩其首以徇。复杀悦亲信薛有伦等数十人,因巢父遣使者听命天子。滔闻悦死,以兵五千合寔军,进攻魏州。寔濒王莽河壁,南距河,东抵博州,杀略甚众。使人入魏招绪降。绪新篡,而寔围且急,乃遣使以好言见滔,滔许与盟。曾穆劝绪绝滔,而绪部分亦定,乃乘城战,武俊、抱真各脩好如悦时。诏即拜绪节度使。寔围魏凡三月,滔败走。
贞元元年,以嘉诚公主降绪,拜驸马都尉。李希烈平,以功赐一子八品官。绪猜忌,杀兄弟姑妹凡数人。兄朝,仕李纳为齐州刺史。或言纳将入之魏以代绪,绪厚赂纳,且召朝,朝以死请不行,乃送之京师,过滑,绪将篡取之,贾耽以兵援接,乃免。
累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常山郡王,又徙王雁门,实封五百户,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暴疾死,年三十三,赠司空。少子季安嗣。
季安字夔。母微贱,公主命为己子,宠冠诸兄。数岁,为左卫胄曹参军、节度副使。绪死时,年十五,匿丧观变,军中推为留后,因授节度使。除丧,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进位检校司空,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安畏主之严,颇循礼法。及主薨,始自恣,击鞠从禽,酣嗜欲,军中事率意轻重,官属进谏皆不纳。
会诏中尉吐突承璀以神策兵讨王承宗,季安谋曰:“王师不跨河二十五年,今越魏伐赵,赵诚虏,魏亦虏矣,奈何?”或请以五千骑决除君忧。季安曰:“善,沮军者斩!”时幽州刘济将谭忠适使魏,闻之,入见季安曰:“往年王师取蜀取吴,算不失一,是宰相谋也。今伐赵,不使耆臣宿将而付中臣,不起天下甲而出秦甲,君知谁为之谋?此上自为谋,以夸服臣下。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是上之谋不及下,且能不耻!既耻且怒,必任智画,仗猛将,再举涉河。鉴前之败,必不越魏诛赵;校罪轻重,必不先赵后魏。是上不上,下不下,当魏而来也。”季安曰:“计安出?”忠曰:“王师入魏,君厚犒之。悉甲伐赵,而阴遗赵书曰:‘魏若伐赵,为卖友;魏若与赵,为反君。卖友反君,魏不忍受。执事能弛陴鄣,遗一城,魏得持之献捷天子以为符,此使魏北得以奉赵,西得以为臣,不世之利也。’赵不拒君,则魏安矣。”季安然之,遣大将率兵会王师伐承宗,粮饷自办,取堂阳以报,加太子太保。
有丘绛者,父时宾佐,与同府侯臧争权,季安怒,斥为下县尉,俄召还,先坎道左,既至,生瘗之。忍酷无忌惮,大抵如此,死年三十二,赠太尉。
妻元谊女,召诸将立其子怀谏,最幼,不能事,政决于私奴蒋士则,数易置诸将,军中怒,取田兴为留后,所谓田弘正者,以怀谏归第,杀士则等十馀人。季安既葬,送怀谏京师,授右监门卫将军,宠锡蕃渥。绪弟缙、华显于朝。
缙字云长,贞元十年入朝,授左骁卫将军,封扶风郡公。元和中,拜夏绥银节度使。始开元时,置宥州,扼寇路,久而废,缙复城之。王师伐蔡,缙上橐它牛马助军。吐蕃寇丰州,缙设伏邀其归,俘斩过当。入为左卫大将军,李听代之。听劾缙盗没军粮四万斛,强取羌人羊马,故吐蕃得乘隙。贬衡王傅。俄而吐蕃又攻盐州,贬房州司马。长庆初,终左领军卫将军。华,太常少卿,尚永乐、新都二公主。
田氏自承嗣至怀谏,四世,凡四十九年。
史宪诚,其先奚也,内徙灵武,为建康人。三世署魏博将,祖及父爵皆为王。宪诚始以趫敢从父军,田弘正讨李师道,将先锋兵四千济河,拔城栅,师踵进,乘胜逐北,傅郓堞。师道传首,以功兼御史中丞。
长庆二年,田布之自杀也,军乱且嚣。时宪诚为中军兵马使,颇言河朔旧事以摇其众,众乃逼还府,擅总军务。穆宗以硃克融、王廷氵奏方盗幽、镇,未有以制,即以节度使授之。宪诚外诧王命,而阴结幽、镇,依以自固。时李騕方乱,私与交通,数助请旄节,城马头,具舟黎阳,示将济师者。会天子遣司门郎中韦文恪宣慰,宪诚见使者礼倨,言辞悖慢。俄闻斩騕,更恭谨谓文恪曰:“我本奚,如狗也,唯知识主,虽日加箠不忍离。”其谲狯类此。进检校司空。
与李全略为婚家,大和中,其子同捷反,潜以粮饷资之。文宗申约,使者相望,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宪诚使大将至京师侦事,作谩言自大,宰相韦处厚折其诈,遣去。宪诚惧,出兵从王师讨之,复遣大将丌志沼率师二万攻德州。时王廷氵奏援同捷,阴诱志沼以利。志沼反,屯永济,兵锐甚,诸镇共御之。宪诚告急,天子诏义武李听进讨。于是志沼与廷氵奏合兵劫贝州,为听所败,奔廷氵奏。沧景平,宪诚不自安,请纳地,进检校司徒兼侍中,徙河中,封千乘郡公,以李听代。
初,宪诚将以族行,惧魏军之留,问策于弟宪忠,宪忠教分相、卫,请置帅,因以弱魏。复请诏听引军声图志沼而假道清河,帝从之。宪诚因欲倚听公去魏,及听次清河,魏人惊,宪忠曰:“彼假道取贼,吾军无负朝廷,何惧为?”乃稍安。然魏素聚兵清河,听至,悉出其甲,将入魏,魏军闻之惧,明日尽甲而出。听按军馆陶不进。众谓宪诚卖己,曰:“绐我以沽恩耶?”夜攻杀之,并监军史良佐,推何进滔为帅以请,诏赠宪诚太尉,实大和三年。宪诚起,凡七年,死。
何进滔,灵武人,世为本军校。少客魏,委质军中,事田弘正。弘正攻王承宗,夜以兵压镇州。承宗使健将以铁冒面,引精骑千馀驰魏壁。进滔率猛士逐之,几获,镇人大惧。从讨李师道,以功兼侍御史。宪诚死,军中传讠虖曰:“得何公事之,军安矣!”进滔下令曰:“公等既迫我,当听吾令。”众唯唯。“孰杀前使及监军者,疏出之。”凡斩九十馀人,释胁从者。素服临哭,将吏皆入吊。诏拜留后,俄进授节度使。居魏十馀年,民安之。进累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成五年死,赠太傅,谥曰定。
子重顺袭。武宗诏河阳李执方、沧州刘约谕朝京师,或割地自效,不听命。时帝新即位,重起兵,乃授福王绾节度大使,以重顺自副,赐名弘敬。帝讨刘稹,加东面诏讨使。弘敬倚稹相脣齿,无深入意,诏因称其事母孝,在军久,宜亟战。弘敬亦自如。及王宰逾乾河攻泽州,天子虑稹起山东兵,命弘敬掎角塞其道,不奉诏。王元逵克邢州,攻上党,弘敬不得已,乃出师。未几,宰统陈许兵假道收磁州,弘敬惧,乃进战,拔平恩,诏检校尚书左仆射。泽潞平,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懿宗初,兼中书令,封楚国公。咸通七年死,赠太师。
子全暤袭,明年,拜节度使。平庞勋,以功迁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母丧,纳所赐节,愿行丧,诏不许。全暤年少好杀戮,下有小罪,鲜纵贳,人人危惧。后军中相传晙减粮帛,众遂叛,全暤单骑遁,众推韩君雄以总军事,而杀全暤,实咸通十一年。诏赠太保。
自进滔至全暤,凡三世,四十二年。
懿宗更以普王为大使,擢君雄留后。君雄,魏州人。不五月,进副大使,三迁检校司空。僖宗即位,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名允中。死年六十一,赠太尉。
子简,袭留后。俄授节度使,进累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魏郡王。帝在蜀,天下乱,简恃强完,欲拓地,觊望非常。时诸葛爽为黄巢守河阳,简攻之,爽走,即戍以兵,以略邢、洺而归。东攻郓,郓将曹存实出战,败死,其将硃宣率众以守,久不下,爽乘其隙,复取河阳。简还攻之,爽迎击新乡,简大败,乐彦禛以一军先还,简奔归,疽发背死。彦祯代之。再世,凡十二年。
彦祯者,亦魏人。简时,历博州刺史,下河阳有功,迁澶州。魏人立之,诏检校工部尚书,领留后,进节度使,累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彦祯喜儒术,引公乘亿、李山甫皆在幕府。嗣襄王煴之乱,彦祯使山甫往见镇州王镕,欲合幽、邢、沧诸镇同盟拒贼,镕厚谢,卒不克。彦祯见王室微,颇骄满不轨,大兴其众,城魏周八十里,一月毕,人怨其残。子从训,资凶悖,劫王鐸,取其家,魏人不直。又聚亡命五百人,号“子将”,出入卧内,军中藉藉恶之。从训惧,易服奔近县,彦祯即以为六州指挥使、相州刺史,辇兵械泉布,迹接于道,军中益贰。彦祯常梦解佩带覆而行,既寤,曰:“此神告我,下将有背乎?”已而军乱,果囚彦祯,迫为桑门,寻杀之,推大将赵文弁总留后。
从训求救于硃全忠,全忠为起师,次内黄。从训自相州以军三万傅城,文弁不敢出,众惧,杀之,更推罗弘信帅军。弘信出战,从训败,裒馀众壁洹水,弘信遣将程公佐击斩之,枭首军门,实文德元年。彦祯起,凡七年。
罗弘信,字德孚,魏州贵乡人。善骑射,状貌雄伟。为裨将,主马牧。魏有巫告弘信曰:“白头老人使谢君,君当有是地。”弘信曰:“神欲危我耶?”文弁死,众曰:“孰愿主吾军者?”弘信辄曰:“神命我矣!”众环视,以为宜,遂立之。诏擢知留后,再迁节度使,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豫章郡公。
硃全忠讨黄巢,饷粟三万斛、马二百匹。秦宗权乱,复诏弘信以粟二万斛助军,未输,检校工部尚书雷鄴来责粟,弘信素胁于牙军,擅杀鄴。全忠以檄谯让,弘信不敢报。大顺初,全忠讨太原李克用,遣将赵昌嗣见弘信假粮马;又议屯邢、洺,假道相、卫,弘信不纳。全忠使丁会、庞师古、葛从周、霍存等引万骑度河,弘信壁内黄,凡五战皆败,禽大将马武等,乃厚币求和。方全忠图河北,欲结纳弘信,乃还兵。
全忠攻兗郓,硃宣求援于克用,遣李存信率兵救之,请道屯莘,其下侵魏刍牧,弘信不平。克用欲合镇、定兵营河曲,搤魏、滑路,弘信驰告全忠,请禁游舸,绝往来。久之,魏人不至,全忠疑其绐,自将至滑州。弘信来告曰:“魏人未动者,正欲缓图之。”全忠遂屯曹。太原将李瑭救宣,复壁莘,弘信厌其暴,而瑭沟垒自固。全忠遣使谓曰:“晋人志并河朔,师还,为公忧之。”弘信乃攻瑭,告全忠师期,全忠将趋滑为援,次封丘,而弘信已破瑭。克用怒,以兵掠魏博。全忠将侯言屯洹水,克用兵数求战,言不敢出,全忠以葛从周代将。从周为暗窦,每克用兵至,辄出精卒薄战,必捷。克用逾洹西北挑战,从周大破之,禽其子落落,乃引去。然侵魏不已,大战白龙潭,弘信败,克用追薄魏门而还。弘信乃乞师全忠,全忠遣将壁洹水救魏。克用游兵剽相、魏,民死十九,弘信不堪其偪。光化元年,如全忠告亟。全忠复遣葛从周将兵追蹑,拔洺州,执其刺史邢行恭;复攻邢,马师素自拔走;遂围礠州,袁奉韬自杀。不五日,取三州,斩首二万级,禽其将百馀人,自是克用兵不出。
始全忠亟讨兗郓,惧弘信贰,故岁时赂遗良厚。弘信每有馈答,全忠引其使北面拜受,兄事之,弘信以为厚己,故推心焉。
进累检校太师,守侍中,徙临清郡王。光化元年死,年六十三,赠太师,追封北平王,谥曰庄肃。子绍威袭。
绍威字端己。少有英气,性精悍,吏事明办。既领留后,昭宗即诏嗣父节度,加累检校太尉,号“忠勤宣力致圣功臣”。幽州刘仁恭引兵攻镇、冀,遂掠魏,绍威告急于全忠,全忠自将与仁恭战内黄,日中,大破之,斩首三万级。葛从周方守邢,亦败其众于魏县。仁恭以众十万陷贝州,全忠使李思安屯内黄,从周悉军入魏。仁恭攻魏,从周以五百骑出斗,谓门者曰:“前有强敌,不可易。”命阖扉。士死战,执仁恭将二人。仁恭使别将攻内黄,为思安所败。从周乘胜破八壁,追北至临清。仁恭乃还沧州,与李克用图魏。绍威与全忠连兵伐沧州,从周攻拔德州,进薄浮阳。仁恭以兵至,监军蒋玄晖请须其入壁,食尽可取。从周曰:“兵在机,机在上将,岂监军所知!”逆战老鸦堤,破之,斩首五万,获其将百馀人。又战唐昌范桥,六遇辄胜。仁恭约和,乃还。绍威德全忠,故奉事愈固。全忠迁帝洛阳,命诸镇治宫阙,而绍威营太庙,加侍中,封鄴王。
魏牙军,起田承嗣募军中子弟为之,父子世袭,姻党盘互,悍骄不顾法令,宪诚等皆所立,有不慊,辄害之无噍类。厚给禀,姑息不能制。时语曰:“长安天子,魏府牙军。”谓其势强也。绍威惩曩祸,虽外示优假,而内不堪。俄而小校李公佺作乱,不克,奔沧州。绍威乃决策屠翦,遣杨利言与全忠谋。全忠乃遣苻道昭将兵合魏军二万攻沧州,求公佺,又遣李思安助战,魏军不之疑。绍威子,全忠婿也,会女卒,使马嗣勋来助葬,选长直千人纳盟器,实甲以入。全忠自滑济河,声言督沧景行营。绍威欲出迎,假锐兵以入,军中劝毋出而止。绍威遣人潜入库,断纮解甲,注夜,将奴客数百与嗣勋攻之,军趋库得兵,不可战,因夷灭凡八千族,闉市为空。平明,全忠亦至,闻事定,驰入军。魏兵在行者闻变,于是史仁遇保高唐,李重霸屯宗县,分据贝、澶、卫等六州。仁遇自称魏博留后,全忠解沧州兵以攻高唐,仁遇引众走,为游骑所获,支解之,进拔博、澶二州。李重霸走,俄斩其首,相、卫皆降。
绍威虽除其偪,然势弱,为全忠牵制,比州刺史矣,内悒悒悔恨。全忠兵在沧州,绍威主馈輓,自鄴至长芦五百里,不绝于道。全忠还,绍威建元帅行府,极土木壮丽,全忠大悦。绍威间说曰:“邠、岐、太原皆狂谲,以复唐室为言。王宜自取神器,专天下之望。”全忠归,乃受禅。
绍威多聚书,至万卷。江东罗隐工为诗,绍威厚币结之,通谱系昭穆,因目己所为诗为“偷江东集”云。
赞曰:田承嗣几禽矣,李宝臣怒承倩而释魏。建中之际,三将军持锐躏血,功无成者。四叛连势,兵结难作,天子不能守宗庙。传及弘正,去污入朝,数年复乱,唐终不得魏。与夫竖刁乱齐,孰为轻重?
列传第一百三十六 籓镇镇冀
李宝臣字为辅,本范阳内属奚也。善骑射。范阳将张锁高畜为假子,故冒其姓,名忠志。为卢龙府果毅,常觇虏阴山 ,追骑及,射六人尽殪,乃还。为安禄山射生,从入朝,留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禄山反,遁归,更为禄山假子,使将骁骑十八人,劫太原尹杨光翙,挟以出,追兵万馀不敢逼。又督精甲军土门,以扼井陉。事安庆绪为恒州刺史。九节度师围相州也,忠志惧,归命于朝,肃宗即授故官,封密云郡公。史思明度河,忠志复叛,勒兵三万固守,贼将辛万宝屯恒州相掎角。思明死,忠志不肯事朝义,使裨将王武俊杀万宝,挈恒、赵、深、定、易五州以献。雍王东讨,开土门纳王师,助攻莫州。朝义平,擢礼部尚书,封赵国公,名其军曰成德,即拜节度使,赐铁券许不死,它赍与不赀,赐姓及名。于是遂有恒、定、易、赵、深、冀六州地,马五千,步卒五万,财用丰衍,益招来亡命,雄冠山东。与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义相姻嫁,急热为表裹。先是天宝中,玄宗冶金自为象,州率置祠,更贼乱,悉毁以为赀,而恒独存,故见宠异,加赐实封。
始,宝臣与正己素为承嗣所易。其弟宝正,承嗣婿也,往依魏,与承嗣子维击球,马骇,触维死,承嗣怒,囚之,以告宝臣,宝臣谢教不谨,进杖,欲使示责,而承嗣遂鞭杀之,由是交恶。乃与正己共劾承嗣可讨状。代宗欲其自相图,则势离易制,即诏宝臣与硃滔及太原兵攻其北,正己与滑亳、河阳、江淮兵攻其南。师会枣强,椎牛飨军,宝臣厚赐士,而正己颇觳,军怨望,正己惧有变,即引去。惟滔、宝臣攻沧州,历年未下,击宗城,残之,斩二千级。承嗣弟廷琳方守贝州,遣高嵩岩将兵三千戍宗城,宝臣使张孝忠攻破之,斩嵩岩,逸所执将四十馀人。会王武俊执贼大将卢子期,遂降洺、瀛。当是时,河南诸将败田悦于陈留,正己取德州,欲颇穷讨。承嗣惧,乃甘言绐正己,正己止屯,诸军亦莫敢进。
于是天子遣中人马希倩劳宝臣,宝臣归使者百缣,使者恚,抵诸道,宝臣顾左右愧甚。诸将已休,独武俊佩刀立所下,语之故。武俊计曰:“赵兵有功尚尔,使贼平,天子幅纸召置京师,一匹夫耳。”曰:“奈何?”对曰:“养魏以为资,上策也。”宝臣曰:“赵、魏有衅,何从而可?”对曰:“势同患均,转寇雠为父子,咳唾间耳。硃滔屯沧州,请禽送魏,可以取信。”宝臣然之。
先是,承嗣知宝臣少长范阳,心常欲得之。乃勒石若谶者瘗之境,教望气者云有王气。宝臣掘得之,文曰:’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帝”谓宝臣与正己为二。而阴使客说曰:“公与滔共攻沧,即有功,利归天子,公于何赖?诚能赦承嗣罪,请奉沧州入诸赵,愿取范阳以报。公以骑前驱,承嗣以步卒从,此万全势也。”宝臣喜得沧州,又见语与谶会,遂阴交承嗣而图幽州,承嗣陈兵出次以自验。宝臣谬谓滔使曰:“吾闻硃公貌若神,愿绘而观可乎?”滔即图以示之。宝臣置图射堂,大会诸将,熟视曰:“信神人也!”密选精卒二千,夜驰三百里欲劫滔,戒曰:“取彼貌如射堂者。”时二军不相虞,忽闻变,滔大骇,战瓦桥,败,衣佗服得脱,禽类滔者以归承嗣。承嗣知衅成,还军入堡,使人谢宝臣曰:“河内方有警,未暇从公。石谶,吾戏为耳!”宝臣惭而还。俄进封陇西郡王,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立,拜司空。
宝臣晚节尤猜忌,自顾子惟岳且暗弱,恐下不服,即杀骨鲠将辛忠义、卢俶、许崇俊、张南容、张彭老等二十馀人,籍入其赀,众乃携贰。宝臣既贮异志,引妖人作谶兆,为丹书、灵芝、硃草,斋别室,筑坛置银盘、金匜、玉,猥曰:“内产甘露液神酒。”刻玉印,告其下曰:“天瑞自至。”众莫敢辨者。妖人复言:“当有玉印自天下,海内不战而定。”宝臣大悦,厚赍金帛。既而畏事露且诛,诈曰:“公饮甘露液,可与天神接。”密置堇于液,宝臣已饮即瘖,三日死,年六十四。惟岳悉诛杀妖人,时建中二年也。遗表请以惟岳领军,诒书执政诿家事,归节于朝,诏赠太傅。
惟岳少为行军司马、恒州刺史,宝臣死,军中推为留后,求袭父位,帝不许。趣护丧还京师,以张孝忠代之。田悦为请,不听。遂与悦、李正己谋拒命。府小史胡震、私人王他奴等专画反计。府属邵真泣曰:“先公位将相,恩甚厚,而大夫违命缞绖中,愚固惑焉。魏近且与国,不可遽绝,绝之速祸,请厚礼遣其使,徐更图之;齐远而交疏,不如械使者送京师,且请致讨。上嘉大夫忠,所请宜许。”惟岳寤,使真作奏。震与将吏议不可,惟岳又从之。其舅谷从政,豪俊士也,切谏不纳。
于是张孝忠以易州归天子,天子诏硃滔与孝忠合兵讨惟岳,尽赦吏士,购惟岳首有赏。惟岳与滔战束鹿,大奔。遂围深州。明年正月,率兵万馀,使王武俊争束鹿,田悦亦遣孟祐来助。武俊以精兵先陷阵,师却。滔缋帛为狻猊,使壮士百人蒙以噪,趋惟岳军,马骇军乱,因大败,火其营去。于是深州日急,悦亦婴城矣。惟岳惧,召真议遣使诣河东马燧,令其弟惟简见帝,斩大将谢罪,以兵属郑诜,身朝京师。孟祐知其谋,走告悦,悦使扈岌来让曰:“敝邑暴兵,本为君索命节,岂为叛逆耶?虽见破于马燧,而感激士大夫乘城拒守,以为后图。今君信邵真谗间,欲归悦之罪,以自湔荡,何负而然!不则遣祐还军,无遗王师禽。若能诛真以徇,请事公如初。”惟岳懦不能决,毕华见曰:“大夫与魏盟未久,魏虽被围,彼多蓄积,未可下。齐兵劲地广,裾带山河,所谓东秦险固之国,与相持维,足以抗天下。夫背义不详,轻虑生祸。且孟祐骁将,王武俊善战,前日逐滔,滔仅免,今合两将,破滔必矣。惟审图之!”惟岳见深围未解,畏祐还,乃斩真以谢悦。明日复战,又大败。而康日知举赵州听命,惟岳益困,乃付牙将卫常宁兵五千,而俾王武俊骑八百攻日知。
武俊才雄,素为惟岳忌,及师行,谓常宁曰:“大夫信谗,吾朝不图晏,是行胜与否,吾不复入恒矣!将以身托定州张公,安能持颈就刀乎?”常宁与副李献诚曰:“君不闻诏书乎?斩大夫首以其官畀之。观大夫势终为滔灭,若倒戈还府,事实易图,有如不捷,张公可归也。”武俊然之。惟岳使要藉官谢遵至武俊壁议事,武俊与谋,使内应。至期,启城门,武俊入,杀人廷中,无亢者。乃传令曰:“大夫叛命,今且取之,敢拒者族!”士不敢动。武俊使裨校任越牵惟岳出,缢之戟门下,并杀郑诜、他奴等数十人,使子士真传首京师。帝尽赦其府将士,给部中租役三年。
真始事宝臣,掌文记,武俊表其忠,赠户部尚书。其息吕擢冀州长史。
常宁在武俊时用事,为内史监,其后谋乱,诛。
惟岳异母兄惟诚,尚儒术,谦裕,宝臣爱之,使决军事,以惟岳正嫡,固让不肯当。其妹妻李纳,故宝臣请惟诚复故姓,而仕诸郓,为纳营田副使,四为州刺史。
初,惟岳叛,弟惟简以家僮票士百馀奉母郑奔京师,帝拘于客省。及出奉天,惟简将赴难,谋于郑,郑曰:“尔父立功河朔,位宰相,身未尝至京师,兄死于人手。尔入朝,未识天子,不能效忠,吾不子汝矣!”督其行曰:“而能死王事,吾不朽矣!”乃斩关出,道更七战,得及行在。帝见厚抚之,拜太子谕德,讨贼有功。帝徙山南,惟简以三十骑从,夜失道,驰至盩厔西,闻中人语,问天子所在,密语曰:“上在此。”帝见之流涕,执其手曰:“尔有母,乃能从朕耶?”对曰:“臣誓以死!”比明,北方有尘起,帝忧。惟简登高曰:“浑瑊以骑来。”瑊至,遂决趋兴元,惟简前导。及帝还,封武安郡王,号元从功臣,图形凌烟阁,赐铁券。宪宗时,为左金吾卫大将军,长史万国俊夺兴平民田,吏畏不敢治,至是诉于惟简,即日废国俊,以地与民。出为凤翔节度使,市耕牛佃具给农,岁增垦数十万亩。卒,年五十五,赠尚书右仆射。
子元本,轻薄无行。长庆末,与薛浑私侍襄阳公主,事败,主幽禁中,元本以功臣子,贷死,流岭南。弟铢,好学多识,有儒者风。
王武俊字元英,本出契丹怒皆部。父路俱,开元中,与饶乐府都督李诗等五千帐求袭冠带,入居蓟。武俊甫十五,善骑射,与张孝忠齐名,隶李宝臣帐下为裨将。宝应初,王师入井陉,武俊谓宝臣曰:“以寡敌众,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庸可御乎!”宝臣遂以恒、定等五州自归,共平馀贼,武俊谋也。奏兼御史中丞,封维川郡王。其子士真,亦沈悍有断,宝臣倚爱,出入帐中,以女妻之。宝臣以疑杀许崇俊等,士真密结左右,故武俊免于难。
惟岳拒命,或言武俊有他志,武俊知之,出入导从才一二,未尝接宾客。惟岳虽内疑,然见其屈损,又惜善斗,末忍杀。康日知以赵州降,惟岳谋伐之,皆曰:“武俊故心膂,先君命之使佐大夫,而士真又大夫女弟婿,今事急,宜去猜嫌以任之,不然,尚谁使?”乃遣与卫常宁将兵往。因谋执惟岳,而日知亦遣人邀说以祸福,武俊乃还兵,使人谓惟岳曰:“大夫与齐、魏同恶,今魏兵已败,齐为赵州所限,幽州兵近在定,三军且救死。闻有诏召大夫,宜亟归。”惟岳惶遽出,遂缢。即遣其属孟华奏天子。华辩对称旨,德宗擢为兵部郎中,授武俊检校秘书监兼御史大夫、恒冀观察使。
是时,惟岳将杨政义以定降,杨荣国以深降,硃滔受而戍之。帝以定赐张孝忠,而日知为深赵观察使。武俊怨不得节度而失赵、定,滔亦怨失深州,二人相结。武俊即缚使者送滔,与之叛。帝闻,诏华谕解,不听。
时马燧、李抱真、李芃、李晟讨田悦,悦方困,武俊、滔救之,屯连箧山。帝诏李怀光督神策兵助讨贼,军就舍,气锐甚,谓燧曰:“奉诏毋养寇,及壁垒未成击之,可灭也。”乃纵兵入滔壁,杀千馀人。悦军既屡北,不能阵。怀光缓辔观之,武俊乘其怠,使赵万敌等以二千骑横突,而滔军踵驰,王师乱,相蹈藉死,尸梗河为不流。怀光还走壁。武俊夜决河注王莽渠,断燧饷路。燧计穷,而与滔素姻家,乃遣使谩谢滔曰:“老夫不自量,与诸君遇。王大夫善战,天下无前,吾固宜败,幸公图之,使老夫得还河东,诸将亦罢兵,吾为言天子,以河北地付公。”滔亦阴忌武俊胜且不制,即谓武俊曰:“王师既败,马公卑约如此,不宜迫人以险。”答曰:“燧等皆国名臣,连兵十万,一战而北,贻羞国家,不知何面目见天子耶?彼行不五十里,必反拒我。”滔固许之。燧至魏县,坚壁自固,师复振。滔惭谢,嫌隙始构矣。武俊使张钟葵攻赵州,日知斩其首以闻。于是武俊与田悦等擅相王。武俊国号赵,以恒为真定府,命士真留守兼元帅;以毕华、郑儒为左右内史,王士良司刑,王佑司文,士清司武,并为尚书;士则司文侍郎,宋端给事中,王洽内史舍人,张士清执宪大夫,卫常宁内史监,皇甫祝尚书右仆射,馀以次封拜。
建中四年,抱真使客贾林诈降武俊,既见,曰:“吾来传诏,非降也。”武俊色动,林曰:“天子知大夫登坛建国抚膺顾左右曰:‘我本忠义,天子不省,故至是。’今诸军数表大夫至诚,上见表动色曰:‘朕前误无及矣。朋友失意尚可谢,朕四海主,毫芒过失,返不得自新耶!’今大夫亲断逆首,而宰相阇于事宜,国家与大夫乌有细故哉?硃滔以利相动,公何取焉?诚能与昭义同心,旷然改图,上不失君臣之义,下以为子孙计。”武俊曰:“仆虏人也,尚知抚百姓,天子固不务杀人以安天下。今山东连兵比战,骨尽暴野,虽胜尚谁与居?今不惮归国,业与诸军盟,虏性朴强,不欲曲在我,天子若能以恩荡刷之,我首倡归命,有不从者,奉辞伐之,河北不五十日可定。”会帝出奉天,抱真将还泽潞,悦说武俊、滔踵袭之。林曰:“夫退军,前辎重,后锐师,人心固壹,不可图也。使战胜得地,利归于魏,不幸丧师,赵受其灾。今沧、赵乃故地,故不取之?”武俊遂引而北,林复激之曰:“公异邦豪英,不应谋中夏。燕、魏幽险,彼王室强则须公之援,削则己欲并吞。且河北惟有赵、魏、燕耳,滔乃称冀,心图公冀州矣。使滔能制山东,大夫当臣事之,否则见攻。能臣滔乎?”武俊投袂曰:“二百年天子犹不能事,安能臣竖子耶!”乃定计通好抱真,而约马燧盟。
兴元元年赦天下,武俊大集其军,黜伪号。诏国子祭酒董晋与中人宣慰,拜检校工部尚书、恒冀深赵节度使,又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幽州卢龙节度使、琅邪郡王。
是时,滔悉幽、蓟兵与回纥围贝州,将绝白马津,南趋洛,李怀光据河中,李希烈陷汴,南略江淮,李纳方叛,唯李晟军渭上。羽书调发天下十之三,人心惴恐。及田绪杀悦,林复说武俊曰:“滔素欲得魏博,会悦死,魏人气闉,公不救,魏且下。滔益甲数万,张孝忠将北面事滔,三道连衡,济以回纥,长驱而南,昭义军必保山西,则河朔举入滔矣。今魏尚完,孝忠未附,公与昭义合兵破之,声振关中,京邑可坐复,天子反正,不朽之业,谁与公参!”武俊大喜,与抱真相闻,自将屯南宫,抱真屯经城,两军相距十里而舍。武俊潜会抱真于军,陈说忼慨,抱真亦倾意结纳,约为兄弟,遂俱东壁贝州,距城三十里止。滔欲迎战,武俊戒士饱食曰:“军未合,毋妄动!”遣赵琳、赵万敌兵五百蔽林以待。滔使票将马寔、卢南史阵而西,李少成引回纥翼之。日中兵接,武俊与子士清引精骑望少成军,抱真次之,滔驰骑二百出武俊东南,乘高鼓噪。武俊使步兵决战,而自以骑当回纥,勒兵避其锐。回纥马怒突而过,未及返,武俊急击,琳等兵亦出,回纥惊,中断,遂先奔。初,滔兵蹙武俊军,不能伤,回纥既却,即欲引还,因嚣不能止,军大奔,滔走还壁。武俊中流矢,谓抱真曰:“士少衰,盍以骑济师,巢穴可覆也。”抱真使来希皓率劲骑薄滔营,卢玄真乘其后,滔惧,引众去,希皓迫之,武俊邀于隘,滔大败,免者八千人。会夜,各按屯,武俊营滔东北,抱真营西北。滔知不支,夜半焚车粮,遁归幽州,火如昼,师大噪,其声殷地。抱真以山东蝗,食少,归于潞,武俊亦还。
会有诏复滔官爵,武俊上还幽州卢龙节度。又诏以恒州为大都督府,即授武俊长史,赐德、棣二州,以士真为观察使、清河郡王。天子至自梁,遇武俊益厚,子弟虽襁褓,悉官之。俄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得建庙京师,有司供拟。
武俊善射,尝与宾客猎,一日射鸡兔九十五,观者骇伏。贞元十七年死,年六十七。群臣奉慰天子,如浑瑊故事,赠太师。有司谥威烈,帝更为忠烈。士真袭位。
士真,其长子也。少佐父立功,更患难。既得节度,息兵善守,虽擅置吏,私赋入,而岁贡数十万缗,比燕、魏为恭。元和初,即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死,赠司徒,谥曰景襄。军中推其子承宗为留后。
始,河北三镇自置副大使,常处嫡长,故承宗以御史大夫为之。及总留事,宪宗久不报,伺其变。承宗数上疏自言。帝闻刘济、田季安俱大病,议更建节度。翰林学士李绛曰:“镇州世相继,人所狃习,惟拒命则讨之。且诸道之赏馈百万士,又燕、魏、淄青,势同必合。方江、淮水潦,财力刓困,宜即诏承宗嗣领。季安等虽病,徐图所宜。定四方有天时,不可速也。”帝然之,欲析镇分建节度,使承宗岁输赋如李师道。绛曰:“假令承宗奉诏,诸道以割地同怨,是官爵虚出而无当也。不如令使者谕之,无出上意。”帝乃诏京兆尹裴武慰抚,承宗奉诏恭甚,请上德、棣二州,遂以检校工部尚书嗣领节度,而以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统德、棣。
昌朝,嵩子也,与承宗故姻家,帝因欲离其亲将,故命之。诏未至,承宗驰骑劫而归,囚之。诏更用棣州刺史田涣为二州团练守捉使,遣中人传诏令归昌朝,承宗拒命,帝怒,诏削官爵,遣中人吐突承璀将左右神策,率河中、河阳、浙西、宣歙兵讨之。赵万敌者,故武俊将,以健斗闻,士真时入朝,上言讨之必捷,令与承璀偕。有诏:“武俊忠节茂著,其以实封赐子士则,毋毁坟墓。”
承璀至军,无威略,师不振。神策大将郦定进号骁将,以禽刘辟功,王阳山郡,至是战北,驰而偾,赵人曰:“郦王也”,害之,师气益折。及吴少诚死,李绛奏:“蔡无四邻援,攻讨势易,不如赦承宗,专事淮西。”帝不听。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市承宗,外自固,内实与之。太常卿权德舆谏曰:“神策兵市井屠贩,不更战阵,恐因劳惮远,溃为盗贼。恒冀骑壮兵多,攻之必引时月,西戎乘间,则禁卫不可顿虚。山东,疥癣也;京师,心腹也。不可不深念。且师出半年,费缗钱五百万。方夏甚暑水潦,疾疫且降,诚虑有溃桡之变。”又言:“山东诸侯,皆以息自副,人心不远,谁肯为陛下尽力者。又卢从史倚寇为援,訹承璀邀宠利,宜召行营善将,令倍驿驰,度至半道,授以泽潞,而徙从史它镇,破其奸图,然后赦承宗,众情必服。”帝未许。
五年,河东军拔其一屯,张茂昭破之木刀沟;帝患从史诈,卒以计缚送京师;刘济又拔安平。承宗惧,遣其属崔遂上书谢罪,且言:“往年纳地,迫三军不得专,而为卢从史卖以求利,愿请吏入赋得自新。”是时宿师久无功,饷不属,帝忧之。而淄青、卢龙数表请赦,乃诏浣雪,尽以故地畀之,罢诸道兵。昌朝归京师,授右武卫将军。承宗见兵薄境,已而罢,归罪从史,得不诘,自谓计得,謷然无顾惮。
七年,军库火,器铠殆尽,杀守吏百馀人,不自安。及吴元济反,承宗与李师道上书请宥,教其将尹少卿为蔡游说,见宰相语不逊,武元衡怒,叱遣之。承宗怨甚,与师道谋,遣恶少年数十曹伏河阴,乘昏射吏,吏奔溃,因火漕院,人趣火所,斗死者十馀辈,县大发民捕盗,亡去不获,凡败钱三十万缗、粟数万斛。未几,张晏等贼宰相元衡,京师大索,天子为旰食。承宗尝疏元衡过咎,留中。至是帝出表示群臣大议,咸请声其罪伐之。诏乃绝承宗朝贡,窜其弟承系、承迪、承荣于远方,以博野、乐寿故范阳地,命归刘总。而所遣盗处处窃发,断建陵门戟,燔献陵寝宫,伏甲欲反洛阳,不克。承宗数出兵掠邻鄙,田弘正上言承宗宜诛,帝使率师压境。承宗揣诏旨兵不即进,即肆剽沧、景、易、定间,人苦之。
十一年,诏削爵,以实封赐土平,使奉武俊后。令河东、义武、卢龙、横海、魏博、昭义六节度兵进讨,大抵数十万,环地数千里,以分其势。然营屯离置,主约不得一,故士观望,独昭义郗士美薄贼境,贼不敢犯。始,承宗不能叶诸父,皆奔京师。士则为神策大将军,闻其叛,请占数京兆,裴度请用为邢州刺史,使隶昭义,以倾赵人。有王怡者,武俊从子,为承宗守南宫,士则招之,约归命,谋泄遇害;子元伯奔还,擢监察御史,诏赠怡尚书左仆射。
明年元济平,承宗大恐,使牙将石泛奉二子至魏博,因田弘正求入侍,且请归德、棣二州,入租赋,待天子署吏。弘正遣知感、知信诣阙下请命。前此,帝使尚书右丞崔从赐诏书许自新,承宗素服待罪。及是乃诏复官爵,以华州刺史郑权为横海节度使,统德、棣、沧、景等州,复承宗实封户三百,以所部饥,赐帛万匹。李师道平,奉法益谨,表所领州录事、参军、判司、县主簿、令,皆丐王官。
十五年死,赠侍中。军中推其弟承元为留后。承元不敢世于镇,诏用为义成军节度使,事见本传。
王廷凑,本回纥阿布思之族,隶安东都护府。曾祖五哥之,为李宝臣帐下,骁果善斗,王武俊养为子,故冒姓王,世为裨将。
廷凑生骈胁,沈鸷少言,喜读《鬼谷》、兵家诸书。王承宗时,为兵马使。田弘正至镇州,诏以度支缗钱百万劳军,不时致,廷凑暴其稽以观众心,众果怨,由是害弘正,自称留后,胁监军表请节。又取冀州,杀刺史王进岌。穆宗怒,以弘正子布为魏博节度使,率军进讨,仍敕横海、昭义、河东、义武军并力。于是大将王位等谋执廷凑,不克,死者三千馀人。会硃克融囚张弘靖,以幽州乱,乃合从拒王师。
有诏议攻讨先后,剑南东川节度使王涯以为“范阳乱非宿谋,可先事镇州,又有魏博之怨,济以晋阳、沧德,掎角而进。夫用兵若斗然,先扼喉领。今瀛莫、易定实贼咽喉,宜屯重兵,俾死生不得相闻,间谍不入,此莫胜之策。”帝乃诏义武节度使陈楚闭境,督诸军三道攻。而沧德乌重胤最宿将,当一面。裴度以河东节度使兼幽、镇招抚使,屯承天军。重胤知时不可,案兵未肯前,帝浮于听受,锐克伐,更以深冀行营节度使杜叔良代之。叔良素结中人,入见帝,大言曰:“贼不足破!”会度逐廷凑兵于会星,又入元氏,焚壁二十二。叔良率诸道兵救深州,战博野,大奔,失所持节,以身免,贬归州刺史。叔良者,将家子,本以附会至灵武节度使,坐不职罢,复阶贵近,帅沧景。廷凑知其怯,故先犯之,师由是败。
当是时,帝赐赉无艺,府帑空,既集诸道兵,调发火驰,民不堪其劳。仰度支者大抵兵十五万,有司惧不给,置南北供军院。既薄贼鄙,饷道梗棘,樵苏不继,兵番休取刍蒸。廷凑乘间夺转运车六百乘,食愈困,至所须衣帛,未半道,诸军强取之,有司弗能制。其县师深入者,不得衣食。又监军宦人,悉取精票士自随,疲琐者备行阵,战辄溃。二贼众不过万馀,王师统制不一,讫无功。宰相不知兵,为异议摇訹,裁报乖戾,深州围益急。
明年,魏牙将史宪诚叛,田布众溃于南宫。帝不得已,乃赦廷凑,检校右散骑常侍、成德军节度使。会牛元翼出奔,廷凑遂取深州,诏兵部侍郎韩愈慰其军。
廷凑既原,则稍挺,与克融、宪诚深相结,为辅车援。沧州李全略死,子同捷求袭,文宗不许,更授兗海节度使。同捷逆命,乃以珍币子女厚结廷凑,帝虞其变,故授检校司徒。及幽、魏、徐、兗兵讨同捷,廷凑桡魏北鄙以牵制之,而馈沧景鹾粮,囚邻道使者不遣。帝怒,诏绝其输贡。于是易定、柳公济战新乐,斩首三千级。昭义刘从谏战临城,败之,引漳注深、冀。有诏:“同捷乱,廷凑同恶,宜削官爵,诸道以兵进讨,有能斩廷凑者,赐钱二万缗,优畀之官;以州镇降者,等差为比。”公济再战行唐,皆克,焚栅十五。廷凑射蜡书求救于幽州,行营李载义获之;又纳魏叛将丌志沼。会同捷平,廷凑稍畏,表上景州,而弓高、乐陵、长河三县固守,复上书谢。帝方厌兵,赦之,悉复官爵,还所上州。久之,进兼太子太傅、太原郡公。
镇冀自惟岳以来,拒天子命,然重邻好,畏法,稍屈则祈自新。至廷凑凑资凶悖,肆毒甘乱,不臣不仁,虽夷狄不若也。大和八年死,赠太尉。军中以元逵请命,帝听袭节度。
元逵,其次子也。识礼法,岁时贡献如职。帝悦,诏尚绛王悟女寿安公主。元逵遣人纳聘阙下,进千盘食、良马、主妆泽奁具、奴婢,议者嘉其恭。其后刘稹叛,武宗诏元逵为北面招讨使。诏下,即日师引道,拔宣务壁,破援军尧山,攻邢州降之,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稹平,加兼太子太师,封太原郡公,食实封户二百,进至兼太傅。大中八年死,年四十三,赠太师,谥曰忠。
子绍鼎袭,字嗣先,累擢检校尚书左仆射。其为人淫湎自放,性暴,厚裒敛,升楼弹射路人以为乐。众忿其虐,欲逐之。会病死,赠司空。
子幼未能事,宣宗以元逵次子绍懿为留后以嗣,俄为节度使,累封太原县伯,加检校司空。政简易,咸通七年死,赠司徒。以绍鼎子景崇嗣。初,绍懿病笃,召景崇曰:“先君以政属我,须尔长,将授之。今疾甚,尔虽少,勉总军务,礼籓邻,奉朝廷,则家业不坠矣。”监军上状,懿宗悦,擢景崇为留后,寻进节度使。
景崇,字孟安,以公主嫡孙,尤被宠。庞勋反,景崇遣兵会王师平贼,进检校尚书右仆射。主薨,谥曰章惠,景崇居丧如礼。母张卒,号慕羸忄叕,当时称之。以政委宾佐,检戒亲属不得与。尝欲引母昆弟为牙将,其佐张位曰:“军中用人,有劳有能,若私其人,厚畀田宅禄食可也,何必以官。”景崇谢。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封赵国公。乾符五年,进王常山。
黄巢反,帝西狩,伪使赍诏至,景崇斩以徇,因发兵驰檄诸道,合定州处存连师西入关,问行在,贡输相踵。每语及宗庙园陵,辄流涕。
蔚州刺史苏祐为沙陀所攻,乞师于幽州,屯美女谷,兵不利。祐将出奔,会诏徙濮州刺史,拥兵之官,道于镇,景崇馆于灵寿,肆其下剽夺,景崇杀之。
嗣节度凡十四年,十三迁至检校太傅。中和三年死,年三十七,赠太傅,谥曰忠穆。子镕。
镕年十岁,军中推为留后,授检校工部尚书。李克用、杨复光攻黄巢,镕凡再馈粟以济师。僖宗还自蜀,献马牛戎械万计。
于是克用方击孟方立于邢州,镕归刍粮。邢州平,克用遂谋山东,屯常山西,引轻骑涉滹沱谍军,会大澍,平地水出,镕兵奄至,克用匿林中以免。是时,幽州李匡威亦谋取易、定分其地。王处存方厚事克用,克用宠将李存孝已拔邢,则略镕南鄙,别将李存信等出井陉会之。镕侵尧山,存孝击败之,遂至深、越。镕求救于匡威。存孝方攻临城等数县,闻匡威屯鄗,引师去。存信素忌存孝,妄曰“无击贼意。”克用信之。存孝,飞狐人,所谓安敬思者,善骑射,攻葛从周,败张浚、韩建,数有奇功。至是惧谗,挈邢州归硃全忠,并结镕为助。天子诏出镇、幽、魏兵援之。景福元年,克用假道于镕,以讨存孝,镕不答,乃与处存连兵侵镕,拔坚固镇,攻新市。镕禽克用将薛万金。匡威以兵三万救镕。克用自攻常山,度滹沱。镕引骑十万夜济礠水,袭败之,斩二万级,夺铠器三百乘,克用退壁栾城。天子有诏和解三镇,克用还,然未得志,故复伐镕。匡威以五千骑败克用于元氏,镕具牛酒会匡威槁城,饷金二十万以谢。
俄而匡威为弟匡筹所逐,镕德其助己,迎而馆之。匡威亲忌日,镕往吊,伏起,杀其府属杨洽及亲吏淡从,有甲者牵镕袖。匡威曰:“与我四州,可不死!”镕许之。将镕入牙城,镇军噪而阖左门,坎垣出战。会大雨风,木拔瓦飞。兵相接,有屠者墨君和袒而薄贼,众披靡,乃挟镕逾城入。既免,赏千金,与第一区,约宥十死。匡威走东园,兵围之,与从事李抱贞俱死。明日,镕以礼敛匡威,素服哭诸廷,遣使告匡筹。匡筹怒,移书诘兄所以死状,表天子请讨镕,诏止之。又诏硃全忠平幽、镇怨。
克用闻匡威死,自率兵傅城下。镕大惊,纳缣二十万,乃退。匡筹攻乐寿、武强,克用出缚马关,败镇兵于平山,因进攻镕外垒。镕内失幽州助,因乞盟,进币五十万,归粮二十万,请出兵助讨存孝,乃得解。
克用屯栾城,存信屯琉璃陂,为邢人夜袭其营,存信军乱,不克追。克用进薄邢,环城为沟堞,欲示久围者;城中兵数出,沟垒不可成。裨将袁奉韬绐存孝曰:“君所畏唯王耳,王欲沟堞成则西归,公何不听之?”存孝兵不出,垒成,攻益急,城中食尽。存孝登城哭曰:“我误计,使我生见王,死不恨!”克用遣家妪招之,存孝出,泥首言为存信诬构,克用曰:“尔与镕书,骂我多矣!”轩而尸于市。
光化中,全忠讨幽州刘仁恭,镕遣兵屯蓚城,俄而仁恭败,击其归,得十八。全忠既取邢、洺、礠,又得潞,因图河东。使罗绍威讽镕绝太原,共尊全忠。镕猗违,全忠不悦。会克用将李嗣昭攻洺州,全忠自将击走之,得镕与嗣昭书,全忠怒,引军攻镕,次元氏。镕谓其属曰:“国危矣,奈何?”周式请见全忠,可以口舌罢也,许之。全忠迎折曰:“尔公朋附太原,今无赦矣!”即出书示式曰:“嗣昭在者,宜速遣。”式曰:“王公所与和者,息人锋镝间耳。况继奉天子诏和解,能无一番纸坠北路乎?太原与赵本无恩,嗣昭庸肯入耶?公为唐桓、文,方以仁义成霸业,宁困人于险耶?”全忠喜,把式袂曰:“吾特戏耳!”延入帐中,议脩好。镕以币二十万赂师,遣子昭祚质仕全忠府,全忠因妻之。镕判官张泽谋曰:“失火之家,不可恃远救。今定密迩,与太原亲,宜使全忠图之。”镕遣式使全忠,全忠乃取定州,王郜遂奔太原。
镕母何,有妇德,训镕严。至母亡,镕始黩货财,姬侍千人,仪服僭上。又以房山有西王母祠,数游览,妄求长年事,逾月不还。
始廷凑贱微时,鄴有道士为卜,得《乾之坤》,曰:“君将有土。”及得镇,迎事甚谨。复问寿几何?子孙几何?”答曰:“公三十年后,当有二王。”已而廷凑立十三年死,盖廋文也,景崇、镕皆王。廷凑尝使至河阳,醉寝于路,有过其所者视之曰:“非常人也!”从者以告廷凑,驰及之,问其故,曰:“吾见君鼻之息,左若龙,右若虎,子孙当王百年。家有大树,覆及堂,公兴矣,”及害弘正,而树适庇寝。自廷凑讫镕,凡百年。
赞曰:硃滔、王武俊南面称王,地联交昵。及泚僭天子,滔将应之,当时危矣。贾林以一语寤武俊,轧兵相仇,折幽、蓟之锐,泚失其朋,不出孤城,终底覆夷,用林之功,赏不及身,德宗为不明哉!
列传第一百三十七 籓镇卢龙
李怀仙,柳城胡也。世事契丹,守营州。善骑射,智数敏给。禄山之反,以为裨将。史思明盗河南 ,留次子朝清守幽州,以阿史那玉、高如震辅之。朝义杀立,移檄诛朝清。二将乱,朝义以怀仙为幽州节度使,督兵驰入。如震欲拒,不及计,乃出迎。怀仙外示宽以安士,居三日,大会,斩如震,州部悉平。朝义败,将趋范阳。中人骆奉先间遣镌说,怀仙遂降,使其将李抱忠以兵三千戍范阳。朝义至,抱忠闭关不内,乃缢死,斩其首,因奉先以献。仆固怀恩即表怀仙为幽州卢龙节度使,迁检校兵部尚书,王武威郡。属怀恩反,边羌挐战不解,朝廷方勤西师,故怀仙与田承嗣、薛嵩、张忠志等得招还散亡,治城邑甲兵,自署文武将吏,私贡赋,天子不能制。
大历三年,麾下硃希彩、硃泚、泚弟滔谋杀怀仙,斩阍者以入,希彩不至。黎明,泚惧欲亡,滔曰:“谋不成,有死,逃将焉往?”俄希彩至,共斩怀仙,族其家。希彩自称留后。张忠志以兵讨其乱,不克。代宗因赦罪,诏宰相王缙为节度使,以希彩副之。希彩闻缙至,搜卒伍,大陈戎备以逆。缙建旌棨徐驱,希彩迎谒恭甚。缙度不可制,劳军,阅旬乃还。希彩即领节度。五年,封高密郡王。骜恣不轨,人不堪。七年,其下李瑗间众之怨,杀之,共推硃泚为留后。泚自有传。
硃滔,性变诈多端倪。希彩以同宗倚爱之,使主帐下亲兵。泚领节度,遣滔将兵三千为天子西乘塞,为诸军倡。始,安、史后,山东虽外臣顺,实傲肆不廷。至泚首效款,帝嘉之,召见滔殿中。帝问曰:“卿材孰与泚多?”滔曰:“统御士众,方略明辨,臣不及泚;臣年二十八,获谒天子,泚长臣五年,未识朝廷,此不及臣。”帝愈嘉,特诏勒兵贯王城而出,屯泾州,置酒开远门饯之。戍还,乃谋夺泚兵,诡说曰:“天下诸侯未有朝者,先至,可以得天子意,子孙安矣。”泚信之,因入朝。稍不相平,泚遂乞留,西讨吐蕃。以滔权知留后,兼御史大夫。滔杀有功者李瑗等二十馀人,威振军中。
李惟岳拒命,滔与成德张孝忠再破之束鹿,取深州,进检校司徒,遂领节度,赐德、棣二州。德宗以康日知为深、赵二州团练使,诏滔还镇。滔失深州,不平,又请恒、定七州所赋供军,复不许,愈怨。时马燧围田悦,悦穷,间滔与王武俊同叛。滔姑子刘怦为涿州刺史,以书谏曰:“司徒身节制,太尉位宰相,恩遇极矣。今昌平有太尉乡、司徒里,不朽业也。能以忠顺自将,则无不济。比忘上乐战,不顾成败如安、史者,今复何有?司徒图之,无贻悔。”滔不从,连兵救悦。又惧张孝忠之袭,使怦壁险而军。滔激其众曰:“士蹀血斗,既下坚城,朝廷乃见夺,奏赏不报。君等疾趋,破马燧军以取赀粮,可乎?”军中不应,三号之,乃曰:“幽人死于南者,骸撑不揜,痛藏心髓,奈何复欲暴骨中野乎?司徒兄弟受国宠,士各蒙官赏,愿安之,不恤其它。”滔罢,潜杀不可共乱者数十人。日知发其谋于燧,天子闻,以悦未下,重起两寇,即封滔通义郡王,实户三百。
滔愈悖,分兵与武俊屯赵州胁日知,矫诏发其粮贮,即引兵救悦,次束鹿。军大噪曰:“天子令司徒北还,而南救魏,宁有诏邪?”滔惧,走匿传舍。裨将蔡雄好谕士曰:“始天子约取成德,所得州县赐有功者。拔深州者,燕也。本镇常苦无丝纩,冀得深州以佐调率,今顾不得。又天子以帛赐有功士,为马燧掠去,今引而南,非自为也。”军中悔谢,复曰:“虽然,司徒南行违诏书,莫如还。”滔回次深州,诛首变者二百人。众惧,乃率兵南壁宁晋,与武俊合。帝命马燧、李怀光击之,滔属郑云逵、田景仙皆奔燧。已而滔破怀光军,则与王师屯魏桥,久不战。
悦德滔援,欲尊而臣之,滔让武俊,曰:“箧山之胜,王大夫力也。”于是,滔、武俊官属共议:“古有列国连衡共抗秦。今公等在此,李大夫在郓,请如七国,并建号,用天子正朔。且师在外,其动无名,岂长为叛臣,士何所归?宜择日定约,顺人心,不如盟者共伐之。”滔等从之。滔以禄山、思明皆起燕,俄覆灭,恶其名,以冀尧所都,因号冀,武俊号赵,悦号魏,纳号齐。建中三年冬十月庚申,为坛魏西,祀天,各僭为王,与武俊等三让乃就位。滔为盟主,称孤;武俊、悦及纳称寡人。是日,三叛军上有云气颇异,燧望笑曰:“是云无知,乃为贼瑞邪!”先是,其地土息高三丈,魏人韦稔佞悦,以为益土之兆。后二年,滔等册遗,正值其所。
滔改幽州为范阳府,以子为府留后,称元帅,用亲信为留守。滔等居室皆曰殿,妻曰妃,子为国公,下皆称臣,谓殿下。上书曰笺,所下曰令。置左右内史,视丞相;内史令、监,视侍中、中书令;东西侍郎,视门下、中书;东曹给事、西曹舍人,视给事中、中书舍人;司议大夫,视谏议大夫;六官省,视尚书;东、西曹仆射,视左右仆射;御史台曰执宪,置大夫至监察御史,驱使要籍官曰承令;左右将军曰虎牙、豹略;军使曰鹰扬、龙骧。以刘怦为范阳府留守,柳良器、李子千为左右内史,滔兄琼瑰、陆庆为东、西曹仆射,杨霁、马寔、寇瞻、杨荣国为司文、司武、司礼、司刑侍郎,李士真、樊播为执宪大夫、中丞。其馀以次补署。聘处士张遂、王道为司谏。
燧遣李晟将兵至易、定,率张茂昭攻涿、莫,以绝滔援。明年,围清苑,滔将郑景济固守。滔使马寔将兵万人,与武俊拒燧,自以兵万馀救清苑,绝晟粮道。兵至定州,晟不知,夜引兵还。滔疑有伏,不敢逼,遽保瀛州。而孝忠、晟合兵千人城莱水,滔骁将乌萨戒以兵七百袭杀城卒数百,晟不出。景济望滔军立帜为应。滔进军薄晟营,晟战不利,城中兵亦出,晟大败,奔易州。茂昭走满城。滔已破晟,则回屯河间不进。武俊使宋端趣让,滔怒曰:“孤亟战且病,就医药,而王已复云云。孤南救魏,弃兄背君如脱屣。王必相疑,亦听所为!”端还,武俊谓寔曰:“寡人望王速来指纵,决胜负,复何恶?王异日并天下,寡人得六七城,为节度足矣。”寔遣具道所以然,武俊亦遣使谢滔,滔悦,亦报谢。然武俊内衔之,滋不怿,与田悦潜谋绝滔。
及泚反,燧等皆班师,武俊、寔亦还。悦、武俊遣使至河间,贺泚即位。武俊诡请寔共攻康日知于赵州,谋覆其军,不克。实归,武俊饯之,厚赠遗。泚遣人密召滔,使趋洛阳。滔发书,西向再拜,移檄诸道曰:“今发突骑四十万走洛阳,与皇帝会上阳宫。”使王郅说悦连和俱西。滔素强调敛,武俊等不能堪。又令各以兵五千从攻洛,欲僭称帝,乘舆、法从及赦令皆具。
初,回纥以女妻奚王,大历末,奚乱,杀王,女逃归,道平卢,滔以锦绣张道,待其至,请为婚,女悦,许焉。既而遣使修婿礼于回纥,回纥喜,报以名马重宝。及僭相王,与武俊、悦、纳纳四金钥于回纥,曰:“四国愿听命于可汗,谨上金钥,启闭出纳,唯所命。”至是,乞师焉。回纥以二千骑从,而武俊亦先乞师,以断怀光饷路,未至,而王师还。回纥过幽州,滔使说其酋达干曰:“若能同度河而南,玉帛子女不赀,计可得也。”达干许诺,滔啖以金帛,约曰:“五十里舍,以须悦军。”滔兵五万,车千乘,骑二万,士私属万馀,虏兵三千,马、橐它倍之;过武俊境,武俊劳之,牛酒刍米皆具。然悦已用武俊谋,不肯出,储峙于野以待。滔至贝州,悦刺史邢曹俊上谒滔,即归闭城守,滔疑之,次永济。武俊阴遣客反间滔曰:“悦有憾,须公南,以兵断公归路,宜少备。”滔闻怒,入永济,执悦吏掠讯,不得其情,杀之。使回纥大掠,南及澶、卫,系执老幼无遗者。悦大恐,阖城自保。滔遣将杨布略定馆陶,屯平恩,置官吏。
滔整军北还,使马寔屯冠氏,闻悦死,遂攻魏州,围贝州。于是,武俊、李抱真合军击滔。滔急召寔至贝州,步马乏顿。明日,辄约战,寔请休士三日,蔡雄、达干等畏武俊坚壁难图,请战。杨布曰:“大王将取东都,逢小敌即怯,何以长驱天下邪?”术士尹少伯亦言必胜。既战,为二军所乘,大败,大将硃良祐、李进皆被执,委杖如丘,滔奔入德州。恨少伯、雄、布之谬,杀之。俄而京师平,滔已败,不能军,走还幽州,上书待罪。有诏武俊、抱真开示大信,若诚心审固者,当洗衅录勋,与更始。
初,滔以刘怦忠力,使留守,及败,疑图己,仿徨不敢入。怦闻其至,搜兵缮铠,夹道陈二十里迎谒,望滔哭,滔遂入府。气沮索,日邑邑,被病,政事一委怦。贞元元年死,年四十二,赠司徒。
刘怦,幽州昌平人。少为范阳裨将,以亲老疾宜侍,辄去职。李怀仙为节度使,檄召不应。硃滔时,积功至雄武军使,广垦田,节用度,以办治称。稍迁涿州刺史。滔之讨田承嗣,表知府事,和裕得众心。李宝臣以兵劫滔于瓦桥,滔走,宝臣乘胜欲袭幽州,怦设方略,勒兵完守,宝臣不敢谋,擢御史中丞。滔败归,终不贰,益治兵,人嘉怦忠于所奉。及滔死,军中尽推怦,乃总军事。俄诏为节度副大使、彭城郡公。居镇才三月死,年五十九,赠兵部尚书,谥曰恭。子济。
济,字济。游学京师,第进士,历莫州刺史。怦病,诏济假州事。及怦卒,嗣节度,累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奚数侵边,济击走之,穷追千馀里,至青都山,斩首二万级。其后又掠檀、蓟北鄙,济率军会室韦,破之。
王承宗叛,济合诸将曰:“天子知我怨赵,必命我伐之,赵且大备我,奈何?”裨将谭忠欲激济伐承宗,疾言曰:“天子不使我伐赵,赵亦不备燕。”济怒,系之。使视赵,果不设备。数日,诏书许济无出师。济释忠,谢而问之,忠曰:“昭义卢从史外亲燕,内实忌之;外绝赵,内实与之。此为赵画曰:‘燕倚赵自固,虽甚怨,必不残赵,故不足虞也。’赵既不备燕,从史则告天子曰:‘燕、赵,宿怨也,今赵见伐而不备燕,是燕反与赵。’此所以知天子不使君伐赵,赵亦不备燕。”济曰:“计安出?”曰:“今天子诛承宗,而燕无一卒济易水者,正使潞人卖恩于赵,贩忠于上,是君贮忠谊心,而染私赵之名,卒不见德于赵,恶声徒嘈嘈于天下。”济然之,以兵七万先诸军,斩首数千级,又拔饶阳,屯瀛州。进攻安平,久不拔,济命次子总以兵八千先登,日中拔其城。会赦承宗,进中书令。
济之出,以长子绲摄留务,总为行营都知兵马使。济病甚,总与左右张、成国宝及帐内亲近谋杀济,乃使人诈从京师来,曰:“朝廷以公前屯瀛州逗留,诏副大使代节度。”明日,复使人曰:“诏节至太原矣。”又使人走呼曰:“过代矣。”举军惊。济愤且怒,不知所为,诛主兵大将数十人及素与绲厚善者,亟追绲,以珏已兄皋代留事。济自朝至中昃不食,渴索酏浆,总使吏唐弘实寘毒,济饮而死,年五十四。绲至涿州,总矫济命杀之。乃发丧,赠太师,谥曰庄武。
总性阴贼,尤险谲,已毒父,即领军政,朝廷不知其奸,故诏嗣节度,封楚国公,进累检校司空。承宗再拒命,总遣兵取武强,按军两端,以私馈赍。宪宗知之,外示崇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吴元济、李师道平,承宗忧死,田弘正入镇州,总失支助,大恐,谋自安。又数见父兄为崇,乃衣食浮屠数百人,昼夜祈禳,而总憩祠场则暂安,或居卧内,辄惊不能寐。晚年益惨悸,请剔发,衣浮屠服,欲祓除之。
谭忠复说总曰:“天地之数,合必离,离必合。河北与天下离六十年,数穷必合。往硃泚、希烈自立,赵、冀、齐、魏称王,郡国弄兵,低目相视,可谓危矣,然卒于无事。元和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齐、蔡之强,或首于都市,或身为逐客,皆君自见。今兵骎骎北来,赵人已献德、棣十二城,助魏破齐,唯燕无一日劳,后世得无事乎?为君忧之。”总泣且谢,因上疏愿奉朝请,且欲割所治为三;以幽、涿、营为一府,请张弘靖治之;瀛、莫为一府,卢士玫治之;平、蓟、妫、檀为一府,薛平治之。尽籍宿将荐诸朝。
会穆宗冲逸,宰相崔植、杜元颖无远谋,欲宠弘靖,重其权,故全付总地,唯分瀛、莫置观察使。拜总检校司徒兼侍中、天平节度使。又赐浮屠服,号大觉,榜其第为佛祠,遣使者以节、印偕来。时总已自髡祝,让节、印,遂衣浮屠服。行及定州,卒。
始,总请代,献马万五千匹,群臣或疑其诈,帝独纳之,使给事中薛存庆宣慰,给所部复一岁,缗钱百万劳军,高年惸独不能自存者,官吏就问,赐粟帛。总遂与忠俱行,军中世怀其惠,拥留不得进。总杀首谋者十人,以节付张皋,夜间道去,迟明,军中乃知。
诏赠太尉。子礎及弟约至长安者十一人,皆擢州刺史。忠护总丧至,亦卒。忠,绛人,喜兵,善谋事,盖健男子云。
硃克融,滔孙也。以偏校事刘总。总将入朝,虑后有变,籍其军材勇与黠暴不制者,悉荐之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歆艳,无甘乱心,克融在遣。方是时,执政非其人,既见总纳地,谓天下旷然无复事。克融等留京师,久之不得调,数诣宰相求自试,皆不听,羸色败服,饥寒无所貣丐,内怨忿。会张弘靖赴镇,因悉遣还。
俄幽州乱,囚弘靖。时克融父洄,号有智谲,以疾废卧家,众往请为帅。洄辞老且病,因推克融领军务。诏以刘悟为节度使驰往,俄而瀛、冀皆附克融,悟不得入。克融纵兵掠易州,败两县;寇蔚州,易州刺史柳公济战白石岭,斩三千级;转寇定州,节度使陈楚破其兵二万。会镇州反,杀田弘正,议者谓二贼均逆,而克融全弘靖不敢害,可悉兵先诛赵,赦燕。朝廷度幽蓟未可复取,乃拜克融检校左散骑常侍,为幽州卢龙节度使,长庆元年也。
明年,陷弓高,攻下博,与王廷氵奏共围深州。裴度以檄谯谕,克融乃还,因进检校工部尚书,表献马万匹、羊十万,请直赏军。敬宗初,迁检校司空,赐边屯时服,克融以帛疏恶,囚诏使杨文端以闻。又上言:“闻陛下东幸雒,愿率匠丁五千助营宫室,迎乘舆,且请帛三十万,备一岁费。”帝怒,用裴度谋,忍不问,以好言答之,屈其谋,进爵吴兴郡王。
是年,军乱,杀克融及其子延龄,诏赠司徒。次子延嗣立,领留后,为大将李载义杀而代之,并族其家。
李载义,自称恒山愍王之后。性矜荡,好与豪杰游,力挽强搏斗。刘济在幽州,高其能,引补帐下,从征伐,积多为牙中兵马使。硃克融死,子延嗣叛命,残用其人。载义因众不忍,杀之,暴其罪于朝。敬宗即授检校户部尚书、卢龙军节度使,封武威郡王。
初,张弘靖之囚,幕府多见害,妻子留不遣。及是,载义悉护送京师,虽僮厮毕行。俄而李同捷据沧、景,邀袭封,载义请讨贼自效,文宗嘉之,进检校尚书右仆射。斩级数有功,贼平,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白玉带,示殊礼。
大和四年,为兵马使杨志诚所逐,奔易州,即上言:“自破沧州贼,屡请朝不许,今愿将妻子身入见。”帝令使者抵太原尉迎,赐袍笏装器;又以其尝有功,且意恭顺,乃册拜太保,仍平章事。俄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徙河东。
始,回鹘使者岁入朝,所过暴慢,吏不敢何禁,但严兵自守。虏忸习,益謷悍,至鞭候人,剽突市区。时大酋李畅者,晓华人语,尤凶黠。既就馆,横须索,抶{疒只}邮人。载义召畅语曰:“可汗以舅甥故,使将军朝贡,谊不容将军暴也。天子厚饔饩以礼客,有不谨,吏皆论死。若将军所部不戢,而夺攘自如,我必杀所犯者,将军其少戒。”因悉罢所防兵,以两卒护阖。畅严惮之,讫无犯者。进兼侍中。会吏下请立碑纪功,诏李程为之辞,未有字。帝诏曰:“《周书》‘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卿宜当之,以方谷为字。”其宠待如此。开成二年卒,年五十,赠太尉。
初,载义母葬范阳,为杨志诚掘发。后志诚被逐,道太原,载义奏请剔其心,偿母怨,不许。又欲杀之,官属苦救乃免,然尽戕其妻息士卒,其天资骄暴云,帝屈法弗劾也。
志诚者,事载义为牙将。载义宴天子使者鞠场,志诚与其党噪而起,载义走,因自为都知兵马使。文宗更以嘉王领节度,用志诚为留后。俄检校工部尚书,擢节度副大使。逾年,进检校吏部。诏下,邸吏白宰相曰:“军中不识朝廷仪,惟知尚书改仆射为进秩。今一府盛服以待天子命,如复为尚书,则举军惭,使者势不得出。”既志诚果怨望,军有谩言,囚中人魏宝义及它使焦奉鸾、尹士恭,而遣部将王文颖入谢,让还所命。帝复赐之,文颖不肯受,辄去。帝忍不责,乃遣使进检校尚书右仆射。
八年,为下所逐,推部将史元忠总留后。志诚在镇,密制天子衮冕,其被服皆拟乘舆。元忠表而暴于朝,诏御史按治,斥岭南,至商州,诛之,而以通王领节度,授元忠留后。明年,检校工部尚书,为副大使。会昌初,为偏将陈行泰所杀。行泰邀节制,未报。次将张绛杀行泰,起求帅军,武宗自用张仲武代之。
张仲武,范阳人。通《左氏春秋》。会昌初,为雄武军使。行泰杀元忠,宰相李德裕计:河朔请帅,皆报下太速,故军得以安,若少须下,且有变。帝许之,未报,果为绛所杀,复诱其军以请,亦置未报。是时,回鹘为黠戛斯所破,乌介可汗托天德塞上,而仲武遣其属吴仲舒入朝,请以本军击回鹘。德裕因问北方事,仲舒曰:“行泰、绛皆游客,人心不附。仲武,旧将张光朝子,年五十馀,通书,习戎事,性忠义,愿归款朝廷旧矣。”德裕曰:“即以为帅,军得无复乱乎?”答曰:“仲武得士心,受命必有逐绛者。”德裕入白帝曰:“行泰等邀节不可许,仲武求自效,用之有名,军且无辞。”乃擢兵马留后,而诏抚王领节度。诏下,绛果为军中所逐,即拜仲武副大使、检校工部尚书、兰陵郡公。会回鹘特勒那颉啜拥赤心部七千帐逼渔阳,仲武使其弟仲至与别将游奉寰等率锐兵三万破之,获马、牛、橐它、旗纛不胜计,遣吏献状,进检校兵部尚书。
始,回鹘常有酋长监奚、契丹以督岁贡,因讠冋刺中国。仲武使裨将石公绪等厚结二部,执谍者八百馀人杀之。回鹘欲入五原,掠保塞杂虏,乃先以宣门将军四十七人诡好结欢,仲武赂其下,尽得所谋,因逗留不遣,使失师期,回鹘人马多病死者,由是不敢犯五原塞。乌介失势,往依康居,尽徙馀种,寄黑车子部。回鹘遂衰,名王贵种相继降,捕几千人。仲武表请立石以纪圣功,帝诏德裕为铭,揭碑卢龙,以告后世。大中初,又破奚北部及山奚,俘获杂畜不赀。擢累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卒,谥曰庄。
子直方,以右金吾将军袭节度留后,俄进副大使。举动多不法,畏下变起,乃托出畋奔京师。军中以张允伸总后务。直方至,宣宗遣使者郊劳,授金吾大将军,以其族大,给检校工部尚书俸。久之,进检校尚书右仆射。性暴率,坐以小罪笞杀金吾使,改右羽林统军。好驰猎,往往设罝罘于道。当宿卫不时入,下迁骁卫将军。奴婢细过辄杀,积其罪,贬思州司户参军。母惊曰:“尚有尊于我子邪?”久乃复授羽林统军。纵部下为盗,复贬康州司马。后居东都,弋猎愈甚,洛阳飞鸟皆识之,见必群噪。乾符中,累进左骁卫大将军。时郑畋辅政,颇言:“仲武会昌时功第一,今直方百口不自存,每内燕,以衣敝恶,辞不赴。陛下录功念旧,宜少优假。”诏还检校右仆射,进左金吾卫大将军。
黄巢犯京师,直方迎灞上,既而纳亡命,谋劫巢报天子,公卿多依之。贼觉,屠其族。
张允伸字逢昌,范阳人。世为军校。直方出奔,以都知兵马使为众立为留后,天子报可。未几,检校散骑常侍,为节度使,累进检校司徒、兼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燕国公。
庞勋以徐州反,上书欲遣弟允皋领兵讨贼,不许。上米五十万斛、盐二万斛佐用度,诏嘉美,赐玉带、宝器、纨锦,进兼侍中。咸通十二年,以疾甚,上节、印,便医药,诏听许,以子简会为副大使。卒,年八十八,赠太尉,谥曰忠烈。
允伸性勤俭,下所安赖,未尝有边鄙虞。子十四人。简会入朝,昆弟多至大将军、刺史、郡佐者,而军中推张公素为留后。
公素,范阳人。以列将事允伸,擢累平州刺史。允伸卒,以兵来会丧,军士素附其威望,简会知不可制,即出奔。诏公素为节度使,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性暴历,眸子多白,燕人号“白眼相公”。为李茂勋所袭,奔京师,贬复州司户参军。
李茂勋,本回鹘阿布思之裔。张仲武时,与其侯王皆降。资沈勇,善驰射,仲武器之,任以将兵,常乘边积功,赐姓及名。陈贡言者,燕健将,为纳降军使,军中素信服,茂勋袭杀之,因举兵,绐称贡言反。公素迎击不利,走,茂勋入府,众始悟,因推主州务,以闻,诏即拜节度使。俄以病自上,诏进尚书右仆射致仕。表子可举代,遂领留后,进为节度使,擢累检校太尉。
中和末,太原李克用始强大,与定州王处存厚相结,可举恶其窥山东为己患,乃遣使约吐浑都督赫连鐸、镇州王镕联和,扬言易、定本燕、赵属,得其地,且参有之。即遣军司马韩玄绍击沙陀药儿岭,斩首七千级,杀其将硃耶尽忠等,收牛、马、器铠数万。又战雄武军,杀获万人。鐸又破沙陀于蔚州,诏以鐸为云州刺史,进可举检校侍中。乃遣票将李全忠率众六万围易州。镕以兵攻无极,处存求援太原,克用自将赴之,镇人惧,退保新城,克用急攻之,镕引去,追破之九门。易久未下,卢龙将刘仁恭穴地以入,得其城,士卒有骄色;处存以轻兵三千蒙羊皮,夜布之野,以精骑伏它道,全忠军望为群羊,争趋之,处存伏骑发,大败之,复取易州。全忠遁还,尽失刍粮仗铠,惧得罪,乃裒馀众反攻幽州,可举度不支,引其族登楼自燔死。
李全忠,范阳人。仕为棣州司马。有芦生其室,一尺三节,怪之,以问别驾张建,建曰:“芦,茅类,生于泽,公茅土兆也。传节者其三世乎?”罢归,事可举为牙将。可举死,众推为留后。光启元年,拜节度使,未几卒。
子匡威嗣,领留后,进为使。性豪爽,恃燕、蓟劲兵处,轩然有雄天下意。与赫连鐸共攻太原,争云、代。李克用使安金俊攻鐸,匡威救鐸,战蔚州,射金俊杀之,乃共表请讨沙陀,而硃全忠亦上言愿协力,故张浚因请用兵矣。浚败,克用攻云州,以骑将薛阿檀为前锋,设伏河上。鐸以精骑追阿檀,抵河而伏起,乃大败,禽其将贾塞儿,遂围云州,堑而守,分兵出井陉,屯常山,大掠深、赵。匡威以步骑万馀援王镕,克用还,因急攻鐸。会食尽,鐸弃州奔匡威。克用取云州,表石善友为刺史。鐸本吐谷浑部酋也,开成中,其父率种人三千帐自归,守云州十五年。至是,失其地。
景福初,镕诱太原将李存孝降之,克用怒,伐镕。镕来求救,匡威遣将赴之,克用去。明年,兵复出井陉,匡威自将援镕,将行,置酒大会。其弟兵马留后、检校司徒匡筹妻张,国艳,匡威酒酣,报之,弟怒,匡威军次博野,乃据城自为留后。天子即授检校太保,为节度使。匡威麾下多去,屏营无所归,留深州,遣其属李抱贞上书愿入朝。时京师数寇难,人人危惧,传言金头王且来,皆亡窜山谷。抱贞还,而镕已迎馆于镇。匡威引抱贞登城西大悲浮屠,顾望流涕,美其山川,乃共图镕。阳为镕缮甲,治城堑,施授方略,阴施予,以倾士心。镇军忠于王氏,皆恶之。匡威亲忌日,镕过慰。匡威士衷甲劫镕入牙城,战不胜,镇人斩匡威以徇。匡筹表诉诸朝,檄暴镕罪,攻乐寿、武强以报。
始,匡筹之夺也,燕人不以为义。刘仁恭出奔太原,克用倚其谋,下武、妫二州,败匡筹于居庸关。李存审与战,匡筹又败,挈其族奔京师,次景城,沧州节度使卢彦威杀之,掠入车马僮妓。妻方乳,不能进,仁恭获之,纳于克用为嬖夫人。始,匡威见逐,叹曰:“兄失弟得,皆吾之宗,无所悔,然其材恐不足以守。”果亡,而幽州地归克用,以仁恭为帅。
刘仁恭,深州人。父晟,客范阳,为李可举新兴镇将,故仁恭事军中。从李全忠攻易州,号“窟头”,稍迁裨校。为人豪纵,多智数,有大志,尝自言:“梦大幡出指端,年四十九,当秉旄节。”李匡威恶之,补景城令。
会瀛州乱,杀守吏,仁恭募士千人定其乱。匡威复使将兵,戍蔚州,逾期未代,士皆怨。会匡筹夺地,故戍卒拥仁恭趋幽州,匡筹逆战,败之,遂以族奔太原。李克用待之甚厚,赐田宅,拜寿阳镇将。数以策干克用,请步骑一万东取幽州,且为导。克用攻匡筹,匡筹遁去。仁恭与苻存审入城,封府库以待。克用悦,留仁恭守之,以亲信分典其兵。
乾宁二年,克用击王行瑜,表仁恭为检校司空、卢龙军节度使。明年,克用攻魏州,召卢龙兵,仁恭以契丹解。又明年,克用复兴其兵救硃瑄,仁恭不答,使者数十往,卒不出。克用以书让之,仁恭乃慢骂,执其使,尽囚太原士之在燕者。复以厚利诱克用麾下士,多亡归之。克用怒,自将往击,不胜,师丧过半。仁恭献馘于硃全忠,全忠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既与克用绝,则益募兵。光化初,使其子守文袭沧州,节度使卢彦威弃城走,遂有沧、景、德三州地,用守文为节度留后,请命于朝。昭宗怒,不与。会中人至,仁恭谩谓曰:“旄节吾自可为,要假长安本色耳,何见拒邪?”由是兵益张,显图河北。悉幽、沧步骑十万,声言三十万,南徇魏、镇。次贝州,屠之,清水为不流。
罗绍威求救于硃全忠,全忠使李思安、葛从周赴之,屯内黄。仁恭负强,下令曰:“思安懦,当先破之,乃取魏。”守文与单可及精甲五万,循清水上。思安设伏,自引兵逆战,伪不胜。守文蹑北至内黄,思安整兵还击守文,伏发,斩可及,独守文挺逸,众无还者。从周兴邢、洺兵与魏将贺德伦等出馆陶门,夜击仁恭,破八屯。仁恭走,自魏抵长河数百里,尸蔽道。镇人邀败之东境。仁恭遂衰。
三年,葛从周攻沧州,仁恭壁乾宁。从周潜军战老鸦堤,仁恭败,退壁瓦桥,卑辞归穷于克用求救,克用为侵邢、洺。俄而全忠取瀛、莫,克用使周德威出飞狐。天祐三年,全忠自将攻沧州,壁长芦。仁恭悉发男子十五以上为兵,涅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则涅于臂曰:“一心事主”,卢龙闾里为空,得众二十万,屯瓦桥。全忠环沧筑而沟之,内外援绝,人相食。仁恭求战,不许,复从克用乞师,使百辈往,乃许。仁恭以兵三万合攻潞州,降全忠将丁会,沧州围乃解。
是时,中原方多故,仁恭得倚燕强且远,无所惮,意自满。从方士王若讷学长年,筑馆大安山,掠子女充之。又招浮屠,与讲法。以堇土为钱,敛真钱,穴山藏之,杀匠灭口。禁南方茶,自撷山为茶,号山曰大恩,以邀利。
子守光烝嬖妾,事觉,仁恭谪之。李思安来攻,屯石子河。仁恭居大安山,城中无备。守光引兵出战,思安去,因回攻大安,虏仁恭,囚别室,杀左右婢媵,遂有卢龙。
赞曰:硃滔胁其兄泚入朝,及引兵东向,称帝以自尊,名虽助泚,志可知矣。至克融再得幽州,硃氏无遗种,其祸与泚钧,而族夷有先后为间也。
列传第一百三十八 籓镇淄青横海
李正己,高丽人。为营州副将,从侯希逸入青州,希逸母即其姑,故荐为折冲都尉。宝应中 ,以军候从讨史朝义。时回纥恃功横,诸军莫敢抗。正己欲以气折之,与大酋角逐,众土皆墙立观,约曰:“后者批之。”既逐而先,正己批其颊,回纥矢液流离,众军哄然笑。酋大惭,自是沮惮不敢暴。希逸以为兵马使,沈毅得众心,然阴忌之,因事解其职。军中皆言不当废,寻逐希逸出之,有诏代为节度使。本名怀玉,至是赐今名,遂有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十州,与田承嗣、薛嵩、李宝臣、梁崇义辅牙相倚。嵩死,李灵耀反,诸道攻之,共披其地。正己复取曹、濮、徐、兗、郓,凡十有五州。市渤海名马,岁不绝,赋繇均约,号最强大。政令严酷,在所不敢偶语,威震邻境。历检校司空,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司徒兼太子太保,封饶阳郡王。请附属籍,许之。因徙治郓,以子纳及腹心将守诸州。
建中初,闻城汴州,乃约田悦、梁崇义、李惟岳偕叛。自屯济阴,陈兵按习,益师徐州以扼江、淮。天子于是改运道,檄天下兵为守备,河南骚然。会发疽死,年四十九。兴元初,纳顺命,诏赠太尉。
纳,少时为奉礼郎,将兵防秋。代宗召见,擢殿中丞,赐金紫。入朝,擢兼侍御史。正己署为淄、青二州刺史,又为行军司马,濮、徐、兗、沂、海留后,进御史大夫。
正己死,秘丧不发,以兵会田悦于濮阳。马燧方击悦,纳使大将卫俊救之,为燧所破略尽,收洹水。德宗诏诸军合讨,其从父洧以徐州归,大将李士真以德州、李长卿以棣州送款,纳恚洧背己,且徐险集,悉兵攻洧。帝命宣武、刘玄佐督诸军进援,大破其兵。纳还濮阳,玄佐进围之,残其郛。纳登陴见玄佐,泣且悔,遣判官房说与子弟质京师,因玄佐谢罪。时中人宋凤朝以纳穷,欲立功,建不可赦,帝乃械说等禁中。纳于是还郓,与悦、李希烈、硃滔、王武俊连和,自称齐王,置百官。
兴元初,帝下诏罪己,纳复归命,授检校工部尚书,复平卢帅节,赐铁券,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陇西郡王。希烈围陈州,纳会诸军破之城下,加检校司空,实封五百户,进检校司徒。死年三十四,赠太傅。子师古、师道。
师古,以廕累署青州刺史。纳死,军中请嗣帅,诏起为右金吾卫大将军、本军节度使。初,棣州有蛤朵盐池,岁产盐数十万斛。李长卿以州入硃滔,独蛤朵为纳所据以专利。后德、棣入王武俊,纳乃筑垒德州南,跨河以守蛤朵,谓之三汊,通魏博以交田绪,盗掠德州,武俊患之。师古殆袭,武俊易其弱,且纳时将无在,乃率兵取蛤朵、三汊。师古使赵镐拒战,武俊子士清兵先济滴河,会营中火起,士大噪不敢前。德宗遣使者谕武俊罢兵。师古亦隳三汊听命。
尝怒其僚独孤造,使奏事京师,遣大将王济缢杀之。贞元末,与杜佑、李栾皆得封妾媵以国为夫人,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德宗崩,哀使未至,义成节度使李元素腾遗诏示之。师古幸国丧,欲攻掠州县,即集将士告:“元素伪作遗诏,岂欲反邪?不可不讨!”执使者,名讨元素,勒兵出次,闻顺宗立,乃罢。累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元和初卒,赠太傅。
师道,异母弟也。师古尝曰:“是不更民间疾苦,要令知衣食所从。”乃署知密州。师古病,召亲近高沐、李公度等曰:“即我不讳,欲以谁嗣?”二人未对。师古曰:“岂以人情属师道邪?彼不服戎,以技自尚,虑覆吾宗,公等审计之。”及死,沐、公度与家奴卒立之,而请于朝。于是制书久不下,师道谋裒兵守境,沐争止,更上书奉两税,守盐法,请吏朝廷。宰相杜黄裳欲桡削其权,而宪宗方诛刘辟,未皇东讨,故命建王审领节度大使,而以师道知留后。岁中,加检校工部尚书,为副大使。自正己以来,虽外奉王命,而啸引亡叛,有得罪于朝者厚纳之。以严法持下,凡所付遣,必质其妻子;有谋顺者,类夷其家。以故能胁污士众,传三世云。
帝讨蔡,诏兴诸道兵而不及郓,师道选卒二千抵寿春,阳言为王师助,实欲援蔡也。亡命少年为师道计曰:“河阴者,江、淮委输,河南,帝都,请烧河阴敖库,募洛壮士劫宫阙,即朝廷救腹心疾,此解蔡一奇也。”师道乃遣客烧河阴漕院钱三十万缗,米数万斛,仓百馀区。又有说师道曰:“上虽志讨蔡,谋皆出宰相,而武元衡得君,愿为袁盎事,后宰相必惧,请罢兵,是不用师,蔡围解矣。”乃使人杀元衡,伤裴度。
初,师道置邸东都,多买田伊阙、陆浑间,以舍山棚,遣将訾嘉珍、门察部分之,嵩山浮屠圆静为之谋。元和十年,大飨士邸中,椎牛酾酒,既衷甲矣,其徒白官发之。留守吕元膺以兵掩邸,贼突出,转略畿部,入山中数月,夺山棚所市,山棚怒,道官军袭击,尽杀之。圆静者,年八十馀,尝为史思明将,骁悍绝伦。既执,力士椎其胫,不能折,骂曰:“竖子,折人脚且不能,乃曰健儿!”因自置其足折之。且死,叹曰:“败吾事,不得见洛城流血!”于时,留守、防御将、都亭驿史数十人,皆阴受师道署职,使为讠冋察,故无知者。及穷治,嘉珍、察乃害武元衡者。盐铁使王播又得嘉珍所藏弓材五千,并断建陵戟四十七。
始,师道欲知元济虚实,使刘晏平间道走淮西。元济日与宴,厚结欢。晏平归,以为元济暴师数万,而晏然居内,与妻妾戏博,必败之道也。师道本倚蔡为重,闻之怒,乃以它事杀晏平。及闻李光颜拔凌云栅,始大惧,遣使归顺,帝重分兵支两寇,故命给事中柳公绰慰抚之,加检校司空。
蔡平,又遣比部员外郎张宿讽令割地质子。宿谓曰:“公今归国为宗姓,以尊卑论之,上叔父矣,不屈一也;以十二州事三百馀州天子,北面称籓,不屈二也;以五十年传爵,臣二百年天子,不屈三也。今反状己暴,上犹许内省,宜遣子入宿卫,割地以赎罪。”师道乃纳三州,遣子弘方入侍。宿既还,师道中悔,召诸将议,皆曰:“蔡数州,战三四年乃克,公今十二州,何所虞?”大将崔承度独进曰:“公初不示诸将腹心,而今委以兵,此皆嗜利者,朝廷以一浆十饼诱之去矣。”师道恚,遣承度诣京师,戒候吏时其还斩之。承度待命客省,不敢还。帝以其负约,用左散骑常侍李逊喻旨。既至,师道严兵以见,逊让曰:“前已约,而今背之,何也?愿得要言奏天子。”师道许之,然懦暗不自决。私奴婢媪争言:“先司徒土地,奈何一旦割之?今不献三州,不过战耳,即不胜,割地未晚。”师道乃上书,以军不协为解。帝怒,下诏削其官,诏诸军进讨。武宁节度使李愿使将王智兴破其众,斩二千级,获马牛四千,略地至平阴。横海节度使郑权战福城,斩五百级。武宁将李祐战鱼台,败之。宣武节度使韩弘拔考城。淮南节度使李夷简命李听趋海州,下沭汤、朐山,进戍东海。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身将兵自阳刘济河,拒郓四十里而营,再接战,破三万众,禽三千人。陈许节度使李光颜攻濮阳,收斗门、杜庄二屯。弘正又战东阿,残其众五万。师道每闻败,辄悸成疾,及李祐取金乡,左右莫敢白。
初,遣大将刘悟屯阳谷,当魏博军,疑其逗留,悟惧不免,引兵反攻城。师道晨起闻之,白其嫂裴曰:“悟兵反,将求为民,守坟墓。”即与弘方匿溷间,兵就禽之。师道请见悟,不许,复请送京师,悟使谓曰:“司空今为囚,何面目见天子!”犹俯仰祈哀,弘方曰:“不若速死!”乃并斩之,传首京师。弃其尸,无敢收视者,有士英秀为殡城左。马皛至,以士礼更葬。
初,师古见刘悟,曰:“后必贵,然败吾家者此人也。”田弘正之度河也,禽其将夏侯澄等四十七人,有诏悉赦之,给缯絮,还隶魏博、义成军,父母在欲还者优遣,贼皆感慰相告,由是悟得行其谋。师道首传弘正营,召澄验之,澄舐目中尘,号绝良久。悟素与师道妻魏乱,妄言郑公征之裔,不死,没入掖廷,它宗属悉远徙。悟独表师古子明安为朗州司户参军。亲将王承庆,承宗弟也,师道以兄女妻之,潜约左右,欲因肄兵执师道,会悟入,出奔徐州,归朝。
程日华,定州安喜人,始名华,德宗以其有功,益曰日华。父元皓为安禄山帐下,伪署定州刺史,故日华籍本军,为张孝忠牙将。沧,故成德部州也,孝忠绝李惟岳,德宗以沧畀义武。前刺史李固烈与惟岳姻属,即牢守。孝忠令日华往喻之,固烈请还恒州。既治装,悉帑以行,军中怒曰:“马瘠,士饥死,刺史不弃豪发血阝吾急,今刮地以去,吾等何望?”遂共杀固烈,屠其家。日华惊匿床下,将士迎出之曰:“暴吾军者已死,何畏而亡?”共逼领州。孝忠亦以日华宽厚,遂假以刺史。
硃滔叛,兵屯河间,以故沧、定道阻不相闻。滔及王武俊皆招日华,不纳,即攻之。日华乘城自固。参军事李宇谋曰:“城久围,府兵不为援。今州十县濒海,有鱼盐利自给,此军本号横海,将军能绝易定归天子,自为一州,蜺甲训兵,利则出,无利则守,可亢盗喉襟。君能用仆计,请至京师为天子言之。”日华谓然,乃遣宇西,帝果大喜,拜御史中丞、沧州刺史,复置横海军,即以为使,时建中三年也。拜检校工部尚书。诏沧岁馈义武钱十二万缗,粮数万斛,以宇为判官。
武俊欲得沧,遣人说日华归己,日华绐曰:“敝邑为贼攻,力屈则下之。愿假骑二百以抗贼,贼退,请以地授公。”武俊喜,归之马,日华留马谢其使。武俊大怒,与滔方睦,惧有怨,乃止。久之,武俊归命,日华乃还马,以珍币厚谢,复结好,武俊亦释然。贞元二年卒,赠兵部尚书。
子怀直擅知留事,帝以日华故,即拜权知沧州刺史。宇入朝,愿析东光、景城二县置景州,且请刺史。河朔刺史不廷授几三十年,帝嘉其忠,以徐申为景州刺史。升横海军为节度,擢怀直为留后。明年,为节度使。九年来朝,宠遇加等,进检校尚书右仆射,赐大第、宫女。
怀直荒田猎,出辄数日不返,帐下程怀信乘众怒,闭门不纳。怀信,其从昆也。于是怀直入朝,帝不之罪,更以虔王为节度使,擢怀信留后,以怀直兼右龙武军统军。明年,怀信为节度矣。十六年,怀直卒,赠扬州大都督。后五年,怀信死,子权袭领军务,诏授留后。元和元年,拜节度使,累进检校兵部尚书,封邢国公。六年入朝,宪宗宠礼遣还镇,加检校尚书右仆射。权始名执恭,尝梦沧诸门悉署“权”字,乃改名以应之。及淮西平,惕不安,丐入朝。至京师,固辞军政,乃诏华州刺史郑权代之。后以检校司空为邠宁节度使。卒,赠司徒,宗族奉朝请宿卫者三十馀人。
李全略,李王氏,名日简,事王武俊为偏裨。承宗时,虐用其军,故入朝,授代州刺史。田弘正遇害,穆宗以全略故镇州将,召问所欲言,全略多陈利害,冀合帝意,且请尽死力以报,遂授德州刺史。是时,杜叔良兵败博野,故以全略为横海军节度、沧德棣州观察使,赐今姓名。未几,贡钱千万,使子同捷入朝。既还,即奏同捷为沧州长史,押中军兵马。帝不得已,可其请。全略阴规传久计,选材武,以所私结士心。棣州刺史王稷善抚众,而家富于财,全略内忌,以计杀之,族其家。未几死,同捷领留后事,重赂邻籓,求领父节,敬宗持久诏不下。俄而文宗立,同捷以帝新嗣位,必大开贷示四方,乃遣弟同志、同巽入朝,而使其属崔长奉表请命,有诏拜兗海节度使,以乌重胤代之。同捷计穷,矫言军中留己。于是,王智兴请以全军出讨,魏博史宪诚令大将传手诏入于军,同捷不受,德、棣民多奔入郓。乃下诏削官爵,命重胤率郓、齐兵进讨。宪诚、智兴及汴滑李听、平卢康志睦、易定张璠、幽州李载义以兵傅境。同捷自以与成德有旧,乃倾玉帛子女市河北三镇驩。载义不许,绝其交,执使者并所遣奴婢四十七献诸朝。王廷氵奏本窥横海,欲乘其隙取之,引军来援。智兴攻棣州,火谯门,引水灌城,凡七月,其将张叔连降。始,刺史栾濛以同捷叛,密上变,事泄,为所害,赠工部尚书。智兴进围沧州。
是时,帝绝王廷氵奏朝贡,且讨之,兵须伙繁,调发不时,始置供军粮料使,以济两河,诸将又多张俘首以冒赏。自重胤卒后,李寰、传良弼不终事,更以左金吾卫大将军李祐代,而智兴将李君谋以轻兵绝河,夜残无棣,降饶安壁五千兵。明年,祐拔无棣、平原。有诏行营坚壁务农,非被袭,勿决战。而祐兵已薄德州,帝遣谏议大夫柏耆宣慰。祐攻拔德州,馀卒奔廷氵奏。同捷益急,乞降,祐疑其诈。耆引兵直入城,取同捷及家属驰西。祐入沧州,耆至将陵,斩同捷,使其下传首京师。诏贷四州一年租赋,赦同捷母并妻息,徙湖南。流崔长商州。同巽等以异母贷死,得随母流所云。
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籓镇宣武彰义泽潞
刘玄佐,滑州匡城人。少倜荡,不自业,为县捕盗,犯法 ,吏笞辱几死,乃亡命从永平军,稍为牙将。大历中,李灵耀据汴州反,玄佐乘其无备,袭取宋州,有诏以州遂隶其军,节度使李勉即表署刺史。
德宗建中初,进兼御史中丞,充宋、亳、颍节度使。时李纳叛,李洧以徐州归,纳急攻之,诏玄佐援洧,大破纳兵,斩首万馀级,东南饷漕乃通。进围濮州,徇濮阳,皆下,再降其守将,遂通濮阳津。迁检校兵部尚书、兼曹濮观察、淄青兗郓招讨使、汴滑都统副使。
李希烈之反,玄佐与李勉、陈少游、哥舒曜联兵屯淮、汝,数困贼。帝在奉天,垂意关东,乃诏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希烈攻陈州,玄佐救之,希烈走,遂进取汴州。诏加汴宋节度使、陈州诸军行营都统。玄佐本名洽,至是赐名以尊宠之。入朝,复兼泾原、四镇、北庭兵马副元帅,检校司徒。
性豪纵,轻财好厚赏,故下益困。汴自李忠臣以来,士卒骄,不能自还,至玄佐弥甚。其后杀帅长,大钞劫,狃于利而然也。玄佐贵,母尚在,贤妇人也。常月织絁一端,示不忘本。数教敕玄佐尽臣节。见县令走廷中白事,退,戒曰:“长吏恐惧卑甚。吾思而父吏于县,亦当尔。而据案当之,可安乎?”玄佐感悟,故待下益加礼。汴有相国寺,或传佛躯汗流,玄佐自往大施金帛,于是将吏、商贾奔走输金钱,惟恐后。十日,玄佐敕止,籍所入得巨万,因以赡军。其权谲类若此。初,李纳遣使至汴,玄佐盛饰女子进之,厚馈遗,皆得其阴谋,故纳最惮之。所宠吏张士南及假子乐士朝赀皆钜万;而士朝私玄佐嬖妾,惧事觉,■玄佐,死,年五十八,赠太傅,谥曰壮武。
军中匿丧俟代,帝亦为隐。逾三日乃发丧。使至,帝问所欲立,曰:“陕虢观察使吴氵奏可乎?”监军孟介、行军卢瑗以为便,乃拜氵奏为节度使。至汜水,玄佐柩将迁,士请具礼,瑗不许,众皆怒。陵晨,甲而噪,起玄佐子士宁于丧,使坐重榻,墨其衣,尊为留后,杀大将曹金岸、浚仪令李迈,醢之,唯瑗、介获免。士宁乃出贮财分劳吏士。介以闻,帝召宰相计议,窦参曰:“汴人挟李纳以邀命,若不许,势且合,不可解。”遂以士宁为左金吾卫将军,嗣节度。
始,玄佐养子士干与士朝皆来京师,士干知玄佐死无状,遣奴持刀绐为吊,入杀士朝于次。帝恶其专,亦赐士干死。
士宁未授诏时,私遣人结王武俊、刘济、田绪等,诸镇不直之,皆执其使。而士宁忍暴,尝手杀人杯案间;又强烝父诸妾,逼吏民妻女乱之,或裸而观;每畋猎,数日乃还。其下厌苦不服。
大将李万荣者,故与玄佐同里相善,宽厚得士心。士宁忌之,夺其兵,使摄州事。尝引众二万畋城南,未还,万荣晨入府,召所留亲兵告曰:“天子有诏召大夫,俾我代节度。人赐钱三万。”士皆拜。于是分兵闭诸门,使告士宁曰:“诏书召大夫,宜速去,不然,事急且传首以献。”士宁知众不与,将五百骑出奔,次中牟,亡者已半,至东都,惟僮妾数十人从之。既至京师,诏就第,禁出入。万荣斩其支附数十人,以二十万缗劳军,诏籍士宁家赀给之。拜万荣兵马留后。于是藉骄兵数百人,悉遣西防秋,当戍者怨之。大校韩惟清、张彦琳等请往,不许,使其子乃将,未行,彦琳等因其怨,诱使反攻万荣,不胜,劫运财、民赀,杀掠数千人而溃。惟清奔郑州,彦琳走东都自归,有诏宥死窜恶地。残士奔宋州,刘逸淮抚之,万荣悉诛其妻子,以故众不安,或呼于市曰:“大军至,城且破。”万荣捕按之,或言为士宁所教,万荣斩之,以状闻,故士宁斥置郴州。
俄进万荣节度使。会病甚,以兵属邓惟恭。惟恭者,与万荣同里闬。而署子乃为司马,出大将李湛、张伾、伊娄涚等于外,欲杀之,不果。万荣死,是夜惟恭与监军俱文珍执乃送京师,杖死京兆府,以董晋代之。
吴少诚,幽州潞人,以世廕为诸王府户曹参军事。客荆南,节度使庾准器之,留为牙门将。从入朝,道襄阳,度梁崇义必叛,密画计,将献天子,而李希烈以其事闻,有诏嘉美,擢封通义郡王。崇义反,希烈以少诚为前锋。事平,赐实封户五十。希烈叛,少诚为尽力,及死,推陈仙奇主后务,既又杀之,众乃共推少诚,德宗因授申、蔡、光等州节度观察留后。
少诚为治,能俭损,完军实。自希烈以来,申、蔡人劫于苛法而忘所归,及耆长既物故,则壮者习见暴掠,恬于搏斗。地少马,乘骡以战,号“骡子军”,尤悍锐。甲皆画雷公星文以厌胜,诅詈王师。其属郑常、杨冀欲劫少诚,逐之以听命,不克,常、冀被害。少诚尽宥诸将,以结众心。贞元五年,进拜节度使。
久之,曲环卒,少诚间陈许无帅,以兵攻临颍,戍将韦清与贼通,留后上官涚遣兵三千救之,悉为贼俘,遂围许州。德宗怒,削少诚官爵,合十六道兵进讨。于頔以襄阳兵战吴房、朗山,禽其三将。王宗以寿州兵破贼于秋栅。于时师虽众,无统帅,而宦人监军颛进退,互为异见。既战小溵河,诸道师未交而溃,弃辎杖不赀。帝乃诏夏州节度使韩全义为淮蔡招讨处置使,上官涚副之,诸将皆受节度。与贼吴少阳等战广利城,师复败,退营五楼,为贼所乘,遂大溃。全义及监军贾英秀等夜遯保溵水。汴宋、徐泗、淄青兵走陈州。少诚薄溵水而营,全义惧,退保陈,而潞、滑、河阳、河中兵逃归,唯陈许将孟元阳、神策将苏光荣壁溵水。全义乃斩潞将夏侯仲宣、滑将时昂、河阳将权文度、河中将郭湘,欲以振师,不能也。少诚引兵去。
全义之败,少诚得帐中诸公书数百番,持以绐众曰:“朝廷公卿托全义破蔡日掠将士妻女为婢媵。”以激怒其众,绝向顺意。少诚弱王师,移书于英秀求昭雪。帝召大臣议,宰相贾耽曰:“五楼军退,而少诚卷甲不追,有自新路。”帝意稍挺,少诚复固巢穴矣。然犹以宦者监诸道军。剑南韦皋上言,以为不如择重臣为统帅,因荐浑瑊、贾耽,“陛下若重烦元老,更求其次,则臣请以锐士万人顺流趋荆、楚,可以攘翦元憝。不然,因其请罪,特加原洗,罢两河诸军,亦其次也。使少诚祸盈恶周,变生帐下,必其贼党,又当以官爵与之,则一少诚死,一少诚生,亦何足赖?”帝遂赦少诚,尽还其官爵。
顺宗即位,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司空,徙封濮阳郡王。元和四年死,赠司徒,而吴少阳代之。
少阳者,沧州清池人。与少诚同在魏博军,相友善。少诚得淮西,多出金帛邀之,养以为弟,署右职,亲近无间。少阳度少诚猜忍,且畏祸,请为外捍,少诚乃表为申州刺史。为治尚宽易,举军附赖。少诚病亟,家奴单于熊儿矫召少阳至,摄副使,总军事,于是杀少诚子元庆,自称留后。宪宗以王承宗方叛,故诏遂王为节度使,以少阳领留后。居三年,进拜节度使。
少阳不立繇役籍,随日赋敛于人。地多原泽,益畜马。时时掠寿州茶山,劫商贾,招四方亡命,以实其军。不肯朝,然屡献牧马以自解,帝亦因善之。
九年死,子元济匿不发丧,以病闻,伪表请元济主兵。帝遣太医往视,即阳言少愈,不得见。
元济者,其长子也,山首燕颔,垂颐,鼻长六寸。始仕,试协律郎,摄蔡州刺史。有董重质者,少诚婿也,勇悍,久将,善为兵,元济倚之,因说元济,请以精兵三千由寿之间道取扬州,东约李师道以舟师袭润州,据之;遣奇兵掩商、邓,取严绶,进守襄阳,以摇东南,则荆、衡、黔、巫传一矢可定,五岭非朝廷所有。又请轻兵五百,自崿领三日袭东都,则天下骚动,可以横行。元济犹豫不能用。
先是,其属苏兆、杨元卿、侯惟清尝劝少阳入朝,或言其有异志,元济缢兆,归其尸,而囚惟清。帝以二人者皆死,故赠惟清兵部尚书,兆尚书右仆射。时元卿奏事在长安,见宰相李吉甫,具言淮西事,且请蔡使在道者,随在所系之。少阳死四十日,帝不为辍朝,易将增戍以须变。
会传言重质杀元济,族其家,吉甫因请为少阳辍朝,遣使吊赙,赠尚书右仆射。而元济不得命,乃悉兵四出,焚舞阳及叶,掠襄城、阳翟。时许、汝居人皆窜伏榛莽间,剽系千馀里,关东大恐。吊使至,弗克入而还。乃诏乌重胤兼汝州刺史,引军压其境,宁州刺史曹华为之副,以戍襄城;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总兵临屯;析山南东道,诏节度使严绶为申、光、蔡等州招抚使,以中人崔潭峻监其军。下诏夺元济官爵,趣诸道进讨。时大旱,诏既下,雨雪凡三日。田弘正、韩弘各遣子率兵隶绶、光颜军。绶屯蔡西鄙,师小胜,不设备,为贼袭,败于慈丘,退保唐州。寿州刺史令狐通战数北,贼乃拔霍丘,屠马塘,通婴城不敢出。诏左金吾卫大将军李文通宣慰,度其至,使代通。
会裴度辅政,贼始惧,而元济不能有所指授,诸将赵昌、凌朝江、董重质、李祐、李宪、王览、赵晔、王仁清等以便宜人自为战,抗王师,有少诚、少阳旧风。而李师道馈盐,出入宁陵、雍丘间,韩弘知而不肯禁。文通引兵与贼将王览、董重质战史蔟冈,馘览首。光颜又大破贼于时曲,复与重胤合击贼小溵河,败之,夷其屯堑。天子责绶失律,更以韩弘兼都统,擢高霞寓唐、邓、随节度使。
十一年,诸军大合。光颜壁掌河;文通败贼于固始,拔钅敖山;霞寓战郎山,斩首千馀级,焚其壁,次铁城。贼伪奔,霞寓穷追,伏发,死伤略尽,退保新兴,贼围之,监军李议诚驰入唐州。以救兵至,围解,还守唐州。
元济以霞寓败,不足虞,并兵以备陈。其秋,文通以兵衔枚夜出九女原,屠保壁三十所,分兵西北并安阳山,破屯逻数百人,降者万馀,执两将。光颜败郾城兵二万,俘六将,复与重胤合攻凌云栅,拔之。帝怒诸军无大功,诏内常侍梁守谦宣慰,因督战,付诏书五百以待有功,斥金帛募死士。进拜光颜检校尚书左仆射,重胤右仆射,布御史中丞,公武御史大夫。诏旨约束,厉赏罚,诸将恐惧。贬霞寓,以袁滋代之。滋懦不能军,更以李诉为唐、邓、随节度使。
元济食尽,士卒食菱芡鱼鳖皆竭,至斫草根以给者。民苦饥,相与四溃,元济亦啬其食,不复禁,诸将争纳之。帝始侨置郾城、吴房于行营,以绥新附。诉引兵攻其西,破屯栅十馀所,执丁士良、吴秀琳,皆贼票健者。贼帅张伯良以兵三万与光颜战郾城,大败。获马千匹、甲三万首,伯良奔还蔡。曹华取青陵城,断郾归路。贼将邓怀金惧,即送款,光颜受之。诉又袭破朗山,执戍将梁希果,平汶港等三壁。元济知众数溃,而外失秀琳等,因奉表请束身北阙下,帝遣使者许以不死。元济取行营马三百,董重质不与,故不果降。诉略兴桥,得守将李祐,不杀,引至帐下计议,始谋袭蔡,贼势益沮。
自少诚盗有蔡四十年,王师未尝傅城下,又尝败韩全义、于頔,以是兵骄无所惮,内恃陂浸重阻,故合天下兵攻之,三年才克一二县。帝既责罢霞寓、滋等,诸将乃用命。诏起沙陀枭骑济师,命裴度为彰义节度兼申、光、蔡四面行营招抚使。梁守谦与诸将计,先度未至立功,诸将亟战,不胜。度至,大劳将士,皆感激请战。间遣士入蔡,约元济降,为左右所劫,不得降。光颜每战冠军,故元济悉众亢时曲。祐为诉谋曰:“蔡之守者,市人疲卒耳,劲兵皆在外,若直捣县瓠,贼成禽矣。”诉然之,以精骑夜袭蔡,坎垣入之,戍者不知也。贼恃董重质兵在洄曲,不虞师之至,及诉攻内城,防卒尚千馀接战,元济始惊,被甲乘城以待重质。会重赞降诉,而李进诚取贼库兵,即攻之。明日,烧其门,民相率抱薪增火,王师纵射,城上镞可拾也。居二日,门坏,执元济,举族传之长安。申、光戍兵尚三万,皆降。
帝御兴安门受俘,群臣称贺,以元济献庙社,徇于市斩之,年二十五。夜失其首。妻沈没入掖庭,二弟、三男子流江陵,皆杀之。斩其属官刘协庶、赵晔、王仁清等十馀人。度还,以马〓为留后,俄拜节度使,析溵州隶陈许。
始度之出,太子右庶子韩愈为行军司马,帝美度功,即命愈为《平淮西碑》,其文曰:
天以唐克肖其德,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玄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牙其间。肃宗、代宗,德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莨莠不〓,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群臣朝,乃考图数贡,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群臣震慑走职。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
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劫。皇帝历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它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颜,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胤,汝故有河阳、怀,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陕、益、凤翔、鄜延、宁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弘,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寿,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徐泗五军之行于寿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诉,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祀,无用乐。”
颜、胤、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馀遇,降万三千。诉入其西,得贼将,辄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弘责战益急,颜、胤、武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诉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赍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纵之。斩元济京师。
册功:弘加侍中;诉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颜、胤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进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为工部尚书,领蔡任。
既还奏,群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万方。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圮。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讠雚,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及相同德,以讫天诛。乃敕颜、胤,诉、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兵北乘,厥数倍之。尝兵时曲,军士蠢蠢。既翦凌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及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于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眠而起,左〓右粥。为之择人,以收馀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来阶,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子。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愈以元济之平,繇度能固天子意,得不赦,故诸将不敢首鼠,卒禽之,多归度功,而诉特以入蔡功居第一。诉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诉愈文不实。帝亦重牾武臣心,诏斫其文,更命翰林学士段文昌为之。
李祐以功迁神武将军,赐田宅米粟。帝迹董重质教元济乱,欲诛之,而李诉先许不死,故贬春州司户参军;凌朝江潘州司户参军。
是岁,申、蔡州始输贡物,户部以其久不至,请元日陈于廷。
祐字庆之,后擢夏、绥、银、宥节度使,徙泾原。讨李同捷也,改沧德景节度,累检校尚书左仆射。重质之贬,未几,转太子少詹事,隶武宁军,迁左神武将军,赍金币与功臣等。擢累左右神策剑南西川行营节度使,历帅夏、绥、银、宥,训兵有法,羌、戎畏服。终右龙武统军,赠尚书右仆射。
刘悟,其祖正臣,平卢军节度使,袭范阳不克,死。叔父全谅,节度宣武,器其敢毅,署牙将,以罪奔潞州。王虔休复署为将,被病去,还东都,全谅积缗钱数百万在焉,悟破滕〓用之。从恶少年杀人屠狗,豪横犯法,系河南狱,留守韦夏卿贷免。李师古厚币迎之,始未甚知,后从击球,轩然驰突,撞师古马仆,师古恚,将斩之,悟盛气以语触师古,不忄習,师古奇其才,令将后军,妻以从媦,历牙门右职。师道以军用屈,率贾人钱为助,命悟督之。悟独宽假,人皆归赖。师道被讨,使将兵屯曹,法一而信,士卒乐为用,军中刁斗不鸣。
田弘正兵屯阳谷,悟徙营潭赵,魏师逾河取卢县,壁阿井,城中飞语以谓冯利涉与悟当为帅。师道内疑,数召悟计事,悟曰:“今与魏如角力者,势已交,先退者负。悟还,魏踵薄城下矣。”左右谏曰:“兵成败未可知,杀大将,孰肯为用?”师道然之。或言悟且乱,不如速去,师道遣使两辈来责战,密语其副张暹使斩悟。使者与暹屏语移时,悟疑之,暹以情告,悟乃斩使者,召诸将议曰:“魏博兵强,出则败,不出则死。且天子所诛,司空而已。吾属为驱迫就死地,孰若还兵取郓立大功,转危亡为富贵乎?”众皆唯唯,而别将赵垂棘沮其行,悟因杀之,并杀所恶三十人,尸帐前,众畏伏。下令曰:“入郓,人赏钱十万,听复私怨,财畜恣取之,唯完军帑,违者斩。”因遣报弘正,使进兵潭赵。悟夜半薄西门,黎明启而入,杀师道并大将魏铣等数十人。即拜悟义成节度使,封彭城郡王,实封户五百。
元和十五年来朝,进检校兵部尚书。穆宗立,徙昭义军。硃克融乱,议者假威名以厌其乱,移守卢龙。至邢州,会王廷凑之变,不得入,还屯。进兼幽、镇招讨使,治邢州。围临城,观望久不拔,与监军刘承偕不叶,众辱悟,纵其下乱法,悟不堪其忍。承偕与都将张问谋缚悟送京师,以问代节度事。悟知之,以兵围监军,杀小使。其属贾直言质责悟曰:“李司空死有知,使公所为至此,军中将复有如公者矣!”悟遽谢曰:“吾不欲闻李司空字,少选当定。”即捴兵退,匿承偕囚之。帝重违其心,贬承偕,然悟自是颇专肆,上书言多不恭。天下负罪亡命者多归之,强列其冤。累进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宝历初,巫者妄言师道以兵屯镏璃陂,悟惶恐,命祷祭,具千人膳,自往求哀。将易衣,呕血数斗,卒,赠太尉。表其子从谏嗣。
从谏,母微贱,少狡狯。师道时,使悟出屯,署从谏门下别奏。从谏与师道诸奴日戏博交通,具知其阴密事,悉疏于悟,故悟得立功。悟卒,从谏知留后,持金币赂当权者。朝议谓上党内镇,与河朔异,不可许。左仆射李绛奏言:“悟匿死,众不必同乱,从谏威惠未著,若诏比镇大将领节度,驰入军,笮其未备,使军情有属,谋自屈矣。有如拒命,三州势难独存,数月可覆。”时李逢吉、王守澄纳其赂,数为请,敬宗乃以晋王为节度大使,诏从谏主留事,起将作监主簿,检校左散骑常侍。晋王帝所爱,从谏馈献相望,未几,拜节度使。大和初,李听败馆陶,走浅口,从谏引铁骑黄头郎救之,听免。进检校尚书左仆射,拜司空,封沛国公。
昭义自悟时治邢州,而人思上党,从谏还治潞。悟苛扰,从谏宽厚,故下益附。方年壮,思立功。六年,请入朝,文宗待遇加等。明年,还籓,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卿多托以私,又见事柄不一,遂心轻朝廷,有骄色。李训约从谏诛郑注,及甘露事,宰相皆夷族,传言死非其罪。从谏不平,三上书请王涯等罪,讥切中人。时宦竖得志,天子弱,郑覃、李石新执政,藉其论执以立权纲,中人惮而怨之。又劾奏萧本非太后弟。仇士良积怒,倡言从谏志窥伺。从谏亦妄言清君侧,因与朝廷猜贰。武宗立,兼太子太师。性奢侈,饰居室舆马。无远略,善贸易之算。徙长子道入潞,岁榷马征商人,又熬盐,货铜铁,收缗十万。贾人子献口马金币,即署牙将,使行贾州县,所在暴横沓贪,责子贷钱,吏不应命,即诉于从谏。欲论奏,或遣客游刺,故天下怨怒。从谏畜马高九尺,献之帝,帝不纳,疑士良所沮,怒杀马,益不平。又闻士良宠方渥,愈忧惑,欲自入朝,恐不脱祸,因被病,卒,年四十一,赠太傅。
初,大将李万江者,本退浑部,李抱玉送回纥,道太原,举帐从至潞州,牧津梁寺,地美水草,马如鸭而健,世所谓津梁种者,岁入马价数百万。子弟姻娅隶军者四十八人,从谏徙山东,惧其重迁且生变,而子弟亦豪纵,少从谏,不甚礼,因诬其叛,夷三族,凡三百馀家。姬妾有微过,辄杀之。人皆知其将亡。
从子稹,父从素仕右骁卫将军。从谏以为嗣,病甚,与妻裴谋,令主军事,置大将王协、郭谊、刘武德、刘守义等佐稹。秘不发丧,协谋遣将姜岑请医于朝。中人与医至,时从谏死已再旬,稹曰:“公困革不任受诏,稹请代拜。”中人曰:“卧而视可也。”辞以母夫人侍,不可屏。中人欲直入,武德等户之,中人恐有变,趋出,贶馈百万。后使者继往,为知从谏已死者,未至数舍,众惧,武德与将董可武出兵万人迎劳,至牙门,不得前。诸将乃诣监军崔士康邀说,请如河朔故事。士康懦,不敢拒,乃至丧次,扶出稹,为裹〓巾,曰:“毋更欲杀敕使。”诸将哄然笑,遂出见三军。
帝怒前使者不入,谪隶恭陵;稹所遣姜岑、梁叔文、梁叔明三辈,皆杖死京兆府。诏从素书敕稹护丧还东都,稹不奉诏。诏群臣议,李德裕建言:“稹所恃者,河朔耳。若遣大臣谕上旨,出山东兵,破之必矣。”有诏夺从谏、稹官,敕诸军进讨。
于是河阳王茂元以兵屯万善;河东刘沔守昂车关,壁榆社;魏博何弘敬栅肥乡,侵平恩;成德王元逵次临洺,略任、尧山、向城;河中陈夷行营冀城,侵冀氏。茂元别遣将营天井关,为贼将薛茂卿所破,执四将,火十七栅。张巨进攻万善,不能下。茂元欲走,会日暮,贼自溃去。诏忠武王宰以本军入怀泽行营,陈许士票武,贼众素惮畏。而茂卿负战胜,冀厚赏。或言:“其兵犯王略深,朝廷且怒,节益不可至。”稹然之,故茂卿大望,乃与宰通,即伪挑战,亟北,委天井关去,左右七营皆溃。茂卿奔泽州,使谍言于宰曰:“泽可取,吾应于内。”宰疑不进,失期,茂卿扼腕怅恨。稹闻其贰,召诛之。宰进破刘公直,拔陵川。刘沔又取石会关。李石代沔领河东,稹因石兄洺州刺史恬移书乞降,石以闻,右拾遗崔碣表请纳之,帝怒,斥碣邓城令,诏敢言罢兵者戮贼境。上令石答书许稹面缚,石驰往受之,稹不出。俄而太原将杨弁逐李石,与稹连和,稹诸将建议:“我求承袭,彼叛卒,若与之,是与反者。”械其使送京师,使康良佺屯鼓腰岭,败太原兵,生禽卒七百。帝犹不赦。
始,从谏将死,命稹无笞辱群奴,故李士贵等与王协尤用事,士战,有功不赏,下无斗志。府中财货尚山积,而协请税商人,使刘溪等分出检实,而溪并齐民阅其赀,十取二,百姓始怨。从谏妻弟裴问守邢州,有募兵五百,号“夜飞将”,多豪姓子,其家以输赀不时,为溪所囚。问以为言,溪大怒,问因杀溪,与刺史崔嘏斩大将,自归成德军。王钊守洺州,给士〓布一端,稹檄代岁禀。钊谓众曰:“库物尚多,欲发以为赏,可乎?”士皆喜。悉所有给之,送款魏博军。慈州将高玉、尧山将魏元谈等以次降成德,元逵以久为贼守,杀之。
稹闻三州降,大惧。大将郭谊与王协始议图稹,使董可武诱稹至北第,置酒,饮酣,即斩首,悉取从谏子在襁褓者二十馀,并从子积、匡周等杀之。诛张谷、张沿、陈扬庭、李仲京、王渥、王羽、韩茂章、茂实、贾庠、郭台、甄戈十一族,夷之,军中素不附者皆杀。函稹首送王宰,献京师,告庙社,帝御兴安门受之。刘公直亦降于宰。
石雄以兵守境,军大掠,谊移书责之,雄衔怒。稹之死,谊斥从谏妻伏夹室,收其赀私于己,建大厩,日望旌节。宰相德裕建言:“稹庸下,乱繇谊始,及军穷蹙,乃图稹邀荣,不诛无以惩奸臣。及兵在境,宜悉取逆党送京师,论如法。”先是有狂人呼于潞市曰:“石雄七千人至矣!”从谏捕诛之,乃请诏雄率兵如数以入。雄至潞,缚谊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李佐尧、刘武德、董可武等送京师,并殊死。杖崔士康杀之。白惟信者,潞枭将,数与雄战,惧不敢降,自武乡杀都将康良佺,欲降卢钧;雄遣人召降,惟信杀之,卒降钧。有诏“从谏且死,乃署稹军事,宜剖棺暴尸于市三日。”雄发视,面如生,一目尚开,雄三斩之,仇人剔其骨几尽。
谊者,兗州人。兄岌,事悟为牙将,常乐滏山秀峻,曰:“我死必葬此。”望气者言:“其地当三世为都头异姓。”河北谓都头异姓,至贵称也。“然窆过二丈不利。”谊以岌假刺史,穿三丈,得石蛇并三卵,工破之,皆流血。至是,谊及岌三子同诛。
张谷、张沿、陈扬庭皆有文,时时言古今成败以佐从谏,故善遇此三人。谷纳邯郸人李严女为侍人,号新声。当从谏潜图窥胁,新声谏谷曰:“始天子以从谏为节度,非有战野攻城之功,直以其父挈齐十二州还天子,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自有泽潞,未闻以一缕一蹄为天子寿,左右皆无赖。章武朝,数镇颠覆,皆雄才杰器,尚不能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手中,苟不以法得,亦宜以不法终。君当脱族西去,大丈夫勿顾一饭恩,以骨肉腥健儿食。”言讫悲涕。谷不决者三月,畏言泄,缢之。
李仲京,训之兄,为萧洪府判官,擢监察御史。王渥,璠之子。王羽,涯族孙。韩茂章、茂实,约之子。贾庠,餗子。郭台,行馀子。甘露难作,皆羸服奔从谏,从谏衣食之。
甄戈者,颇任侠,从谏厚给衅,坐上座,自称荆卿。从谏与定州戍将有嫌,命戈取之,因为逆旅上谒,留饮三日,乘间斩其首。它日,又使取仇人,乃引不逞者十馀辈劫之。从谏不悦,号“伪荆卿。”
从谏妻裴,以弟立功,诏欲贷其死。刑部侍郎刘三复执不可,于是赐死,以尸还问。裴父敞,冕之裔,辟悟府,悟奇之,故为从谏纳其女。裴年十五,火光起袿下,家人以为怪,因许婚。封燕国夫人。宽厚有谋,每劝从谏入朝为子孙计。从谏有妾韦愿封夫人,许之,诏至,裴怒,毁诏不与。从谏它日会裴党,复出诏,裴抵去,曰:“淄青李师古四世阻命,不闻侧室封者。君承朝廷姑息,宜自黜削,求洗濯,顾以婢为夫人,族不日灭耳!”从谏赧然止。及韦至京师,乃言:“李丕降,裴会大将妻号哭曰:‘为我语若夫,勿忘先公恩,愿以子母托。’诸妇亦泣下,故潞诸将叛益坚。”由是及祸。
初,术者李琢能言祸福,从谏以重币邀,辟署大将。会昌初,谓从谏曰:“往岁长星经斗,公生直之。今镇复至,当有灾。”从谏即徙军山东,开球场,凿柳泉,大兴役以厌。及病,有言琢所兴造皆逆岁,疑有异谋,使稹数其罪杀之,府中汹汹,俄而李丕降。
有李佐之者,兼孙也,累调河南尉,号强直。尝客潞,为从谏所礼,留不得去,遂署观察府支使,因娶其从祖妹。从谏薄疏属,资媵寒阙,佐之亦薄之,不甚答。从谏病,佐之力讽使还东都,从谏虽不能从,然感服其言。病且革,王协等恐佐之妻母有所关说,即辇母归东都。会佐之奴告佐之交通宾客,漏军中虚实,稹囚之。妻诉不见礼,稹遂杀之。
武乡令唐汉宾,俭裔孙,以稹拒命,固谏归朝,不听,举族见害。李师晦者,本宗室子,始悟辟致幕府,见从谏稍恣横,假言求长生术,不与事。从谏使归东都,师晦惧为谷、扬庭等所谮,请居涉,从谏不之疑。稹败,有为帝言者,擢伊阙令,而赠薛茂卿博州刺史。大中初,又赠汉宾本县令。
先时,河北诸将死,皆先遣使吊祭,次册赠,次近臣宣慰,度军便宜乃与节,军中不许出,乃用兵,大抵不半岁不能定,故〓将逆子皆得为之备。稹初不意帝怒即见讨,及茂元录诏示稹,举族号恸,欲自归,而愚懦不决云。自悟至稹三世,凡二十六年。
李丕者,善长短术,与从谏厚善,署大将。及稹阻命,军中疾其才,丕惧,乞为游弈深入,以图营壁处,遂自归。议者疑为贼遣,德裕奏言:“讨贼半年,始有降者,当赏以劝馀。”帝召见,擢忻州刺史。丕请取榆社,东径武安入讨贼,虽邢、洺未下,而兵不得救潞。不听。杨弁乱,遣人诱丕,丕斩之,以兵扼走集。德裕言于帝曰:“度支户部物积代州,今丕塞其路,贼破矣。”乃趣丕讨弁,兵未至而弁已禽。迁汾、晋二州刺史。大中初,拜振武节度使,检校刑部尚书。党项叛,徙鄜坊,卒。
赞曰:《传》称:“作《易》者其知盗乎!”然则盗之情,非圣人不能知。唐中衰,奸雄圜睨而奋,举魏、赵、燕之地,莽为盗区,挐叛百年,夷狄其人,而不能复。昏上庸佐,惟不知盗故也。引妖就暝,以夺厥明,宁萧俯、崔植等谓耶!
列传第一百四十上 突厥上
夷狄为中国患,尚矣。在前世者,史家类能言之。唐兴,蛮夷更盛衰,尝与中国亢衡者有四:突厥、吐蕃、回鹘、云南是也。方其时 ,群臣献议盈廷,或听或置,班然可睹也。
刘贶以为:
严尤辩而未详,班固详而未尽,榷其至当,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汉无策。何以言之?荒服之外,声教所不逮,其叛不为之劳师,其降不为之释备,严守御,险走集,使其为寇不能也,为臣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绥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策。《易》称:“王侯设险以固其国。”筑长城,脩障塞,所以设险也。赵简子起长城备胡,燕、秦亦筑长城限中外,益理城堑,城全国灭,人归咎焉。后魏筑长城,议者以为人治一步,方千里,役三十万人,不旬朔而获久逸,故曰秦得中策。汉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审鲁元不能止赵王之逆谋,谓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冒顿手弑其亲,而冀其不与外祖争强,岂不惑哉?然则知和亲非久安计而为之者,以天下初定,纾岁月之祸耳。武帝时,中国艾安,胡寇益希,疏而绝之,此其时也。方更糜耗华夏,连兵积年,故严尤以为下策。然而汉至昭、宣,武士练习,斥候精明,匈奴收迹远徙,犹袭奉春之过举,倾府藏给西北,岁二亿七十万。皇室淑女,嫔于穹庐;掖庭良人,降于沙漠。夫贡子女方物,臣仆之职也。《诗》曰:“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荒服称其来,不言往也。公及吴盟,讳而不书。奈何以天子之尊,与匈奴约为兄弟,帝女之号,与胡媪并御;蒸母报子,从其污俗?中国异于蛮夷者,有父子男女之别也。婉冶之姿,毁节异类,垢辱甚矣。汉之君臣,莫之耻也。魏、晋羌狄居塞垣,资奉逾昔。百人之酋,千口之长,赐金印紫绶,食王侯之俸。牧马之童,乘羊之隶,赍毳毼邀利者,相错于路。耒耨之利,丝枲所生,散于数万里之外。胡夷岁骄,华夏日蹙。方其强也,竭人力以征之;其服也,养之如初。病则受养,强则内攻,中国为羌胡服役且千载,可不悲哉!诚能移其财以赏戍卒,则民富;移其爵以饵守臣,则将良。富利归于我,危亡移于彼,无纳女之辱,无传送之劳。弃此而不为,故曰汉无策。严尤谓古无上策,谓不能臣妾之也,诚能之而不用耳。秦无策,谓攘狄而亡国也。秦亡,非攘狄也。汉得下策,谓伐胡而人病。人既病矣,又役人而奉之,无策也。故曰严尤辩而未详也。班固谓“其来慕义,则接以礼让。”何者?礼让以交君子,非所以接禽兽夷狄也。纤丽外散,则戎羯之心生;戎羯之心生,则侵盗之本也。圣人饮食声乐不与之共,来朝坐于门外,舌人体委以食之,不使知馨香嘉味也。汉氏习玩骄虏,使其悦燕、赵之色,甘太官之珍,服以文绮罗纨,供之则增求,绝之则招怨,是饱豺狼以良肉,而纵其猎噬也。华人步卒利险阻,虏人骑兵利平地,坚守无与追奔竞逐,来则杜险使不得进,去则闭险使不得还,冲以长戟,临以强弩,非求胜也,譬诸虫豸虺蜴,何礼让之接哉?故曰班固详而未尽者,此也。
杜佑谓:
秦以区区关中灭六强国,今竭万方之财,上奉京师,外有犬戎恁陵,陷城数百,内有兵革未宁,三纪矣。岂制置异术,古今殊时乎?周制,步百为亩,亩百给一夫。商鞅佐秦,以为地利不尽,更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给一夫。又以秦地旷而人寡,晋地狭而人伙,诱三晋之人耕而优其田宅,复及子孙,使秦人应敌于外,非农与战不得入官。大率百人以五十人为农,五十人习战,故兵强国富。其后仕宦途多,末业日滋。今大率百人才十人为农,馀皆习佗技。又秦、汉郑渠溉田四万顷,白渠溉田四千五百顷,永徽中,两渠灌浸不过万顷,大历初,减至六千亩。亩晙一斛,岁少四五百万斛。地利耗,人力散,欲求强富,不可得也。汉时,长安北七百里即匈奴之地,侵掠未尝暂息。计其举国之众,不过汉一大郡,鼍错请备障塞,故北边妥安。今潼关之西,陇山之东,鄜坊之南,终南之北,十馀州之地,已数十万家。吐蕃绵力薄材,食鲜艺拙,不及中国远甚,诚能复两渠之饶,诱农夫趣耕,择险要,缮城垒,屯田蓄力,河、陇可复,岂唯自守而已。
至佑孙牧亦曰:
天下无事时,大臣偷处荣逸,战士离落,兵甲钝弊,车马刓弱,天下杂然盗发,则疾驱以战,是谓宿败之师。此不搜练之过,其败一也。百人荷戈,仰食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将小裨操其馀赢,以虏壮为幸,执兵者常少,糜食者常多,筑垒未乾,公囊已虚。此不责实之过,其败二也。战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赏,或一日再赐,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爵命极矣,田宫广矣,金缯溢矣,子孙官矣,肯外死勤于我哉?此赏厚之过,其败三也。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跳身而来,刺邦而去,回视刀锯、菜色甚安,一岁未更,已立于坛墀之上。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大将将兵,柄不得专,一曰为偃月,一曰为鱼丽,三军万夫,环旋翔佯,愰骇之间,虏骑乘之。此不专任之过,其败五也。元和时,团兵数十万以诛蔡,天下乾耗,四岁然后能取之,盖五败不去也。长庆初,盗子若孙悉来走命,未几而燕、赵乱,引师起将,五败益甚,不能加威于反虏。二杜之论如此。
广德、建中间,吐蕃再饮马岷江,常以南诏为前锋,操倍寻之戟,且战且进,蜀兵折刃吞镞,不能毙一戎。戎兵日深,疫死日众,自度不能留,辄引去。蜀人语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至韦皋凿青溪道以和群蛮,使道蜀入贡,择子弟习书算于成都,业成而去,习知山川要害。文宗时,大入成都,自越巂以北八百里,民畜为空,又败卒贫民因缘掠杀,官不能禁。自是群蛮常有屠蜀之心,蜀民苦于重征者,亦欲启之以幸非常。岁发戍卒,不习山川之险,缓步一舍,已呵然流汗。为将者刻薄自入,给帛则以疏易良,赋粟以沙参粒,故边卒怨望而巴、蜀危忧。孙樵谓:“宜诏严道、沈黎、越巂三州,度要害,募卒以守。且兵籍于州则易役,卒出于边则习险,相地分屯,春耕夏蚕以资衣食,秋冬严壁以俟寇。岁遣廉吏视卒之有无,则官无馈运,吏无牟盗。”此其备御之策可施行者,著之于篇。
凡突厥、吐蕃、回鹘以盛衰先后为次;东夷、西域又次之,迹用兵之轻重也;终之以南蛮,记唐所繇亡云。
突厥阿史那氏,盖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阳,臣于蠕蠕,种裔繁衍。至吐门,遂强大,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别部典兵者曰设,子弟曰特勒,大臣曰叶护,曰屈律啜、曰阿波、曰俟利发、曰吐屯、曰俟斤、曰阎洪达、曰颉利发、曰达干,凡二十八等,皆世其官而无员限。卫士曰附离。可汗建廷都斤山,牙门树金狼头纛,坐常东向。
隋大业之乱,始毕可汗咄吉嗣立,华人多往依之,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皆役属,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等倔起虎视,悉臣尊之。控弦且百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高祖起太原,遣府司马刘文静往聘,与连和,始毕使特勒康稍利献马二千、兵五百来会。帝平京师,遂恃功,使者每来多横骄。武德元年,骨咄禄特勒来朝,帝宴太极殿,为奏九部乐,引升御坐。是岁,始毕牙帐自破,帝问内史令萧瑀,瑀曰:“魏文帝幸许,城门无故坏,是年文帝崩,岂其类耶?”二年,始毕自将度河,至夏州,与贼梁师都合,又佐刘武周以五百骑入句注,将侵太原。会病死,帝为发哀长乐门,诏群臣即馆吊其使,遣使者持段物三万赙之。子什钵苾幼,不克立,以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立其弟俟利弗设,是为处罗可汗。
处罗复妻隋义成公主,遣使来告,则又潜通王世充,潞州总管李袭誉击斩其使,取牛羊万馀。处罗迎隋萧皇后及齐王暕之子正道于窦建德所,因立正道为隋王,奉隋后,隋人没者隶之,行其正朔,置百官,居定襄,众万人。秦王讨武周也,处罗以弟步利设骑二千会并州三日,多掠城中妇人女子去,总管李仲文不能制,以俱俭特勒助屯。明年,谋取并州置杨正道,卜之,不吉,左右谏止,处罗曰:“我先人失国,赖隋以存,今忘之,不祥。卜不吉,神讵无知乎?我自决之。”会天雨血三日,国中犬夜群号,求之不见,遂有疾,公主饵以五石,俄疽发死。主以子奥射设陋弱,弃不立,更取其弟咄苾嗣,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始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北。薛举陷平凉,与连和,帝患之,遣光禄卿宇文歆赂颉利,使与举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以所部五城附虏,歆并说还五原地。皆见听,且发兵举长逊所部会秦王军。太子建成议废丰州,并割榆中地。于是处罗子郁射设以所部万帐入处河南,以灵州为塞。
颉利又妻义成,以始毕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使居东。义成,杨谐女也,其弟善经亦依突厥,与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说颉利曰:“往启民兄弟争国,赖隋得复位,子孙有国。今天子非文帝后,宜立正道以报隋厚德。”颉利然之,故岁入寇。然倚父兄馀资,兵锐马多,〓然骄气,直出百蛮上,视中国为不足与,书辞悖嫚,多须求。帝方经略天下,故屈礼,多所舍贷,赠赍不赀,然而不厌无厓之求也。
四年,颉利率万骑与苑君璋合寇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却之。颉利执我使者汉阳公瑰、太常卿郑元、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帝亦囚其使与相当。由是寇代州,败行军总管王孝基,略河东,犯原州,穿延州塞,诸将与战,不能有所俘。
明年,还顺德等,且请和,贽鱼胶,绐云:“固二国之好也。”帝虽未情,释其使特勒热寒等,厚与金还之。大恩上言:“突厥饥,马邑可图也。”诏殿中少监独孤晟共击之。晟后约,大恩不敢进,屯新城,颉利自将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围之,大恩没,士死者数千人。进击忻州,为李高迁所破。黑闼以突厥万人扰山东,又残定州。颉利未得志,乃率十五万骑入雁门,围并州,深钞汾、潞,取男女五千,分数千骑转掠原、灵间。于是太子建成将兵出豳州道,秦王将兵出蒲州道击之;李子和以兵趋云中,掩可汗后;段德操出夏州,狙其归。并州总管襄邑王神符战汾东,斩虏五百首,取马二千;汾州刺史萧顗献俘五千。虏陷大震关,纵兵掠弘州,总管宇文歆、灵州杨师道拒之,获马、橐它数千。颉利闻秦王且至,引出塞,王师还。又明年,与黑闼、君璋等小小入寇定、匡、原、朔等州,与屯将相胜负。帝遣太子建成复屯北边、秦王屯并州备虏,久乃罢。俄又破代地一屯,进击渭、豳二州,取马邑,不有也,复请和,归我马邑。
七年,攻原、朔二州,入代地,不胜,更与君璋合攻陇州及阴般城,分击并地,秦王与齐王元吉屯豳州道以备胡。君璋与虏出入原、朔、忻、并地,剽系骚然,数为诸将驱逐。其八月,颉利与突利兵悉起,自原州连营而南,所在震恐,秦王、齐王拒之。
初,关中霖潦,饷道绝,军次豳州,可汗万骑奄至,阵五龙坂,以数百骑挑战,举军失色。秦王驰百骑掠阵,大言曰:“国家于突厥无负,何为深入?我,秦王也,故来自与可汗决,若固战,我才百骑耳,徒广杀伤,无益也。”颉利笑不答。又驰骑语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助,今无香火情邪?能一决乎?”突利亦不对。王将绝水前,颉利见兵少,又闻与突利语,阴相忌,即遣使者来曰:“王毋苦,我固不战,将与王议事耳。”于是引却。秦王纵反间,突利乃归心,不欲战,颉利亦无以强之,乃遣突利及夹毕特勒思摩请和,帝许之。突利遂自托于王为昆弟。帝见思摩,引升御榻,思摩顿首辞,帝曰:“我见若犹颉利也。”乃听命。
突厥既岁盗边,或说帝曰:“虏数内寇者,以府库子女所在,我能去长安,则戎心止矣。”帝使中书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按行樊、邓,将徙都焉。群臣赞迁,秦王独曰:“夷狄自古为中国患,未闻周、汉为迁也。愿假数年,请取可汗以报。”帝乃止。颉利已和,亦会甚雨,弓矢皆弛恶,遂解而还。帝会群臣问所以备边者,将作大匠于筠请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其入。中书侍郎温彦博曰:“魏为长堑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显和堑边大道,召江南船工大发卒治战舰。颉利遣使来,愿款北楼关请互市,帝不能拒。帝始兼天下,罢十二军,尚文治,至是以虏患方张,乃复置之,以练卒搜骑。
八年,颉利攻灵、朔,与代州都督蔺〓战新城,〓败绩。于是张瑾兵屯石岭,李高迁屯大谷,秦王屯蒲州道。初,帝待突厥用敌国礼,及是,怒曰:“往吾以天下未定,厚于虏以纾吾边。今卒败约,朕将击灭之,毋须姑息。”命有司更所与书为诏若敕。瑾未至屯,虏已逾石岭,围并州,攻灵州,转扰潞、沁。李靖以兵出潞州道,行军总管任瑰屯太行。瑾战大谷,败绩,中书侍郎温彦博陷于贼,郓州都督张德政死之。遂攻广武,为任城王道宗破。其欲谷设掠绥州,请和去。败并州数县,入兰、鄯、彭州诸屯,或小胜,不能制。俄寇原州,折威将军杨屯击之,且发士屯大谷。
九年,攻原、灵,又围凉州,进犯泾、原,李靖与战灵州,虏引去。寇西会州,围乌城,翔徉陇、渭间,平道将军柴绍破之于秦州,斩一特勒、三大将,虏千级。大抵虏得志则深入,负则请和,不耻也。其七月,颉利自将十万骑袭武功,京师戒严。攻高陵,尉迟敬德与战泾阳,获俟斤乌没啜,斩首千余级。颉利遣谋臣执失思力入朝以觇我,因夸说曰:“二可汗兵百万,今至矣!”太宗曰:“我与可汗尝面约和,尔则背之。且义师之初,尔父子身从我,遗赐玉帛多至不可计,何妄以兵入我都畿,自夸盛强耶?今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请命,萧瑀、封德彝谏帝,不如礼遣之,帝不许,系于门下省。乃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等驰六骑出玄武门,幸渭上,与可汗隔水语,且责其负约。群酋见帝,皆惊,下马拜。俄而众军至,旗铠光明,部队静严,虏大骇。帝与颉利按辔,即麾军却而阵焉。萧瑀以帝轻敌,叩马谏,帝曰:“我思熟矣,非尔所知也。夫突厥扫地入寇,以我新有内难,谓不能师。我若阖城,彼且大掠吾境,故我独出,示无所畏,又盛兵使知必战,不意我能沮其始谋。彼入吾地既深,惧不能返,故与战则克,和则固,制贼之命,在此举矣!”是日,颉利果请和,许之。翌日,刑白马,与颉利盟便桥上,突厥引还。萧瑀曰:“颉利之来,诸将多请与战,陛下不听,既而虏自退,其策奈何?”帝曰:“突厥众而不整,君臣惟利是视,可汗在水西,而酋帅皆来谒我,我醉而缚之,其势易甚。又我敕长孙无忌、李靖潜师幽州以须,若大军蹑其后,伏邀诸前,取之反覆掌耳。然我新即位,为国者要在安静,一与虏校,杀伤必多,彼败未及亡,惧而脩德,与我为怨,其可当耶?今仆械卷铠,啖以玉帛,虏志必骄,骄则亡之端也,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瑀再拜曰:“非臣愚所逮也!”乃诏殿中监豆卢宽、将军赵绰护送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头,帝不纳,诏归所俘于我。
贞观元年,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诸部皆叛,使突利讨之,不胜,轻骑走,颉利怒,囚之,突利由是怨望。是岁大雪,羊马多冻死,人饥,惧王师乘其敝,即引兵入朔州地,声言会猎。议者请责其败约,因伐之,帝曰:“匹夫不可为不信,况国乎?我既与之盟,岂利其灾,邀险以取之耶?须其无礼于我,乃伐之。”
明年,突利自陈为颉利所攻,求救。帝曰:“朕与颉利盟,又与突利有昆弟约,不可不救,奈何?”兵部尚书杜如晦曰:“夷狄无信,我虽如约,彼常负之,今乱而击之,侮亡之道也。”乃诏将军周范壁太原经略之,颉利亦拥兵窥边。或请筑古长城,发民乘塞。帝曰:“突厥盛夏而霜,五日并出,三月连明,赤气满野,彼见灾而不务德,不畏天也。迁徙无常,六畜多死,不用地也。俗死则焚,今葬皆起墓,背父祖命,谩鬼神也。与突利不睦,内相攻残,不和于亲也。有是四者,将亡矣,当为公等取之,安在筑障塞乎?”突厥俗素质略,颉利得华士赵德言,才其人,委信之,稍专国;又委政诸胡,斥远宗族不用,兴师岁入边,下不堪苦。胡性冒沓,数翻覆不信,号令无常。岁大饥,裒敛苛重,诸部愈贰。
又明年,属部薛延陀自称可汗,以使来。诏兵部尚书李靖击虏马邑,颉利走,九俟斤以众降,拔野古、仆骨、同罗诸部、习奚渠长皆来朝。于是诏并州都督李世勣出通漠道,李靖出定襄道,左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灵州大都督任城王道宗出大同道,幽州都督卫孝节出恒安道,营州都督薛万淑出畅武道,凡六总管,师十余万,皆授靖节度以讨之。道宗战灵州,俘人畜万计,突利及郁射设、廕奈特勒帅所部来奔,捷书日夜至,帝谓群臣曰:“往国家初定,太上皇以百姓故,奉突厥,诡而臣之,朕常痛心病首,思一刷耻于天下,今天诱诸将,所向辄克,朕其遂有成功乎!”
四年正月,靖进屯恶阳岭,夜袭颉利,颉利惊,退牙碛口,大酋康苏蜜等以隋萧皇后、杨正道降。或言中国人尝密通书于后,中书舍人阳文瓘请劾治。帝曰:“天下未一,人或当思隋,今反侧既安,何足治耶?”置勿劾。颉利窘,走保铁山,兵犹数万,令执失思力来,阳为哀言谢罪,请内属,帝诏鸿胪卿唐俭、将军安脩仁等持节慰抚。靖知俭在虏所,虏必安,乃袭击之,尽获其众,颉利得千里马,独奔沙钵罗,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禽之。沙钵罗设、苏尼失以众降,其国遂亡,复定襄、恒安地,斥境至大漠矣。
颉利至京师,告俘太庙,帝御顺天楼,陈仗卫,士民纵观,吏执可汗至,帝曰:“而罪有五:而父国破,赖隋以安,不以一镞力助之,使其庙社不血食,一也;与我邻而弃信扰边,二也;恃兵不戢,部落携怨,三也;贼华民,暴禾稼,四也;许和亲而迁延自遁,五也。朕杀尔非无名,顾渭上盟未之忘,故不穷责也。”乃悉还其家属,馆于太仆,禀食之。
思结俟斤以四万众降,可汗弟欲谷设奔高昌,既而亦来降。伊吾城之长素臣突厥,举七城以献,因其地为西伊州。制诏:突厥往逢疠疫,长城之南,暴骨如丘,有司其以酒脯祭,为瘗藏之。又诏:隋乱,华民多没于虏,遣使者以金帛赎男女八万口,还为平民。
颉利不室处,常设穹庐廷中,久郁郁不自憀,与家人悲歌相泣下,状貌羸省。帝见怜之,以虢州负山多麕麋,有射猎之娱,乃拜为刺史,辞不往,遂授右卫大将军,赐美田宅。帝曰:“昔启民失国,隋文帝不■粟帛,兴士众,营护而存立之,至始毕稍强,则以兵围炀帝雁门,今其灭者,殆背德忘义致然耶?”颉利子叠罗支,有至性,既舍京师,诸妇得品供,罗支预焉;其母最后至,不得给,罗支不敢尝品肉。帝闻,叹曰:“天禀仁孝,讵限华夷哉!”厚赐之,遂给母肉。
八年,颉利死,赠归义王,谥曰荒,诏国人葬之,从其礼,火尸,起冢灞东。其臣胡禄达官吐谷浑邪者,颉利母婆施之媵臣也,颉利始生,以授浑邪,至是哀恸,乃自杀。帝异之,赠中郎将,命葬颉利冢旁,诏中书侍郎岑文本刻其事于颉利、浑邪之墓碑。俄苏尼失亦以死殉。尼失者,启民可汗弟也。始毕以为沙钵罗设,帐部五万,牙直灵州西北,姿雄趫,以仁惠御下,人多归之;颉利政乱,其部独不贰。突利降,颉利以为小可汗。颉利已败,乃举众来,漠南地遂空,授北宁州都督、右卫大将军,封怀德王云。
颉利之亡,其下或走薛延陀,或入西域,而来降者尚十余万,诏议所宜,咸言:“突厥扰中国久,今天丧之,非慕义自归,请悉籍降俘,内兗、豫闲处,使习耕织,百万之虏,可化为齐人,是中国有加户,而漠北遂空也。”中书令温彦博请:“如汉建武时,置降匈奴留五原塞,全其部落,以为捍蔽,不革其俗,因而抚之,实空虚之地,且示无所猜。若内兗、豫,则乖本性,非函育之道。”秘书监魏征建言:“突厥世为中国仇,今其来降,不即诛灭,当遣还河北。彼鸟兽野心,非我族类,弱则伏,强则叛,其天性也。且秦、汉以锐师猛将击取河南地为郡县者,以不欲使近中国也。陛下奈何以河南居之?且降者十万,若令数年,孳息略倍,而近在畿甸,心腹疾也。”彦博曰:“不然,天子于四夷,若天地养万物,覆载全安之,今突厥破灭,余种归命,不加哀怜而弃之,非天地蒙覆之义,而有阻四夷之嫌。臣谓处以河南,盖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将怀德,何叛之为?”徵曰:“魏时有胡落分处近郡,晋已平吴,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之,不能用。刘、石之乱,卒倾中夏。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彦博曰:“圣人之道无不通,故曰‘有教无类’。彼创残之余,以穷归我,我援护之,收处内地,将教以礼法,职以耕农,又选酋良入宿卫,何患之恤?且光武置南单于,卒无叛亡。”于是中书侍郎颜师古、给事中杜楚客、礼部侍郎李百药等皆劝帝不如使处河北,树首长,俾统部落,视地多少,令不相臣,国小权分,终不得亢衡中国,长辔远驭之道也。帝主彦博语,卒度朔方地,自幽州属灵州,建顺、祐、化、长四州为都督府,剖颉利故地,左置定襄都督、右置云中都督二府统之。擢酋豪为将军、郎将者五百人,奉朝请者且百员,入长安自籍者数千户。乃以突利可汗为顺州都督,令率其下就部。
突利初为泥步设,得隋淮南公主以为妻。颉利之立,用次弟为延陀设,主延陀部,步利设主部,统特勒主胡部,斛特勒主斛薛部,以突利可汗主契丹、靺鞨部,树牙南直幽州,东方之众皆属焉。突利敛取无法,下不附,故薛延陀、奚、等皆内属,颉利遣击之,又大败,众骚离,颉利囚捶之,久乃赦。突利尝自结于太宗,及颉利衰,骤追兵于突利,不肯从,因起相攻。突利请入朝,帝谓左右曰:“古为国者劳己以忧人,则系祚长;役人以奉己,则亡。今突厥丧乱,由可汗不君,突利虽至亲,不自保而来。夷狄弱则边境安,然观彼亡,我不可以无惧,有不逮者,祸可纾乎!”突利至,礼见良厚,辍膳以赐之,拜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户七百。及为都督,太宗敕曰:“而祖启民破亡,隋则复之,弃德不报,而父始毕反为隋敌。尔今穷来归我,所以不立尔为可汗,鉴前败也。我欲中国安,尔宗族不亡,故授尔都督,毋相侵掠,长为我北籓。”突利顿首听命。后入朝,死并州道中,年二十九,帝为举哀,亦诏文本文其墓,子贺逻鹘嗣。
帝幸九成宫,突利弟结社率以郎将宿卫,阴结种人谋反,劫贺逻鹘北还,谓其党曰:“我闻晋王丁夜得辟仗出,我乘间突进,可犯行在。”是夕,大风冥,王不出,结社率恐谋漏,即射中营,噪而杀人,卫十等共击之,乃走,杀厩人盗马,欲度渭,徼逻禽斩之,赦贺逻鹘,投岭外。于是群臣更言处突厥中国非是,帝亦患之,乃立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赐氏李,树牙河北,悉徙突厥还故地。
思摩,颉利族人也,父曰咄六设。始,启民奔隋,碛北诸部奉思摩为可汗,启民归国,乃去可汗号。性开敏,善占对,始毕、处罗皆爱之。然以貌似胡,疑非阿史那种,故但为夹毕特勒,而不得为设。武德初,数以使者来,高祖嘉其诚,封和顺郡王。及诸部纳款,思摩独留,与颉利俱禽,太宗以为忠,授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统颉利故部居河南,徙怀化郡王。及是将徙,内畏薛延陀,不敢出塞。帝诏司农卿郭嗣本持节赐延陀书,言:“中国礼义,未始灭人国,以颉利暴残,伐而取之,非贪其地与人也。故处降部于河南,荐草美泉,利其畜牧,众日孳蕃,今复以思摩为可汗,还其故疆。延陀受命在前,长于突厥,举碛以北,延陀主之;其南,突厥保之。各守而境,无相钞犯,有负约,我自以兵诛之。”思摩乃行,帝为置酒,引思摩前曰:“莳一草一木,见其溺庑以为喜,况我养尔部人,息尔马羊,不减昔乎!尔父母坟墓在河北,今复旧廷,故宴以慰行。”思摩泣下,奉觞上万岁寿,且言:“破亡之余,陛下使存骨旧乡,愿子孙世世事唐,以报厚德。”于是赵郡王孝恭、鸿胪卿刘善就思摩部,筑坛场河上,拜受册,赐鼓纛,又诏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相之。
薛延陀闻突厥之北,恐其众奔亡度碛,勒兵以待。及使者至,乃谢曰:“天子诏毋相侵,谨顿首奉诏。然突厥酣乱翻覆,其未亡时杀中国人如麻,陛下灭其国,谓宜收种落皆为奴婢,以偿唐人。乃养之如子,而结社率竟反,此不可信明甚。后有乱,请终为陛下诛之。”十五年,思摩帅众十余万、胜兵四万、马九万匹始度河,牙于故定襄城,其地南大河,北白道,畜牧广衍,龙荒之最壤,故突厥争利之。思摩遣使谢曰:“蒙恩立为落长,实望世世为国一犬,守吠天子北门,有如延陀侵逼,愿入保长城。”诏许之。
居三年,不能得其众,下多携背,思摩惭,因入朝愿留宿卫,更拜右武卫将军。从伐辽,中流矢,帝为吮血,其顾厚类此。还,卒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筑坟象白道山,为刊其劳,碑于化州。
右贤王阿史那泥孰,苏尼失子也。始归国,妻以宗女,赐名忠。及从思摩出塞,思慕中国,见使者必流涕求入侍,许之。
思摩既不能国,残众稍稍南度河,分处胜、夏二州。帝伐辽,或言突厥处河南,迩京师,请帝无东。帝曰:“夫为君者,岂有猜贰哉!汤、武化桀、纣之民,无不迁善,有隋无道,举天下皆叛,非止夷狄也。朕闵突厥之亡,内河南以振赡之,彼不近走延陀而远归我,怀我深矣,朕策五十年中国无突厥患。”思摩众既南,车鼻可汗乃盗有其地。
车鼻,亦阿史那族,而突利部人也,名斛勃,世为小可汗。颉利败,诸部欲共君长之,会薛延陀称可汗,乃往归焉。其为人沈果有智数,众颇便附,延陀畏逼,将杀之,乃率所部遯去,骑数千尾追,不胜。窜金山之北,三垂斗绝,惟一面可容车骑,壤土夷博,即据之,胜兵三万,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距长安万里,西葛逻禄,北结骨,皆并统之,时时出掠延陀人畜。延陀后衰,车鼻势益张。
二十一年,遣子沙钵罗特勒献方物,且请身入朝。帝遣云麾将军安调遮、右屯卫郎将韩华往迎之,至则车鼻偃然无入朝意,华谋与葛逻禄共劫之,车鼻觉,华与车鼻子陟苾特勒斗死,调遮被杀。帝怒,遣右骁卫郎将高偘发回纥、仆骨兵击之,其大酋长歌逻禄泥孰阙俟利发、处木昆莫贺咄俟斤等以次降。偘师攻阿息山,部落不肯战,车鼻携爱妾,从数百骑走;追至金山,获之,献京师。高宗责曰:“颉利败,尔不辅,无亲也;延陀破,尔遯亡,不忠也。而罪当死,然朕见先帝所获酋长必宥之,今原而死。”乃释缚,数俘社庙,又见昭陵。拜左武卫将军,赐居第,处其众郁督军山,诏建狼山都督府统之。初,其子羯漫陀泣谏车鼻,请归国,不听。乃遣子庵铄入朝,后来降,拜左屯卫将军,建新黎州,使领其众。于是突厥尽为封疆臣矣。始置单于都护府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苏农等二十四州,瀚海都护府领金微新黎等七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即擢领酋为都督、刺史。麟德初,改燕然为瀚海都护府,领回纥,徙故瀚海都护府于古云中城,号云中都护府,碛以北蕃州悉隶瀚海,南隶云中。云中者,义成公主所居也,颉利灭,李靖徙突厥羸破数百帐居之,以阿史德为之长,众稍盛,即建言愿以诸王为可汗,遥统之。帝曰:“今可汗,古单于也。”乃改云中府为单于大都护府,以殷王旭轮为单于都护。帝封禅,都督葛逻禄叱利等三十余人皆从至泰山下,已封,诏勒名于封禅碑云。凡三十年北方无戎马警。
调露初,单于府大酋温傅、奉职二部反,立阿史那泥孰匐为可汗,二十四州酋长皆叛应之。乃以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左领军卫将军苑大智、右千牛卫将军李景嘉讨之,恃胜不设备,会雨雪,士皲寒,反为虏袭,大败,杀略万余人,大智等收余卒,行且战,乃免。于是嗣业流桂州,余坐免官。更拜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西军程务挺、东军李文暕,士无虑三十万,捕击反者。诏右金吾将军曹怀舜屯井陉,右武卫将军崔献屯绛、龙门。明年,行俭战黑山,大破之,其下斩泥孰匐,以首降,禽温傅、奉职以还,余众保狼山。始虏未叛,鸣〓群飞入塞,吏曰:“所谓突厥雀者,南飞,胡必至。”比春还,悉堕灵、夏间,率无首,泥孰果亡。狼山众掠云州,都督窦怀哲、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逐出之。
永隆中,温傅部又迎颉利族子伏念于夏州,走度河,立为可汗,诸部响应。明年,遂寇原、庆二州。复诏行俭为大总管,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幽州都督李文暕副之。谍者绐言伏念、温傅保黑沙,饥甚,可轻骑取也。怀舜独信之,轻兵倍道至黑沙,乃不见虏,得薛延陀余部,降之;引还至长城,遇温傅与战,所杀相当。行俭兵壁代之陉口,纵反间,故伏念、温傅相贰,因遣兵击伏念,败之。伏念走,与怀舜遇,行且战一日,为伏念所破,弃军奔云中,士为虏所乘,死不可算,皆南首仆。怀舜杀牲与伏念盟,乃免。伏念益北,留辎重妻子保金牙山,以轻骑将袭怀舜,会行俭遣部将掩得其辎重,比还,无所归,乃北走保细沙。行俭纵单于镇兵蹑之,伏念意王师不能远,不设备,及兵至,惶骇不得战,遂遣使间道诣行俭,执温傅降,行俭虏之,送京师,斩东市。
永淳元年,骨咄禄又反。
骨咄禄,颉利族人也,云中都督舍利元英之部酋,世袭吐屯。伏念败,乃啸亡散,保总材山,又治黑沙城,有众五千,盗九姓畜马,稍强大,乃自立为可汗,以弟默啜为杀,咄悉匐为叶护。时单于府检校降户部落阿史德元珍者,为长史王本立所囚。会骨咄禄来寇,元珍请谕还诸部赎罪,许之。至即降骨咄禄,与为谋,遂以为阿波达干,悉属以兵。乃寇单于府北鄙,遂攻并州,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分掠定州,北平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又攻妫州,围单于都护府,杀司马张行师,攻蔚州,杀刺史李思俭,执丰州都督崔知辩。诏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备边。
嗣圣、垂拱间,连寇朔、代,掠吏士。左玉铃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总管,将击贼总材山,至忻州与贼遇,鏖战不利,死者五千人。更以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大总管讨之。明年,入昌平,右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复入朔州地,常之与战黄花堆,虏败,追奔四十里,遯过碛。右监门卫中郎将〓宝璧当追,意虏即破,欲幸取功,乃募谍出塞二千里,间虏无备,趋袭之。将至,漏言于军,虏得整众出,皆死战,大败,宝璧跳还,举军没。武后怒,诛宝璧,改骨咄禄曰不卒禄。俄而元珍攻突骑施,战死。
天授初,骨咄禄死,其子幼,不得立。默啜自立为可汗,篡位数年,始攻灵州,多杀略士民。武后以薛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内史李昭德为行军长史,凤阁鸾台平章事苏味道为司马,率朔方道总管契苾明、雁门道总管王孝杰、威化道总管李多祚、丰安道总管陈令英、瀚海道总管田扬名等凡十八将军兵出塞,杂华蕃步骑击之,不见虏,还。俄诏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备边。
契丹李尽忠等反,默啜请击贼自效,诏可。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以左豹韬卫将军阎知微即部册拜迁善可汗。默啜乃引兵击契丹,会尽忠死,袭松漠部落,尽得孙万荣妻子辎重,酋长崩溃。后美其攻,复诏知微持节册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未及命,俄攻灵、胜二州,纵杀略,为屯将所败。又遣使者谢,请为后子,复言有女,愿女诸王,且求六州降户。初,突厥内属者分处丰、胜、灵、夏、朔、代间,谓之河曲六州降人。默啜又请粟田种十万斛,农器三千具,铁数万斤,后不许,宰相李峤亦言不可。默啜怨,为慢言,执使者司宾卿田归道。于是纳言姚等建请与之,乃归粟、器、降人数千帐,繇是突厥遂强。
诏淮阳王武延秀聘其女为妃,诏知微摄春官尚书,与司宾卿杨鸾庄持节护送。默啜猥曰:“我以女嫁唐天子子,今乃后家子乎!且我世附唐,今闻其子孙独二人在,我当立之。”即囚延秀等,妄号知微为可汗,自将十万骑南向击静难、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虏入围妫、檀,后诏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道总管,兵凡三十万击之;右羽林大将军阎敬容、李多祚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兵亦十五万。默啜破蔚州飞狐,进残定州,杀刺史孙彦高,焚庐舍,乡聚为空。后怒,下诏购斩默啜者王之,更号曰斩啜。虏围赵州,长史唐波若应之,入杀刺史高睿,进攻相州。诏沙吒忠义为河北道前军总管,李多祚为后军总管,将军嵎夷公福富顺为奇兵总管,击虏。时中宗还自房陵,为皇太子,拜行军大元帅,以纳言狄仁杰为副,文昌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左肃政台御史中丞霍献可为司马,右肃政台御史中丞吉顼为监军使,将军扶余文宣等六人为子总管。未行,默啜闻之,取赵、定所掠男女八九万悉坑之,出五回道去,所过人畜、金币、子女尽剽有之,诸将皆顾望不敢战,独狄仁杰以兵追之,不及。
默啜负胜轻中国,有骄志,大抵兵与颉利时略等,地纵广万里,诸蕃悉往听命。复立咄悉匐为左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察,皆统兵二万;子匐俱为小可汗,位两察上,典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号拓西可汗。岁入边,戍兵不得休,乃高选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为天兵军大总管,娄师德副之,按屯以待。又徙元忠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备虏。
默啜剽陇右牧马万匹去,俄复盗边,诏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大元帅,率并州长史武攸宜、夏州都督薛讷与元忠击虏,兵未出,默啜去。明年,寇盐、夏,掠羊马十万,攻石岭,遂围并州。以雍州长史薛季昶为持节山东防御大使,节度沧、瀛、幽、易、恒、定、妫、檀、平等九州之军,以瀛州都督张仁亶统诸州及清夷、障塞军之兵,与季昶掎角,又以相王为安北道行军元帅,监诸将,王留不行。虏入代、忻,仍杀略。
长安三年,遣使者莫贺达干请进女女皇太子子,后使平恩郡王重俊、义兴郡王重明盛服立诸朝。默啜更遣大酋移力贪汗献马千匹,谢许婚,后渥礼其使。中宗始即位,入攻呜沙,于是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战,不胜,死者几万人,虏遂入原、会,多取牧马。帝诏绝昏,购斩默啜者王以国、官诸卫大将军。默啜杀我行人鸿胪卿臧思言,诏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为朔方道大总管屯边。明年,始筑三受降城于河外,障绝寇路。久之,以唐休璟代屯。睿宗初立,又请和亲,诏取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下嫁。会左羽林大将军孙佺等与奚战冷陉,为奚所执,献诸默啜,默啜杀之,更以刑部尚书郭元振代休璟。
玄宗立,绝和亲。默啜乃遣子杨我支特勒入宿卫,固求昏,以蜀王女南和县主妻之,下书谕尉可汗。明年,使子移涅可汗引同俄特勒、火拔颉利发石失毕精骑攻北庭,都护郭虔瓘击之,斩同俄城下,虏奔解。火拔不敢归,携妻子来奔,拜左武卫大将军、燕山郡王,号其妻为金山公主,赐赍优缛。杨我支死,诏宗亲三等以上吊其家。是时突厥再上书求昏,帝未报。
初,景云中,默啜西灭娑葛,遂役属契丹、奚,因虐用其下。既年老,愈昏暴,部落怨畔。十姓左五咄陆、右五弩失毕俟斤皆请降。葛逻禄、胡屋、鼠尼施三姓,大漠都督特进硃斯,阴山都督谋落匐鸡,玄池都督蹋实力胡鼻率众内附;诏处其众于金山。以右羽林军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军大总管,节度赤水、建康、河源等军,屯凉州,以都督杨执一副之:右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军大总管,节度和戎、大武、并州之北等军,屯并州,以长史王晙副之。抚新附,检钞暴。默啜屡击葛逻禄等,诏在所都护、总管掎角应援。虏势浸削。其婿高丽莫离支高文简,与〓跌都督思太,吐谷浑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鹘屈颉斤、苾悉颉力,高丽大酋高拱毅,合万余帐相踵款边,诏内之河南;引拜文简左卫大将军、辽西郡王,思太特进、右卫大将军兼〓跌都督、楼烦郡公,道奴左武卫将军兼刺史、云中郡公,鹘屈颉斤左骁卫将军兼刺史、阴山郡公,苾悉颉力左武卫将军兼刺史、雁门郡公,拱毅左领军卫将军兼刺史、平城郡公,将军皆员外置,赐各有差。
默啜讨九姓,战碛北,九姓溃,人畜皆死,思结等部来降,帝悉官之。拜薛讷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佐之,备边。诏金山、大漠、阴山、玄池都督等共图取默啜,班赏格,赐物谕之。默啜又讨九姓拔野古,战独乐河,拔野古大败,默啜轻归不为备,道大林中,拔曳固残众突出,击默啜,斩之,乃与入蕃使郝灵佺传首京师。
骨咄禄子阙特勒合故部,攻杀小可汗及宗族略尽,立其兄默棘连,是为毘伽可汗。
列传第一百四十下 突厥下
毘伽可汗默棘连,本谓“小杀”者,性仁友,自以立非己功,让于阙特勒 ,特勒不敢受,遂嗣位,实开元四年。以特勒为左贤王,专制其兵。初,默啜死,阙特勒尽杀其用事臣,惟暾欲谷者以女婆匐为默棘连可敦,独免,废归其部。后突骑施苏禄自为可汗,突厥部种多贰,默棘连乃召暾欲谷与谋国,年七十余,众尊畏之。俄而〓跌思太等自河曲归之。始,降户之南也,单于副都护张知运尽敛其兵,戎人怨怒;及姜晦为巡边使,遮诉禁弓矢无以射猎为生,晦悉还之。乃共击张知运,禽之,将送突厥;朔方行军总管薛讷、将军郭知运追之,众溃,释知运去。思太等分为二队北走,王晙又破其左队。
默棘连既得降胡,欲南盗塞,暾欲谷曰:“不可,天子英武,人和岁丰,未有间,且我兵新集,不可动也。”默棘连又欲城所都,起佛、老庙,暾欲谷曰:“突厥众不敌唐百分一,所能与抗者,随水草射猎,居处无常,习于武事,强则进取,弱则遁伏,唐兵虽多,无所用也。若城而居,战一败,必为彼禽。且佛、老教人仁弱,非武强术。”默棘连当其策,即遣使者请和。帝以不情,答而不许。俄下诏伐之,乃以拔悉蜜右骁卫大将军金山道总管处木昆执米啜、坚昆都督右武卫大将军骨笃禄毘伽可汗、契丹都督李失活、奚都督李大酺、突厥默啜子左贤王墨特勒、左威卫将军右贤王阿史那毘伽特勒、燕山郡王火拔石失毕等蕃汉士悉发,凡三十万,以御史大夫、朔方道大总管王晙统之,期八年秋并集稽落水上,使拔悉蜜、奚、契丹分道掩其牙,捕默棘连。默棘连大恐,暾欲谷曰:“拔悉蜜在北庭,与二蕃相距远,必不合。晙与张嘉贞有隙,必相执异,亦必不能来。即皆能来,我当前三日悉众北徙,彼粮竭自去。拔悉蜜轻而好利,当先至,击之可取也。”俄而拔悉蜜果引众逼突厥牙,知晙等不至,乃引却,突厥欲击之,暾欲谷曰:“兵千里远出,士殊死斗,锋不可当也。不如蹑之,邀近而取之。”距北庭二百里,乃分兵由它道袭拔其城,即急击拔悉蜜,众走趋北庭,无所归,悉禽之。还出赤亭,掠凉州,都督杨敬述使官属卢公利、元澄等勒兵讨捕,暾欲谷曰:“敬述若城守,当与和。如兵出,吾且决战,必有功。”澄令于军曰:“裸臂持满外注。”会大寒裂肤,士手不能张弓矢,由是大败,元澄走,敬述坐以白衣检校凉州事,突厥遂大振,尽有默啜余众。
明年,固乞和,请父事天子,许之。又连岁遣使献方物求婚。是时天子东巡泰山,中书令张说谋益屯以备突厥,兵部郎中裴光庭曰:“封禅以告成功,若复调发,不可谓成功者。”说曰:“突厥虽请和,难以信结也。且其可汗仁而爱人,下为之用,阙特勒善战,暾欲谷沈雄,愈老而智,李靖、世勣流也,三虏方协,知我举国东巡,有如乘间,何以御之?”光庭即请以使召其大臣入卫,乃遣鸿胪卿袁振往谕帝意。默棘连置酒与可敦、阙特勒、暾欲谷坐帐中,谓振曰:“吐蕃,犬出也,唐与为昏;奚、契丹,我奴而役也,亦尚主;独突厥前后请,不许,云何?”振曰:“可汗,天子子也,子而昏,可乎?”默棘连曰:“不然,二蕃皆赐姓,而得尚主,何不可云?且公主亦非帝女,我不敢有所择,但屡请不得,为诸国笑。”振许为请,默棘连遣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献,遂从封禅。有诏四夷诸酋皆入仗佩弓矢,会兔起帝马前,帝一发毙之,颉利发奉兔顿首贺曰:“陛下神武超绝,若天上则臣不知,人间无有也。”诏问:“饥欲食乎?”对曰:“仰观弧矢之威,使十日不食犹为饱。”因令仗内驰射。扈封毕,厚宴赐遣之,然卒不许和亲。
自是比年遣大臣入朝,吐蕃以书约与连和钞边,默棘连不敢从,封上其书,天子嘉之,引使者梅录啜宴紫宸殿,诏朔方西受降城许互市,岁赐帛数十万。十九年,阙特勒死,使金吾将军张去逸、都官郎中吕向奉玺诏吊祭,帝为刻辞于碑,仍立庙像,四垣图战阵状,诏高手工六人往,绘写精肖,其国以为未尝有,默棘连视之,必悲梗。
默棘连请昏既勤,帝许可,于是遣哥解栗必来谢,请昏期。俄为梅录啜所毒,忍死杀梅录啜,夷其种,乃卒。帝为发哀,诏宗正卿李佺吊祭,因立庙,诏史官李融文其碑。国人共立其子为伊然可汗。
伊然可汗立八年,卒。凡遣使三入朝。其弟嗣立,是为苾星伽骨咄禄可汗,使右金吾卫将军李质持册为登利可汗。明年,遣使伊难如朝正月,献方物,曰“礼天可汗如礼天,今新岁献月,愿以万寿献天子”云。可汗幼,其母婆匐与小臣饫斯达干乱,遂预政,诸部不协。登利从父分掌东西兵,号左右杀,士之精劲皆属。可汗与母诱斩西杀,夺其兵,左杀惧,即攻登利可汗,杀之。
左杀者,判阙特勒也,遂立毘伽可汗子,俄为骨咄叶护所杀,立其弟,旋又杀之,叶护乃自为可汗。天宝初,其大部回纥、葛逻禄、拔悉蜜并起攻叶护,杀之,尊拔悉蜜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于是回纥、葛逻禄自为左右叶护,亦遣使者来告。国人奉判阙特勒子为乌苏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帝使使者谕令内附,乌苏不听,其下不与,拔悉蜜等三部共攻乌苏米施,米施遁亡。其西叶护阿布思及葛腊哆率五千帐降,以葛腊哆为怀恩王。
三载,拔悉蜜等杀乌苏米施,传首京师,献太庙。其弟白眉特勒鹘陇匐立,是为白眉可汗。于是突厥大乱,国人推拔悉蜜酋为可汗,诏朔方节度使王忠嗣以兵乘其乱,抵萨河内山,击其左阿波达干十一部,破之,独其右未下,而回纥、葛逻禄杀拔悉蜜可汗,奉回纥骨力裴罗定其国,是为骨咄禄毘伽阙可汗。明年,杀白眉可汗,传首献。毘伽可汗妻骨咄禄婆匐可敦率众自归,天子御花萼楼宴群臣,赋诗美其事,封可敦为宾国夫人,岁给粉直二十万。
始突厥国于后魏大统时,至是灭。后或朝贡,皆旧部九姓云,其地尽入回纥。始其族分国于西者,曰西突厥。
西突厥,其先讷都陆之孙吐务,号大叶护。长子曰土门伊利可汗,次子曰室点蜜,亦曰瑟帝米。瑟帝米之子曰达头可汗,亦曰步迦可汗。始与东突厥分乌孙故地有之,东即突厥,西雷翥海,南疏勒,北瀚海,直京师北七千里,由焉耆西北七日行得南庭,北八日行得北庭,与都陆、弩失毕、歌逻禄、处月、处蜜、伊吾诸种杂。其风俗大抵突厥也,言语少异。
初,东突厥木杆可汗死,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弟佗钵可汗。佗钵死,先令戒其子庵罗必立大逻便,国人以其母贱,不肯立,而卒立庵罗。庵罗后以让木杆兄子摄图,是为沙钵略可汗。而大逻便别为阿波可汗,自臣所部,沙钵略袭击之,杀其母,阿波西走达头。当是时,达头为西面可汗,即授阿波兵十万,使与东突厥战。而阿波竟为沙钵略所禽。及启民可汗时,达头可汗岁以兵相加,而隋常助启民,故达头败奔吐谷浑。
始,阿波既禽,国人立鞅素特勒子,是为泥利可汗。达头之奔,泥利亦败,及死,其子达漫立,是为泥橛处罗可汗,政苛察多忌。大业中,从炀帝征高丽,赐号曷萨那可汗,妻以宗女,留其弟阙达度设畜牧于会宁郡,即自称阙可汗。江都乱,曷萨那从宇文化及至黎阳,遁归长安,高祖降榻与共坐,封归义王,以大珠献帝,帝不受,曰:“朕所重者王之赤心,是无用也。”阙可汗有马三,武德元年内属,赐号吐乌过拔阙可汗,与李轨连和。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俄与琼合,共击轨,兵不胜,走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辅车,为轨所灭。
初,曷萨那朝隋,国人皆不欲,既被留不遣,乃共立达头孙,号射匮可汗,建廷龟兹北之三弥山,玉门以西诸国多役属,与东突厥亢。射匮死,其弟统叶护嗣,是为统叶护可汗。
统叶护可汗勇而有谋,战辄胜,因并铁勒,下波斯、罽宾,控弦数十万,徙廷石国北之千泉,遂霸西域诸国,悉授以颉利发,而命一吐屯监统,以督赋入。明年,射匮使使来,以曷萨那有世憾,请杀之,帝不许。群臣曰:“存一人,失一国,后且为患。”秦王曰:“不然,人来归我,我杀之不祥。”帝又不听。宴禁中,酒酣,至中书省,纵使者戕之,不宣也。射匮亦连年系贡条支巨卵、师子革等,帝厚申抚结,约与并力讨东突厥。统叶护可汗请期,颉利大惧,乃与和,约毋相伐也。统叶护可汗来请昏,帝与群臣谋:“西突厥去我远,缓急不可杖,可与昏乎?”封德彝曰:“计今之便,莫若远交而近攻,请听昏以怖北狄,待我既定,而后图之。”帝乃许昏,诏高平王道立至其国,统叶护可汗喜,遣真珠统俟斤与道立还,献万钉宝钿金带、马五千匹以藉约。会东突厥岁犯边,西道梗涩,又颉利遣谓曰:“若迎唐公主,必假我道,我且留之。”统叶护可汗病之,未克昏。方负其强,不以恩结下,众怨,多叛去,其诸父莫贺咄杀之,帝欲赍玉帛焚祭其国,会乱,不果至。
莫贺咄立,是为屈利俟毘可汗,遣使者来献。俟毘可汗初分统突厥为小可汗,既称大可汗,国人不附。弩失毕部自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辞不受。会统叶护可汗子〓力特勒避莫贺咄乱,亡在康居,泥孰迎立之,为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与俟毘可汗分王其国,挐斗不解,各遣使朝献。太宗追怜曷萨那死非罪,为赠上柱国,具礼以葬。贞观四年,俟毘可汗请昏,不许,诏曰:“突厥方乱,君臣未定,何遽昏为?各敕其部毋相侵。”由是西域诸国悉叛之,国大虚耗,众悉附肆叶护可汗,虽俟毘之部亦稍稍去,共以兵击俟毘,俟毘走保金山,为泥孰所杀,奉肆叶护为大可汗。
肆叶护已立,即北讨铁勒、薛延陀,为延陀所败。性猜愎,狭于统下。小可汗乙利者,于国最有功,肆叶护听谗,种夷之,众皆沮骇。又忌泥孰,阴图杀之,泥孰亡入焉耆。未几,没卑达干与弩失毕部诸豪谋执废肆叶护,叶护轻骑走康居,忧死。国人迎泥孰于焉耆,立之,是为咄陆可汗。可汗父莫贺设,本隶统叶护者,武德时来朝,太宗与之盟,约为昆弟。死而泥孰代之,或曰伽那设。既立,遣使诣阙,不敢当可汗号。帝诏鸿胪少卿刘善因持节册号吞阿娄拔利邲咄陆可汗,赐鼓纛,段彩巨万。泥孰遣使谢。它日,太上皇宴使者两仪殿,谓长孙无忌曰:“今蛮夷率服,古亦有乎?”无忌上千万岁寿,太上皇喜,以酒属帝,帝顿首谢,亦奉觞上太上皇寿。
咄陆可汗死,弟同俄设立,是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赠三遣使奉方物,遂请昏,帝慰而不俞。可汗分其国为十部,部以一人统之,人授一箭,号十设,亦曰十箭。为左、右:右五咄陆部,置五大啜,居碎叶东;右五弩失毕部,置五大俟斤,居碎叶西。其下称一箭曰一部落,号十姓部落云。然不为众悦赖,其部统吐屯以兵袭之,咥利失率左右战,统吐屯不胜去。咥利失与其弟步利设奔焉耆。阿悉吉阙俟斤与统吐屯召国人谋立欲谷设为大可汗,以咥利失为小可汗。会统吐屯被杀,欲谷设又为其俟斤所破,咥利失乃复得故地。后西部卒自立欲谷设为乙毘咄陆可汗,而与咥利失交战,杀伤不可计,乃因伊列河约诸部:河以西受令于咄陆,其东咥利失主之。自是西突厥又分二国矣。
咄陆可汗建廷镞曷山西,谓之“北庭”,驳马、结骨诸国悉附臣之,阴与咥利失部吐屯俟列发以兵攻咥利失。咥利失援穷,奔拔汗那而死。国人立其子,是为乙屈利失乙毘可汗,逾年死。弩失毕大酋迎伽那设之子毕贺咄叶护立之,是为乙毘沙钵罗叶护可汗。太宗诏左领军将军张大师持节册命,赐鼓纛,建庭虽合水北,谓之“南庭”,东薄伊列河,龟兹、鄯善、且末、吐火罗、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国皆隶属。是时咄陆兵浸浸盛,与沙钵罗叶护数交战。会二可汗使者皆来,帝敕以敦睦,令各罢兵,咄陆不肯听,遣石国吐屯攻叶护可汗,杀之,并其国。弩失毕不服,叛去。咄陆又击吐火罗,取之,乃入寇伊州。安西都护郭孝恪以轻骑二千,自乌骨狙击,败之。咄陆以处月、处蜜兵围天山而不克,孝恪追北,拔处月俟斤之城,抵遏索山,斩千余级,降处蜜部而归。咄陆可汗性很傲,留使者元孝友等不遣,妄曰:“我闻唐天子才武,我今讨康居,尔视我与天子等否?”遂与共攻康居,道米国,即袭破之,系虏其人,取赀口不以与下,其将泥孰啜怒,夺取之,咄陆斩以徇。泥孰啜之将胡禄屋举兵袭咄陆可汗,多杀士,国大乱,将归保吐火罗,大臣劝其返国,不从,率众去,度叶水,及石国,左右亡去略尽,乃保可贺敦城。自轻出招叛亡,阿悉吉阙俟斤逆击之,咄陆败,袭取白水胡城以居。弩失毕不欲咄陆为可汗,遣使者至阙下,请所立。帝遣通事舍人温无隐持玺诏与国大臣择突厥可汗子孙贤者授之,乃立乙屈利失乙毘可汗之子,是为乙毘射匮可汗。
乙毘射匮既立,改馆使者,悉还之长安,使弩失毕将兵攻白水胡城。咄陆勒兵自城出,鸣鼓角薄斗,弩失毕不能军,杀获甚多。咄陆因其胜招徠旧部,皆曰:“战千人,存一人,我犹不从也。”咄陆自知众怨,乃走吐火罗。乙毘射匮遣使贡方物,且请昏,帝令割龟兹、于阗、疏勒、硃俱波、葱岭五国为聘礼,不克昏。于是阿史那贺鲁反,尽得可汗部落。
贺鲁者,室点蜜可汗五世孙,曳步利设射匮特勒劫越子也。始,阿史那步真来归国,咄陆可汗以贺鲁为叶护,代步真,居多逻斯川,直西州北千五百里,统处月、处蜜、姑苏、歌逻禄、弩失毕五姓之众。咄陆之走吐火罗也,乙毘射匮以兵迫逐,贺鲁无常居,部多散亡。有执舍地、处木昆、婆鼻三种者,以贺鲁无罪,往请可汗,可汗怒,欲诛执舍地等,三种乃举所部数千帐,与贺鲁皆内属,帝优抚之。会讨龟兹,请先驰为向导,诏授昆丘道行军总管,宴嘉寿殿,厚赐予,解衣衣之。擢累左骁卫将军、瑶池都督,处其部于庭州莫贺城,密招携散,庐幕益众。
方帝崩,即谋取西、庭二州,刺史骆弘义以闻,高宗遣通事舍人乔宝明驰抚,因令贺鲁遣子咥运入宿卫。咥运中悔,劫于势,不得去,拜右骁卫中郎将。帝遣还,咥运即劝贺鲁引而西,取咄陆可汗故地,建牙于千泉,自号沙钵罗可汗,遂统咄陆、弩失毕十姓。咄陆有五啜,曰处木昆律啜、胡禄屋阙啜、摄舍提暾啜、突骑施贺逻施啜、鼠尼施处半啜。弩失毕有五俟斤,曰阿悉结阙俟斤、哥舒阙俟斤、拔塞干暾沙钵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哥舒处半俟斤。而胡禄屋阙,贺鲁婿也。阿悉结阙俟斤最盛强,胜兵至数十万。以咥运为莫贺咄叶护。遂寇庭州,败数县,杀掠数千人去。诏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卫将军萨孤吴仁副之,发府兵三万,合回纥骑五万击之。骆弘义献计曰:“安中国以信,驭夷狄以权,理有变通也。贺鲁保一城,方寒积雪,谓唐兵必不来,宜乘此一举灭之。迁延及春,且生变,纵不率连诸国,必远迹遁去。且兵本诛贺鲁,而处蜜、处木昆等亦各欲自免,若留不进,彼与贺鲁复合矣。今虽严冬风劲,兵苦皲堕,又不可久留费边粮,使贼得坚党附、赊死期也。请宽处月、处蜜等罪,专诛贺鲁,除祸务本,不可先治枝叶也。愿发射脾、处月、处蜜、契苾等兵,赍一月食,急趋之,大军住凭洛水上为之景助,此驱戎狄攻豺狼也。且戎人藉唐兵为羽翼,今胡骑出前,唐兵蹑后,贺鲁穷矣。”天子然其奏,诏弘义佐建方等经略之。处月硃邪孤注者,引兵附贼,据牢山,建方等攻之,众溃,追行五百里,斩孤注,上首九千级,虏其帅六十,不如弘义所计。
永徽四年,罢瑶池都督府,即处月置金满州,又遣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率诸将进讨。是岁,咄陆可汗死,其子真珠叶护请讨贺鲁自效,为贺鲁所拒,不得前。明年,知节击歌逻禄、处月,斩千级,收马万计。副将周智度击处木昆城,拔之,斩馘三万。前军苏定方击贺鲁别帐鼠尼施于鹰娑川,斩首虏获马甚众,贼弃铠仗弥野。会副总管王文度不肯战,降怛笃城,取其财,屠之,知节不能制。
显庆初,擢定方伊丽道行军大总管,率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左骁卫大将军瀚海都督回纥婆闰等穷讨。诏右屯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左屯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为流沙道安抚大使,分出金山道,俟斤嫩独禄等万余帐迎降。定方以精骑至曳咥河西,击处木昆,破之。贺鲁举十姓兵十万骑来拒,定方以万人当之,虏见兵少,以骑绕唐军。定方令步卒据原,欑槊外注,自以骑阵于北。贺鲁先击原上军,三犯,军不动。定方纵骑乘之,虏大溃,追奔数十里,俘斩三万人,杀其大酋都搭达干等二百人。明日蹑北,五弩失毕皆降。五咄陆闻贺鲁败,趋南道降步真。定方命嗣业、婆闰趋邪罗斯川追虏,任雅相提降兵踵后。会大雪,军中请须霁,定方曰:“今雰晦风冽,虏谓我不能师,掩其不虞可也,缓则远矣,省日兼功,上策也。”于是昼夜进,收所过人畜,至双河,与弥射、步真会,军饱气张,距贺鲁牙二百里,阵而行,抵金牙山。贺鲁众适猎,定方兵纵破其牙,俘数万人,获鼓纛器械,贺鲁跳度伊丽水。嗣业次千泉,弥射至伊丽,处月、处蜜诸部皆下。次双河,贺鲁先以步失达干据栅战,弥射攻之,溃,定方追贺鲁至碎叶水,尽夺其众。贺鲁、咥运将奔鼠耨设,至石国苏咄城,马不进,众饥,赍宝入城,且市马,城主伊涅达干迎之,既入,拘送石国。会弥射子元爽与嗣业兵至,取之。乃悉散诸部兵,开道置驿,收露〓,问人疾苦,贺鲁所掠悉还之民,西域平。贺鲁谓嗣业曰:“我,亡虏也,先帝厚我,我则背之,今天降怒罚,尚何道?且闻汉法杀人必都市,我愿就死昭陵,谢罪于先帝也。”帝曰:“先帝赐贺鲁二千帐主之,今罪人既得,献昭陵其可乎?”许敬宗曰:“古者,军凯还则饮至于庙。若诸侯,献馘天子,未闻献于陵。然陛下奉园寝与宗庙等,可行不疑。”于是执而献昭陵,赦不诛。
贺鲁已灭,裂其地为州县,以处诸部。木昆部为匐延都督府,突骑施索葛莫贺部为〓鹿都督府,突骑施阿利施部为絜山都督府,胡禄屋阙部为盐泊都督府,摄舍提暾部为双河都督府,鼠尼施处半部为鹰娑都督府,又置昆陵、濛池二都护府以统之。其所役属诸国皆置州,西尽波斯,并隶安西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为兴昔亡可汗,兼骠骑大将军、昆陵都护,领五咄陆部,阿史那步真为继往绝可汗,兼骠骑大将军、濛池都护,领五弩失毕部,各赐帛十万,以光禄卿卢承庆持册命之。贺鲁死,诏葬颉利冢旁,纪其概于石。
阿史那弥射,亦室点蜜可汗五世孙,世为莫贺咄叶护。贞观中,遣使者持节立弥射为奚利邲咄陆可汗,赐鼓纛。族兄步真谋杀弥射,欲自立,弥射不能国,即举所部处月、处蜜等入朝,拜右监门卫大将军。而步真遂自为咄陆叶护,众不厌,去之,亦与族人来朝,拜左屯卫大将军。弥射从帝征高丽有功,封平壤县伯,迁右武卫大将军。及平贺鲁,乃与步真皆为可汗,得补所部刺史以下。是岁,弥射击真珠叶护于双河,斩之,杀阙啜二人。
弥射、步真无绥御材,下多怨,于是思结都曼率疏勒、硃俱波、喝〓陀三国叛,击破于阗,诏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讨之,都曼兵保马头川。五年,定方傅其城,击降之。龙朔二年,弥射、步真以兵从〓海道总管苏海政讨龟兹,步真怨弥射,且欲并其部,乃诬以谋反。海政不能察,即集军吏计议先发诛之,因称诏发所赍赐可汗首领,弥射以麾下至,悉收斩之。其部鼠尼施、拔塞干叛走,海政追平之。步真死干封时。
咸亨二年,以西突厥部酋阿史那都支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以安辑其众。仪凤中,都支自号十姓可汗,与吐蕃连和,寇安西,诏吏部侍郎裴行俭讨之。行俭请毋发兵,可以计取。即诏行俭册送波斯王子,并安抚大食,若道两蕃者。都支果不疑,率子弟止谒,遂禽之,召执诸部渠长,降别帅李遮匐以归,调露元年也。西姓自是益衰,其后二部人日离散。遂擢弥射子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步真子步利设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尽袭父所领及可汗号。元庆累拜镇国大将军、行左威卫大将军。武后擅命,率诸蕃长请赐睿宗氏曰武,更号斛瑟罗曰竭忠事主可汗。长寿中,元庆坐谒皇嗣,为来俊臣所诬,要斩,流其子献于振州。
其明年,西突厥部立阿史那俀子为可汗,与吐蕃寇,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与战冷泉、大领谷,破之;碎叶镇守使韩思忠又破泥熟俟斤及突厥施质汗、胡禄等,因拔吐蕃泥熟没斯城。圣历二年,以斛瑟罗为左卫大将军兼平西军大总管,令抚镇国人。是时乌质勒兵张甚,斛瑟罗不敢归,与其部人六七万内迁,死长安,擢子怀道为右武卫将军。
长安中,以阿史那献为右骁卫大将军,袭兴昔亡可汗、安抚招慰十姓大使、北庭大都护。四年,以怀道为十姓可汗兼濛池都护。未几,擢献碛西节度使。十姓部落都担叛,献击斩之,传首阙下,收碎叶以西帐落三万内属,玺书嘉慰。葛逻禄、胡屋、鼠尼施三姓已内属,为默啜侵掠,以献为定远道大总管,与北庭都护汤嘉惠等掎角。于是突骑施阴幸边隙,故献乞益师,身入朝,玄宗不许。诏左武卫中郎将王惠持节安慰。方册拜突骑施都督车鼻施啜苏禄为顺国公,而突骑施已围拨换、大石城,将取四镇。会嘉惠拜安西副大都护,即发三姓葛逻禄兵与献共击之。帝将诏王惠与相经略,宰相臣璟、臣颋曰:“突骑施叛,葛逻禄攻之,此夷狄自相残,非朝廷出也。大者伤,小者灭,皆我之利。方王惠往抚慰,不可参以兵事。”乃止。献终以娑葛强狠不能制,亦归死长安。
突骑施吐火仙之败,始以怀道子昕为十姓可汗、开府仪同三司、濛池都护,册其妻凉国夫人李为交河公主,遣兵护送。昕至碎叶西俱兰城,为突骑施莫贺达干所杀,交河公主与其子忠孝亡归,授左领军卫员外将军,西突厥遂亡。
突骑施乌质勒,西突厥别部也。自贺鲁破灭,二部可汗皆先入侍,虏无的君。乌质勒隶斛瑟罗,为莫贺达干。斛瑟罗政残,众不悦,而乌质勒能抚下,有威信,诸胡顺附,帐落浸盛,乃置二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碎叶西北。稍攻得碎叶,即徙其牙居之,谓碎叶川为大牙,弓月城、伊丽水为小牙,其地东邻北突厥,西诸胡,东直西、庭州,尽并斛瑟罗地。
圣历二年,遣子遮弩来朝,武后厚加慰抚。神龙中,封怀德郡王。是岁,乌质勒死,其子〓鹿州都督娑葛为左骁卫大将军,袭封爵。是时胜兵三十万,诏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持节册命,赐宫人四。景龙中,遣使者入谢,中宗为御前殿,列万骑羽林二仗,引见劳赐。俄与其将厥啜忠节交怨,兵相加暴。娑葛讼忠节罪,请内之京师。忠节以千金赂宰相宗楚客等,愿无入朝,请导吐蕃击娑葛以报。楚客方专国,即以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经制。嘉宾与忠节书疏反复,娑葛逻得之,遂杀嘉宾,使弟遮弩率兵盗塞。安西都护牛师奖与战火烧城,师奖败,死之,表索楚客头以徇。大都护郭元振表娑葛状直,当见赦,诏许,西土遂定。
既而与遮弩分治其部,遮弩恨众少,叛归默啜,请为乡导反攻其兄。默啜留遮弩,自以兵二万击娑葛,禽之。默啜归语遮弩曰:“汝兄弟不相协,能尽心事我乎?”两杀之。
突骑施别种车鼻施啜苏禄者,裒拾余众,自为可汗。苏禄善抚循其下,部种稍合,众至二十万,于是复雄西域。开元五年,始来朝,授右武卫大将军、突骑施都督,却所献不受。以武卫中郎将王惠持节拜苏禄左羽林大将军、顺国公,赐锦袍、钿带、鱼袋七事,为金方道经略大使。然诡猾,不纯臣于唐,天子羁系之,进号忠顺可汗。其后阅一二岁,使者纳贽,帝以阿史那怀道女为交河公主妻之。是岁,突骑施鬻马于安西,使者致公主教于都护杜暹,暹怒曰:“阿史那女敢宣教邪?”笞其使,不报。苏禄怒,阴结吐蕃举兵掠四镇,围安西城。暹方入当国,而赵颐贞代为都护,乘城久之,出战又败。苏禄略人畜,发囷贮,徐闻暹已宰相,乃引去;即遣首领叶支阿布思来朝,玄宗召见,飨之。会东突厥使者亦来,与争长曰:“突骑施国小,且突厥臣,不宜居上。”苏禄使者曰:“宴乃为我,不可下。”遂设东西幄,而苏禄使者西席,乃克宴。
始,苏禄爱治其人,性勤约,每战有所得,尽以予下,故诸族附悦之,为尽力,又交通吐蕃、突厥,二国皆以女妻之,遂立三国女并为可敦,以数子为叶护。费日广而无素储,晚年愁窭不聊,故卤获稍留不分,下始贰矣;又病风,一支挛,不事事。于是大首领莫贺达干、都摩支二部方盛,而种人自谓娑葛后者为“黄姓”,苏禄部为“黑姓”,更相猜雠。
俄而莫贺达干、都摩支夜攻苏禄,杀之。都摩支又背达干立苏禄子吐火仙骨啜为可汗,居碎叶城,引黑姓可汗尔微特勒保怛逻斯城,共击达干。帝使碛西节度使盖嘉运和抚突骑施、拔汗那西方诸国。莫贺达干与嘉运率石王莫贺咄吐屯、史王斯谨提共击苏禄子,破之碎叶城。吐火仙弃旗走,禽之,并其弟叶护顿阿波。疏勒镇守使夫蒙灵詧挟锐兵与拔汗那王掩怛逻斯城,斩黑姓可汗与其弟拨斯,入曳建城,收交河公主及苏禄可敦、尔微可敦而还,又料西国散亡数万人,悉与拔汗那王。诸国皆降。处木昆匐延阙律啜等诸部皆上书谢曰:“生于荒裔,国乱王薨,更相攻屠。赖天子遣嘉运将兵诛暴拯危,愿得稽首圣颜,以部落附安西,永为外臣。”许之。明年,擢阙律啜为右骁卫大将军,册石王为顺义王,加拜史王为特进,显醻其功。嘉运俘吐火仙骨啜献太庙,天子赦以为左金吾卫员外大将军、脩义王,顿阿波为右武卫员外将军。以阿史那怀道子昕为十姓可汗,领突骑施所部,莫贺达干怒曰:“平苏禄,我功也。今立昕,谓何?”即诱诸落叛。诏嘉运招谕,乃率妻子及纛官首领降,遂命统其众。后数年,复以昕为可汗,遣兵护送。昕至俱阑城,为莫贺咄所杀。莫贺咄自为可汗,安西节度使夫蒙灵詧诛斩之,以大纛官都摩支阙颉斤为三姓叶护。
天宝元年,突骑施部更以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禄毘伽为可汗,数通使贡。十二载,黑姓部立登里伊罗蜜施为可汗,亦赐诏册。
至德后,突骑施衰,黄、黑姓皆立可汗相攻,中国方多故,不暇治也。乾元中,黑姓可汗阿多裴罗犹能遣使者入朝。大历后,葛逻禄盛,徙居碎叶川,二姓微,至臣役于葛禄,斛瑟罗余部附回鹘。及其破灭,有特{广尨}勒居焉耆城,称叶护,余部保金莎领,众至二十万。
赞曰:隋季世,虚内以攻外,生者罢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盗贼共攻而亡之。当此时,四夷侵,中国微,而突厥最强,控弦者号百万,华人之失职不逞皆往从之,槊之谋,导之入边,故颉利自以为强大古无有也。高祖初即位,与和,因数出军助讨贼,故诡臣之,赠予不可计。虏见利而动,又与贼连和,杀掠吏民,于是扫国入寇,薄渭桥,骑壒蒙京师。太宗身勒兵,显责而阴间之,戎始内阻。不三年,缚颉利献北阙下,霆扫风除,其国遂墟。自《诗》、《书》以来,伐暴取乱,蔑如帝神且速也,秦汉比之,陋矣。然帝数暴师不告劳,料敌无遁情,善任将,必其功,盖黄帝之兵也。而突厥乃以失德抗有道,浸衰当始兴,虽运之盛衰属于天,而其亡信有由矣!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上 吐蕃上
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旄等,然未始与中国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鹘提勃悉野 ,健武多智,稍并诸羌,据其地。蕃、发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而姓勃窣野。或曰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二子,曰樊尼,曰傉檀。傉檀嗣,为乞佛炽盘所灭。樊尼挈残部臣沮渠蒙逊,以为临松太守。蒙逊灭,樊尼率兵西济河,逾积石,遂抚有群羌云。
其俗谓强雄曰赞,丈夫曰普,故号君长曰赞普,赞普妻曰末蒙。其官有大相曰论茝,副相曰论茝扈莽,各一人,亦号大论、小论;都护一人,曰悉编掣逋;又有内大相曰曩论掣逋,亦曰论莽热,副相曰曩论觅零逋,小相曰曩论充,各一人;又有整事大相曰喻寒波掣逋,副整事曰喻寒觅零逋,小整事曰喻寒波充:皆任国事,总号曰尚论掣逋突瞿。地直京师西八千里,距鄯善五百里,胜兵数十万。国多霆、电、风、雹,积雪,盛夏如中国春时,山谷常冰。地有寒疠,中人辄痞促而不害。其赞普居跋布川,或逻娑川,有城郭庐舍不肯处,联毳帐以居,号大拂庐,容数百人。其卫候严,而牙甚隘。部人处小拂庐,多老寿至百余岁者。衣率氈韦,以赭涂面为好。妇人辫发而萦之。其器屈木而韦底,或氈为般,凝面为碗,实羹酪并食之,手捧酒浆以饮。其官之章饰,最上瑟瑟,金次之,金涂银又次之,银次之,最下至铜止,差大小,缀臂前以辨贵贱。屋皆平上,高至数丈。其稼有小麦、青稞麦、荞麦、〓豆。其兽,牦牛、名马、犬、羊、彘,天鼠之皮可为裘,独峰驼日驰千里。其宝,金、银、锡、铜。其死,葬为冢,塈涂之。其吏治,无文字,结绳齿木为约。其刑,虽小罪必抉目,或刖、劓,以皮为鞭抶之,从喜怒,无常算。其狱,窟地深数丈,内囚于中,二三岁乃出。其宴大宾客,必驱耗牛,使客自射,乃敢馈。其俗,重鬼右巫,事原羝为大神。喜浮屠法,习呪诅,国之政事,必以桑门参决。多佩弓刀。饮酒不得及乱。妇人无及政。贵壮贱弱,母拜子,子倨父,出入前少而后老。重兵死,以累世战没为甲门,败懦者垂狐尾于首示辱,不得列于人。拜必手据地为犬号,再揖身止。居父母丧,断发、黛面、墨衣,既葬而吉。其举兵,以七寸金箭为契。百里一驿,有急兵,驿人臆前加银鹘,甚急,鹘益多。告寇举烽。其畜牧,逐水草无常所。其铠胃精良,衣之周身,窍两目,劲弓利刃不能甚伤。其兵法严,而师无馈粮,以卤获为资。每战,前队尽死,后队乃进。其四时,以麦熟为岁首。其戏,棋、六博。其乐,吹螺、击鼓。其君臣自为友,五六人曰共命。君死,皆自杀以殉,所服玩乘马皆瘗,起大屋冢颠,树众木为祠所。赞普与其臣岁一小盟,用羊、犬、猴为牲;三岁一大盟,夜肴诸坛,用人、马、牛、闾为牲。凡牲必折足裂肠陈于前,使巫告神曰:“渝盟者有如牲。”
其后有君长曰瘕悉董摩,董摩生佗土度,佗土生揭利失若,揭利生勃弄若,勃弄生讵素若,讵素生论赞索,论赞生弃宗弄赞,亦名弃苏农,亦号弗夜氏。其为人慷慨才雄,常驱野马、〓牛,驰刺之以为乐,西域诸国共臣之。
太宗贞观八年,始遣使者来朝,帝遣行人冯德遐下书临抚。弄赞闻突厥、吐谷浑并得尚公主,乃遣使赍币求昏,帝不许。使者还,妄语曰:“天子遇我厚,几得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遂不许,殆有以间我乎?”弄赞怒,率羊同共击吐谷浑,吐谷浑不能亢,走青海之阴,尽取其赀畜。又攻党项、白兰羌,破之。勒兵二十万入寇松州,命使者贡金甲,且言迎公主,谓左右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都督韩威轻出觇贼,反为所败,属羌大扰,皆叛以应贼。乃诏吏部尚书侯君集为行军大总管,出当弥道,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出白兰道,右武卫大将军牛进达出阔水道,右领军将军刘兰出洮河道,并为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进讨。进达自松州夜鏖其营,斩首千级。
初东寇也,连岁不解,其大臣请返国,不听,自杀者八人。至是弄赞始惧,引而去,以使者来谢罪,固请昏,许之。遣大论薛禄东赞献黄金五千两,它宝称是,以为聘。
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诏江夏王道宗持节护送,筑馆河源王之国。弄赞率兵次柏海亲迎,见道宗,执婿礼恭甚,见中国服饰之美,缩缩愧沮。归国,自以其先未有昏帝女者,乃为公主筑一城以夸后世,遂立宫室以居。公主恶国人赭面,弄赞下令国中禁之。自褫氈罽,袭纨绡,为华风。遣诸豪子弟入国学,习《诗》、《书》。又请儒者典书疏。
帝伐辽还,使禄东赞上书曰:“陛下平定四方,日月所照,并臣治之。高丽恃远,弗率于礼,天子自将度辽,隳城陷阵,指日凯旋,虽雁飞于天,无是之速。夫鹅犹雁也,臣谨冶黄金为鹅以献。”其高七尺,中实酒三斛。二十二年,右卫率府长史王玄策使西域,为中天竺所钞,弄赞发精兵从玄策讨破之,来献俘。
高宗即位,擢驸马都尉、西海郡王。弄赞以书诒长孙无忌曰:“天子初即位,下有不忠者,愿勒兵赴国共讨之。”并献金琲十五种以荐昭陵。进封賨王,赐饷蕃渥。又请蚕种、酒人与碾硙等诸工,诏许。永徽初,死,遣使者吊祠。无子,立其孙,幼不事,故禄东赞相其国。
显庆三年,献金盎、金颇罗等,复请昏。未几,吐谷浑内附,禄东赞怨忿,率锐兵击之,而吐谷浑大臣素和贵奔吐蕃,槊以虚实,故吐蕃能破其国。慕容诺曷钵与弘化公主引残落走凉州,诏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独孤卿云等屯凉、鄯,左武候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为诸将节度,以定其乱。吐蕃使论仲琮入朝,表吐谷浑罪,帝遣使者谯让,乃使来请与吐谷浑平憾,求赤水地牧马,不许。会禄东赞死。
东赞不知书而性明毅,用兵有节制,吐蕃倚之,遂为强国。始入朝,占对合旨,太宗擢拜右卫大将军,以琅邪公主外孙妻之。禄东赞自言:“先臣为聘妇,不敢奉诏。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敢辞!”帝异其言,然欲怀以恩,不听也。有子曰钦陵、曰赞婆、曰悉多于、曰勃论。禄东赞死,而兄弟并当国。自是岁入边,尽破有诸羌羁縻十二州。
总章中,议徙吐谷浑部于凉州旁南山。帝刈吐蕃之入,召宰相姜恪阎立本、将军契苾何力等议先击吐蕃。立本曰:“民饥未可以师。”何力曰:“吐蕃介在西极,臣恐师到,兽窜山伏,捕讨无所得,至春复侵吐谷浑。臣请勿救,使疑吾力困而骄之,一举可灭也。”恪曰:“不然,吐谷浑方衰,吐蕃负胜,以衰气拒胜兵,战必不亢,不救则灭。臣谓王师亟助之,使国幸存,后且徐图可也。”议不决,亦不克徙。
咸亨元年,入残羁縻十八州,率于阗取龟兹拨换城,于是安西四镇并废。诏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自副,出讨吐蕃,并护吐谷浑还国。师凡十余万,至大非川,为钦陵所拒,王师败绩,遂灭吐谷浑而尽有其地。诏司戎太常伯、同东西台三品姜恪为凉州道行军大总管出讨,会恪卒,班师。
吐蕃遣大臣仲琮入朝。仲琮少游太学,颇知书。帝召见问曰:“赞普孰与其祖贤?”对曰:“勇果善断不逮也,然勤以治国,下无敢欺,令主也。且吐蕃居寒露之野,物产寡薄,乌海之阴,盛夏积雪,暑毼冬裘。随水草以牧,寒则城处,施庐帐。器用不当中国万分一。但上下一力,议事自下,因人所利而行,是能久而强也。”帝曰:“吐谷浑与吐蕃本甥舅国,素和贵叛其主,吐蕃任之,夺其土地。薛仁贵等往定慕容氏,又伏击之,而寇我凉州,何邪?”仲琮顿首曰:“臣奉命来献,它非所闻。”帝韪其答。然以仲琮非用事臣,故杀其礼。
上元二年,遣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且求与吐谷浑脩好,帝不听。明年,攻鄯、廓、河、芳四州,杀略吏及马牛万计。乃诏周王显为洮州道行军元帅,率工部尚书刘审礼等十二总管,以相王轮为凉州道行军元帅,率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鸿胪卿萧嗣业等军讨之。二王不克行。吐蕃进攻叠州,破密恭、丹岭二县,又攻扶州,败守将。乃高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久之,无功。
吐蕃与西突厥连兵攻安西,复命中书令李敬玄为洮河道行军大总管、西河镇抚大使、鄯州都督,代仁轨。下诏募猛士,毋限籍役痕负,帝自临遣。又敕益州长史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益发剑南、山南士。先战龙支,吐蕃败。敬玄率刘审礼击吐蕃青海上,审礼战没。敬玄顿承风岭,碍险不得纵,吐蕃压王师屯,左领军将军黑齿常之率死士五百,夜斧其营,虏惊,自相轥藉而死者甚众,乃引去。敬玄仅脱。
帝既儒仁无远略,见诸将数败,乃博咨近臣,求所以御之之术。帝曰:“朕未始擐甲履军,往者灭高丽、百济,比岁用师,中国骚然,朕至今悔之。今吐蕃内侵,盍为我谋?”中书舍人刘祎之等具对,须家给人足可击也。或言贼险黠不可与和,或言营田严守便。惟中书侍郎薛元超谓:“纵敌生患,不如料兵击之。”帝顾黄门侍郎来恒曰:“自李勣亡,遂无善将。”恒即言:“向洮河兵足以制敌,但诸将不用命,故无功。”帝殊不悟,因罢议。
仪凤四年,赞普死,子器弩悉弄立,钦陵复擅政,使大臣来告丧,帝遣使者往会葬。明年,赞婆、素和贵率兵三万攻河源,屯良非川,敬玄与战湟川,败绩。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以精骑三千夜捣其营,赞婆惧,引去。遂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乃严烽逻,开屯田,虏谋稍折。
初,剑南度茂州之西筑安戎城,以迮其鄙。俄为生羌导虏取之以守,因并西洱河诸蛮,尽臣羊同、党项诸羌。其地东与松、茂、巂接,南极婆罗门,西取四镇,北抵突厥,幅圆余万里,汉、魏诸戎所无也。
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遣使者吊祠,又归我陈行焉之丧。初,行焉使虏,论钦陵欲拜己,临以兵,不为屈,留之十年。及是丧还,赠睦州刺史。赞婆复入良非川,常之击走之。
武后时,与蛮夷同朝贺。永昌元年,诏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副之,以讨吐蕃,兵逗留,坐死、徙。明年,复诏文昌右相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讨之,兵半道罢。
又明年,大首领曷苏率贵川部与党项种三十万降,后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率兵二万迎之,次大度水,吐蕃禽曷苏去。而它酋昝插又率羌、蛮八千自来,玄遇即其部置叶州,用昝插为刺史,刻石大度山以纪功。
是岁,又诏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为武威道行军总管,率西州都督唐休璟、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击吐蕃,大破其众,复取四镇,更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兵镇守。议者请废四镇勿有也,右史崔融献议曰:“戎狄为中国患尚矣,五帝、三王所不臣。汉以百万众困平城,其后武帝赫然发愤,甘心四夷,张骞始通西域,列四郡,据两关,断匈奴右臂,稍稍度河、湟,筑令居,以绝南羌。于是鄣候亭燧出长城数千里,倾府库,殚士马,行人使者岁月不绝,至作皮币,算缗法,税舟车,榷酒酤。夫岂不怀,为长久计然也!匈奴于是孤特远窜,遂开西域,置使者领护。光武中兴,皆复内属,至于延光,三绝三通。太宗文皇帝践汉旧迹,并南山抵葱岭,剖裂府镇,烟火相望,吐蕃不敢内侮。高宗时,有司无状,弃四镇不能有,而吐蕃遂张,入焉耆之西,长鼓右驱,逾高昌,历车师,钞常乐,绝莫贺延碛,以临燉煌。今孝杰一举而取四镇,还先帝旧封,若又弃之,是自毁成功而破完策也。夫四镇无守,胡兵必临西域,西域震则威憺南羌,南羌连衡,河西必危。且莫贺延碛袤二千里,无水草,若北接虏,唐兵不可度而北,则伊西、北庭、安西诸蕃悉亡。”议乃格。
于是首领勃论赞与突厥伪可汗阿史那俀子南侵,与孝杰战冷泉,败走。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没斯城。证圣元年,钦陵、赞婆攻滥洮,孝杰以肃边道大总管战素罗汗山,虏败还。又攻凉州,杀都督。遣使者请和,约罢四镇兵,求分十姓地。武后诏通泉尉郭元振往使,道与钦陵遇。元振曰:“东赞事朝廷,誓好无穷,今猥自绝,岁扰边,父通之,子绝之,孝乎?父事之,子叛之,忠乎?”钦陵曰:“然!然天子许和,得罢二国戍,使十姓突厥、四镇各建君长,俾其国自守若何?”元振曰:“唐以十姓、四镇抚西土,为列国主,道非有它,且诸部与吐蕃异,久为唐编人矣。”钦陵曰:“使者意我规削诸部为唐边患邪?我若贪土地财赋,彼青海、湟川近矣,今舍不争何哉?突厥诸部碛漠广莽,去中国远甚,安有争地万里外邪?且四夷唐皆臣并之,虽海外地际,靡不磨灭,吐蕃适独在者,徒以兄弟小心,得相保耳。十姓五咄陆近安西,于吐蕃远,俟斤距我裁一碛,骑士腾突,不易旬至,是以为忧也。乌海、黄河,关源阻奥,多疠毒,唐必不能入;则弱甲孱将易以为蕃患,故我欲得之,非规诸部也。甘、凉距积石道二千里,其广不数百,狭才百里,我若出张掖、玉门,使大国春不耕,秋不获,不五六年,可断其右。今弃不为,亦无虞于我矣。青海之役,黄仁素约和,边守不戒,崔知辩径俟斤掠我牛羊万计,是以求之。”使使者固请,元振固言不可许,后从之。
钦陵专国久,常居中制事,诸弟皆领方面兵,而赞婆专东境几三十年,为边患。兄弟皆才略沈雄,众惮之。器弩悉弄既长,欲自得国,渐不平,乃与大臣论岩等图去之。钦陵方提兵居外,赞普托言猎,即勒兵执其亲党二千余人杀之,发使者召钦陵、赞婆,钦陵不受命,赞普自讨之。未战,钦陵兵溃,乃自杀,左右殉而死者百余人。
赞婆以所部及兄子莽布支等款塞,遣羽林飞骑迎劳,擢赞婆特进、辅国大将军、归德郡王,莽布支左羽林大将军、安国公,皆赐铁券,礼尉良厚。赞婆即领部兵戍河源,死,赠安西大都护。又遣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大总管,率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出讨。方虏攻凉州,休璟击之,斩首二千级。于是论弥萨来朝请和。赞普自将万骑攻悉州,都督陈大慈四战皆克。明年,乃献马、黄金求昏。而虏南属帐皆叛,赞普自讨,死于军。诸子争立,国人立弃隶〓赞为赞普,始七岁,使者来告丧,且求盟。又使大臣悉董热固求昏,未报。会监察御史李知古建讨姚州蛮,削吐蕃向导,诏发剑南募士击之。蛮酋以情输虏,杀知古,尸以祭天,进攻蜀汉。诏灵武监军右台御史唐九征为姚巂道讨击使,率兵击之。虏以铁絙梁漾、氵鼻二水,通西洱蛮,筑城戍之。九征毁絙夷城,建铁柱于滇池以勒功。
中宗景龙二年,还其昏使。或言彼来逆公主,且习闻华言,宜勿遣,帝以中国当以信结夷狄,不许。明年,吐蕃更遣使者纳贡,祖母可敦又遣宗俄请昏。帝以雍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妻之,吐蕃遣尚赞咄名悉腊等逆公主。帝念主幼,赐锦缯别数万,杂伎诸工悉从,给龟兹乐。诏左卫大将军杨矩持节送。帝为幸始平,帐饮,引群臣及虏使者宴,酒所帝悲涕嘘欷,为赦始平县,罪死皆免,赐民繇赋一年,改县为金城,乡曰凤池,里曰怆别。公主至吐蕃,自筑城以居。拜矩鄯州都督。吐蕃外虽和而阴衔怒,即厚饷矩,请河西九曲为公主汤沐,矩表与其地。九曲者,水甘草良,宜畜牧,近与唐接。自是虏益张雄,易入寇。
玄宗开元二年,其相坌达延上书宰相,请载盟文,定境于河源,丐左散骑常侍解琬涖盟。帝令姚崇等报书,命琬持神龙誓往。吐蕃亦遣尚钦藏、御史名悉腊献载辞。未及定,坌达延将兵十万寇临洮,入攻兰、渭,掠监马。杨矩惧,自杀。有诏薛讷为陇右防御使,与王晙等并力击。帝怒,下诏自将讨之。会晙等战武阶,斩首万七千,获马羊无虑二十万。又战长子,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乘之,虏大败,众奔突不能去,相枕藉死,洮水为不流。帝乃罢行。诏紫微舍人倪若水临按军实战功,且吊祭战亡士,敕州县并瘗吐蕃露胔。
宰相建言:“吐蕃本以河为境,以公主故,乃桥河筑城,置独山、九曲二军,距积石二百里。今既负约,请毁桥,复守河如约。”诏可。遣左骁卫郎将尉迟瑰使吐蕃,慰安公主。然小小入犯边无闲岁,于是郭知运、王君■相继节度陇右、河西,一以捍之。吐蕃遣宗俄因子到洮水祭战死士,且请和。然恃盛强,求与天子敌国,语悖傲。使者至临洮,诏不内。金城公主上书求听脩好,且言赞普君臣欲与天子共署誓刻。吐蕃又遣使者上书言:“孝和皇帝尝赐盟,是时唐宰相豆卢钦望、魏元忠、李峤、纪处讷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孝和皇帝崩,太上皇嗣位,脩睦如旧。然唐宰相在誓刻者皆殁,今宰相不及前约,故须再盟。比使论乞力等前后七辈往,未蒙开许,且张玄表、李知古将兵侵暴甥国,故违誓而战。今舅许湔贷前恶,归于大和,甥既坚定,然不重盟为未信,要待新誓也。甥自总国事,不牵于下,欲使百姓久安。舅虽及和,而意不专,于言何益?”又言:“舅责乞力徐集兵,且兵以新故相代,非集也。往者疆埸自白水皆为闲壤,昨郭将军屯兵而城之,故甥亦城。假令二国和,以迎送;有如不通,因以守境。又疑与突厥骨咄禄善者,旧与通聘,即日舅甥如初,不与交矣。因奉宝瓶、杯以献。”帝谓昔已和亲,有成言,寻前盟可矣,不许复誓。礼其使而遣,且厚赐赞普,自是岁朝贡不犯边。
十年,攻小勃律国,其王没谨忙诒书北庭节度使张孝嵩曰:“勃律,唐西门。失之,则西方诸国皆墯吐蕃,都护图之。”孝嵩听许,遣疏勒副使张思礼以步骑四千昼夜驰,与谨忙兵夹击吐蕃,死者数万,多取铠仗、马羊,复九城故地。始勃律王来朝,父事帝。还国,置绥远军以捍吐蕃,故岁常战。吐蕃每曰:“我非利若国,我假道攻四镇尔。”及是,累岁不出兵。
于是陇右节度使王君{大}请深入取偿。十二年,破吐蕃,献俘。后二年,悉诺逻兵入大斗拔谷,遂攻甘州,火乡聚。王君{大}勒兵避其锐,不战。会大雪,吐蕃皲冻如积,乃逾积石军趋西道以归。君{大}豫遣谍出塞,烧野草皆尽,悉诺逻顿大非川,无所牧,马死过半。君{大}率秦州都督张景顺约赍穷蹑,出青海西,方冰合,师乘而度。于时虏已逾大非山,留辎重疲弱滨海,君{大}纵兵俘以旋。时中书令张说以吐蕃出入数十年,胜负略相当,甘、凉、河、鄯之人奉调发困甚,愿听其和。帝方宠君{大},不听。未几,悉诺逻恭禄、烛龙莽布支入陷瓜州,毁其城,执刺史田元献及君{大}父,遂攻玉门军,围常乐,不能拔,回寇安西,副都护赵颐贞击却之。会君{大}为回纥所杀,功不遂。帝乃用萧嵩为河西节度使,左金吾将军张守珪瓜州刺史,复城之。嵩纵反间,杀悉诺逻恭禄。明年,大将悉末朗攻瓜州,守珪击走之;鄯州都督张志亮又战青海西,破大莫门城,焚橐它桥;陇右节度使杜宾客以强弩四千射虏,破之祁连城下,斩副将一,上级五千首。虏败,恸而走山。又明年,守珪率伊、沙等州兵破虏大同军;又信安王祎出陇西,拔石堡城,即之置振武军,献俘于庙。帝以书赐将军裴旻曰:“敢有掩战功不及赏者,士自陈,将吏皆斩。战有逗留,举队如军法。能禽其王者,授大将军。”于是士益奋。
吐蕃令曩骨委书塞下,言:“论莽热、论泣热皆万人将,以赞普命,谢都督刺史:二国有舅甥好,昨弥不弄羌、党项交构二国,故失欢,此不听,唐亦不应听。”都督遣腹心吏与曩骨还议盟事。曩骨,犹千牛官也。于是忠王友皇甫惟明并言约和便。帝曰:“赞普向上书悖慢,朕必灭之,毋议和!”惟明曰:“昔赞普幼,是必边将好功之人为之,以激怒陛下。且二国交恶必兴师,师兴则隐盗财利,诈功级,希陛下过赏以甘心焉。今河西、陇右赀耗力穷,陛下幸诏金城公主许赞普约,以纾边患,息民之上策也。”帝采其言,敕惟明及中人张元方往聘,以书赐公主。惟明见赞普言天子意,赞普大喜,因悉出贞观以来书诏示惟明,厚馈献。使名悉腊随使者入朝,奉表言:“甥,先帝舅显亲也。曩为张玄表、李知古交斗,遂成大衅。甥以文成、金城公主,敢失礼乎?特以冲幼,枉为边将谗乱。如蒙澄亮,死且万足,千万岁不敢先负盟。”且献怪宝。使者至,帝御前殿,列羽林仗内之。悉腊略通华文,既宴与语,礼甚厚,赐紫服、金鱼。悉腊受服辞鱼,曰:“国无是,不敢当。”帝遣御史大夫崔琳报聘。
吐蕃又请交马于赤岭,互市于甘松岭。宰相裴光庭曰:“甘松中国阻,不如许赤岭。”乃听以赤岭为界,表以大碑,刻约其上。又请《五经》,敕秘书写赐,并遣工部尚书李〓往聘,赐物万计。吐蕃遣使谢,且言:“唐、吐蕃皆大国,今约和为久长计,恐边吏有妄意者,请以使人对相晓敕,令昭然具知。”帝又令金吾将军李佺监赤岭树碑,诏张守珪与将军李行祎、吐蕃使者莽布支分谕剑南、河西州县曰:“自今二国和好,无相侵暴。”乃使悉诺渤海纳贡,并以币器遍遗执政。明年,上宝器数百具,制冶诡殊,诏置提象门示群臣。
其后吐蕃西击勃律,勃律告急,帝谕令罢兵,不听,卒残其国。于是崔希逸为河西节度使,镇凉州,故时疆畔皆树壁守捉,希逸谓虏戍将乞力徐曰:“两国约好,而守备不废,云何?请皆罢,以便人。”乞力徐曰:“公忠诚,无不可,恐朝廷未皆信,脱掩吾不备,其可悔?”希逸固邀,乃许。即共刑白犬盟,而后悉彻障壁,虏畜牧被野。
明年,傔史孙诲奏事,妄言“虏无备,可取也”。帝采之,诏内竖赵惠琮共往按状。小人欲徼幸,至凉州,因共矫诏,诏希逸发兵袭破吐蕃青海上,斩获不赀,乞力徐遁走。吐蕃恚,不朝。二十六年,大入河西,希逸拒破之。鄯州都督杜希望又拔新城,更号威戎军。希逸顾失信,悒悒怅恨,召拜河南尹。既而与惠琮俱见犬崇,疑而死,诲亦及它诛。
萧炅代为河西节度留后,杜希望陇右节度留后,王昱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碎赤岭碑。希望发鄯州兵夺虏河桥,并河筑盐泉城,号镇西军,破吐蕃兵三万。昱以剑南兵入攻安戎城,筑二少垒左右之,兵次蓬婆岭,输剑南粟饷军。吐蕃悉锐来救,昱大败,少垒皆没,士死凡数万。昱贪妄,非将选,故败,贬死高要。明年,吐蕃攻白草、安人军,诏临洮、朔方分援。虏绝临洮道,白水军使高柬于拒守,虏引去。炅遣将追尾,有云出军上,白兔舞,大破吐蕃。昱之败,以张宥代节度剑南,以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宥,文吏,不知兵,委事兼琼。兼琼因得入奏,天子果其议,拔兼琼代宥节度。兼琼谍诱吐蕃安戎城主为应,导官军入,尽杀虏戍,以监察御史许远守之。吐蕃围安戎,绝水泉,会石裂泉涌,虏惊引去。复攻维州,不得志。诏乃改安戎曰平戎云。
是岁,金城公主薨。明年,为发哀,吐蕃使者朝,因请和,不许。虏乃悉众四十万攻承风堡,抵河源军,西入长宁桥、安仁军,浑崖烽骑将臧希液以锐兵五千破之。吐蕃又袭廓州,败一县,屠吏人。攻振武军石堡城,盖嘉运不能守。
天宝元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破虏大岭军;战青海,破莽布支,斩首三万级。明年,破洪济城,战石堡,不克,副将诸葛誗死之。又明年,惟明破虏,献俘京师。帝以哥舒翰节度陇右,翰攻拔石堡,更号神武军。又禽其相兀论样郭。
十载,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俘大酋以献。是时,吐蕃与蛮阁罗凤联兵攻泸南,剑南节度使杨国忠方以奸罔上,自言:“破蛮众六万于云南,拔故洪州等三城,献俘口。”哥舒翰破洪济、大莫门诸城,收九曲故地,列郡县,实天宝十二载。于是置神策军于临洮西、浇河郡于积石西、及宛秀军以实河曲。后二年,苏毘子悉诺逻来降,封怀义王,赐李氏。苏毘,强部也。是岁,赞普乞黎苏笼腊赞死,子挲悉笼腊赞嗣,遣使者脩好,诏京兆少尹崔光远持节赍册吊祠。还而安禄山乱,哥舒翰悉河、陇兵东守潼关,而诸将各以所镇兵讨难,始号行营,边候空虚,故吐蕃得乘隙暴掠。
至德初,取巂州及威武等诸城,入屯石堡。其明年,使使来请讨贼且脩好。肃宗遣给事中南巨川报聘。然岁内侵,取廓、霸、岷等州及河源、莫门军。使数来请和,帝虽审其谲,姑务纾患,乃诏宰相郭子仪、萧华、裴遵庆等与盟。
宝应元年,陷临洮,取秦、成、渭等州。明年,使散骑常侍李之芳、太子左庶子崔伦往聘,吐蕃留不遣。破西山合水城。明年,入大震关,取兰、河、鄯、洮等州,于是陇右地尽亡。进围泾州,入之,降刺史高晖。又破邠州,入奉天,副元帅郭子仪御之。吐蕃以吐谷浑、党项兵二十万东略武功,渭北行营将吕日将战盩厔西,破之。又战终南,日将走。代宗幸陕,子仪退趋商州。高晖导虏入长安,立广武王承宏为帝,改元,擅作赦令,署官吏。衣冠皆南奔荆、襄,或逋栖山谷,乱兵因相攘钞,道路梗闭。光禄卿殷仲卿率千人壁蓝田,选二百骑度浐,或绐虏曰:“郭令公军且来!”吐蕃大震。会少将王甫与恶少年伐鼓噪苑中,虏惊,夜引去。子仪入长安,高晖东奔至潼关,守将李日越杀之。吐蕃留京师十五日乃走,天子还京。
吐蕃退围凤翔,节度使孙志直拒守,镇西节度使马璘以千骑战却之,吐蕃屯原、会、成、渭间,自如也。是岁,南入松、维、保等州及云山新笼城。明年,还使人李之芳等。剑南严武破吐蕃南鄙兵七万,拔当狗城。会仆固怀恩反,自灵武遣其将范志诚、任敷合吐蕃、吐谷浑兵攻邠州,白孝德、郭晞婴垒守,乃入居奉天西。子仪入奉天,按军不战。郭晞以锐士夜捣其营,斩首数千级,夺马五百,取四将,吐蕃引去。是时严武拔盐川,又战西山,取其众八万。虏围凉州,河西节度使杨志烈不能守,跳保甘州,而凉州亡。
永泰元年,吐蕃请和,诏宰相元载、杜鸿渐与虏使者同盟。怀恩不得志,导虏与回纥、党项羌、浑、奴刺犯边,吐蕃大酋尚结息、赞摩、尚悉东赞等众二十万至醴泉、奉天,邠将白孝德不能亢,任敷以兵略凤翔、盩厔,于是京师戒严。朔方兵马使浑日时、孙守亮屯奉天,诏子仪以河中兵屯泾阳,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骆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天子自率六军屯于苑。吐蕃逼奉天,日进以单骑驰之,士二百踵进,左右击刺,射皆应弦仆,虏大惊辟易。日进挟虏一将跃出,举军望而噪,士还,无一矢著身者。明日,虏薄城,日进发机石劲弩,故兵多死。凡三日,虏敛军入壁,日进知虏曲折,即夜斫其营,斩千余级,生禽五百。又战马嵬,凡七日,破贼万人,斩首五千,获马、橐它、帜械甚众。帝欲自讨贼,下诏大搜马,京师始置团练,都人震扰,凿垣亡去者十八,诏中人户都门,不能止。吐蕃游骑四百略武功,镇西节度使马璘使健士五十击之,歼,士气益奋。虏徙营九〓之阴,掠醴泉居人数万,焚室庐,田皆赤地。周智光与虏战澄城,破之。吐蕃至邠北,复与回纥合,还攻奉天,抵马嵬。任敷以兵五千掠白水,残同州。于是城中渭桥、鄠以屯兵。
会怀恩死,虏谋无主,遂与回纥争长。回纥怒,诣子仪请击吐蕃自效,子仪许之,使白元光合兵攻吐蕃于灵台西,大破之,降仆固名臣,帝乃班师。
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下 吐蕃下
永泰、大历间,再遣使者来聘,于是户部尚书薛景仙往报。诏宰相与吐蕃使者盟。俄寇灵州,掠宜禄,郭子仪精甲三万戍泾阳 ,入屯奉天。灵州兵破虏二万,上级五百首。景仙与伦泣陵偕来,请境凤林关,而路悉等十五人又来。三年,虏引众十万复攻灵州,略邠州。先是,尚悉结自宝应后数入边,以功高请老,而赞磨代之,为东面节度使,专河、陇。邠宁马璘、朔方将白元光再破其众,获马羊数千,剑南亦破虏万人。尚悉摩复来朝。天子以虏数入塞,诏治守障,徙当、悉、柘、静、恭五州,皆据险以守。
八年,虏六万骑侵灵州,败民稼,进寇泾、邠,浑瑊与战不利,副将死,略数千户。瑊整卒夜袭其营;泾原马璘以兵掩之潘原,射豹皮将死,军中哭,乃遁去。璘收所俘士及男女而还。郭子仪又破其众十万。
九年,帝遣谏议大夫吴损修好,虏亦使使者入朝。于是子仪屯邠州,李抱玉屯高壁,马璘屯原州,李忠臣屯泾州,李忠诚屯凤翔,臧希让屯渭北,备虏之入。明年,西川节度使崔宁破虏于西山。虏攻临泾、陇州,次普润,焚掠人畜;与抱玉战义宁,破之;道泾州,璘尾追,败之于百里。又明年,崔宁破虏故洪节度、氐、蛮、党项等兵,斩首万级,禽酋领千人,牛羊廪铠甚众,献之朝。吐蕃不得志,入掠黎、雅,于是剑南兵合南诏与战,破之,禽大笼官论器然。又侵坊州,取党项牧马。崔宁攻望汉城,破之。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恭战岷州,吐蕃走。宁破西山三路及邛南兵,斩首八千级。十三年,虏大酋马重英以四万骑寇灵州,塞汉、御史、尚书三渠以扰屯田,为朔方留后常谦光所逐,重英残盐、庆而去。乃南合南诏众二十万攻茂州,略扶、文,遂侵黎、雅。时天子已发幽州兵驰拒,虏大奔破。
初,虏使数至,留不遣,所俘虏口,悉部送江南。德宗即位,先内靖方镇,顾岁与虏确,其亡获相偿,欲以德绥怀之,遣太常少卿韦伦持节归其俘五百,厚给衣褚,切敕边吏护亭障,无辄侵虏地。吐蕃始闻未信,使者入境,乃皆感畏。是时,乞立赞为赞普,姓户虏提氏,曰:“我乃有三恨:不知天子丧,不及吊,一也;山陵不及赙,二也;不知舅即位,而发兵攻灵州,入扶、文,侵灌口,三也。”即发使者随伦入朝。帝又遣伦还蜀俘。虏以伦再至,欢甚,授馆,作声乐,九日留,以论钦明思等五十人从献方物。
明年,殿中少监崔汉衡往使,赞普猥曰:“我与唐舅甥国,诏书乃用臣礼卑我。”又请云州西尽贺兰山为吐蕃境,邀汉衡奏天子。乃遣入蕃使判官常鲁与论悉诺罗入朝,道赞普语,且引景龙诏书曰“唐使至,甥先与盟,蕃使至,舅亦将亲盟’;赞普曰“其礼本均。”帝许之,以“献”为“进”,“赐”为“寄”,“领取”为“领之”。以前宰相杨炎不通故事为解,并约地于贺兰。其大相尚悉结嗜杀人,以剑南之败未报,不助和议,次相尚结赞有谋,固请休息边人,赞普卒用结赞为大相,乃讲好。汉衡与其使区颊赞偕来,约盟境上。拜汉衡鸿胪卿,以都官员外郎樊泽为计会使,与结赞约;且告陇右节度使张镒同盟。泽与结赞约盟清水,以牛马为牲。镒欲末其礼,乃绐结赞曰:“唐非牛不田,蕃非马不战,请用犬、豕、羊。”结赞听诺。将盟,乃除地为坛,约二国各以二千士列遣外,冗从立坛下。镒与幕府齐映齐抗、鸿胪汉衡、计会使于頔及泽、鲁皆朝服,结赞与论悉颊藏、论臧热、论利陀、论力徐等对升坛,刑牲坛北,杂其血以进,约:“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右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度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度水之西南。尽大河北自新泉军抵大碛,南极贺兰橐它岭,其间为闲田。二国所弃戍地毋增兵,毋创城堡,毋耕边田。”既盟,请镒诣坛西南隅浮屠幄为誓。于是升坛大享,献酬乃还。
帝命宰相、尚书与虏使者盟长安,而清水之约,疆埸不定,复令汉衡决于赞普,乃克盟。于是宰相李忠臣卢杞关播崔宁、工部尚书乔琳、御史大夫于颀、太府卿张献恭、司农卿段秀实、少府监李昌夔、京兆尹王翃、金吾卫大将军浑瑊与区颊赞等同盟京城之右郊,礼如清水。前二月告庙,齐,三日,关播跪读载书,已盟,乃大享。诏左仆射李揆为入蕃会盟使,还区颊赞等。
硃泚之乱,吐蕃请助讨贼,诏右散骑常侍于颀持节慰抚,太常少卿沈房为安西、北庭宣慰使以报之。浑瑊用论莽罗兵破泚将韩旻于武亭川。初,与虏约,得长安,以泾、灵四州畀之。会大疫,虏辄引去。及泚平,责先约求地。天子薄其劳,第赐诏书,偿结赞、莽罗等帛万匹,于是虏以为怨。
贞元二年,诏仓部郎中赵建往使,而虏已犯泾、陇、邠、宁,掠人畜,败田稼,内州皆闭壁。游骑至好畤,左金吾将军张献甫、神策将李升昙等屯咸阳,河中浑瑊、华州骆元光援之。以左监门将军康成使焉。尚结赞屯上砦原,亦令使论乞陀来请盟。凤翔李晟遣部将王佖以锐兵三千夜入汧阳,明日,薄其中军,虏惊溃走,结赞仅自脱。虏众二万侵凤翔,李晟击却之,因袭破摧沙堡,烧储〓,斩守者。吐蕃攻盐、夏,刺史杜彦光、拓拔乾晖不能守,悉其众南奔,虏遂有其地。天子以边人残没,下诏避正殿,痛自咎。诏骆元光经略盐、夏。
三年,命左庶子崔瀚、李刮踵使。结赞得盐、夏,皆戍以兵,乃自屯鸣沙,然馈饷数困。于是骆元光、韩游瑰滨塞而屯,而燧次石州,跨河相掎角。结赞大惧,屡请盟,天子不许。即以贵将论颊热厚赂乞和于燧,燧以为情,身入见天子,诸将以燧入,皆守壁不战。结赞遽还走,马多死,士不能步,有饥色。瀚始至鸣沙,传诏让结赞破约陷盐、夏,对曰:“本以武亭功未偿乃来,又候碑仆,疆埸不明,故行境上。泾州乘城自保,凤翔李令不纳吾使,虽康成等来,皆不能致委曲。我日望大臣而卒无至者,我故引还。盐、夏守将惧吾众,以城丐我,非我敢攻也。若天子复许盟,虏之愿也,唯所命,当以盐、夏还唐。”又言清水盟,大臣少,故约易坏,请悉遣宰相元帅二十一人会盟。并言灵盐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外蕃所信,请主盟。帝复使瀚报结赞曰:“希全守灵州,有分地,不可以越境;观既徙官,以浑瑊为盟会使。”约五月盟清水,使先效二州,以验虏信。结赞辞清水非吉地,请会原州之土梨树,乃归二州。天子从之。
瑊来受命,拜汉衡兵部尚书以副瑊。瑊率师二万待期,诏骆元光助之。宰相议所盟地,左神策将马有邻建言:“土梨树林荟岩阻,兵易诡伏,不如平凉夷漫坦直,且近泾,缓急可保也。”乃定盟平凉。瑊约结赞,主客均以兵三千至坛外,诞从四百叩坛,以游军交逻相入。将盟,结赞伏精骑三万于西,纵逻骑出入瑊军,瑊将梁奉贞亦駷马入虏军营,阴执之,而瑊不知也。客请咸等具冠剑,皆就幄更衣,从容胖肆。虏忽三伐鼓,众噪而兴,瑊不知所出,走幄后,得马不衔而驰,十里始得衔。虏追,矢若雨不伤也,至元光营乃脱。裨将辛荣兵数百据北阜与虏战,矢尽乃降。判官韩弇、监军宋凤朝死之。汉衡与判官郑叔矩路泌、掌书记袁同直、列将扶余准马宁孟日华李至言乐演明范澄马弇、中人刘延邕俱文珍李朝清等六十人皆被执,士死者五百,生获者千余人。汉衡语虏曰:“我,崔尚书也,结赞与我善。若杀我,结赞亦杀若。”乃不死。人负一木,以绳三约之,系其发驱之;夜则杙地系而仆,蒙以罽,守者寝其上。始结赞将劫希全、观,急以锐兵直趣京师,既不克,又欲禽瑊等,扌寿虚入寇,其谋本然。既引去,至故原州,坐帐中见汉衡等,慢言:“浑瑊战武功,我力也。许裂地偿我,而自食其言。吾既作金枷,将必得瑊以见赞普,乃今失之,徒致公等,无益也。当使人归报。”初,汉衡遇乱,从史吕温身蔽兵,温伤而汉衡脱,虏人嘉其义,厚给养之。结赞屯石门,以俱文珍、马宁、马弇归唐,而囚汉衡、叔矩河州,辛荣廓州,扶余准鄯州。帝犹使中人赍诏书赐结赞,拒不受。虏戍盐、夏,涉春疫大兴,皆思归。结赞以骑三千迎之,火二州庐舍,颓郛堞而去,杜希全分兵保之。帝哀汉衡等陷辱,下诏赐其子七品官,叔矩、泌、弇、日华、荣、至言、澄、良贲、演明一子八品官,袁同直而下一子九品官。以决胜军使唐良臣屯潘原,神策将苏太平屯陇州。结赞召汉衡、日华、延邕至石门,以五骑送境上,遣使者奉表来。李观曰:“有诏不内吐蕃使者。”受汉衡等,放其使。
结赞以羌、浑众屯潘口,傍青石岭,三分其兵趋陇、汧阳间,连营数十里,中军距凤翔一舍,诡汉服,号邢君牙兵,入吴山、宝鸡,焚聚落,略畜牧、丁壮,杀老孺,断手剔目,乃去。李晟尝蹙大木塞安化隘处,虏过,悉焚之。诏神策将石季章壁武功,良臣移师百里城。虏又剽汧阳、华亭男女万人以畀羌、浑,将出塞,令东向辞国,众恸哭,投堑谷死者千数。吐蕃又入丰义,围华亭,绝汲道。守将王仙鹤请救于陇州,刺史苏清沔合太平兵赴之,虏逆战,太平不胜,引还。虏日千骑四掠,陇兵不敢出。虏积薪将焚华亭,仙鹤以众降。清沔潜兵大象龛,夜半,约城中举火烛天,虏众惊,因袭其营,乃去。更攻连云堡,飞石投中,井皆满。为虚梁绝堑而升,守将张明远降于虏。虏分捕山间亡人及牛羊率万计,泾、陇、邠之民荡然尽矣。诸将曾不能得一俘,但贺贼出塞而已。连云堡,泾要地也,三垂峭绝,北据高,虏所进退,候火易通。既失之,城下即虏境,每艺稼,必陈兵于野,故多失时。是岁,三州不宿麦。虏数千骑犯长武城,城使韩全义拒之。韩游瑰兵不出,于是虏安行邠、泾间,诸屯西门皆闭,虏治故原州保之。帝取所获吐蕃生口不二百,徇诸市以安京师。
四年五月,虏三万骑略泾、邠、宁、庆、鄜五州之鄙,焚吏舍民阎,系执数万。韩全义以陈许兵战长武,无功。初,吐蕃盗塞,畏春夏疾疫,常以盛秋。及是得唐俘,多厚给产,质其孥,故盛夏入边。尚悉董星、论莽罗等又寇宁州,张献甫拒斩裁百级,转剽鄜、坊乃去。
五年,韦皋以剑南兵战台登,杀虏将乞臧遮遮、悉多杨硃,西南少安。不三年,尽得巂州地。久之,北庭沙陀别部叛,吐蕃因是陷北庭都护府,安西道绝。独西州人尚为唐守。
八年,寇灵州,陷水口,塞营田渠。发河东、振武兵,合神策军击之,虏引还。又寇泾州,掠田军千人,守捉使唐朝臣战不利。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破虏于芳州,取黑水壁,焚积聚。自虏得盐州,塞防无以障遏,而灵武单露,鄜、坊侵迫,寇日以骄,数入为边患。帝复诏城之,使泾原、剑南、山南深入穷讨,分其兵,毋令专向东方。诏朔方河中晋绛邠宁兵马副元帅浑瑊、朔方灵盐丰夏绥银节度都统杜希全、邠宁节度使张献甫、右神策军行营节度使邢君牙、夏绥银节度使韩潭、鄜坊丹延节度使王栖曜、振武麟胜节度使范希朝合兵三万,以左神策将军胡坚、右神策将军张昌为盐州行营节度使,板筑之,役者六千人,余皆阵城下。九年始栽,阅二旬讫功,而虏兵不出,遂以兼御史大夫纥干遂与兼中丞杜彦光戍之。当是时,韦皋功最多,破堡壁五十余所,败其南道元帅论莽热没笼乞悉蓖;又与南诏破之于神川、于铁桥,皋俘馘三万,降首领论乞髯汤没藏悉诺硉。
十二年,寇庆州及华池,杀略吏人。是岁,尚结赞死。明年,赞普死,其子足之煎立。邢君牙筑永信城于陇州以备虏,虏使者农桑昔来请脩好,朝廷以其无信,不受。韦皋取新城,虏治剑山、马岭,进寇台登,巂州刺史曹高仕击却之,禽笼官,斩级三百,获马、粮、械数千。
十四年,韩全义破虏于盐州。十六年,灵州破虏于乌兰桥,韦皋拔末恭、颙二城。十七年,寇盐州,陷麟州,杀刺史郭锋,湮隍堕陴,系居人,掠党项诸部,屯横槽烽。虏将徐舍人者,语俘道人延素曰:“我乃司空英公裔孙也。武后时,家祖以兵尊王室不克,子孙奔播绝域,今三世矣。我虽握兵,心未尝忘归也,顾不能自拔耳。”阴使延素夜逸。又言:“吾按边求资粮,至麟而守者无备,遂入之。知郭使君勋臣家,欲全安之,不幸死乱兵。”语方已,会飞鸟使至,召其军还,遂引去。飞鸟,犹传骑也。韦皋出西山与虏战,破之雅州。笼官马定德本虏之知兵有策虑者,周知山川险易,每用兵,常驰驿计议,授诸将以行。比年寇黎、巂,皋常折其兵,定德畏得罪,遂来降,因定昆明诸蛮。吐蕃以下屡叛,大侵灵州。时皋围维州,赞普使论莽热没笼乞悉蓖兼松州五道节度兵马都统、群牧大使,引兵十万援维州。皋率南诏兵薄险设伏以待,才使千人尝敌,乞悉蓖见兵寡,悉众追,堕伏中,兵四合急击,遂禽之,献京师。明年,吐蕃使者论颊热复来,右龙武大将军薛伾往报。
二十年,赞普死,遣工部侍郎张荐吊祠,其弟嗣立,再使使者入朝。
顺宗立,以左金吾卫将军田景度、库部员外郎熊执易持节往使。永贞元年,论乞缕勃藏归金币、马牛助崇陵,有诏陈太极廷中。
宪宗初,遣使者脩好,且还其俘。又以使告顺宗丧,吐蕃亦以论勃藏来。后比年来朝,然以五万骑入振武拂鹈泉,万骑至丰州大石谷,钞回鹘还国者。
五年,以祠部郎中徐复往使,并赐钵阐布书。钵阐布者,虏浮屠豫国事者也,亦曰“钵掣逋”。复至鄯州擅还,其副李逢致命赞普,复坐贬。虏以论思邪热入谢,且归郑叔矩、路泌之柩,因言原归秦、原、安乐州。诏宰相杜佑等与议中书,论思邪热拜于廷,佑答拜堂上,复以鸿胪少卿李铦、丹王府长史吴晕报之。自是朝贡岁入。又款陇州塞,丐互市,诏可。
十二年,赞普死,使者论乞髯来,以右卫将军乌重、殿中侍御史段钧吊祭之。可黎可足立为赞普,重以扶余准、李骖偕归。准,东明人,本朔方骑将;骖,陇西人,贞元初战没于虏者。使者知不死,求之,乃得还。诏以准为澧王府司马,骖嘉王友。
吐蕃使论矩立藏来朝,未出境,吐蕃寇宥州,与灵州兵战定远城,虏不胜,斩首二千级。平凉镇遏使郝玼又破虏兵二万,夏州节度使田缙破其众三千,诏留矩立藏等不遣。剑南兵拔峨和、栖鸡城。十四年,乃归矩立藏等。吐蕃节度论二摩、宰相尚塔藏、中书令尚绮心儿总兵十五万围盐州,为飞梯、鹅车攻城,刺史李文悦拒之,城坏辄补,夜袭其营,昼出战,破虏万人,积三旬不能拔。朔方将史敬奉以奇兵绕出虏背,大破之,解围去。
始,沙州刺史周鼎为唐固守,赞普徙帐南山,使尚绮心儿攻之。鼎请救回鹘,逾年不至,议焚城郭,引众东奔,皆以为不可。鼎遣都知兵马使阎朝领壮士行视水草,晨入谒辞行,与鼎亲吏周沙奴共射,彀弓揖让,射沙奴即死,执鼎而缢杀之,自领州事。城守者八年,出绫一端募麦一斗,应者甚众。朝喜曰:“民且有食,可以死守也。”又二岁,粮械皆竭,登城而讠虖曰:“苟毋徙佗境,请以城降。”绮心儿许诺,于是出降。自攻城至是凡十一年。赞普以绮心儿代守。后疑朝谋变,置毒鞾中而死。州人皆胡服臣虏,每岁时祀父祖,衣中国之服,号恸而藏之。
穆宗即位,遣秘书少监田洎往告,使者亦来。虏引兵入屯灵武,灵州兵击却之。又犯青塞烽,进寇泾州,濒水而营,绵五十里。始洎至牙,虏欲会盟长武,洎含糊应之。至是显言:“洎许我盟,我是以来。”逼泾一舍止。诏右军中尉梁守谦为左右神策军、京西北行营都监,发卒合八镇兵援泾州,泛洎郴州司户参军,以太府少卿邵同持节为和好使。初,夏州田缙裒沓,党项怨之,导虏入钞,郝玼与战,多杀其众。李光颜又以邠兵至,乃引去。复遣使者来。南略雅州,诏方镇与虏接者谨备边。
长庆元年,闻回鹘和亲,犯清塞堡,为李文悦所逐。乃遣使者尚绮力陀思来朝,且乞盟,诏许之。崔植、杜元颖、王播辅政,议欲告庙。礼官谓:“肃宗、代宗皆尝与吐蕃盟,不告庙。德宗建中之盟,将重其约,始诏告庙。至会平凉,不复告,杀之也。”乃止。以大理卿刘元鼎为盟会使,右司郎中刘师老副之,诏宰相与尚书右仆射韩皋、御史中丞牛僧孺、吏部尚书李绛、兵部尚书萧俯、户部尚书杨于陵、礼部尚书韦绶、太常卿赵宗儒、司农卿裴武、京兆尹柳公绰、右金吾将军郭鏦及吐蕃使者论讷罗盟京师西郊。赞普以盟言约:“二国无相寇雠,有禽生问事,给服粮归之。”诏可。大臣豫盟者悉载名于策。方盟时,吐蕃以壮骑屯鲁州,灵州节度使李进诚与战大石山,破之。虏遣使者赵国章来,且致宰相信币。
明年,请定疆候,元鼎与论讷罗就盟其国,敕虏大臣亦列名于策。元鼎逾成纪、武川,抵河广武梁,故时城郭未隳,兰州地皆杭稻,桃、李、榆柳岑蔚,户皆唐人,见使者麾盖,夹道观。至龙支城,耋老千人拜且泣,问天子安否,言:“顷从军没于此,今子孙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来?”言己皆呜咽。密问之,丰州人也。过石堡城,崖壁峭竖,道回屈,虏曰铁刀城。右行数十里,土石皆赤,虏曰赤岭。而信安王祎、张守珪所定封石皆仆,独虏所立石犹存。赤岭距长安三千里而赢,盖陇右故地也。曰闷怛卢川,直逻娑川之南百里,臧河所流也。河之西南,地如砥,原野秀沃,夹河多柽柳。山多柏,坡皆丘墓,旁作屋,赪涂之,绘白虎,皆虏贵人有战功者,生衣其皮,死以旌勇,徇死者瘗其旁。度悉结罗岭,凿石通车,逆金城公主道也。至麋谷,就馆。臧河之北川,赞普之夏牙也。周以枪累,率十步植百长槊,中剚大帜为三门,相距皆百步。甲士持门,巫祝鸟冠虎带击豉,凡入者搜索乃进。中有高台,环以宝楯,赞普坐帐中,以黄金饰蛟螭虎豹,身被素褐,结朝霞冒首,佩金镂剑。钵掣逋立于右,宰相列台下。唐使者始至,给事中论悉答热来议盟,大享于牙右,饭举酒行,与华制略等,乐奏《秦王破阵曲》,又奏《凉州》、《胡渭》、《录要》、杂曲,百伎皆中国人。盟坛广十步,高二尺。使者与虏大臣十余对位,酋长百余坐坛下,上设巨榻,钵掣逋升,告盟,一人自旁译授于下。已歃血,钵掣逋不歃。盟毕,以浮屠重为誓,引郁金水以饮,与使者交庆,乃降。
元鼎还,虏元帅尚塔藏馆客大夏川,集东方节度诸将百余,置盟策台上,遍晓之,且戒各保境,毋相暴犯。策署彝泰七年。尚塔藏语元鼎曰:“回鹘小国,我尝讨之,距城三日危破,会国有丧乃还,非我敌也。唐何所畏,乃厚之?”元鼎曰:“回鹘有功,且如约,未始妄以兵取尺寸地,是以厚之。”塔藏默然。元鼎逾湟水,至龙泉谷,西北望杀胡川,哥舒翰故壁多在。湟水出蒙谷,抵龙泉与河合。河之上流,繇洪济梁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狭,春可涉,秋夏乃胜舟。其南三百里三山,中高而四下,曰紫山,直大羊同国,古所谓昆仑者也,虏曰闷摩黎山,东距长安五千里,河源其间,流澄缓下,稍合众流,色赤,行益远,它水并注则浊,故世举谓西戎地曰河湟。河源东北直莫贺延碛尾殆五百里,碛广五十里,北自沙州,西南入吐谷浑浸狭,故号碛尾。隐测其地,盖剑南之西。元鼎所经见,大略如此。
虏遣论悉诺息等入谢,天子命左卫大将军令狐通、太仆少卿杜载答之。是岁,尚绮心儿以兵击回鹘、党项,小相尚设塔率众三万牧马木兰梁。比岁,使者献金盎、银冶犀、鹿,贡牦牛。
宝历至大和,再遣使者朝。五年,维州守将悉怛谋挈城以降,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受之,收符章仗铠,更遣将虞藏俭据之。州南抵江阳岷山,西北望陇山,一面崖,三涯江,虏号无忧城,为西南要捍。会牛僧孺当国,议还悉怛谋,归其城。吐蕃夷诛无遗种,以怖诸戎。自是比五年虏使来,必报。所贡有玉带、金皿、獭褐、牦牛尾、霞氈、马、羊、橐它。
赞普立几三十年,病不事,委任大臣,故不能抗中国,边候晏然。死,以弟达磨嗣。达磨嗜酒,好畋猎,喜内,且凶愎少恩,政益乱。开成四年,遣太子詹事李景儒往使,吐蕃以论集热来朝,献玉器羊马。自是国中地震裂,水泉涌,岷山崩;洮水逆流三日,鼠食稼,人饥疫,死者相枕藉。鄯、廓间夜闻鼙鼓声,人相惊。
会昌二年,赞普死,论赞热等来告,天子命将作监李璟吊祠。无子,以妃綝兄尚延力子乞离胡为赞普,始三岁,妃共治其国。大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肯拜,曰:“赞普支属尚多,何至立綝氏子邪?”哭而出,用事者共杀之。
别将尚恐热为落门川讨击使,姓末,名农力,“热”犹中国号“郎”也,谲诡善幻,约三部得万骑,击鄯州节度使尚婢婢,略地至渭州,与宰相尚与思罗战薄寒山。思罗败走松州,合苏毘、吐浑、羊同兵八万保洮河自守,恐热谓苏毘等曰:“宰相兄弟杀赞普,天神使我举义兵诛不道,尔属乃助逆背国耶?”苏毘等疑而不战,恐热麾轻骑涉河,诸部先降,并其众至十余万,禽思罗缢杀之。
婢婢,姓没卢,名赞心牙,羊同国人,世为吐蕃贵相,宽厚,略通书记,不喜仕,赞普强官之。三年,国人以赞普立非是,皆叛去。恐热自号宰相,以兵二十万击婢婢,鼓鼙、牛马、橐它联千余里,至镇西军,大风雷电,部将震死者十余人,羊、马、橐它亦数百。恐热恶之,按军不进。婢婢闻之,厚币诒书约〓,恐热大喜曰:“婢婢,书生,焉知军事。我为赞普,当以家居宰相处之。”于是退营大夏川。婢婢遣将厖结心、莽罗薛吕击恐热于河州之南,伏兵四万,结心据山射书极骂,恐热怒甚,盛兵出斗。结心伪北,恐热追至数十里,莽罗薛吕以伏兵衷击,大风雨,河溢,溺死甚众,恐热单骑而逃。既不得志,尤猜忍杀戮,部将岌藏、丰赞皆降,婢婢厚遇之。明年,恐热复攻鄯州,婢婢分兵五道拒守,恐热保东谷山,坚壁不出。岌藏缭以重栅,断汲道,旬日,恐热走薄寒山,募散卒稍至,得数千人,复战鹖鸡山,再战南谷,皆大败。兵拿仍岁不解。
大中三年,婢婢屯兵河源,闻恐热谋度河,急击之,为恐热所败。婢婢统锐兵扼桥,亦不胜,焚桥而还。恐热间出鸡顶岭关,冯硖为梁攻婢婢,至白土岭,败其将尚鐸罗榻藏,进战牦牛硖。婢婢将烛卢巩力欲负硖自固以困恐热,大将磨离罴子不从,乃辞疾先归。罴子急击恐热,一战而死。婢婢粮尽,引众趋甘州西境,以拓拔怀光居守,恐热麾下多归之。
恐热大略鄯、廓、瓜、肃、伊、西等州,所过捕戮,积尸狼藉,麾下内怨,皆欲图之。乃扬声将请唐兵五十万共定其乱,保渭州,求册为赞普,奉表归唐。宣宗诏太仆卿陆耽持节慰劳,命泾原、灵武、凤翔、邠宁、振武等兵迎援。恐热既至,诏尚书左丞李景让就问所欲。恐热倨夸自大,且求河渭节度使,帝不许。还过咸阳桥,咄叹曰:“我举大事,觊得济此河与唐分境。”于是复趋落门川收散卒,将寇边,会久雨粮绝,恐热还奔廓州。
于是凤翔节度使李玭复清水;泾原节度使康季荣复原州,取石门等六关,得人畜几万;灵武节度使李钦取安乐州,诏为威州;邠宁节度使张钦绪复萧关;凤翔收秦州;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涯得扶州。凤翔兵与吐蕃战陇州,斩首五百级。是岁,河、陇高年千余见阙下,天子为御延喜楼,赐冠带,皆争解辫易服。因诏差赐四道兵,录有劳者;三州七关地腴衍者,听民垦艺,贷五岁赋;温池委度支榷其盐,以赡边;四道兵能营田者为给牛种,戍者倍其资饷,再岁一代;商贾往来于边者,关镇毋何留;兵欲垦田,与民同。
初,太宗平薛仁杲,得陇上地;虏李轨,得凉州;破吐谷浑、高昌,开四镇。玄宗继收黄河积石、宛秀等军,中国无斥候警者几四十年。轮台、伊吾屯田,禾菽弥望。开远门揭候署曰“西极道九千九百里”,示戍人无万里行也。乾元后,陇右、剑南西山三州七关军镇监牧三百所皆失之。宪宗常览天下图,见河湟旧封,赫然思经略之,未暇也。至是群臣奏言:“王者建功立业,必有以光表于世者。今不勤一卒,血一刃,而河湟自归,请上天子尊号。”帝曰:“宪宗尝念河、湟,业未就而殂落。今当述祖宗之烈,其议上顺、宪二庙谥号,夸显后世。”又诏:“朕姑息民,其山外诸州,须后经营之。”
明年,沙州首领张义潮奉瓜、沙、伊、肃、甘等十一州地图以献。始,义潮阴结豪英归唐,一日,众擐甲噪州门,汉人皆助之,虏守者惊走,遂摄州事。缮甲兵,耕且战,悉复余州。以部校十辈皆操挺,内表其中,东北走天德城,防御使李丕以闻。帝嘉其忠,命使者赍诏收慰,擢义潮沙州防御使,俄号归义军,遂为节度使。其后河、渭州虏将尚延心以国破亡,亦献款。秦州刺史高骈诱降延心及浑末部万帐,遂收二州,拜延心武卫将军。骈收凤林关,以延心为河、渭等州都游弈使。
咸通二年,义潮奉凉州来归。七年,北庭回鹘仆固俊击取西州,收诸部。鄯州城使张季颙与尚恐热战,破之,收器铠以献。吐番余众犯邠、宁,节度使薛弘宗却之。会仆固俊与吐蕃大战,斩恐热首,传京师。
八年,义潮入朝,为右神武统军,赐第及田,命族子淮深守归义。十三年卒。沙州以长史曹义金领州务,遂授归义节度使。后中原多故,王命不及,甘州为回鹘所并,归义诸城多没。
浑末,亦曰嗢末,吐蕃奴部也。虏法,出师必发豪室,皆以奴从,平居散处耕牧。及恐热乱,无所归,共相啸合数千人,以嗢末自号,居甘、肃、瓜、沙、河、渭、岷、廓、叠、宕间,其近蕃牙者最勇,而马尤良云。
赞曰:唐兴,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蹙其牙,犁其廷而后已。惟吐蕃、回鹘号强雄,为中国患最久。赞普遂尽盗河湟,薄王畿为东境,犯京师,掠近辅,残馘华人。谋夫虓帅,圜视共计,卒不得要领。晚节二姓自亡,而唐亦衰焉。夫外抚内宁,惟圣人不让。玄宗有逸德,而拓地太大,务远功,忽近虞,逆贼一奋,中原封裂,讫二百年不得复完,而至陵夷。然则内先自治,释四夷为外惧,守成之良资也。
列传第一百四十二上 回鹘上
回纥,其先匈奴也,俗多乘高轮车,元魏时亦号高车部,或曰敕勒 ,讹为铁勒。其部落曰袁纥、薛延陀、契苾羽、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浑、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凡十有五种,皆散处碛北。
袁纥者,亦曰乌护,曰乌纥,至隋曰韦纥。其人骁强,初无酋长,逐水草转徙,善骑射,喜盗钞,臣于突厥,突厥资其财力雄北荒。大业中,处罗可汗攻胁铁勒部,裒责其财,既又恐其怨,则集渠豪数百悉坑之,韦纥乃并仆骨、同罗、拔野古叛去,自为俟斤,称回纥。
回纥姓药罗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师七千里。众十万,胜兵半之。地碛卤,畜多大足羊。有时健俟斤者,众始推为君长。子曰菩萨,材勇有谋,嗜猎射,战必身先,所向辄摧破,故下皆畏附,为时健所逐。时健死,部人贤菩萨,立之。母曰乌罗浑,性严明,能决平部事。回纥繇是浸盛。与薛延陀共攻突厥北边,颉利遣欲谷设领骑十万讨之,菩萨身将五千骑破之马鬣山,追北至天山,大俘其部人,声震北方。繇是附薛延陀,相脣齿,号活颉利发,树牙独乐水上。
贞观三年,始来朝,献方物。突厥已亡,惟回纥与薛延陀为最雄强。菩萨死,其酋胡禄俟利发吐迷度与诸部攻薛延陀,残之,并有其地,遂南逾贺兰山,境诸河。遣使者献款,太宗为幸灵州,次泾阳,受其功。于是铁勒十一部皆来言:“延陀不事大国,以自取亡,其下麕骇鸟散,不知所之。今各有分地,愿归命天子,请置唐官。”有诏张饮高会,引见渠长等,以唐官官之,凡数千人。
明年复入朝。乃以回纥部为瀚海,多览葛部为燕然,仆骨部为金微,拔野古部为幽陵,同罗部为龟林,思结部为卢山,皆号都督府;以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阿跌为鸡田州,契苾羽为榆溪州,奚结为鸡鹿州,思结别部为带林州,白为窴颜州;其西北结骨部为坚昆府,北骨利干为玄阙州,东北俱罗勃为烛龙州;皆以酋领为都督、刺史、长史、司马,即故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统之,六都督、七州皆隶属,以李素立为燕然都护。其都督、刺史给玄金鱼符,黄金为文,天子方招宠远夷,作绛黄瑞锦文袍、宝刀、珍器赐之。帝坐秘殿,陈十部乐,殿前设高坫,置硃提瓶其上,潜泉浮酒,自左阁通坫趾注之瓶,转受百斛镣盎,回纥数千人饮毕,尚不能半。又诏文武五品官以上祖饮尚书省中。渠领共言:“生荒陋地,归身圣化,天至尊赐官爵,与为百姓,依唐若父母然。请于回纥、突厥部治大涂,号‘参天至尊道’,世为唐臣。”乃诏碛南弟鸟泉之阳置过邮六十八所,具群马、湩、肉待使客,岁内貂皮为赋。乃拜吐迷度为怀化大将军、瀚海都督;然私自号可汗,署官吏,壹似突厥,有外宰相六、内宰相三,又有都督、将军、司马之号。帝更诏时健俟斤它部为祁连州,隶灵州都督,白它部为居延州。
吐迷度兄子乌纥烝吐迷度之妻,遂与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谋乱而归车鼻可汗,二人者皆车鼻婿,故乌纥领骑夜劫吐迷度杀之。燕然副都护元礼臣遣使绐乌纥,许白为都督,乌纥不疑,即往谢,因斩以徇。帝恐诸部携解,命兵部尚书崔敦礼持节临抚,赠吐迷度左卫大将军,赙祭备厚,擢其子婆闰左骁卫大将军,袭父所领。俱罗勃既入朝,帝不遣。阿史那贺鲁之盗北庭,婆闰以骑五万助契苾何力等破贺鲁,收北庭;又从伊丽道行军总管任雅相等再破贺鲁金牙山,迁右卫大将军,从讨高丽有功。
婆闰死,子比栗嗣。龙朔中,以燕然都护府领回纥,更号瀚海都护府,以碛为限,大抵北诸蕃悉隶之。比栗死,子独解支嗣。武后时,突厥默啜方强,取铁勒故地,故回纥与契苾、思结、浑三部度碛,徙甘、凉间,然唐常取其壮骑佐赤水军云。独解支死,子伏帝匐立。明年,助唐攻杀默啜,于是别部移健颉利发与同罗、等皆来,诏置其部于大武军北。伏帝匐死,子承宗立,凉州都督王君〓诬暴其罪,流死瀼州。当此时,回纥稍不循,族子瀚海府司马护输乘众怨,共杀君〓,梗绝安西诸国朝贡道。久之,奔突厥,死。
子骨力裴罗立。会突厥乱,天宝初,裴罗与葛逻禄自称左右叶护,助拔悉蜜击走乌苏可汗。后三年,袭破拔悉蜜,斩颉跌伊施可汗,遣使上状,自称骨咄禄毘伽阙可汗,天子以为奉义王,南居突厥故地,徙牙乌德鞬山、昆河之间,南距西城千七百里,西城,汉高阙塞也,北尽碛口三百里,悉有九姓地。九姓者,曰药罗葛,曰胡咄葛,曰啒罗勿,曰貊歌息讫,曰阿勿嘀,曰葛萨,曰斛嗢素,曰药勿葛,曰奚牙勿。药罗葛,回纥姓也,与仆骨、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苾六种相等夷,不列于数,后破有拔悉蜜、葛逻禄,总十一姓,并置都督,号十一部落。自是,战常以二客部为先锋。有诏拜为骨咄禄毘伽阙怀仁可汗,前殿列仗,中书令内案授册使者,使者出门升辂,至皇城门,降乘马,幡节导以行。凡册可汗,率用此礼。明年,裴罗又攻杀突厥白眉可汗,遣顿啜罗达干来上功,拜裴罗左骁卫员外大将军,斥地愈广,东极室韦,西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地。裴罗死,子磨延啜立,号葛勒可汗,剽悍善用兵,岁遣使者入朝。
肃宗即位,使者来请助讨禄山,帝诏燉煌郡王承寀与约,而令仆固怀恩送王,因召其兵。可汗喜,以可敦妹为女,妻承寀,遣渠领来请和亲,帝欲固其心,即封虏女为毘伽公主。于是可汗自将,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合讨同罗诸蕃,破之河上。与子仪会呼延谷,可汗恃其强,陈兵引子仪拜狼纛而后见。帝驻彭原,使者葛罗支见,耻班下,帝不欲使鞅鞅,引升殿,慰而遣。俄以大将军多揽等造朝,及太子叶护身将四千骑来,惟所命。帝因册毘伽公主为王妃,擢承寀宗正卿;可汗亦封承寀为叶护,给四节,令与其叶护共将。帝命广平王见叶护,约为昆弟,叶护大喜,使首领达干等先到扶风见子仪,子仪犒饮三日。叶护辞曰:“国多难,我助讨逆,何敢食!”固命,乃留。既行,日赐牛四十角、羊八百蹄、米四十斛。
香积之战,阵澧上,贼诡伏骑于王师左,将袭我,仆固怀恩麾回纥驰之,尽翦其伏,乃出贼背,与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夹之,贼大败,进收长安。怀恩率回纥、南蛮、大食众缭都而南,壁浐东,进次陕西,战新店。初,回纥至曲沃,叶护使将军鼻施吐拨裴罗旁南山东出,搜贼伏谷中,歼之,营山阴。子仪等与贼战,倾军逐北,乱而却,回纥望见,即逾西岭,曳旗趋贼,出其后,贼反顾,遂大溃,追奔数十里,人马相腾蹂,死者不可计,收仗械如丘。严庄挟安庆绪弃东京北度河,回纥大掠东都三日,奸人导之,府库穷殚,广平王欲止不可,而耆老以缯锦万匹赂回纥,止不剽。叶护还京师,帝遣群臣劳之长乐,帝坐前殿,召叶护升阶,席酋领于下,宴且劳之,人人赐锦绣缯器。叶护顿首言:“留兵沙苑,臣归料马,以收范阳,讫除残盗。”帝曰:“为朕竭义勇,成大事,卿等力也。”诏进司空,爵忠义王,岁给绢二万匹,使至朔方军受赐。
乾元元年,回纥使者多彦阿波与黑衣大食酋阁之等俱朝,争长,有司使异门并进。又使请昏,许之。帝以幼女宁国公主下嫁,即册磨延啜为英武威远毘伽可汗,诏汉中郡王瑀摄御史大夫为册命使,以宗子右司郎中巽兼御史中丞为礼会使,并以副瑀,尚书右仆射裴冕送诸境。帝饯公主,因幸咸阳,数尉勉,主泣曰:“国方多事,死不恨。”瑀至虏,而可汗胡帽赭袍坐帐中,仪卫光严,引瑀立帐外,问曰:“王,天可汗何属?”瑀曰:“从昆弟也。”时中人雷灵俊立瑀上,又问:“立王上者为谁?”瑀曰:“中人也。”可汗曰:“中人奴尔,顾立郎上乎?”灵俊趋下。于是引瑀入,瑀不拜,可汗曰:“见国君,礼无不拜。”瑀曰:“天子顾可汗有功,以爱女结好。比中国与夷狄婚,皆宗室子。今宁国乃帝玉女,有德容,万里来降,可汗天子婿,当以礼见,安踞受诏邪?”可汗惭,乃起奉诏,拜受册。翌日,尊主为可敦。瑀所赍赐物,可汗尽与其牙下酋领。瑀还,献马五百匹、貂裘、白氈等。乃使王子骨啜特勒、宰相帝德等率骑三千助讨贼,帝因命仆固怀恩总之。又遣大首领盖将军与三女子谢婚,并告破坚昆功。明年,骨啜与九节度战相州,王师溃,帝德等奔京师,帝厚赐尉其意,乃还。俄而可汗死,国人欲以公主殉,主曰:“中国人婿死,朝夕临,丧期三年,此终礼也。回纥万里结昏,本慕中国,吾不可以殉。”乃止,然剺面哭,亦从其俗云。后以无子,得还。
始叶护太子前得罪死,故次子移地健立,号牟羽可汗,其妻,仆固怀恩女也。始可汗为少子请昏,帝以妻之,至是为可敦。明年,使大臣俱录莫贺达干等入朝,并问公主起居,使人通谒于延英殿。
代宗即位,以史朝义未灭,复遣中人刘清潭往结好,且发其兵。比使者至,回纥已为朝义所訹,曰:“唐荐有丧,国无主,且乱,请回纥入收府库,其富不赀。”可汗即引兵南,宝应元年八月也。清潭赍诏至其帐,可汗曰:“人言唐已亡,安得有使邪?”清潭为言:“先帝虽弃天下,广平王已即天子位,其仁圣英武类先帝,故与叶护收二京、破安庆绪者,是与可汗素厚,且唐岁给回纥缯绢,岂忘之邪?”是时,回纥已逾三城,见州县榛莱,烽障无守,有轻唐色。乃遣使北收单于府兵、仓库,数以语凌靳清潭。清潭密白帝:“回纥兵十万向塞。”朝廷震惊,遣殿中监药子昂迎劳,且视军,遇于太原,密识其兵裁四千,孺弱万余,马四万,与可敦偕来。帝令怀恩与回纥会。因遣使上书,请助天子讨贼。回纥欲入蒲关,径沙苑而东,子昂说曰:“自寇乱来,州县残虚,供亿无所资,且贼在东京,若入井陉,以取邢、洺、卫、怀,收贼财帑,乃鼓而南,上策也。”不听。子昂曰:“然则趋怀太行道,南据河阳,扼贼喉衿。”又不听。曰:“食太原仓粟,右次陕,与泽潞、河南、怀郑兵合。”回纥从之。
诏以雍王为天下兵马元帅,进子昂兼御史中丞,与右羽林卫将军魏琚为左右厢兵马使,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元帅判官,御史中丞李进为行军司马,东会回纥。敕元帅为诸军先锋,与诸节度会陕州。时可汗壁陕州北,王往见之,可汗责王不蹈舞。子昂辞曰:“王,嫡皇孙,二宫在殡,礼不可以蹈舞。”回纥廷诘曰:“可汗为唐天子弟,于王,叔父行也,容有不蹈舞乎?”子昂固拒,即言:“元帅,唐太子也,将君中国,而可舞蹈见可汗哉?”回纥君臣度不能屈,即引子昂、进、少华、琚搒之百,少华、琚一夕死,王还营。官军以王见辱,将合诛回纥,王以贼未灭止之。
于是,怀恩与虏左杀为先驱。朝义使反间,左杀执以献,与诸将同击贼,战横水,走之,进收东都。可汗使拔贺那贺天子,献朝义旗物。雍王还灵宝,可汗屯河阳,留三月,屯旁人困于剽辱。仆固瑒率回纥兵与朝义挐战,蹀血二千里,枭其首,河北悉平。怀恩道相州西山崞口还屯,可汗出泽、潞,与怀恩会,道太原去。
初,回纥至东京,放兵攘剽,人皆遁保圣善、白马二祠浮屠避之,回纥怒,火浮屠,杀万余人,及是益横,诟折官吏,至以兵夜斫含光门,入鸿胪寺。方其时,陕州节度使郭英乂留守东都,与鱼朝恩及朔方军骄肆,因回纥为暴,亦掠汝、郑间,乡不完庐,皆蔽纸为裳,虐于贼矣。
帝念少华等死,故赠少华左散骑常侍,琚扬州大都督,赐一子六品官。于是册可汗曰颉咄登里骨啜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毘伽可汗,可敦曰娑墨光亲丽华毘伽可敦,以左散骑常侍王翊使,即其牙命之,自可汗至宰相共赐实封二万户。又以左杀为雄朔王,右杀宁朔王,胡禄都督金河王,拔鉴将军静漠王,十都督皆国公。
永泰初,怀恩反,诱回纥、吐蕃入寇。俄而怀恩死,二虏争长,回纥首领潜诣泾阳见郭子仪,请改事。子仪率麾下叩回纥营。回纥曰:“愿见令公。”子仪出旗门,回纥曰:“请释甲。”子仪易服。酋长相顾曰:“真是公矣!”时李光进、路嗣恭介马在侧,子仪示酋长曰:“此渭北节度使某,朔方军粮使某。”酋长下马拜,子仪亦下见之。虏数百环视,子仪麾下亦至,子仪麾左右使却,且命酒与饮,遗以缠头彩三千,召可汗弟合胡禄等持手,因让曰:“上念回纥功,报尔固厚,何负而来?今即与汝战,何遽降也?我将独入尔营,虽杀我,吾将士能击汝。”酋长詟服曰:“怀恩诡我曰‘唐天子南走,公见废’,是以来。今天可汗在,公无恙,吾等愿还击吐蕃以报厚恩。然怀恩子,可敦弟也,愿赦死。”于是子仪持酒,胡禄请盟而饮,子仪曰:“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二国将相如之。有如负约,身死行阵,家屠戮。”方时,虏宰相磨咄莫贺达干、顿莫贺达干等闻言皆夺气,酒至其所,辄曰:“无易公誓。”始,虏有二巫,言“此行必不战,当见大人而还”;及是相顾笑曰:“巫不吾绐也。”
朔方先锋兵马使白元光合回纥兵于灵台,会雪雰严晦,吐蕃闭营撤备,乃纵击之,斩首五万级,生禽万人,获马、橐它、牛、羊,收所俘唐户五千。仆固名臣降,合胡禄都督等二百人皆来朝,赐与不可计。子仪以名臣见。名臣,怀恩兄子,锐将也。
大历三年,光亲可敦卒,帝遣右散骑常侍萧昕持节吊祠。明年,以怀恩幼女为崇徽公主继室,兵部侍郎李涵持节册拜可敦,赐缯彩二万。是时,财用屈,税公卿骡、橐它给行,宰相饯中渭桥。
回纥之留京师者,曹辈掠女子于市,引骑犯含光门,皇城皆阖,诏刘清潭慰止。复出暴市物,夺长安令邵说马,有司不敢何诘。自乾元后,益负功,每纳一马,取直四十缣,岁以数万求售,使者相蹑,留舍鸿胪,骀弱不可用,帝厚赐欲以愧之,不知也。复以万马来,帝不忍重烦民,为偿六千。十年,回纥杀人横道,京兆尹黎干捕之,诏贷勿劾。又刺人东市,缚送万年狱,首领劫取囚,残狱吏去,都人厌苦。
十三年,回纥袭振武,攻东陉,入寇太原。河东节度使鲍防与战阳曲,防败绩,残杀万人。代州都督张光晟又战羊虎谷,破之,虏乃去。
德宗立,使中人告丧,且脩好。时九姓胡劝可汗入寇,可汗欲悉师向塞,见使者不为礼。宰相顿莫贺达干曰:“唐,大国,无负于我。前日入太原,取羊马数万,比及国,亡耗略尽。今举国远斗,有如不捷,将安归?”可汗不听,顿莫贺怒,因击杀之,并屠其支党及九姓胡几二千人,即自立为合骨咄禄毘伽可汗,使长建达干从使者入朝。建中元年,诏京兆少尹源休持节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始回纥至中国,常参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赀殖产甚厚。会酋长突董、翳蜜施、大小梅录等还国,装橐系道,留振武三月,供拟珍丰,费不赀。军使张光晟阴伺之,皆盛女子以橐,光晟使驿吏刺以长锥,然后知之。已而闻顿莫贺新立,多杀九姓胡人,惧不敢归,往往亡去,突董察视严亟。群胡献计于光晟,请悉斩回纥,光晟许之,即上言:“回纥非素强,助之者九胡尔。今其国乱,兵方相加,而虏利则往,财则合,无财与利,一乱不振。不以此时乘之,复归人与币,是谓借贼兵,资盗粮也。”乃使裨校阳不礼,突董果怒,鞭之。光晟因勒兵尽杀回纥群胡,收橐它、马数千,缯锦十万,且告曰:“回纥抶大将,谋取振武,谨先诛之。”部送女子还长安。帝召光晟还,以彭令方代之,遣中人与回纥使聿达干往言其端,因欲与虏绝。敕源休俟命太原。明年,乃行,因归突董等四丧。突董,可汗诸父也。源休至,可汗令大臣具车马出迎,其大相颉干迦斯踞坐责休等杀突董事,休言:“彼自与张光晟斗死,非天子命。”又曰:“使者皆负死罪,唐不自戮,何假手于我邪?”良久罢去,休等几死。留五旬,卒不见可汗。可汗传谓休曰:“国人皆欲尔死,我独不然。突董等已亡,今又杀尔,犹以血濯血,徒益污。吾以水濯血,不亦善乎?为我言有司,所负马直一百八十万,可速偿我。”遣散支将军康赤心等随休来朝。帝隐忍,赐以金缯。
后三年,使使者献方物,请和亲。帝蓄前恚未平,谓宰相李泌曰:“和亲待子孙图之,朕不能已。”泌曰:“陛下岂以陕州故憾乎?”帝曰:“然。朕方天下多难,未能报,且毋议和。”泌曰:“辱少华等乃牟羽可汗也,知陛下即位必偿怨,乃谋先苦边,然兵未出,为今可汗所杀矣。今可汗初立,遣使来告,垂发不翦,待天子命。而张光晟杀突董等。虽幽止使人,然卒完归,则为无罪矣。”帝曰:“卿言则然,顾朕不可负少华等,奈何?”泌曰:“臣谓陛下不负少华,少华负陛下。且北虏君长身赴难,陛下在籓,春秋未壮,而轻度河入其营,所谓冒豺虎之场也。为少华等计,当先定会见礼,臣犹危之,奈何孑然赴哉?臣昔为先帝行军司马,方叶护来,先帝祗使宴于府。及议征讨,则不见也。叶护邀臣至营,帝不许,使好谓曰:‘主当劳客,客返劳主邪?’东收京师,约曰:‘土地、人众归我,玉帛、子女予回纥。’战胜,叶护欲大掠,代宗下马拜之,回纥乃东向洛。臣犹恨以元帅拜叶护于马前,为左右过,然先帝曰:‘王仁孝,足办朕事。’下诏尉勉。叶护乃牟羽诸父也,牟羽之来,陛下以元子不拜于帐下,而可汗不敢少有失于陛下,则陛下未尝屈矣。先帝拜叶护,全京城,陛下乃不拜可汗,固伸威于虏,何恨焉?然计香积、陕州事,以屈己为是乎?伸威为是乎?藉令少华等以陛下见可汗,闭壁五日,与陛下张饮,天下岂不寒心哉?而天助威神,使豺狼驯服,牟羽母捧陛下以貂裘,叱左右促命骑,躬送出营。此少华等负陛下也。假令牟羽为有罪,则今可汗已杀之,立者乃牟羽从父兄,是为有功,渠可忘之邪?且回纥可汗铭石立国门曰:‘唐使来,当使知我前后功’云。今请和,必举部南望,陛下不之答,其怨必深。愿听昏而约用开元故事,如突厥可汗称臣,使来者不过二百,市马不过千,不以唐人出塞,亦无不可者。”帝曰:“善。”乃许降公主,回纥亦请如约。诏咸安公主下嫁,又诏使者合阙达干见公主于麟德殿,使中谒者赍公主画图赐可汗。
明年,可汗遣宰相跌都督等众千余,并遣其妹骨咄禄毘伽公主率大酋之妻五十人逆主,且纳聘。夹跌至振武,为室韦所钞,战死。有诏其下七百,皆听入朝,舍鸿胪,帝御延喜门见使者。是时,可汗上书恭甚,言:“昔为兄弟,今婿,半子也。陛下若患西戎,子请以兵除之。”又请易回纥曰回鹘,言捷鸷犹鹘然。帝欲飨回鹘公主,问礼于李泌,对曰:“肃宗于敦煌王为从祖兄,回鹘妻以女,见帝于彭原,独拜廷下,帝呼曰‘妇’而不名‘嫂’也。当艰虞时,方藉其用,犹以臣之,况今日乎?”于是引回鹘公主入银台门,长公主三人候诸内,译史传导,拜必答,揖与进。帝御秘殿,长公主先入侍,回鹘公主入,拜谒已,内司宾导至长公主所,又译史传问,乃与俱入。至宴所,贤妃降阶俟,回鹘公主拜,贤妃答拜。又拜召已,由西阶升,乃坐。有赐则降拜,非帝赐则避席拜,妃、公主皆答拜。讫归,凡再飨。帝又尽建咸安公主官属,视王府。以嗣滕王湛然为昏礼使,右仆射关播护送,且将册书拜可汗为汩咄禄长寿天亲毘伽可汗,公主为智惠端正长寿孝顺可敦。
贞元五年,可汗死,子多逻斯立,国人号“泮官特勒”,以鸿胪卿郭锋持节册拜爱登里逻汩没蜜施俱录毘伽忠贞可汗。
初,安西、北庭自天宝末失关、陇,朝贡道隔。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四镇节度留后郭昕数遣使奉表,皆不至。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道回鹘,乃得至长安。帝进元忠为北庭大都护,昕为安西大都护。自是,道虽通,而虏求取无涘。沙陀别部六千帐,与北庭相依,亦厌虏裒索,至三葛禄、白眼突厥素臣回鹘者尤怨苦,皆密附吐蕃,故吐蕃因沙陀共寇北庭,颉干迦斯与战,不胜,北庭陷。于是都护杨袭古引兵奔西州。回鹘以壮卒数万召袭古,将还取北庭,为吐蕃所击,大败,士死太半,迦斯奔还。袭古挈余众将入西州,迦斯绐曰:“弟与我俱归,当使公还唐。”袭古至帐,杀之。葛禄又取深图川,回鹘大恐,稍南其部落以避之。
是岁,可汗为少可敦叶公主所毒死,可敦亦仆固怀恩之孙,怀恩子为回鹘叶护,故女号叶公主云。可汗之弟乃自立。迦斯方攻吐蕃,其大臣率国人共杀篡者,以可汗幼子阿啜嗣。迦斯还,可汗等出劳,皆俯伏言废立状,惟大相生死之。悉发郭锋所赐器币饷迦斯。可汗拜且泣曰:“今幸得继绝,仰食于父也。”迦斯以其柔屈,乃相持哭,遂臣事之,以器币悉给将士,无所私,其国遂安。遣达北特勒梅录将军来告,且听命。诏鸿胪少卿庾鋋册阿啜为奉诚可汗。俄以律支达干来告少宁国公主之丧。主,荣王女也。始宁国下嫁,又以媵之。宁国后归,因留回鹘中为可敦,号“少宁国”,历配英武、英义二可汗。至天亲可汗时,始居外。其配英义生二子,皆为天亲所杀。是岁,回鹘击吐蕃、葛禄于北庭,胜之,且献俘。明年,使药罗葛炅来朝,炅本唐人吕氏,为可汗养子,遂从可汗姓。帝以其用事,赐赍殊优,拜检校尚书右仆射。
十一年,可汗死,无子,国人立其相骨咄禄为可汗,以使者来,诏秘书监张荐持节册拜爱滕里逻羽录没蜜施合胡禄毘伽怀信可汗。骨咄禄本夹跌氏,少孤,为大首领所养,辩敏材武,当天亲时数主兵,诸酋尊畏。至是,以药罗葛氏世有功,不敢自名其族,而尽取可汗子孙内之朝廷。
永贞元年,可汗死,诏鸿胪少卿孙杲临吊,册所嗣为滕里野合俱录毘伽可汗。
元和初,再朝献,始以摩尼至。其法日晏食,饮水茹荤,屏湩酪,可汗常与共国者也。摩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囊橐为奸。三年,来告咸安公主丧。主历四可汗,居回鹘凡二十一岁。无几,可汗亦死,宪宗使宗正少卿李孝诚册拜爱登里罗汨蜜施合毘伽保义可汗。阅三岁,使者再朝,遣伊难珠再请昏,未报。可汗以三千骑至鹈泉,于是振武以兵屯黑山,治天德城备虏。礼部尚书李绛奏言:“回鹘盛强,北边空虚,一为风尘,则弱卒非抗敌之夫,孤城为不守之地。傥陛下怀此,增甲兵,饬城垒,中夏长策,生人大幸也。臣观今日处置,未得其要。夫边忧有五,请历言之:北狄贪没,唯利是视,比进马规直,再岁不至,岂厌缯帛利哉?殆欲风高马肥,而肆侵轶。故外攘内备,必烦朝廷,一可忧;兵力未完,斥侯未明,戈甲未备,城池未固,饰天德则虏必疑,虚西城则碛道无倚,二可忧;夫城保要害,攻守险易,当谋之边将,今乃规河塞之外,裁庙堂之上,虏猝犯塞,应接失便,三可忧;自脩好以来,山川形胜,兵戍满虚,虏皆悉之,贼掠诸州,调发在旬朔外,其系累人畜在旦夕内,比王师至则虏已归,寇能久留,役亦转广,四可忧;北狄西戎,素相攻讨,故边无虞,今回鹘不市马,若与吐蕃结约解仇,则将臣闭壁惮战,边人拱手受祸,五可忧。又淮西吴少阳垂死,可乘其变,诸道兴发,役且十倍。臣谓宜听其婚,使守蕃礼,所谓三利也;和亲则烽燧不惊,城堞可治,盛兵以畜力,积粟以固军,一也;既无北顾忧,可南事淮右,申令于垂尽之寇,二也;北虏恃我戚,则西戎怨愈深,内不得宁,国家坐受其安,寇掠长息,三也。今舍三利,取五忧,甚非计。或曰降主费多,臣谓不然。我三分天下赋,以一事边。今东南大县赋岁二十万缗,以一县赋为婚赀,非损寡得大乎?今惜婚费不与,假如王师北征,兵非三万、骑五千不能捍且驰也。又如保十全之胜,一岁辄罢,其馈饷供儗,岂止一县赋哉?”帝不听。
列传第一百四十二下 回鹘下
回鹘之请昏,有司度费当五百万,帝方内讨强节度,故遣宗正少卿李诚、太常博士殷侑往谕不可。穆宗立,回鹘又使合达干等来固求昏 ,许之。俄而可汗死,使者临册所嗣为登啰羽录没蜜施句主毘伽崇德可汗。可汗已立,遣伊难珠、句录、都督思结等以叶护公主来逆女,部渠二千人,纳马二万、橐它千。四夷之使中国,其众未尝多此。诏许五百人至长安,余留太原。诏以太和公主下降。主,宪宗女也。帝为主建府,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胡证、光禄卿李宪持节护送,太府卿李说为昏礼使,册拜主为仁孝端丽明智上寿可敦,告于庙,天子御通化门饯主,群臣班辞于道。公主出塞,距回鹘牙百里,可汗欲先与主由间道私见,胡证不可,虏人曰:“昔咸安公主行之。”证曰:“天子诏我送公主授可汗,今未见,不可先也。”乃止。于是可汗升楼坐,东向,下设毳幔以居公主,请袭胡衣,以一姆侍出,西向拜已,退即次,被可敦服,绛通裾大襦,冠金冠,前后锐,复出拜已,乃升曲舆,九相分负,右旋于廷者九,降舆升楼,与可汗联坐,东向,群臣以次谒。可敦亦自建牙,以二相出入帐中。证等归,可敦大宴,悲啼眷慕。可汗厚赠使者。
是时,裴度方伐幽、镇,回鹘使渠将李义节以兵三千佐天子平河北,议者惩艾前患,不听,兵已及丰州,使者厚赐乃去。
敬宗即位之年,可汗死,其弟曷萨特勒立,遣使者册为爱登里罗汨没密施合毘伽昭礼可汗,赐币十二车。文宗初,又赐马直绢五十万。大和六年,可汗为其下所杀,从子胡特勒立,使者来告。明年,遣左骁卫将军唐弘实与嗣泽王溶持节册为爱登里罗汨没蜜施合句录毘伽彰信可汗。开成四年,其相掘罗勿作难,引沙陀共攻可汗,可汗自杀,国人立{厂盍}馺特勒为可汗。方岁饥,遂疫,又大雪,羊、马多死,未及命。武宗即位,以嗣泽王溶临告,乃知其国乱。
俄而渠长句录莫贺与黠戛斯合骑十万攻回鹘城,杀可汗,诛掘罗勿,焚其牙,诸部溃其相馺职与厖特勒十五部奔葛逻禄,残众入吐蕃、安西。于是,可汗牙部十三姓奉乌介特勒为可汗,南保错子山。黠戛斯已破回鹘,得太和公主;又自以李陵后,与唐同宗,故遣使者达干奉主来归。乌介怒,追击达干杀之,劫主南度碛,边人大恐。进攻天德城,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伽关拒却之。宰相李德裕建言:“回鹘曩有功,今饥且乱,可汗无归,不可击,宜遣使者赡安之。”帝用兵部郎中李拭行边刺状。于是,其相赤心与王子嗢没斯、特勒那颉啜将其部欲自归,而公主亦遣使者来言乌介已立,因请命。又大臣颉干伽思等表假振武居公主、可汗。帝乃诏右金吾卫大将军王会持节慰抚其众,输粮二万斛,不许借振武,令中人好语开谕;又诏使者持册往,潜稽其行,须变。
明年,回鹘奉主至漠南,入云、朔,剽横水,杀掠甚众,转侧天德、振武间,盗畜牧自如。乃召诸道兵合讨。嗢没斯以赤心奸桀,难得要领,即密约天德戍将田牟,诱赤心斩帐下。那颉啜收赤心众七千帐东走振武、大同,因室韦、黑沙南窥幽州,节度使张仲武破之,悉得其众。那颉啜走,乌介执而杀之。然乌介兵尚强,号十万,驻牙大同北闾门山。而特勒厖俱遮、阿敦宁等凡四部,及将军曹磨你众三万,因仲武降,嗢没斯亦附使者送款。帝欲使助可汗复国,而可汗已攻云州,刘沔与战,败绩。嗢没斯率三部及特勒、大酋二千骑诣振武降。诏拜嗢没斯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爵怀化郡王,以天德为归义军,即拜归义军使;阿历支宁边郡公,习勿啜昌化郡公,乌罗思宁朔郡公,并为冠军大将军、左威卫大将军;爱邪勿宁塞郡公,为右领军大将军。加赐嗢没斯牙旗、豹尾、刀器诸物,给其属冠带。诏宰相德裕采秦、汉以来兴殊俗、忠效卓异者凡三十人,为《异域归忠传》宠赐之。嗢没斯请留族太原,率昆弟为天子捍边,帝命刘沔为列舍云、朔间处其家。可汗遣使者藉兵欲还故廷,且假天德城,帝不许。可汗恚,进略大同川,转战攻云州,刺史婴壁不敢出。诏益发诸镇兵屯太原以北。
嗢没斯等既朝,皆赐李氏,名嗢没斯曰思忠,阿历支曰思贞,习勿啜曰思义,乌罗思曰思礼;爱邪勿曰弘顺,即拜归义军副使。于是,诏刘沔为回鹘南面招抚使,张仲武东面招抚使,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西南面招讨使,沔营雁门。又诏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以蕃、浑兵出振武,与沔、仲武合,稍逼回鹘。思忠数深入谕降其下。沔分沙陀兵益思忠,河中军以骑五百益弘顺。沔进次云州,思忠屯保大栅率河中、陈许兵与回鹘战,败之。明年,又为弘顺所破。沔与天德行营副使石雄料劲骑及沙陀、契苾等杂虏,夜出云州,走马邑,抵安众塞,逢虏,与战破之。乌介方薄振武,雄驰入,夜穴垒出鏖兵,乌介惊,引去,雄追北至杀胡山,乌介被创走。雄遇公主,奉主还,降特勒以下众数万,尽收辎帑及所赐诏书。可汗收所余往依黑车子,诏弘顺、清朝穷蹑。弘顺厚啖黑车子以利,募杀乌介。初,从可汗亡者既不能军,往往诣幽州降,留者皆饥寒痕夷,裁数千。黑车子幸其残,即杀乌介。其下又奉其弟遏捻特勒为可汗。帝诏德裕纪功铭石于幽州,以夸后世。
思忠等以国亡,皆愿入朝,见听,遂罢归义军,擢思忠左监门卫上将军兼抚王傅,两禀其奉,赐第永乐坊,分其兵赐诸节度。虏人惮隶食诸道,据滹沱河叛,刘沔坑杀三千人。诏回鹘营功德使在二京者,悉冠带之。有司收摩尼书若象烧于道,产赀入之官。
遏捻可汗裒残部五千,仰食于奚大酋硕舍朗。大中初,仲武讨奚,破之,回鹘浸耗灭,所存名王贵臣五百余,转依室韦。仲武谕令羁致可汗等,遏捻惧,挟妻葛禄、子特勒毒斯驰九骑夜委众西走,部人皆恸哭。室韦七姓析回鹘隶之。黠戛斯怒,与其相阿播将兵七万击室韦,悉收回鹘还碛北。遗帐伏山林间,狙盗诸蕃自给,稍归厖特勒。是时,特勒已自称可汗,居甘州,有碛西诸城。宣宗务绥柔荒远,遣使者抵灵州省其酋长,回鹘因遣人随使者来京师,帝即册拜嗢禄登里逻汨没蜜施合俱录毘伽怀建可汗。后十余年,一再献方物。
懿宗时,大酋仆固俊自北庭击吐蕃,斩论尚热尽取西州、轮台等城,使达干米怀玉朝且献俘,因请命,诏可。其后王室乱,贡会不常,史亡其传。
昭宗幸凤翔,灵州节度使韩逊表回鹘请率兵赴难,翰林学士韩偓曰:“虏为国仇旧矣。自会昌时伺边,羽翼未成,不得逞。今乘我危以冀幸,水可开也。”遂格不报。然其国卒不振,时时以玉、马与边州相市云。
薛延陀者,先与薛种杂居,后灭延陀部有之,号薛延陀,姓一利咥氏。在铁勒诸部最雄张,风俗大抵与突厥同。
西突厥处罗可汗之杀铁勒诸酋也,其下往往相率叛去,推契苾哥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据贪汗山,奉薛延陀乙失钵为野咥可汗,保燕末山。而突厥射匮可汗复强,二部黜可汗号往臣之。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白在郁督军山者,东附始毕可汗;乙失钵在金山者,西役叶护可汗。
贞观二年,叶护死,其国乱,乙失钵孙曰夷男,率部帐七万附颉利可汗。后突厥衰,夷男反攻颉利,弱之,于是诸姓多叛颉利,归之者共推为主,夷男不敢当。明年,太宗方图颉利,遣游击将军乔师望昽路赍诏书、鼓纛,册拜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夷男已受命,遣使谢,归方物,乃树牙郁督军山,直京师西北六千里,东靺鞨,西叶护突厥,南沙碛,北俱伦水,地大众附,于是回纥等诸部莫不伏属。其弟统特勒入朝,帝以精刀、宝鞭赐之曰:“下有大过者,以吾鞭鞭之。”夷男以为宠。颉利可汗之灭,塞隧空荒,夷男率其部稍东,保都尉楗山独逻水之阴,远京师才三千里而赢,东室韦,西金山,南突厥,北瀚海,盖古匈奴地也。胜兵二十万,以二子大度设、突利失分将之,号南、北部。七年间,使者八朝。帝恐后强大为患,欲产其祸,乃下诏拜其二子皆为小可汗。
十五年,帝以李思摩为可汗,始度河,牙于漠南。夷男恶之,未发。方帝幸洛阳,将遂封泰山,夷男与其下谋曰:“天子封泰山,万国皆助兵,悉会行在,边鄣空单,思摩可取也。”乃使大度设勒兵二十万,南绝漠,壁白道川,率一兵得四马,击思摩。思摩走朔州,言状,且请师。于是诏营州都督张俭统所部与奚、、契丹乘其东,朔州道行军总管李勣众六万、骑三千,营朔州,灵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众四万、骑五千,屯灵武,庆州道行军总管张士贵众万七千出云中,凉州道行军总管李袭誉经略之。帝敕诸将曰:“延陀度漠,马已疲。夫用兵者,见利疾进,不利亟去。今虏不急击思摩,又不速还,势必败,卿等勿与战,须其归,可击也。”既而延陀使者来,求与突厥平。帝曰:“我约漠以北,延陀制之,漠以南,突厥专之,有辄相掠,诛不赦。延陀父事我而首违诏,得非乱邪?而曰与突厥和,乃故约也,尚何请?”不报。
大度设次长城,思摩已南走,大度设度不可得,乃遣人乘长城骂之。适会勣兵至,行盍属天,遽率众走赤柯,度青山,然道回远,勣选敢死士与突骑径腊河,趣白道,及大度设,尾之不置。大度设顾不脱,度诺真水,阵以待。先是,延陀击沙钵罗及阿史那社尔,皆以徒战胜,至是却骑不用,率五人为伍,一执马,四前斗,令曰:“胜则骑而逐,负者死,没其家以偿战士。”及战,突厥兵迮,延陀腾逐,勣救之,延陀纵射,马辄死。勣乃以步士百人为队,捣其罅,虏溃,部将薛万彻率劲骑先收执马者,故延陀不能去,斩首数千级,获马万五千。大度设亡去,万彻追弗及。残卒奔漠北,会雪甚,众皲踣死者十八。始延陀能以术禬神致雪,冀困勣师,及是反自敝云。
勣还入定襄,天子遣使者赍玺书劳问,赏功恤死。延陀之使留待命者,帝悉还之,曰:“归语尔可汗,尔自负其强,以突厥为弱,厚诛敛之,又取首领以为质,且我为天下主,渠尝赋发于尔邪?后有利害,当谨思,毋遽也。”延陀乃遣使谢罪,又遣其仲父沙钵罗献马三千,因请昏。帝曰:“延陀本一俟斤,我则立之,度其力孰与颉利比,而敢桡边乎?”不许昏。
明年,以使来益献马、牛、羊、橐它,固求昏。帝与大臣计曰:“延陀屈强,朕策顾有二:选士十万击之,使无遗种,百年计也;绝昏羁縻,使无边忧,三十年计也。然则孰利?”房玄龄曰:“今大乱余氓,痍破未完,战虽胜,犹危道也。不如和亲。”帝曰:“善。”许以新兴公主下嫁,召突利失大享,群臣侍,陈宝器,奏《庆善》、《破阵》盛乐及十部伎,突利失顿首上千万岁寿。诏夷男亲迎,帝将幸灵州以成昏事。夷男大喜,诧曰:“我铁勒部人耳,上以我为可汗,公主以女我,乘舆为我幸边,谁与我荣?”乃搜赋诸下羊马为赀。或说夷男曰:“可汗与唐,皆一国主,奈何往朝?有如见款,尚可悔?”夷男曰:“不然。吾闻唐天子有德,四方共臣之,藉独留我,碛北亦须有主,然舍我而求它,非计也。”下乃不敢言。
时帝诏有司受所献,延陀无府库,调敛于下,不亟集,又度碛,水草乏,马羊多死,纳贡后期,帝亦止行。畜口耗死仅半,议者谓:“夷狄尝为中国私,今礼不具而与昏,恐后有轻中国心。”乃下诏绝昏,谢其使。或曰:“既许之,信不可失。”帝曰:“公等计非也。昔汉匈奴强,中国不抗,故饰子女嫁单于。今北狄弱,我能制之,而延陀方谨事我者,顾新立,倚我以服众。彼同罗、仆骨力足制延陀而不发,惧我也。我又妻之,固中国婿,名重而援坚,诸部将归之,戎狄野心,能自立则叛矣。今绝昏,使诸姓闻之,将争击延陀,亡可待也。”李思摩果侵掠之。延陀遣突利失寇定襄,诏李勣逐出塞。俄遣使请率师助伐高丽,以刺帝意,帝引使者谓曰:“归语尔可汗,我父子东征,能寇边者可即来。”夷男沮缩,不敢谋,以使谢,固请助军。帝嘉答。高丽莫离支令靺鞨以厚利啖夷男,欲与连和,夷男气素索,不发,亦会病死,帝为祭于行。
始延陀请以庶子曳莽为突利失可汗,统东方;嫡子拔灼为肆叶护可汗,统西方。白道之役,曳莽实为之谋,国人多怨。及会葬,曳莽亟还部,拔灼分兵袭杀之,自立为颉利俱利失薛沙多弥可汗。方是时,王师犹在辽,因即寇边。帝遣江夏王道宗屯朔州,代州都督薛万彻与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屯胜州,左武候大将军萨孤吴仁屯灵州,执失思力与突厥掎角塞下,虏知有备,乃去。
拔灼性卞克,多杀父时贵臣而任所亲昵,国人不安,而阿波设与唐使者遇于靺鞨东鄙,小战不利,还怖国人曰:“唐兵至矣!”众大扰,诸部遂溃。多弥可汗以十余骑遁去,依阿史那时健,俄为回纥所杀,尽屠其宗,众五六万奔西域,立真珠毘伽可汗昆弟子咄摩支,号伊特勿失可汗,遣使者上言:“愿保郁督军山。”常诏兵部尚书崔敦礼与李勣尉安之,俾定其国。
铁勒诸部素伏延陀,而咄摩支虽衰孑,尚臣畏之。帝恐卒为患,诏勣等曰:“降则抚之,叛则击之。”勣至,咄摩支大骇,阴欲拒战,外好言乞降。勣知之,纵兵击,斩五千余级,系老孺三万,遂灭其国。咄摩支闻天子使者萧嗣业在回纥,身诣嗣业丐降,入朝,拜右武卫将军,赐田宅。初,延陀将灭,有丐食于其部者,延客帐中,妻视客人而狼首,主不觉,客已食,妻语部人共追之,至郁督军山,见二人焉,曰:“我神也,薛延陀且灭。”追者惧,却走,遂失之。至是果败此山下。
帝以延陀灭,欲并契苾等降之,复遣道宗率阿史那社尔等分部穷讨,帝幸灵州,节度诸将。于是铁勒十一部皆归命天子,请吏内属。道宗等径碛击延陀余众阿波达干,斩首千余级,逐北二百里。万彻抵北道,谕降回纥诸酋。虏所遣使踵及帝行在,凡数千人,上言:“天至尊为可汗,世世以奴事,死不恨。”帝剖其地为州县,北荒遂平。诸姓有来朝者,帝劳曰:“尔来,若鼠得穴、鱼得泉,我为尔深广之。”又曰:“我在,天下四夷有不安安之,不乐乐之,如骥尾受苍蝇,可使日千里也。”于是告功太庙,赐民三日酺。后三年,余部叛,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讨平之。至永徽时,延陀部亡散者悉还,高宗为置嵠弹州处安之。
拔野古一曰拔野固,或为拔曳固,漫散碛北,地千里,直仆骨东,邻于靺鞨。帐户六万,兵万人。地有荐草,产良马、精铁。有川曰康干河,断松投之,三年辄化为石,色苍致,然节理犹在,世谓康干石者。俗嗜猎射,少耕获,乘木逐鹿冰上。风俗大抵铁勒也,言语少异。贞观三年,与仆骨、同罗、奚、同入朝。二十一年,大俟利发屈利失举部内属,置幽陵都督府,拜屈利失右武卫大将军,即为都督。显庆时,与思结、仆固、同罗叛,以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击之,斩其渠首。至天宝间,能自来朝。
仆骨亦曰仆固,在多览葛之东。帐户三万,兵万人。地最北,俗梗骜,难召率。始臣突厥,后附薛延陀。延陀灭,其酋娑匐俟利发歌滥拔延始内属,以其地为金微州,拜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州都督。开元初,为首领仆固所杀,诣朔方降,有司诛之。子曰怀恩,至德时以功至朔方节度使,自有传。
同罗在薛延陀北,多览葛之东,距京师七千里而赢,胜兵三万。贞观二年,遣使者入朝。久之,请内属,置龟林都督府,拜酋俟利发时健啜为左领军大将军,即授都督。安禄山反,劫其兵用之,号“曳落河”者也。曳落河,犹言健儿云。
浑在诸部最南者。突厥颉利败时,有俟利发阿贪支款塞。薛延陀之灭,大俟利发浑汪举部内向,以其地为皋兰都督府,后分东、西州。太宗以阿贪支于汪属尊,遣译者讽汪,汪欣然避位。帝嘉其让,以阿贪支为右领军卫大将军、皋兰州刺史,汪云麾将军兼俟利发为之副。阿贪支死,子回贵嗣。回贵死,子大寿嗣。大寿死,子释之嗣。释之鸷勇不凡,从哥舒翰拔石堡城,迁右武卫大将军,封汝南郡公。李光弼保河阳,释之以朔方都知兵马使为裨将,进宁朔郡王,知朔方节度留后。仆固怀恩之走,声为归镇。释之曰:“是必众溃。”将拒之,其甥张韶曰:“彼如悔祸还镇,渠可不纳?”释之信之,乃纳怀恩。怀恩已入,使韶杀释之,收其军。已而恶韶,骂曰:“若负舅,肯忠于我?”折其胫,囚死弥峨城。释之子瑊,建中功臣也,自有传。
契苾亦曰契苾羽,在焉耆西北鹰娑川,多览葛之南。其酋哥楞自号易勿真莫贺可汗,弟莫贺咄特勒,皆有勇。莫贺咄死,子何力尚纽率其部来归,时贞观六年也。诏处之甘、凉间,以其地为榆溪州。永徽四年,以其部为贺兰都督府,隶燕然都护。何力有战功,忠节臣也。大和中,其种帐附于振武云。
多览葛亦曰多滥,在薛延陀东,滨同罗水,胜兵万人。延陀已灭,其酋俟斤多滥葛末与回纥皆朝,以其地为燕然都督府,授右卫大将军,即为府都督。死,以多滥葛塞匐为大俟利发,继为都督。
阿跌,亦曰诃咥,或为鞬跌。始与拔野古等皆朝,以其地为鸡田州。开元中,鞬跌思泰自突厥默啜所来降。其后,光进、光颜皆以战功至大官,赐李氏,附属籍,自有传。
葛逻禄本突厥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包多怛岭,与车鼻部接。有三族:一谋落,或为谋刺;二炽俟,或为婆匐;三踏实力。永徽初,高偘之伐车鼻可汗,三族皆内属。显庆二年,以谋落部为阴山都督府,炽俟部为大漠都督府,踏实力部为玄池都督府,即用其酋长为都督。后分炽俟部置金附州。三族当东、西突厥间,常视其兴衰,附叛不常也。后稍南徙,自号“三姓叶护”,兵强,甘于斗,廷州以西诸突厥皆畏之。开元初,再来朝。天宝时,与回纥、拔悉蜜共攻杀乌苏米施可汗,又与回纥击拔悉蜜,走其可汗阿史那施于北庭,奔京师。葛禄与九姓复立回纥叶护,所谓怀仁可汗者也。于是葛禄之处乌德犍山者臣回纥,在金山、北庭者自立叶护,岁来朝。久之,叶护顿毘伽缚突厥叛酋阿布思,进封金山郡王。天宝间,凡五朝。至德后,葛逻禄浸盛,与回纥争强,徙十姓可汗故地,尽有碎叶、怛逻斯诸城。然限回纥,故朝会不能自达于朝。
拔悉蜜,贞观二十三年始来朝。天宝初,与回纥叶护击杀突厥可汗,立拔悉蜜大酋阿史那施为贺腊毘伽可汗,遣使者入谢,玄宗赐紫文袍、金钿带、鱼袋。不三岁,为葛逻禄、回纥所破,奔北庭。后朝京师,拜左武卫将军,地与众归回纥。
都播,亦曰都波,其地北濒小海,西坚昆,南回纥,分三部,皆自统制。其俗无岁时。结草为庐。无畜牧,不知稼穑,土多百合草,掇其根以饭,捕鱼、鸟、兽食之。衣貂鹿皮,贫者缉鸟羽为服。其昏姻,富者纳马,贫者效鹿皮草根。死以木敛置山中,或系于树,送葬哭泣,与突厥同。无刑罚,盗者倍输其赃。贞观二十一年,因骨利干入朝,亦以使通中国。
骨利干处瀚海北,胜兵五千。草多百合。产良马,首似橐它,筋骼壮大,日中驰数百里。其地北距海,去京师最远,又北度海则昼长夜短,日入亨羊胛,熟,东方已明,盖近日出处也。既入朝,诏遣云麾将军康苏蜜劳答,以其地为玄阙州。其大酋俟斤因使者献马,帝取其异者号十骥,皆为美名:曰“腾霜白”,曰“雪骢’,曰“凝露骢”,曰“县光骢”,曰“决波騟’,曰“飞霞骠”,曰“发电赤”,曰“流金瓜”,曰“翔麟紫”,曰“奔虹赤”,厚礼其使。龙朔中,以玄阙州更为余吾州,隶瀚海都督府。延载初,亦来朝。
白居鲜卑故地,直京师东北五千里,与同罗、仆骨接。避薛延陀,保奥支水、冷陉山,南契丹,北乌罗浑,东靺鞨,西拔野古,地圆袤二千里,山缭其外,胜兵万人。业射猎,以赤皮缘衣,妇贯铜钏,以子铃缀襟。其部有三:曰居延,曰无若没,曰潢水。其君长臣突厥颉利可汗为俟斤。贞观中再来朝,后列其地为寘颜州,以别部为居延州,即用俟斤为刺史。显庆五年,授酋长李含珠为居延都督。含珠死,弟厥都继之。后无闻焉。
斛薛处多滥葛北,胜兵万人。奚结处同罗北,思结在延陀故牙,二部合兵凡二万。既来朝,列其地州县之。太宗时,北狄能自通者,又有乌罗浑,或曰乌洛侯,曰乌罗护,直京师东北六千里而赢,东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乌丸,大抵风俗皆靺鞨也。乌丸或曰古丸。
又有鞠,或曰祴,居拔野古东北,有木无草,地多苔。无羊马,人豢鹿若牛马,惟食苔,俗以驾车。又以鹿皮为衣,聚木作屋,尊卑共居。
又有俞折者,地差大,俗与拔野古相埒。少羊马,多貂鼠。
又有驳马者,或曰弊剌,曰遏罗支,直突厥之北,距京师万四千里。随水草,然喜居山,胜兵三万。地常积雪,木不雕。以马耕田,马色皆驳,因以名国云。北极于海,虽畜马而不乘,资湩酪以食。好与结骨战,人貌多似结骨,而语不相通。皆劗发,桦皮帽。构木类井干,覆桦为室。各有小君长,不能相臣也。
大汉者,处鞠之北,饶羊马,人物颀大,故以自名。与鞠俱邻于黠戛斯剑海之濒。
此皆古所未宾者,当贞观逮永徽,奉貂马入朝,或一再至。
黠戛斯,古坚昆国也。地当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结骨。其种杂丁零,乃匈奴西鄙也。匈奴封汉降将李陵为右贤王,卫律为丁零王。后郅支单于破坚昆,于时东距单于廷七千里,南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故后世得其地者讹为结骨,稍号纥骨,亦曰纥扢斯云。众数十万,胜兵八万,直回纥西北三千里,南依贪漫山。地夏沮洳,冬积雪。人皆长大,赤发、析面、绿瞳,以黑发为不祥。黑瞳者,必曰陵苗裔也。男少女多,以环贯耳,俗趫伉,男子有男黥其手,女已嫁黥项。杂居多淫佚。
谓岁首为茂师哀,以三哀为一时,以十二物纪年,如岁在寅则曰虎年。气多寒,虽大河亦半冰。稼有禾、粟、大小麦、青稞,步硙以为面糜。穄以三月种,九月获,以饭,以酿酒,而无果蔬。畜,马至壮大,以善斗者为头马,有橐它、牛、羊,牛为多,富农至数千。其兽有野马、骨咄、黄羊、原羝、鹿、黑尾,黑尾者似麞,尾大而黑。鱼,有蔑者长七八尺,莫痕者无骨,口出颐下。鸟,雁、鹜、乌鹊、鹰、隼。木,松、桦、榆、柳、蒲。松高者仰射不能及颠,而桦尤多。有金、铁、锡,每雨,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常以输突厥。其战有弓矢、旗帜,其骑士析木为盾,蔽股足,又以圆盾傅肩,而捍矢刃。
其君曰“阿热”,遂姓阿热氏,建一纛,下皆尚赤,余以部落为之号。服贵貂、豽,阿热冬帽貂,夏帽金扣,锐顶而卷末,诸下皆帽白氈,喜佩刀砺,贱者衣皮不帽,女衣毳毼、锦、罽、绫,盖安西、北庭、大食所贸售也。阿热驻牙青山,周栅代垣,联氈为帐,号“密的支”,它首领居小帐。凡调兵,诸部役属者悉行。内貂鼠、青鼠为赋。其官,宰相、都督、职使、长史、将军、达干六等。宰相七,都督三、职使十,皆典兵;长史十五,将军、达干无员。诸部食肉及马酪,惟阿热设饼饵。乐有笛、鼓、笙、觱篥、盘铃。戏有弄驼、师子、马伎、绳伎。祠神惟主水草,祭无时,呼巫为“甘”。昏嫁纳羊马以聘,富者或百千计。丧不剺面,三环尸哭,乃火之,收其骨,岁而乃墓,然后器泣有节。冬处室,木皮为覆。其文字言语,与回鹘正同。法最严,临阵桡、奉使不称、妄议国若盗者皆断首;子为盗,以首着父颈,非死不脱。
阿热牙至回鹘牙所,橐它四十日行。使者道出天德右二百里许抵西受降城,北三百里许至鹈泉,泉西北至回鹘牙千五百里许,而有东、西二道,泉之北,东道也。回鹘牙北六百里得仙娥河,河东北曰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东,有水曰剑河,偶艇以度,水悉东北流,经其国,合而北入于海。
东至木马突厥三部落,曰都播、弥列、哥饿支,其酋长皆为颉斤。桦皮覆室,多善马,俗乘木马驰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辄百步,势迅激。夜钞盗,昼伏匿,坚昆之人得以役属之。
坚昆,本强国也,地与突厥等,突厥以女妻其酋豪,东至骨利干,南吐蕃,西南葛逻禄。始隶薛延陀,延陀以颉利发一人监国。其酋长三人,曰讫悉辈,曰居沙波辈,曰阿米辈,共治其国,未始与中国通。贞观二十二年,闻铁勒等已入臣,即遣使者献方物,其酋长俟利发失钵屈阿栈身入朝,太宗劳享之,谓群臣曰:“往渭桥斩三突厥,自谓功多,今俟利发在席,更觉过之。”俟利发酒酣,奏愿得持笏,帝以其地为坚昆府,拜俟利发左屯卫大将军,即为都督,隶燕然都护。高宗世,再来朝。景龙中,献方物,中宗引使者劳之曰:“而国与我同宗,非它蕃比。”属以酒,使者顿首。玄宗世,四朝献。
乾元中,为回纥所破,自是不能通中国。后狄语讹为黠戛斯,盖回鹘谓之,若曰黄赤面云,又讹为戛戛斯。然常与大食、吐蕃、葛禄相依杖,吐蕃之往来者畏回鹘剽钞,必住葛禄,以待黠戛斯护送。大食有重锦,其载二十橐它乃胜,既不可兼负,故裁为二十匹,每三岁一饷黠戛斯。而回鹘授其君长阿热官为“毘伽顿颉斤”。
回鹘稍衰,阿热即自称可汗。其母,突骑施女也,为母可敦;妻葛禄叶护女,为可敦。回鹘遣宰相伐之,不胜,挐斗二十年不解。阿热恃胜,乃肆詈曰:“尔运尽矣!我将收尔金帐,于尔帐前驰我马,植我旗,尔能抗,亟来,即不能,当疾去。”回鹘不能讨,其将句录莫贺导阿热破杀回鹘可汗,诸特勒皆溃。阿热身自将,焚其牙及公主所庐金帐者,回鹘可汗常坐也。乃悉收其宝赀,并得太和公主,遂徙牙牢山之南。牢山亦曰赌满,距回鹘旧牙度马行十五日。阿热以公主唐贵女,遣使者卫送公主还朝,为回鹘乌介可汗邀取之,并杀使者。
会昌中,阿热以使者见杀,无以通于朝,复遣注吾合素上书言状。注吾,虏姓也;合,言猛;素者,左也,谓武猛善左射者。行三岁至京师,武宗大悦,班渤海使者上,以其处穷远,能脩职贡,命太仆卿赵蕃持节临慰其国,诏宰相即鸿胪寺见使者,使译官考山川国风。宰相德裕上言:“贞观时,远国皆来,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如周史臣集四夷朝事为《王会篇》。今黠戛斯大通中国,宜为《王会图》以示后世。”有诏以鸿胪所得缋著之。又诏阿热著宗正属籍。
是时,乌介可汗余众托黑车子,阿热愿乘秋马肥击取之,表天子请师。帝令给事中刘濛为巡边使,朝廷亦以河、陇四镇十八州久沦戎狄,幸回鹘破弱,吐蕃乱,相残啮,可乘其衰。乃以右散骑常侍李拭使黠戛斯,册君长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未行,而武宗崩。宣宗嗣位,欲如先帝意,或谓黠戛斯小种,不足与唐抗,诏宰相与台省四品以上官议,皆曰:“回鹘盛时有册号,今幸衰亡,又加黠戛斯,后且生患。”乃止。至大中元年,卒诏鸿胪卿李业持节册黠戛斯为英武诚明可汗。逮咸通间,三来朝。然卒不能取回鹘。后之朝聘册命,史臣失传。
赞曰:夷狄资悍贪,人外而兽内,惟剽夺是视。故汤、武之兴,未尝与共功,盖疏而不戚也。太宗初兴,尝用突厥矣,不胜其暴,卒缚而臣之。肃宗用回纥矣,至略华人,辱太子,笞杀近臣,求索无倪。德宗又用吐蕃矣,劫平凉,败上将,空破西陲。所谓引外祸平内乱者也。夫用之以权,制之以谋,惟太宗能之。若二主懦昏,狃而狎之,乌胜其弊哉!彼亲之则责偿也多,慊而不满则滋怨,化以仁义则顽,示以法则忿,熟我险易则为患也博而惨,疗馁以冶葛,何时可哉?故《春秋》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信矣。
列传第一百四十三 沙陀
沙陀,西突厥别部处月种也。始,突厥东西部分治乌孙故地,与处月、处蜜杂居。贞观七年,太宗以鼓纛立利邲咄陆可汗 ,而族人步真觖望,谋并其弟弥射乃自立。弥射惧,率处月等入朝。而步真势穷,亦归国。其留者,咄陆以射匮特勒劫越之子贺鲁统之。
西突厥浸强,内相攻,其大酋乙毘咄陆可汗建廷镞曷山之西,号北庭,而处月等又隶属之。处月居金娑山之阳,蒲类之东,有大碛,名沙陀,故号沙陀突厥云。
咄陆寇伊州,引二部兵围天山,安西都护郭孝恪击走之,拔处月俟斤之城。后乙毘可汗败,奔吐火罗。贺鲁来降,诏拜瑶池都督,徙其部庭州之莫贺城。处月硃邪阙俟斤阿厥亦请内属。
永徽初,贺鲁反,而硃邪孤注亦杀招慰使连和,引兵据牢山。于是射脾俟斤沙陀那速不肯从,高宗以贺鲁所领授之。明年,弓月道总管梁建方、契苾何力引兵斩孤注,俘九千人。又明年,废瑶池都督府,即处月地置金满、沙陀二州,皆领都督。贺鲁亡,安抚大使阿史那弥射次伊丽水,而处月来归。乃置昆陵都护府,统咄陆部,以弥射为都护。
龙朔初,以处月酋沙陀金山从武卫将军薛仁贵讨铁勒,授墨离军讨击使。长安二年,进为金满州都督,累封张掖郡公。金山死,子辅国嗣。先天初避吐蕃,徙部北庭,率其下入朝。开元二年,复领金满州都督,封其母鼠尼施为鄯国夫人。辅国累爵永寿郡王。死,子骨咄支嗣。
天宝初,回纥内附,以骨咄支兼回纥副都护。从肃宗平安禄山,拜特进、骁卫上将军。死,子尽忠嗣,累迁金吾卫大将军、酒泉县公。至德、宝应间,中国多故,北庭、西州闭不通,朝奏使皆道出回纥,而虏多渔撷,尤苦之,虽沙陀之倚北庭者,亦困其暴敛。
贞元中,沙陀部七千帐附吐蕃,与共寇北庭,陷之。吐蕃徙其部甘州,以尽忠为军大论。吐蕃寇边,常以沙陀为前锋。
久之,回鹘取凉州,吐蕃疑尽忠持两端,议徙沙陀于河外,举部愁恐。尽忠与硃邪执宜谋,曰:“我世为唐臣,不幸陷污,今若走萧关自归,不愈于绝种乎?”尽忠曰:“善。”元和三年,悉众三万落循乌德鞬山而东。吐蕃追之。行且战,旁洮水,奏石门,转斗不解,部众略尽,尽忠死之。执宜裒瘢伤,士裁二千,骑七百,杂畜橐它千计,款灵州塞。节度使范希朝以闻。诏处其部盐州,置阴山府,以执宜为府兵马使。沙陀素健斗,希朝欲藉以捍虏,为市牛羊,广畜牧,休养之。其童耄自凤翔、兴元、太原道归者,皆还其部。尽忠弟葛勒阿波率残部七百叩振武降,授左武卫大将军,兼阴山府都督。
执宜朝长安,赐金币袍马万计,授特进、金吾卫将军。然议者以灵武迫吐蕃,恐后反覆生变,又滨边,益口则食翔价。顷之,希朝镇太原,因诏沙陀举军从之。希朝乃料其劲骑千二百,号沙陀军,置军使,而处馀众于定襄川。执宜乃保神武川之黄花堆,更号阴山北沙陀。是时,天子伐镇州,执宜以军七百为前锋,王承宗众数万伏木刀沟,与执宜遇,飞矢雨集。执宜提军横贯贼阵鏖斗,李光颜等乘之,斩首万级。镇兵解,进蔚州刺史。王锷节度太原,建言:“硃邪族孳炽,散居北川,恐启野心,愿析其族隶诸州,势分易弱也。”遂建十府以处沙陀。八年,回鹘过碛南取西城、柳谷,诏执宜屯天德。明年,伐吴元济,又诏执宜隶李光颜,破蔡人时曲,拔凌云栅。元济平,授检校刑部尚书,犹隶光颜军。长庆初,伐镇州,悉发沙陀,与易定军掎角,破贼深州。执宜入朝,留宿卫,拜金吾卫将军。大和中,柳公绰领河东,奏陉北沙陀素为九姓、六州所畏,请委执宜治云、朔塞下废府十一,料部人三千御北边,号代北行营,授执宜阴山府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隶河东节度。
执宜死,子赤心嗣。开成四年,回鹘径碛口,抵榆林塞。宰相掘罗勿以良马三百遗赤心,约共攻彰信可汗。可汗死,节度使刘沔以沙陀击回鹘于杀胡山。久之,伐潞,诛刘稹,诏赤心率代北骑军三千隶石雄为前军,破石会关,助王宰下天井,合太原军,次榆社,与监军使吕义忠禽杨弁。潞州平,迁朔州刺史,仍为代北军使。
大中初,吐蕃合党项及回鹘残众寇河西,太原王宰统代北诸军进讨,沙陀常深入,冠诸军。赤心所向,虏辄披靡,曰:“吾见赤马将军火生头上。”始,沙陀臣吐蕃,其左老右壮,溷男女,略与同,而驰射趫悍过之,虏倚其兵,常苦边。及归国,吐蕃由此亦衰。宣宗已复三州、七关,征西戍皆罢,乃迁赤心蔚州刺史、云州守捉使。
庞勋乱,诏义成康承训为行营招讨使,赤心以突骑三千从。承训兵绝涣水,遇伏,堕围中几没,赤心以骑五百掀出之。勋欲速战,众八万,短兵接,赤心勒劲骑突贼,与官军夹击,败之。其弟赤衰以千骑追之亳东。勋平,进大同军节度使,赐氏李,名国昌,预郑王属籍,赐亲仁里甲第。回鹘叩榆林,扰灵、盐,诏国昌为鄜延节度使。又寇天德,乃徙节振武,进检校司徒。王仙芝陷荆、襄,朝廷发诸州兵讨捕,国昌遣刘迁统云中突骑逐贼,数有功。
乾符三年,段文楚为代北水陆发运、云州防御使。是时无年,文楚晙损用度,下皆怨。边校程怀信、王行审、盖寓、李存璋、薛铁山、康君立等曹议曰:“世多难,丈夫当投罅立功。段公乃儒者,难共计。沙陀雄劲,李振武父子勇冠军,我若推之,无不应,则代北唾手可定。拾取富贵若何?”咸曰:“善!”乃夜谒国昌子云中守捉使克用曰:“岁艰禀食削,吾等不忍饿死,公家威德著闻,请诛虐帅,安部内。”克用许之,募得士万人,趋云州,次斗鸡台。城中执文楚至,杀之;据州以闻,共丐克用为大同防御留后。不许,发诸道兵进捕,诸道不甚力,而黄巢方引度江,朝廷度未能制,乃赦之,以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国昌不受命,诏河东节度使崔彦昭、幽州张公素共击之,无功。
国昌与党项战,未决,大同川吐浑赫连鐸袭振武,尽取其赀械。国昌穷,挈骑五百还云州,州不纳,鐸遂取之。克用转侧蔚、朔间,裒兵才三千,屯新城,鐸引万人围之,隧而攻,三日不拔,鐸兵杀伤甚。国昌自蔚州来,鐸引去。僖宗以鐸领大同节度,畀讨国昌。六年,诏昭义李钧为北面招讨使,督潞、太原兵屯代州;幽州李可举会鐸攻蔚州,国昌以一队当之。克用分兵抵遮虏城拒钧,天大雪,士戺仆,钧众溃,还代州,军遂乱,钧死于兵。广明元年,以李琢为蔚、朔招讨都统,率兵数万屯代州。克用使傅文达调蔚、朔兵,朔州刺史高文集缚以送琢。琢进攻蔚州,国昌败,与克用举宗奔达靼。鐸密畀酋长图之,克用得其计,因豪桀大会驰射,百步外针芒木叶无不中,部人大惊,即倡言:“今黄巢北寇,为中原患,一日天子赦我,愿与公等南向定天下,庸能终老沙碛哉!”达靼知不留,乃止。
巢攻潼关,入京师,诏河东监军陈景思发代北军。时沙陀都督李友金屯兴唐军,萨葛首领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屯感义军,克用客塞下,众数千无所属。景思闻天子西,乃与友金料骑五千入居绛,兵擅劫帑自私。还代州,益募士三万,屯崞西,士嚣纵,友金不能制,谋曰:“今合大众,不得威名宿将,且无功。吾兄司徒父子,材而雄,众所推畏,比得罪于朝,侨戍北部不敢还。今若召之使将兵,代北豪英,一呼可集,整行伍,鼓而南,贼不足平也。”景思曰:“善!”乃丐赦国昌,使讨贼赎罪。有诏拜克用代州刺史、忻代兵马留后,促本军讨贼。克用募达靼万人,趋代州,将南道太原。节度使郑从谠塞石岭关,不得前,克用儳道至太原,营城下五日,邀粮赀,从谠不答,乃大略,还屯代州。
中和二年,蔚州刺史苏祐会赫连鐸兵将攻代州,克用率骑五百先袭蔚州,下之。祐屯美女谷,鐸与幽州李可举众七万攻蔚州,谯栅相属。克用直捣营,入蔚州,燔府库,弃而去,屯雁门。国昌自达靼率兵归代州。扰汾、并、楼烦,不释铠。帝诏克用还军朔州。
于是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传诏招克用同讨巢。克用喜,即大阅雁门,得忻、代、蔚、朔、达靼众三万、骑五千而南。于是国昌守代州。郑从谠不肯假道,克用军傅太原而营,奉币马遗从谠,身从数骑呼曰:“我且西,愿与公一言。”从谠升陴慰勉,归货币饔饩。克用乃自阴地趋晋,会河中。帝闻,擢克用雁门节度、神策天宁军镇遏、忻代观察使。明年,宰相王鐸承制,授克用东北面行营都统,河东监军陈景思为监军使。克用使弟克脩领彀骑五百度河,克用自夏阳济,留薛阿檀扼津口,次同州,壁乾坑,与贼战梁田坡,败之。进壁渭桥,遂收京师。功第一,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陇西郡公;国昌为代北军节度使。未几,以克用领河东节度。
黄巢与秦宗权合寇河南。四年,克用率河东、代北兵将自泽、潞下天井关,河阳诸葛爽堙井以拒,克用乃由河中济,趋许州,合徐、汴兵破尚让于太康。战西华,又破之。贼走,河南平。追北曹州,还过汴,硃全忠邀之,克用留兵于郊,入舍上源馆。夜帐饮,全忠自佐饔,进赀宝,握手谆劳。是时,全忠忌克用桀迈难制,则连车外环,陈兵道左右。克用醉。乃攻馆,下拒战,亲将郭景铢灭烛扶克用,徐告之,尚被酒,乃引弓射。会烟嚣四合,大震电,克用与薛志勤等间关升南谯门,缒走营。部下死者数百人,所获贼乘舆物尽亡之。克用整众归太原,益训兵,将报仇,使弟克勤以万骑屯河中,乃请击全忠。使者八返,内外震恐,帝使内谒慰解。寻进位检校太傅、陇西郡王。
光启元年,幽州李可举、镇州王景崇言:“易定故燕、赵境,请取分之。”于是可举攻易州,下之;景崇攻无极。易定节度使王处存求救于克用,克用自将救无极,败镇人,攻马头,固新城。镇兵走,处存复取易州。凤翔李昌符、邠宁硃玫与全忠连和,观军容使田令孜恶克用与王重荣合,建言:“不可处近辅,请授王处存河中,而徙重荣于易定,则克用孤矣。”帝从之。重荣以告,克用怒曰:“我当从公提鼓出汜水关诛全忠,回歼穴鼠耳。”重荣计曰:“公兵朝出关,则邠、岐兵夕傅吾堞,愿先治邠、岐。”克用乃表言:“玫、昌符连全忠为乱,请以兵十五万度河枭二竖,然后平汴雪大耻,愿陛下戒严,无为贼所摇。”帝遣使慰止,背相望也。克用不奉诏,玫亦引邠、凤兵营沙苑。克用薄战,玫败,夜亡去。克用还河中,天子出趣凤翔,道传兵且至,即趣宝鸡。克用与重荣联章请还宫,愿留兵卫京师,即还镇。帝惧,走大散关,驻兴元。克用引归。嗣襄王煴伪诏至太原,克用燔之,执其使,间道奉表兴元。始,朝廷意玫结克用迫乘舆,及表至,示群臣,因腾晓山南诸镇,行在少安。王行瑜斩玫,克用以千骑经略京畿。三年,国昌卒。俄而昭宗即位,进克用检校太师兼侍中。
大顺初,克用自攻赫连鐸于云州,拔东郛。幽州李匡威以兵三万救之,杀其将安金俊,克用走。鐸与匡威共建言:“山南乱,克用实首之。今乘其败,可伐而取也。”全忠亦请与河北三镇共讨之。宰相张浚是其计,乃下制削克用官爵、属籍,以浚为兵马招讨、制置、宣慰使,京兆尹孙揆副之,枢密使骆全諲为行营都监,华州节度使韩建为行营马步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王镕领河东东面,全忠南面,李匡威北面,并为行营招讨使。鐸副匡威,先薄战。克用追潞兵,不肯行,共杀守将李克恭,送款于汴,南首阙下。更诏揆为昭义节度使,克用将李存孝邀揆长子杀之。匡威、鐸并吐蕃、黠戛斯众十万攻遮虏军,杀其将刘胡子。克用乃屯浑河川,存孝与鐸战乐安,鐸败走。浚入阴地关,壁汾、隰,薛铁山、李承嗣营洪洞迎战。存孝次赵城,韩建夜出壮士三百乘其营,存孝伏以待,建兵大奔。存孝攻绛州,未下,晋州刺史张行恭弃城走,建与浚遁还。明年,克用奉表自陈,乃复拜检校太师、守中书令、陇西郡王。
克用悉兵攻鐸云州,以骑将薛阿檀为前军,设伏河上。鐸纵骑追阿檀,遇伏而奔。鐸亡入吐浑。克用取云州,以部将石善友为刺史、大同军防御使。
景福初,镇州王镕攻尧山,克用使李嗣勋击之,斩级三万,克用遂拔天长,略常山,度滹沱,燔其郛。徇地至赵,取鼓、藁二城。赫连鐸众八万攻天成军,克用飞檄发军太原,匡威已壁云州北郊,克用自神堆引军夜入云州,死战,走之。乾宁元年,克用次新城,鐸膝行诣军门降,克用鞭而纵之。进下武州,攻新州。李匡筹引步骑七万救之,克用迎战,斩首万级,俘少将三百,徇城下,新州降。取妫州,匡筹弃幽州走。明年,幽州降,克用以刘仁恭为留后,乃旋。
王行瑜、韩建、李茂贞连兵南阙下,杀李溪。克用尽调北部兵度河,拔绛州,斩刺史王瑶。次河中,王珂谒于道。同州王行约奔京师。围韩建于华州,京师震动,帝为幸石门、莎城,遣内谒郗廷昱慰劳,且言茂贞屯盩厔,行瑜屯兴平,克用乃进营渭桥。帝以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诏克用击邠、凤。克用奉诏,屯渭北,遣史俨以票骑三千护石门,且令王珂输河中粟备行在。帝以赤诏嘉答,进克用诸道兵马都招讨使,命二嗣王兄事之,令促讨行瑜。克用请帝还京师,以二千骑卫乘舆。时宫室煨残,驻尚书省,百官丧马,克用进乘舆金具装二驷,又上百乘给从官。进太师、兼中书令、邠宁四面行营都统。
行瑜坚壁梨园,茂贞自率师三万逼咸阳而屯。克用请帝责茂贞罢兵,因削官爵,愿与河中共讨之。帝诏弟事行瑜,贷茂贞,俾结好。硃诏赐魏国夫人陈氏。陈,襄阳人也,善书,帝所爱,欲急平贼,故予之。茂贞以兵援龙泉,克用使李罕之、李存审夜引兵劫其饷,援兵亡,行瑜溃而走,追杀万计。行瑜入邠州,丐归款,克用使史俨入其城。行瑜死庆州,传自京师。帝悉论幕府官属及诸子功,封爵之,克用赐号“忠贞平难功臣”,进封晋王。
克用屯云阳,遣李习吉入朝,且请与王珂悉力讨茂贞,帝不许。克用私于使者曰:“叛根不除,忧未艾也。”天子发度支钱三十万缗劳其军。时郓州硃宣兄弟为全忠所困,使来告,克用请道于魏救之。兵解复斗,克用自将而往,使李存信率兵三万与史俨等次于莘,为魏兵所破。克用怒,大略相、魏去。
始,茂贞畏克用见讨,修贡献如籓臣。及克用还,绝贡献,与韩建谋以兵入朝。帝惧,诏克用进卫京师。帝谋度河幸太原,遣延王入克用军促迎天子。既次渭北,建固请幸华州。克用谓王曰:“患本于不断,顾上自为之。”李存信攻魏,葛从周引众三万来援,战洹水上,汴人夜坎诸野,哄合,克用子落落马陷而颠,克用救之,亦颠;追兵迫,射之乃免。存信已傅魏城,克用并力,罗弘信以捉生逆战,为克用所败,追及郛,叩阖而还。于是陕州王珙攻河中,李嗣昭援珂,再战再胜,珙围解。
帝使延王持节至太原,谓克用曰:“不用卿计,故逮此,无可言者。今我寄于华,百司群官无所托,非卿尚谁与忧?不则不复见宗庙矣!”王至太原,克用留累月,每大张饮,王必以舞属克用,因陈国事,涕数行下,冀感动之。时刘仁恭据幽州,贰于克用,数召兵不应,克用以书让之,仁恭得书,抵于地,遂显绝。故克用内忧幽州,以好辞谢王,不复有西意。俄自将屯蔚州,会晨大雺冥,仁恭来薄战,克用大败,走太原,大将多死。
全忠夺邢、磁、洺三州,茂贞度克用沮桡,无能出师,乃与韩建谩好,致书言帝暴露累年,请共治宫室迎天子。初,长安自石门之奔,宫殿焚圮,及岐人再逆,火闾里皆尽,宫城昏夜狐狸鸣啼,无人迹。帝幸华西溪,望旧京必泫然流涕,左右凄塞不得语。王建方盗两川,茂贞欲披其鄙私之,数南师,不暇东,而全忠缮治洛阳,茂贞因约克用共其劳,克用辞穷,乃出赀为助。
光化初,帝还京师,诏克用与全忠解仇,宰相徐彦若、崔胤皆劝之。克用势已折,然尚以功高位全忠上,耻先下之,时王镕方睦于汴,乃遗书镕,使为己倡。全忠即遣使奉书币恭甚,克用亦报之。然汴日益张,穷斗不置。王珙请汴兵攻河中,克用使李嗣昭、张汉瑜援之,汴兵走。葛从周取承天军,氏叔琮取辽州、乐平,进壁榆次,克用使周德威逐出之。李嗣昭以步骑三万下太行,略河内,拔怀州,进攻河阳,汴人阎宝救之,嗣昭退保怀。天复元年,全忠取晋、绛,逼河中,王珂告急,使相望,汴人扼空道,晋兵不得前,遂虏珂。珂妻,克用女,不能救,全忠遂有河中,克用朝贡道亦梗。
全忠知克用迮不振,乃大举攻太原,分遣锐将氏叔琮等率魏博、兗郓、邢洺、义武、晋绛兵环入之,晋城邑多下。会大雨,汴兵粮乏,士疟疠,遂解。克用虽内愤悒,惮全忠强难与争,乃厚致币马谢,复请修好。全忠遂取同、华,屯渭上。帝如凤翔,李茂贞、韩全诲请召克用入卫。克用间道遣使者奔问,并诒书全忠劝还汴,全忠不答。
克用率兵趋平阳,攻吉上堡,破汴军于晋州。李嗣昭、周德威下慈、隰,进屯河中。汴将硃友宁以兵十万壁其南,全忠自屯晋州。晋人闻全忠至,皆失色。时有虹贯德威营,氏叔琮薄垒疾斗,晋兵大败,仗械辎储皆尽。友宁长驱略汾、慈、隰州,皆下,遂围太原,攻西门。德威、嗣昭循山挈馀众得归,克用大恐,身荷版筑,率士拒守,阴于嗣昭、德威谋奔云州。李存信曰:“不如依北蕃。”国昌妻刘语克用曰:“闻王欲委城入蕃,审乎?计谁出?”曰:“存信等为此。”刘曰:“彼牧羊奴,安办远计。王常笑王行瑜失城走而死,若何效之?且王顷居达靼,危不免。必一朝去此,祸不旋跬,渠能及北虏哉?”克用悟,乃止。居数日,散士复集。嗣昭夜扰友宁营,汴人惊,引去。德威追之,抵白壁关,复收慈、隰、汾三州。三年,克用攻晋州,闻帝自凤翔还京师,乃去。云州都将王敬晖杀刺史刘再立,以地予刘仁恭;李嗣昭讨之。仁恭援敬晖,嗣昭壁乐安,欲战,仁恭取敬晖,弃城去。
帝东迁,诏至太原,克用泣谓其下曰:“乘舆不复西矣。”遣使者奔问行在,俄加号“协盟同力功臣。”李茂贞、王建与邠州杨崇本遣使者来约义举,克用顾籓镇皆附汴,不可与共功,惟契丹阿保机尚可用,乃卑辞召之。保机身到云中,与克用会,约为兄弟,留十日去,遗马千匹、牛羊万计,期冬大举度河,会昭宗弑而止。四年,王建、李茂贞约克用大举。建将康晏步骑二万与克用监军张承业会凤翔,是时汴将王重师守长安,刘知俊守同州,与战长安西,建兵败,遂不振。
唐亡,建与淮南杨渥请克用自王一方,须贼平访唐宗室立之。建请悉蜀工制乘舆御物。克用答曰:“自王,非吾志也。”建又劝茂贞王岐,茂贞孱褊,亦不敢当,但侈府第、僭宫禁而已。建、渥乃自王。是岁,克用有疾,城门自坏,明年卒。
赞曰:沙陀始归命天子,仰哺于边,世喋血助征讨,常为边兵雄。至克用逢王室乱,遂有太原。虏性惇固,少它肠,自负材果,欲经营天下而不克也。兵虽胜,然数败;地虽得,辄复失,故熟视帝劫迁,缩颈羞汗,偷景待僵,不亦鄙乎!赖其子慓锐,抑而复振。是时,提兵托勤王者五族,然卒亡硃氏为唐涤耻者,沙陀也。使克用稍知古今,能如齐桓、晋文,唐遽亡乎哉?
列传第一百四十四 北狄
契丹,本东胡种,其先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魏青龙中,部酋比能稍桀骜 ,为幽州刺史王雄所杀,众遂微,逃潢水之南,黄龙之北。至元魏,自号曰契丹。地直京师东北五千里而赢,东距高丽,西奚,南营州,北靺鞨、室韦,阻冷陉山以自固。射猎居处无常。其君大贺氏,有胜兵四万,析八部,臣于突厥,以为俟斤。凡调发攻战,则诸部毕会;猎则部得自行。与奚不平,每斗不利,辄遁保鲜卑山。风俗与突厥大抵略侔。死不墓,以马车载尸入山,置于树颠。子孙死,父母旦夕哭;父母死则否,亦无丧期。
武德中,其大酋孙敖曹与靺鞨长突地稽俱遣人来朝,而君长或小入寇边。后二年,君长乃遣使者上名马、丰貂。贞观二年,摩会来降。突厥颉利可汗不欲外夷与唐合,乃请以梁师都易契丹。太宗曰:“契丹、突厥不同类,今已降我,尚可索邪?师都,唐编户,盗我州部,突厥辄为助,我将禽之,谊不可易降者。”明年,摩会复入朝,赐鼓纛,由是有常贡。帝伐高丽,悉发酋长与奚首领从军。帝还,过营州,尽召其长窟哥及老人,差赐缯采,以窟哥为左武卫将军。
大酋辱纥主曲据又率众归,即其部为玄州,拜曲据刺史,隶营州都督府。未几,窟哥举部内属,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松漠都督,封无极男,赐氏李。以达稽部为峭落州,纥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为无逢州,芬问部为羽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奚部为徒河州,坠斤部为万丹州,伏部为匹黎、赤山二州,俱隶松漠府,即以辱纥主为之刺史。
窟哥死,与奚连叛,行军总管阿史德枢宾等执松漠都督阿卜固献东都。窟哥有二孙:曰枯莫离,为左卫将军、弹汗州刺史,封归顺郡王;曰尽忠,为武卫大将军、松漠都督。而敖曹有孙曰万荣,为归诚州刺史。于是营州都督赵文翙骄沓,数侵侮其下,尽忠等皆怨望。万荣本以侍子入朝,知中国险易,挟乱不疑,即共举兵,杀文翙,盗营州反。尽忠自号无上可汗,以万荣为将,纵兵四略,所向辄下,不重浃,众数万,妄言十万,攻崇州,执讨击副使许钦寂。武后怒,诏鹰扬将军曹仁师、金吾大将军张玄遇、右武威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击之;以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纳言姚为之副。更号万荣曰万斩,尽忠曰尽灭。诸将战西硖石黄麞谷,王师败绩,玄遇、仁节皆为虏禽。进攻平州,不克。败书闻,后乃以右武卫大将军建安王武攸宜为清边道大总管,击契丹;募天下人奴有勇者,官畀主直,悉发以击虏。万荣衔枚夜袭檀州,清边道副总管张九节募死士数百薄战,万荣败而走山。俄而尽忠死,突厥默啜袭破其部。万荣收散兵复振,使别将骆务整、何阿小入冀州,杀刺史陆宝积,掠数千人。
武后闻尽忠死,更诏夏官尚书王孝杰、羽林卫将军苏宏晖率兵十七万讨契丹,战东硖石,师败,孝杰死之。万荣席已胜,遂屠幽州。攸宜遣将讨捕,不能克。乃命右金吾卫大将军河内郡王武懿宗为神兵道大总管,右肃政台御史大夫娄师德为清边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大将军沙吒忠义为清边中道前军总管,兵凡二十万击贼。万荣锐甚,鼓而南,残瀛州属县,恣肆无所惮。于是神兵道总管杨玄基率奚军掩其尾,契丹大败,获何阿小,降别将李楷固、骆务整,收仗械如积。万荣委军走,残队复合,与奚搏。奚四面攻,乃大溃,万荣左驰。张九节为三伏伺之,万荣穷,与家奴轻骑走潞河东,惫甚,卧林下,奴斩其首,九节传之东都,馀众溃。攸宜凯而还,后喜,为赦天下,改元为神功。
契丹不能立,遂附突厥。久视元年,诏左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右武威卫将军骆务整讨契丹,破之。此两人皆虏善将,尝犯边,数窘官军者也,及是有功。
开元二年,尽忠从父弟都督失活以默啜政衰,率部落与颉利发伊健啜来归,玄宗赐丹书铁券。后二年,与奚长李大酺皆来,诏复置松漠府,以失活为都督,封松漠郡王,授左金吾卫大将军。仍其府置静析军,以失活为经略大使,所统八部皆擢其酋为刺史。诏将军薛泰为押蕃落使,督军镇抚。帝以东平王外孙杨元嗣女为永乐公主,妻失活。明年,失活死,赠特进,帝遣使吊祠,以其弟中郎将娑固袭封及所领。明年,娑固与公主来朝,宴赍有加。
有可突于者,为静析军副使,悍勇得众,娑固欲去之,未决。可突于反攻娑固,娑固奔营州。都督许钦澹以州甲五百,合奚君长李大酺兵共攻可突于。不胜,娑固、大酺皆死。钦澹惧,徙军入榆关。可突于奉娑固从父弟郁于为君,遣使者谢罪。有诏即拜郁于松漠郡王,而赦可突于。郁于来朝,授率更令,以宗室所出女慕容为燕郡公主妻之。可突于亦来朝,擢左羽林卫将军。郁于死,弟吐于嗣,与可突于有隙,不能定其下,携公主来奔,封辽阳郡王,留宿卫。可突于奉尽忠弟邵固统众,诏许袭王。天子封禅,邵固与诸蕃长皆从行在。明年,拜左羽林卫大将军,徙王广化郡,以宗室出女陈为东华公主,妻邵固,诏官其部酋长百馀人,邵固以子入侍。
可突于复来,不为宰相李元纮所礼,鞅鞅去。张说曰:“彼兽心者,唯利是向。且方持国,下所附也,不假以礼,不来矣。”后三年,可突于杀邵固,立屈烈为王,胁奚众共降突厥。公主走平庐军。诏幽州长史、知范阳节度事赵含章击之。遣中书舍人裴宽、给事中薛偘大募壮士,拜忠王浚河北道行军元帅,以御史大夫李朝隐、京兆尹裴伷先副之,帅程伯献、张文俨、宋之悌、李东蒙、赵万功、郭英杰等八总管兵击契丹。既又以忠王兼河东道诸军元帅,王不行。以礼部尚书信安郡王祎持节河北道行军副元帅,与含章出塞捕虏,大破之。可突于走,奚众降,王以二蕃俘级告诸庙。
明年,可突于盗边,幽州长史薛楚玉、副总管郭英杰、吴克勤、乌知义、罗守忠率万骑及奚击之,战都山下。可突于以突厥兵来,奚惧,持两端,众走险;知义、守忠败,英杰、克勤死之,杀唐兵万人。帝擢张守珪为幽州长史经略之。守珪既善将,可突于恐,阳请臣而稍趋西北倚突厥。其衙官李过折与可突于内不平,守珪使客王悔阴邀之,以兵围可突于,过折即夜斩可突于、屈烈及支党数十人,自归。守珪使过折统其部,函可突于等首传东都。拜过折北平郡王,为松漠都督。可突于残党击杀过折,屠其家。一子剌乾走安东,拜左骁卫将军。二十五年,守珪讨契丹,再破之,有诏自今战有功必告庙。
天宝四载,契丹大酋李怀秀降,拜松漠都督,封崇顺王,以宗室出女独孤为静乐公主妻之。是岁,杀公主叛去,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讨破之。更封其酋楷落为恭仁王,代松漠都督。禄山方幸,表讨契丹以向帝意。发幽州、云中、平庐、河东兵十余万,以奚为乡导,大战潢水南。禄山败,死者数千。自是禄山与相侵掠未尝解,至其反乃已。
契丹在开元、天宝间,使朝献者无虑二十。故事,以范阳节度为押奚、契丹使,自至德后,籓镇擅地务自安,鄣戍斥候益谨,不生事于边;奚、契丹亦鲜入寇,岁选酋豪数十入长安朝会,每引见,赐与有秩,其下率数百皆驻馆幽州。至德、宝应时再朝献,大历中十三,贞元间三,元和中七,大和、开成间凡四。然天子恶其外附回鹘,不复官爵渠长。会昌二年,回鹘破,契丹酋屈戍始复内附,拜云麾将军、守右武卫将军。于是幽州节度使张仲武为易回鹘所与旧印,赐唐新印,曰“奉国契丹之印”。
咸通中,其王习尔之再遣使者入朝,部落浸强。习尔之死,族人钦德嗣。光启时,方天下盗兴,北疆多故,乃钞奚、室韦,小小部种皆役服之,因入寇幽、蓟。刘仁恭穷师逾摘星山讨之,岁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马多死。契丹乃乞盟,献良马求牧地,仁恭许之。复败约入寇,刘守光戍平州,契丹以万骑入,守光伪与和,帐饮具于野,伏发,禽其大将。群胡恸,愿纳马五千以赎,不许。钦德输重赂求之,乃与盟,十年不敢近边。
钦德晚节政不竞,其八部大人法常三岁代,时耶律阿保机建鼓旗为一部,不肯代,自号为王而有国,大贺氏遂亡。
奚,亦东胡种,为匈奴所破,保乌丸山。汉曹操斩其帅蹋顿,盖其后也。元魏时自号库真奚,居鲜卑故地,直京师东北四千里。其地东北接契丹,西突厥,南白狼河,北。与突厥同俗,逐水草畜牧,居氈庐,环车为营。其君长常以五百人持兵卫牙中,馀部散山谷间,无赋入,以射猎为赀。稼多穄,已获,窖山下。断木为臼,瓦鼎为飦,杂寒水而食。喜战斗,兵有五部,部一俟斤主之。其国西抵大洛泊,距回纥牙三千里,多依土护真水。其马善登,其羊黑。盛夏必徙保冷陉山,山直妫州西北。至隋始去“库真”,但曰奚。
武德中,高开道借其兵再寇幽州,长史王诜击破之。太宗贞观三年始来朝,阅十七岁,凡四朝贡。帝伐高丽,大酋苏支从战有功。不数年,其长可度者内附,帝为置饶乐都督府,拜可度者使持节六州诸军事、饶乐都督,封楼烦县公,赐李氏。以阿会部为弱水州,处和部为祁黎州,奥失部为洛瑰州,度稽部为太鲁州,元俟折部为渴野州,各以酋领辱纥主为刺史,隶饶乐府。复置东夷都护府于营州,兼统松漠、饶乐地,置东夷校尉。
显庆间可度者死,奚遂叛。五年,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左武候将军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含珠为冷陉道行军总管。明年,诏尚书右丞崔馀庆持节总护定襄等三都督讨之,奚惧乞降,斩其王匹帝。万岁通天中,契丹反,奚亦叛,与突厥相表里,号“两蕃”。延和元年,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孙佺、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帅兵十二万,为三军,袭击其部。次冷陉,前军楷洛与奚酋李大酺战不利。佺惧,敛军,诈大酺曰:“我奉诏来慰抚若等,而楷洛违节度辄战,非天子意,方戮以徇。”大酺曰:“诚慰抚我,有所赐乎?”佺出军中缯帛、袍带与之。大酺谢,请佺还师,举军得脱,争先无部伍,大酺兵蹑之,遂大败,杀伤数万。佺、以悌皆为虏禽,送默啜害之。朝廷方多故,不暇讨。
玄宗开元二年,使奥苏悔落丐降,封饶乐郡王,左金吾卫大将军、饶乐都督。诏宗室出女辛为固安公主,妻大酺。明年,身入朝成昏。始复营州都督府,遣右领军将军李济持节护送。大酺后与契丹可突于斗,死。弟鲁苏领其部,袭王。诏兼保塞军经略大使。牙官塞默羯谋叛,公主置酒诱杀之,帝嘉其功,赐主累万。会与其母相告讦得罪,更以盛安公主女韦为东光公主妻之。后三年,封鲁苏奉诚郡王,右羽林卫将军,擢其首领无虑二百人,皆位郎将。
久之,契丹可突于反,胁奚众并附突厥。鲁苏不能制,奔榆关,公主奔平庐。幽州长史赵含章发清夷军讨破之,众稍自归。明年,信安王祎降其酋李诗锁高等部落五千帐,以其地为归义州,因以王诗,拜左羽林军大将军、本州都督,赐帛十万,置其部幽州之偏。
李诗死,子延宠嗣,与契丹又叛,为幽州张守珪所困。延宠降,复拜饶乐都督、怀信王,以宗室出女杨为宜芳公主妻之。延宠杀公主复叛,诏立它酋婆固为昭信王、饶乐都督,以定其部。安禄山节度范阳,诡边功,数与鏖斗,饰俘以献,诛其君李日越,料所俘骁壮戍云南。终帝世,凡八朝献,至德、大历间十二。
贞元四年,与室韦攻振武。后七年,幽州残其众六万。德宗时,两朝献。元和元年,君梅落身入朝,拜检校司空、归诚郡王。以部酋索氏为左威卫将军、檀蓟州游弈兵马使,没辱孤平州游弈兵马使,皆赐李氏。然阴结回鹘、室韦兵犯西城、振武。大抵宪宗世四朝献。
大和四年,复盗边,庐龙李载义破之,执大将二百余人,缚其帅茹羯来献,文宗赐冠带,授右骁卫将军。后五年,大首领匿舍朗来朝。大中元年,北部诸山奚悉叛,庐龙张仲武禽酋渠,烧帐落二十万,取其刺史以下面耳三百,羊牛七万,辎贮五百乘,献京师。咸通九年,其王突董苏使大都督萨葛入朝。
是后契丹方强,奚不敢亢,而举部役属。虏政苛,奚怨之,其酋去诸引别部内附,保妫州北山,遂为东、西奚。
室韦,契丹别种,东胡之北边,盖丁零苗裔也。地据黄龙北,傍越河,直京师东北七千里,东黑水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濒海。其国无君长,惟大酋,皆号“莫贺咄”,摄筦其部而附于突厥。小或千户,大数千户,滨散川谷,逐水草而处,不税敛。每弋猎即相啸聚,事毕去,不相臣制,故虽猛悍喜战,而卒不能为强国。剡木为犁,人挽以耕,田获甚褊。其气候多寒,夏雾雨,冬霜霰。其俗,富人以五色珠垂领,婚嫁则男先佣女家三岁,而后分以产,与妇共载,鼓舞而还。夫死,不再嫁。每部共构大棚,死者置尸其上,丧期三年。土少金铁,率资于高丽。器有角弓、楛矢,人尤善射。每溽夏,西保貣勃、次对二山。山多草木鸟兽,然苦飞蚊,则巢居以避。酋帅死,以子弟继,无则推豪桀立之。率乘牛车,蘧蒢为室,度水则束薪为桴,或以皮为舟。马皆草鞯、绳羁靮。所居或皮蒙室,或屈木以蘧蒢覆,徙则载而行。其畜无羊少马,有牛不用,有巨豕食之,韦其皮为服若席。其语言,靺鞨也。
分部凡二十馀:曰岭西部、山北部、黄头部,强部也;大如者部、小如者部、婆莴部、讷北部、骆丹部,悉处柳城东北,近者三千,远六千里而赢;最西有乌素固部,与回纥接,当俱伦泊之西南;自泊而东有移塞没部;稍东有塞曷支部,最强部也,居啜河之阴,亦曰燕支河;益东有和解部、乌罗护部、那礼部、岭西部;直北曰讷比支部,北有大山,山外曰大室韦,濒于室建河,河出俱伦,{辶也}而东;河南有蒙瓦部,其北落坦部;水东合那河、忽汗河,又东贯黑水靺鞨,故靺鞨跨水有南北部,而东注于海。越河东南亦与那河合,其北有东室韦,盖乌丸东南鄙馀人也。
贞观五年,始来贡丰貂,后再入朝。长寿二年叛,将军李多祚击定之。景龙初,复朝献,请助讨突厥。开元、天宝间,凡十朝献,大历中十一。贞元四年,与奚共寇振武,节度使唐朝臣方郊劳天子使者,惊而走军,室韦执诏使,大杀掠而去。明年,使者来谢。大和中三朝献。大中中一来。咸通时,大酋怛烈与奚皆遣使至京师,然非显夷后,史官失传。
黑水靺鞨居肃慎地,亦曰挹娄,元魏时曰勿吉。直京师东北六千里,东濒海,西属突厥,南高丽,北室韦。离为数十部,酋各自治。其著者曰粟末部,居最南,抵太白山,亦曰徒太山,与高丽接,依粟末水以居,水源于山西,北注它漏河;稍东北曰汨咄部;又次曰安居骨部;益东曰拂涅部;居骨之西北曰黑水部;粟末之东曰白山部。部间远者三四百里,近二百里。
白山本臣高丽,王师取平壤,其众多入唐,汨咄、安居骨等皆奔散,浸微无闻焉,遗人迸入渤海。唯黑水完强,分十六落,以南北称,盖其居最北方者也。人劲健,善步战,常能患它部。俗编发,缀野豕牙,插雉尾为冠饰,自别于诸部。性忍悍,善射猎,无忧戚,贵壮贱老。居无室庐,负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如丘冢然。夏出随水草,冬入处。以溺盥面,于夷狄最浊秽。死者埋之,无棺椁,杀所乘马以祭。其酋曰大莫拂瞒咄,世相承为长。无书契。其矢石镞,长二寸,盖楛砮遗法。畜多豕,无牛羊。有车马,田耦以耕,车则步推。有粟麦。土多貂鼠、白兔、白鹰。有盐泉,气蒸薄,盐凝树颠。
武德五年,渠长阿固郎始来。太宗贞观二年,乃臣附,所献有常,以其地为燕州。帝伐高丽,其北部反,与高丽合。高惠真等率众援安市,每战,靺鞨常居前。帝破安市,执惠真,收靺鞨兵三千余,悉坑之。
开元十年,其酋倪属利稽来朝,玄宗即拜勃利州刺史。于是安东都护薛泰请置黑水府,以部长为都督、刺史,朝廷为置长史监之,赐府都督姓李氏,名曰献诚,以云麾将军领黑水经略使,隶幽州都督。讫帝世,朝献者十五。大历世凡七,贞元一来,元和中再。
初,黑水西北又有思慕部,益北行十日得郡利部,东北行十日得窟说部,亦号屈设,稍东南行十日得莫曳皆部,又有拂涅、虞娄、越喜、铁利等部。其地南距渤海,北、东际于海,西抵室韦,南北袤二千里,东西千里。拂涅、铁利、虞娄、越喜时时通中国,而郡利,屈设、莫曳皆不能自通。今存其朝京师者附左方。
拂涅,亦称大拂涅,开元、天宝间八来,献鲸睛、貂鼠、白兔皮;铁利,开元中六来;越喜,七来,贞元中一来;虞娄,贞观间再来,贞元一来。后渤海盛,靺鞨皆役属之,不复与王会矣。
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姓大氏。高丽灭,率众保挹娄之东牟山,地直营州东二千里,南比新罗,以泥河为境,东穷海,西契丹。筑城郭以居,高丽逋残稍归之。
万岁通天中,契丹尽忠杀营州都督赵翙反,有舍利乞乞仲象者,与靺鞨酋乞四比羽及高丽馀种东走,度辽水,保太白山之东北,阻奥娄河,树壁自固。武后封乞四比羽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赦其罪。比羽不受命,后诏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中郎将索仇击斩之。是时仲象已死,其子祚荣引残痍遁去,楷固穷蹑,度天门岭。祚荣因高丽、靺鞨兵拒楷固,楷固败还。于是契丹附突厥,王师道绝,不克讨。祚荣即并比羽之众,恃荒远,乃建国,自号震国王,遣使交突厥,地方五千里,户十余万,胜兵数万。颇知书契,尽得扶馀、沃沮、弁韩、朝鲜海北诸国。中宗时,使侍御史张行岌招慰,祚荣遣子入侍。睿宗先天中,遣使拜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以所统为忽汗州,领忽汗州都督。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
玄宗开元七年,祚荣死,其国私谥为高王。子武艺立,斥大土宇,东北诸夷畏臣之,私改年曰仁安。帝赐典册袭王并所领。未几,墨水靺鞨使者入朝,帝以其地建黑水州,置长史临总。武艺召其下谋曰:“黑水始假道于我与唐通,异时请吐屯于突厥,皆先告我,今请唐官不吾告,是必与唐腹背攻我也。”乃遣弟门艺及舅任雅相发兵击黑水。门艺尝质京师,知利害,谓武艺曰:“黑水请吏而我击之,是背唐也。唐,大国,兵万倍我,与之产怨,我且亡。昔高丽盛时,士三十万,抗唐为敌,可谓雄强,唐兵一临,扫地尽矣。今我众比高丽三之一,王将违之,不可。”武艺不从。兵至境,又以书固谏。武艺怒,遣从兄壹夏代将,召门艺,将杀之。门艺惧,儳路自归,诏拜左骁卫将军。武艺使使暴门艺罪恶,请诛之。有诏处之安西,好报曰:“门艺穷来归我,谊不可杀,已投之恶地。”并留使者不遣,别诏鸿胪少卿李道邃、源复谕旨。武艺知之,上书斥言:“陛下不当以妄示天下”,意必杀门艺。帝怒道邃、复漏言国事,皆左除,而阳斥门艺以报。
后十年,武艺遣大将张文休率海贼攻登州,帝驰遣门艺发幽州兵击之。使太仆卿金思兰使新罗,督兵攻其南。会大寒,雪袤丈,士冻死过半,无功而还。武艺望其弟不已,募客入东都狙刺于道。门艺格之,得不死。河南捕刺客,悉杀之。
武艺死,其国私谥武王。子钦茂立,改年大兴,有诏嗣王及所领,钦茂因是赦境内。天宝末,钦茂徙上京,直旧国三百里忽汗河之东。讫帝世,朝献者二十九。宝应元年,诏以渤海为国,钦茂王之,进检校太尉。大历中,二十五来,以日本舞女十一献诸朝。贞元时,东南徙东京。钦茂死,私谥文王。子宏临早死,族弟元义立一岁,猜虐,国人杀之。推宏临子华玙为王,复还上京,改年中兴。死,谥曰成王。
钦茂少子嵩邻立,改年正历,有诏授右骁卫大将军,嗣王。建中、贞元间凡四来。死,谥康王。子元瑜立,改年永德。死,谥定王。弟言义立,改年硃雀,并袭王如故事。死,谥僖王。弟明忠立,改年太始,立一岁死,谥简王。从父仁秀立,改年建兴,其四世祖野勃,祚荣弟也。仁秀颇能讨伐海北诸部,开大境宇,有功,诏检校司空、袭王。元和中,凡十六朝献,长庆四,宝历凡再。大和四年,仁秀死,谥宣王。子新德蚤死,孙彝震立,改年咸和。明年,诏袭爵。终文宗世来朝十二,会昌凡四。彝震死,弟虔晃立。死,玄锡立。咸通时,三朝献。
初,其王数遣诸生诣京师太学,习识古今制度,至是遂为海东盛国,地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以肃慎故地为上京,曰龙泉府,领龙、湖、渤三州。其南为中京,曰显德府,领庐、显、铁、汤、荣、兴六州。貃故地为东京,曰龙原府,亦曰栅城府,领庆、盐、穆、贺四州。沃沮故地为南京,曰南海府,领沃、睛、椒三州。高丽故地为西京,曰鸭渌府,领神、桓、丰、正四州;曰长岭府,领瑕、河二州。扶馀故地为扶馀府,常屯劲兵扞契丹,领扶、仙二州;鄚颉府领鄚、高二州。挹娄故地为定理府,领定、潘二州;安边府领安、琼二州。率宾故地为率宾府,领华、益、建三州。拂涅故地为东平府,领伊、蒙、沱、黑、比五州。铁利故地为铁利府,领广、汾、蒲、海、义、归六州。越喜故地为怀远府,领达、越、怀、纪、富、美、福、邪、芝九州;安远府领宁、郿、慕、常四州。又郢、铜、涑三州为独奏州。涑州以其近涑沫江,盖所谓粟末水也。龙原东南濒海,日本道也。南海,新罗道也。鸭渌,朝贡道也。长岭,营州道也。扶馀,契丹道也。
俗谓王曰“可毒夫”,曰“圣王”,曰“基下”。其命为“教”。王之父曰“老王”,母“太妃”,妻“贵妃”,长子曰“副王”,诸子曰“王子”。官有宣诏省,左相、左平章事、侍中、左常侍、谏议居之。中台省,右相、右平章事、内史、诏诰舍人居之。政堂省,大内相一人,居左右相上;左、右司政各一,居左右平章事之下,以比仆射;左、右允比二丞。左六司,忠、仁、义部各一卿,居司政下,支司爵、仓、膳部,部有郎中、员外;右六司,智、礼、信部,支司戎、计、水部,卿、郎准左:以比六官。中正台,大中正一,比御史大夫,居司政下;少正一。又有殿中寺、宗属寺,有大令。文籍院有监。令、监皆有少。太常、司宾、大农寺,寺有卿。司藏、司膳寺,寺有令、丞。胄子监有监长。巷伯局有常侍等官。其武员有左右猛贲、熊卫、罴卫,南左右卫,北左右卫,各大将军一、将军一。大抵宪象中国制度如此。以品为秩,三秩以上服紫,牙笏、金鱼。五秩以上服绯,牙笏、银鱼。六秩、七秩浅绯衣,八秩绿衣,皆木笏。
俗所贵者,曰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栅城之豉,扶馀之鹿,鄚颉之豕,率宾之马,显州之布,沃州之绵,龙州之,位城之铁,庐城之稻,湄沱湖之鲫。果有九都之李,乐游之梨。馀俗与高丽、契丹略等。幽州节度府与相聘问,自营、平距京师盖八千里而远。后朝贡至否,史家失传,故叛附无考焉。
赞曰:唐之德大矣!际天所覆,悉臣而属之;薄海内外,无不州县,遂尊天子曰“天可汗”。三王以来,未有以过之。至荒区君长,待唐玺纛乃能国;一为不宾,随辄夷缚。故蛮琛夷宝,踵相逮于廷。极炽而衰,厥祸内移,天宝之后,区夏痍破,王官之戍,北不逾河,西止秦、邠,凌夷百年,逮于亡,顾不痛哉!故曰:治己治人,惟圣人能之。
列传第一百四十五 东夷
高丽,本扶馀别种也。地东跨海距新罗,南亦跨海距百济,西北度辽水与营州接,北靺鞨。其君居平壤城 ,亦谓长安城,汉乐浪郡也,去京师五千里而赢,随山屈缭为郛,南涯浿水,王筑宫其左。又有国内城、汉城,号别都。水有大辽、少辽:大辽出靺鞨西南山,南历安市城;少辽出辽山西,亦南流,有梁水出塞外,西行与之合。有马訾水出靺鞨之白山,色若鸭头,号鸭渌水,历国内城西,与盐难水合,又西南至安市,入于海。而平壤在鸭渌东南,以巨舻济人,因恃以为堑。
官凡十二级:曰大对庐,或曰吐捽;曰郁折,主图簿者;曰太大使者;曰帛衣头大兄,所谓帛衣者,先人也,秉国政,三岁一易,善职则否,凡代日,有不服则相攻,王为闭宫守,胜者听为之;曰大使者;曰大兄;曰上位使者;曰诸兄;曰小使者;曰过节;曰先人;曰古邹大加。其州县六十。大城置傉萨一,比都督;馀城置处闾近支,亦号道使,比刺史。有参佐,分干。有大模达,比卫将军;末客,比中郎将。
分五部:曰内部,即汉桂娄部也,亦号黄部;曰北部,即绝奴部也,或号后部;曰东部,即顺奴部也,或号左部;曰南部,即灌奴部也,亦号前部;曰西部,即消奴部也。
王服五采,以白罗制冠,革带皆金扣。大臣青罗冠,次绛罗,珥两鸟羽,金银杂扣,衫筒袖,裤大口,白韦带,黄革履。庶人衣褐,戴弁。女子首巾帼。俗喜弈、投壶、蹴鞠。食用笾、豆、簠、簋、罍、洗。居依山谷,以草茨屋,惟王宫、官府、佛庐以瓦。窭民盛冬作长坑,煴火以取暖。其治,峭法以绳下,故少犯。叛者丛炬灼体,乃斩之,籍入其家。降、败、杀人及剽劫者斩,盗者十倍取偿,杀牛马者没为奴婢,故道不掇遗。婚娶不用币,有受者耻之。服父母丧三年,兄弟逾月除。俗多淫祠,礼灵星及日、箕子、可汗等神。国左有大穴曰神隧,每十月,王皆自祭。人喜学,至穷里厮家,亦相矜勉,衢侧悉构严屋,号局堂,子弟未婚者曹处,诵经习射。
隋末,其王高元死,异母弟建武嗣。武德初,再遣使入朝。高祖下书脩好,约高丽人在中国者护送,中国人在高丽者敕遣还。于是建武悉搜亡命归有司,且万人。后三年,遣使者拜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命道士以像法往,为讲《老子》。建武大悦,率国人共听之,日数千人。帝谓左右曰:“名实须相副。高丽虽臣于隋,而终拒炀帝,何臣之为?朕务安人,何必受其臣?”裴矩、温彦博谏曰:“辽东本箕子国,魏晋时故封内,不可不臣。中国与夷狄,犹太阳于列星,不可以降。”乃止。明年,新罗、百济上书,言建武闭道,使不得朝,且数侵入。有诏散骑侍郎硃子奢持节谕和,建武谢罪,乃请与二国平。太宗已禽突厥颉利,建武遣使者贺,并上封域图。帝诏广州司马长孙师临瘗隋士战胔,毁高丽所立京观。建武惧,乃筑长城千里,东北首扶馀,西南属之海。久之,遣太子桓权入朝献方物,帝厚赐赍,诏使者陈大德持节答劳,且观亹。大德入其国,厚饷官守,悉得其纤曲。见华人流客者,为道亲戚存亡,人人垂涕,故所至士女夹道观。建武盛陈兵见使者。大德还奏,帝悦。大德又言:“闻高昌灭,其大对庐三至馆,有加礼焉。”帝曰:“高丽地止四郡,我发卒数万攻辽东,诸城必救,我以舟师自东莱帆海趋平壤,固易。然天下甫平,不欲劳人耳。”
有盖苏文者,或号盖金,姓泉氏,自云生水中以惑众。性忍暴。父为东部大人、大对庐,死。盖苏文当嗣,国人恶之,不得立。顿首谢众,请摄职,有不可,虽废无悔。众哀之,遂嗣位。残凶不道,诸大臣与建武议诛之,盖苏文觉,悉召诸部,绐云大阅兵,列馔具请大臣临视,宾至尽杀之,凡百余人。驰入宫杀建武,残其尸投诸沟。更立建武弟之子藏为王,自为莫离支,专国,犹唐兵部尚书、中书令职云。貌魁秀,美须髯,冠服皆饰以金,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使贵人伏诸地,践以升马。出入陈兵,长呼禁切,行人畏窜,至投坑谷。
帝闻建武为下所杀,恻然遣使者持节吊祭。或劝帝可遂讨之,帝不欲因丧伐罪,乃拜藏为辽东郡王、高丽王。帝曰:“盖苏文杀君攘国,朕取之易耳,不愿劳人,若何?”司空房玄龄曰:“陛下士勇而力有余,戢不用,所谓‘止戈为武’者。”司徒长孙无忌曰:“高丽无一介告难,宜赐书安尉之,隐其患,抚其存,彼当听命。”帝曰:“善。”
会新罗遣使者上书言:“高丽、百济联和,将见讨。谨归命天子。”帝问:“若何而免?”使者曰:“计穷矣,惟陛下哀怜!”帝曰:“我以偏兵率契丹、靺鞨入辽东,而国可纾一岁,一策也。我以绛袍丹帜数千赐而国,至,建以阵,二国见,谓我师至,必走,二策也。百济恃海,不修戎械,我以舟师数万袭之;而国女君,故为邻侮,我以宗室主而国,待安则自守之,三策也。使者计孰取?”使者不能对。于是遣司农丞相里玄奖以玺书让高丽,且使止勿攻。使未至,而盖苏文已取新罗二城。玄奖谕帝旨,答曰:“往隋见侵,新罗乘邅夺我地五百里,今非尽反地,兵不止。”玄奖曰:“往事乌足论邪?辽东故中国郡县,天子且不取,高丽焉得违诏?”不从。玄奖还奏,帝曰:“莫离支杀君,虐用其下如擭阱,怨痛溢道,我出师无名哉?”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之兵度辽而克固善,万分一不得逞,且再用师,再用师,安危不可亿。”兵部尚书李勣曰:“不然。曩薛延陀盗边,陛下欲追击,魏徵苦谏而止。向若击之,一马不生返。后复畔扰,至今为恨。”帝曰:“诚然。但一虑之失而尤之,后谁为我计者?”新罗数请援,乃下吴船四百柁输粮,诏营州都督张俭等发幽、营兵及契丹、奚、靺鞨等出讨。会辽溢,师还。莫离支惧,遣使者内金,帝不纳。使者又言:“莫离支遣官五十入宿卫。”帝怒责使者曰:“而等委质高武,而不伏节死义,又为逆子谋,不可赦。”悉下之狱。
于是帝欲自将讨之,召长安耆老劳曰:“辽东故中国地,而莫离支贼杀其主,朕将自行经略之,故与父老约:子若孙从我行者,我能拊循之,毋庸恤也。”即厚赐布粟。群臣皆劝帝毋行,帝曰:“吾知之矣,去本而就末,舍高以取下,释近而之远,三者为不祥,伐高丽是也。然盖苏文弑君,又戮大臣以逞,一国之人延颈待救,议者顾未亮耳。”于是北输粟营州,东储粟古大人城。帝幸洛阳,乃以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常何、左难当副之,冉仁德、刘英行、张文干、庞孝泰、程名振为总管,帅江、吴、京、洛募兵凡四万,吴艘五百,泛海趋平壤。以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江夏王道宗副之,张士贵、张俭、执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弥射、姜德本、曲智盛、吴黑闼为行军总管隶之,帅骑士六万趋辽东。诏曰:“朕所过,营顿毋饬,食毋丰怪,水可涉者勿作桥梁,行在非近州县不得令学生、耆老迎谒。朕昔提戈拨乱,无盈月储,犹所响风靡。今幸家给人足,只恐劳于转饷,故驱牛羊以饲军。且朕必胜有五:以我大击彼小,以我顺讨彼逆,以我安乘彼乱,以我逸敌彼劳,以我悦当彼怨,渠忧不克邪!”又发契丹、奚、新罗、百济诸君长兵悉会。
十九年二月,帝自洛阳次定州,谓左右曰:“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宾,后嗣因士马盛强,谋臣导以征讨,丧乱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帝坐城门,过兵,人人抚慰,疾病者亲视之,敕州县治疗,士大悦。长孙无忌白奏:“天下符鱼悉从,而宫官止十人,天下以为轻神器。”帝曰:“士度辽十万,皆去家室。朕以十人从,尚恧其多,公止勿言!”帝身属橐房,结两箙于鞍。四月,勣绩济辽水,高丽皆婴城守。帝大飨士,帐幽州之南,诏长孙无忌誓师,乃引而东。
勣攻盖牟城,拔之,得户二万,粮十万石,以其地为盖州。程名振攻沙卑城,夜入其西,城溃,虏其口八千,游兵鸭渌上。勣遂围辽东城。帝次辽泽,诏瘗隋战士露骼。高丽发新城、国内城骑四万救辽东。道宗率张乂君逆战,君乂却。道宗以骑驰之,虏兵辟易,夺其梁,收散卒,高以望,见高丽阵嚣,急击破之,斩首千馀级,诛君乂以徇。帝度辽水,彻杠彴,坚士心。营马首山,身到城下,见士填堑,分负之,重者马上持之’群臣震惧,争挟塊以进。城有硃蒙祠,祠有锁甲、铦矛,妄言前燕世天所降。方围急,饰美女以妇神,诬言硃蒙悦,城必完。勣列抛车,飞大石过三百步,所当辄溃,虏积木为楼,结絙罔,不能拒。以冲车撞陴屋,碎之。时百济上金旐铠,又以玄金为山五文铠,士被以从。帝与勣会,甲光炫日。会南风急,士纵火焚西南,熛延城中,屋几尽,人死于燎者万馀。众登陴,虏蒙盾以拒,士举长矛舂之,蔺石如雨,城遂溃,获胜兵万,户四万,粮五十万石。以其地为辽州。初,帝自太子所属行在,舍置一烽,约下辽东举烽,是日传燎入塞。
进攻白崖城,城负山有厓水,险甚。帝壁西北。虏酋孙伐音阴丐降,然城中不能一。帝赐帜曰:“若降,建于堞以信。”俄而举帜,城人皆以唐兵登矣,乃降。初,伐音中悔,帝怒,约以虏口畀诸将。及是,李勣曰:“士奋而先,贪虏获也。今城危拔,不可许降以孤士心。”帝曰:“将军言是也。然纵兵杀戮,略人妻孥,朕不忍。将军麾下有功者,朕能以库物赏之,庶因将军赎一城乎。”获男女凡万、兵二千。以其地为岩州,拜伐音为刺史。莫离支以加尸人七百戍盖牟,勣俘之。请自效,帝曰:“而家加尸,乃为我战,将尽戮矣。夷一姓求一人力,不可。”禀而纵之。
次安市。于是高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傉萨高惠真引兵及靺鞨众十五万来援。帝曰:“彼若勒兵连安市而壁,据高山,取城中粟食之,纵靺鞨略吾牛马,攻之不可下,此上策也。拔城夜去,中策也。与吾争锋,则禽矣。”有大对庐为延寿计曰:“吾闻中国乱,豪雄并奋,秦王神武,敌无坚,战无前,遂定天下,南面而帝,北狄、西戎罔不臣。今扫地而来,谋臣重将皆在,其锋不可校。今莫若顿兵旷日,阴遣奇兵绝其饷道,不旬月粮尽,欲战不得,归则无路,乃可取也。”延寿不从,引军距安市四十里而屯。帝曰:“虏堕吾策中矣。”命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以突厥千骑尝之,虏常以靺鞨锐兵居前,社尔兵接而北。延寿曰:“唐易与耳。”进一舍,倚麓而阵。帝诏延寿曰:“我以尔有强臣贼杀其主,来问罪,即交战,非我意。”延寿谓然,按甲俟。帝夜召诸将,使李勣率步骑万五千阵西岭当贼,长孙无忌、牛进达精兵万人出虏背狭谷,帝以骑四千偃帜趋虏北山上,令诸军曰:“闻鼓声而纵。”张幄朝堂,曰:“明日日中,纳降虏于此。”是夜,流星堕延寿营。旦日,虏视勣军少,即战。帝望无忌军尘上,命鼓角作,兵帜四合,虏惶惑,将分兵御之,众已嚣。勣以步槊击败之,无忌乘其后,帝自山驰下,虏大乱,斩首二万级。延寿收馀众负山自固,无忌、勣合围之,彻川梁,断归路。帝按辔观虏营垒曰:“高丽倾国来,一麾而破,天赞我也。”下马再拜,谢氵兄于天。延寿等度势穷,即举众降。入辕门,膝而前,拜手请命。帝曰:“后敢与天子战乎?”惶汗不得对。帝料酋长三千五百人,悉官之,许内徙,馀众三万纵还之,诛靺鞨三千馀人,获马牛十万,明光铠万领。高丽震骇,后黄、银二城自拔去,数百里无舍烟。乃驿报太子,并赐诸臣书曰:“朕自将若此,云何?”因号所幸山为驻跸山,图破阵状,勒石纪功。拜延寿鸿胪卿,惠真司农卿。候骑获觇人,帝解其缚,自言不食且三日,命饲之,赐以屩,遣曰:“归语莫离支,若须军中进退,可遣人至吾所。”帝每营不作堑垒,谨斥候而已,而士运粮,虽单骑,虏不敢钞。
帝与勣议所攻,帝曰:“吾闻安市地险而众悍,莫离支击不能下,因与之。建安恃险绝,粟多而士少,若出其不意攻之,不相救矣。建安得,则安市在吾腹中。”勣曰:“不然。积粮辽东,而西击建安,贼将梗我归路,不如先攻安市。”帝曰:“善。”遂攻之,未能下。延寿、惠真谋曰:“乌骨城傉萨已耄,朝攻而夕可下。乌骨拔,则平壤举矣。”群臣亦以张亮军在沙城,召之一昔至,若取乌骨,度鸭渌,迫其腹心,计之善者。无忌曰:“天子行师不徼幸。安市众十万在吾后,不如先破之,乃驱而南,万全势也。”乃止。城中见帝旌麾,辄乘陴噪,帝怒。勣请破日男子尽诛。虏闻,故死战。江夏王道宗筑距闉攻东南,虏增陴以守。勣攻其西,撞车所坏,随辄串栅为楼。帝闻城中鸡彘声,曰:“围久,突无黔烟。今鸡彘鸣,必杀以飨士,虏且夜出。”诏严兵。丙夜,虏数百人缒而下,悉禽之。道宗以树枚裹土积之,距闉成,迫城不数丈,果毅都尉傅伏爱守之,自高而排其城,城且颓,伏爱私去所部,虏兵得自颓城出,据而堑断之,积火萦盾固守。帝怒,斩伏爱,敕诸将击之,三日不克。
有诏班师,拔辽、盖二州之人以归。兵过城下,城中屏息偃旗,酋长登城再拜,帝嘉其守,赐绢百匹。辽州粟尚十万斛,士取不能尽。帝至渤错水,阻淖,八十里车骑不通。长孙无忌、杨师道等率万人斩樵筑道,联车为梁,帝负薪马上助役。十月,兵毕度,雪甚,诏属燎以待济。始行,士十万,马万匹;逮还,物故裁千余,马死十八。船师七万,物故亦数百。诏集战骸葬柳城,祭以太牢,帝临哭,从臣皆流涕。帝总飞骑入临渝关,皇太子迎道左。初,帝与太子别,御褐袍,曰:“俟见尔乃更。”袍历二时弗易,至穿穴。群臣请更服,帝曰:“士皆敝衣,吾可新服邪?”及是,太子进洁衣,乃御。辽降口万四千,当没为奴婢,前集幽州,将分赏士。帝以父子夫妇离析,诏有司以布帛赎之,原为民,列拜欢舞,三日不息。延寿既降,以忧死,独惠真至长安。
明年春,藏遣使者上方物,且谢罪;献二姝口,帝敕还之,谓使者曰:“色者人所重,然愍其去亲戚以伤乃心,我不取也。”初,师还,帝以弓服赐盖苏文,受之,不遣使者谢,于是下诏削弃朝贡。
又明年三月,诏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李海岸副之,自莱州度海;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孙贰朗、右屯卫大将军郑仁泰副之,率营州都督兵,繇新城道以进。次南苏、木底,虏兵战不胜,焚其郛。七月,进达等取石城,进攻积利城,斩级数千,乃皆还。藏遣子莫离支高任武来朝,因谢罪。
二十二年,诏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副之,自海道入。部将古神感与虏战曷山,虏溃;虏乘暝袭我舟,伏兵破之。万彻度鸭渌,次泊灼城,拒四十里而舍。虏惧,皆弃邑居去。大酋所夫孙拒战,万彻击斩之,遂围城,破其援兵三万,乃还。帝与长孙无忌计曰:“高丽困吾师之入,户亡耗,田岁不收,盖苏文筑城增陴,下饥卧死沟壑,不胜敝矣。明年以三十万众,公为大总管,一举可灭也。”乃诏剑南大治船,蜀人愿输财江南,计直作舟,舟取缣千二百。巴、蜀大骚,邛、眉、雅三州獠皆反,发陇西、峡内兵二万击定之。始,帝决取虏,故诏陕州刺史孙伏伽、莱州刺史李道裕储粮械于三山浦、乌胡岛,越州都督治大艎偶舫以待。会帝崩,乃皆罢。藏遣使者奉慰。
永徽五年,藏以靺鞨兵攻契丹,战新城。大风,矢皆还激,为契丹所乘,大败。契丹火野复战,人死相藉,积尸而冢之。遣使者告捷,高宗为露布于朝。六年,新罗诉高丽、靺鞨夺三十六城,惟天子哀救。有诏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率师讨之。至新城,败高丽兵,火外郛及墟落,引还。显庆三年,复遣名振率薛仁贵攻之,未能克。后二年,天子已平百济,乃以左骁卫大将军契苾力何、右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率诸将出浿江、辽东、平壤道讨之。龙朔元年,大募兵,拜置诸将,天子欲自行,蔚州刺史李君球建言:“高丽小丑,何至倾中国事之?有如高丽既灭,必发兵以守,少发则威不振,多发人不安,是天下疲于转戍。臣谓征之未如勿征,灭之未如勿灭。”亦会武后苦邀,帝乃止。八月,定方破虏兵于浿江,夺马邑山,遂围平壤。明年,庞孝泰以岭南兵壁蛇水,盖苏文攻之,举军没;定方解而归。
乾封元年,藏遣子男福从天子封泰山,还而盖苏文死,子男生代为莫离支,有弟男建、男产相怨。男生据国内城,遣子献诚入朝求救,盖苏文弟净土亦请割地降。乃诏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左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偘为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左监门将军李谨行殿而行。九月,同善破高丽兵,男生率师来会。诏拜男生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又以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与契苾何力、庞同善并力。诏独孤卿云由鸭渌道,郭待封积利道,刘仁愿毕列道,金待问海谷道,并为行军总管,受勣节度;转燕、赵食廥辽东。明年正月,勣引道次新城,合诸将谋曰:“新城,贼西鄙,不先图,馀城未易下。”遂壁西南山临城,城人缚戍酋出降。勣进拔城十有六。郭待封以舟师济海,趋平壤。三年二月,勣率仁贵拔扶馀城,它城三十皆纳款。同善、偘守新城,男建遣兵袭之,仁贵救偘,战金山,不胜。高丽鼓而进,锐甚。仁贵横击,大破之,斩首五万级,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引兵略地,与勣会。侍御史贾言忠计事还,帝问军中云何。对曰:“必克。昔先帝问罪,所以不得志者,虏未有邅也。谚曰:‘军无媒,中道回’。今男生兄弟阋很,为我乡导,虏之情伪,我尽知之,将忠士力,臣故曰必克。且高丽祕记曰:‘不及九百年,当有八十大将灭之。’高氏自汉有国,今九百年,勣年八十矣。虏仍荐饥,人相掠卖,地震裂,狼狐入城,分穴于门,人心危骇,是行不再举矣。”
男建以兵五万袭扶馀,勣破之萨贺水上,斩首五千级,俘口三万,器械牛马称之。进拔大行城。刘仁愿与勣会,后期,召还当诛,赦流姚州。契苾何力会勣军于鸭渌,拔辱夷城,悉师围平壤。九月,藏遣男产率首领百人树素幡降,且请入朝,勣以礼见。而男建犹固守,出战数北。大将浮屠信诚遣谍约内应。五日,阖启,兵噪而入,火其门,郁焰四兴,男建窘急,自刺不殊。执藏、男建等,收凡五部百七十六城,户六十九万。诏勣便道献俘昭陵,凯而还。十二月,帝坐含元殿,引见勣等,数俘于廷。以藏素胁制,赦为司平太常伯,男产司宰少卿;投男建黔州,百济王扶馀隆岭外;以献诚为司卫卿,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男生右卫大将军,何力行左卫大将军,勣兼太子太师,仁贵威卫大将军。剖其地为都督府者九,州四十二,县百。复置安东都护府,擢酋豪有功者授都督、刺史、令,与华官参治。仁贵为都护,总兵镇之。是岁郊祭,以高丽平,谢成于天。
总章二年,徙高丽民三万于江淮、山南。大长钳牟岑率众反,立藏外孙安舜为主。诏高偘东州道,李谨行燕山道,并为行军总管讨之,遣司平太常伯杨昉绥纳亡馀。舜杀钳牟岑走新罗。偘徙都护府治辽东州,破叛兵于安市,又败之泉山,俘新罗援兵二千。李谨行破之于发庐河,再战,俘馘万计。于是平壤痍残不能军,相率奔新罗,凡四年乃平。始,谨行留妻刘守伐奴城,虏攻之,刘擐甲勒兵守,贼引去。帝嘉之,封燕郡夫人。
仪凤二年,授藏辽东都督,封朝鲜郡王,还辽东以安馀民,先编侨内州者皆原遣,徙安东都护府于新城。藏与靺鞨谋反,未及发,召还放邛州,厮其人于河南、陇右,弱窭者留安东。藏以永淳初死,赠卫尉卿,葬颉利墓左,树碑其阡。旧城往往入新罗,遗人散奔突厥、靺鞨,由是高氏君长皆绝。垂拱中,以藏孙宝元为朝鲜郡王。圣历初,进左鹰扬卫大将军,更封忠诚国王,使统安东旧部,不行。明年,以藏子德武为安东都督,后稍自国。至元和末,遣使者献乐工云。
百济,扶馀别种也。直京师东六千里而赢,滨海之阳,西界越州,南倭,北高丽,皆逾海乃至,其东,新罗也。王居东、西二城,官有内臣佐平者宣纳号令,内头佐平主帑聚,内法佐平主礼,卫士佐平典卫兵,朝廷佐平主狱,兵官佐平掌外兵。有六方,方统十郡。大姓有八:沙氏,燕氏,[B125]氏,解氏,贞氏,国氏,木氏,{艹曰}氏。其法:反逆者诛,籍其家;杀人者,输奴婢三赎罪;吏受赇及盗,三倍偿,锢终身。俗与高丽同。有三岛,生黄漆,六月刺取沈,色若金。王服大袖紫袍,青锦裤,素皮带,乌革履,乌罗冠饰以金花。群臣绛衣,饰冠以银花。禁民衣绛紫。有文籍,纪时月如华人。
武德四年,王扶馀璋始遣使献果下马,自是数朝贡。高祖册为带方郡王、百济王。后五年,献明光铠,且讼高丽梗贡道。太宗贞观初,诏使者平其怨。又与新罗世仇,数相侵,帝赐玺书曰:“新罗,朕蕃臣,王之邻国。闻数相侵暴,朕已诏高丽、新罗申和,王宜忘前怨,识朕本怀。”璋奉表谢,然兵亦不止。再遣使朝,上铁甲雕斧,帝优劳之,赐帛段三千。十五年,璋死,使者素服奉表曰:“君外臣百济王扶馀璋卒。”帝为举哀玄武门,赠光禄大夫,赙赐甚厚。命祠部郎中郑文表册其子义慈为柱国,绍王。
义慈事亲孝,与兄弟友,时号“海东曾子”。明年,与高丽连和伐新罗,取四十馀城,发兵守之。又谋取棠项城,绝贡道。新罗告急,帝遣司农丞相里玄奖赍诏书谕解。闻帝新讨高丽,乃间取新罗七城;久之,又夺十馀城,因不朝贡。高宗立,乃遣使者来,帝诏义慈曰:“海东三国,开基旧矣,地固犬牙。比者隙争侵校无宁岁,新罗高城重镇皆为王并,归穷于朕,丐王归地。昔齐桓一诸侯,尚存亡国,况朕万方主,可不恤其危邪?王所兼城宜还之,新罗所俘亦畀还王。不如诏者,任王决战,朕将发契丹诸国,度辽深入。王可思之,无后悔!”
永徽六年,新罗诉百济、高丽、靺鞨取北境三十城。显庆五年,乃诏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率左卫将军刘伯英、右武卫将军冯士贵、左骁卫将军庞孝泰发新罗兵讨之,自城山济海。百济守熊津口,定方纵击,虏大败。王师乘潮帆以进,趋真都城一舍止。虏悉众拒,复破之,斩首万馀级,拔其城。义慈挟太子隆走北鄙,定方围之。次子泰自立为王,率众固守,义慈孙文思曰:“王、太子固在,叔乃自王,若唐兵解去,如我父子何?”与左右缒而出,民皆从之,泰不能止。定方令士超堞立帜,泰开门降,定方执义慈、隆及小王孝演、酋长五十八人送京师,平其国五部、三十七郡、二百城,户七十六万。乃析置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擢酋渠长治之。命郎将刘仁愿守百济城,左卫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九月,定方以所俘见,诏释不诛。义慈病死,赠卫尉卿,许旧臣赴临,诏葬孙皓、陈叔宝墓左,授隆司稼卿。文度济海卒,以刘仁轨代之。
璋从子福信尝将兵,乃与浮屠道琛据周留城反,迎故王子扶馀丰于倭,立为王。西部皆应,引兵围仁愿。龙朔元年,仁轨发新罗兵往救,道琛立二壁熊津江,仁轨与新罗兵夹击之,奔入壁,争梁堕溺者万人,新罗兵还。道琛保任孝城,自称领军将军,福信称霜岑将军,告仁轨曰:“闻唐与新罗约,破百济,无老孺皆杀之;畀以国。我与受死,不若战。”仁轨遣使赍书答说,道琛倨甚,馆使者于外,嫚报曰:“使人官小,我,国大将,礼不当见。”徒遣之。仁轨以众少,乃休军养威,请合新罗图之。福信俄杀道琛,并其兵,丰不能制。二年七月,仁愿等破之熊津,拔支罗城,夜薄真岘,比明入之,斩首八百级,新罗饷道乃开。仁愿请济师,诏右威卫将军孙仁师为熊津道行军总管,发齐兵七千往。福信颛国,谋杀丰;丰率亲信斩福信,与高丽、倭连和。仁愿已得齐兵,士气振,乃与新罗王金法敏率步骑,而遣刘仁轨率舟师,自熊津江偕进,趋周留城。丰众屯白江口,四遇皆克,火四百艘;丰走不知所在。伪王子扶馀忠胜、忠志率残众及倭人请命,诸城皆复。仁愿勒军还,留仁轨代守。
帝以扶馀隆为熊津都督,俾归国,平新罗故憾,招还遗人。麟德二年,与新罗王会熊津城,刑白马以盟。仁轨为盟辞曰:“往百济先王,罔顾逆顺,不敦邻,不睦亲,与高丽、倭共侵削新罗,破邑屠城。天子怜百姓无辜,命行人脩好,先王负险恃遐,侮慢弗恭。皇赫斯怒,是伐是夷。但兴亡继绝,王者通制,故立前太子隆为熊津都督,守其祭祀,附杖新罗,长为与国,结好除怨,恭天子命,永为籓服。右威卫将军鲁城县公仁愿,亲临厥盟,有贰其德,兴兵动众,明神监之,百殃是降,子孙不育,社稷无守,世世毋敢犯。”乃作金书铁契,藏新罗庙中。
仁愿等还,隆畏众携散,亦归京师。仪凤时,进带方郡王,遣归籓。是时,新罗强,隆不敢入旧国,寄治高丽死。武后又以其孙敬袭王,而其地已为新罗、渤海靺鞨所分,百济遂绝。
新罗,弁韩苗裔也。居汉乐浪地,横千里,纵三千里,东拒长人,东南日本,西百济,南濒海,北高丽。而王居金城,环八里所,卫兵三千人。谓城为侵牟罗,邑在内曰喙评,外曰邑勒。有喙评六,邑勒五十二。朝服尚白,好祠山神。八月望日,大宴赍官吏,射。其建官,以亲属为上,其族名第一骨、第二骨以自别。兄弟女、姑、姨、从姊妹,皆聘为妻。王族为第一骨,妻亦其族,生子皆为第一骨,不娶第二骨女,虽娶,常为妾媵。官有宰相、侍中、司农卿、太府令,凡十有七等,第二骨得为之。事必与众议,号“和白”,一人异则罢。宰相家不绝禄,奴僮三千人,甲兵牛马猪称之。畜牧海中山,须食乃射。息谷米于人,偿不满,庸为奴婢。王姓金,贵人姓朴,民无氏有名。食用柳杯若铜、瓦。元日相庆,是日拜日月神。男子褐裤。妇长襦,见人必跪,则以手据地为恭。不粉黛,率美发以缭首,以珠彩饰之。男子翦发鬻,冒以黑巾。市皆妇女贸贩。冬则作灶堂中,夏以食置冰上。畜无羊,少驴、■,多马。马虽高大,不善行。
长人者,人类长三丈,锯牙钩爪,黑毛覆身,不火食,噬禽兽,或搏人以食;得妇人,以治衣服。其国连山数十里,有峡,固以铁阖,号关门,新罗常屯弩士数千守之。
初,百济伐高丽,来请救,悉兵往破之,自是相攻不置。后获百济王杀之,滋结怨。武德四年,王真平遣使者入朝,高祖诏通直散骑侍郎庾文素持节答赍。后三年,拜柱国,封乐浪郡王、新罗王。
贞观五年,献女乐二。太宗曰:“比林邑献鹦鹉,言思乡,丐还,况于人乎?”付使者归之。是岁,真平死,无子,立女善德为王,大臣乙祭柄国。诏赠真平左光禄大夫,赙物段二百。九年,遣使者册善德袭父封,国人号圣祖皇姑。十七年,为高丽、百济所攻,使者来乞师,亦会帝亲伐高丽,诏率兵以披虏势。善德使兵五万入高丽南鄙,拔水口城以闻。二十一年,善德死,赠光禄大夫,而妹真德袭王。明年,遣子文王及弟伊赞子春秋来朝,拜文王左武卫将军,春秋特进。因请改章服,从中国制,内出珍服赐之。又诣国学观释奠、讲论,帝赐所制《晋书》。辞归,敕三品以上郊饯。
高宗永徽元年,攻百济,破之,遣春秋子法敏入朝。真德织锦为颂以献,曰:“巨唐开洪业,巍巍皇猷昌。止戈成大定,兴文继百王。统天崇雨施,治物体含章。深仁谐日月,抚运迈时康。幡旗既赫赫,钲鼓何锽锽。外夷违命者,翦覆被天殃。淳风凝幽显,遐迩竞呈祥。四时和玉烛,七耀巡万方。维岳降宰辅,维帝任忠良。三五成一德,昭我唐家唐。”帝美其意,擢法敏太府卿。
五年,真德死,帝为举哀,赠开府仪同三司,赐彩段三百,命太常丞张文收持节吊祭,以春秋袭王。明年,百济、高丽、靺鞨共伐取其三十城。使者来请救,帝命苏定方讨之,以春秋为隅夷道行军总管,遂平百济。龙朔元年,死,法敏袭王。以其国为鸡林州大都督府,授法敏都督。
咸亨五年,纳高丽叛众,略百济地守之。帝怒,诏削官爵,以其弟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临海郡公仁问为新罗王,自京师归国。诏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卫尉卿李弼、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副之,发兵穷讨。上元二年二月,仁轨破其众于七重城,以靺鞨兵浮海略南境,斩获甚众。诏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屯买肖城,三战,虏皆北。法敏遣使入朝谢罪,贡篚相望,仁问乃还,辞王,诏复法敏官爵。然多取百济地,遂抵高丽南境矣。置尚、良、康、熊、全、武、汉、朔、溟九州,州有都督,统郡十或二十,郡有大守,县有小守。开耀元年,死,子政明袭王。遣使者朝,丐唐礼及它文辞,武后赐《吉凶礼》并文词五十篇。死,子理洪袭王。死,弟兴光袭王。
玄宗开元中,数入朝,献果下马、朝霞、鱼牙、海豹皮。又献二女,帝曰:“女皆王姑姊妹,违本俗,别所亲,朕不忍留。”厚赐还之。又遣子弟入太学学经术。帝间赐兴光瑞文锦、五色罗、紫绣纹袍、金银精器。兴光亦上异狗马、黄金、美髢诸物。初,渤海靺鞨掠登州,兴光击走之,帝进兴光宁海军大使,使攻靺鞨。二十五年死,帝尤悼之,赠太子太保,命邢以鸿胪少卿吊祭。子承庆袭王,诏曰:“新罗号君子国,知《诗》、《书》。以卿惇儒,故持节往,宜演经谊,使知大国之盛。”又以国人善棋,诏率府兵曹参军杨季鹰为副。国高弈皆出其下,于是厚遗使者金宝。俄册其妻朴为妃。承庆死,诏使者临吊,以其弟宪英嗣王。帝在蜀,遣使溯江至成都朝正月。
大历初,宪英死,子乾运立,甫丱,遣金隐居入朝待命。诏仓部郎中归崇敬往吊,监察御史陆珽、顾愔为副册授之,并母金为太妃。会其宰相争权相攻,国大乱,三岁乃定。于是,岁朝献。建中四年死,无子,国人共立宰相金良相嗣。贞元元年,遣户部郎中盖埙持节命之。是年死,立良相从父弟敬信袭王。十四年,死,无子,立嫡孙俊邕。明年,遣司封郎中韦丹持册,未至,俊邕死,丹还。子重兴立,永贞元年,诏兵部郎中元季方册命。后三年,使者金力奇来谢,且言:“往岁册故主俊邕为主,母申太妃,妻叔妃,而俊邕不幸,册今留省中,臣请授以归。”又为其宰相金彦升、金仲恭、王之弟苏金添明丐门戟,诏皆可。凡再朝贡。七年死,彦升立,来告丧,命职方员外郎崔廷吊,且命新王,以妻贞为妃。长庆、宝历间,再遣使者来朝,留宿卫。彦升死,子景徽立。大和五年,以太子左谕德源寂册吊如仪。开成初,遣子义琮谢,愿留卫,见听,明年遣之。五年,鸿胪寺籍质子及学生岁满者一百五人,皆还之。
有张保皋、郑年者,皆善斗战,工用枪。年复能没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角其勇健,保皋不及也。年以兄呼保皋,保皋以齿,年以艺,常不相下。自其国皆来为武宁军小将。后保皋归新罗,谒其王曰:“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愿得镇清海,使贼不得掠人西去。”清海,海路之要也。王与保皋万人守之。自大和后,海上无鬻新罗人者。保皋既贵于其国,年饥寒客涟水,一日谓戍主冯元规曰:“我欲东归,乞食于张保皋。”元规曰:“若与保皋所负何如?奈何取死其手?”年曰:“饥寒死,不如兵死快,况死故乡邪!”年遂去。至,谒保皋,饮之极欢。饮未卒,闻大臣杀其王,国乱无主。保皋分兵五千人与年,持年泣曰:“非子不能平祸难。”年至其国,诛反者,立王以报。王遂召保皋为相,以年代守清海。会昌后,朝贡不复至。
赞曰:杜牧称:“安思顺为朔方节度时,郭汾阳、李临淮俱为牙门都将,二人不相能,虽同盘饮食,常睇相视,不交一言。及汾阳代思顺,临淮欲亡去,计未决。旬日,诏临淮分汾阳半兵东出赵、魏,临淮入请曰:‘一死固甘,乞免妻子。’汾阳趋下,持手上堂,曰:‘今国乱主迁,非公不能东伐,岂怀私忿时邪?’及别,执手泣涕,相勉以忠义,讫平剧盗,实二公之力。知其心不叛,知其心,难也;忿必见短,知其材,益难也。此保皋与汾阳之贤等耳。年投保皋必曰:‘彼贵我贱,我降下之,不宜以旧忿杀我。’保皋果不杀,人之常情也。临淮请死于汾阳,亦人之常情也。保皋任年,事出于己,年且寒饥,易为感动。汾阳、临淮,平生亢立,临淮之命,出于天子。榷于保皋,汾阳为优。此乃圣贤迟疑成败之际也。世称周、邵为百代之师,周公拥孺子而邵公疑之,以周公之圣,邵公之贤,少事文王,老佐武王,能平天下,周公之心,邵公且不知之。苟有仁义之心,不资以明,虽邵公尚尔,况其下哉!”嗟乎,不以怨毒相槊,而先国家之忧,晋有祁奚,唐有汾阳、保皋,孰谓夷无人哉!
日本,古倭奴也。去京师万四千里,直新罗东南,在海中,岛而居,东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国无城郛,联木为栅落,以草茨屋。左右小岛五十余,皆自名国,而臣附之。置本率一人,检察诸部。其俗多女少男,有文字,尚浮屠法。其官十有二等。其王姓阿每氏,自言初主号天御中主,至彦潋,凡三十二世,皆以“尊”为号,居筑紫城。彦潋子神武立,更以“天皇”为号,徙治大和州。次曰绥靖,次安宁,次懿德,次孝昭,次天安,次孝灵,次孝元,次开化,次崇神,次垂仁,次景行,次成务,次仲哀。仲哀死,以开化曾孙女神功为王。次应神,次仁德,次履中,次反正,次允恭,次安康,次雄略,次清宁,次显宗,次仁贤,次武烈,次继体,次安闲,次宣化,次钦明。钦明之十一年,直梁承圣元年。次海达。次用明,亦曰目多利思比孤,直隋开皇末,始与中国通。次崇峻。崇峻死,钦明之孙女雄古立。次舒明,次皇极。其俗椎髻,无冠带,跣以行,幅巾蔽后,贵者冒锦;妇人衣纯色裙,长腰襦,结发于后。至炀帝,赐其民锦线冠,饰以金玉,文布为衣,左右佩银■长八寸,以多少明贵贱。
太宗贞观五年,遣使者入朝。帝矜其远,诏有司毋拘岁贡。遣新州刺史高仁表往谕,与王争礼不平,不肯宣天子命而还。久之,更附新罗使者上书。
永徽初,其王孝德即位,改元曰白雉,献虎魄大如斗,码硇若五升器。时新罗为高丽、百济所暴,高宗赐玺书,令出兵援新罗。未几孝德死,其子天丰财立。死,子天智立。明年,使者与虾蛦人偕朝。虾蛦亦居海岛中,其使者须长四尺许,珥箭于首,令人戴瓠立数十步,射无不中。天智死,子天武立。死,子总持立。咸亨元年,遣使贺平高丽。后稍习夏音,恶倭名,更号日本。使者自言,国近日所出,以为名。或云日本乃小国,为倭所并,故冒其号。使者不以情,故疑焉。又妄夸其国都方数千里,南、西尽海,东、北限大山,其外即毛人云。
长安元年,其王文武立,改元曰太宝,遣朝臣真人粟田贡方物。朝臣真人者,犹唐尚书也。冠进德冠,顶有华■四披,紫袍帛带。真人好学,能属文,进止有容。武后宴之麟德殿,授司膳卿,还之。文武死,子阿用立。死,子圣武立,改元曰白龟。开元初,粟田复朝,请从诸儒受经。诏四门助教赵玄默即鸿胪寺为师,献大幅布为贽,悉赏物贸书以归。其副朝臣仲满慕华不肯去,易姓名曰朝衡,历左补阙,仪王友,多所该识,久乃还。圣武死,女孝明立,改元曰天平胜宝。天宝十二载,朝衡复入朝。上元中,擢左散骑常侍、安南都护。新罗梗海道,更繇明、越州朝贡。孝明死,大炊立。死,以圣武女高野姬为王。死,白壁立。建中元年,使者真人兴能献方物。真人,盖因官而氏者也。兴能善书,其纸似茧而泽,人莫识。贞元末,其王曰桓武,遣使者朝。其学子橘免势、浮屠空海愿留肄业,历二十余年。使者高阶真人来请免势等俱还,诏可。次诺乐立,次嵯峨,次浮和,次仁明。仁明直开成四年,复入贡。次文德,次清和,次阳成。次光孝,直光启元年。
其东海屿中又有邪古、波邪、多尼三小王,北距新罗,西北百济,西南直越州,有丝絮、怪珍云。
流鬼去京师万五千里,直黑水靺鞨东北,少海之北,三面皆阻海,其北莫知所穷。人依屿散居,多沮泽,有鱼盐之利。地蚤寒,多霜雪,以木广六寸、长七尺系其上,以践冰,逐走兽。土多狗,以皮为裘。俗被发。粟似莠而小,无蔬蓏它谷。胜兵万人。南与莫曳靺鞨邻,东南航海十五日行,乃至。贞观十四年,其王遣子可也余莫貂皮更三译来朝。授骑都尉,遣之。
龙朔初,有儋罗者,其王儒李都罗遣使入朝,国居新罗武州南岛上,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以铁齿杷土。初附百济。麟德中,酋长来朝,从帝至太山。后附新罗。
开元十一年,又有达末娄、达妒二部首领朝贡。达末娄自言北扶馀之裔,高丽灭其国,遗人度那河,因居之,或曰他漏河,东北流入黑水。达姤,室韦种也,在那河阴,冻末河之东,西接黄头室韦,东北距达末娄云。
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上 西域上
泥婆罗,直吐蕃之西乐陵川。土多赤铜、犛牛。俗翦发逮眉,穿耳,楦以筒若角,缓至肩者为姣好。无匕箸 ,攫而食。其器皆用铜,其居版屋画壁。俗不知牛耕,故少田作,习商贾。一幅布蔽身,日数盥浴。重博戏,通推步历术。祀天神,镌石为象,日浴之,烹羊以祭。铸铜为钱,面文人形,背牛马形。其君服珠、颇黎、车渠、珊瑚、虎魄垂缨,耳金钩玉珰,佩宝伏突,御师子大床,燎香布花于堂,而大臣坐地不藉。左右持兵,数百列侍。宫中有七重楼,覆铜瓦,楹极皆大琲杂宝,四隅置铜槽,下有金龙,口激水仰注槽中。
初,王那陵提婆之父为其叔所杀,提婆出奔,吐蕃纳之,遂臣吐蕃。贞观中,遣使者李义表到天竺,道其国,提婆大喜,延使者同观阿耆婆珎池。池广数十丈,水常溢沸,共传旱潦未始耗溢。或抵以物则生烟,釜其上,少选可熟。二十一年,遣使入献波棱、酢菜、浑提葱。永徽时,其王尸利那连陀罗又遣使入贡。
党项,汉西羌别种,魏、晋后微甚。周灭宕昌、邓至,而党项始强。其地古析支也,东距松州,西叶护,南舂桑、迷桑等羌,北吐谷浑。处山谷崎岖,大抵三千里。以姓别为部,一姓又分为小部落,大者万骑,小数千,不能相统,故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禽氏、拓拔氏、而拓拔最强。土著,有栋宇,织犛尾、羊毛覆屋,岁一易。俗尚武,无法令、赋役。人寿多过百岁,然好为盗,更相剽夺。尤重复雠,未得所欲者,蓬首垢颜,跣足草食,杀已乃复。男女衣裘褐,被氈。畜犛牛、马、驴、羊以食,不耕稼。地寒,五月草生,八月霜降。无文字,候草木记岁。三年一相聚,杀牛羊祭天,取麦他国以酿酒。妻其庶母、伯叔母、兄嫂、子弟妇,惟不娶同姓。老而死,子孙不哭;少死,则曰夭枉,乃悲。
贞观三年,南会州都督郑元镌谕,其酋细封步赖举部降。太宗玺诏慰抚,步赖因入朝,宴锡特异,以其地为轨州,即授刺史。步赖请率兵讨吐谷浑。其后诸酋长悉内属,以其地为崌、奉、严、远四州,即首领拜刺史。
有拓拔赤辞者,初臣吐谷浑,慕容伏允待之厚,与结婚,诸羌已归,独不至。李靖击吐谷浑,赤辞屯狼道峡抗王师。廓州刺史久且洛生欲谕降之,辞曰:“浑主以腹心待我,不知其佗,若速去,且污吾刀。”洛生怒,引轻骑破之肃远山,斩首数百级,虏杂畜六千。帝因其胜又令约降,赤辞从子思头潜纳款,其下拓拔细豆亦降。赤辞知宗族携沮,稍欲自归,岷州都督刘师立复诱之,即与思头俱内属。以其地为懿、嵯、麟、可三十二州,以松州为都督府,擢赤辞西戎州都督,赐氏李,贡职遂不绝。于是自河首积石山而东,皆为中国地。后吐蕃浸盛,拓拔畏逼,请内徙,始诏庆州置静边等州处之。地乃入吐蕃,其处者皆为吐蕃役属,更号弭药。
又有黑党项者,居赤水西。其长号敦善王,慕容伏允之走也依之。及吐谷浑款附,敦善王亦纳贡。居雪山者曰破丑氏。
又有白兰羌,吐蕃谓之丁零,左属党项,右与多弥接。胜兵万人,勇战斗,善作兵,俗与党项同。武德六年,使者入朝。明年,以其地为维、恭二州。贞观六年,与契苾数十万内属。永徽时,特浪生羌卜楼大首领冻就率众来属,以其地为剑州。
龙朔后,白兰、舂桑及白狗羌为吐蕃所臣,籍其兵为前驱。白狗与东会州接,胜兵才千人。在西北者,天授中内附,户凡二十万,以其地为朝、吴、浮、归十州,散居灵、夏间。至德末,为吐蕃所诱,使为乡导钞边。俄悔悟,更来朝,愿助灵州饷輓。乾元间,中国数乱,因寇邠、宁二州,肃宗诏郭子仪都统朔方、邠宁、鄜坊节度事,以鄜州刺史杜冕、邠州刺史桑如圭分二队出讨。子仪至,党项溃去。
上元元年,在泾、陇部落十万众诣凤翔节度使崔光远降。二年,与浑、奴剌连和,寇宝鸡,杀吏民,掠财珍,焚大散关,入凤州,杀刺史萧忄曳,节度使李鼎追击走之。明年,又攻梁州,刺史李勉走;进寇奉天,大掠华原、同官去。诏臧希让代勉为刺史,于是归顺、乾封、归义、顺化、和宁、和义、保善、宁定、罗云、朝凤凡十州部落诣希让献款,丐节印。诏可。
仆固怀恩之叛,诱党项、浑、奴剌入寇,众数万,掠凤翔、盩厔。大酋郑廷、郝德入同州,刺史韦胜走,节度使周智光破之澄城。阅月,又入同州,焚官私室庐,壁马兰山。郭子仪遣兵袭之,退保三堡,子仪遣慕容休明谕降廷、德。
子仪以党项、吐谷浑部落散处盐、庆等州,其地与吐蕃滨近,易相胁,即表徙静边州都督、夏州、乐容等六府党项于银州之北、夏州之东、宁朔州吐谷浑住夏西,以离沮之。召静边州大首领左羽林大将军拓拔朝光等五刺史入朝,厚赐赍,使还绥其部。先是,庆州有破丑氏族三、野利氏族五、把利氏族一,与吐蕃姻援,赞普悉王之,因是扰边凡十年。子仪表工部尚书路嗣恭为朔方留后,将作少监梁进用为押党项部落使,置行庆州。且言:“党项阴结吐蕃为变,可遣使者招慰,芟其反谋,因令进用为庆州刺史,严逻以绝吐蕃往来道。”代宗然之。又表置静边、芳池、相兴王州都督、长史,永平、旭定、清宁、宁保、忠顺、静塞、万吉等七州都督府。于是破丑、野利、把利三部及思乐州刺史拓拔乞梅等皆入朝,宜定州刺史折磨布落、芳池州野利部并徙绥、延州。大历末,野利秃罗都与吐蕃叛,招馀族不应,子仪击之,斩秃罗都,而野利景庭、野利刚以其部数千人入附鸡子川。六州部落,曰:野利越诗、野利龙儿、野利厥律、儿黄、野海、野窣等;居庆州者号东山部,夏州者号平夏部。永泰后稍徙石州,后为永安将阿史那思暕赋索无极,遂亡走河西。
元和时复置宥州,护党项。至大和中寝强,数寇掠。然器械钝苦,畏唐兵精,则以善马购铠,善羊贸弓矢。鄜坊道军粮使李石表禁商人不得以旗帜、甲胄、五兵入部落,告者,举罪人财畀之。至开成末,种落愈繁,富贾人赍缯宝鬻羊马,籓镇乘其利,强市之,或不得直,部人怨,相率为乱,至灵、盐道不通。武宗以侍御史为使招定,分三印,以邠、宁、延属崔彦曾,盐、夏、长泽属李雩鄠,灵武、麟、胜属郑贺,皆绯衣银鱼,而功不克。
宣宗大中四年,内掠邠、宁,诏凤翔李业、河东李拭合节度兵讨之,宰相白敏中为都统。帝出近苑,或以竹一个植舍外,见才尺许,远且百步,帝属二矢曰:“党羌穷寇,仍岁暴吾鄙,今我约:射竹中则彼当自亡,不中,我且索天下兵翦之,终不以此贼遗子孙。”左右注目,帝一发竹分,矢彻诸外,左右呼万岁。不阅月,羌果破殄,馀种窜南山。
始,天宝末,平夏部有战功,擢容州刺史、天柱军使。其裔孙拓拔思恭,咸通末窃据宥州,称刺史。黄巢入长安,与鄜州李孝昌坛而坎牲,誓讨贼,僖宗贤之,以为左武卫将军,权知夏绥银节度事。次王桥,为巢所败,更与郑畋四节度盟,屯渭桥。中和二年,诏为京城西面都统、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进四面都统,权知京兆尹。贼平,兼太子太傅,封夏国公,赐姓李。嗣襄王煴之乱,诏思恭讨贼,兵不出,卒。以弟思谏代为定难节度使,思孝为保大节度、鄜坊凡翟等州观察使,并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行瑜反,以思孝为北面招讨使,思谏东北面招讨使。思孝亦因乱取鄜州,遂为节度使,累兼侍中。以老荐弟思敬为保大军兵马留后,俄为节度使。
东女,亦曰苏伐剌挐瞿咀罗,羌别种也,西海亦有女自王,故称“东”别之。东与吐蕃、党项、茂州接,西属三波诃,北距于阗,东南属雅州罗女蛮、白狼夷。东西行尽九日,南北行尽二十日。有八十城。以女为君,居康延川,岩险四缭,有弱水南流,缝革为船。户四万,胜兵万人。王号宾就,官曰高霸黎,犹言宰相也。官在外者,率男子为之。凡号令,女官自内传,男官受而行。王侍女数百,五日一听政。王死,国人以金钱数万纳王族,求淑女二立之。次为小王,王死,因以为嗣,或姑死妇继,无篡夺。所居皆重屋,王九层,国人六层。王服青毛绫裙,被青袍,袖委于地,冬羔裘,饰以文锦。为小鬟髻,耳垂珰。足曳索輶。索輶,履也。俗轻男子,女贵者咸有侍男,被发,以青涂面,惟务战与耕而已。子从母姓。地寒宜麦,畜羊马,出黄金。风俗大抵与天竺同。以十一月为正。巫者以十月诣山中,布糟麦,咒呼群鸟。俄有鸟来如鸡状,剖视之,有谷者岁丰,否即有灾,名曰鸟卜。居丧三年,不易服,不栉沐。贵人死,剥藏其皮,内骨甕中,糅金屑瘗之。王之葬,殉死至数十人。
武德时,王汤滂氏始遣使入贡。高祖厚报,为突厥所掠不得通。贞观中,使复至,太宗玺制慰抚。显庆初,遣使高霸黎文与王子三庐来朝,授右监门中郎将。其王敛臂使大臣来请官号,武后册拜敛臂左玉钤卫员外将军,赐瑞锦服。天授、开元间,王及子再来朝,诏与宰相宴曲江,封王曳夫为归昌王、左金吾卫大将军。后乃以男子为王。
贞元九年,其王汤立悉与白狗君及哥邻君董卧庭、逋租君邓吉知、南水君薛尚悉曩、弱水君董避和、悉董君汤息赞、清远君苏唐磨、咄霸君董藐蓬皆诣剑南韦皋求内附。其种散居西山、弱水,虽自谓王,盖小小部落耳。自失河、陇,悉为吐蕃羁属,部数千户,辄置令,岁督丝絮。至是犹上天宝所赐诏书。皋处其众于维、霸等州,赐牛、粮,治生业。立悉等入朝,差赐官禄。于是松州羌二万口相踵入附。立悉等官刺史,皆得世袭,然阴附吐蕃,故谓“两面羌”。
高昌,直京师西四千里而赢,其横八百里,纵五百里,凡二十一城。王都交河城,汉车师前王廷也。田地城,戊己校尉所治也。胜兵万人。土沃,麦、禾皆再熟。有草名白叠,撷花可织为布。俗辫髻垂后。
其王曲伯雅,隋时尝妻以戚属宇文氏女,号华容公主。武德初,伯雅死,子文泰立,遣使来告,高祖命使者临吊。后五年,献狗高六寸,长尺,能曳马衔烛,云出拂菻,中国始有拂菻狗。
太宗即位,献玄狐裘,帝赐妻宇文华钅奠一具,宇文亦上玉盘。凡诸国施为辄以闻。贞观四年,文泰遂来朝,礼赐厚甚。宇文求预宗籍,有诏赐氏李,更封常乐公主。
久之,文泰与西突厥通,凡西域朝贡道其国,咸见壅掠。伊吾尝臣西突厥,至是内属,文泰与叶护共击之。帝下诏让其反覆,召大臣冠军阿史那矩计事,文泰不遣,使长史曲雍来谢罪。初,大业末,华民多奔突厥,及颉利败,有逃入高昌者,有诏护送,文泰苛留之。又与西突厥乙毘设破焉耆三城,虏其人,焉耆王诉诸朝。帝遣虞部郎中李道裕问状,复遣使谢。帝引责曰:“而主数年朝贡不入,无籓臣礼,擅置官,拟效百僚。今岁首万君长悉来,而主不至。日我使人往,文泰猥曰:‘鹰飞于天,雉窜于蒿,猫游于堂,鼠安于穴,各得其所,岂不快邪!’西域使者入贡,而主悉拘梗之。又谂薛延陀曰:‘既自为可汗,与唐天子等,何事拜谒其使?’明年我当发兵虏而国,归谓而君善自图。”时薛延陀可汗请为军向导,故民部尚书唐俭至延陀坚约。
帝复下玺书示文泰祸福,促使入朝,文泰遂称疾不至。乃拜侯君集为交河道大总管,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萨孤吴仁副之,契苾何力为葱山道副大总管,武卫将军牛进达为行军总管,率突厥、契苾骑数万讨之。群臣谏以行万里兵难得志,且天界绝域,虽得之,不可守。帝不听。文泰谓左右曰:“曩吾入朝,见秦、陇北城邑萧条,非有隋比。今伐我,兵多则粮軵不逮;若下三万,我能制之。度碛疲钝,以逸待劳,卧收其弊耳。”十四年,闻王师至碛口,悸骇无它计,发病死,子智盛立。
君集奄攻田地城,契苾何力以前军鏖战。是夜星坠城中,明日拔其城,虏七千馀人。中郎将辛獠儿以劲骑夜逼其都。智盛以书遗君集曰:“得罪于天子者,先王也,咎深谴积,震坠厥命。智盛嗣位未几,公其见赦。”君集曰:“能悔祸者,当面缚军门。”智盛不答。军进,填隍引冲车,飞石如雨,城中大震。智盛令大将曲士义居守,身与绾曹曲德俊谒军门,请改事天子。君集谕使降,辞示屈,薛万均勃然起曰:“当先取城,小儿何与语!”麾而进,智盛流汗伏地曰:“唯公命!”乃降。君集分兵略定,凡三州、五县、二十二城,户八千,口三万,马四千。先是,其国人谣曰:“高昌兵,如霜雪;唐家兵,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几何自殄灭。”文泰捕谣所发,不能得也。
捷书闻,天子大悦,宴群臣,班赐策功,赦高昌所部,披其地皆州县之,号西昌州。特进魏徵谏曰:“陛下即位,高昌最先朝谒。俄以掠商胡,遏贡献,故王诛加焉。文泰死,罪止矣。抚其人,立其子,伐罪吊民,道也。今利其土,屯守常千人,屯士数年一易,办装资,离亲戚,不十年陇右且空。陛下终不得高昌圭粒咫帛助中国费,所谓散有用事无用。”不纳。改西昌州曰西州,更置安西都护府,岁调千兵,谪罪人以戍。黄门侍郎褚遂良谏曰:“古者先函夏,后夷狄,务广德化,不争荒逖。今高昌诛灭,威动四夷,然自王师始征,河西供役,飞米转刍,十室九匮,五年未可复。今又岁遣屯戍,行李万里,去者资装使自营办,卖菽粟,倾机杼,道路死亡尚不计。罪人始于犯法,终于惰业,无益于行。所遣复有亡命,官司捕逮,株蔓相牵。有如张掖、酒泉尘飞烽举,岂得高昌一乘一卒及事乎?必发陇右、河西耳。然则河西为我腹心,高昌,他人手足也,何必耗中华,事无用?昔陛下平颉利、吐谷浑,皆为立君,盖罪而诛之,伏而立之,百蛮所以畏威慕德也。今宜择高昌可立者立之,召首领悉还本土,长为籓翰,中国不扰。”书闻不省。
初,文泰以金厚饷西突厥欲谷设,约有急为表里;使叶护屯可汗浮图城。及君集至,惧不敢发,遂来降,以其地为庭州。焉耆请归高昌所夺五城,留兵以守。
君集勒石纪功,凯而旋,俘智盛君臣献观德殿。行饮至礼,酺三日。徙高昌豪桀于中国,智盛拜左武卫将军、金城郡公,弟智湛右武卫中郎将、天山郡公。曲氏传国九世,百三十四年而亡。
智湛,麟德中以左骁卫大将军为西州刺史,卒,赠凉州都督。有子昭,好学。有鬻异书者,母顾笥中金叹曰:“何爱此,不使子有异闻乎?”尽持易之。昭历司膳卿,颇能辞章。弟崇裕有武艺,永徽中为右武卫翊府中郎将,封交河郡王,邑至三千户。终镇军大将军,武后为举哀,襚以美锦,赙赐甚厚,封爵绝。
吐谷浑居甘松山之阳,洮水之西,南抵白兰,地数千里。有城郭,不居也。随水草,帐室、肉粮。其官有长史、司马、将军、王、公、仆射、尚书、郎中,盖慕诸华为之。俗识文字,其王椎髻黑冒,妻锦袍织裙,金花饰首。男子服长裙缯冒,或冠驩瀍。妇人辫发萦后,缀珠贝。婚礼,富家厚纳聘,贫者窃妻去。父死妻庶母,兄死妻嫂。丧有服,葬已即除。民无常税,用不足,乃敛富室商人,足而止。凡杀人若盗马者死,它罪赎以物。地多寒,宜麦、菽、粟、芜菁,出小马、犛牛、铜、铁、丹砂。有青海者,周八九百里,中有山,须冰合,游牝马其上,明年生驹,号龙种。尝得波斯马,牧于海,生骢驹,日步千里,故世称“青海骢”。西北有流沙数百里,夏有热风,伤行人。风将发,老驼引项鸣,埋鼻沙中,人候之,以氈蔽鼻口乃无恙。
隋时,其王慕容伏允号步萨钵,尝寇边。炀帝遣铁勒败之,壁西平;复命观王雄破其众。伏允以数十骑入泥岭,亡去,仙头王率男女十余万降。置郡县镇戍,以长子顺为质,因王之,统馀众,俄追还。伏允客党项,隋乱,因得复故地。
高祖受命,顺自江都还长安,于时李轨据凉州,帝乃约伏允和,令击轨自效,当护送顺。伏允喜,引兵与轨战库门,交绥止,即遣使请顺,帝遣之。顺至,号为大宁王。
太宗时,伏允遣使者入朝,未还,即寇鄯州。帝遣使者让,且召伏允;以疾为解,而为子求婚,验帝意。帝召子亲迎,亦称疾。有诏止婚,遣中郎将康处真临谕。又掠岷州,都督李道彦击走之,执名王二,斩级七百。连岁遣名王朝。俄寇凉州,鄯州刺史李玄运表吐谷浑牧马青海,轻兵掩之,可尽致。乃命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左骁卫将军梁洛仁率契苾、党项兵击之,未至三十里,志玄等不欲战,壁而留。虏知之,驱牧马走。副将李君羡率精骑尾袭悬水上,得牛羊二万还。
是时,伏允耄不能事,其相天柱王用事,拘天子行人鸿胪丞赵德楷。帝遣使晓敕,十返,无悛言。贞观九年,诏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积石道,任城王道宗鄯善道,李道彦赤水道,李大亮且末道,高甑生盐泽道,并为行军总管,率突厥、契苾兵击之。党项内属羌及洮州羌,皆杀刺史归伏允。夏四月,道宗破伏允于库山,俘斩四百。伏允谋入碛疲唐兵,烧野草,故靖马多饥。道宗曰:“柏海近河源,古未有至者。伏允西走,未知其在,方马癯粮乏,难远入,不如按军鄯州,须马壮更图之。”君集曰:“不然。向者段志玄至鄯州,吐谷浑兵辄傅城,彼国方完,逆众用命也。今虏大败,斥候无在,君臣相失,我乘其困,可以得志。柏海虽远,可鼓而至也。”靖曰:“善。”分二军:靖与大亮、薛万均以一军趣北,出其右;君集、道宗以一军趣南,出其左。靖将萨孤吴仁以轻骑战曼都山,斩名王,获五百级。诸将战牛心堆、赤水源,获虏将南昌王慕容孝俊,收杂畜数万。君集、道宗登汉哭山,战乌海,获名王梁屈葱。靖破天柱部落于赤海,收杂畜二十万。大亮俘名王二十,杂畜五万,次且末之西。伏允走图伦碛,将托于阗,万均督锐骑追亡数百里,又破之。士乏水,刺马饮血。君集、道宗行空荒二千里,盛夏降霜,乏水草,士糜冰,马秣雪。阅月,次星宿川,达柏海上,望积石山,览观河源。执失思力驰破虏车重。两军会于大非川、破逻真谷。
顺之质隋,为金紫光禄大夫、伏允立其弟为太子。顺归,常鞅鞅,自以失位,欲以功自结天子,乃斩天柱王,举国降。伏允惧,引千余骑遁碛中,众稍亡,从者才百骑,穷无聊,即自经死。国人立顺为君,称臣内附,诏封四平郡王,号越胡吕乌甘豆可汗。帝恐未能定其国,遣李大亮率精兵镇援。
顺久质华,国人不附,卒为下所杀,立其子燕王诺曷钵。诺曷钵幼,大臣争权。帝诏侯君集就经纪之,始请颁历及子弟入侍。诏封诺曷钵河源郡王,号为地也拔勒豆可汗,遣淮阳郡王道明持节册命,赐鼓纛。诺曷钵身入谢,遂请婚,献马牛羊万。比年入朝,乃以宗室女为弘化公主妻之,诏道明及右武卫将军慕容宝持节送公主。其相宣王跋扈,谋作乱,欲袭公主,劫诺曷钵奔吐蕃。诺曷钵知之,引轻骑走鄯城,威信王以兵迎之。果毅都尉席君买率兵与威信王共讨,斩其兄弟三人,国大扰。帝又诏民部尚书唐俭、中书舍人马周持节抚慰。
高宗立,以主故,拜驸马都尉。又献名马,帝问马种性,使者曰:“国之最良者。”帝曰:“良马人所爱。”诏还其马。公主表请入朝,遣左骁卫将军鲜于匡济迎之。十一月,及诺曷钵至京师,帝又以宗室女金城县主妻其长子苏度摸末,拜左领军卫大将军。久之,摸末死,主与次子右武卫大将军梁汉王闼卢摸末来请婚,帝以宗室女金明县主妻之。既而与吐蕃相攻,上书相曲直,并来请师,天子两不许。吐谷浑大臣素和贵奔吐蕃,言其情,吐蕃出兵捣虚,破其众黄河上。诺曷钵不支,与公主引数千帐走凉州。帝遣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平两国怨。吐蕃遂有其地。
诺曷钵请内徙。乾封初,更封青海国王。帝欲徙其部于凉州之南山,群臣议不同,帝难之。咸亨元年,乃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副之,总兵五万讨吐蕃,且纳诺曷钵于故廷。王师败于大非川,举吐谷浑地皆陷,诺曷钵与亲近数千帐才免。三年,乃徙浩亹水南。诺曷钵以吐蕃盛,势不抗,而鄯州地狭,又徙灵州,帝为置安乐州,即拜刺史,欲其安且乐云。
诺曷钵死,子忠立。忠死,子宣超立,圣历三年,拜左豹韬员外大将军,袭故可汗号,馀部诣凉、甘、肃、瓜、沙等州降。宰相张锡与右武卫大将军唐休璟议徙其人于秦、陇、丰、灵间,令不得畔去。凉州都督郭元振以为:“吐谷浑近秦、陇,则与监牧杂处;置丰、灵,又迩默啜;假在诸华,亦不遽移其性也。前日王孝杰自河源军徙耽尔乙句贵置灵州,既其叛,乃入牧坊掠群马,瘢夷州县,是则迁中土无益之成验。往素和贵叛去,于我无损,但失吐谷浑数十部,岂与句贵比邪?今降虏非强服,皆突矢刃,弃吐蕃而来,宜当循其情,为之制也。当甘、肃、瓜、沙降者,即其所置之。因所投而居,情易安,磔数州则势自分。顺其情,分其势,不扰于人,可谓善夺戎心者也。岁遣镇遏使者与宣超兄弟抚护之,无令相侵夺,生业固矣。有如叛去,无损中国。”诏可。宣超死,子曦皓立。曦皓死,子兆立。吐蕃复取安乐州,而残部徙朔方、河东,语谬为“退浑”。
贞元十四年,以朔方节度副使、左金吾卫大将军慕容复为长乐都督、青海国王,袭可汗号。复死,停袭。吐谷浑自晋永嘉时有国,至龙朔三年吐蕃取其地,凡三百五十年,及此封嗣绝矣。
焉耆国直京师西七千里而赢,横六百里,纵四百里。东高昌,西龟兹,南尉犁,北乌孙。逗渠溉田,土宜黍、蒲陶,有鱼盐利。俗祝发氈衣。户四千,胜兵二千,常役属西突厥。俗尚娱遨,二月朏出野祀,四月望日游林,七月七日祀生祖,十月望日王始出游,至岁尽止。
太原贞观六年,其王龙突骑支始遣使来朝。自隋乱,碛路闭,故西域朝贡皆道高昌。突骑支请开大碛道以便行人,帝许之。高昌怒,大掠其边。西突厥莫贺设与咄陆弩失毕作难,来奔,咄陆弩失毕复攻之,遣使言状,并贡名马。咥利失可汗立,素善焉耆,故倚为援。十二年,处月、处蜜与高昌攻陷其五城,掠千五百人,焚庐舍。侯君集讨高昌,遣使与相闻,突骑支喜,引兵佐唐。高昌破,归向所俘及城,遣使者入谢。
西突厥臣屈利啜为弟娶突骑支女,遂相约为辅车势,不朝贡。安西都护郭孝恪请讨之。会王弟颉鼻、栗婆准叶护等三人来降,帝即命孝恪为西州道总管,率兵出银山道,以栗婆准等为乡导。初,焉耆所都周三十里,四面大山,海水缭其外,故恃不为虞。孝恪倍道绝水,夜傅堞,迟曙噪而登,鼓角轰哄,唐兵纵,国人扰败,斩千馀级,执突骑支,更以栗婆准摄国事。始,帝语近臣曰:“孝恪以八月十一日诣焉耆,阅二旬可至,当以二十二日破之,使者今至矣!”俄而遽人以捷布闻。囚突骑支及妻子送洛阳,有诏赦罪。
屈利啜以兵救焉耆,而孝恪还三日矣。屈利啜囚栗婆准,更使吐屯摄王,遣使以告。帝曰:“焉耆我所下,尔乃王之邪?”吐屯惧,不敢王。焉耆立栗婆准,而从兄薛婆阿那支自为王,号瞎干,执栗婆准献龟兹,杀之。阿史那社尔讨龟兹,阿那支奔之,壁东境抗王师,为社尔所禽,数其罪,斩以徇。立突骑支弟婆伽利为王,以其地为焉耆都督府。
婆伽利死,国人请还前王突骑支,高宗许之,拜左卫大将军,归国。死,龙嫩突立。武后长安时,以其国小人寡,过使客不堪其劳,诏四镇经略使禁止傔使私马、无品者肉食。开元七年,龙嫩突死,焉吐拂延立。于是十姓可汗请居碎叶,安西节度使汤嘉惠表以焉耆备四镇。诏焉耆、龟兹、疏勒、于阗征西域贾,各食其征,由北道者轮台征之。讫天宝常朝贺。
龟兹,一曰丘兹,一曰屈兹,东距京师七千里而赢,自焉耆西南步二百里,度小山,经大河二,又步七百里乃至。横千里,纵六百里。土宜麻、麦、粳稻、蒲陶,出黄金。俗善歌乐,旁行书,贵浮图法。产子以木压首。俗断发齐顶,惟君不翦发。姓白氏。居伊逻庐城,北倚河羯田山,亦曰白山,常有火。王以锦冒顶,锦袍、宝带。岁朔,斗羊马橐它七日,观胜负以卜岁盈耗云。葱岭以东俗喜淫,龟兹、于阗置女肆,征其钱。
高祖受禅,王苏伐勃駃遣使入朝。会死,子苏伐叠立,号时健莫贺俟利发。贞观四年献马,太宗赐玺书,抚慰加等。后臣西突厥。郭孝恪伐焉耆,乃遣兵与焉耆影援,自是不朝贡。
苏伐叠死,弟诃黎布失毕立。二十一年,两遣使朝贡,然帝怒其佐焉耆叛,议讨之。是夜月食昴,诏曰:“月阴精,用刑兆也;星胡分,数且终。”乃以阿史那社尔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契苾何力副之,率安西都护郭孝恪、司农卿杨弘礼、左武卫将军李海岸等发铁勒十三部兵十万讨之。社尔分五军掠其北,执焉耆王阿那支。龟兹大恐,酋长皆弃城走。社尔次碛石,去王城三百里。先遣伊州刺史韩威以千骑居前,右骁卫将军曹继叔次之。至多褐,与王遇,其将羯猎颠兵五万合战。威伪北,王见威兵少,麾而进,威退与继叔合,还战,大破之,追奔八十里。王婴城,社尔将围之,王引突骑西走,城遂拔,孝恪居守。沙州刺史苏海政、行军长史薛万备以精骑穷蹑六百里。王计穷,保拨换城,社尔围之。阅月,执王及羯猎颠。其相那利夜逸,以西突厥并国人万馀来战,孝恪及子死之。王师扰,仓部郎中崔义起募兵战城中,继叔、威助击之,斩首三千级。那利败,裒亡散复振,还袭王师,继叔乘之,斩八千级。那利走,或执以诣军。社尔凡破五大城,男女数万,遣使者谕降小城七百余,西域震惧,西突厥、安两国归军饷焉。社尔立王弟叶护王其国,勒石纪功。
书闻,帝喜,见群臣从容曰:“夫乐有几,朕尝言之:土城竹马,童儿乐也;饬金翠罗纨,妇人乐也;贸迁有无,商贾乐也;高官厚秩,士大夫乐也;战无前敌,将帅乐也;四海宁一,帝王乐也。朕今乐矣!”遂遍觞之。初,孝恪之击焉耆也,龟兹有浮屠善数,叹曰:“唐家终有西域,不数年吾国亦亡。”社尔执诃黎布失毕、那利、羯猎颠献太庙,帝受俘紫微殿。帝责谓,君臣皆顿首伏。诏赦罪,改馆鸿胪寺,拜布失毕左武卫中朗将。始徙安西都护于其都,统于阗、碎叶、疏勒,号“四镇。”
高宗复封诃黎布失毕为龟兹王,与那利、羯猎颠还国。久之,王来朝。那利烝其妻阿史那,王不能禁,左右请杀之,由是更猜忌。使者言状,帝并召至京师,囚那利,护遣王还。羯猎颠拒不内,遣使降贺鲁,王不敢进,悒悒死。诏左屯卫大将军杨胄发兵禽羯猎颠,穷诛部党,以其地为龟兹都督府,更立子素稽为王,授右骁卫大将军,为都督。是岁,徙安西都护府于其国,以故安西为西州都督府,即拜左骁卫大将军兼安西都护曲智湛为都督。西域平。帝遣使者分行诸国风俗物产,诏许敬宗与史官撰《西域图志》。
上元中,素稽献银颇罗、名马。天授三年,王延田跌来朝。始,仪凤时,吐蕃攻焉耆以西,四镇皆没。长寿元年,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复四镇地,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兵三万镇守。于是沙碛荒绝,民供赀粮苦甚,议者请弃之,武后不听。都护以政勣称华狄者,田扬名、郭元振、张孝嵩、杜暹云。开元七年,王白莫苾死,子多币立,改名孝节。十八年,遣弟孝义来朝。
自龟兹赢六百里,窬小沙碛,有跋禄迦,小国也,一曰亟墨,即汉姑墨国,横六百里,纵三百里。风俗文字与龟兹同,言语少异。出细氈褐。西三百里度石碛至凌山,葱岭北原也,水东流,春夏山谷积雪。西北五百里至素叶水城,比国商胡杂居。素叶以西数十城,皆立君长,役頟属突厥。自素叶水城至羯霜那国,衣氈褐皮氎,以缯缭。素叶城西四百里至千泉,地赢二百里,南雪山,三垂平陆,多泉池,因名之,突厥可汗岁避暑其中。群鹿饰铃鹌,可狎也。西赢百里至呾逻私城,亦比国商胡杂居。有小城,三百,本华人,为突厥所掠,群保此,尚华语。西南赢二百里至白水城,原隰膏腴。南五十里有笯赤建国,广千里,地沃宜稼,多蒲陶。又二百里即石国。
疏勒,一曰佉沙,环五千里,距京师九千里而赢。多沙碛,少壤土。俗尚诡诈,生子亦夹头取褊,其人文身碧瞳。王姓裴氏,自号“阿摩支”,居迦师城,突厥以女妻之。胜兵二千人。俗祠祅神。
贞观九年,遣使者献名马,又四年,与硃俱波、甘棠贡方物。太宗谓房玄龄等曰:“曩之一天下,克胜四夷,惟秦皇、汉武耳。朕提三尺剑定四海,远夷率服,不减二君者。然彼末路不自保,公等宜相辅弼,毋进谀言,置朕于危亡也。”仪凤时,吐蕃破其国。开元十六年,始遣大理正乔梦松摄鸿胪少卿,册其君安定为疏勒王。天宝十二载,首领裴国良来朝,授折冲都尉,赐紫袍、金鱼。
硃俱波亦名硃俱槃,汉子合国也。并有西夜、蒲犁、依耐、得若四种地,直于阗西千里,葱岭北三百里,西距喝盘陀,北九百里属疏勒,南三千里女国也。胜兵二千人。尚浮屠法,文字同婆罗门。
甘棠,在海南,昆仑人也。
喝盘陀,或曰汉陀,曰渴馆檀,亦谓渴罗陀,由疏勒西南入剑末谷、不忍领六百里,其国也。距瓜州四千五百里,直硃俱波西,南距悬度山,北抵疏勒,西护密,西北判汗国也。治葱岭中,都城负徙多河。胜兵千人。其王本疏勒人,世相承为之。西南即头痛山也。葱岭俗号极嶷山,环其国。人劲悍,貌、言如于阗。其法,杀人剽劫者死,馀得赎。赋必输服饰,王坐人床。后魏太延中,始通中国。贞观九年,遣使者来朝。开元中破平其国,置葱岭守捉,安西极边戍也。
于阗,或曰瞿萨旦那,亦曰涣那,曰屈丹,北狄曰于遁,诸胡曰豁旦。距京师九千七百里,瓜州赢四千里,并有汉戎庐、杆弥、渠勒、皮山五国故地。其居曰西山城,胜兵四千人。有玉河,国人夜视月光盛处必得美玉。王居绘室。俗机巧,言迂大,喜事祅神、浮屠法,然貌恭谨,相见皆跪。以木为笔,玉为印,凡得问遗书,戴于首乃发之。自汉武帝以来,中国诏书符节,其王传以相授。人喜歌舞,工纺勣。西有沙碛,鼠大如蝟,色类金,出入群鼠为从。初无桑蚕,丐邻国,不肯出,其王即求婚,许之。将迎,乃告曰:“国无帛,可持蚕自为衣。”女闻,置蚕帽絮中,关守不敢验,自是始有蚕。女刻石约无杀蚕,蛾飞尽得治茧。
王姓尉迟氏,名屋密,本臣突厥,贞观六年,遣使者入献。后三年,遣子入侍。阿史那社尔之平龟兹也,其王伏阇信大惧,使子献橐它三百。长史薛万备谓社尔曰:“公破龟兹,西域皆震恐,愿假轻骑羁于阗王献京师。”社尔许之。至于阗,陈唐威灵,劝入见天子,伏阇信乃随使者来。会高宗立,授右卫大将军,子叶护玷为右骁卫将军,赐袍带,布帛六千段,第一区,留数月遣之,请以子弟宿卫。上元初,身率子弟酋领七十人来朝。击吐蕃有功,帝以其地为毘沙都督府,析十州,授伏阇雄都督。死,武后立其子璥。开元时献马、驼、豽。璥死,复立尉迟伏师战为王。死,伏阇达嗣,并册其妻执失为妃。死,尉迟圭嗣,妻马为妃。圭死,子胜立。至德初,以兵赴难,因请留宿卫。乾元三年,以其弟左监门卫率叶护曜为大仆员外卿、同四镇节度副使,权知本国事。胜自有传。
于阗东三百里有建德力河,七百里有精绝国;河之东有汗弥,居达德力城,亦曰拘弥城,即宁弥故城。皆小国也。
初,德宗即位,遣内给事硃如玉之安西,求玉于于阗,得圭一,珂佩五,枕一,带胯三百,簪四十,奁三十,钏十,杵三,瑟瑟百斤,并它宝等。及还,诈言假道回纥为所夺。久之事泄,得所市,流死恩州。
天竺国,汉身毒国也,或曰摩伽陀,曰婆罗门。去京师九千六百里,都护治所二千八百里。居葱岭南,幅圆三万里,分东、西、南、北、中五天竺,皆城邑数百。南天竺濒海,出师子、豹、犭军、橐它、犀、象、火齐、琅墯、石蜜、黑盐。北天竺距雪山,圜抱如璧,南有谷,通为国门。东天竺际海,与扶南、林邑接。西天竺与罽宾、波斯接。中天竺在四天竺之会,都城曰茶镈和罗城,滨迦毘黎河。有别城数百,皆置长;别国数十,置王。曰舍卫;曰迦没路,开户皆东向;曰迦尸,或曰波罗奈,亦曰波罗那斯。其畜有稍割牛,黑色,角细,长四尺许,十日一割,不然困且死。人饮其血,或曰寿五百岁,牛寿如之。
中天竺王姓乞利咥氏,亦曰刹利,世有其国,不篡杀。土溽热,稻岁四熟。禾之长者没橐它。以贝齿为货。有金刚、旃檀、郁金,与大秦、扶南、交趾相贸易。人富乐,无簿籍,耕王地者乃输税。以舐足摩踵为致礼。家有奇乐倡伎。王大臣皆服锦罽,为螺髻于顶,馀发翦使卷。男子穿耳垂当,或悬金,耳缓者为上类;徒跣,衣重白。妇人项节金、银、珠缨络,死者燔骸取灰,建窣堵,或委野中及河,饵鸟兽鱼鳖,无丧纪。谋反者幽杀之;小罪赎钱;不孝者断手足,劓耳鼻,徙于边。有文字,善步历,学《悉昙章》,妄曰梵天法。书贝多叶以记事。尚浮图法,不杀生饮酒,国中处处指曰佛故迹也。信盟誓,传禁咒,能致龙起云雨。
隋炀帝时,遣裴矩通西域诸国,独天竺、拂菻不至为恨。武德中,国大乱,王尸罗逸多勒兵战无前,象不弛鞍,士不释甲,因讨四天竺,皆北面臣之。会唐浮屠玄奘至其国,尸罗逸多召见曰:“而国有圣人出,作《秦王破阵乐》,试为我言其为人。”玄奘粗言太宗神武,平祸乱,四夷宾服状。王喜,曰:“我当东面朝之。”贞观十五年,自称摩伽陀王,遣使者上书。帝命云骑尉梁怀璥持节尉抚,尸罗逸多惊问国人:“自古亦有摩诃震旦使者至吾国乎?”皆曰:“无有。”戎言中国为摩诃震旦。乃出迎,膜拜受诏书,戴之顶,复遣使者随入朝。诏卫尉丞李义表报之,大臣郊迎,倾都邑纵观,道上焚香,尸罗逸多率群臣东面受诏书,复献火珠、郁金、菩提树。
二十二年,遣右卫率府长史王玄策使其国,以蒋师仁为副;未至,尸罗逸多死,国人乱,其臣那伏帝阿罗那顺自立,发兵拒玄策。时从骑才数十,战不胜,皆没,遂剽诸国贡物。玄策挺身奔吐蕃西鄙,檄召邻国兵。吐蕃以兵千人来,泥婆罗以七千骑来,玄策部分进战茶镈和罗城,三日破之,斩首三千级,溺水死万人。阿罗那顺委国走,合散兵复阵,师仁禽之,俘斩千计。馀众奉王妻息阻乾陀卫江,师仁击之,大溃,获其妃、王子,虏男女万二千人,杂畜三万,降城邑五百八十所。东天竺王尸鸠摩送牛马三万馈军,及弓、刀、宝缨络。迦没路国献异物,并上地图,请老子象。玄策执阿罗那顺献阙下。有司告宗庙,帝曰:“夫人耳目玩声色,口鼻耽臭味,此败德之原也。婆罗门不劫吾使者,宁至俘虏邪?”擢玄策朝散大夫。
得方士那逻迩娑婆寐,自言寿二百岁,有不死术,帝改馆使治丹,命兵部尚书崔敦礼护视。使者驰天下,采怪药异石,又使者走婆罗门诸国。所谓畔茶法水者,出石臼中,有石象人守之,水有七种色,或热或冷,能销草木金铁,人手入辄烂,以橐它髑髅转注瓠中。有树名咀赖罗,叶如梨,生穷山崖腹,前有巨虺守穴,不可到,欲取叶者,以方镞矢射枝则落,为群鸟衔去,则又射,乃得之。其诡谲类如此。后术不验,有诏听还,不能去,死长安。高宗时,庐伽逸多者,东天竺乌茶人,亦以术进,拜怀化大将军。
乾封三年,五天竺皆来朝。开元时,中天竺遣使者三至;南天竺一,献五色能言鸟,乞师讨大食、吐蕃,丐名其军。玄宗诏赐怀德军。使者曰:“蕃夷惟以袍带为宠。”帝以锦袍、金革带、鱼袋并七事赐之;北天竺一来朝。
摩揭它,一曰摩伽陀,本中天竺属国。环五千里,土沃宜稼穑,有异稻巨粒,号供大人米。王居拘阇揭罗布罗城,或曰俱苏摩补罗,曰波吒厘子城,北濒殑伽河。贞观二十一年,始遣使者自通于天子,献波罗树,树类白杨。太宗遣使取熬糖法,即诏扬州上诸蔗,拃沈如其剂,色味愈西域远甚。高宗又遣王玄策至其国摩诃菩提祠立碑焉。后德宗自制钟铭,赐那烂陀祠。
又有那揭者,亦属国也,贞观二十年,遣使者贡方物。
乌茶者,一曰乌伏那,亦曰乌苌,直天竺南,地广五千里,东距勃律六百里,西罽宾四百里。山谷相属,产金、铁、蒲陶、郁金。稻岁熟。人柔诈,善禁架术。国无杀刑,抵死者放之穷山。罪有疑,饮以药,视溲清浊而决轻重。有五城,王居术瞢蘖利城,一曰瞢揭厘城,东北有达丽罗川,即乌苌旧地。贞观十六年,其王达摩因陀诃斯遣使者献龙脑香,玺书优答。大食与乌苌东鄙接,开元中数诱之,其王与骨咄、俱位二王不肯臣,玄宗命使者册为王。
章求拔国,或曰章揭拔,本西羌种。居悉立西南四山中,后徙山西,与东天竺接。衣服略相类,因附之。地袤八九百里,胜兵二千人。无城郭,好钞暴,商旅患之。贞观二十年,其王罗利多菩伽因悉立国遣使者入朝。玄策之讨中天竺,发兵来赴,有功,由是职贡不绝。
悉立当吐蕃西南,户五万,城邑多旁涧溪。男子缯束头,衣氈褐。妇人辫发,短裙。昏姻不以财聘。其谷宜粳稻、麦、豆。死者葬于野,不封树,丧制为黑衣,满年而除。刑有刖、劓。常羁属吐蕃。
罽宾,隋漕国也,居葱岭南,距京师万二千里而赢,南距舍卫三千里。王居脩鲜城,常役属大月氏。地暑湿,人乘象,俗治浮屠法。
武德二年,遣使贡宝带、金锁、水精盏、颇黎状若酸枣。贞观中献名马。太宗诏大臣曰:“朕始即位,或言天子欲耀兵,振伏四夷,惟魏徵劝我脩文德,安中夏;中夏安,远人伏矣。今天下大安,四夷君长皆来献,此徵力也。”遣果毅何处罗拔等厚赍赐其国,并抚尉天竺。处罗拔至罽宾,王东向稽首再拜,仍遣人导护使者至天竺。十六年,献褥特鼠,喙尖尾赤,能食蛇,螫者嗅且尿,疮即愈。
国人共传王始祖曰馨孽,至曷撷支传十二世。显庆三年,以其地为脩鲜都督府。龙朔初,拜其王脩鲜等十一州诸军事、脩鲜都督。开元七年,遣使献天文及秘方奇药,天子册其王为葛逻达支特勒。后乌散特勒洒年老,请以子拂菻罽婆嗣,听之。天宝四载,册其子勃匐准为袭罽宾及乌苌国王。乾元初使者朝贡。
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下 西域下
康者,一曰萨末鞬,亦曰飒秣建,元魏所谓悉斤者。其南距史百五十里,西北距西曹百余里 ,东南属米百里,北中曹五十里。在那密水南,大城三十,小堡三百。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祁连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土沃宜禾,出善马,兵强诸国。人嗜酒,好歌舞于道。王帽氈,饰金杂宝。女子盘髻,蒙黑巾,缀金花。生儿以石蜜啖之,置胶于掌,欲长而甘言,持珤若黏云。习旁行书。善商贾,好利,丈夫年二十,去傍国,利所在无不至。以十二月为岁首,尚浮图法,祠祅神,出机巧技。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交泼为乐。
隋时,其王屈木支娶西突厥女,遂臣突厥。武德十年,始遣使来献。贞观五年,遂请臣。太宗曰:“朕恶取虚名,害百姓;且康臣我,缓急当同其忧。师行万里,宁朕志邪?”却不受。俄又遣使献师子兽,帝珍其远,命秘书监虞世南作赋。自是岁入贡,致金桃、银桃,诏令植苑中。
高宗永徽时,以其地为康居都督府,即授其王拂呼缦为都督。万岁通天中,以大首领笃娑钵提为王。死,子泥涅师师立。死,国人立突昏为王。开元初,贡锁子铠、水精杯、码瓶、驼鸟卵及越诺、硃儒、胡旋女子。其王乌勒伽与大食亟战不胜,来乞师,天子不许。久之,请封其子咄曷为曹王,默啜为米王,诏许。乌勒伽死,遣使立咄曷,封钦化王,以其母可敦为郡夫人。
安者,一曰布豁,又曰捕喝,元魏谓忸蜜者。东北至东安,西南至毕,皆百里所。西濒乌浒河,治阿滥谧城,即康居小君长罽王故地。大城四十,小堡千余。募勇健者为柘羯。柘羯,犹中国言战士也。武德时,遣使入朝。贞观初,献方物,太宗厚尉其使曰:“西突厥已降,商旅可行矣。”诸胡大悦。其王诃陵迦又献名马,自言一姓相承二十二世云。是岁,东安国亦入献,言子姓相承十世云。
东安,或曰小国,曰喝汗,在那密水之阳,东距何二百里许,西南至大安四百里。治喝汗城,亦曰斤。大城二十,小堡百。显庆时,以阿滥为安息州,即以其王昭武杀为刺史;旟斤为木鹿州,以其王昭武闭息为刺史。开元十四年,其王笃萨波提遣弟阿悉烂达拂耽发黎来朝,纳马豹。后八年,献波斯娄二,拂菻绣氍球一,郁金香、石蜜等,其妻可敦献柘辟大氍球二,绣氍球一,丐赐袍带、铠仗及可敦袿衤属装泽。
东曹,或曰率都沙那,苏对沙那,劫布呾那,苏都识匿,凡四名。居波悉山之阴,汉贰师城地也。东北距俱战提二百里,北至石,西至康,东北宁远,皆四百里许,南至吐火罗五百里。有野叉城,城有巨窟,严以关钥,岁再祭,人向窟立,中即烟出,先触者死。武德中,与康同遣使入朝。其使曰:“本国以臣为健儿,闻秦王神武,欲隶麾下。”高祖大悦。
西曹者,隋时曹也,南接史及波览,治瑟底痕城。东北越于底城有得悉神祠,国人事之。有金具器,款其左曰:“汉时天子所赐。”武德中入朝。天宝元年,王哥逻仆罗遣使者献方物,诏封怀德王,即上言:“祖考以来,奉天可汗,愿同唐人受调发,佐天子征讨。”十一载,东曹王设阿忽与安王请击黑衣大食,玄宗尉之,不听。
中曹者,居西曹东,康之北。王治迦底真城。其人长大,工战斗。
石,或曰柘支,曰柘折,曰赭时,汉大宛北鄙也。去京师九千里。东北距西突厥,西北波腊,南二百里所抵俱战提,西南五百里康也。圆千余里,右涯素叶河。王姓石,治柘折城,故康居小王窳匿城地。西南有药杀水,入中国谓之真珠河,亦曰质河。东南有大山,生瑟瑟。俗善战,多良马。隋大业初,西突厥杀其王,以特勒匐职统其国。武德、贞观间,数献方物。显庆三年,以瞰羯城为大宛都督府,授其王瞰土屯摄舍提于屈昭穆都督。开元初,封其君莫贺咄吐屯,有功,为石国王。二十八年,又册顺义王。明年,王伊捺吐屯屈勒上言:“今突厥已属天可汗,惟大食为诸国患,请讨之。”天子不许。天宝初,封王子那俱车鼻施为怀化王,赐铁券。久之,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劾其无蕃臣礼,请讨之。王约降,仙芝遣使者护送至开远门,俘以献,斩阙下,于是西域皆怨。王子走大食乞兵,攻怛逻斯城,败仙芝军,自是臣大食。宝应时,遣使朝贡。
有碎叶者,出安西西北千里所,得勃达岭,南抵上国,北突骑施南鄙也,西南直葱岭赢二千里。水南流者经中国入于海,北流者经胡入于海。北三日行度雪海,春夏常雨雪。繇勃达岭北行赢千里,得细叶川。东曰热海,地寒不冻。西有碎叶城,天宝七载,北庭节度使王正见伐安西,毁之。川长千里,有异姓突厥兵数万,耕者皆擐甲,相掠为奴婢。西属怛逻斯城,石常分兵镇之。自此抵西海矣。三月讫九月,未尝雨,人以雪水溉田。
石东南千余里,有怖捍者,山四环之,地膏腴,多马羊。西千里距堵利瑟那,东临叶叶水,水出葱岭北原,色浊,西北流入大碛。无水草,望大山,寻遗胔,知所指,五百余里即康也。
米,或曰弥末,曰弥秣贺。北百里距康。其君治钵息德城,永徽时为大食所破。显庆三年,以其地为南谧州,授其君昭武开拙为刺史,自是朝贡不绝。开元时,献璧、舞筵、师子、胡旋女。十八年,大首领末野门来朝。天宝初,封其君为恭顺王,母可敦郡夫人。
何,或曰屈霜你迦,曰贵霜匿,即康居小王附墨城故地。城左有重楼,北绘中华古帝,东突厥、婆罗门,西波斯、拂菻等诸王,其君旦诣拜则退。贞观十五年,遣使者入朝。永徽时上言:“闻唐出师西讨,愿输粮于军。”俄以其地为贵霜州,授其君昭武婆达地刺史。遣使者钵底失入谢。
火寻,或曰货利习弥,曰过利,居乌浒水之阳。东南六百里距戊地,西南与波斯接,西北抵突厥曷萨,乃康居小王奥鞬城故地。其君治急多飓遮城。诸胡惟其国有车牛,商贾乘以行诸国。天宝十载,君稍施芬遣使者朝,献黑盐。宝应时复入朝。
史,或曰佉沙,曰羯霜那,居独莫水南康居小王苏薤城故地。西百五十里距那色波,北二百里属米,南四百里吐火罗也。有铁门山,左右巉峭,石色如铁,为关以限二国,以金锢阖。城有神祠,每祭必千羊,用兵类先祷乃行。国有城五百。隋大业中,其君狄遮始通中国,号最强盛,筑乞史城,地方数千里。贞观十六年,君沙瑟毕献方物。显庆时,以其地为佉沙州,授君昭武失阿喝刺史。开元十五年,君忽必多献舞女、文豹。后君长数死、立,然首领时时入朝。天宝中,诏改史为来威国。
那色波,亦曰小史,盖为史所役属。居吐火罗故地,东厄葱岭,西接波剌斯,南雪山。
循缚刍水北有呾蜜种,亦自国,东西六百里所。又东逾四种,有镬沙者,广三百里,长五百里,东界骨咄,接葱岭有十八种。南有揭职,稍大,幅员准千里,陵阜连属,多菽麦,气寒烈。东南抵雪山六百里,道吐火罗,又逾五种至婆罗睹逻。北逾山行六百里,得乌苌种。东北行二百里至河波罗水,水西南流,春夏涸冻。北历十二种有婆罗吸摩补罗,最大种,绵地四千里,山周其外,土沃,产鍮、水精。北大雪山,即东女也。历十九种得摩揭陀。又东过四种,逾大河,有迦摩缕波,皆阪险,地接西南夷,其人类蛮獠。行二月,叩蜀南边,其东南野象群暴,故战用象军。又南历三十二种有狼揭罗者,地大数千里,其君治窣菟黎湿伐罗城。西北即波剌斯,传言广万里,王治苏剌萨傥那城。土温溽,引水为田,人富饶。出金、银、水精。多工巧,织锦、褐、氍毹。产善马、橐它。人服锦氎。赋税,口出四银钱,又以交易。西北距拂菻,西南际海岛,有西女种,皆女子,多珍货,附拂菻,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产男不举。又有臂、多、势、罗四种,西北逾大山广川,历小城聚,行二千里即谢亹也。北五百里有弗栗恃萨傥那,地横二千里,纵千里。其君突厥种,治护苾那城。东北大雪山,盛夏常冻,凿冰乃可度。下有安呾罗缚者,地三千里;西北逾岭四百里有阔悉多;西北三百里有活种,大二千里。此三种皆居吐火罗故地,臣于突厥,君亦突厥种,主铁门南诸戎,迁徙不常。东又有七种,东南峡道险甚,无虑三百里,得俱兰。东北山行五百里,即护密,北识匿也。南有商弥,地大二千里而赢,多蒲陶。生雌黄,凿石乃得。东北逾山七百里,至波谜罗川,东西千里,南北百里,春夏雨雪。南有钵露种,多紫金。行五百里有朅盘陀。东行八百里出葱岭,又八百里至乌铩,环千里,出白、毚、青三种玉。君长世臣朅盘陀。北径碛,旷野五百里,得疏勒。东南五百里济徙多水,逾大沙岭,有斫句迦种,或曰沮渠,地千里。东逾领八百里,即于阗也,东有媲摩川。度碛行二百里,得尼壤城,在大泽中,地垫洳,芦菼荒茂,行者凿道趣城通于阗,而于阗以为东关。又东行入大流沙,人行无迹,故往返辄迷,聚遣骸以识道。无水草,多热风,触人及六畜皆迷仆。行四百里至故都逻。又六百里至故折摩驮那,古且末也。又千里至故纳缚波,古楼兰也。
自呾蜜以下,诸种相与群聚,华人皆以国名之,故未尝与唐通,传记杂诡,不可得而考,然其地与诸国连属,粗序其名云。
宁远者,本拔汗那,或曰汗,元魏时谓破洛那。去京师八千里。居西鞬城,在真珠河之北。有大城六,小城百。人多寿。其王自魏、晋相承不绝。每元日,王及首领判二朋,朋出一人被甲斗,众以瓦石相之,有死者止,以卜岁善恶。
贞观中,王契苾为西突厥瞰莫贺咄所杀,阿瑟那鼠匿夺其城。鼠匿死,子遏波之立契苾兄子阿了参为王,治呼闷城;遏波之治渴塞城。显庆初,遏波之遣使朝贡,高宗厚慰谕。三年,以渴塞城为休循州都督,授阿了参刺史,自是岁朝贡。玄宗开元二十七年,王阿悉烂达干助平吐火仙,册拜奉化王。天宝三载,改其国号宁远,帝以外家姓赐其王曰窦,又封宗室女为和义公主降之。十三载,王忠节遣子薛裕朝,请留宿卫,习华礼,听之,授左武卫将军。其事唐最谨。
大勃律,或曰布露。直吐蕃西,与小勃律接,西邻北天竺、乌苌。地宜郁金。役属吐蕃。万岁通天逮开元时,三遣使者朝,故册其君苏弗舍利支离泥为王。死,又册苏麟陀逸之嗣王。凡再遣大首领贡方物。
小勃律去京师九千里而赢,东少南三千里距吐蕃赞普牙,东八百里属乌苌,东南三百里大勃律,南五百里个失蜜,北五百里当护密之娑勒城。王居孽多城,临娑夷水。其西山颠有大城曰迦布罗。开元初,王没谨忙来朝,玄宗以儿子畜之,以其地为绥远军。国迫吐蕃,数为所困。吐蕃曰:“我非谋尔国,假道攻四镇尔。”久之,吐蕃夺其九城,没谨忙求救北庭,节度使张孝嵩遣疏勒副使张思礼率锐兵四千倍道往,没谨忙因出兵,大破吐蕃,杀其众数万,复九城。诏册为小勃律王;遣大首领察卓那斯摩没胜入谢。
没谨忙死,子难泥立。死,兄麻来兮立。死,苏失利之立,为吐蕃阴诱,妻以女,故西北二十余国皆臣吐蕃,贡献不入。安西都护三讨之无功。天宝六载,诏副都护高仙芝伐之。前遣将军席元庆驰千骑见苏失利之曰:“请假道趋大勃律。”城中大酋五六,皆吐蕃腹心。仙芝约元庆:“吾兵到,必走山。出诏书召慰,赐缯纟采。缚酋领待我。”元庆如约。苏失利之挟妻走,不得其处。仙芝至,斩为吐蕃者,断娑夷桥。是暮,吐蕃至,不能救。仙芝约王降,遂平其国。于是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恐,咸归附。执小勃律王及妻归京师,诏改其国号归仁,置归仁军,募千人镇之。帝赦苏失利之不诛,授右威卫将军,赐紫袍、黄金带,使宿卫。
吐火罗,或曰土豁罗,曰睹货逻,元魏谓吐呼罗者。居葱岭西,乌浒河之南,古大夏地。与挹怛杂处。胜兵十万。国土著,少女多男。北有颇黎山,其阳穴中有神马,国人游牧牝于侧,生驹辄汗血。其王号“叶护”。武德、贞观时再入献。
永徽元年,献大鸟,高七尺,色黑,足类橐驼,翅而行,日三百里,能啖铁,俗谓驼鸟。显庆中,以其阿缓城为月氏都督府,析小城为二十四州,授王阿史那都督。后二年,遣子来朝,俄又献码镫树,高三尺。神龙元年,王那都泥利遣弟仆罗入朝,留宿卫。开元、天宝间数献马、娄、异药、乾陀婆罗二百品、红碧玻瓈,乃册其君骨咄禄顿达度为吐火罗叶护、挹怛王。其后,邻胡羯师谋引吐蕃攻吐火罗,于是叶护失里忙伽罗丐安西兵助讨,帝为出师破之。乾元初,与西域九国发兵为天子讨贼,肃宗诏隶朔方行营。
挹怛国,汉大月氏之种。大月氏为乌孙所夺,西过大宛,击大夏臣之。治蓝氏城。大夏即吐火罗也。嚈哒,王姓也,后裔以姓为国,讹为挹怛,亦曰挹阗。俗类突厥,天宝中遣使朝贡。
俱兰,或曰俱罗弩,曰屈浪挐,与吐火罗接,环地三千里,南大雪山,北俱鲁河。出金精,琢石取之。贞观二十年,其王忽提婆遣使者来献,书辞类浮屠语。
劫者,居葱岭中,西及南距赊弥,西北挹怛也。去京师万二千里。气常热,有稻、麦、粟、豆。畜羊马。俗死弃于山。武德二年,遣使者献宝带、玻瓈、水精杯。
越底延者,南三千里距天竺,西北千里至赊弥,东北五千里至瓜州,居辛头水之北。其法不杀人,重罪流,轻罪放。无租税。俗翦发,被锦袍,贫者白氎。自澡洁。气温,多稻、米、石蜜。
谢居吐火罗西南,本曰漕矩吒,或曰漕矩,显庆时谓诃达罗支,武后改今号。东距罽宾,东北帆延,皆四百里。南婆罗门,西波斯,北护时健。其王居鹤悉那城,地七千里,亦治阿娑你城。多郁金、瞿草。瀵泉灌田。国中有突厥、罽宾、吐火罗种人杂居,罽宾取其子弟持兵以御大食。景云初,遣使朝贡,后遂臣罽宾。开元八年,天子册葛达罗支颉利发誓屈尔为王。至天宝中数朝献。
帆延者,或曰望衍,曰梵衍那。居斯卑莫运山之旁,西北与护时健接,东南距罽宾,西南诃达罗支,与吐火罗连境。地寒,人穴处。王治罗烂城,有大城四五。水北流入乌浒河。贞观初,遣使者入朝。显庆三年,以罗烂城为写凤都督府,缚时城为悉万州,授王垞写凤州都督,管内五州诸军事,自是朝贡不绝。
石汗那,或曰斫汗那。自缚底野南入雪山,行四百里得帆延,东临乌浒河。多赤豹。开元、天宝中,一再朝献。
识匿,或曰尸弃尼,曰瑟匿。东南直京师九千里,东五百里距葱岭守捉所,南三百里属护蜜,西北五百里抵俱蜜。初治苦汗城,后散居山谷。有大谷五,酋长自为治,谓之五识匿。地二千里,无五谷。人喜攻剽,劫商贾。播蜜川四谷稍不用王号令。俗窟室。贞观二十年,与似没、役槃二国使者偕来朝。开元十二年,授王布遮波资金吾卫大将军。天宝六载,王跌失伽延从讨勃律战死,擢其子都督、左武卫将军,给禄居籓。
似没者,北接石。土俗与康同。
役槃,亦与康邻。出良马。
俱蜜者,治山中。在吐火罗东北,南临黑河。其王突厥延陀种。贞观十六年,遣使者入朝。开元中,献胡旋舞女,其王那罗延颇言为大食暴赋,天子但尉遣而已。天宝时,王伊悉烂俟斤又献马。
护蜜者,或曰达摩悉铁帝,曰镬侃,元魏所谓钵和者,亦吐火罗故地。东南直京师九千里而赢,横千六百里,纵狭才四五里。王居塞迦审城,北临乌浒河。地寒洹,堆阜曲折,沙石流漫。有豆、麦,宜木果,出善马。人碧瞳。显庆时以地为鸟飞州,王沙钵罗颉利发为刺史。地当四镇入吐火罗道,故役属吐蕃。开元八年,册其王罗旅伊陀骨咄禄多毘勒莫贺达摩萨尔为王。十六年,与米首领米忽汗同献方物。明年,大酋乌鹘达干复朝。王死,册其从弟护真檀嗣王。二十九年,身入朝,宴内殿,拜左金吾卫将军,赐紫袍、金带。天宝初,王子颉吉匐请绝吐蕃,赐铁券。八载,真檀来朝,请宿卫,诏可。授右武卫将军,久乃遣。又遣首领朝贡。乾元元年,王纥设伊俱鼻施来朝,赐氏李。
个失蜜,或曰迦湿弥逻。北距勃律五百里,环地四千里,山回缭之,它国无能攻伐。王治拨逻勿逻布逻城,西濒弥那悉多大河。地宜稼。多雪不风。出火珠、郁金、龙种马。俗毛褐。世传地本龙池,龙徙水竭,故往居之。
开元初,遣使者朝。八年,诏册其王真陀罗秘利为王;间献胡药。天木死,弟木多笔立,遣使者物理多来朝,且言:“有国以来,并臣天可汗,受调发。国有象、马、步三种兵,臣身与中天竺王厄吐蕃五大道,禁出入,战辄胜。有如天可汗兵至勃律者,虽众二十万,能输粮以助。又国有摩诃波多磨龙池,愿为天可汗营祠。”因丐王册,鸿胪译以闻。诏内物理多宴中殿,赐赉优备,册木多笔为王,自是职贡有常。
其役属五种,亦名国。所谓呾叉始罗者,地二千里,有都城。东南馀七百里得僧诃补罗,地三千馀里,亦治都城。东南山行五百里得乌剌尸,地二千里,有都城。宜稼穑。东南限山千里即个失蜜。西南行险七百里得半笯蹉,地二千里。又得曷逻阇补罗者,其大四千里,有都城,多山阜,人骁勇。五种皆无君长云。
骨咄,或曰珂咄罗。广长皆千里。王治思助建城。多良马、赤豹。有四大盐山,山出乌盐。
开元十七年,王俟斤遣子骨都施来朝。二十一年,王颉利发献女乐,又遣大首领多博勒达干朝贡。天宝十一载,册其王罗全节为叶护。
苏毘,本西羌族,为吐蕃所并,号孙波,在诸部最大。东与多弥接,西距鹘莽硖,户三万。天宝中,王没陵赞欲举国内附,为吐蕃所杀。子悉诺率首领奔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护送阙下,玄宗厚礼之。
多弥,亦西羌族,役属吐蕃,号难磨。滨犁牛河,土多黄金。贞观六年,遣使者朝贡,赐遣之。
伊吾城者,汉宜禾都尉所治。商胡杂居,胜兵千,附铁勒。人骁悍,土良沃。隋末内属,置伊吾郡。天下乱,复臣突厥。贞观四年,城酋来朝。颉利灭,举七城降,列其地为西伊州。
师子,居西南海中,延袤二千余里。有棱伽山,多奇宝,以宝置洲上,商舶偿直辄取去。后邻国人稍往居之。能驯养师子,因以名国。
总章三年,遣使者来朝。天宝初,王尸罗迷迦再遣使献大珠、钿金、宝璎、象齿、白氎。
波斯,居达遏水西,距京师万五千里而赢。东与吐火罗、康接,北邻突厥可萨部,西南皆濒海,西北赢四千里,拂菻也。人数十万,其先波斯匿王,大月氏别裔,王因以姓,又为国号。治二城,有大城十馀。俗尊右下左,祠天地日月水火。祠夕,以麝揉苏,泽耏颜鼻耳。西域诸胡受其法,以祠祅。拜必交股。俗徒跣,丈夫祝发,衣不剖襟,青白为巾帔,缘以锦。妇辫发著后。战乘象,一象士百人,负则尽杀。断罪不为文书,决于廷。叛者铁灼其舌,疮白为直,黑为曲。刑有髡、钳、刖、劓,小罪耏,或系木于颈,以时月而置。劫盗囚终老,偷者输银钱。凡死,弃于山,服阅月除。气常歊热,地夷漫,知耕种畜牧。有鹫鸟,能啖羊。多善犬、娄、大驴。产珊瑚,高不三尺。
隋末,西突厥叶护可汗讨残其国,杀王库萨和,其子施利立,叶护使部帅监统。施利死,遂不肯臣。立库萨和女为王,突厥又杀之。施利之子单羯方奔拂菻,国人迎立之,是为伊怛支。死,兄子伊嗣俟立。
贞观十二年,遣使者没似半朝贡。又献活褥蛇,状类鼠,色正青,长九寸,能捕穴鼠。伊嗣俟不君,为大酋所逐,奔吐火罗,半道,大食击杀之。子卑路斯入吐火罗以免。遣使者告难,高宗以远不可师,谢遣。会大食解而去,吐火罗以兵纳之。
龙朔初,又诉为大食所侵,是时天子方遣使者到西域分置州县,以疾陵城为波斯都督府,即拜卑路斯为都督。俄为大食所灭。虽不能国,咸亨中犹入朝,授右武卫将军,死。始,其子泥涅师为质,调露元年,诏裴行俭将兵护还,将复王其国。以道远,至安西碎叶,行俭还。泥涅师因客吐火罗二十年,部落益离散。景龙初,复来朝,授左威卫将军。病死,西部独存。开元、天宝间,遣使者十辈献码床、火毛绣舞筵。乾元初,从大食袭广州,焚仓库庐舍,浮海走。大历时复来献。
又有陀拔斯单者,或曰陀拔萨惮。其国三面阻山,北濒小海。居婆里城,世为波斯东大将。波斯灭,不肯臣大食。天宝五载,王忽鲁汗遣使入朝,封为归信王。后八年,遣子自会罗来朝,拜右武卫员外中郎将,赐紫袍、金鱼,留宿卫。为黑衣大食所灭。
贞观后,远小国君遣使者来朝献,有司未尝参考本末者,今附之左方。曰火辞弥,与波斯接。贞观十八年,与摩罗游使者偕朝。二十一年,有健达王献佛土菜,茎五叶,赤华紫须。龙朔元年,多福王难婆修强宜说遣使者来朝。总章元年,有末陀提王,开元五年,有习阿萨般王安杀,并遣使者朝贡。七年,诃毘施王捺塞因吐火罗大酋罗摩献师子、五色鹦鹉。
天宝时来朝者,曰俱烂那,曰舍摩,曰威远,曰苏吉利发屋兰,曰苏利悉单,曰建城,曰新城,曰俱位,凡八国。
俱位,或曰商弥。治阿赊师多城,在大雪山、勃律河北。地寒,有五谷、蒲陶、若榴,冬窟室。国人常助小勃律为中国候。
新城之国,在石东北赢百里。有弩室羯城,亦曰新城,曰小石国城,后为葛逻禄所并。
拂菻,古大秦也,居西海上,一曰海西国。去京师四万里,在苫西,北直突厥可萨部,西濒海,有迟散城,东南接波斯。地方万里,城四百,胜兵百万。十里一亭,三亭一置。臣役小国数十,以名通者曰泽散,曰驴分。泽散直东北,不得其道里。东度海二千里至驴分国。
重石为都城,广八十里,东门高二十丈,扣以黄金。王宫有三袭门,皆饰异宝。中门中有金巨称一,作金人立,其端属十二丸,率时改一丸落。以瑟瑟为殿柱,水精、琉璃为棁,香木梁,黄金为地,象牙阖。有贵臣十二共治国。王出,一人挈囊以从,有讼书投囊中,还省枉直。国有大灾异,辄废王更立贤者。王冠如鸟翼,缀珠。衣锦绣,前无襟。坐金■榻,侧有鸟如鹅,绿毛,上食有毒辄鸣。无陶瓦,屑白石塈屋,坚润如玉。盛暑引水上,流气为风。男子翦发、衣绣,右袒而帔,乘辎軿白盖小车,出入建旌旗,击鼓。妇人锦巾。家訾亿万者为上官。
俗喜酒,嗜干饼。多幻人,能发火于颜,手为江湖,口幡眊举,足堕珠玉。有善医能开脑出虫以愈目眚。土多金、银、夜光璧、明月珠、大贝、车渠、码、木难、孔翠、虎魄。织水羊毛为布,曰海西布。海中有珊瑚洲,海人乘大舶,堕铁网水底。珊瑚初生磐石上,白如菌,一岁而黄,三岁赤,枝格交错,高三四尺。铁发其根,系网舶上,绞而出之,失时不敢即腐。西海有市,贸易不相见,置直物旁,名鬼市。有兽名勍,大如狗,犷恶而力。北邑有羊,生土中,脐属地,割必死,俗介马而走,击鼓以惊之,羔脐绝,即逐水草,不能群。
贞观十七年,王波多力遣使献赤玻瓈、绿金精,下诏答赉。大食稍强,遣大将军摩拽伐之,拂菻约和,遂臣属。乾封至大足,再朝献。开元七年,因吐火罗大酋献师子、羚羊。
自拂菻西南度碛二千里,有国曰磨邻,曰老勃萨。其人黑而性悍。地瘴疠,无草木五谷,饲马以槁鱼,人食鹘莽。鹘莽,波斯枣也。不耻烝报,于夷狄最甚,号曰“寻”。其君臣七日一休,不出纳交易,饮以穷夜。
大食,本波斯地。男子鼻高,黑而髯。女子白皙,出辄鄣面。日五拜天神。银带,佩银刀,不饮酒举乐。有礼堂容数百人,率七日,王高坐为下说曰:“死敌者生天上,杀敌受福。”故俗勇于斗。土饶砾不可耕,猎而食肉。刻石蜜为庐如舆状,岁献贵人。蒲陶大者如鸡卵。有千里马,传为龙种。
隋大业中,有波斯国人牧于俱纷摩地那山,有兽言曰:“山西三穴,有利兵,黑石而白文,得之者王。”走视,如言。石文言当反,乃诡众裒亡命于恒曷水,劫商旅,保西鄙自王,移黑石宝之。国人往讨之,皆大败还,于是遂强。灭波斯,破拂菻,始有粟麦仓庾。南侵婆罗门,并诸国,胜兵至四十万。康、石皆往臣之。其地广万里,东距突骑施。西南属海。
海中有拨拔力种,无所附属。不生五谷,食肉,刺牛血和乳饮之。俗无衣服,以羊皮自蔽。妇人明皙而丽。多象牙及阿末香,波斯贾人欲往市,必数千人纳氎镵血誓,乃交易。兵多牙角,而有弓、矢、铠、槊,士至二十万,数为大食所破略。
永徽二年,大食王豃密莫末始遣使者朝贡,自言王大食氏,有国三十四年,传二世。开元初,复遣使献马、钿带,谒见不拜,有司将劾之。中书令张说谓殊俗慕义,不可置于罪。玄宗赦之。使者又来,辞曰:“国人止拜天,见王无拜也。”有司切责,乃拜。十四年,遣使苏黎满献方物,拜果毅,赐绯袍、带。
或曰大食族中有孤列种,世酋长,号白衣大食。种有二姓,一曰盆尼末换,二曰奚深。有摩诃末者,勇而智,众立为王。辟地三千里,克夏腊城。传十四世,至末换,杀兄伊疾自王,下怨其忍。有呼罗珊木鹿人并波悉林将讨之,徇众曰:“助我者,皆黑衣。”俄而众数万,即杀末换,求奚深种孙阿蒲罗拔为王,更号黑衣大食。蒲罗死,弟阿蒲恭拂立。至德初,遣使者朝贡。代宗取其兵平两京。阿蒲恭拂死,子迷地立。死,弟诃论立。贞元时,与吐蕃相攻,吐蕃岁西师,故鲜盗边。十四年,遣使者含嵯、乌鸡、沙北三人朝,皆拜中郎将,赉遣之。传言其国西南二千里山谷间,有木生花如人首,与语辄笑,则落。
东有末禄,小国也。治城郭,多木姓,以五月为岁首,以画缸相献。有寻支瓜,大者十人食乃尽。蔬有颗葱、葛蓝、军达、茇薤。
大食之西有苫者,亦自国。北距突厥可萨部,地数千里。有五节度,胜兵万人。土多禾。有大川,东流入亚俱罗。商贾往来相望云。
自大食西十五日行,得都盘,西距罗利支十五日行;南即大食,二十五日行;北勃达,一月行。
勃达之东距大食二月行;西抵岐兰二十日行;南都盘,北大食,皆一月行。
岐兰之东南二十日行,得阿没,或曰阿昧;东南距陀拔斯十五日行;南沙兰,一月行;北距海二日行。居你诃温多城,宜马羊,俗柔宽,故大食常游牧于此。
沙兰东距罗利支,北恒满,皆二十日行;西即大食,二十五日行。
罗利支东距都盘,北陀拔斯,皆十五日行;西沙兰,二十日行;南大食,二十五日行。
怛满,或曰怛没,东陀拔斯,南大食,皆一月行;北岐兰,二十日行;西即大食,一月行。居乌浒河北平川中。兽多师子。西北与史接,以铁关为限。
天宝六载,都盘等六国皆遣使者入朝,乃封都盘王谋思健摩诃延曰顺化王,勃达王摩俱涩斯曰守义王,阿没王俱那胡设曰恭信王,沙兰王卑路斯威曰顺礼王,罗利支王伊思俱习曰义宁王,怛满王谢没曰奉顺王。
赞曰:西方之戎,古未尝通中国,至汉始载乌孙诸国。后以名字见者浸多。唐兴,以次脩贡,盖百馀,皆冒万里而至,亦已勤矣!然中国有报赠、册吊、程粮、传驿之费,东至高丽,南至真腊,西至波斯、吐蕃、坚昆,北至突厥、契丹、靺鞨,谓之“八蕃”,其外谓之“绝域”,视地远近而给费。开元盛时,税西域商胡以供四镇,出北道者纳赋轮台。地广则费倍,此盛王之鉴也。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上 南蛮上
南诏,或曰鹤拓,曰龙尾,曰苴咩,曰阳剑 ,本哀牢夷后,乌蛮别种也。夷语王为“诏”。其先渠帅有六,自号“六诏”,曰蒙秀诏、越析诏、浪穹诏、{辶登}睒诏、施浪诏、蒙舍诏。兵埒,不能相君,蜀诸葛亮讨定之。蒙舍诏在诸部南,故称南诏。居永昌、姚州之间,铁桥之南,东距爨,东南属交趾,西摩伽陀,西北与吐蕃接,南女王,西南骠,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王都羊苴咩城,别都曰善阐府。
王坐东向,其臣有所陈,以状言而不称臣。王自称曰元,犹朕也;谓其下曰昶,犹卿、尔也。官曰坦绰、曰布燮、曰久赞,谓之清平官,所以决国事轻重,犹唐宰相也;曰酋望、曰正酋望、曰员外酋望、曰大军将、曰员外,犹试官也。幕爽主兵,琮爽主户籍,慈爽主礼,罚爽主刑,劝爽主官人,厥爽主工作,万爽主财用,引爽主客,禾爽主商贾,皆清平官、酋望、大军将兼之。爽,犹言省也。督爽,总三省也。乞托主马,禄托主牛,巨托主仓廪,亦清平官、酋望、大军将兼之。曰爽酋、曰弥勤、曰勤齐,掌赋税。曰兵獳司,掌机密。大府主将曰演习,副曰演览;中府主将曰缮裔,副曰缮览;下府主将曰澹酋,副曰澹览;小府主将曰幕捴,副曰幕览。府有陀酋,若管记;有陀西,若判官。大抵如此。凡调发,下文书聚邑,必占其期。百家有总佐一,千家有治人官一,万家有都督一。凡田五亩曰双。上官授田四十双,上户三十双,以是而差。壮者皆为战卒,有马为骑军。人岁给韦衫裤。以邑落远近分四军,以旗帜别四方,面一将统千人,四军置一将。凡敌入境,以所入面将御之。王亲兵曰硃弩佉苴。佉苴,韦带也。择乡兵为四军罗苴子,戴硃鞮鍪,负犀革铜盾而跣,走险如飞。百人置罗苴子统一人。
望苴蛮者,在兰苍江西。男女勇捷,不鞍而骑,善用矛剑,短甲蔽胸腹,鞮鍪皆插猫牛尾,驰突若神。凡兵出,以望苴子前驱。以清平子弟为羽仪。王左右有羽仪长八人,清平官见王不得佩剑,唯羽仪长佩之为亲信。有六曹长,曹长有功补大军将。大军将十二,与清平官等列,日议事王所,出治军壁称节度,次补清平官。有内算官,代王裁处;外算官,记王所处分,以付六曹。外则有六节度,曰:弄栋、永昌、银生、剑川、柘东、丽水。有二都督:会川、通海。有十睑,夷语睑若州,曰:云南睑、白厓睑亦曰勃弄睑、品澹睑、{辶登}川睑、蒙舍睑、大厘睑亦曰史睑、苴咩睑亦曰阳睑、蒙秦睑、矣和睑、赵川睑。
祁鲜山之西多瘴歊,地平,草冬不枯。自曲靖州至滇池,人水耕,食蚕以柘,蚕生阅二旬而茧,织锦缣精致。大和、祁鲜而西,人不蚕,剖波罗树实,状若絮,纽缕而幅之。览睑井产盐最鲜白,惟王得食,取足辄灭灶。昆明城诸井皆产盐,不征,群蛮食之。永昌之西,野桑生石上,其林上屈两向而下植,取以为弓,不筋漆而利,名曰瞑弓。长川诸山,往往有金,或披沙得之。丽水多金麸。越睒之西,多荐草,产善马,世称越睒骏。始生若羔,岁中纽莎縻之,饮以米潘,七年可御,日驰数百里。
王出,建八旗,紫若青,白斿;雉翣二;有旄钺,紫囊之;翠盖。王母曰信麽,亦曰九麽。妃曰进武。信麽出,亦建八旗,绛斿。自曹长以降,系金佉苴。尚绛紫。有功加锦,又有功加金波罗。金波罗,虎皮也。功小者,衿背不袖,次止于衿。妇人不粉黛,以苏泽发。贵者绫锦裙襦,上施锦一幅。以两股辫为鬟髻,耳缀珠贝、瑟瑟、虎魄。女、嫠妇与人乱,不禁,婚夕私相送。已嫁有奸者,皆抵死。俗以寅为正,四时大抵与中国小差。脍鱼寸,以胡瓜、椒、菼和之,号鹅阙。吹瓢笙,笙四管。酒至客前,以笙推盏劝酹。以缯帛及贝市易。贝者大若指,十六枚为一觅。师行,人赍粮斗五升,以二千五百人为一营。其法,前伤者养治,后伤者斩。犁田以一牛三夫,前挽、中压、后驱。然专于农,无贵贱皆耕。不繇役,人岁输米二斗。一艺者给田,二收乃税。
王蒙氏,父子以名相属。自舍尨以来,有谱次可考。舍尨生独逻,亦曰细奴逻,高宗时遣使者入朝,赐锦袍。细奴逻生逻盛炎,逻盛炎生炎阁。武后时,盛炎身入朝,妻方娠,生盛逻皮,喜曰:“我又有子,虽死唐地足矣。”炎阁立,死开元时。弟盛逻皮立,生皮逻阁,授特进,封台登郡王。炎阁未有子时,以阁罗凤为嗣,及生子,还其宗,而名承阁,遂不改。
开元末,皮逻阁逐河蛮,取大和城,又袭大厘城守之,因城龙口,夷语山陂陀为“和”,故谓“大和”,以处阁罗凤。天子诏赐皮逻阁名归义。当是时,五诏微,归义独强,乃厚以利啖剑南节度使王昱,求合六诏为一。制可。归义已并群蛮,遂破吐蕃,浸骄大。入朝,天子亦为加礼。又以破渳蛮功,驰遣中人册为云南王,赐锦袍、金钿带七事。于是徙治大和城。天宝初,遣阁罗凤子凤迦异入宿卫,拜鸿胪卿,恩赐良异。
七载,归义死,阁罗凤立,袭王,以其子凤迦异为阳瓜州刺史。初,安宁城有五盐井,人得煮鬻自给。玄宗诏特进何履光以兵定南诏境,取安宁城及井,复立马援铜柱,乃还。
鲜于仲通领剑南节度使,卞忿少方略。故事,南诏尝与妻子谒都督,过云南,太守张虔陀私之,多所求丐,阁罗凤不应。虔陀数诟靳之,阴表其罪。由是忿怨,反,发兵攻虔陀,杀之,取姚州及小夷州凡三十二。明年,仲通自将出戎、巂州,分二道进次曲州、靖州。阁罗凤遣使者谢罪,愿还所虏,得自新,且城姚州;如不听,则归命吐蕃,恐云南非唐有。仲通怒,囚使者,进薄白厓城,大败引还。阁罗凤敛战胔,筑京观,遂北臣吐蕃,吐蕃以为弟。夷谓弟“钟”,故称“赞普钟”,给金印,号“东帝”。揭碑国门,明不得已而叛,尝曰:“我上世世奉中国,累封赏,后嗣容归之。若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吾罪也。”会杨国忠以剑南节度当国,乃调天下兵凡十万,使侍御史李宓讨之,辇饷者尚不在。涉海而疫死相踵于道,宓败于大和城,死者十八。亦会安禄山反,阁罗凤因之取巂州会同军,据清溪关,以破越析,枭于赠,西而降寻传、骠诸国。
寻传蛮者,俗无丝纩,跣履榛棘不苦也。射豪猪,生食其肉。战,以竹笼头如兜鍪。其西有裸蛮,亦曰野蛮,漫散山中,无君长,作槛舍以居。男少女多,无田农,以木皮蔽形,妇或十或五共养一男子。广德初,凤迦异筑柘东城,诸葛亮石刻故在,文曰:“碑即仆,蛮为汉奴。”夷畏誓,常以石搘捂。
大历十四年,阁罗凤卒,以凤迦异前死,立其孙异牟寻以嗣。异牟寻有智数,善抚众,略知书。母李,独锦蛮女也。独锦蛮亦乌蛮种,在秦藏川南。天宝中,命其长为蹄州刺史。世与南诏婚聘。
异牟寻立,悉众二十万入寇,与吐蕃并力。一趋茂州,逾文川,扰灌口;一趋扶、文,掠方维、白坝;一侵黎、雅,叩邛郲关。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工伎悉送逻娑城,岁赋一缣。”于是进陷城聚,人率走山。德宗发禁卫及幽州军以援东川,与山南兵合,大败异牟寻众,斩首六千级,禽生捕伤甚众,颠踣厓峭且十万。异牟寻惧,更徙苴咩城,筑袤十五里,吐蕃封为日东王。
然吐蕃责赋重数,悉夺其险立营候,岁索兵助防,异牟寻稍苦之。故西泸令郑回者,唐官也,往巂州破,为所虏。阁罗凤重其惇儒,号“蛮利”,俾教子弟,得棰搒,故国中无不惮。后以为清平官。说异牟寻曰:“中国有礼义,少求责,非若吐蕃惏刻无极也。今弃之复归唐,无远戍劳,利莫大此。”异牟寻善之,稍谋内附,然未敢发。亦会节度使韦皋抚诸蛮有威惠,诸蛮颇得异牟寻语,白于皋,时贞元四年也。皋乃遣谍者遗书,吐蕃疑之,因责大臣子为质,异牟寻愈怨。后五年,乃决策遣使者三人异道同趣成都,遗皋帛书曰:
异牟寻世为唐臣,曩缘张虔陀志在吞侮,中使者至,不为澄雪,举部惶窘,得生异计。鲜于仲通比年举兵,故自新无繇。代祖弃背,二蕃欺孤背约。神川都督论讷舌使浪人利罗式眩惑部姓,发兵无时,今十二年。此一忍也。天祸蕃廷,降衅萧墙,太子弟兄流窜,近臣横污,皆尚结赞阴计,以行屠害,平日功臣,无一二在。讷舌等皆册封王;小国奏请,不令上达。此二忍也。又遣讷舌逼城于鄙,弊邑不堪。利罗式私取重赏,部落皆惊。此三忍也。又利罗式骂使者曰:“灭子之将,非我其谁?子所富当为我有。”此四忍也。
今吐蕃委利罗式甲士六十侍卫,因知怀恶不谬。此一难忍也。吐蕃阴毒野心,辄怀搏噬。有如媮生,实污辱先人,辜负部落。此二难忍也。往退浑王为吐蕃所害,孤遗受欺;西山女王,见夺其位;拓拔首领,并蒙诛刈;仆固志忠,身亦丧亡。每虏一朝亦被此祸。此三难忍也。往朝廷降使招抚,情心无二,诏函信节,皆送蕃廷。虽知中夏至仁,业为蕃臣,吞声无诉。此四难忍也。
曾祖有宠先帝,后嗣率蒙袭王,人知礼乐,本唐风化。吐蕃诈绐百情,怀恶相戚。异牟寻愿竭诚日新,归款天子。请加戍剑南、西山、泾原等州,安西镇守,扬兵四临,委回鹘诸国,所在侵掠,使吐蕃势分力散,不能为强,此西南隅不烦天兵,可以立功云。
且赠皋黄金、丹砂。皋护送使者京师,使者奏异牟寻请归天子,为唐籓辅。献金,示顺革;丹,赤心也。德宗嘉之,赐以诏书,命皋遣谍往觇。
皋令其属崔佐时至羊苴咩城。时吐蕃使者多在,阴戒佐时衣牂柯使者服以入。佐时曰:“我乃唐使者,安得从小夷服?”异牟寻夜迎之,设位陈燎,佐时即宣天子意。异牟寻内畏吐蕃,顾左右失色,流涕再拜受命。使其子阁劝及清平官与佐时盟点苍山,载书四:一藏神祠石室,一沈西洱水,一置祖庙,一以进天子。乃发兵攻吐蕃使者杀之,刻金契以献,遣曹长跼南罗、赵迦宽随佐时入朝。
初,吐蕃与回鹘战,杀伤甚,乃调南诏万人。异牟寻欲袭吐蕃,阳示寡弱,以五千人行,许之。即自将数万踵后,昼夜行,大破吐蕃于神川,遂断铁桥,溺死以万计,俘其五王。乃遣弟凑罗栋、清平官尹仇宽等二十七人入献地图、方物,请复号南诏。帝赐赉有加,拜仇宽左散骑常侍,封高溪郡王。
明年夏六月,册异牟寻为南诏王。以祠部郎中袁滋持节领使,成都少尹庞颀副之,崔佐时为判官;俱文珍为宣慰使,刘幽岩为判官。赐黄金印,文曰“贞元册南诏印”。滋至大和城,异牟寻遣兄蒙细罗勿等以良马六十迎之,金鍐玉珂,兵振鐸夹路陈。异牟寻金甲,蒙虎皮,执双鐸韒。执矛千人卫,大象十二引于前,骑军、徒军以次列。诘旦,授册,异牟寻率官属北面立,宣慰使东向,册使南向,乃读诏册。相者引异牟寻去位,跽受册印,稽首再拜;又受赐服备物,退曰:“开元、天宝中,曾祖及祖皆蒙册袭王,自此五十年。贞元皇帝洗痕录功,复赐爵命,子子孙孙永为唐臣。”因大会其下,享使者,出银平脱马头盘二,谓滋曰:“此天宝时先君以鸿胪少卿宿卫,皇帝所赐也。”有笛工、歌女,皆垂白,示滋曰:“此先君归国时,皇帝赐胡部、龟兹音声二列,今丧亡略尽,唯二人故在。”酒行,异牟寻坐,奉觞滋前,滋受觞曰:“南诏当深思祖考成业,抱忠竭诚,永为西南籓屏,使后嗣有以不绝也。”异牟寻拜曰:“敢不承使者所命。”滋还,复遣清平官尹辅酋等七人谢天子,献鐸鞘、浪剑、郁刃、生金、瑟瑟、牛黄、虎珀、氎、纺丝、象、犀、越睒统伦马。鐸鞘者,状如残刃,有孔傍达,出丽水,饰以金,所击无不洞,夷人尤宝,月以血祭之。郁刃,铸时以毒药并治,取迎跃如星者,凡十年乃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浪人所铸,故亦名浪剑,王所佩者,传七世矣。
异牟寻攻吐蕃,复取昆明城以食盐池。又破施蛮、顺蛮,并虏其王,置白厓城;因定磨些蛮,隶昆山西爨故地;破茫蛮,掠弄栋蛮、汉裳蛮,以实云南东北。
施蛮者,在铁桥西北,居大施睒、敛寻睒。男子衣缯布;女分发直额,为一髻垂后,跣而衣皮。
顺蛮本与施蛮杂居剑、共诸川。咩罗皮、鐸罗望既失邆川、浪穹,夺剑、共地,由是徙铁桥,在剑睒西北四百里,号剑羌。
磨蛮、些蛮与施、顺二蛮皆乌蛮种,居铁桥、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池等川。土多牛羊,俗不泽,男女衣皮,俗好饮酒歌舞。
茫蛮本关南种,茫,其君号也,或呼茫诏。永昌之南有茫天连、茫吐薅、大睒、茫昌、茫鲊、茫施,大抵皆其种。楼居,无城郭。或漆齿,或金齿。衣青布短裤,露骭,以缯布缭腰,出其馀垂后为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象才如牛,养以耕。
弄栋蛮,白蛮种也。其部本居弄栋县鄙地,昔为褒州,有首领为刺史,误杀其参军,挈族北走。后散居磨些江侧,故剑、共诸川亦有之。
汉裳蛮,本汉人部种,在铁桥。惟以朝霞缠头,馀尚同汉服。
十五年,异牟寻谋击吐蕃,以邆川、宁北等城当寇路,乃峭山深堑修战备,帝许出兵助力。又请以大臣子弟质于皋,皋辞。固请,乃尽舍成都,咸遣就学。且言:“昆明、巂州与吐蕃接,不先加兵,为虏所胁,反为我患。”请皋图之。时唐兵比岁屯京西、朔方,大峙粮,欲南北并攻取故地。然南方转饷稽期,兵不悉集。是夏,虏麦不熟,疫疠仍兴,赞普死,新君立。皋揣虏未敢动,乃劝异牟寻:“缓举万全,愈于速而无功。今境上兵十倍往岁,且行营皆在巂州,扼西泸吐蕃路,昆明、弄栋可以无虞。”异牟寻请期它年。
吐蕃大臣以岁在辰,兵宜出,谋袭南诏,阅众治道,将以十月围巂州。军屯昆明凡八万,皆命一岁粮。赞普以舅攘鄀罗为都统,遣尚乞力、欺徐滥铄屯西贡川。异牟寻与皋相闻,皋命部将武免率弩士三千赴之,亢荣朝以万人屯黎州,韦良金以二万五千人屯巂州,约南诏有急,皆进军,过俄准添城者,南诏供馈。吐蕃引众五万自曩贡川分二军攻云南,一军自诺济城攻巂州。异牟寻畏东蛮、磨些难测,惧为吐蕃乡导,欲先击之。皋报:“巂州实往来道,捍蔽数州,虏百计窥之,故严兵以守,屯壁相望,粮械处处有之,东蛮庸敢怀贰乎?”异牟寻乃檄东、磨些诸蛮内粮城中,不者悉烧之。吐蕃颙城将杨万波约降,事泄,吐蕃以兵五千守,皋将击破之。万波与笼官拔颙城以来,徙其人二千于宿川。皋将扶忠义又取末恭城,俘系牛羊千计。赞普大将既煎让律以兵距十贡川一舍而屯,国师马定德率种落出降。西贡节度监军野多输煎者,赞普乞立赞养子,当从先赞普殉,亦诣忠义降。于是虏气衰,军不振。欺徐滥铄至铁桥,南诏毒其水,人多死,乃徙纳川,壁而待。是年,虏霜雪早,兵无功还,期以明年。吐蕃苦唐、诏掎角,亦不敢图南诏。皋令免按兵巂州,节级镇守,虽南诏境亦所在屯戍。吐蕃惩野战数北,乃屯三泸水,遣论妄热诱濒泸诸蛮,复城悉摄。悉摄,吐蕃险要也。蛮酋潜导南诏与皋部将杜毘罗狙击。十七年春,夜绝泸破虏屯,斩五百级。虏保鹿危山,毘罗伏以待,又战,虏大奔。于时,康、黑衣大食等兵及吐蕃大酋皆降,获甲二万首。又合鬼主破虏于泸西。
吐蕃君长共计,不得巂州,患未艾,常为两头蛮挟唐为轻重,谓南诏也。会虏荐饥,方葬赞普,调敛烦。至是,大料兵,率三户出一卒,虏法为大调集。又闻唐兵三万入南诏,乃大惧,兵戍纳川、故洪、诺济、腊、聿赍五城,欲悉师出西山、剑山,收巂州以绝南诏。皋即上言:“京右诸屯宜明斥候,蚤敛田,邠、陇焚莱,可困虏入。”皋遣将邢毘以兵万人屯南、北路,赵昱万人戍黎、雅州。异牟寻谓皋曰:“虏声取巂州,实窥云南,请武免督军进羊苴咩。若虏不出者,请以来年二月深入。”时虏兵三万攻盐州,帝以虏多诈,疑继以大军,诏皋深钞贼鄙,分虏势。皋表:“贼精铠多置南屯,今向盐、夏非全军,欲掠河曲党项畜产耳”。俄闻虏破麟州,皋督诸将分道出,或自西山,或由平夷,或下陇陀和、石门,或径神川、纳川,与南诏会。是时,回鹘、太原、邠宁、泾原军猎其北,剑南东川、山南兵震其东,凤翔军当其西;蜀、南诏深入,克城七,焚堡百五十所,斩首万级,获铠械十五万。围昆明、维州不能克,乃班师。振武、灵武兵破虏二万,泾原、凤翔军败虏原州。惟南诏攻其腹心,俘获最多。帝遣中人尹偕尉异牟寻。而吐蕃盛屯昆明、神川、纳川自守。异牟寻比年献方物,天子礼之。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中 南蛮中
元和三年,异牟寻死,诏太常卿武少仪持节吊祭。子寻阁劝立,或谓梦凑,自称“膘信” ,夷语君也。改赐元和印章。明年死,子劝龙晟立,淫肆不道,上下怨疾。十一年,为弄栋节度王嵯巅所杀,立其弟劝利。诏少府少监李铣为册立吊祭使。劝利德嵯巅,赐氏蒙,封“大容”,蛮谓兄为“容”。长庆三年,始赐印。是岁死,弟丰祐立。丰祐趫敢,善用其下,慕中国,不肯连父名。穆宗使京兆少尹韦审规持节临册。丰祐遣洪成酋、赵龙些、杨定奇入谢天子。
于是,西川节度使杜元颖治无状,障候弛沓相蒙,时大和三年也。嵯巅乃悉众掩邛、戎、巂三州,陷之。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慰赉居人,市不扰肆。将还,乃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人惧自杀者不胜计。救兵逐,嵯巅身自殿,至大度河,谓华人曰:“此吾南境,尔去国,当哭。”众号恸,赴水死者十三。南诏自是工文织,与中国埒。明年,上表请罪。比年使者来朝,开成、会昌间再至。
大中时,李琢为安南经略使,苛墨自私,以斗盐易一牛。夷人不堪,结南诏将段酋迁陷安南都护府,号“白衣没命军”。南诏发硃弩佉苴三千助守。然朝贡犹岁至,从者多。杜悰自西川入朝,表无多内蛮傔,丰祐怒,即慢言索质子。会宣宗崩,使者告哀。是时,丰祐亦死,坦绰酋龙立,恚朝廷不吊恤;又诏书乃赐故王,以草具进使者而遣。遂僭称皇帝,建元建极,自号大礼国。懿宗以其名近玄宗嫌讳,绝朝贡。乃陷播州。安南都护李鄠屯武州,咸通元年,为蛮所攻,弃州走。天子斥鄠,以王宽代之。明年,攻邕管,经略使李弘源兵少不能拒,奔峦州。南诏亦引去。诏殿中监段文楚为经略使,数改条约,众不悦,以胡怀玉代之。南诏知边人困甚,剽掠无有,不入寇。杜悰当国,为帝谋,遣使者吊祭示恩信,并诏骠信以名嫌,册命未可举,必易名乃得封。帝乃命左司郎中孟穆持节往,会南诏陷巂州,穆不行。
安南桃林人者,居林西原,七绾洞首领李由独主之,岁岁戍边。李琢之在安南也,奏罢防冬兵六千人,谓由独可当一队,遏蛮之入。蛮酋以女妻由独子,七绾洞举附蛮,王宽不能制。三年,以湖南观察使蔡袭代之,发诸道兵二万屯守,南诏怛畏不敢出。
会诏左庶子蔡京经制岭南,忌袭功,有所欲,沮坏之,乃言:“南方自无虞,武夫幸功,多聚兵耗馈运,请还戍兵惜财用。”袭执不可,愿留五千兵,累表不报。即极陈南诏伺隙久,有十必死状。朝廷昏肆,不省也。京还奏,得意甚,复诏为宣慰安抚使。即建析广州为岭南东道,邕州为西道,以龚、象、藤、岩为隶州。乃拜京西道节度使。京褊忮贪克,峻条令,为砲熏刳斮法,下愁毒,为军中所逐,走藤州,矫制作攻讨使印,召乡兵比道军攻邕州,不克,众溃,贬死崖州。以桂管观察使郑愚代节度。
南诏攻交州,进略安南,袭请救,发湖、荆、桂兵五千屯邕州。岭南韦宙奏:“南诏必袭邕管,不先防近而图远,恐捣虚绝粮道,且深入。”乃诏袭按军海门,诏郑愚分兵御之。袭请济师,以山南东道兵千人赴之。南诏酋将杨思僭、麻光高以兵六千薄城而屯。四年正月,攻益急,袭录异牟寻盟言系矢上射入其营,不答。俄而城陷,袭阖宗死者七十人,幕府樊绰取袭印走度江。荆南兵入东郛苦战,斩南诏二千级。是夜,蛮遂屠城。有诏诸军保岭南,更以秦州经略使高骈为安南都护。帝见输发频,罢游幸,不奏乐,宰相杜悰以为非是,止之。
南诏稍逼邕州,郑愚自陈非将帅才,愿更择人。会康承训自义成来朝,乃授岭南西道节度使,发荆、襄、洪、鄂兵万人从之。承训辞兵寡,乃大兴诸道兵五万往。六月,置行交州于海门,进为都护府,调山东兵万人益戍,以容管经略使张茵镇之。因命经略安南,茵逗留不敢进。安南之陷,将吏遗人多客伏溪洞,诏所在招还救恤之,免安南赋入二年。
韦宙请分兵屯容、藤披蛮势。五年,南诏回掠巂州以摇西南。西川节度使萧鄴率属蛮鬼主邀南诏大度河,败之。明年,复来攻。会刺史喻士珍贪狯,阴掠两林东蛮口缚卖之,以易蛮金,故开门降。南诏尽杀戍卒,而士珍遂臣于蛮。安南久屯,两河锐士死瘴毒者十七,宰相杨收议罢北军,以江西为镇南军,募强弩二万建节度,且地便近,易调发。诏可。夏侯孜亦以张茵懦,不足事,悉以兵授高骈。骈以选士五千度江,败林邑兵于邕州,击南诏龙州屯,蛮酋烧赀畜走。酋龙遣杨缉思助酋迁共守安南,以范脆些为安南都统,赵诺眉为扶邪都统。七年六月,骈次交州,战数胜,士酣斗,斩其将张诠。李溠龙举众万人降,拔波风三壁。缉思出战,败,还走城。士乘之,超堞入,斩酋迁、脆些、诺眉,上首三万级,安南平。
初,酋龙遣清平官董成等十九人诣成都,节度使李福将廷见之,成辞曰:“皇帝奉天命改正朔,请以敌国礼见。”福不许。导译五返,日旰士倦,议不决。福怒,命武士捽辱之,械系于馆。俄而刘潼代福节度,即挺其系,表纵还。有诏召成等至京师,见别殿,赐物良厚,慰遣还国。
明年,酋龙使杨酋庆等来谢释囚。初,李师望建言:“成都经扌忽蛮事,旷日不能决,请析邛、蜀、嘉、眉、黎、雅、巂七州为定边军,建节度制机事,近且速。”天子谓然,即诏师望为节度使,治邛州。邛距成都才五舍,巂州最南,去邛乃千里,缓急首尾不相副,而师望利专制,讳不言。裒积无厌,私贿以百万计。又欲激蛮怒,幸有功,乃杀酋庆等。既而戍士怒,将醢师望以逞,会召还,以窦滂代之。滂沓冒尤不法,诛责苛纤甚师望。时蛮役未兴,而定边已困。
酋龙怨杀其使,十年,乃入寇。以军缀青溪关,密引众伐木开道,径雪岥,盛夏,卒冻死者二千人。出沐源,窥嘉州,破属蛮,遂次沐源。滂遣兗海兵五百往战,一军覆。酋龙乃身自将,督众五万侵巂州,攻青溪关。屯将杜再荣绝大度河走,诸屯皆退保北涯。蛮攻黎州,诡服汉衣,济江袭犍为,破之。裴回陵、荣间,焚庐舍,掠粮畜。薄嘉州,刺史杨忞与南诏夹江而军,士攒射,蛮不得进,阴自上游济,背击王师,杀忠武将颜庆师,忞走,嘉州陷。明年正月,攻杜再荣,滂自勒兵战。酋龙遣使者十辈请和,滂信之,语未半,蛮桴争岸,噪而进。滂不知所为,将自杀,武宁将苗全绪止之,殊死战,蛮稍却,滂乃遁,全绪殿而行。黎州陷,人走匿山谷,蛮掠金帛不胜负。入自邛崃关,围雅州,遂击邛州。是冬,滂弃州,壁导江,储赀峙械皆亡矣。
酋龙进攻成都,次眉州,坦绰杜元忠日夜教酋龙取全蜀。于是西川节度使庐耽遣其副王偃、中人张思广约和,蛮强之使南面拜,然卒不见酋龙而还。蛮次新津,耽复遣副谭奉祀好言申约,蛮留之。耽畏援军未集,即飞请天子降大使通好,以纾其深入。懿宗驰遣太仆卿支详为和蛮使。
蛮本无谋,不能乘机会鼓行亟驱,但蚍结蝇营,忸卤剽小利,处处留屯,故蜀孺老得扶携悉入成都。阇里皆满,户所占地不得过一床,雨则冒箕盎自庇。城中井为竭,则共饮摩诃池,至争捽溺死者,或欻沙取滴饮之。死不能具棺,即共坎瘗。故泸州刺史杨庆复为耽治攻具、蔺石,置牢城兵,八将主之,树笓格,夜列炬照城,守具雄新。又选悍士三千,号“突将”,为长刀、巨挝斧,分左右番休,日隶于军,士心侈欲斗。而酋龙自双流徐行,内欲报董成之辱,因绐耽请上介至军议事。耽遣节度副使柳槃往见杜元忠议和,元忠妄言:“帝见耽,请具车盖葆翣。”槃未能决,还。蛮以三百骑负幄幕来,大言曰:“供帐隋蜀王听事,为骠信行在。”耽不许,乃驰去。
蛮稍前,傅外郛。于是游弈使王昼督援兵三千屯毘桥;窦滂亦以其军自导江来,将与大军掎角,然战不甚力,小不胜即保广汉。自以失定边,觊成都陷,得薄其罪。会有诏斥徙,军遂无功。
耽部将李自孝者,与刺史喻士珍善。士珍臣蛮,自孝阴与贼通,乃说耽城下莳苇稻,潴水颓城,举府不之觉。蛮攻城,自孝守陴,树麾以自表。麾所指,蛮辄攻之,为下所觉,耽杀自孝以徇。
城左有民楼肆,蛮俯射城中,耽募勇士烧之,器械俱尽。二月,蛮以云梁、鹅车四面攻,士叫呼,鹅车未至,陴者以巨索钩系,投膏炬,车焚,箱间蛮卒尽死。耽遣李、张察率突将战城下,俘斩二千级。蛮彻民鄣落为蓬笼如车{厶大},下设枕木,推而前,不及城丈,匿蛮其内以穴墉。杨忞以坰贮粪沈泼蛮,蛮不能处;注以铁液,蓬笼皆火。然南诏负众,益治器械,斧兵昼夜有声,将击锦楼,众失色。耽遣将出,三面苦战,蛮引却。蛮利夜晦,辄薄城,闻呼啸,众齐奋。城上施铁笼千炬,贼来不得隐,屯夫终夜哄,蛮不能侵。
支详遣谍与约好,且谓耽毋多杀以速蛮和。是时,传言救师至,城中合噪开门,士争出迎军,南诏搏战不解。日入,判官程克裕以北门兵二千乘之,蛮乃走。耽犹遗之书,谢不得已交兵,且请和。士脱铠迎支详,详陈所赍,植二旗,署曰“赐云南币物”。谓蛮使者曰:“天子诏云南和解,而兵薄成都,奈何?请退舍撤警以修好。”或劝详:“蛮多诈,毋入死地。”详不行。蛮复围成都,夜穿西北隅,犁旦乃觉,即颓茭火于壖,蛮皆死穴中。以铁絙曳云輣仆之,燎作,少选尽,益固守。
是时,帝遣东川节度使颜庆复为大度河制置、剑南应接使,兵次新都,博野将曾元裕败蛮兵,斩二千级。南诏骑数万晨压官军以骋,大将宋威以忠武兵战,斩首五千,获马四百尾。南诏退屯星宿山,威进戍沱江。酋龙遣酋望至支详所请和,详曰:“今列城固守,北军望功,归语而主,审自度。”耽遣锐将趣蛮壁烧攻具,杀二千人,为南诏所蹑,却而溃。蛮闻凤翔、山南军且来,乃迎战毘桥,不胜,趋沱江,为伏士所击,又败。城中出突将,夜火蛮营,酋龙、坦绰身督战。后三日,王师夺升迁梁,蛮大败,夜烧亭传,乘火所向,雨矢射王师。威疏军行,向矢所发丛射之。两军不能决,各解去。酋龙知不敌,夜彻营南奔,至双流,江无梁,计穷,将赴水死,或止之曰:“今北军与成都兵合,若来追,我无类矣。不如伪和以纾急;不然,死未晚。”乃来请。三日梁成而济,即断梁,按队缓驱。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保邛州,酋龙惧,围二日去。蛮俘华民,必劓耳鼻已,纵之,既而居人刻木为耳鼻者什八。
庆复之来,众以其弟庆师死于蛮,必甘心。及成都不破,以己功轻,乃按军广溪,纵残寇,人人切齿。初,成都无隍堑,乃教耽浚隍,广三丈,作战棚于埤,列左右屯营,营别五区。区卒五十,莳皁荚夹壕,后三年合拱。又为大■连弩。自是南诏惮之。
酋龙年少嗜杀戮,亲戚异己者皆斩,兵出无宁岁,诸国更雠忿,屡覆众,国耗虚。蜀之役,男子十五以下悉发,妇耕以饷军。
十四年,坦绰复寇蜀,絙舟大度河以济,为刺史黄景复击却之。众循河而南,夜桴上流兵,夹攻濒水诸屯,景复败,走还黎州。蛮蹑追,为景复所败。会蛮踵来,还攻大度河,仆旗息鼓,请曰:“坦绰欲上书天子白冤事。”戍兵信之,不战。桥成而济,黎州陷。遂攻雅州,击定边军,卒溃入邛州。成都大震,人亡入玉垒关,士乘城。坦绰遣使者王保城等四十人赍骠信书遗节度使牛丛,欲假道入朝,请憩蜀王故殿。丛欲许之,杨庆谏曰:“蛮无信,彼礼屈辞甘,诈我也。请斩其使,留二人还书。”丛因责之曰:“诏王之祖,六诏最小夷也。天子录其勤,合六诏为一,俾附庸成都,名之以国,许子弟入太学,使习华风,今乃自绝王命。且雀蛇犬马,犹能报德,王乃不如虫鸟乎?比成都以武备未修,故令尔突我疆埸。然毘桥、沱江之败,积胔附城,不四年复来。今吾有十万众,舍其半未用。以千人为军。十军为部,骁将主之。凡部有强弩二百,镈斧辅之;劲弓二百,越银刀辅之;长戈二百,掇刀辅之;短矛二百,连锤辅之。又军四面,面有铁骑五百。悉收刍薪、米粟、牛马、犬豕,清野待尔。吾又能以旁骑略尔樵采。我日出以一部与尔战,部别二番,日中而代;日昃一部至,以夜屯,月明则战,黑则休,夜半而代。凡我兵五日一杀敌,尔乃昼夜战,不十日,懵且死矣。州县缮甲厉兵,掎角相从,皆蛮之深雠,虽女子能齽齘薄贼,况强夫烈士哉!尔祖尝奴事西蕃,为尔仇家,今顾臣之,何恩雠之戾邪?蜀王故殿,先世之宝宫,非边夷所宜舍,神怒人愤,骠信且死!”丛犹火郊民室庐观阁,严兵为固守计。坦绰至新津而还,回寇黔中,经略使秦匡谋惧,奔荆南。会僖宗立,遣金吾将军韩重持节往使。俄攻黎州,景复击走之。乾符元年,劫略巂、雅间,破黎州,入邛崃关,掠成都,成都闭三日,蛮乃去。
诏徙天平军高骈领西川节度使,乃奏:“蛮小丑,势易制。而蜀道险,馆饷穷覂。今左神策所发长武、河东兵多,用度繁广。且彼皆扼制羌戎,不可以弛备。”诏乃罢长武等兵。骈至不淹月,阅精骑五千,逐蛮至大度河,夺铠马,执酋长五十斩之,收邛崃关,复取黎州,南诏遁还。骈召景复责大度河之败,斩以徇。戍望星、清溪等关。南诏惧,遣使者诣骈结好,而踵出兵寇边,骈斩其使。初,安南经略判官杜骧为蛮所俘,其妻,宗室女也,故酋龙使奉书丐和。骈答曰:“我且将百万众至龙尾城问尔罪。”酋龙大震。自南诏叛,天子数遣使至其境,酋龙不肯拜,使者遂绝。骈以其俗尚浮屠法,故遣浮屠景仙摄使往,酋龙与其下迎谒且拜,乃定盟而还。遣清平官酋望赵宗政、质子三十入朝乞盟,请为兄弟若舅甥。诏拜景仙鸿胪卿、检校左散骑常侍。骈结吐蕃尚延心、嗢末鲁耨月等为间,筑戎州马湖、沐源川、大度河三城,列屯拒险,料壮卒为平夷军,南诏气夺。酋龙恚,发疽死,伪谥景庄皇帝。子法嗣,改元贞明、承智、大同,自号大封人。
法年少,好畋猎酣逸,衣绛紫锦罽,镂金带。国事颛决大臣。乾符四年,遣陀西段羌宝诣邕州节度使辛谠请修好,诏使者答报。未几,寇西川,骈奏请与和亲,右谏议大夫柳韬、吏部侍郎崔澹丑其事,上言:“远蛮畔逆,乃因浮屠诱致,入议和亲,垂笑后世。骈职上将,谋乘谬,不可从。”遂寝。蛮使者再入朝议和亲,而骈徙荆南,持前请不置。宰相郑畋、庐携争不决,皆赐罢。
辛谠遣幕府徐云虔摄使者往觇。到善阐府,见骑数十,曳长矛,拥绛服少年,硃缯约发。典客伽陀酋孙庆曰:“此骠信也。”问天子起居,下马揖客,取使者佩刀视之,自解左右钮以示。乃除地剚三丈版,命左右驰射。每一人射,法束马逐以为乐,数十发止。引客就幄,侲子捧瓶盂,四女子侍乐饮,夜乃罢。又遣问客《春秋》大义,送使者还。
是时,骈徙节镇海,劾澹等沮议,帝蒙弱不能晓,下诏尉解。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上言:“蛮蓄鸟兽心,不识礼义,安可以贱隶尚贵主,失国家大体?澹等议可用。臣请募义征子,率十户一保,愿发山东锐兵六千戍诸州,比五年,蛮可为奴。”久之,帝手诏问安潜和亲事,答曰:“云南姚州譬一县,中国何资于彼而遣重使,加厚礼?彼且妄谓朝廷畏怯无能为,脱有它请,陛下何以待之?且天宗近属,不可下小蛮夷。臣比移书,不言舅甥,黜所僭也。有如蛮使者不复至,当遣谍人伺其隙,可以得志。”
南诏知蜀强,故袭安南,陷之,都护曾衮奔邕府,戍兵溃。会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申和亲议,时庐携复辅政,与豆庐彖皆厚骈,乃谲说帝曰:“陛下初即位,遣韩重使南诏,将官属留蜀期年,费不赀,蛮不肯迎。及骈节度西川,招嗢末,缮甲训兵,蛮夷震动,遣赵宗政入献,见天子,附骠信再拜;云虔之使,骠信答拜。其于礼不为少。宣宗皇帝收三州七关,平江、岭以南,至大中十四年,内库赀积如山,户部延资充满,故宰相敏中领西川,库钱至三百万缗,诸道亦然。咸通以来,蛮始叛命,再入安南、邕管,一破黔州,四盗西川,遂围庐耽,召兵东方,戍海门,天下骚动,十有五年,赋输不内京师者过半,中藏空虚,士死瘴厉,燎骨传灰,人不念家,亡命为盗,可为痛心!前年留宗政等,南方无虞,及遣还,彼犹冀望。蒙法立三年,比兵不出要防,其蓄力以间我虞。今朝廷府库匮,甲兵少,牛丛有北兵七万,首尾奔冲不能救,况安南客戍单寡,涉冬寇祸可虞。诚命使者临报,纵未称臣,且伐其谋,外以縻服蛮夷,内得蜀休息也。”帝谓然,乃以宗室女为安化长公主许婚。拜嗣曹王龟年宗正少卿,为云南使,大理司直徐云虔副之;内常侍刘光裕为云南内使,霍承锡副之。及还,具言骠信诚款,以为敬瑄功,故进检校司空,赐一子官。
法遣宰相赵隆眉、杨奇混、段义宗朝行在,迎公主。高骈自扬州上言:“三人者,南诏心腹也,宜止而鸩之,蛮可图也。”帝从之。隆眉等皆死,自是谋臣尽矣,蛮益衰。中和元年,复遣使者来迎主,献珍怪氈罽百床,帝以方议公主车服为解。后二年,又遣布燮杨奇朋友肱来迎,诏检校国子祭酒张谯为礼会五礼使,徐云虔副之,宗正少卿嗣虢王约为婚使。未行,而黄巢平,帝东还,乃归其使。
法死,伪谥圣明文武皇帝。子舜化立,建元中兴。遣使款黎州修好,昭宗不答。后中国乱,不复通。
先是,有时傍、矣川罗识二族,通号“八诏”。时傍母,归义女也。其女复妻阁罗凤。初,咩罗皮之败,时傍入居厓川州,诱上浪千馀,势稍张,为阁罗所猜,徙置白厓城。后与矣川罗识诣神川都督求自立为诏,谋泄被杀。矣川罗识奔神川,都督送之罗些城。
蒙巂诏,最大。其王巂辅首死,无子,弟佉阳照立。佉阳照死,子照原立,丧明,子原罗质南诏。归义欲并国,故归其子原罗,众果立之。居数月,使人杀照原,逐原罗,遂有其地。
越析诏,或谓磨些诏,居故越析州,西距曩葱山一日行。贞元中,有豪酋张寻求烝其王波冲妻,因杀波冲。剑南节度使召寻求至姚州,杀之。部落无长,以地归南诏。
波冲兄了于赠持王所宝鐸鞘东北度泸,邑于龙佉河,才百里,号双舍。使部酋杨堕居河东北。归义树壁侵于赠,不克。阁罗凤自请往击杨堕,破之,于赠投泸死。得鐸鞘,故王出军必双执之。
浪穹诏,其王丰时死,子罗鐸立。罗鐸死,子鐸罗望立,为浪穹州刺史,与南诏战,不胜,挈其部保剑川,更称剑浪。死,子望偏立。望偏死,子偏罗矣立。偏罗矣死,子罗君立。贞元中,南诏击破剑川,虏罗君,徙永昌。凡浪穹,邆睒、施浪,皛谓之浪人,亦称“三浪”。
邆睒诏,其王丰咩,初据邆睒,为御史李知古所杀。子咩罗皮自为邆川州刺史,治大厘城,归义袭败之,复入邆睒,与浪穹、施浪合拒归义。既战,大败,归义夺邆睒,咩罗皮走保野共川。死,子皮罗邓立。皮罗邓死,子邓罗颠立。邓罗颠死,子颠文托立。南诏破剑川,虏之。徙永昌。
施浪诏,其王施望欠居矣苴和城。有施各皮者,亦八诏之裔,据石和城。阁罗凤攻虏之,而施望欠孤立,故与咩罗皮合攻归义,不胜。归义以兵胁降其部,施望欠以族走永昌,献其女遗南诏丐和,归义许之,度兰江死。弟望千走吐蕃,吐蕃立为诏,纳之剑川,众数万。望千死,子千旁罗颠立。南诏破剑川,千旁罗颠走泸北。三浪悉灭,唯千旁罗颠及矣川罗识子孙在吐蕃。
赞曰:唐之治不能过两汉,而地广于三代,劳民费财,祸所繇生。晋献公杀嫡,贼二公子,号为暗君。明皇一日杀三庶人,昏蔽甚矣。鸣呼!父子不相信,而远治阁罗凤之罪,士死十万,当时冤之。懿宗任相不明,籓镇屡畔,南诏内侮,屯戍思乱,庞勋乘之,倡戈横行。虽凶渠歼夷,兵连不解,唐遂以亡。《易》曰:“丧牛于易。”有国者知戒西北之虞,而不知患生于无备。汉亡于董卓,而兵兆于冀州;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易》之意深矣!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下 南蛮下
环王,本林邑也,一曰占不劳,亦曰占婆。直交州南,海行三千里。地东西三百里而赢 ,南北千里。西距真腊雾温山,南抵奔浪陀州。其南大浦,有五铜柱,山形若倚盖,西重岩,东涯海,汉马援所植也。又有西屠夷,盖援还,留不去者,才十户。隋末孳衍至三百,皆姓马,俗以其寓,故号“马留人”,与林邑分唐南境。其地冬温,多雾雨,产虎魄、猩猩兽、结辽鸟。以二月为岁首,稻岁再熟,取槟榔沈为酒,椰叶为席。俗凶悍,果战斗,以麝涂身,日再涂再澡,拜谒则合爪顿颡。有文字,喜浮屠道,冶金银像,大或十围。呼王为阳蒲逋,王妻为陀阳阿熊,太子为阿长逋,宰相为婆漫地。王所居曰占城,别居曰齐国、曰蓬皮势。王衣白氎,古贝斜络臂,饰金琲为缨,鬈发,戴金华冠如章甫。妻服朝霞,古贝短裙,冠缨如王。王卫兵五千,战乘象,藤为铠,竹为弓矢,率象千、马四百,分前后。不设刑,有罪者使象践之;或送不劳山,畀自死。
隋仁寿中,遣将军刘芳伐之,其王范梵志挺走,以其地为三郡,置守令。道阻不得通,梵志裒遗众,别建国邑。武德中,再遣使献方物,高祖为设九部乐飨之。贞观时,王头黎献驯象、镠锁、五色带、朝霞布、火珠,与婆利、罗刹二国使者偕来。林邑其言不恭,群臣请问罪。太宗曰:“昔苻坚欲吞晋,众百万,一战而亡。隋取高丽,岁调发,人与为怨,乃死匹夫手。朕敢妄议发兵邪?”赦不问。又献五色鹦鹉、白鹦鹉,数诉寒,有诏还之。头黎死,子镇龙立,献通天犀、杂宝。十九年,摩诃慢多伽独弑镇龙,灭其宗,范姓绝。国人立头黎婿婆罗门为王,大臣共废之,更立头黎女为王。诸葛地者,头黎之姑子,父得罪,奔真腊。女之王不能定国,大臣共迎诸葛地为王,妻以女。永徽至天宝,凡三入献。至德后,更号环王。元和初不朝献,安南都护张舟执其伪驩、爱州都统,斩三万级,虏王子五十九,获战象、舠、铠。
婆利者,直环王东南,自交州泛海,历赤土、丹丹诸国乃至。地大洲,多马,亦号马礼。袤长数千里。多火珠,大者如鸡卵,圆白,照数尺,日中以艾藉珠,辄火出。产玳瑁、文螺;石坩,初取柔可治,既镂刻即坚。有舍利鸟,通人言。俗黑身,硃发而拳,鹰爪兽牙,穿耳傅珰,以古贝横一幅缭于腰。古贝,草也,缉其花为布,粗曰贝,精曰氎。俗以夜为市,自掩其面。王姓刹利邪伽,名护路那婆,世居位。缭班丝贝,缀珠为饰。坐金榻,左右持白拂、孔雀翣。出以象驾车,羽盖珠箔,鸣金、击鼓、吹蠡为乐。
其东即罗刹也,与婆利同俗。隋炀帝遣常骏使赤土,遂通中国。
赤土西南入海,得婆罗。总章二年,其王旃达钵遣使者与环王使者偕朝。
环王南有殊柰者,泛交趾海三月乃至,与婆罗同俗。贞观二年,使者上方物。九年,甘棠使者入朝,国居海南。十二年,僧高、武令、迦乍、鸠密四国使者朝贡。僧高直水真腊西北,与环王同俗。其后鸠密王尸利鸠摩又与富那王尸利提婆跋摩等遣使来贡。僧高等国,永徽后为真腊所并。
盘盘,在南海曲,北距环王,限少海,与狼牙脩接,自交州海行四十日乃至。王曰杨粟圬。其民濒水居,比木为栅,石为矢镞。王坐金龙大榻,诸大人见王,交手抱肩以跽。其臣曰勃郎索滥,曰昆仑帝也,曰昆仑勃和,曰昆仑勃谛索甘,亦曰古龙。古龙者,昆仑声近耳。在外曰那延,犹中国刺史也。有佛、道士祠,僧食肉,不饮酒,道士谓为贪,不食酒肉。贞观中,再遣使朝。
其东南有哥罗,一曰个罗,亦曰哥罗富沙罗。王姓矢利波罗,名米失钵罗。累石为城,楼阙宫室茨以草。州二十四。其兵有弓矢槊殳,以孔雀羽饰纛。每战,以百象为一队,一象百人,鞍若槛,四人执弓槊在中。赋率输银二铢。无丝纟宁,惟古贝。畜多牛少马。非有官不束发。凡嫁娶,纳槟榔为礼,多至二百盘。妇已嫁,从夫姓。乐有琵琶、横笛、铜钹、铁鼓、蠡。死者焚之,取烬贮金罂沈之海。
东南有拘蒌蜜,海行一月至。南距婆利,行十日至。东距不述,行五日至。西北距文单,行六日至。与赤土、堕和罗同俗。永徽中,献五色鹦鹉。
扶南,在日南之南七千里,地卑洼,与环王同俗,有城郭宫室。王姓古龙。居重观,栅城,楉叶以覆屋。王出乘象。其人黑身、鬈发,倮行,俗不为寇盗。田一岁种,三岁获。国出刚金,状类紫石英,生水底石上,人没水取之,可以刻玉,扣以羖角,乃泮。人喜斗鸡及猪。以金、珠、香为税。治特牧城,俄为真腊所并,益南徙那弗那城。武德、贞观时,再入朝,又献白头人二。
白头者,直扶南西,人皆素首,肤理如脂。居山穴,四面峭绝,人莫得至。与参半国接。
真腊,一曰吉蔑,本扶南属国。去京师二万七百里。东距车渠,西属骠,南濒海,北与道明接,东北抵驩州。其王刹利伊金那,贞观初并扶南有其地。户皆东向,坐上东。客至,屑槟榔、龙脑、香蛤以进。不饮酒,比之淫。与妻饮房中,避尊属。有战象五千,良者饲以肉。世与参半、骠通好,与环王乾陀洹数相攻。自武德至圣历,凡四来朝。神龙后分为二半:北多山阜,号陆真腊半;南际海,饶陂泽,号水真腊半。水真腊,地八百里,王居婆罗提拔城。陆真腊或曰文单,曰婆镂,地七百里,王号“靦屈”。开元、天宝时,王子率其属二十六来朝,拜果毅都尉。大历中,副王婆弥及妻来朝,献驯象十一;擢婆弥试殿中监,赐名宾汉。是时,德宗初即位,珍禽奇兽悉纵之,蛮夷所献驯象畜苑中,元会充廷者凡三十二,悉放荆山之阳。及元和中,水真腊亦遣使入贡。
文单西北属国曰参半,武德八年使者来。
道明者,亦属国,无衣服,见衣服者共笑之。无盐铁,以竹弩射鸟兽自给。
诃陵,亦曰社婆,曰阇婆,在南海中。东距婆利,西堕婆登,南濒海,北真腊。木为城,虽大屋亦覆以栟榈。象牙为床若席。出玳瑁、黄白金、犀、象,国最富。有穴自涌盐。以柳花、椰子为酒,饮之辄醉,宿昔坏。有文字,知星历。食无匕筋。有毒女,与接辄苦疮,人死尸不腐。王居阇婆城。其祖吉延东迁于婆露伽斯城,旁小国二十八,莫不臣服。其官有三十二大夫,而大坐敢兄为最贵。山上有郎卑野州,王常登以望海。夏至立八尺表,景在表南二尺四寸。贞观中,与堕和罗、堕婆登皆遣使者入贡,太宗以玺诏优答。堕和罗丐良马,帝与之。至上元间,国人推女子为王,号“悉莫”,威令整肃,道不举遗。大食君闻之,赍金一囊置其郊,行者辄避,如是三年。太子过,以足躏金,悉莫怒,将斩之,群臣固请。悉莫曰:“而罪实本于足,可断趾。”群臣复为请,乃斩指以徇。大食闻而畏之,不敢加兵。大历中,诃陵使者三至。元和八年,献僧只奴四、五色鹦鹉、频伽鸟等。宪宗拜内四门府左果毅。使者让其弟,帝嘉美,并官之。讫大和,再朝贡。咸通中,遣使献女乐。
堕和罗,亦曰独和罗,南距盘盘,北迦罗舍弗,西属海,东真腊。自广州行五月乃至。国多美犀,世谓堕和罗犀。有二属国,曰昙陵、陀洹。
昙陵在海洲中。陀洹,一曰耨陀洹,在环王西南海中,与堕和罗接,自交州行九十日乃至。王姓察失利,名婆那,字婆末。无蚕桑,有稻、麦、麻、豆。畜有白象、牛、羊、猪。俗喜楼居,谓为干栏。以白氎、朝霞布为衣。亲丧,在室不食,燔尸已,则剔发浴于池,然后食。贞观时,并遣使者再入朝,又献婆律膏、白鹦鹉,首有十红毛,齐于翅。因丐马、铜钟,帝与之。
堕婆登在环王南,行二月乃至。东诃陵,西迷黎车,北属海。俗与诃陵同。种稻,月一熟。有文字,以贝多叶写之。死者实金于口,以钏贯其体,加婆律膏、龙脑众香,积薪燔之。
投和,在真腊南,自广州西南海行百日乃至。王姓投和罗,名脯邪迄遥。官有朝请将军、功曹、主簿、赞理、赞府,分领国事。分州、郡、县三等。州有参军,郡有金威将军,县有城、有局,长官得选僚属自助。民居率楼阁,画壁。王宿卫百人,衣朝霞,耳金钚,金綖被颈,宝饰革履。频盗者死,次穿耳及颊而劗其发,盗铸者截手。无赋税,民以地多少自输。王以农商自业。银作钱,类榆荚。民乘象及马,无鞍靮,绳穿颊御之。亲丧,断发为孝,焚尸敛灰于罂,沈之水。贞观中,遣使以黄金函内表,并献方物。
瞻博,或曰瞻婆。北距兢伽河。多野象群行。显庆中,与婆岸、千支弗、舍跋若、磨腊四国并遣使者入朝。
千支在西南海中,本南天竺属国,亦曰半支跋,若唐言五山也,北距多摩苌。
又有哥罗舍分、脩罗分、甘毕三国贡方物。甘毕在南海上,东距环王,王名旃陀越摩,有胜兵五千。哥罗舍分者,在南海南,东堕和罗。脩罗分者,在海北,东距真腊。其风俗大略相类,有君长,皆栅郛。二国胜兵二万,甘毕才五千。
又有多摩苌,东距婆凤,西多隆,南千支弗,北诃陵。地东西一月行,南北二十五日行。其王名骨利,诡云得大卵,剖之,获女子,美色,以为妻。俗无姓,婚姻不别同姓。王坐常东向。胜兵二万,有弓刀甲槊,无马。果有波那婆、宅护遮庵摩、石榴。其国经萨庐、都诃庐、君那庐、林邑诸国,乃得交州。显庆中贡方物。
室利佛逝,一曰尸利佛誓。过军徒弄山二千里,地东西千里,南北四千里而远。有城十四,以二国分总。西曰郎婆露斯。多金、汞砂、龙脑。夏至立八尺表,影在表南二尺五寸。国多男子。有橐它,豹文而犀角,以乘且耕,名曰它牛豹。又有兽类野豕,角如山羊,名曰雩,肉味美,以馈膳。其王号“曷蜜多”。咸亨至开元间,数遣使者朝,表为边吏侵掠,有诏广州慰抚。又献侏儒、僧祗女各二及歌舞。官使者为折冲,以其王为左威卫大将军,赐紫袍、金细带。后遣子入献,诏宴于曲江,宰相会,册封宾义王,授右金吾卫大将军,还之。
名蔑,东接真陀桓,西但游,南属海,北波剌。其地一月行,有州三十。以十二月为岁首。王衣朝霞、氎。赋二十取一。交易皆用金准直。其人短小,兄弟共娶一妻,妇总发为角,辨夫之多少。王号“斯多题”。龙朔初,使者来贡。
单单,在振州东南,多罗磨之西,亦有州县。木多白檀。王姓刹利,名尸陵伽,日视事。有八大臣,号八坐。王以香涂身,冠杂宝璎,近行乘车,远乘象。战必吹蠡、击鼓。盗无轻重皆死。乾封、总章时,献方物。
罗越者,北距海五千里,西南哥谷罗。商贾往来所凑集,俗与堕罗钵底同。岁乘舶至广州,州必以闻。
骠,古硃波也,自号突罗硃,阇婆国人曰徒里拙。在永昌南二千里,去京师万四千里。东陆真腊,西接东天竺,西南堕和罗,南属海,北南诏。地长三千里,广五千里,东北袤长,属羊苴芋城。
凡属国十八:曰迦罗婆提,曰摩礼乌特,曰迦梨迦,曰半地,曰弥臣,曰坤朗,曰偈奴,曰罗聿,曰佛代,曰渠论,曰婆梨,曰偈陀,曰多归,曰摩曳,馀即舍卫、瞻婆、阇婆也。
凡镇城九:曰道林王,曰悉利移,曰三陀,曰弥诺道立,曰突旻,曰帝偈,曰达梨谋,曰乾唐,曰末浦。
凡部落二百九十八,以名见者三十二:曰万公,曰充惹,曰罗君潜,曰弥绰,曰道双,曰道甕,曰道勿,曰夜半,曰不恶夺,曰莫音,曰伽龙睒,曰阿梨吉,曰阿梨阇,曰阿梨忙,曰达磨,曰求潘,曰僧塔,曰提梨郎,曰望腾,曰担泊,曰禄乌,曰乏毛,曰僧迦,曰提追,曰阿末逻,曰逝越,曰腾陵,曰欧咩,曰砖罗婆提,曰禄羽,曰陋蛮,曰磨地勃。
繇弥臣至坤朗,又有小昆仑部,王名茫悉越,俗与弥臣同。繇坤朗至禄羽,有大昆仑王国,王名思利泊婆难多珊那。川原大于弥臣。繇昆仑小王所居,半日行至磨地勃栅,海行五月至佛代国。有江,支流三百六十。其王名思利些弥他。有川名思利毘离芮。土多异香。北有市,诸国估舶所凑,越海即阇婆也。十五日行,逾二大山,一曰正迷,一曰射鞮,有国,其王名思利摩诃罗阇,俗与佛代同。经多茸补逻川至阇婆,八日行至婆贿伽庐,国土热,衢路植椰子、槟榔,仰不见日。王居以金为甓,厨覆银瓦,爨香木,堂饰明珠。有二池,以金为堤,舟楫皆饰金宝。
骠王姓困没长,名摩罗惹。其相名曰摩诃思那。王出,舆以金绳床,远则乘象。嫔史数百人。青甓为圆城,周百六十里,有十二门,四隅作浮图,民皆居中,铅锡为瓦,荔支为材。俗恶杀。拜以手抱臂稽颡为恭。明天文,喜佛法。有百寺,琉璃为甓,错以金银,丹彩紫鑛涂地,覆以锦罽,王居亦如之。民七岁祝发止寺,至二十有不达其法,复为民。衣用白氎、朝霞,以蚕帛伤生不敢衣。戴金花冠、翠冒,络以杂珠。王宫设金银二钟,寇至,焚香之,以占吉凶。有巨白象,高百尺,讼者焚香跽象前,自思是非而退。有灾疫,王亦焚香对象跽,自咎。无桎梏,有罪者束五竹捶背,重者五、轻三,杀人则死。土宜菽、粟、稻、梁,蔗大若胫,无麻、麦。以金银为钱,形如半月,号登伽佗,亦曰足弹陀。无膏油,以蜡杂香代炷。与诸蛮市,以江猪、白氎、琉璃罂缶相易。妇人当顶作高髻,饰银珠琲,衣青娑裙,披罗段;行持扇,贵家者傍至五六。近城有沙山不毛,地亦与波斯、婆罗门接,距西舍利城二十日行。西舍利者,中天竺也。南诏以兵强地接,常羁制之。
贞元中,王雍羌闻南诏归唐,有内附心,异牟寻遣使杨加明诣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请献夷中歌曲,且令骠国进乐人。于是皋作《南诏奉圣乐》,用正律黄钟之均。宫、徵一变,象西南顺也;角、羽终变,象戎夷革心也。舞六成,工六十四人,赞引二人,序曲二十八叠,舞“南诏奉圣乐”字。舞人十六,执羽翟,以四为列。舞“南”字,歌《圣主无为化》;舞“诏”字,歌《南诏朝天乐》;舞“奉”字,歌《海宇修文化》;舞“圣”字,歌《雨露覃无外》;舞“乐”字,歌《辟土丁零塞》。皆一章三叠而成。
舞者初定,执羽,箫、鼓等奏散序一叠,次奏第二叠,四行,赞引以序入。将终,雷鼓作于四隅,舞者皆拜,金声作而起,执羽稽首,以象朝觐。每拜跪,节以钲鼓。次奏拍序一叠,舞者分左右蹈舞,每四拍,揖羽稽首,拍终,舞者拜,复奏一叠,蹈舞抃揖,以合“南”字。字成遍终,舞者北面跪歌,导以丝竹。歌已,俯伏,钲作,复揖舞。馀字皆如之,唯“圣”字词末皆恭揖,以明奉圣。每
一字,曲三叠,名为五成。次急奏一叠,四十八人分行罄折,象将臣御边也。字舞毕,舞者十六人为四列,又舞《辟四门》之舞。遽舞入遍两叠,与鼓吹合节,进舞三,退舞三,以象三才、三统。舞终,皆稽首逡巡。又一人舞《亿万寿》之舞,歌《天南滇越俗》四章,歌舞七叠六成而终。七者,火之成数,象天子南面生成之恩。六者,坤数,象西南向化。
凡乐三十,工百九十六人,分四部:一、龟兹部,二、大鼓部,三、胡部,四、军乐部。龟兹部,有羯鼓、揩鼓、腰鼓、鸡娄鼓、短笛、大小觱篥、拍板,皆八;长短箫、横笛、方响、大铜钹、贝,皆四。凡工八十八人,分四列,属舞筵四隅,以合节鼓。大鼓部,以四为列,凡二十四,居龟兹部前。胡部,有筝、大小箜篌、五弦琵琶、笙、横笛、短笛、拍板,皆八;大小觱篥,皆四。工七十二人,分四列,属舞筵之隅,以导歌咏。军乐部,金饶、金鐸,皆二;鼓、金钲,皆四。钲、鼓,金饰盖,垂流苏。工十二人,服南诏服,立《壁四门》舞筵四隅,节拜合乐。又十六人,画半臂,执鼓,四人为列。舞人服南诏衣、绛裙襦、黑头囊、金佉苴、画皮鞾革,首饰袜额,冠金宝花鬘,襦上复加画半臂。执羽翟舞,俯伏,以象朝拜;裙襦画鸟兽草木,文以八彩杂华,以象庶物咸遂;羽葆四垂,以象天无不覆;正方布位,以象地无不载;分四列,以象四气;舞为五字,以象五行;秉羽翟,以象文德;节鼓,以象号令远布;振以鐸,明采诗之义;用龟兹等乐,以象远夷悦服。钲鼓则古者振旅献捷之乐也。黄钟,君声,配运为土,明土德常盛。黄钟得《乾》初九,自为其宫,则林钟四律以正声应之,象大君南面提天统于上,乾道明也。林钟得《坤》初六,其位西南,西南感至化于下,坤体顺也。太蔟得《乾》九二,是为人统,天地正而三才通,故次应以太蔟。三才既通,南吕复以羽声应之。南吕,酉,西方金也;羽,北方水也。金、水悦而应乎时,以象西戎、北狄悦服。然后姑洗以角音终之。姑,故也;洗,濯也。以象南诏背吐蕃归化,洗过日新。
皋以五宫异用,独唱殊音,复述《五均谱》,分金石之节奏:
一曰黄钟,宫之宫,军士歌《奉圣乐》者用之。舞人服南诏衣,秉翟俯伏拜抃,合“南诏奉圣乐”五字,倡词五,舞人乃易南方朝天之服,绛色,七节襦袖,节有青礻票排衿,以象鸟翼。乐用龟兹、胡部,金钲、鼓、铙、贝、大鼓。
二曰太蔟,商之宫,女子歌《奉圣乐》者用之。合以管弦。若奏庭下,则独舞一曲。乐用龟兹、鼓、笛各四部,与胡部等合作。琵琶、笙、箜篌,皆八;大小觱篥、筝、弦、五弦琵琶、长笛、短笛、方响,各四。居龟兹部前。次贝一人,大鼓十二分左右,馀皆坐奏。
三曰姑洗,角之宫,应古律林钟为徵宫,女子歌《奉圣乐》者用之。舞者六十四人,饰罗彩襦袖,间以八采,曳云花履,首饰双凤、八卦、彩云、花鬘,执羽为拜抃之节。以林钟当地统,象岁功备、万物成也。双凤,明律吕之和也。八卦,明还相为用也。彩云,象气也。花鬘,象冠也。合“奉圣乐”三字,唱词三,表天下怀圣也。小女子字舞,则碧色襦袖,象角音主木;首饰巽卦,应姑洗之气;以六人略后,象六合一心也。乐用龟兹、胡部,其钲、、铙、鐸,皆覆以彩盖,饰以花趺,上陈锦绮,垂流苏。按《瑞图》曰:“王者有道,则仪凤在鼓。”故羽葆鼓栖以凤凰,钲栖孔雀,铙、鐸集以翔鹭,钲、顶足又饰南方鸟兽,明泽及飞走翔伏。钲、、铙、鐸,皆二人执击之。贝及大鼓工伎之数,与军士《奉圣乐》同,而加鼓、笛四部。
四曰林钟,徵之宫,敛拍单声,奏《奉圣乐》,丈夫一人独舞。乐用龟兹,鼓、笛每色四人。方响二,置龟兹部前。二隅有金钲,中植金鐸二、贝二、铃钹二、大鼓十二分左右。
五曰南吕,羽之宫,应古律黄钟为君之宫。乐用古黄钟方响一,大琵琶、五弦琵琶、大箜篌倍,黄钟觱篥、小觱篥、竽、笙、埙、篪、搊筝、轧筝、黄钟箫,笛倍。笛、节鼓、拍板等工皆一人,坐奏之。丝竹缓作,一人独唱,歌工复通唱军士《奉圣乐》词。
雍羌亦遣弟悉利移城主舒难陀献其国乐,至成都,韦皋复谱次其声。以其舞容、乐器异常,乃图画以献。工器二十有二,其音八:金、贝、丝、竹、匏、革、牙、角。金二、贝一、丝七、竹二、匏二、革二、牙一、角二。铃钹四,制如龟兹部,周圆三寸,贯以韦,击磕应节。铁板二,长三寸五分,博二寸五分,面平,背有柄,系以韦,与铃钹皆饰绦纷,以花氎缕为蕊。螺贝四,大者可受一升,饰绦纷。有凤首箜篌二:其一长二尺,腹广七寸,凤首及项长二尺五寸,面饰虺皮,弦一十有四,项有轸,凤首外向;其一顶有条,轸有鼍首。筝二:其一形如鼍,长四尺,有四足,虚腹,以鼍皮饰背,面及仰肩如琴,广七寸,腹阔八寸,尾长尺馀,卷上虚中,施关以张九弦,左右一十八柱;其一面饰彩花,傅以虺皮为别。有龙首琵琶一,如龟兹制,而项长二尺六寸馀,腹广六寸,二龙相向为首;有轸柱各三,弦随其数,两轸在项,一在颈,其覆形如师子。有云头琵琶一,形如前,面饰虺皮,四面有牙钉,以云为首,轸上有花象品字,三弦,覆手皆饰虺皮,刻捍拨为舞昆仑状而彩饰之。有大匏琴二,覆以半匏,皆彩画之,上加铜瓯。以竹为琴,作虺文横其上,长三尺馀,头曲如拱,长二寸,以绦系腹,穿瓯及匏本,可受二升。大弦应太蔟,次弦应姑洗。有独弦匏琴,以班竹为之,不加饰,刻木为虺首;张弦无轸,以弦系顶,有四柱如龟兹琵琶,弦应太蔟。有小匏琴二,形如大匏琴,长二尺;大弦应南吕,次应应钟。有横笛二:一长尺馀,取其合律,去节无爪,以蜡实首,上加师子头,以牙为之,穴六以应黄钟商,备五音七声;又一,管唯加象首,律度与荀勖《笛谱》同,又与清商部钟声合。有两头笛二,长二尺八寸,中隔一节,节左右开冲气穴,两端皆分洞体为笛量。左端应太蔟,管末三穴:一姑洗,二蕤宾,三夷则。右端应林钟,管末三穴:一南吕,二应钟,三大吕。下托指一穴,应清太蔟。两洞体七穴,共备黄钟、林钟两均。有大匏笙二,皆十六管,左右各八,形如凤翼,大管长四尺八寸五分,馀管参差相次,制如笙管,形亦类凤翼,竹为簧,穿匏达本。上古八音,皆以木漆代之,用金为簧,无匏音,唯骠国得古制。又有小匏笙二,制如大笙,律应林钟商。有三面鼓二,形如酒缸,高二尺,首广下锐,上博七寸,底博四寸,腹广不过首,冒以虺皮,束三为一,碧绦约之,下当地则不冒,四面画骠国工伎执笙鼓以为饰。有小鼓四,制如腰鼓,长五寸,首广三寸五分,冒以虺皮,牙钉彩饰,无柄,摇之为乐节,引赞者皆执之。有牙笙,穿匏达本,漆之,上植二象牙代管,双簧皆应姑洗。有三角笙,亦穿匏达本,漆之,上植三牛角,一簧应姑洗,馀应南吕,角锐在下,穿匏达本,柄觜皆直。有两角笙,亦穿匏达本,上植二牛角,簧应姑洗,匏以彩饰。
凡曲名十有二:一曰《佛印》,骠云《没驮弥》,国人及天竺歌以事王也。二曰《讠赞娑罗花》,骠云《咙莽第》,国人以花为衣服,能净其身也。三曰《白鸽》,骠云《荅都》,美其飞止遂情也。四曰《白鹤游》,骠云《苏谩底哩》,谓翔则摩空,行则徐步也。五曰《斗羊胜》,膘云《来乃》。昔有人见二羊斗海岸,强者则见,弱者入山,时人谓之“来乃”。来乃者,胜势也。六曰《龙首独琴》,骠云《弥思弥》,此一弦而五音备,象王一德以畜万邦也。七曰《禅定》,骠云《掣览诗》,谓离俗寂静也。七曲唱舞,皆律应黄钟商。八曰《革蔗王》,骠云《遏思略》,谓佛教民如蔗之甘,皆悦其味也。九曰《孔雀王》,骠云《桃台》,谓毛采光华也。十曰《野鹅》,谓飞止必双,徒侣毕会也。十一曰《宴乐》,骠云《笼聪纲摩》,谓时康宴会嘉也。十二曰《涤烦》,亦白《笙舞》,骠云《扈那》,谓时涤烦■,以此适情也。五曲律应黄钟两均:一黄钟商伊越调,一林钟商小植调。乐工皆昆仑,衣绛氎,朝霞为蔽膝,谓之瀼裓襔。两肩加朝霞,络腋。足臂有金宝环钏。冠金冠,左珥珰,绦贯花鬘,珥双簪,散以毳。初奏乐,有赞者一人先导乐意,其舞容随曲。用人或二、或六、或四、或八、至十,皆珠冒,拜首稽首以终节。其乐五译而至,德宗授舒难陀太仆卿,遣还。开州刺史唐次述《骠国献乐颂》以献。大和六年,南诏掠其民三千,徙之柘东。
两爨蛮。自曲州、靖州西南昆川、曲轭、晋宁、喻献、安宁距龙和城,通谓之西爨白蛮;自弥鹿、升麻二川,南至步头,谓之东爨乌蛮。西爨自云本安邑人,七世祖晋南宁太守,中国乱,遂王蛮中。梁元帝时,南宁州刺史徐文盛召诣荆州,有爨瓚者,据其地,延袤二千余里。土多骏马、犀、象、明珠。既死,子震玩分统其众。隋开皇初,遣使朝贡,命韦世冲以兵戍之,置恭州、协州、昆州。未几叛,史万岁击之,至西洱河、滇池而还。震玩惧而入朝,文帝诛之,诸子没为奴。高祖即位,以其子弘达为昆州刺史,奉父丧归。而益州刺史段纶遣俞大施至南宁,治共范川,诱诸部皆纳款贡方物。太宗遣将击西爨,开青蛉、弄栋为县。
爨蛮之西,有徒莫只蛮、俭望蛮,贞观二十三年内属,以其地为傍、望、览、丘、求五州,隶郎州都督府。白水蛮,地与青蛉、弄栋接,亦隶郎州。弄栋西有大勃弄、小勃弄二川蛮,其西与黄瓜、叶榆、西洱河接,其众完富与蜀埒,无酋长,喜相雠怨。
永徽初,大勃弄杨承颠私署将帅,寇麻州。都督任怀玉招之,不听。高宗以左领军将军赵孝祖为郎州道行军总管,与怀玉讨之。至罗仵侯山,其酋秃磨蒲与大鬼主都干以众塞菁口,孝祖大破之。夷人尚鬼,谓主祭者为鬼主,每岁户出一牛或一羊,就其家祭之。送鬼迎鬼必有兵,因以复仇云。孝祖按军,多弃城,逐北至周近水。大酋俭弥于、鬼主董朴濒水为栅,以轻骑逆战。孝祖击斩弥于、秃磨蒲、鬼主十馀级,会大雪,皲冻死者略尽。孝祖上言:“小勃弄、大勃弄常诱弄栋叛,今因破白水,请遂西讨。”诏可。孝祖军入,夷人皆走险。小勃弄酋长殁盛屯白旗城,率万骑战,败,斩之。进至大勃弄,杨承颠婴城守。孝祖招之,不从,麾军进,执承颠。馀屯大者数万、小数千,皆破降之,西南夷遂定。罢郎州都督,更置戎州都督。
爨弘达既死,以爨归王为南宁州都督,居石城,袭杀东爨首领盖聘及子盖启,徙共范川。
有两爨大鬼主崇道者,与弟日进、日用居安宁城左,闻章仇兼琼开步头路,筑安宁城,群蛮震骚,共杀筑城使者。玄宗诏蒙归义讨之。师次波州,归王及崇道兄弟千余人泥首谢罪,赦之。俄而崇道杀日进及归王。归王妻阿奼,乌蛮女也,走父部,乞兵相仇,于是诸爨乱。阿奼遣使诣归义求杀夫者,书闻,诏以其子守隅为南宁州都督,归义以女妻之,又以一女妻崇道子辅朝。然崇道、守隅相攻讨不置,阿奼诉归义,为兴师,营昆川。崇道走黎州,遂虏其族,杀辅朝,收其女,崇道俄亦被杀,诸爨稍离弱。
阁罗凤立,召守隅并妻归河睒,不通中国。阿奼自主其部落,岁入朝,恩赏蕃厚。阁罗凤遣昆川城使杨牟利以兵胁西爨,徙户二十余万于永昌城。东爨以言语不通,多散依林谷,得不徙。自曲靖州、石城、升麻、昆川南北至龙和,皆残于兵。日进等子孙居永昌城。乌蛮种复振,徙居西爨故地,与峰州为邻。贞元中,置都督府,领羁縻州十八。
乌蛮与南诏世昏姻,其种分七部落:一曰阿芋路,居曲州、靖州故地;二曰阿猛;三曰夔山;四曰暴蛮;五曰卢鹿蛮,二部落分保竹子岭;六曰磨弥敛;七曰勿邓。土多牛马,无布帛,男子髽髻,女人被发,皆衣牛羊皮。俗尚巫鬼,无拜跪之节。其语四译乃与中国通。大部落有大鬼主,百家则置小鬼主。
勿邓地方千里,有邛部六姓,一姓白蛮也,五姓乌蛮也。又有初裹五姓,皆乌蛮也,居邛部、台登之间。妇人衣黑缯,其长曳地。又有东钦蛮二姓,皆白蛮也,居北谷。妇人衣白缯,长不过膝。又有粟蛮二姓、雷蛮三姓、梦蛮三姓,散处黎、巂、戎数州之鄙,皆隶勿邓。勿邓南七十里,有两林部落,有十低三姓、阿屯三姓、亏望三姓隶焉。其南有丰琶部落,阿诺二姓隶焉。两林地虽狭,而诸部推为长,号都大鬼主。
勿邓、丰琶、两林皆谓之东蛮,天宝中,皆受封爵。及南诏陷巂州,遂羁属吐蕃。贞元中,复通款,以勿邓大鬼主苴嵩兼邛部团练使,封长川郡公。及死,子苴骠离幼,以苴梦冲为大鬼主,数为吐蕃侵猎。两林都大鬼主苴那时遗韦皋书,乞兵攻吐蕃。皋遣将刘朝彩出铜山道,吴鸣鹤出清溪关道,邓英俊出定蕃栅道,进逼台登城。吐蕃退壁西贡川,据高为营。苴那时战甚力,分兵大破吐蕃青海、腊城二节度军于北谷,青海大兵马使乞藏遮遮、腊城兵马使悉多杨硃、节度论东柴、大将论结突梨等皆战死,执笼官四十五人,铠仗一万,牛马称是。进拔于葱栅。乞藏遮遮,尚结赞子也,以尸还。其下曩贡节度苏论百余人行哭,使一人立尸左,一人问之曰:“疮痛乎?”曰“然。”即傅药。曰“食乎?”曰“然。”即进膳。曰“衣乎?”曰“然。”即命裘。又问“归乎?”曰“然。”以马载尸而去。诏封苴那时为顺政郡王,苴梦冲为怀化郡王,丰琶部落大鬼主骠傍为和义郡王,给印章、袍带。三王皆入朝,宴麟德殿,赏赉加等,岁给其部禄盐衣彩,黎、巂二州吏就赐之。以山阻多为盗侵,亡失所赐,皋令二州为筑馆,有赐,约酋长自至,授赐而遣之。然苴梦冲内附吐蕃,断南诏使路,皋遣巂州总管苏峞以兵三百召梦冲至琵琶川,声其罪斩之,披其族为六部,以样弃主之。及苴骠离长,乃命为大鬼主。骠傍年少骁敢,数出兵攻吐蕃。吐蕃间道焚其居室、部落,亡所赐印章。皋为请,复得印。
爨蛮西有昆明蛮,一曰昆弥,以西洱河为境,即叶榆河也。距京师九千里。土歊湿,宜粳稻。人辫首、左衽,与突厥同。随水草畜牧,夏处高山,冬入深谷。尚战死,恶病亡,胜兵数万。
武德中,巂州治中吉伟使南宁,因至其国,谕使使朝贡,求内属,发兵戍守。自是岁与牂柯使偕来。龙朔三年,矩州刺史谢法成招慰比楼等七千户内附。总章三年,置禄州、汤望州。咸亨三年,昆明十四姓率户二万内附,析其地为殷州、扌忽州、敦州,以安辑之。殷州居戎州西北,扌忽州居西南,敦州居南,远不过五百余里,近三百里。其后又置盘、麻等四十一州,皆以首领为刺史。
昆明东九百里,即牂柯国也。兵数出,侵地数千里。元和八年,上表请尽归牂柯故地。开成元年,鬼主阿珮内属。会昌中,封其别帅为罗殿王,世袭爵。其后又封别帅为滇王,皆牂柯蛮也。东距辰州二千四百里,其南千五百里即交州也。无城郭,土热多霖雨,稻粟再熟。无徭役,战乃屯聚。刻木为契,盗者倍三而偿,杀人者出牛马三十。俗与东谢同。首领亦姓谢氏,至龙羽有兵三万。武德三年,遣使者朝,以其地为牂州,拜龙羽刺史,封夜郎郡公。其北百五十里,有别部曰充州蛮,胜兵二万,亦来朝贡,以地为充州。
开元中,牂柯酋长元齐死,孙嘉艺袭官,封其后,乃以赵氏为酋长。二十五年,赵君道来朝。其裔有赵国珍,天宝中战有功。阁罗凤叛,宰相杨国忠兼剑南节度使,以国珍有方略,授黔中都督,屡败南诏,护五溪十余年,天下方乱,其部独宁。终工部尚书。贞元中,官其酋长赵主俗,亦以褒朝贡不绝。至十八年,五遣使朝。元和二年,诏黔南观察使常以本道将为押领牂柯、昆明等使,自是数遣使,或朝正月,讫开成不绝。故事:戎夷朝贡,将至都,中官驿劳于郊,既及馆,恩礼尤渥。
西爨之南,有东谢蛮,居黔州西三百里,南距守宫獠,西连夷子,地方千里。宜五谷,为畲田,岁一易之。众处山,巢居,汲流以饮。无赋税,刻木为契。见贵人执鞭而拜。赏有功者以牛马、铜鼓。犯小罪则杖,大事杀之,盗物者倍偿。昏姻以牛酒为聘。女妇夫家,夫惭涩避之,旬日乃出。会聚,击铜鼓,吹角。俗椎髻,韬以绛,垂于后。坐必蹲踞,常带刀剑。男子服衫袄、大口裤,以带斜冯右肩,以螺壳、虎豹、猿狖、犬羊皮为饰。有谢氏,世为酋长,部落尊畏之。其族不育女,自以姓高不可以嫁人。贞观三年,其酋元深入朝,冠乌熊皮若注旄,以金银络额,被毛帔,韦行滕,著履。中书侍郎颜师古因是上言:“昔周武王时,远国入朝,太史次为《王会篇》,今蛮夷入朝,如元深冠服不同,可写为《王会图》。”诏可。帝以地为应州,即拜元深刺史,隶黔州都督府。又有南谢首领谢强亦来朝,以其地为庄州,授强刺史。建中三年,大酋长检校蛮州长史、资阳郡公宋鼎与诸谢朝贺,德宗以其国小,不许。诉于黔中观察使王础,以州接牂柯,愿随牂柯朝贺,础奏:“牂、蛮二州,户繁力强,为邻蕃所惮,请许三年一朝。”诏从之。
元和中,辰、溆蛮酋张伯靖嫉本道督敛苛刻,聚众叛,侵播、费二州,黔中经略使崔能、荆南节度使严绶、湖南观察使柳公绰讨之,三岁不能定。伯靖上表请隶荆南,乃降。崔能内恨之,更请调荆南、湖南、桂管军为援,约西原十洞兵皆出,可以成功。公卿议者皆以为便。宰相李吉甫曰:“伯靖挟怨而叛,压以大兵而招之,可不战自定。”乃命能兵毋出,独诏严绶招伯靖率家属诣江陵降,授右威卫翊府中郎将。
东谢南有西赵蛮,东距夷子,西属昆明,南西洱河也。山穴阻深,莫知道里。南北十八日行,东西二十三日行,户万馀,俗与东谢同,赵氏世为酋长。夷子渠帅姓季氏,与西赵皆南蛮别种,胜兵各万人。自古未尝通中国,黔州豪帅田康讽之,故贞观中皆遣使入朝。西赵首领赵酋摩率所部万余户内附,以其地为明州,授酋摩刺史。
松外蛮尚数十百部,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凡数十姓,赵、杨、李、董为贵族,皆擅山川,不能相君长。有城郭、文字,颇知阴阳历数。自夜郎、滇池以西,皆庄之裔。有稻、麦、粟、豆、丝、麻、薤、蒜、桃、李。以十二月为岁首。布幅广七寸。正月蚕生,二月熟。男子氈革为帔,女衣迤布裙衫,髻盘如髽。饭用竹筲抟而啖之,乌杯贮羹如鸡彝。徒跣,有舟无车。死则坎地,殡舍左,屋之,三年乃葬,以蠡蚌封棺。父母丧,斩衰布衣不澡者四五年,近者二三年。为人所杀者,子以麻括发,墨面,衣不缉。居丧,昏嫁不废,亦弗避同姓。婿不亲迎。富室娶妻,纳金银牛羊酒,女所赍亦如之。有罪者,树一长木,击鼓集众其下。强盗杀之,富者贳死,烧屋夺其田;盗者倍九而偿赃。奸淫,则强族输金银请和而弃其妻,处女、厘妇不坐。凡相杀必报,力不能则其部助攻之。祭祀,杀牛马,亲联毕会,助以牛酒,多至数百人。贞观中,巂州都督刘伯英上疏:“松外诸蛮,率暂附亟叛,请击之,西洱河天竺道可通也。”居数岁,太宗以右武候将军梁建方发蜀十二州兵进讨,酋帅双舍拒战,败走,杀获十余。群蛮震骇,走保山谷。建方谕降者七十余部,户十万九千,署首领蒙、和为县令,馀众感悦。
西洱河蛮,亦曰河蛮,道繇郎州走三千里,建方遣奇兵自巂州道千五百里掩之,其帅杨盛大骇,欲遁去,使者好语约降,乃遣首领十人纳款军门,建方振旅还。二十二年,西洱河大首领杨同外、东洱河大首领杨敛、松外首领蒙羽皆入朝,授官袟。显庆元年,西洱河大首领杨栋附显、和蛮大首领王罗祁、郎昆梨盘四州大首领王伽冲率部落四千人归附,入朝贡方物。其后茂州西南筑安戎城,绝吐蕃通蛮之道。生羌为吐蕃乡导,攻拔之,增兵以守,西洱河诸蛮皆臣吐蕃。开元中,首领始入朝,授刺史。会南诏蒙归义拔大和城,乃北徙,更羁制于浪穹诏。浪穹诏已破,又徙云南柘城。
黎州,领羁縻奉上等州二十六。开元十七年,又领羁縻夏梁、卜贵等州三十一。南路有廓清道部落主三人,婆盐鬼主十人。又有阿逼蛮分十四部落:一曰大龙池,二曰小龙池,三曰控,四曰苴质,五曰乌披,六曰苴赁,七曰觱篥水,八曰戎列,九曰婆狄,十曰石地,十一曰罗公,十二曰讠光,十三曰离旻,十四曰里汉。
黎、邛二州之东,又有凌蛮。西有三王蛮,盖莋都夷白马氏之遗种。杨、刘、郝三姓世为长,袭封王,谓之“三王”部落。叠甓而居,号舍。岁禀节度府帛三千匹,以讠冋南诏,而南诏亦密赂之,觇成都虚实。每节度使至,酋长来谒,节度使多奏威惠所怀,以罔天子也。前谒必请于都押衙,且听命,都押衙不令者,辄讽其叛,常倚三王部落求姑息,至唐末益甚。
雅州西有通吐蕃道三:曰夏阳、曰夔松、曰始阳,皆诸蛮错居。凡部落四十六:距州三百余里之外有百坡、当品、严城、中川、钳矣、昌逼、钳井七部落,四百余里之外有罗岩、当马、三井、束锋、名耶、钳恭、画重、罗林、笼羊、林波、林烧、龙逢、索古、敢川、惊川、祸眉、不烛十七部落,五百余里之外有诺祚、三恭、布岚、欠马、论川、让川、远南、卑庐、夔龙、曜川、金川、东嘉梁、西嘉梁十三部落,六百余里之外有椎梅、作重、祸林、金林、逻蓬五部落,皆羁縻州也。以首领袭刺史。
巂州新安城傍有六姓蛮:一曰蒙蛮、二曰夷蛮、三曰讹蛮、四曰狼蛮,馀勿邓及白蛮也。
戎州管内有驯、骋、浪三州大鬼主董嘉庆,累世内附,以忠谨称,封归义郡王。贞元中,狼蛮亦请内附,补首领浪沙为刺史,然卒不出,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檄嘉庆兼押狼蛮。又有鲁望等部落,徙居戎州马鞍山,皋以其远边徼,户给米二斛、盐五斤。北又有浪稽蛮、罗哥谷蛮。东有婆秋蛮、乌皮蛮。南有离东蛮、锅锉蛮。西有磨些蛮,与南诏、越析相姻娅。自浪稽以下,古滇王、哀牢杂种,其地与吐蕃接。亦有姐羌,古白马氐之裔。
剑山当吐蕃大路,属石门、柳强三镇,置戍、守捉,以招讨使领五部落:一曰弥羌、二曰铄羌、三曰胡丛,其余东钦、磨些也。又有夷望、鼓路、西望、安乐、汤谷、佛蛮、亏野、阿益、阿鹗、崟蛮、林井、阿异十二鬼主皆隶巂州。又有奉国、苴伽十一部落,春秋受赏于巂州,然挟吐蕃为轻重。每节度使至,诸部献马,酋长衣虎皮,馀皆红巾束发,锦缬袄、半臂。既见,请匹锦、斗酒,折草招父祖魂以归乡里。及还,裹锦植马上而去。又有显养、东鲁诸蛮,永徽三年与胡丛皆叛。高宗以右骁卫将军曹继叔为巂州道行军总管,战斜山,拔十馀城,斩首七百,获马、犛牛万五千。
姚州境有永昌蛮,居古永昌郡地。咸亨五年叛,高宗以太子右卫副率梁积寿为姚州道行军总管讨平之。武后天授中,遣御史裴怀古招怀。至长寿时,大首领董期率部落二万内属。其西有扑子蛮,趫悍,以青娑罗为通身裤,善用竹弓,入林射飞鼠无不中。无食器,以蕉叶藉之。人多长大,负排持槊而斗。又有望蛮者,用木弓短箭,镞傅毒药,中者立死。妇人食乳酪,肥白,跣足;青布为衫裳,联贯珂贝珠络之;髻垂于后,有夫者分两髻。
群蛮种类,多不可记。有黑齿、金齿、银齿三种,见人以漆及镂金银饰齿,寝食则去之。直顶为髻,青布为通裤。有绣脚种,刻踝至腓为文。有绣面种,生逾月,涅黛于面。有雕题种,身面涅黛。有穿鼻种,以金环径尺贯其鼻,下垂过颐。君长以丝系环,人牵乃行。其次,以二花头金钉贯鼻下出。又有长鬃种、栋锋种,皆额前为长髻,下过脐,行以物举之;君长则二女在前共举其髻乃行。
安南有生蛮林睹符部落,大历中置德化州,户一万。又以潘归国部落置龙武州,户千五百。诏安南节度使绥定之。贞元七年,始以驩、峰二州为都督府。酹在安南,限重海,与文单、占婆接。峰统羁縻州十八,与蜀爨蛮接。
南平獠,东距智州,南属渝州,西接南州,北涪州,户四千余。多瘴疠。山有毒草、沙虱、蝮虵。人楼居,梯而上,名为干栏。妇人横布二幅,穿中贯其首,号曰通裙。美发髻,垂于后。竹筒三寸,斜穿其耳,贵者饰以珠珰。俗女多男少,妇人任役。昏法,女先以货求男。贫者无以嫁,则卖为婢。男子左衽,露发,徒跣。其王姓硃氏,号剑荔王。贞观三年,遣使内款,以其地隶渝州。有飞头獠者,头欲飞,周项有痕如缕,妻子共守之。及夜如病,头忽亡,比旦还。又有乌武獠,地多瘴毒,中者不能饮药,故自凿齿。
有甯氏,世为南平渠帅。陈末,以其帅猛力为宁越太守。陈亡,自以为与陈叔宝同日而生,当代为天子,乃不入朝。隋兵阻瘴,不能进。猛力死,子长真袭刺史。及讨林邑,长真出兵攻其后,又率部落数千从征辽东,炀帝召为鸿胪卿,授安抚大使,遣还。又以其族人甯宣为合浦太守。隋乱,皆以地附萧铣。长真,部越兵攻丘和于交阯者也,武德初,以宁越、郁林之地降,自是交、爱数州始通。高祖授长真钦州都督。甯宣亦遣使请降,未报而卒。以其子纯为廉州刺史,族人道明为南越州刺史。六年,长真献大珠,昆州刺史沈逊、融州刺史欧阳世普、象州刺史秦元览亦献筒布,高祖以道远劳人,皆不受。道明与高州首领冯暄、谈殿据南越州反,攻姜州,甯纯以兵援之。八年,长真陷封山县,昌州刺史庞孝恭掎击暄等走之。明年,道明为州人所杀。未几,长真死,子据袭刺史。冯暄、谈殿阻兵相掠,群臣请击之,太宗不许,遣员外散骑常侍韦叔谐、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淹持节宣谕。暄等与溪洞首领皆降,南方遂定。
大抵剑南诸獠,武德、贞观间数寇暴州县者不一。巴州山獠王多馨叛,梁州都督庞玉枭其首,又破馀党符阳、白石二县獠。其后眉州獠反,益州行台郭行方大破之。未几,又破洪、雅二州獠,俘男女五千口。是岁,益州獠亦反,都督窦轨请击之,太宗报曰:“獠依山险,当附以恩信。胁之以兵威,岂为人父母意耶?”贞观七年,东、西玉洞獠反,以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为龚州道行军总管平之。十二年,巫州獠叛,夔州都督齐善行击破之,俘男女三千余口。钧州獠叛,桂州都督张宝德讨平之。明州山獠又叛,交州都督李道彦击走之。是岁,巴、洋、集、壁四州山獠叛,攻巴州,遣右武候将军上官怀仁破之于壁州,虏男女万馀,明年遂平。十四年,罗、窦诸獠叛,以广州都督党仁弘为窦州道行军总管击之,虏男女七千馀人。太宗再伐高丽,为舡剑南,诸獠皆半役,雅、邛、眉三州獠不堪其扰,相率叛,诏发陇右、峡兵二万,以茂州都督张士贵为雅州道行军总管,与右卫将军梁建方平之。
高宗初,琰州獠叛,梓州都督谢万岁、充州刺史谢法兴、黔州都督李孟尝讨之。万岁、法兴入洞招慰,遇害。显庆三年,罗、窦生獠酋领多胡桑率众内附。上元末,纳州獠叛,寇故茂、都掌二县,杀吏民,焚廨舍,诏黔州都督发兵击之。大历二年,桂州山獠叛,陷州,刺史李良遁去。贞元中,嘉州绥山县婆笼川生獠首领甫枳兄弟诱生蛮为乱,剽居人,西川节度使韦皋斩之,招其首领勇于等出降。或请增栅东凌界以守,皋不从,曰:“无戎而城,害所生也。”獠亦自是不扰境。
戎、泸间有葛獠,居依山谷林菁,逾数百里。俗喜叛,州县抚视不至,必合党数千人,持排而战。奉酋帅为王,号曰“婆能”,出入前后植旗。大中末,昌、泸二州刺史贪沓,以弱缯及羊强獠市,米麦一斛,得直不及半。群獠诉曰:“当为贼取死耳!”刺史召二小吏榜之曰:“皆尔属为之,非吾过。”獠相视大笑,遂叛。立酋长始艾为王,逾梓、潼,所过焚剽。刺史刘成师诱降其党,斩首领七十余人。余众遁至东川,节度使柳仲郢谕降之。始艾稽首请罪,仲郢贳遣之。
成都西北二千余里有附国,盖汉西南夷也。其东部有嘉良夷,无姓氏。地纵八百里,横四千五百里。无城栅,居川谷,叠石为巢,高十余丈,以高下为差,作狭户,自内以通上。王酋帅以金饰首,胸垂金花,径三寸。地高凉,多风少雨,宜小麦,多白雉。嘉良夷有水广三十步,附国水广五十步,皆南流,以韦为舡。附国南有薄缘夷,西接女国。
三濮者,在云南徼外千五百里。有文面濮,俗镂面,以青涅之。赤口濮,裸身而折齿,镵其脣使赤。黑焚濮,山居如人,以幅布为裙,贯头而系之。丈夫衣谷皮。多白蹄牛、虎魄。龙朔中,遣使与千支弗、磨腊同朝贡。
西原蛮,居广、容之南,邕、桂之西。有甯氏者,相承为豪。又有黄氏,居黄橙洞,其隶也。其地西接南诏。天宝初,黄氏强,与韦氏、周氏、侬氏相脣齿,为寇害,据十馀州。韦氏、周氏耻不肯附,黄氏攻之,逐于海滨。
至德初,首领黄乾曜、真崇郁与陆州、武阳、硃兰洞蛮皆叛,推武承斐、韦敬简为帅,僭号中越王,廖殿为桂南王,莫淳为拓南王,相支为南越王,梁奉为镇南王,罗诚为戎成王,莫浔为南海王,合众二十万,绵地数千里,署置官吏,攻桂管十八州。所至焚庐舍,掠士女,更四岁不能平。乾元初,遣中使慰晓诸首领,赐诏书赦其罪,约降。于是西原、环、古等州首领方子弹、甘令晖、罗承韦、张九解、宋原五百余人请出兵讨承斐等,岁中战二百,斩黄乾曜、真郁崇、廖殿、莫淳、梁奉、罗诚、莫浔七人。承斐等以馀众面缚诣桂州降,尽释其缚,差赐布帛纵之。其种落张侯、夏永与夷獠梁崇牵、覃问及西原酋长吴功曹复合兵内寇,陷道州,据城五十余日。桂管经略使邢济击平之,执吴功曹等。馀众复围道州,刺史元结固守不能下,进攻永州,陷邵州,留数日而去。湖南团练使辛京杲遣将王国良戍武岗,嫉京杲贪暴,亦叛,有众千人,侵掠州县。发使招之,且服且叛。建中元年,城叙州以断西原,国良乃降。
贞元十年,黄洞首领黄少卿者,攻邕管,围经略使孙公器。请发岭南兵穷讨之,德宗不许,命中人招谕。不从,俄陷钦、横、浔、贵四州。少卿子昌沔趫勇,前后陷十三州,气益振。乃以唐州刺史阳旻为容管招讨经略使,引师掩贼,一日六七战,皆破之,侵地悉复。元和初,邕州擒其别帅黄承庆。明年,少卿等归款,拜归顺州刺史。弟少高为有州刺史。未几复叛。
又有黄少度、黄昌瓘二部,陷宾、蛮二州,据之。十一年,攻钦、横二州,邕管经略使韦悦破走之,取宾、峦二州。是岁,复屠岩州,桂管观察使裴行立轻其军弱,首请发兵尽诛叛者,徼幸有功,宪宗许之。行立兵出击,弥更二岁,妄奏斩获二万,罔天子为解。自是邕、容两道杀伤疾疫死者十八以上。调费斗亡,繇行立、阳旻二人,当时莫不咎之。及安南兵乱,杀都护李象古,擢唐州刺史桂仲武为都护,逗留不敢进,贬安州刺史,以行立代之。寻召还,卒。
长庆初,以容管经略使留后严公素为经略使,复上表请讨黄氏。兵部侍郎韩愈建言:“黄贼皆洞獠,无城郭,依山险各治生业,急则屯聚畏死。前日邕管经略使德不能绥怀,威不能临制,侵诈系缚,以致憾恨。夷性易动而难安,劫州县复私雠,贪小利不为大患。自行立、阳旻建征讨,生事诡赏,邕、容两管,日以凋弊,杀伤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人神共嫉,二将继死。今严公素非抚御之才,复寻往谬,诚恐岭南未有宁时。昨合邕、容为一道,邕与贼限一江,若经略使居之,兵镇所处,物力雄完,则敌人不敢轻犯;容州则隔阻已甚,以经略使居之,则邕州兵少情见,易启蛮心。请以经略使还邕州,容置刺史,便甚。又比发南兵,远乡羁旅,疾疫杀伤,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募邕、容千人,以给行营,粮不增而兵便习,守则有威,攻则有利。自南讨损伤,岭南人希,贼之所处,洞垒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得其地,在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未有亏损朝庭。愿因改元大庆,普赦其罪,遣郎官、御史以天子意丁宁宣谕,必能喧叫听命。为选材用威信者,委以经略,处理得方,宜无侵叛事。”不纳。
初,邕管既废,人不谓宜。监察御史杜周士使安南,过邕州,刺史李元宗白状,周士从事五管,积三十年矣,亦知其不便。严公素遣人盗其槁,周士愤死。公素劾元宗擅以罗阳县还黄少度,元宗惧,引兵一百持印章依少度。穆宗遣监察御史敬僚按之。僚尝为容州从事,与公素昵,傅致元宗罪,以母老,流驩州,众以为不直。
黄贼更攻邕州,陷左江镇;攻钦州,陷千金镇。刺史杨屿奔石南栅,邕州刺史崔结击破之。明年,又寇钦州,杀将吏。是岁,黄昌瓘遣其党陈少奇二十人归款请降,敬宗纳之。
黄氏、侬氏据州十八,经略使至,遣一人诣治所,稍不得意,辄侵掠诸州。横州当邕江官道,岭南节度使常以兵五百戍守,不能制。大和中,经略使董昌龄遣子兰讨平峒穴,夷其种党,诸蛮畏服。有违命者,必严罚之。十八州岁输贡赋,道路清平。其后侬洞最强,结南诏为助。懿宗与南诏约和,二洞数构败之。邕管节度使辛谠以从事徐云虔使南诏结和,赍美货啖二洞首领、太州刺史黄伯蕴、屯洞首领侬金意、员州首领侬金勒等与之通欢。
员州又有首领侬金澄、侬仲武与金勒袭黄洞首领黄伯善,伯善伏兵瀼水,鸡鸣,候其半济,击杀金澄、仲武,唯金勒遁免。后欲兴兵报仇,辛谠遣人持牛酒音乐解和,并遗其母衣服。母,贤者也,让其子曰:“节度使持物与獠母,非结好也,以汝为吾子。前日兵败龛水,士卒略尽,不自悔,复欲动众,兵忿者必败,吾将囚为官老婢矣。”金勒感寤,为罢兵。
赞曰:唐北禽颉利,西灭高昌、焉耆,东破高丽、百济,威制夷狄,方策所未有也。交州,汉之故封,其外濒海诸蛮,无广土坚城可以居守,故中国兵未尝至。及唐稍弱,西原、黄洞继为边害,垂百余年。及其亡也,以南诏。《诗》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以夷狄先诸夏也。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上 奸臣上
许敬宗,字延族,杭州新城人。父善心,仕隋为给事中。敬宗幼善属文,大业中举秀才中第 ,调淮阳书佐,俄直谒者台,奏通事舍人事。善心为宇文化及所杀,敬宗哀请得不死,去依李密为记室。武德初,补涟州别驾。太宗闻其名,召署文学馆学士。贞观中,除著作郎,兼修国史,喜谓所亲曰:“仕宦不为著作,无以成门户。”俄改中书舍人。文德皇后丧,群臣衰服,率更令欧阳询貌丑异,敬宗侮笑自如,贬洪州司马。累转给事中,复修史,以劳封高阳县男,检校黄门侍郎。高宗在东宫,迁太子右庶子。高丽之役,太子监国定州,敬宗与高士廉典机剧。岑文本卒,帝驿召敬宗,以本官检校中书侍郎。驻跸山破贼,命草诏马前,帝爱其藻警,由是专掌诰令。
初,太子承乾废,官属张玄素、令狐德棻、赵弘智、裴宣机、萧钧皆除名为民,不复用。敬宗为言玄素等以直言被嫌忌,今一概被罪,疑洗宥有所未至。帝悟,多所甄复。高宗即位,迁礼部尚书。敬宗饕沓,遂以女嫁蛮酋冯盎子,多私所聘。有司劾举,下除郑州刺史。俄复官,为弘文馆学士。
帝将立武昭仪,大臣切谏,而敬宗阴揣帝私,即妄言曰:“田舍子剩获十斛麦,尚欲更故妇。天子富有四海,立一后,谓之不可,何哉?”帝意遂定。王后废,敬宗请削后家官爵,废太子忠而立代王,遂兼太子宾客。帝得所欲,故诏敬宗待诏武德殿西闼。顷拜侍中,监修国史,爵郡公。
帝尝幸故长安城,按跸裴回,视古区处,问侍臣:“秦、汉以来几君都此?”敬宗曰:“秦居咸阳,汉惠帝始城之。其后苻坚、姚苌、宇文周居之。”帝复问:“汉武开昆明池实何年?”对曰:“元狩三年,将伐昆明,实为此池以肄战。”帝乃诏与弘文学士讨古宫室故区,具条以闻。进中书令,仍守侍中。敬宗于立后有助力,知后钳戾,能固主以久己权,乃阴连后谋逐韩瑗、来济、褚遂良,杀梁王、长孙无忌、上官仪,朝廷重足事之,威宠炽灼,当时莫与比。改右相,辞疾,拜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年老,不任趋步,特诏与司空李勣朝朔日,听乘小马至内省。
帝东封泰山,以敬宗领使。次濮阳,帝问窦德玄:“此谓帝丘,何也?”德玄不对。敬宗儳曰:“臣能知之。昔帝颛顼始居此地,以王天下。其后夏后相因之,为寒浞所灭。后缗方侲,逃出自窦,在此地也。后昆吾氏因之,而为夏伯。昆吾既衰,汤灭之。其颂曰:‘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是也。至春秋时,卫成公自楚丘徙居之,《左氏》称‘相夺予享’,以旧地也。由颛顼所居,故曰帝丘。臣闻有德者启其国土,失道者则丧其疆宇。自古大都美国,居者不一姓,故有国家者不可不慎也。”帝曰:“《书》称‘浮于济、漯’,今济与漯断不相属,何故而然?”对曰:“夏禹道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今自漯至温而入河,水自此洑地过河而南,出为荥;又洑而至曹、濮,散出于地,合而东,汶水自南入之,所谓‘泆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会于汶’是也。古者五行皆有官,水官不失职,则能辨味与色。潜而出,合而更分,皆能识之。”帝曰:“天下洪流巨谷,不载祀典,济甚细而在四渎,何哉?”对曰:“渎之言独也。不因馀水,独能赴海者也。且天有五星,运而为四时;地有五岳,流而为四渎;人有五事,用而为四支。五,阳数也;四,阴数也,有奇偶、阴阳焉。阳者光曜,阴者晦昧,故辰隐而难见。济潜流屡绝,状虽微细,独而尊也。”帝曰:“善。”敬宗退,矜曰:“大臣不可无学,向德玄不能对,吾耻之。”德玄闻之,不屑曰:“人各有能。不强所不知,吾所能也。”李勣曰:“敬宗多闻,美矣;窦之不强,不亦善乎?”
初,《高祖、太宗实录》,敬播所撰,信而详。及敬宗身为国史,窜改不平,专出己私。始虞世基与善心同遭贼害,封德彝常曰:“昔吾见世基死,世南匍匐请代;善心死,敬宗蹈舞求生。”世为口实,敬宗衔愤。至立《德彝传》,盛诬以恶。敬宗子娶尉迟敬德女孙,而女嫁钱九陇子。九陇,本高祖隶奴也,为虚立门阀功状,至与刘文静等同传。太宗赐长孙无忌《威凤赋》,敬宗猥称赐敬德。蛮酋庞孝泰率兵从讨高丽,贼笑其懦,袭破之。敬宗受其金,乃称“屡破贼,唐将言骁勇者唯苏定方与孝泰,曹继叔、刘伯英出其下远甚”。然知贞观后,论次诸书,自晋尽隋,及《东殿新书》、《西域图志》、《姓氏录》、《新礼》等数十种皆敬宗总知之,赏赉不胜纪。
敬宗营第舍华僭,至造连楼,使诸妓走马其上,纵酒奏乐自娱。嬖其婢,因以继室,假姓虞。子昂烝之,敬宗怒黜虞,奏斥昂岭外,久乃表还。
咸亨初,以特进致仕,仍朝朔望,续其俸禄。卒,年八十一。帝为举哀,诏百官哭其第,册赠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太常博士袁思古议:“敬宗弃子荒徼,女嫁蛮落,谥曰缪。”其孙彦伯诉思古有嫌,诏更议。博士王福畤曰:“何曾忠而孝,以食日万钱谥缪丑,况敬宗忠孝两弃,饮食男女之累过之。”执不改。有诏尚书省杂议,更谥曰恭。
彦伯,昂子也,颇有文。敬宗晚年不复下笔,凡大典册悉彦伯为之。尝戏昂曰:“吾儿不及若儿。”答曰:“渠父不如昂父。”后又纳婢谮,奏流彦伯岭表,遇赦还,累官太子舍人。既与思古有憾,欲邀击诸路,思古曰:“吾为先子报仇耳。”彦伯惭而止。
垂拱中,诏敬宗配飨高宗庙廷。
李义府,瀛州饶阳人。其祖尝为射洪丞,因客永泰。贞观中,李大亮巡察剑南,表义府才,对策中第,补门下省典仪。刘洎、马周更荐之,太宗召见,转监察御史,诏侍晋王。王为太子,除舍人、崇贤馆直学士,与司议郎来济俱以文翰显,时称“来李”。献《承华箴》,末云:“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义府方谄事太子,而文致若谠直者,太子表之,优诏赐帛。
高宗立,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进弘文馆学士。为长孙无忌所恶,奏斥壁州司马。诏未下,义府问计于舍人王德俭。德俭者,许敬宗甥,瘿而智,善揣事,因曰:“武昭仪方有宠,上欲立为后,畏宰相议,未有以发之。君能建白,转祸于福也。”义府即代德俭直夜,叩阁上表,请废后立昭仪。帝悦,召见与语,赐珠一斗,停司马诏书,留复侍。武后已立,义府与敬宗、德俭及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大理正侯善业相推毂,济其奸,诛弃骨鲠大臣,故后得肆志攘取威柄,天子敛衽矣。
义府貌柔恭,与人言,嬉怡微笑,而阴贼褊忌著于心,凡忤意者,皆中伤之,时号义府“笑中刀”。又以柔而害物,号曰“人猫”。
永徽六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广平县男,又兼太子右庶子,爵为侯。洛州女子淳于以奸系大理,义府闻其美,属丞毕正义出之,纳以为妾。卿段窦玄以状闻。诏给事中刘仁轨、侍御史张伦鞫治。义府且穷,逼正义缢狱中以绝始谋。侍御史王义方廷劾,义府不引咎,三叱之,然后趋出。义方极陈其恶,帝阴德义府,故贷不问,为抑义方,逐之。未几进中书令,检校御史大夫,加太子宾客,更封河间郡公,诏造私第。诸子虽褓负皆补清官。
初,杜正伦为黄门侍郎,义府才典仪。及同辅政,正伦恃先进不相下,密与中书侍郎李友益图去义府,反为所诬,交讼帝前。帝两黜之,正伦为横州刺史,义府普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明年,召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母丧免,夺丧为司列太常伯、同东西台三品。更葬其先永康陵侧,役县人牛车输土筑坟,助役者凡七县,高陵令不胜劳而死。公卿争赗遗。葬日,诏御史节哭。送车从骑相衔,帷帟奠帐自灞桥属三原七十里不绝,轜輴刍偶,僭侈不法,人臣送葬之盛无与比者。殷王出阁,又兼府长史,稍迁右相。
义府已贵,乃言系出赵郡,与诸李叙昭穆,嗜进者往往尊为父兄行。给事中李崇德引与同谱,既谪普州,亟削去,义府衔之,及复当国,傅致其罪,使自杀于狱。贞观中,高士廉、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修《氏族志》,凡升降,天下允其议,于是州藏副本以为长式。时许敬宗以不载武后本望,义府亦耻先世不见叙,更奏删正。委孔志约、杨仁卿、史玄道、吕才等定其书,以仕唐官至五品皆升士流。于是兵卒以军功进者,悉入书限,更号《姓氏录》,缙绅共嗤靳之,号曰“勋格”。义府奏悉收前志烧绝之。自魏太和中定望族,七姓子孙迭为婚姻,后虽益衰,犹相夸尚。义府为子求婚不得,遂奏一切禁止。
既主选,无品鉴才,而溪壑之欲,惟贿是利,不复铨判,人人咨讪。又母、妻、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自永徽后,御史多制授,吏部虽有调注,至门下覆不留。义府乃自注御史、员外、通事舍人,有司不敢却。帝尝从容戒义府曰:“闻卿儿子女婿桡法多过失,朕为卿掩覆,可少勖之。”义府内倚后,揣群臣无敢白其罪者,不虞帝之知,乃勃然变色,徐曰:“谁为陛下道此?”帝曰:“何用问我所从得邪!”义府謷然不谢,徐引去,帝由是不悦。
会术者杜元纪望义府第有狱气,曰:“发积钱二千万,可以厌胜。”义府信之,裒索殊急。居母丧,朔望给告,即羸服与元纪出野,冯高窥觇灾眚,众疑其有异谋。又遣子津召长孙延,谓曰:“吾为子得一官。”居五日,延拜司津监,索谢钱七十万。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白其赃,诏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三司杂讯,李勣监按,有状,诏除名,流巂州,子率府长史洽、千牛备身洋及婿少府主簿柳元贞并流廷州,司议郎津流振州,朝野至相贺。三子及婿尤凶肆,既败,人以为诛“四凶”。或作《河间道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榜于衢。乾封元年大赦,独流人不许还,义府愤恚死,年五十三。自其斥,天下忧且复用,比死,内外乃安。
上元初,赦妻子还洛阳。如意中,赠义府扬州大都督,崔义玄益州大都督,王德俭、袁公瑜魏、相二州刺史,各赐实封。睿宗立,诏停。少子湛,见《李多祚传》。
傅游艺,卫州汲人。载初初,由合宫主簿再迁左补阙。武后夺政,即上书诡说符瑞,劝后当革姓以明受命。后悦,擢给事中。阅三月,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即拜鸾台侍郎。后乃黜唐称周,废唐宗庙,自称皇帝,赐游艺姓武氏,以兄神童为冬官尚书。游艺尝梦登湛露殿,既寤,以语所亲。有告其谋反者,下狱自杀,以五品礼葬之。
初,游艺探后旨,诬杀宗室,复请发六道使,后卒用其言。万国俊等既出,天下被其酷。游艺起一岁,赐袍自青及紫,人号“四时仕宦”。然岁中即败,前古少其比云。
李林甫,长平肃王叔良曾孙。初为千牛直长,舅姜晈爱之。开元初,迁太子中允。源乾曜执政,与晈为姻家,而乾曜子为林甫求司门郎中,乾曜素薄之,曰:“郎官应得才望,哥奴岂郎中材邪?”哥奴,林甫小字也。即授以谕德,累擢国子司业。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与同列,稍历刑、吏部侍郎。初,吏部置长名榜,定留放。宁王私谒十人,林甫曰:“愿绌一人以示公。”遂榜其一,曰:“坐王所嘱,放冬集。”
时武惠妃宠倾后宫,子寿王、盛王尤爱。林甫因中人白妃,愿护寿王为万岁计,妃德之。侍中裴光庭夫人,武三思女,尝私林甫,而高力士本出三思家。及光庭卒,武请力士以林甫代为相。力士未敢发,而帝因萧嵩言,自用韩休。方具诏,武擿语林甫,使为休请。休既相,重德林甫,而与嵩有隙,乃荐林甫有宰相才,妃阴助之,即拜黄门侍郎。寻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再进兵部尚书。
皇太子、鄂王、光王被谮,帝欲废之。张九龄切谏,帝不悦。林甫惘然,私语中人曰:“天子家事,外人何与邪?”二十四年,帝在东都,欲还长安。裴耀卿等建言:“农人场圃未毕,须冬可还。”林甫阳蹇,独在后。帝问故,对曰:“臣非疾也,愿奏事。二都本帝王东西宫,车驾往幸,何所待时?假令妨农,独赦所过租赋可也。”帝大悦,即驾而西。始九龄繇文学进,守正持重,而林甫特以便佞,故得大任,每嫉九龄,阴害之。帝欲进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谓林甫:“封赏待名臣大功,边将一上最,可遽议?要与公固争。”林甫然许。及进见,九龄极论,而林甫抑嘿,退又漏其言。仙客明日见帝,泣且辞。帝滋欲赏仙客,九龄持不可。林甫为人言:“天子用人,何不可者?”帝闻,善林甫不专也。由是益疏薄九龄,俄与耀卿俱罢政事,专任林甫,相仙客矣。初,三宰相就位,二人磬折趋,而林甫在中,轩骜无少让,喜津津出眉宇间。观者窃言:“一雕挟两兔。”少选,诏书出,耀卿、九龄以左右丞相罢,林甫嘻笑曰:“尚左右丞相邪?”目恚而送乃止,公卿为战栗。于是林甫进兼中书令。帝卒用其言,杀三子,天下冤之。大理卿徐峤妄言:“大理狱杀气盛,鸟雀不敢栖。今刑部断死,岁才五十八,而乌鹊巢狱户,几至刑措。”群臣贺帝,而帝推功大臣,封林甫晋国公,仙客豳国公。
及帝将立太子,林甫探帝意,数称道寿王,语秘不传,而帝意自属忠王,寿王不得立。太子既定,林甫恨谋不行,且畏祸,乃阳善韦坚。坚,太子妃兄也。使任要职,将覆其家,以摇东宫。乃构坚狱,而太子绝妃自明,林甫计黜。杜良娣之父有邻与婿柳勣不相中,勣浮险,欲助林甫,乃上有邻变事,捕送诏狱赐死。逮引裴敦复、李邕等,皆林甫素忌恶者,株连杀之。太子亦出良娣为庶人。未几,擿济阳别驾魏林,使诬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欲拥兵佐太子。帝不信,然忠嗣犹斥去。林甫数曰:“太子宜知谋。”帝曰:“吾儿在内,安得与外人相闻?此妄耳!”林甫数危太子,未得志,一日从容曰:“古者立储君必先贤德,非有大勋力于宗稷,则莫若元子。”帝久之曰:“庆王往年猎,为豽伤面甚。”答曰:“破面不愈于破国乎?”帝颇惑,曰:“朕徐思之。”然太子自以谨孝闻,内外无槊言,故飞语不得入,帝无所发其猜。
林甫善刺上意,时帝春秋高,听断稍怠,厌绳检,重接对大臣,及得林甫,任之不疑。林甫善养君欲,自是帝深居燕适,沈蛊衽席,主德衰矣。林甫每奏请,必先饷遗左右,审伺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性阴密,忍诛杀,不见喜怒。面柔令,初若可亲,既崖阱深阻,卒不可得也。公卿不由其门而进,必被罪徙;附离者,虽小人且为引重。同时相若九龄、李适之皆遭逐;至杨慎矜、张瑄、卢幼临、柳升等缘坐数百人,并相继诛。以王鉷、吉温、罗希奭为爪牙,数兴大狱,衣冠为累息。适之子霅尝盛具召宾客,畏林甫,乃终日无一人往者。林甫有堂如偃月,号月堂。每欲排构大臣,即居之,思所以中伤者。若喜而出,即其家碎矣。子岫为将作监,见权势熏灼,惕然惧,常从游后园,见辇重者,跪涕曰:“大人居位久,枳棘满前,一旦祸至,欲比若人可得乎?”林甫不乐曰:“势已然,可奈何?”
时帝诏天下士有一艺者得诣阙就选,林甫恐士对诏或斥己,即建言:“士皆草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乱圣听,请悉委尚书省长官试问。”使御史中丞监总,而无一中程者。林甫因贺上,以为野无留才。俄兼陇右、河西节度使。改右相,罢节度,加累开府仪同三司,实封户三百。
咸宁太守赵奉璋得林甫隐恶二十条,将言之,林甫讽御史捕系奉璋,劾妖言,抵死;著作郎韦子春坐厚善贬。帝尝大陈乐勤政楼,既罢,兵部侍郎卢绚按辔绝道去,帝爱其愬藉,称美之。明日林甫召绚子曰:“尊府素望,上欲任以交、广,若惮行,且当请老。”绚惧,从之。因出为华州刺史,俄授太子员外詹事,绚繇是废。于时有以材誉闻者,林甫护前,皆能得于天子抑远之,故在位恩宠莫比。凡御府所贡远方珍鲜,使者传赐相望。帝食有所甘美,必赐之。尝诏百僚阅岁贡于尚书省,既而举贡物悉赐林甫,辇致其家。从幸华清宫,给御马、武士百人、女乐二部。薛王别墅胜丽甲京师,以赐林甫,它邸第、田园、水硙皆便好上腴。车马衣服侈靡,尤好声伎。侍姬盈房,男女五十人。故事,宰相皆元功盛德,不务权威,出入骑从简寡,士庶不甚引避。林甫自见结怨者众,忧刺客窃发,其出入,广驺骑,先驱百步,传呼何卫,金吾为清道,公卿辟易趋走。所居重关复壁,络版甃石,一夕再徙,家人亦莫知也。或帝不朝,群司要官悉走其门,台省为空。左相陈希烈虽坐府,卒无人入谒。
林甫无学术,发言陋鄙,闻者窃笑。善苑咸、郭慎微,使主书记。然练文法,其用人非谄附者一以格令持之,故小小纲目不甚乱,而人惮其威权。久之,又兼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俄兼单于副大都护,以朔方副使李献忠反,让还节度。
始厚王鉷,为尽力。及鉷败,诏宰相治状,林甫大惧,不敢面鉷,狱具署名,亦无所申救。因以杨国忠代为御史大夫。林甫薄国忠材孱,无所畏,又以贵妃故善之。及是权益盛,贵震天下,始交恶若仇敌。然国忠方兼剑南节度使,而南蛮入寇,林甫因建遣之镇,欲离间之。国忠入辞,帝曰:“处置且讫,亟还,指日待卿。”林甫闻之忧懑。是时已属疾,稍侵。会帝幸温汤,诏以马舆从,御医珍膳继至,诏旨存问,中官护起居。病剧,巫者视疾云:“见天子当少间。”帝欲视之,左右谏止。乃诏林甫出廷中,帝登降圣阁,举绛巾招之。林甫不能兴,左右代拜。俄而国忠至自蜀,谒林甫床下,垂涕托后事,因不食卒。诸子护还京发丧,赠太尉、扬州大都督。
林甫居相位凡十九年,固宠市权,蔽欺天子耳目,谏官皆持禄养资,无敢正言者。补阙杜璡再上书言政事,斥为下邽令。因以语动其馀曰:“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争路绝。
贞观以来,任蕃将者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奋,然犹不为上将,皆大臣总制之,故上有馀权以制于下。先天、开元中,大臣若薛讷、郭元振、张嘉贞、王晙、张说、萧嵩、杜暹、李适之等,自节度使入相天子。林甫疾儒臣以方略积边劳,且大任,欲杜其本,以久己权,即说帝曰:“以陛下雄材,国家富强,而夷狄未灭者,繇文吏为将,惮矢石,不身先。不如用蕃将,彼生而雄,养马上,长行阵,天性然也。若陛下感而用之,使必死,夷狄不足图也。”帝然之,因以安思顺代林甫领节度,而擢安禄山、高仙芝、哥舒翰等专为大将。林甫利其虏也,无入相之资,故禄山得专三道劲兵,处十四年不徙,天子安林甫策,不疑也,卒称兵荡覆天下,王室遂微。
初,林甫梦人皙而髯,将逼己。寤而物色,得裴宽类所梦,曰:“宽欲代我。”因李适之党逐之。其后易国忠代林甫,貌类宽云。国忠素衔林甫,及未葬,阴讽禄山暴其短。禄山使阿布思降将入朝,告林甫与思约为父子,有异谋。事下有司,其婿杨齐宣惧,妄言林甫厌祝上,国忠劾其奸。帝怒,诏林甫淫祀厌胜,结叛虏,图危宗社,悉夺官爵,斫棺剔取含珠金紫,更以小槥,用庶人礼葬之;诸子司储郎中儒、太常少卿屿及岫等悉徙岭南、黔中,各给奴婢三人,籍其家;诸婿若张博济、郑平、杜位、元捴,属子复道、光,皆贬官。
博济亦憸薄自肆。为户部郎中,部有考堂,天下岁会计处,博济废为员外郎中听事,壮伟华敞,供拟丰侈至千品;别取都水监地为考堂,擅费诸州籍帐钱不赀,有司不敢言。
帝之幸蜀也,给事中裴士淹以辩学得幸。时肃宗在凤翔,每命宰相,辄启闻。及房琯为将,帝曰:“此非破贼才也。若姚元崇在,贼不足灭。”至宋璟,曰:“彼卖直以取名耳。”因历评十余人,皆当。至林甫,曰:“是子妒贤疾能,举无比者。”士淹因曰:“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邪?”帝默不应。
至德中,两京平,大赦,唯禄山支党及林甫、杨国忠、王鉷子孙不原。天宝时,尝镂玉为玄元皇帝及玄宗、肃宗像于太清宫,复琢林甫、陈希烈像列左右序。代宗时,或言:“林甫阴险,尝不利先帝,宗庙几危,奈何留像至今?”有诏瘗宫中。广明初,卢携为太清宫使,发地得其像,辇送京兆毁之云。
陈希烈者,宋州人。博学,尤深黄老,工文章。开元中,帝储思经义,自褚无量、元行冲卒,而希烈与康子元、冯朝隐进讲禁中,其应答诏问,敷尽微隐,皆希烈为之章句。累迁中书舍人,十九年为集贤院学士,进工部侍郎,知院事。帝有所撰述,希烈必助成之。迁门下侍郎。
天宝元年,有神降丹凤门,以为老子告锡灵符,希烈因是上言:“臣侍演《南华真经》至七篇,陛下顾曰:‘此言养生,朕既悟其术,而《德充符》讵无非常应哉?’臣稽首对:‘陛下德充于内,符应于外,必有绝瑞表之。’今灵符降锡,与帝意合,宜示史官,著显祥,摛照无穷。”其媮佞类如此。俄兼崇玄馆大学士,封临颍侯。
林甫颛朝,苟用可专制者,引与共政。以希烈柔易,且帝眷之厚,乃荐之。五载,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左丞相兼兵部尚书,许国公,又兼秘书省图书使,宠与林甫侔。林甫居位久,其阴诡虽足自固,亦希烈左右焉。杨国忠执政,素忌之,希烈引避,国忠即荐韦见素代相,罢为太子太师。希烈失职,内忽忽无所赖。及禄山盗京师,遂与达奚珣等偕相贼。后论罪当斩,肃宗以上皇素所遇,赐死于家。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下 奸臣下
卢杞,字子良。父弈,见《忠义传》。杞有口才,体陋甚,鬼貌蓝色 ,不耻恶衣菲食,人未悟其不情,咸谓有祖风节。藉廕为清道率府兵曹参军,仆固怀恩辟朔方府掌书记,病免。补鸿胪丞,出为忠州刺史。上谒节度府卫伯玉,伯玉不喜,乃谢归。稍迁吏部郎中,为虢州刺史。奏言虢有官豕三千为民患。德宗曰:“徙之沙苑。”杞曰:“同州亦陛下百姓,臣谓食之便。”帝曰:“守虢而忧它州,宰相材也。”诏以豕赐贫民,遂有意柄任矣。俄召为御史中丞,论奏无不合。逾年迁大夫,不阅旬,擢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既得志,险贼浸露。贤者媢,能者忌,小忤己,不傅死地不止。将大树威,胁众市权为自固者。杨炎与杞俱辅政,炎鄙杞才下,不悦,未半岁,谮罢炎。时大理卿严郢与炎有隙,即擢郢御史大夫以自助,炎卒逐死。张镒材裕忠懿,帝所倚爱,未有以间。会陇右用兵,杞乃见帝,伪请行,帝不可,即荐镒守凤翔。既又恶郢。时幽州硃滔与泚有违言,诬其军司马蔡廷玉间阋,请杀之。俄而滔反,帝欲斥之以悦滔,下御史郑詹按状,贬柳州司户参军,敕吏护送。廷玉疑送滔所,因自沈于河。杞奏,恐泚疑为诏所杀,愿下詹三司杂治,并劾大夫郢。初,詹善张镒,每伺杞间,独诣镒,杞知之。它日伺詹来,即径至镒便坐。詹趋避,杞遽及机事,镒不得已,曰:“郑侍御在。”杞阳惊曰:“向所言,非外所得闻。”至是并按。有诏詹杖死,流郢费州。杜佑判度支,帝尤宠礼。杞短毁百绪,讫贬苏州刺史。李希烈反,杞素恶颜真卿挺正敢言,即令宣慰其军,卒为贼害。故宰相李揆有雅望,畏复用,遣为吐蕃会盟使,卒于行。李洧以徐州降,有所经略,使人误先白镒,杞怒,沮解之,不使有功。其狙害隐毒,天下无不痛愤,以杞得君,故不敢言。
是时兵屯河南、北,挐不解,财用日急。于是度支条军所仰给,月费缗百馀万,而藏钱才支三月。杞乃以户部侍郎赵赞判度支,其党韦都宾等建言:“商贾储钱千万,听自业;过千万者,貣其赢以济军。军罢,约取偿于官。”帝许之。京兆暴责其期,校吏颈大搜廛里,疑占列不尽,则笞掠之,人不胜冤,自殒沟渎者相望,京师嚣然不阕日。然悉田宅奴婢之直,缗止八十万。又僦、质舍、居贸粟者,四貣其一,仅至二百万。而长安为闭肆,民皆邀宰相祈诉。杞无以谕,驱而去。帝知民愁忿,而所得不足给师,罢之。赞术穷,于是间架、除陌之暴纵矣。其法:屋二架为间,差税之,上者二千,中千,下五百,吏执筹入第室计之,隐不尽,率二架抵罪,告者以钱五万畀之。凡公私贸易,旧法率千钱算二十,请加五十,主侩注所售,入其算有司;其自相市,为私籍自言,隐不尽,率千钱没二万,告者以万钱畀之。由是主侩得操其私以为奸,公上所入常不得半,而恨诽之声满天下。及泾师乱,呼于市曰:“不夺而商人僦质矣,不税而间架、除陌矣!”其倡和造作以召怨挻乱,皆杞为之。
帝出奉天,杞与关播从。后数日,崔宁自贼中来,以播迁事指杞,杞即诬宁反,帝杀之。灵武杜希全率盐、夏二州士六千来赴,帝议所从道,杞请道漠谷。浑瑊曰:“不然,彼多险,且为贼乘,不如道乾陵北,逾鸡子堆而屯,与为掎角,贼可破矣。”帝从杞议,贼果拒隘,兵不得入,奔还邠州。
李怀光自河北还,数破贼,泚解去。或谓王翃、赵赞曰:“闻怀光尝斥宰相不能谋,度支赋敛重,而京兆刻损军赐,宜诛之以谢天下。方怀光有功,上必听用其言,公等殆矣!”二人以白杞。杞惧,即谲帝曰:“怀光勋在宗社,贼惮之破胆,今因其威,可一举而定。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贼得裒整残馀为完守计,图之实难,不如席胜使平京师,破竹之势也。”帝然之。诏怀光无朝,进屯便桥。怀光自以千里勤难,有大功,为奸臣沮间,不一见天子,内怏怏无所发,遂谋反,因暴言杞等罪恶。士议哗沸,皆指目杞,帝始寤,贬为新州司马。
始,帝即位,以崔祐甫为相,专以道德导主意,故建中初纲纪张设,赫然有贞观风。及杞相,乃讽帝以刑名绳天下,乱败踵及。其阴害矫谲,虽国屯主辱,犹謷然肆为之。后虽斥,然帝念之不衰。及兴元赦令,俄徙吉州长史。杞乃曰:“上必复用我。”贞元元年,诏拜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当行诏书,不肯草,白宰相曰:“杞反易天常,使万乘播迁,幸赦不诛,又委大州,失天下望。”宰相不悦,乃召它舍人作制,高固执不得下。于是谏臣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等众对,极言杞罪四海共弃,今复用之,忠臣寒膺,良士痛骨,必且阶祸。其言恳到。帝语宰相曰:“授杞小州可乎?”李勉曰:“陛下与大州亦无难,如四方之谤何?”乃诏为澧州别驾。后散骑常侍李泌见,帝曰:“高等论杞事,朕可之矣!”泌顿首贺曰:“比日外谓陛下汉之桓、灵,今乃知尧、舜主也。”帝喜。杞遂死澧州。
初,尚父郭子仪病甚,百官造省,不屏姬侍。及杞至,则屏之,隐几而待。家人怪问其故,子仪曰:“彼外陋内险,左右见必笑,使后得权,吾族无类矣!”
崔胤,字垂休,宰相慎由子也。擢进士第,累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喜阴计,附离权强,其外自处若简重,而中险谲可畏。崔昭纬屡荐之,由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方王珙兄弟争河中,以胤为节度使,不得赴,半岁,复以中书侍郎留辅政。及昭纬以罪诛,罢为武安节度使。陆扆当国,时王室不竞,南、北司各树党结籓镇,内相凌胁。胤素厚硃全忠,委心结之。全忠为言胤有功,不宜处外,故还相而逐扆。
光化初,昭宗至自华,务安反侧,而胤阴为全忠地,俾擅兵四讨。帝丑其行,罢为吏部尚书,复倚扆以相。会清海无帅,因拜胤清海节度使。始,昭纬死,皆王抟等白发其奸,胤坐是赐罢,内衔憾。既与抟同宰相,胤议悉去中官,抟不助,请徐图之。及是不欲外除,即漏其语于全忠,令露劾抟交敕使共危国,罪当诛。胤次湖南,召还守司空、门下侍郎、平章事,兼领度支、盐铁、户部使,而赐抟死,并诛中尉宋道弼、景务修,繇是权震天下,虽宦官亦累息。至是,四拜宰相,世谓“崔四入”。
刘季述幽帝东内,奉德王监国,畏全忠强,虽深怨胤,不敢杀,止罢政事。胤趣全忠以师西,问所以幽帝状。全忠乃使张存敬攻河中,掠晋、绛。神策军大将孙德昭常忿阉尹废辱天子,胤令判官石戬与游,乘间伺察。德昭饮酣必泣,胤揣得其情,乃使戬说曰:“自季述废天子,天下之人未尝忘,武夫义臣搏手愤惋。今谋反者特季述、仲先耳,它人劫于威,无与也。君能乘此诛二竖,复天子,取功名乎?即不早计,将有无之者。”德昭感寤,乃告以胤谋。德昭许诺,胤斩带为誓。俄而季述、仲先诛,以功进司徒,不就,复辅政,并还使领。帝德之,延见或不名,以字呼之,宠遇无比。
天复元年,全忠已取河中,进逼同、华。中尉韩全诲以胤与全忠善,恐导之翦除君侧,乃白罢政事,未及免,仓卒挟帝幸凤翔。胤怨帝见废,不肯从,召全忠以兵迎天子,令太子太师卢渥率群臣迎全忠。始,全忠至华,遣幕府裴铸奏事。帝不得已,听来朝。至是胤为之谋,乃以兵迫行在。帝下诏趣还镇,因诏遣渥等俱西。全忠上表具言:“向书诏皆出宰相,乃今知非陛下意,为所诖误。师业入关,请得与李茂贞约释憾以迎乘舆。”茂贞劾奏:“胤畜死士,用度支使榷利,令亲信陈班与京兆府募兵保所居坊。天子出次,遣使者五辈往召,安卧不动,一奉表陈谢。”时帝见全忠表,亦大恚,因下诏显责之,以工部尚书罢知政事,胤出居华州。
初,天复后宦官尤屈事胤,事无不咨。每议政禁中,至继以烛,请尽诛中官,以宫人掌内司事。韩全诲等密知之,共于帝前求哀。乃诏胤后当密封,无口陈。中官益恐,滋欲得其谋,乃求知书美人宗柔等内左右以刺阴事。胤计稍露,宦者或相泣无憀,不自安,劫幸之谋固矣。
居华时,为全忠数画丑计。全忠引兵还屯河中,胤迎谒渭桥,奉觞为全忠寿,自歌以箅酒。会茂贞杀全诲等,与全忠约和。帝急召之,墨诏者四、硃札三,皆辞疾。及帝出凤翔,幸全忠军,乃迎谒于道,复拜平章事,进位司徒,兼判六军诸卫事,诏徙家舍右军,赐帷帐器用十车。胤遂奏:“高祖、太宗无内侍典军,天宝后宦人浸盛,德宗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令宦者主之,以二千人为率。其后参掌机密,至内务百司悉归中人,共相弥缝为不法,朝廷微弱,祸始于此。请罢左右神策、内诸司使、诸道监军。”于是中外宦官悉诛,天子传导诏命,只用宫人宠颜等。
帝之在凤翔,以庐光启、苏检为相,胤皆逐杀之,分斥从幸近臣陆扆等三十余人,惟裴贽孤立可制,留与偕秉政。帝动静一决于胤,无敢言者。胤议以皇子为元帅,全忠副之,示褒崇其功。全忠内利辉王冲幼,故胤藉以请。帝曰:“濮王长,若何?”还禁中,召翰林学士韩偓以谋。偓阴佐胤,卒不能却。全忠还东,到长乐,群臣班辞,胤独至霸桥置酒,乙夜乃还。帝即召问:“全忠安否?”与饮,命宫人为舞剑曲,戊夜乃出,赐二宫人,固让乃许。是时天子孤危,威令尽去,胤之劫持类如此。进侍中、魏国公。
自凤翔还,揣全忠将篡夺,顾己宰相,恐一日及祸,欲握兵自固,谬谓全忠曰:“京师迫茂贞,不可无备,须募军以守。今左右龙武、羽林、神策,播幸之馀,无见兵。请军置四步将,将二百五十人;一骑将,将百人。使番休递侍。”以京兆尹郑元规为六军诸卫副使,陈班为威远军使,募卒于市。全忠知其意,阳相然许。胤乃毁浮图,取铜铁为兵仗。全忠阴令汴人数百应募,以其子友伦入宿卫。会为球戏,坠马死,全忠疑胤阴计,大怒。时传胤将挟帝幸荆、襄,而全忠方谋胁乘舆都洛,惧其异议,密表胤专权乱国,请诛之。即罢为太子少傅。全忠令其子友谅以兵围开化坊第,杀胤,汴士皆突出,市人争投瓦砾击其尸,年五十一,元规、陈班等皆死,实天复四年正月。
胤罢凡三日死,死十日,全忠胁帝迁洛,发长安居人悉东,彻屋木自渭循河下。老幼系路,啼号不绝,皆大骂曰:“国贼崔胤导全忠卖社稷,使我及此!”先是,全忠虽据河南,顾强诸侯相持,未敢决移国。及胤间内隙,与相结,得梯其祸,取朝权以成强大,终亡天下,胤身屠宗灭。世言慎由晚无子,遇异浮屠,以术求,乃生胤,字缁郎。及为相,其季父安潜唶曰:“吾父兄刻苦以持门户,终为缁郎坏之!”
崔昭纬字蕴曜,其先清河人。及进士第。至昭宗时仕浸显,以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居位凡八年,累进尚书右仆射。性险刻,密结中人,外连强诸侯,内制天子以固其权。令族人鋋事王行瑜邠宁幕府。每它宰相建议,或诏令有不便于己,必使鋋密告行瑜,使上书訾讦,己则阴阿助之。方是时,帝室微,人主若赘斿然。始,帝委杜让能调兵食以讨凤翔,昭纬方倚李茂贞、行瑜为重,阴得其计,则走告之,激使称兵向阙,遂杀让能。后又导三镇兵杀韦昭度等。帝性刚明,不堪忍,会诛行瑜,乃罢昭纬为右仆射。复请硃全忠荐己,又厚赂诸王,为所奏,贬梧州司马,下诏条其五罪,赐死。行次江陵,使者至,斩之。鋋亦诛。
柳璨字炤之,公绰族孙也。为人鄙野,其家不以诸柳齿。少孤贫,好学,昼采薪给费,夜然叶照书,强记,多所通涉。讥诃刘子玄《史通》,著《析微》,时或称之。颜荛判史馆,引为直学士,由是益知名。迁左拾遗。昭宗好文,待李磎最厚,磎死,内常求似磎者。或荐璨才高,试文,帝称善,擢翰林学士。
崔胤死,昭宗密许璨宰相,外无知者。日暮自禁中出,驺士传呼宰相,人皆大惊。明日,帝谓学士承旨张文蔚曰:“璨材可用,今擢为相,应授何官?”对曰:“用贤不计资。”帝曰:“谏议大夫可乎?”曰:“唯唯。”遂以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起布衣,至是不四岁,其暴贵近世所未有。裴枢、独孤损、崔远皆宿望旧臣,与同位,颇轻之,璨内以为怨。硃全忠图篡杀,宿卫士皆汴人,璨一厚结之,与蒋玄晖、张廷范尤相得。既挟全忠,故朝权皆归之。进中书侍郎、判户部,封河东县男。
天祐二年,长星出太微、文昌间,占者曰:“君臣皆不利,宜多杀以塞天变。”玄晖、廷范乃与璨谋杀大臣宿有望者。璨手疏所仇媢若独孤损等三十余人,皆诛死,天下以为冤。全忠闻之,不善也。其后急于九锡,宣徽北院使王殷者构璨等,言其有贰,故礼不至。玄晖惧,自往辨解。全忠怒骂曰:“尔与柳璨辈沮我,不由九锡,作天子不得邪?”璨惧,即胁哀帝曰:“人望归元帅矣,陛下宜揖让以授终。”璨请自行,进拜司空,为册礼使,即日进道。及玄晖死,而全忠恚璨背己,贬登州刺史,俄除名为民,流崖州,寻斩之。临刑悔吒曰:“负国贼柳璨,死宜矣!”弟瑀、瑊皆榜死。
玄晖者,少贱,不得其系著。事硃全忠为腹心。昭宗东迁,玄晖为枢密使。帝驻陕州,术家言星纬不常,且有大变,宜须冬幸洛。帝度全忠必篡,命卫官高瑰持帛诏赐王建,告以胁迁,且言:“全忠以兵二万治洛阳,将尽去我左右,君宜与茂贞、克用、行密同盟,传檄襄、魏、幽、镇,使各以军迎我还京师。”又诏全忠:“后方娠,须十月乃东。”全忠知帝有谋,遣寇彦卿趣迫。天子不得已,遂行。抵谷水,全忠尽杀左右黄门、内园小儿五百人,悉以汴兵为卫。初,全忠至凤翔,侵邠州,节度使杨崇本降,质其家。崇本妻美,全忠与乱,故崇本怒。至是遣使者会克用、茂贞,南告赵匡凝及建,同举兵问劫迁状,全忠大惧。
帝自出关,畏不测,常默坐流涕。玄晖与张廷范内讠冋,必以告全忠。全忠恨帝无传禅意,乃谋弑以绝人望,因令其属李振谕玄晖。玄晖与龙武统军硃友恭、氏叔琮夜选勇士百人叩行在,言有急奏,请见帝。宫门开,门留十士以守。至椒兰院中,夫人裴贞一启关,杀之,乃趋殿下。玄晖曰:“上安在?”昭仪季渐荣曰:“院使毋伤宅家,宁杀我!”士持剑入,帝闻,遽单衣走,环柱,遂弑之。渐荣以身蔽帝,亦死。复执后,后求哀。玄晖以全忠所弑者帝也,乃释后。明日,宰相请对,日晏不出。玄晖矫遗诏,言帝夜与昭仪博,为贞一、渐荣所弑,出二人首。全忠自河中来朝,振曰:“晋文帝杀高贵乡公,归罪成济。今宜诛友恭等,解天下谤。”全忠趋西内临,对嗣天子自言弑逆非本谋,皆友恭等罪,因泣下,请讨罪人。是时洛城旱,米斗直钱六百,军有掠籴者,都人怨,故因以悦众,执友恭、叔琮斩之。全忠邀九锡,玄晖自持诏趋汴言之。还洛不淹日,全忠矫诏收付有司车裂之,贬为凶逆百姓,焚尸都门外。
廷范者,以优人为全忠所爱,扈东迁为御营使,进金吾卫将军、河南尹。全忠欲以为太常卿,宰相裴枢持不可,繇是枢罢去。柳璨希旨下诏,责中外不得妄言流品清浊,卒用廷范太常卿。会天子将郊,以为修乐县使,又与苏楷等驳昭宗谥。全忠恚九锡缓也,王殷谮其与璨等祀天祁延唐祚,及玄晖死、璨诛,即贬廷范莱州司户参军,轩于河南市。
叔琮亦汴州人,中和末隶感化军,以骑士奋,性沈壮有胆力。从全忠击黄巢陈、许间,名右诸将,得为亲校。与时溥、硃宣战,以多累表检校尚书右仆射,为宿州刺史。攻赵匡凝于襄阳,不克。又与李克用战洹水,迁曹州刺史。天复初,拔泽、潞,击太原,授晋慈观察使。全忠屯凤翔,克用袭绛州,攻临汾,叔琮以二壮士类沙陀者牧马于原,与克用军偕行,伺隙各禽一虏还。克用大惊,疑有伏,遂退屯蒲。会硃友宁以兵三万来援,叔琮曰:“贼遁矣,无以立功。”乃潜师夜猎游骑,杀数百,进破其垒,俘斩万级,收马三千,遂长驱取汾州,转战薄太原而还。迁检校司空,再进为保大军节度使。
全忠欲迁帝于洛,表为右龙武统军。与弑帝,故全忠请贬白州司户参军,斩之。叔琮将死,呼曰:“硃温卖我以取容天下,神理谓何?”
友恭者,本李彦威也。寿州人,客汴州。殖财任侠,全忠爱而子畜之。领长剑都,积功,表为检校尚书左仆射。乾宁中,授汝州刺史,检校司空。杨行密侵鄂州,友恭将兵万馀援杜洪,至江州,还攻黄州,入之,获行密将,俘斩万计。又袭安州,杀守将。迁颍州刺史、感化军节度留后。帝东迁,为左龙武统军,贬崖州司户参军。临刑曰:“温杀我,当亦灭族!”又语张廷范曰:“公行及此”云。
赞曰:木将坏,虫实生之;国将亡,妖实产之。故三宰啸凶牝夺辰,林甫将蕃黄屋奔,鬼质败谋兴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呜呼,有国家者,可不戒哉!
列传第一百四十九上 叛臣上
仆固怀恩,铁勒部人。贞观二十年,铁勒九姓大首领率众降,分置瀚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别为蕃州 ,以仆骨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讹为仆固氏。生乙李啜;乙李啜生怀恩,世袭都督。
怀恩善战斗,晓识戎情,部分谨严。安禄山反,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讨贼云中,破之;败薛忠义于背度山,杀七千骑,禽忠义子,下马邑。进会李光弼,战常山、赵郡、沙河、嘉山,走史思明。肃宗即位,与子仪赴灵武。时同罗部落叛,禄山北掠朔方,子仪率怀恩迎击。怀恩子玢战败降虏,已而自拔归,怀恩怒,叱斩之。将士股栗,皆殊死战,遂破其众,收马、橐它、器械甚众。帝又诏与敦煌王承寀使回纥请师,回纥听命。至德二载,从子仪下冯翊、河东,走贼将崔乾祐,袭潼关,破之。贼将安守忠、李归仁苦战二日,王师败绩。怀恩至渭水,无舟,抱马鬣以逸,收散卒还河东。子仪赴凤翔,归仁以劲兵邀战三原,子仪使怀恩与王升、陈回光、浑释之、李国贞五将军伏白渠下,贼至遇伏,败而走。又战清渠,不利,引还。
时回纥使叶护、帝得以四千骑济师,南蛮、大食等兵亦踵至。帝乃诏广平王为元帅,使怀恩统回纥兵,从王战香积寺北。贼以一军伏营左,怀恩驰掩之,馘斩无遗者,贼气沮。既合战,以回纥夹攻贼,战酣,脱甲援矛直捣阵,杀十余人,众惊靡,亦会李嗣业鏖斗尤力,贼大崩败。会日暮,怀恩见王曰:“贼必弃城走,愿假壮骑二百,缚安守忠、李归仁等致麾下。”王曰:“将军战疲,且休矣;迨明,与将军图之。”对曰:“守忠等皆天下骁贼,骤胜而败,此天与我也,奈何纵之?使复得众,必为我患,虽悔无逮。”王不从,固请,通夕四五反。迟明,谍者至,守忠等果遁去。又从王破贼于新店。以复两京有殊功,诏加开府仪同三司、鸿胪卿,封丰国公,赐封二百户。
从郭子仪破安太清,下怀、卫二州,攻相州,战愁思冈,常为先锋,勇冠军中。乾元二年,拜朔方行营节度使,进封大宁郡王。
怀恩为人雄重寡言,应对舒缓,然刚决犯上,始居偏裨,意有不合,虽主将必折诟。其麾下皆蕃、汉劲卒,恃功多不法。子仪政宽,能优容之。及李光弼代子仪,怀恩仍为副。光弼守河阳,攻怀州,降安太清。又子瑒,亦善斗,以仪同三司将兵,每深入多杀,贼惮其勇,号猛将。太清妻有色,瑒劫致于幕,光弼命归之,不听,以卒环守。复驰骑趋之,射杀七人,夺妻还太清。怀恩怒曰:“公乃为贼杀官卒邪?”光弼持法严,少假贷。初,会军汜水,朔方将张用济后至,斩纛下。怀恩心惮光弼,自用济诛,常邑邑不乐。及光弼与史思明战邙山,不用令,以覆王师。帝思其功,召入为工部尚书,宠以殊礼。代宗立,拜陇右节度使,未行,改朔方行营节度,以副子仪。
初,肃宗以宁国公主下嫁毘伽阙可汗,又为少子请婚,故以怀恩女妻之。少子立,号登里可汗,而怀恩女为可敦。宝应元年,帝召兵于回纥,而登里可汗已为史朝义所诱,引众十万盗塞,关中大震。帝遣殿中监药子昂劳之,可汗因请见怀恩及其母,有诏报可。怀恩避嫌不往,帝赐铁券,手诏固遣,乃行。与可汗会太原,可汗大悦,遂请和,助讨朝义,即引兵屯陕州,待师期。
于是雍王以元帅为中军,拜怀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之副,乃与左杀为先锋。时诸节度皆以兵会,次黄水,贼坚壁自固。怀恩阵西原,多张旗■,使突骑与回纥稍南出缭贼左,举旗为应,破贼壁,死者数万。朝义拥精骑十万来援,埋根决战,短兵接,杀获相当。鱼朝恩令射生五百攒矢注射,贼多死,而阵坚不可犯。马璘怒,单骑援旗直进,夺两盾,贼辟易,大军乘以入,众嚣不止,朝义败。斩首万六千级,禽四千余人,降者三万。转战石榴园、老子祠,贼再败,自相奔蹂死,填尚书谷几满,朝义轻骑走。怀恩进收东都、河阳,封府库,无所私。释贼所署许叔冀、王伷等,众皆按堵。留回纥屯河阳,使瑒及北庭兵马将高辅成以万骑逐北,怀恩常压贼而次。至郑州,再战再捷,贼帅张献诚以汴州降,下滑州。朝义至卫州,与其党田承嗣、李进超、李达庐合,有众四万,据河以战。瑒济师登岸薄之,贼党奔溃。进次昌乐,朝义逸,伪帅达庐降,薛高、李宝臣举相、卫、深、定等九州献款。朝义至贝州,得其党薛忠义,引众三万拒瑒于临清。贼气盛,瑒勒兵挫其锋,令高彦崇、浑日进、李光逸设三伏以待,贼半度,伏发,击之,朝义走。会回纥以轻骑至,瑒卷甲驰之,大战下博,贼背水阵,师奔击,贼大崩,积尸蔽流而下。朝义退守莫州。于是都知兵马使薛兼训、郝廷玉、兗郓节度使辛云京会师城下,朝义与田承嗣数挑战,不胜,临阵斩伪党敬荣。朝义惧,率残众奔幽州。王追蹑,朝义走平州,自经死,河北平。怀恩与诸将皆罢兵,以功迁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加封户四百。
初,帝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见怀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怀恩自见功高,且贼平则势轻,不能固宠,乃悉请裂河北分大镇以授之,潜结其心以为助,嵩等卒据以为患云。
未几,加太子少师,增户五百,第一区,与一子五品官。诏护回纥归国,道太原,辛云京内忌怀恩,又以其与回纥亲,疑可汗见袭,闭关不敢犒军。怀恩既父子新立功,举河朔若拾遗,名出诸将远甚,而为云京所拒,大怒,表上其状。顿军汾州,使裨将李光逸以兵守祁,李怀光据晋州,张如岳据沁州,高晖等十余人自从。会监军骆奉先自云京所归,云京已厚结其欢,因言怀恩与可汗约反状明白。奉先过怀恩,升堂拜母,母让曰:“若与我儿约兄弟,今何自亲云京?然前事勿论,自今宜如初。”酒酣,怀恩舞,奉先厚纳以币。怀恩未及酬,奉先亟辞去,怀恩即遣左右匿其马。奉先疑图己,乘夜遁归。怀恩惊,追与其马。奉先还,具奏怀恩反状,怀恩亦请诛云京、奉先,诏两解之。怀恩之过潞,李抱玉赠以币马,怀恩答之。俄抱玉表怀恩私有所结。
广德初,进拜太保,与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增封户五百。瑒与一子五品官,封户百。仍赐铁券,以名藏太庙,画象凌烟阁。又以瑒检校兵部尚书、朔方行营节度使。然怀恩怏怏,又性强固,不肯为谗毁屈,无以自解,乃上书陈情曰:“臣世本夷人,少蒙上皇驱策。禄山之乱,臣以偏裨决死静难,杖天威神,克灭强胡。思明继逆,先帝委臣以兵,誓雪国雠,攻城野战,身先士卒,兄弟死于阵,子姓没于军,九族之内,十不一在,而存者创痍满身。陛下龙潜时,亲总师旅,臣事麾下,悉臣之愚。是时数以微功,已为李辅国谗间,几至毁家。陛下即位,知臣负谤,遂开独见之明,杜众多之口,拔臣于汧、陇,任臣以朔方,游魂反干,朽骨再肉。前日回纥入塞,士人未晓,京辅震惊,陛下诏臣至太原劳问,许臣一切处置,因得与可汗计议,分道用兵,收复东都,扫荡燕、蓟。时可汗在洛,为鱼朝恩猜阻,已失欢心。及臣护送回纥,云京闭城不出,潜使攘窃,蕃夷怨怒,弥缝百端,乃得返国。臣还汾州,休息士马云京亦不使一介相闻,畏臣劾奏,故构为飞谤,以起异端。陛下不垂明察,欲使忠直之臣,陷谗邪之党,臣所为拊心泣血者也。然臣之罪有六,无所逃死:往者同罗背逆,以骚河曲,兵连不解,臣不顾老母,从先帝于行在,募兵讨贼,同罗奔殄,是臣不忠于国,罪一也;斩子玢以令士众,舍天性之爱,是臣不忠于国,罪二也;二女远嫁,为国和亲,合从殄灭,是臣不忠于国,罪三也;又与子瑒躬履行阵,志宁邦家,是臣不忠于国,罪四也;河北新附,诸镇皆握强兵,臣之抚绥,反侧时定,是臣不忠于国,罪五也;协和回纥,戡定中原,二陵复土,使陛下勤孝两全,是臣不忠于国,罪六也。”又言:“来瑱之诛,不暴其罪,天下为疑。四方奏请,陛下皆云与骠骑议之,可否不出宰相。”词言慢很,帝一不为慊,且欲其悔过,故推心待之。诏宰相裴遵庆临谕诏旨,因察其去就。
遵庆至,怀恩抱其足,泣且诉。遵庆道帝所以不疑,即劝入朝,怀恩许诺。副将范志诚谏,以为“嫌隙成矣,奈何入不测之朝,独不见来瑱、李光弼乎?二臣功高不赏,瑱已及诛。”怀恩乃止。欲使一子入宿卫,志诚固止。御史大夫王翊使回纥还,怀恩虑泄其交通状,因留不遣。即使瑒攻云京,云京败,进攻榆次。
初,帝幸陕,颜真卿请奉诏召怀恩。至是,帝使往,辞曰:“臣往请行,时也,今无及矣!”帝问故,对曰:“顷陛下避狄于陕,臣见怀恩,责以《春秋》义,不奔问官守,故怀恩来朝,以助讨贼,则其辞顺。今陛下即宫京邑,怀恩进不勤王,退不释众,其辞曲,必不来矣!”“然则奈何?”曰:“今言怀恩反者,独辛云京、李抱玉、骆奉先、鱼朝恩四人耳,自馀盛言其枉。然怀恩将士,皆郭子仪旧部曲,陛下若以子仪代之,喻以逆顺,必相率而归。”从之。
子仪至河中,瑒攻榆次,未拔,追兵于祁,责其缓,鞭之,众怒。是夕,偏将焦晖、白玉等斩其首,献阙下。怀恩闻,以告母。母曰:“我戒汝勿反,国家酬汝不浅,今众变,祸且及我,奈何?”怀恩再拜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杀此贼,取其心以谢军中。”怀恩走,乃与部曲三百北度河,走灵武,稍稍引亡命,军复振。帝念旧勋,不加罪,诏辇其母归京师,厚恤之,以寿终。又下诏拜怀恩太保兼中书令、大宁郡王,罢馀官。
怀恩固恶不能改,遂诱吐蕃十万入塞,丰州守将战死。进掠泾、邠,祭来瑱墓。度泾水,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御之,覆其阵,怀恩泣曰:“曩皆为我子,反为人致死于我。”入侵奉天,子仪拒退之。永泰元年,帝集天下兵防秋。怀恩诱合诸蕃号二十万入寇,吐蕃自北道逼醴泉,摇奉天;任敷、郑廷、郝德自东道寇奉先,以窥同州;羌、浑、奴剌自西道略盩厔,趣凤翔。京师震骇。诏子仪屯泾阳,浑日进、白元光屯奉天,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董秦屯东渭桥,骆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帝御六军屯苑中,下诏亲征。怀恩至鸣沙,病甚,还死灵武,部曲焚其尸以葬。部将张韶、徐璜玉不能定其军,皆前死。范志诚统众寇泾阳。时诸屯坚壁,大雨,溪垘流溃,贼不得进。吐蕃既持久,又与回纥争长,更相疑,莫适先进,因焚庐舍,驱男女数万去。周智光邀战澄城,破之,收马牛军资万计。回纥乃诣子仪降,请击吐蕃自效。子仪分兵随之,破其众于泾州。任敷走,羌、浑诣李抱玉降。
始,怀恩立功,门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及拒命,士不弛甲凡三年。帝隐忍,数下诏,未尝声其反。及死,为之恻然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俄而从子名臣以千骑降。大历四年,册怀恩幼女为崇徽公主,嫁回纥云。
周智光,少贱,失其先系,以骑射从军,起行间为裨将。鱼朝恩镇陕州,与相昵款,数称荐之,累迁同、华二州节度使。
永泰元年,吐蕃、回纥、党项羌、浑、奴剌众十余万寇奉天,智光邀战澄城,破之,获驼马军赀万计,逐北至鄜州。素与杜冕仇嫌,时冕屯坊州,家在鄜,智光入杀刺史张麟,害冕宗属八十人,火民三千舍而去。朝廷召,惧不赴。更诏冕使梁州避雠,冀其来。偃然不听命,聚不逞数万,恣剽掠以甘其欲,结固之。杀陕州监军张志斌及前虢州刺史庞充。初,志斌自陕入奏,智光慢不为礼,志斌责之,怒曰:“仆固怀恩岂反者邪?皆鼠辈弄威福趣之祸也。我本不反,今为尔反!”遂叱斩志斌,飨帐下。时崔圆自淮南纳方物百万,盗颉其半;天下贡奉输漕,劫留之;士沿调当西者惧何诘,间道走同者,遣部将邀捕斩之。代宗未暴其罪,命中使余元仙持诏拜尚书左仆射。既受诏,恚语曰:“吾有大功,上不与平章事,且同、华地狭,不足申脚,若加陕、虢、商、鄜、坊五州,差可。”因言:“诸子皆弯弓二百斤,有万人敌,挟天子令诸侯,非智光尚谁可?”即历诋大臣,元仙震汗。徐遗百缣遣之。自立生祠,俾其下襘赛。
大历二年,帝诏郭子仪密图之。同、华路闭,诏书不能通,乃召子仪婿赵纵受口诏,书帛内蜜丸,遣家童走间道传诏。子仪得诏,声言讨之。未行,其众大携,部将李汉惠自同州降子仪。乃贬智光澧州刺史,听百人随身,贷将吏一切不问。寻为帐下斩其首,并斩子元耀、元干来献,诏枭首皇城南街。判官邵贲、别将蒋罗汉并伏诛。敕有司具仪告太清宫、太庙、七陵。
先是,淮西李忠臣入朝,次潼关,闻智光反,率兵讨之。会败,忠臣因入华大掠,自赤水至潼关畜产财物皆尽,官吏至衣纸自蔽、累日不食者。
梁崇义,京兆长安人。以概量业于市,力能舒钩。后为羽林射生,事来瑱。沉默寡言。瑱自襄阳朝京师,分诸将戍福昌、南阳。瑱诛,戍者溃,崇义自南阳勒众还襄州,与李昭、薛南阳相让为长,众曰:“非梁卿莫可。”遂总其军,杀昭及南阳,胁制众心。代宗因即拜节度使。举七州兵二万,与田承嗣、李正己、薛嵩、李宝臣相辅车,根牙槃结。然独以地褊兵少,法令最治,折节遇士以自振,襄、汉间人识教义。亲厚数讽入朝,答曰:“来公有大功,畏阉竖谗,逡巡辞召。至代宗立,不待驾而朝,即见族。吾衅盈矣,若何欲见上乎?”
建中元年,李希烈请讨之。崇义惧,整饬军旅。男子郭昔上变事,德宗欲示以信,流昔远方,诏金部员外郎李舟谕旨。初,刘文喜之难,舟奉诏入泾州,俄而帐下斩文喜以闻,四方传舟能覆军杀将,反侧者皆恶之。舟至,以入朝劝崇义,崇义不悦。明年,遣使尉抚诸道,舟复如崇义所,遂不肯内,请易它使。更命给事中庐翰往,崇义益不安,跋扈甚,谏者多死。朝廷以不疑示天下,乃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妻及子悉封赏,赐铁券,擢其将兰杲为邓州刺史,遣御史张著以手诏召崇义。崇义使卒持满,乃受命。杲奉诏不敢发,诣崇义自言。崇义对著号哭,遂拒诏。
帝命李希烈率诸道兵进讨。崇义先攻江陵,欲通黔、岭,败于四望而还。杀希烈临汉屯兵千余,希烈怒,引兵循汉而上。崇义使翟崇晖、杜少诚战蛮水,折北至涑口,大败。二将降,希烈宠之,使部降兵徇襄阳,约百姓按堵。崇义闭壁,守者斩关出,不可止,乃与妻赴井死,传首京师。希烈诛其亲族及军从临汉役者三千人。
崇义孙叔明,养于李纳,后从刘悟为昭义将,从谏死,遣进旄节,有诏诛之。
李怀光,渤海靺鞨人,本姓茹。父常,徙幽州,为朔方部将,以战多赐姓,更名嘉庆。
怀光在军,积劳至开府仪同三司,为都虞候。勇鸷敢诛杀,虽亲属犯法,无所回贷。节度使郭子仪仁厚,不亲事,以纪纲委怀光,军中畏之。会母丧,起兼邠、宁、庆都将。德宗罢子仪副元帅,以所部兵分诸将,故怀光检校刑部尚书,为宁、庆、晋、绛、慈、隰等州节度使。引众城长武,据原首,临泾水,以扼吐蕃空道,自是不敢南侵。建中初,杨炎欲城原州,使怀光兼帅泾原,遂其功。原州宿将史抗、温儒雅等,故子仪麾下,尝在怀光右,及处其下,意郁郁,怀光因罪诛之,由是泾军迎畏。刘文喜者,因众惧,遂叛。诏与硃泚讨平之,加检校太子少师。明年,徙朔方节度使,实封户四百,仍领邠宁。
时马燧、李抱真讨田悦,未克,诏怀光以朔方兵万五千并力。怀光至魏,未及营,与硃滔等战连箧山,为贼所败,悦因决水灌军,燧等退屯魏县。寻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益户二百。与滔等相持,久不战。
帝狩奉天,怀光率所部奔命。方雨淖,奋厉军士倍道进,自蒲津绝河,败泚军于醴泉。将抵奉天,前遣裨将张韶以蜡韬表,随贼攻城,叩垒呼曰:“我朔方使也!”缒而上,比登,身被数十矢。时帝被围急,闻之喜,即持韶大号城上,人心乃安。又败贼于鲁店,泚解围去。进加副元帅、中书令。
怀光为人疏而愎,诵言:“宰相谋议乖剌,度支赋敛重,京兆尹刻薄军食,天下之乱皆由此。吾见上,且请诛之。”或以告王翃,翃等计:“怀光有大功,上且访以得失,使其言入,岂不殆哉!”遂告卢杞,杞即说帝曰:“怀光兵威已振,逆贼破胆,若席胜,可一举灭贼。今入朝,则必宴劳留连,贼得从容完备,卒难图也!”帝不得其情,因然之。乃敕怀光屯便桥,督诸将进讨。怀光自以径千里赴难,为奸臣拫隔不得朝,颇恚怅,去屯咸阳。明日,李晟会陈涛斜,壁垒未具,贼大至。晟说怀光曰:“贼保宫苑,攻之良难。今敢离窟穴,与公薄战,此天以贼赐公也。”怀光曰:“吾马未秣,士未饭,可遽战哉?姑养吾勇以待之。”晟不得已,闭壁不出。怀光数暴杞等罪,帝为贬杞与赵赞、白志贞,又劾奏中人翟文秀,亦杀之以尉怀光。然益自疑,坚壁八旬不出战,屡诏使进军,以伺衅为解,阴连硃泚。
初,崔汉衡使吐蕃求助兵,尚结赞曰:“吾法,进军以本兵大臣为信。今制书不署怀光,未敢前。”帝乃命翰林学士陆贽诣怀光议事,怀光陈三不可,且言:“吐蕃舍人马重英陷长安,赞普责其不焚爇,今其来,必肆宿志,一不可。彼云引兵五万,既用其人,则同汉士,傥邀我厚赏,何以致之?二不可。虏人虽来,义不先用,勒兵自固,以观成败,王师胜则分功,败则图变,狡诈多端,不可信,三不可。”卒不肯署。又谩骂贽曰:“尔何能?”
兴元元年,诏加太尉,赐铁券。怀光赫然怒曰:“凡疑人臣反,则赐券。今授怀光,是使反也!”抵于地。时部将韩游瑰将兵卫奉天,怀光约令为变,游瑰以闻。数日,又密书趣之,门者捕送。又遣将赵升鸾谍于奉天,升鸾告浑瑊曰:“怀光遣达奚承俊火乾陵,使我为内应,以胁乘舆。”瑊白发其奸,请帝决幸梁州。帝令瑊戒严,未毕,帝自西门出,诏戴休颜守奉天。怀光遣将孟廷宝、惠静寿、孙福率轻骑趋南山,粮料使张增遇之。三人计曰:“吾属以叛闻,不如缓军,彼怒,不过不吾将耳。”使增绐众曰:“由此东,吾有见粮可食也。”廷宝等引而东,纵卒大掠,而百官遂入骆谷。追帝不及。还白怀光,怀光怒,悉罢其兵。怀光乃夺李建徽、阳惠元等军,屯好畤,然其下稍稍携贰。泚始惮之,至是欲遂臣怀光。怀光怒,告绝,益不安,乃引兵掠泾阳、三原、富平,遂如河中,留张昕守咸阳。而孟涉、段威勇拥兵降李晟,韩游瑰杀昕,以邠州归。戴休颜自奉天令于军曰:“怀光反。”乃城守。
有诏以怀光为太子太保,许其麾下择功高者一人统其兵。不奉诏。怀光至河中,取同、绛二州,按兵观望。京师平,命给事中孔巢父、中人啖守盈召之,皆为怀光帐下所害,于是缮兵严守。帝乃遣浑瑊讨之。度支欲罢其军岁中禀赐,帝曰:“朔方军累有功,岂以怀光拒命而众不被恩邪?”诏所司别贮缣钱,须事定乃给。瑊破同州,屯军不得进,数为怀光所衄。帝以河东节度使马燧威名白著,乃拜副元帅,与瑊及镇国骆元光、邠宁韩游瑰、鄜坊唐朝臣会兵进讨。燧拔绛州,诸军遂围河中。
贞元元年八月,朔方部将牛名俊斩怀光,传首以献,年五十七。帝念其功,诏许一子嗣,赐庄、第各一区,听以礼葬,妻王徙澧州。初,怀光死,其子琟尽杀其弟乃死,故怀光无后。五年,诏曰:“怀旧念功,仁之大也;兴灭继绝,义之至也。昔蔡叔圯族,周封其子;韩信干纪,汉爵其孥;侯君集不率,太宗存其祀。考先王之道,烈祖之训,皆以刑佐德,俾人向方。曩者盗臣窃发,朕狩近郊,怀光夙驾千里,奔命行在,假雷霆之威,破虎狼之众。守节靡终,潜构祸胎,大戮所加,自贻伊戚,孤魂无归,怀之恍然。宜以外孙燕赐姓李,名曰承绪,以左卫率府胄曹参军继怀光后。”乃赐钱百万,置田墓侧,以备祭享;还妻王,使就养云。
陈少游,博州博平人。幼习老子、庄周书,为崇玄生,诸儒推为都讲。有冒者欲对广众切问以屈少游。及升坐,音吐清辩,据引淹该,问穷而对有馀。大学士陈希烈高其能。既擢第,补南平令,治有声。累迁侍御史、回纥粮料使,加检校职方员外郎充使。检校郎官自少游始。仆固怀恩表署河北副元帅判官,迁晋、郑二州刺史。
少游长权变,所至一切干济,贿谢权幸,以是数迁。李抱玉表泽潞副使,为陈郑留后。永泰中,复奏为陇右行军司马,擢桂管观察使。少游不乐远去,规徙近镇。时宦官董秀有宠,掌枢近,少游乃宿其里,候归沐,入谒,因鄙语谄谓秀曰:“七郎亲属几何?月费几何?”秀谢曰:“族甚大,岁用常过百万。”少游曰:“审如是,奉入不足为数日费,当数外营乃办耳。吾虽不才,请独取济,岁输钱五千万。今具其半,请先入之。”秀大喜,与厚相结。少游因泣曰:“岭南瘴疠,恐不得生还见颜色。”秀遽曰:“公美才,不当远出,请少待。”时少游已纳赂元载子仲武,于是内外更荐之,改宣歙池观察使。大历五年,徙浙东,封颍川县子,迁淮南节度使。
喜谲数,行小惠,群吏任职。三总籓,皆天下富饶处,以是敛求贸易无虚日,积财宝巨亿万。初结元载,赂金帛岁无虑十万缗;又事宦官骆奉先、刘清潭、吴承倩及秀,故能久其任。后载以过见疑,少游亦疏之。载子伯和谪扬州,少游阳善之,阴奏其罪,代宗以为忠。建中初,朝廷经费不充,始请本道税钱千增二百,盐斗加百钱,度支因请诸道并增焉。李纳拒命,少游出师收徐、海等州,俄弃之,退屯盱眙。累进检校尚书左仆射,赐封户三百,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宰相关播、卢杞与少游有雅故,故骤兼台司。
德宗幸奉天,度支汴东两税使包佶寓扬州,所储财赋八百万缗将输京师,少游意硃泚势盛,不遽平,欲肋取其财,使判官崔就佶索文簿,贷二百万缗。佶以非敕命,拒之。怒曰:“君善,得为刘长卿;不尔,为崔众矣!”长卿尝任租庸使,为吴仲孺所囚,崔众以倨李光弼被杀,故以为言。佶谒少游,欲谏止,不得语,即遣去,于是财用悉为少游所掠。佶奔白沙,少游遣幕中房孺复召之。佶惊走度江,伏妻子案牍中以免。佶有御遏兵三千,令高越、元甫将焉,少游夺之。能随佶者,至上元,复为韩滉所留。佶但诸史如江、鄂州,以表内蜡丸以闻。会少游使至,帝诘其事,辞以不知。时祸难煽结,帝未能制,乃曰:“少游,国守臣,取佶之财,防它盗耳,庸何伤!”远近闻之,咸称帝得其机云。少游闻之,果自安不疑。
李希烈陷汴,声言袭江淮。少游惧,遣参谋温述送款曰:“豪、寿、舒、庐,既韬刃卷铠,惟君命。”又使巡官赵诜如郓州,厚结李纳。希烈僭号,遣将杨丰赍伪赦令送少游。寿州刺史张建封逻得之,斩丰,以伪赦送行在。会佶入朝,具言少游胁财赋状。少游惭,上表言所取以赡军兴,请偿之。而州府残破,不能偿,乃与腹心吏设法重税,民皆苦之。刘洽取汴州,得希烈伪起居注,书“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少游闻,羞悸发病死,年六十一,赠太尉。
赞曰:怀恩与贼百战,阖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扫燕、赵无馀埃,功高威重,不能防患,凶德根于心,弗得其所辄发,果于犯上,惜哉!其母拔刀逐贼,烈妇人也。怀光提万众,振天子于难,一为谗人所沮,忿戾不自还,身首殊分,然谗人亦可疾矣,所谓“交乱四国”者也。
李锜,淄川王孝同五世孙。以父国贞廕调凤翔府参军。贞元初,迁至宗正少卿。尝与卿李干争议,锜以直不坐,德宗两置之。自雅王傅出为杭、湖二州刺史。方李齐运用事,锜以赂结其欢,居三岁,迁润州刺史、浙西观察、诸道盐铁转运使。多积奇宝,岁时奉献,德宗昵之。锜因恃恩骜横,天下攉酒漕运,锜得专之,故朝廷用事臣,锜以利交,馀皆乾没于私,国计日耗。浙西布衣崔善贞上书阙下暴其罪,帝械以赐锜;锜豫浚大坎,至则并械瘗坎中,闻者切齿。
锜得志,无所惮,图久安计,乃益募兵,选善射者为一屯,号“挽硬随身”,以胡、奚杂类虬须者为一将,号“蕃落健儿”,皆锜腹心,禀给十倍,使号锜为假父,故乐为其用。帝于是复镇海军,以锜为节度使,罢领盐铁转运。锜喜得节,而忘其权去,暴踞日甚,属吏死不以过甚众;又逼污良家,寮佐力谏不能得,遽遁去。
宪宗即位,不假借方镇,故倔强者稍稍入朝。锜不自安,亦三请觐。有诏拜尚书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代之。中使驰驿劳问,兼抚慰其军。锜署判官王澹为留后。锜无入朝意,称疾迁延不即行。澹及中使数趣之,锜不悦,乘澹视事有所变更者,讽亲兵图澹。因给冬服,锜坐幄中,以挽硬、蕃落自卫,澹与中使入谒,既出,众持刃谩骂,杀澹食之。监军使遣牙将赵琦慰谕,又食之。以兵注中使颈,锜阳惊扈解,乃囚别馆。蕃落兵,薛颉主之;挽硬兵,李钧主之。又以公孙玠、韩运分总馀军。室五剑,授管内镇将,令杀五州刺史。属别将庾伯良兵三千筑石头城,谋据江左。
常州刺史颜防用其客李云谋,矫诏称招讨副使,杀镇将李深,传檄苏、杭、湖、睦四州同讨锜。湖州辛秘亦杀镇将赵惟忠。而苏州李素为镇将姚志安所执,钉舷上,献于锜,锜败而免。
宪宗以淮南节度使王锷为诸道行营兵马招讨处置使,中官薛尚衍为都监招讨宣慰使,发宣武、武宁、武昌、淮南、宣歙、江西、浙东兵,自宣、杭、信三州进讨。初,锜以宣州富饶,遣四院随身兵马使张子良、李奉仙、田少卿领兵三千分下宣、歙、池,锜甥裴行立虽预谋,而欲效顺,故相与约还兵执锜,行立应于内。子良等既行,其夕,谕军中曰:“仆射反矣,精兵四面皆至,常、湖镇将干首通衢,势蹙且败,吾辈徒死,不如转祸希福。”部众大悦,遂回趣城。行立举火,内外合噪,行立攻牙门。锜大惊,左右曰:“城外兵马至。”锜曰:“何人邪?”曰:“张中丞也。”锜怒甚,曰:“门外兵何人也?”曰:“裴侍御也。”锜拊膺曰:“行立亦叛吾邪!”跣足逃于女楼下。李钧引兵三百趋出庭院格斗,行立兵贯出其中,斩钧,传首城下。锜闻之,举族恸哭。子良以监军命晓谕城中逆顺,且呼锜束身还朝,左右以幕缒而出之。锜以仆射召,数日而反状至,下诏削官爵,明日而败,送京师。神策兵自长乐驿护至阙下,帝御兴安门问罪,对曰:“张子良教臣反,非臣意也。”帝曰:“尔以宗臣为节度使,不能斩子良然后入朝邪?”锜不能对。以其日与子师回腰斩于城西南,年六十七。尸数日,帝出黄衣二袭,葬以庶人礼。
擢子良检校工部尚书、左金吾将军,封南阳郡王,赐名奉国;田少卿检校左散骑常侍、左羽林将军,代国公;李奉仙检校右常侍、右羽林将军,邠国公;裴行立泌州刺史。赠王澹给事中,赵琦和州刺史,崔善贞睦州司马。削锜属籍,从弟宋州刺史铦、通事舍人铣、从子师偃流岭南。
赞曰:语曰“出入之吝,谓之有司”,贱之也。德宗平硃泚,京师府藏耗竭,诸道始有进奉助经费,而诏书亦往往宣索于天下。以人主规规财利,下行有司之事,天下无事,赋取犹不息。剑南、江西有日月之进,杜亚、刘赞、王纬及锜岁时进奉,以固其宠,号称“赋外羡馀”。又亦托中旨,以盗库物。然献才十二三,馀皆私之。江、淮以南,物力大屈,人人憔然忘生。贞元以后,中官市物都下,谓之“宫市”,不持符牒,口含诏命,取滥缣恶布红紫之,倍其估,裂以偿直。市之良贾精货,皆逃去不出;列廛闬者,惟粗杂苦窳而已。又有强驱入禁中,罄所车辇,卖者不平,因共欧笞之。苍头女奴,名马工车,惴惴常畏捕取。而德宗蔽于左右前后,莫知也。故善贞因锜并论其事,卒不知锜颛盐铁之利,以养兵图叛,曾不及庸有司之吝远甚。
列传第一百四十九下 叛臣下
李忠臣,本董秦也,幽州蓟人。少籍军,以材力奋,事节度使薛楚玉、张守邦、安禄山等 ,甄劳至折冲郎将。平卢军先锋使刘正臣杀伪节度吕知晦,擢秦兵马使,攻长杨,战独山,袭榆关、北平,杀贼将申子贡、荣先钦,执周钊送京师。从正臣赴难,复败李归仁、李咸、白秀芝等。潼关失守,秦整军北还。奚王阿笃孤初引众与正臣合,已而绐约皆攻范阳,至后城,夜乘间袭秦。秦接战,败之,追奔至温泉山,禽首领阿布离,斩以衅鼓。至德二载,节度使王玄志使秦率兵三千自雍奴桴苇绝海,击贼将石帝廷、乌承洽,转战累日,拔鲁城、河间、景城,收粮赀以实军。又与田神功下平原、乐安,禽伪刺史以献。于是防河招讨使李铣承制假秦德州刺史。
史思明自归,河南节度使张镐督秦军合诸将平河南州县,与裨将阳惠元破安庆绪将王福德于舒舍,肃宗下诏褒谕,令屯濮州,又徙韦城。从郭子仪围相州,军溃,秦至荥阳,破贼将敬釭,取粮艘二百柁以饷汴军。未几,授濮州刺史,屯杏园渡。许叔冀以汴下史思明,秦力屈,亦降。思明抚背曰:“始吾有左手,得公今完矣!”与俱寇河阳,秦夜挈五百人冒围归李光弼。诏加殿中监,封户二百,召至京师,赐今氏名,给良马、甲第。时陕西、神策两节度使郭英乂、卫伯玉屯陕,故以忠臣为两军兵马使,战永宁、莎栅,与贼将李感义等数十遇,皆破之。淮西节度使王仲升为贼执,以忠臣为汝、仙、蔡六州节度使,兼安州。合诸军平东都,进御史大夫。
回纥可汗既归,留其下安恪、石帝廷居河阳守赀廥,因是招亡命为盗,道路畏涩。诏忠臣讨定之。吐蕃犯京师,天子追兵,秦方宴鞠场,使者至,即整师引道。诸将白:“须良日。”忠臣怒曰:“君父在难,方择日救患乎?”时召兵无先忠臣至者。代宗嘉之,加本道观察使,赉与倍等。
周智光为帐下所杀,忠臣提兵入华州,所过大掠,自赤水距潼关二百里无居人。大历五年,加蔡州刺史。陕虢李国清为下所逐,掠府库,国清遍拜诸将乃免。会忠臣入朝,次陕,诏讯于众。众惧忠臣,不敢摇,即围棘,约士投所掠物围中,一日尽获。
讨李灵耀也,战西梁固,败之。复与马燧军合,败贼于汴州。田悦以援兵三万屯汴郛,忠臣勒裨将李重倩夜率百骑袭之,贯其营而还,杀数十百人。悦间道走,灵耀开城亡去,军遂溃。以忠臣为汴州刺史,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西平郡王。
忠臣资婪沓嗜色,将士妇女逼与乱,所至人苦之。以女弟妻张惠光,用为牙将,恃势残克。或白忠臣,不之信。又以惠光子居牙下,愈横肆。十四年,大将李希烈因众怒,与少将丁皓、贾子华等共斩惠光父子,以兵胁逐忠臣。跳奔京师,帝素宠之,不责也。复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奉朝请。
德宗立,散骑常侍张涉以赃得罪,帝怒不赦。涉故侍读东宫者,忠臣曰:“陛下贵为天子,先生以乏财触法,非过也。”帝意解,免涉归田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私怒部曲,杀之,有司劾当死。忠臣曰:“京杲应死久矣!”帝问故,对曰:“京杲诸父战某所死,兄弟战某所死,渠从行独得存,以故知之。”帝凄然悟,释之,下除王傅。
忠臣戆直不通书。帝尝谓:“卿耳大,真贵兆。”对曰:“臣闻驴耳大,龙耳小。”帝喜其野而诚。然既失兵,怫郁不顾藉。硃泚反,伪署司空兼侍中。泚攻奉天,以忠臣居守。泚败,系有司,与其子俱斩。
乔琳,并州太原人。少孤苦志学,擢进士第。性诞荡无礼检。郭子仪表为朔方府掌书记。与联舍毕曜相掉讦,贬巴州司户参军。历果、绵、遂、怀四州刺史,治宽简,不亲事。尝谓录事参军任绍业曰:“子纲纪一州,能劾刺史乎?”绍业出条所失示之,惊曰:“能知吾失,御史材也。”
琳素善蒲人张涉。涉以国子博士侍太子读,太子即位,召访政事,不淹日,诏入翰林,迁散骑常侍。荐琳任宰相,乃拜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下矍然骇之。琳年高且聩,每进封失次,所言不厌帝旨,在位阅八旬,以工部尚书罢。帝由是亦疏涉。
琳从幸奉天,再迁太子少师;进幸梁州,次盩厔,诡言马殆不进。帝素以旧老礼之,给乘舆马,辞病力。帝赐所执策曰:“勉为良图,与卿别矣!”不数日,祝髯发舍仙游佛庐。泚闻,遣数十骑取之,署吏部尚书,令姻家源休衣以朝服,食以肉,琳亦不辞。士有诉官非便者,琳曰:“子谓此选便乎?”及收京师,李晟悯其老,表贳死。帝曰:“琳,故宰相,失节背义,不可赦。”临刑叹曰:“我以七月七日生,以此日死,非命耶?”
时又有蒋镇者,洌子也,与兄链俱以文辞显。擢贤良方正科,累转谏议大夫。大历中,淫雨坏河中盐池,味苦恶。韩滉判度支,虑减常赋,妄言池生瑞盐,王德之美祥。代宗疑不然,命镇驰驿按视。镇内欲结滉,故实其事,表置祠房,号池曰“宝应灵庆”云。再进工部侍郎。妹婿源溥者,休弟也,故镇与休交。泚叛,窜于鄠,伤足不能进。泚先得链,而镇左右逃归,语所在,源休闻,白泚,以二百骑求得之。知不免,怀刃将自刺,链止之。复谋出奔,懦不决。中朝臣遁伏者,休多所诛杀,赖镇救原十五。初,洌与弟涣在安史时皆污伪官,链兄弟复屈节于贼云。
高骈,字千里,南平郡王崇文孙也。家世禁卫,幼颇修饬,折节为文学,与诸儒交,硁硁谭治道,两军中人更称誉之。事硃叔明为司马。有二雕并飞,骈曰:“我且贵,当中之。”一发贯二雕焉,众大惊,号“落雕侍御”。后历右神策军都虞候。党项叛,率禁兵万人戍长武。是时诸将无功,唯骈数用奇,杀获甚多。懿宗嘉之,徙屯秦州,即拜刺史兼防御使。取河、渭二州,略定凤林关,降虏万余人。
咸通中,帝将复安南,拜骈为都护,召还京师,见灵台殿。于是容管经略使张茵不讨贼,更以茵兵授骈。骈过江,约监军李维周继进。维周拥众壁海门,骈次峰州,大破南诏蛮,收所获赡军。维周忌之,匿捷书不奏。朝廷不知骈问百馀日,诏问状。维周劾骈玩敌不进,更命右武卫将军王晏权往代骈。俄而骈拔安南,斩蛮帅段酋迁,降附诸洞二万计。晏权方挟维周发海门,檄骈北归。而骈遣王惠赞传酋迁首京师,见艟舻甚盛,乃晏权等,惠赞惧夺其书,匿岛中,间关至京师。天子览书,御宣政殿,群臣皆贺,大赦天下。进骈检校刑部尚书,仍镇安南,以都护府为静海军,授骈节度,兼诸道行营招讨使。始筑安南城。由安南至广州,江漕梗险,多巨石,骈募工毚刂治,由是舟济安行,储饷毕给。又使者岁至,乃凿道五所,置兵护送。其径青石者,或传马援所不能治。既攻之,有震碎其石,乃得通,因名道曰“天威”云。加检校尚书右仆射。
骈之战,其从孙浔常先锋冒矢石以劝士。骈徙节天平,荐浔自代,诏拜交州节度使。僖宗立,即其军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南诏寇巂州,掠成都,徙骈剑南西川节度,乘传诣军。及剑门,下令开城,纵民出入。左右谏:“寇在近,脱大掠,不可悔。”骈曰:“属吾在安南破贼三十万,骠信闻我至,尚敢邪!”当是时,蛮攻雅州,壁庐山,闻骈至,亟解去。骈即移檄骠信,勒兵从之。骠信大惧,送质子入朝,约不敢寇。
蜀有突将,分左右二厢,厢有虞候,诘火督盗贼,有兵马虞候,主调发。骈罢其一,各置一虞候。又以蜀兵孱,诏蛮新定,人未安业,罢突将月禀并餐钱,约曰:“府库完,当如旧。”又团练兵战者,厚其衣禀;不团练者,但掌文书、仓库,衣禀减焉。骈曰:“皆王卒,命均之。”战士大望。于时天平、昭义、义成戍军合蜀兵凡六万。骈之自将出屯也,突将乱,乘门以入,骈匿于圊,求不得。天平军闻变,其校张桀以士五百格战,不胜。监军慰抚之,皆曰:“州虽更蛮乱,户口尚完,府库方实,公削军禀以自养,不堪其虐,故乱。”监军惧,讲解之。取役夫数百,名叛卒,藉斩其首,乃定。骈徐出,以金帛厚赏士,开府库悉还其衣禀。然密籍所给姓名,夜遣牙将击杀之,夷其族,虽孕者不贳,投尸于江。有一妇方踞而乳子,将就刑,媪伤之,疑其畏死,谓曰:“以子丐我,一诣曹司也。”妇蹶起曰:“我知之,且饱吾子,不可使以饥就戮也。”见刑者拜曰:“渠有节度使夺战士食,一日忿怒,淫刑以逞,国家法令何有也?我死当诉于天,使此贼阖门如今日冤也!”逮死,神色晏然。蜀人闻者为垂泣。骈复录突将戍还者,丸名贮器中,意不怿,则探之,或十或五,授将李敬全斩决。亲吏王殷说骈曰:“突将在行者,初不知谋,公当赦之。”骈悦,投丸池中,人乃安。
蜀之土恶,成都城岁坏,骈易以砖甓,陴堞完新,负城丘陵悉垦平之,以便农桑。讫功,筮之得《大畜》。骈曰:“畜者,养也。济以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吉孰大焉!文宜去下存上。”因名大玄城。进检校司徒,封燕国公,徙荆南节度。
梁缵者,本以昭义兵西戍,骈表隶麾下。王仙芝之败,残党过江,帝以骈治郓威化大行,且仙芝党皆郓人,故授骈镇海节度使。骈遣将张潾与缵分兵穷讨,降其骁帅毕师鐸数十人,贼走岭表。帝美其功,加诸道行营都统、盐铁转运等使。又诏骈料官军义营乡团,归其老弱伤夷,裁制军食;刺史以下小罪辄罚,大罪以闻。贼更推黄巢南陷广州,骈建遣潾以兵五千屯郴扼贼西路,留后王重任以兵八千并海进援循、潮,自将万人繇大庾击贼广州,且请起荆南王鐸兵三万壁桂、永,以邕管兵五千壁端州,则贼无遗类。帝纳其策,而骈卒不行。
俄徙淮南节度副大使。骈缮完城垒,募军及土客,得锐士七万,乃传檄召天下兵共讨贼,威震一时,天子倚以为重。广明初,潾破贼大云仓,诈降巢。巢不意其袭,遂大奔,引残党壁上饶,然众亡几。会疫疠起,人死亡,潾进击之,巢大惧,以金啖潾,腾书于骈,丐归命。骈信之,许为求节度。当此时,昭义、武宁、义武兵数万赴淮南,骈欲专己功,即奏贼已破,不须大兵。有诏班师。巢知兵罢,即绝骈请战,击杀潾,乘胜度江攻天长。
始,巢在广州,求天平节度,宰相庐携善骈,以有讨贼功,不肯赦巢,与郑畋争于朝,故巢怨不得节度。而骈闻议不一,亦不平,至是欲纵贼以耸朝廷,然后立功。毕师鐸谏曰:“朝廷所恃,谁易于公?制贼要害,莫先淮南。今不据要津以灭贼,使得北度,必乱中原。”骈矍然,下令将出师。嬖将吕用之畏师鐸有功,谏曰:“公勋业极矣,贼未殄,朝廷且有口语。况贼平,挟震主之威,安所税驾?不如观衅求福,为不朽资也。”骈入其计,托疾未可以出屯,严兵保境。巢据滁、和,去广陵才数百里,乃求援陈许。
巢逼扬州,众十五万。骈将曹全晸以兵五千战不利,壁泗州以待援,骈兵终不出。贼北趋河洛,天子遣使者促骈讨贼,冠盖相望也。俄而两京陷,天子犹冀骈立功,眷寄未衰,诏刺史若诸将有功,自监察御史至常侍,许墨制除授。寻进检校太尉,东面都统,京西、京北神策军诸道兵马等使。会二雉雊署寝,占者曰:“军府将空。”骈恶之,悉兵出营东塘,舟二千艘,戈铠完锐,日讨金鼓,以侈士志。与浙西节度使周宝檄,欲连和而西,宝大喜。有谓宝:“彼欲并江东为孙策三分计。”宝未之信。俄而骈请宝至军议事,宝怒,辞疾不出,衅隙遂构。骈屯东塘百日,托以宝及浙东刘汉宏将为不利,乃还,以应其变。
帝知骈无出兵意,天下益殆。乃以王鐸代为都统,以崔安潜副之。诏韦昭度领诸道盐铁转运使,加骈侍中,增实户一百,封渤海郡王。骈失兵柄利权,攘袂大诟,即上书谩言不恭,诋鐸乃败军将,而安潜狼贪,有如桡败,诒千古之悔。又引更始刮席、子婴轵道事以激帝。帝怒,下诏切责。当此时,王室微,不绝如带。骈都统三年,无尺寸功,幸国颠沛,大料兵,阴图割据,一旦失势,威望顿尽,故肆为丑悖,胁邀天子,冀复故权。而吴人顾云以文辞缘泽其奸,偃然无所忌畏。又请帝南幸江淮。会平贼,骈闻,缩气怅恨,部下多叛去,郁郁无聊,乃笃意求神仙,以军事属用之。
用之者,鄱阳人,世为商侩,往来广陵,得诸贾之驩。既孤,依舅家,盗私其室,亡命九华山,事方士牛弘徽,得役鬼术,卖药广陵市。始诣骈亲将俞公楚,验其术,因得见骈,署幕府,稍补右职。用之既少贱,具知闾里利病、吏得失,颇班班言政事,以将左道,骈愈器之。乃广树朋党,刺知骈动息,持金帛还结左右,日为诞妄以动骈。又荐狂人诸葛殷、张守一为长年方,并署牙将。初,殷将见,用之绐曰:“上帝以公为人臣,虑机事薙废,使神人来备羽翼,且当以职縻之。”明日,殷以褐衣见,辩诈无穷,骈大惊,号“葛将军”。其阴狡过用之远甚。有大贾居第华壮,殷求之不得,谓骈曰:“城中且有妖,当筑坛禳却之。”因指贾居。骈敕吏即日驱徙,殷入居之。
骈造迎仙等楼,皆广高八十尺,饰以金珠璖玉,侍女衣羽衣,新声度曲,以拟钧天,薰斋其上,祈与仙接。用之自谓与仙真通,对骈叱咤风雨,或望空顾揖再拜,语言俚近,左右或窃议,辄杀之,后无敢出口者。萧胜纳贿用之,求盐城监,骈不肯。用之曰:“仙人言盐城有宝剑,须真人取之,唯胜可往。”骈许诺。数月,胜献铜匕首,用之曰:“此北帝所佩也,得之者兵不敢犯。”骈宝秘之,常持以坐起。用之惮其术穷且见诘,乃刻青石手板为龙蛇隐起,文曰:“帝赐骈。”使人潜植机上,骈得之大喜。为寓鹄廷中,设机关,触人则飞动,骈衣羽服,乘之作仙去状。用之惧有擿其奸者,乃曰:“仙人当下,但患学者真气亏沮耳。”骈始弃人间事,绝妾媵,虽将吏不得见。客至,先遣薰濯,诣方士祓除,谓之解秽,少选即引去。自是内外无敢言者,惟梁缵屡为骈言,骈不听。缵惧,解所领兵,骈还其军于昭义,缵不复事矣。
用之既自任,淫刑重赋,人人思乱。乃擢废吏百馀,号“察子”,厚禀食,令居衢哄间,凡民私阋隐语莫不知,道路箝口。诛所恶者数百族。又募卒二万,为左、右“镆邪军”,与守一分总,置官属如骈府。用之每出入,驺御至千人;建大第,军胥营署皆备。建百尺楼,托云占星,实窥伺城中之有变者。左右姬侍百馀,皆娟秀光丽,善歌舞,巾鹥束带以侍。月二十宴,其费仰于民,不足,至苛留度支运物。诱人上变,则许入赀产赎罪。俞公楚数规戒其失,不听。姚归礼谋杀之,弗克。用之因谮二人于骈,使以骁雄兵三千督盗于外,密使兵袭之,举师歼焉。骈从子澞密疏用之罪,谏骈曰:“不除之,高氏且无种。”骈怒,命左右扶出,以状授用之。用之诬澞貣贳不能满,故妄言。因出澞笔验之,骈敕吏禁澞出入。俄署舒州刺史,未几为下所逐,用之构之也。骈使人杀澞。
嗣襄王煴之乱,骈上书劝进,伪假骈中书令、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以用之为岭南节度使。骈久觖望,至是大喜,贡赋不绝。用之始开府置官属,礼与骈均矣。以郑杞、董仅、吴迈为腹心,骈之亲信皆偪使附己,政事未尝关决骈。骈内悔,欲收其权,不能也。用之问计于杞、仅,谋请骈斋于其第,密缢之,绐为升天,事不克。
光启三年,蔡贼孙儒兵略定远,声言涉淮。寿州刺史张翱奔告骈,命毕师鐸率骑三百戍高邮。师鐸者,故仙芝党,以善骑射称。骈败巢于浙西,用其力,故宠待绝等。用之厚啖以利,欲其谐附,然不肯情。师鐸有妾美,用之请见,不可,狙其出,观焉,怒而弃之;内忿惧,为子结婚于高邮将张神剑,阴倚为援。硃全忠方攻秦宗权,骈虑其奔突,使师鐸率兵逾都梁山,不见贼还。师鐸见骈府宿将多以谗死,忧甚。用之益加礼,师鐸愈恐,谋于神剑。神剑不然其言,而猜嫌日结。用之亦虑其变,内欲除之,亟请罢屯。其母密擿师鐸使去,曰:“毋顾家室。”师鐸忧,未知所出。而骈子怒用之专恣,觊师鐸与诸将发其奸,遣使谓师鐸曰:“用之欲因此行图君,既授书神剑矣,君其备之!”师鐸惊,军中稍稍传言。诸将介而见,请杀神剑,并其军,驱市人以济乱。师鐸曰:“不可,我若重扰百姓,复一用之也。郑汉璋素与我善,兵精士强,以用之用事,常不平。今若告之谋,彼必喜,则事济矣。”众然之。神剑未知,方椎牛酾酒,且将犒师。师鐸潜师夜出,士皆绛缯抹首,且行且掠。汉璋闻,以麾下出迎,师鐸谂以计,大喜。留其妻守淮口,帅兵及亡命数千至高邮,见神剑,诘其变,神剑辞不知。师鐸语稍侵,神剑瞋目曰:“大夫何晚计!彼一妖人,前假岭南节,不肯行,志图淮海,令君既夺魄,彼一日得志,吾能握刀头北面事之邪!吾前未量君意,故不出口,尚何疑?”汉璋喜,取酒割臂血而盟,推师鐸为大丞相,作誓告神,乃移檄州县,以诛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为名。神剑以高邮兵诸校倪详、褾并以天长子弟会,唐宏为先锋,骆玄真主骑,赵简主徒,王朗为殿,得胜兵三千。将发,神剑中悔,缪曰:“公兵虽精,然城坚,旬日不下则粮乏,众心摇矣。神剑请按军高邮,为公声援而督粮道。”师鐸曰:“民禀尚多,何患资储?城中携离无斗志,何事声援?君意不行,孰敢违?”汉璋内忌神剑,恐不为己下,劝许其计,约城破玉帛子女共之。
其四月,兵傅城,营其下。城中骇乱,用之分兵守,且自督战。令曰:“斩一级,赏金一饼。”士多山东人,坚悍颇用命。师鐸惧,退舍自固。用之稍堙塞诸门。骈登延和阁,闻嚣甚,左右告之故,大惊,召用之问状,徐曰:“师鐸众思归,为门卫所轧,随已处置,不尔,烦玄女一符耳!”骈曰:“吾觉尔之诞多矣,善自为之,勿使吾为周宝也!”时宝已为下所逐出奔云。用之惭,不复有言。师鐸见城未下,颇惧,求救于宣州秦彦,约事平迎以代骈。
骈数责用之曰:“始吾以心腹任君,君御下无方,卒误我。今百姓饥馑,不可虐用,当遣大将赍吾书谕之,使罢兵。”用之疑诸将不为用,以其党许戡奉书往。始师鐸意骈令宿将劳军,因得口陈用之罪。及戡至,大怒曰:“梁缵、韩问安在?若何庸来!”即斩之。乃系书射城内,用之不发,即火之。它日以甲士百人入谒,骈惊匿内寝,少选乃出,叱曰:“得非反邪?”命左右驱出。用之至南门,举策曰:“吾不复入是矣!”始与骈贰。
师鐸壁扬子,发民庐舍治攻具。用之大索居人马及丁壮,骁将以长刀拥胁乘城,昼夜不得息。又疑为间,数易区处,家有馌饷,皆相失,至饥死者相枕藉。骈召大将古锷赍师鐸母书及其子出谕,师鐸遣子还曰:“不敢负恩,朝斩凶人,夕还屯,愿以妻子为质。”骈恐用之屠其家,乃收置署中。会秦彦遣秦稠率兵与师鐸合,攻益急,守陴者夜焚南栅以应于外,师鐸入,守将张全乃战死,用之距三桥,杀伤相当。骈从子杰率牙兵将执用之以畀师鐸,左镆邪兵复断其后,用之惧,乃出奔。
骈召梁缵谢曰:“初不用子计以及此,庸何追?”授以兵,使保子城。迟明师鐸纵火大掠,骈乃命彻备,改服须其入。师鐸见延和阁,骈待之如宾,即署师鐸节度副使,汉璋、神剑以次授署,秦稠封府库以待,师鐸去丞相号。于时何卫未谨,骈爱将申及说骈曰:“逆人兵少弛,愿奉公夜出,发诸镇兵,还刷大耻,贼不足平也。若不决,则及将不得侍公。”因泣下。骈恇怯不能用其策,及乃匿去。
师鐸诛用之支党数十,使孙约迎秦彦。彦者,徐州人,本名立,隶伍籍。乾符中,以盗系狱且死,梦讠虖曰:“秦彦,而从我去!”寤而视械破,因得亡命,即名彦。聚徒百人,杀下邳令,取其赀,入黄巢党中。既败,与许勍降骈,累表和州刺史。中和初,宣歙观察使窦潏病,彦袭而代之。师鐸之召彦也,或计曰:“足下向诛妖人,故下乐从。今军府已安,宜还政高公,足下身典兵,权在掌握,四邻闻之,不失大义,诸将未敢谋也。若令彦为帅,兵非足下有也。且秦稠封府库,势已相疑。足下如厚德彦,宜以金玉子女报之,勿听度江。假足下能下彦,杨行密夕闻而朝必至。”师鐸不决,以告汉璋。汉璋曰:“善。”
师鐸出骈,囚南第。稠麾下求无厌,烧贡奉楼数十楹,取珍宝。始骈自乾符以来,贡献不入天子,赀货山积,私置郊祀、元会供帐什器,殚极功巧,至是为乱兵所剽略尽。师鐸徙骈东第。禽诸葛殷,腰下得金数斤,百姓交唾,拔须发无遗,再缢乃绝,仇家迍其目云,市人投瓦砾击尸,俄而成冢。骈出金遗守者,师鐸知之,加兵苛督,复入囚署中,子弟十余人同幽之。顾云入见,骈犹自若曰:“吾复居此,天时人事必有在。”意师鐸复推立之。
用之既出,以兵攻淮口未下,郑汉璋击之,遂奔天长。初,用之诈为骈书,召兵于庐、寿,城陷,而杨行密兵万人次天长,用之自归。
张神剑求赂于师鐸,辞以彦未至。神剑怒,与别将高霸将攻师鐸。彦之来,召池州刺史赵锽守宣,自将入扬州,称节度使,以师鐸为行军司马,居用之第,不得在牙中。师鐸怏怏失志。行密与神剑等连和,自江北至槐家桥,栅垒相联。彦登城望之,色沮,乃授郑汉璋、唐宏等兵屯门,樵苏道绝,食且乏。稠及师鐸以劲卒八千出战,大败,稠死之,士奔溺死者十八。彦大出金求救于张雄,雄引兵至东塘,得金,不战去。彦使师鐸率兵二万阵城下,汉璋为前锋,宏次之,骆玄真、樊约又次之,师鐸、王朗以骑为左右翼。既成列,久之,行密乃出,委辎重于壁,以赢兵守之,伏精卒数千其旁。行密先犯玄真,短兵接,伪北,师鐸诸军奔其壁,争取金玉赀粮。伏噪而出,行密引轻兵蹑其尾,俘杀旁午,横尸十里。师鐸等奔还,玄真战死。师鐸雅倚玄真骁敢能拒敌,既失之,惋沮弥日,不复议出战矣。
骈久囚拘,供亿窘狭,群奴彻延和阁阑楯为薪,煮革带以食。骈召幕府卢涚曰:“予粗立功,比求清净,非与此世争利害,今而及此,神道何望邪?”涕下不能已。师鐸既败,虑骈内应。有女巫王奉仙谓师鐸曰:“扬州灾,有大人死,可以厌。”彦曰:“非高公邪?”命左右陈赏等往杀之。侍者白有贼,骈曰:“此必秦彦来。”正色须之。众入,骈骂曰:“军事有监军及诸将在,何遽尔?”众辟易,有奋而击骈者,曳廷下数之曰:“公负天子恩,陷人涂炭,罪多矣,尚何云?”骈未暇答,仰首如有所伺,即斩之。左右奴客遁归行密,行密举军缟素,大临而祭,独用之缞服哭三日。
彦屡败,军气摧丧,与师鐸抱膝相视无它略,更问奉仙,赏罚轻重皆自出。彦遣汉璋击神剑,破之。神剑奔高邮,汉璋欲穷追,会大雨还。行密以城尚坚,师且老,议解去。用之裨将晨伏兵四壕,伺守者休代,引而登,杀数十人于门,以招外兵。守军亦厌苦,皆委兵溃。师鐸与其家及彦奔东塘,人争出,相腾藉死,壕堑几满,王朗踣而殒。行密既入,杀梁缵于牙门,以不死高氏难。韩问闻之,赴井死。居人癯忄叕奄奄,兵不忍加暴,反斥馀粮救之。
彦、师鐸与唐宏、倪详焚白砂,将度江,会秦宗权使孙儒引兵三万袭扬州,次天长,彦等与之合,还攻行密,取行密辎重牛羊数千计。儒以食乏,乃屠高邮,据之。张神剑奔还,行密授之馆,而高邮戍兵七百溃而来,行密责有谋,悉击杀之,因杀神剑。用之始诈行密曰:“庑下有瘗金五千斤,事平愿备一日乏。”行密掘地无埋金,但得铜人三尺,身桎梏,钉刺其口,刻骈名于背,盖用蛊厌骈也。行密责其罪,并张守一斩于三桥,妻子皆死,著其罪于路。
儒攻城未得志,虑彦、师鐸有异谋,稍并其兵。唐宏度不免,即告儒曰:“师鐸密遣人至汴。”儒大恐。明日,召彦、师鐸、汉璋会军中,彦、师鐸先至,壮士捽之至儒所,儒质彦反骈罪,斩之。至师鐸,呼曰:“丈夫成则王,败则虏,君何多责为?吾尝将数万兵,不死常人手,得公之剑,瞑目矣!”儒骂曰:“庸贼欲污我手邪!”趣斩之。汉璋至,奋臂击杀数人,乃死,身首糜散。儒使宏主骑兵,厚赐之。文德元年,儒谍知行密粮乏,自高邮袭之。行密拔其众还庐州,儒遂据扬州。
骈之死,裹以故氈,与子弟七人一坎而瘗。行密擢骈孙愈为副使,令主丧事,未克葬,愈暴死,至是故吏邝师虔收葬之。
扬州雄富冠天下,自师鐸、行密、儒迭攻迭守,焚市落,剽民人,兵饥相仍,其地遂空。
硃玫,邠州人。少以材武为州戍将。黄巢盗长安,有王玫者为伪节度使,方调兵,玫阳事之,乘间斩王玫,以留后让李重古,约合兵讨巢。广明二年,玫袭贼,战开远门,枪洞咽,不死。以多擢晋州刺史,进邠宁节度使,合泾、原、岐、陇兵八万屯兴平,号定国砦。战涝上,败走邠,诏益灵、盐军,拜河南都统。引兵屯中桥,列五壁,进西北面都统。贼平,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吴兴侯。
田令孜议讨王重荣,以兵属玫,合鄜、延、灵、夏军三万保沙苑。重荣上疏乞诛玫、令孜。既战,玫辄北,因纵军还掠。僖宗苍黄幸凤翔避其锋。玫反与重荣、李克用连和,请诛令孜。宰相萧遘密召玫迎帝,玫趋凤翔,令孜劫乘舆走陈仓,遂至兴元。玫追不及,劫嗣襄王煴,奉为帝。玫自号大丞相,专决万机。
始与李昌符共谋挟煴,至是反为雠,昌符乃自归天子,人心浸离。及王行瑜败于大唐峰,惧归且见杀,又闻购能得玫者以邠宁节度畀之,行瑜谓其下曰:“今败归必以无功死,若斩玫,与北军迎天子,取富贵,可乎?”众曰:“诺。”即勒兵倍道趋长安。玫居孔纬第,方据几署事,闻兵入,趣召行瑜叱曰:“公擅归,反邪?”行瑜厉声曰:“我非反者,将得君首为邠宁节度耳!”玫遽起,左右斩之,杀其徒数百。诸军遂大乱,烧京师。时盛寒,吏民被剽敚,僵死尸相藉。即传首兴元,帝为受俘馘。宦者伪枢密使王能著等皆坐诛。
王行瑜,邠州人。少隶军,从硃玫为列校,讨黄巢数有功。煴即位,授行瑜天平节度使,令率兵守大散关,为李鋋所破,即奉款行在,还取玫首以献,擢邠宁节度使。
景福元年,与李茂贞、韩建及弟同州节度使行实请讨杨守亮于山南,且言不敢仰度支费,止请假茂贞招讨一节。宦官难之,昭宗亦顾茂贞等得山南则益横,不许。行瑜等因擅兴军击取之。
后茂贞拒覃王,杀宰相,行瑜参有力,得赐铁券。稍凭兵跋扈,求为尚书令,宰相韦昭度执不可,但加号尚父,行瑜望甚。会河中王重荣丧,李克用请以其子珂嗣节度,而行瑜、建、茂贞请授王珙,因各以兵陈阙下,欲废天子,不克,即杀昭度、李磎,留弟行约宿卫。克用悉兵度河问行瑜等罪,行实弃同州趋长安,与行约谋劫乘舆,又不克,皆奔邠州。行瑜屯梨园,克用与战,破行实等军,执其母及行瑜子,俘大校。帝下诏削行瑜官爵。行瑜以锐卒五千营龙泉,茂贞壁其西。克用夜发精骑扰饷道,岐军走,行瑜归邠州,婴城守,厚赂克用求自归。克用军环其城,行瑜穷,登城哭语克用曰:“我无罪,昨杀大臣,胁天子,岐人也。行实止宿卫,而有司妄以劫迁罪归之,今公讨乱者,当问茂贞,愿得束身归,听命天子。”克用曰:“尚父何自卑?吾被命讨三贼,公其一也。如归国者,当从中决,老夫敢专之邪?”行瑜度不免,悉族奔庆州,为麾下斩于路,传首京师,帝御延喜门纳之,于是乾宁二年也。其属二百人,克用献于朝。
始,行瑜乱,宗正卿李涪盛陈其忠,必悔过。至是帝怒,放死岭南。
陈敬瑄,田令孜兄也。少贱,为饼师,得隶左神策军。令孜为护军中尉,敬瑄缘藉擢左金吾卫将军、检校尚书右仆射、西川节度使。性畏慎,善抚士。
黄巢乱,僖宗幸奉天,敬瑄夜召监军梁处厚,号恸奉表迎帝,缮治行宫。令孜亦倡西幸,敬瑄以兵三千护乘舆。冗从内苑小儿先至,敬瑄知素暴横,遣逻士伺之。诸儿连臂欢咋行宫中,士捕系之,讠虖曰:“我事天子者!”敬瑄杀五十人,尸诸衢,由是道路不哗。帝次绵州,敬瑄谒于道,进酒,帝三举觞,进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云南叛,请遣使与和亲,乃听命。敬瑄奉行在百官诸吏无敢乏,帝欲命判度支,固让,再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以弟敬珣为阆州刺史。讨定邛州首望阡能、涪州叛校韩秀升,再进兼中书令,封颍川郡王,实封四百户,赐一岁上输钱及上都田宅邸硙各十区,铁券恕十死。巢平,进颍川王,增实户二百。车驾东,敬瑄供亿丰馀,又进检校太师。
俄而令孜得罪,敬瑄被流端州。会昭宗立,敬瑄拒诏,帝召为左龙武统军,以宰相韦昭度代领节度。使者至,敬瑄使百姓遮道剺耳诉己功,且言铁券恕死。使者驰还。令孜劝敬瑄募黄头军为自守计。
时王建盗据阆、利,故令孜召建。建至绵州,发兵拒之,激建攻诸州,以限朝廷。或言:“建鸱视狼顾,惟利是赖,公何用之?”不听。建诒顾彦朗书曰:“十军阿父召我,欲依太师丐一大州。”即寄孥梓州,身引兵入鹿头关。敬瑄不纳,汉州刺史张顼逆战,败,建入汉州。成都严守,建走城下遥谢令孜曰:“父召我,及门而拒我,尚谁容?”与诸将断发再拜辞曰:“今作贼矣!”因请兵于彦朗,攻成都,残掠州县。彦朗亦畏建,表请大臣代敬瑄。建自请讨敬瑄赎罪,诏立永平军,授建节度使,以昭度为行营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副之,彦朗为行军司马。有诏暴敬瑄杀孟昭图罪,削官爵。昭度使建屯学射山,敬瑄迎战不克,又战蚕厓,大败。
龙纪元年,昭度至军中,持节谕人,约开门。守陴者诟曰:“铁券在,安得违先帝意!”今孜籍城中户一人乘城,夜循行,昼浚濠伐薪。敬瑄屯弥牟、德阳,树二壁拒建。使富人自占赀多少,布巨梃,搒不实者,不三日输钱如市。建、昭度傅城而垒,简州刺史张造攻笮桥,大败,死之。
大顺元年,建稍击降诸州。邛州刺史毛湘本令孜孔目官,谓其下曰:“吾不忍负军容,以头见建可也。”乃沐浴以须,吏斩其首降。敬瑄战浣花,不胜,明日复战,将士皆为建俘。城中谋降者,令孜支解之以怖众。会大疫,死人相藉。
明年三月,诏还敬瑄官爵,召昭度还,谕建罢兵,建不奉诏。帝更以建为西川行营招讨制置使。建知敬瑄可禽,欲遂有蜀地,即胁说昭度曰:“公以数万众讨贼,粮数不属,关东诸节度相吞噬,朝廷危若赘斿,与其劳师远方,不如先中国,公宜还为天子谋之。”昭度未决。会吏盗减诸军禀食,建怒其众曰:“招讨吏之谋也。”纵士执之,醢食于军。昭度大骇,是日授建符节,跳驰出剑门。建绝栈梯,东道不通。因急击敬瑄,分亲骑为十团,所当辄披靡,烽堑相望几百里,纵谍入城,以摇众心。建好谓军中曰:“成都号‘花锦城’,玉帛子女,诸儿可自取。”谓票将韩武等:“城破,吾与公递为节度使一日。”下闻之,战愈力。围凡三岁,城中粮尽,以筒容米,率寸鬻钱二百。敬瑄出家赀给民,募士出剽麦,收其半。民亦夜至建垒市盐,不可禁,吏请杀之。敬瑄曰:“民饥无以恤,使求生可也。”人至相暴以相啖,敬瑄不能止,乃行斩、劈二法,亦不为戢。敬瑄自将出犀浦,列二营邀建。建军伪遁,遇伏,敬瑄败,建破斜桥、昝街二屯。明日战,又破一壁,降其将。建屯七里亭,敬瑄攻之。建将张武驰入城,战子城下,守陴皆噪,不能克。张勍破浣花营,敬瑄诸将或死或降且尽。凡五十战,敬瑄皆北,乃上表以病丐还京师。令孜素服至建军。建入自西门,以张勍为斩斫使,建徇于军曰:“与而等累年斗死,今日如志。若横恣有犯者,吾能全之;即为勍所斩,吾不得救也!”军中肃然。囚敬瑄、令孜,建自称留后,表于朝。诏以建为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建以敬瑄居新津,食其租赋,累表请诛,不报。景福二年,阴令左右告敬瑄、令孜养死士,约杨晟等反,于是斩敬瑄于家。初,敬瑄知不免,尝置药于带,至就刑,视带,药已亡矣。自是建尽有两川、黔中地。
李巨川,字下己,逢吉从曾孙。乾符中举进士。方天下崩骚,乃去京师,河中王重荣辟为掌书记。重荣讨黄巢,书檄奏请日纷沓,须报趣发,皆属巨川。神安思敏,言辄中理,邻籓皆惊。会贼走出关,收京师,人言巨川有助力。重荣死于乱,贬为兴元参军,节度使杨守亮喜曰:“天以生遗我邪!”复管记室。守亮为韩建所禽,巨川械以从,题木叶遗建祈哀。建动容,因释缚,置幕府。昭宗幸华,建患一州供亿不能济,使巨川传檄天下,督转饷。
初,帝在石门,数遣嗣延王、通王将亲军,大选安圣、奉宸、保宁、安化四军,又置殿后军,合士二万。建恶卫兵强,不利己,与巨川谋,即上飞变,告八王欲胁帝幸河中,因请囚十六宅,选严师傅督教,尽散麾下兵。书再上,帝不得已,诏可。又废殿后军,且言“无示天下不广”。诏留三十人为控鹤排马官,隶飞龙坊。自是天子爪牙尽矣。建初惧帝不听,以兵环宫,请诛定州行营将李筠。帝惧,斩筠,兵乃解。又言:“七国灾汉,八王乱晋,永王帅江左谋不轨,吐蕃、硃玫乱,首立宗支摇人望。今王室多故,渠可使诸王将命四方,惑征镇?”于是诏诸王奉使者,悉赴行在。巨川日夜导建不臣,乃请立德王为皇太子,文掩其恶。帝还京,拜谏议大夫。
光化初,硃全忠陷河中,将攻潼关,建惧,使巨川往诣军纳款,因言当世利害。全忠属官敬翔以文翰事左右,疑巨川用则全忠待己或衰,乃诡说曰:“巨川诚奇才,顾不利主人,若何?”是日,全忠杀之。
列传第一百五十上 逆臣上
安禄山,营州柳城胡也,本姓康。母阿史德,为觋,居突厥中 ,祷子于轧荦山,虏所谓斗战神者,既而妊。及生,有光照穹庐,野兽尽鸣,望气者言其祥。范阳节度使张仁愿遣搜庐帐,欲尽杀之,匿而免。母以神所命,遂字轧荦山。少孤,随母嫁虏将安延偃。开元初,偃携以归国,与将军安道买亡子偕来,得依其家,故道买子安节厚德偃,约两家子为兄弟,乃冒姓安,更名禄山。及长,忮忍多智,善亿测人情,通六蕃语,为互市郎。
张守珪节度幽州,禄山盗羊而获,守珪将杀之,呼曰:“公不欲灭两蕃邪?何杀我?”守珪壮其语,又见伟而皙,释之,与史思明俱为捉生。知山川水泉处,尝以五骑禽契丹数十人,守珪异之,稍益其兵,有讨辄克,拔为偏将。守珪丑其肥,由是不敢饱,因养为子。后以平卢兵马使擢特进、幽州节度副使。
于是御史中丞张利贞采访河北,禄山百计谀媚,多出金谐结左右为私恩。利贞入朝,盛言禄山能,乃授营州都督、平卢军使、顺化州刺史。使者往来,阴以赂中其嗜,一口更誉,玄宗始才之。天宝元年,以平庐为节度,禄山为之使,兼柳城太守,押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明年,入朝,奏对称旨,进骠骑大将军。又明年,代裴宽为范阳节度、河北采访使,仍领平卢军。禄山北还,诏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正员长官、御史中丞饯鸿胪亭。
四载,奚、契丹杀公主以叛,禄山幸邀功,肆其侵,于是两蕃贰。禄山起军击契丹,还奏;“梦李靖、李勣求食于臣,乃祠北郡,芝生于梁。”其诡诞敢言不疑如此。席豫为河北黜陟使,言禄山贤。时宰相李林甫嫌儒臣以战功进,尊宠间己,乃请颛用蕃将,故帝宠禄山益牢,群议不能轧,卒乱天下,林甫启之也。
禄山阳为愚不敏盖其奸,承间奏曰:“臣生蕃戎,宠荣过甚,无异材可用,愿以身为陛下死。”天子以为诚,怜之。令见皇太子,不拜。左右擿语之,禄山曰:“臣不识朝廷仪,皇太子何官也?”帝曰:“吾百岁后付以位。”谢曰:“臣愚,知陛下不知太子,罪万死。”乃再拜。时杨贵妃有宠,禄山请为妃养儿,帝许之。其拜,必先妃后帝,帝怪之,答曰:“蕃人先母后父。”帝大悦,命与杨铦及三夫人约为兄弟。繇是禄山有乱天下意,令麾下刘骆谷居京师,伺朝廷隙。
六载,进御史大夫,封妻段为夫人,有国。林甫以宰相贵甚,群臣无敢钧礼,惟禄山倚恩,入谒倨。林甫欲讽寤之,使与王鉷偕,鉷亦位大夫,林甫见钅共,鉷趋拜卑约,禄山惕然,不觉自罄折。林甫与语,揣其意,迎剖其端,禄山大骇,以为神,每见,虽盛寒必流汗。林甫稍厚之,引至中书,覆以己袍。禄山德林甫,呼十郎。骆谷每奏事还,先问:“十郎何如?”有好言辄喜;若谓“大夫好检校”,则反手据床曰:“我且死!”优人李龟年为帝学之,帝以为乐。
晚益肥,腹缓及膝,奋两肩若挽牵者乃能行,作《胡旋舞》帝前,乃疾如风。帝视其腹曰:“胡腹中何有而大?”答曰:“唯赤心耳!”每乘驿入朝,半道必易马,号“大夫换马台”,不尔,马辄仆,故马必能负五石驰者乃胜载。帝为禄山起第京师,以中人督役,戒曰:“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毋令笑我。”为琐户交疏,台观沼池华僭,帟幕率缇绣,金银为榜筐、爪篱,大抵服御虽乘舆不能过。帝登勤政楼,幄坐之左张金鸡大障,前置特榻,诏禄山坐,褰其幄,以示尊宠。太子谏曰:“自古幄坐非人臣当得,陛下宠禄山过甚,必骄。”帝曰:“胡有异相,我欲厌之。”
时太平久,人忘战,帝春秋高,嬖艳钳固,李林甫、杨国忠更持权,纲纪大乱。禄山计天下可取,逆谋日炽,每过朝堂龙尾道,南北睥睨,久乃去。更筑垒范阳北,号雄武城,峙兵积谷。养同罗、降奚、契丹曳落河八千人为假子,教家奴善弓矢者数百,畜单于、护真大马三万,牛羊五万,引张通儒、李廷坚、平洌、李史鱼、独孤问俗署幕府,以高尚典书记,严庄掌簿最,阿史那承庆、安太清、安守忠、李归仁、孙孝哲、蔡希德、牛廷玠、向润客、高邈、李钦凑、李立节、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皆拔行伍,署大将。潜遣贾胡行诸道,岁输财百万。至大会,禄山踞重床,燎香,陈怪珍,胡人数百侍左右,引见诸贾,陈牺牲,女巫鼓舞于前以自神。阴令群贾市锦彩硃紫服数万为叛资。月进牛、橐驼、鹰、狗、奇禽异物,以蛊帝心,而人不聊。自以无功而贵,见天子盛开边,乃绐契丹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斩其首,先后杀数千人,献馘阙下。帝不知,赐铁券,封柳城郡公。又赠延偃范阳大都督,进禄山东平郡王。
九载,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赐永宁园为邸。入朝,杨国忠兄弟姊弟廷之新丰,给玉食;至汤,将校皆赐浴。帝幸望春宫以待,献俘八千,诏赐永穆公主池观为游燕地。徙新第,请墨敕召宰相宴。是日,帝将击球,乃置会,命宰相皆赴。帝猎苑中,获鲜禽,必驰赐。诏上谷郡置五炉,许铸钱。又求兼河东,遂拜云中太守、河东节度使。既兼制三道,意益侈。男子凡十一,帝以庆宗为太仆卿,庆绪鸿胪卿,庆长秘书监。
十一载,率河东兵讨契丹,告奚曰:“彼背盟,我将讨之,尔助我乎?”奚为出徒兵二千乡导。至土护真河,禄山计曰:“道虽远,我疾趋贼,乘其不备,破之固矣。”乃敕人持一绳,欲尽缚契丹。昼夜行三百里,次天门岭,会雨甚,弓弛矢脱不可用。禄山督战急,大将何思德曰:“士方疲,宜少息,使使者盛陈利以胁贼,贼必降。”禄山怒,欲斩以令军,乃请战。思德貌类禄山,及战,虏丛矛注矢邀取之,传言禄山获矣。奚闻亦叛,夹攻禄山营,士略尽。禄山中流矢,引奚儿数十,弃众走山而坠,庆绪、孙孝哲掖出之,夜走平庐。部将史定方以兵鏖战,虏解围去。
禄山不得志,乃悉兵号二十万讨契丹以报。帝闻,诏朔方节度使阿布思以师会。布思者,九姓首领也,伟貌多权略,开元初,为默啜所困,内属,帝宠之。禄山雅忌其才,不相下,欲袭取之,故表请自助。布思惧而叛,转入漠北,禄山不进,辄班师。会布思为回纥所掠,奔葛逻禄,禄山厚募其部落降之。葛逻禄惧,执布思送北庭,献之京师。禄山已得布思众,则兵雄天下,愈偃肆。皇太子及宰相屡言禄山反,帝不信。是时国忠疑隙已深,建言追还朝,以验厥状。禄山揣得其谋,乃驰入谒,帝意遂安,凡国忠所陈,无入者。
十三载,来谒华清宫,对帝泣曰:“臣蕃人,不识文字,陛下擢以不次,国忠必欲杀臣以甘心。”帝慰解之。拜尚书左仆射,赐实封千户,奴婢第产称是,诏还镇。又请为闲厩、陇右群牧等使,表吉温自副。其军中有功位将军者五百人,中郎将二千人。禄山之还,帝御望春亭以饯,斥御服赐之。禄山大惊,不自安,疾驱去。至淇门,轻舻循流下,万夫挽繂而助,日三百里。既总闲牧,因择良马内范阳,又夺张文俨马牧,反状明白。人告言者,帝必缚与之。
明年,国忠谋授禄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召还朝。制未下,帝使中官辅璆琳赐大柑,因察非常。禄山厚赂之,还言无它,帝遂不召。未几事泄,帝托它罪杀之,自是始疑。然禄山亦惧朝廷图己,每使者至,称疾不出,严卫然后见。黜陟使裴士淹行部至范阳,再旬不见,既而使武士挟引,无复臣礼,士淹宣诏还,不敢言。帝赐庆宗娶宗室女,手诏禄山观礼,辞疾甚。献马三千匹,驺靮自倍,车三百乘,乘三士,因欲袭京师。河南尹达奚珣极言毋内驺兵,诏可。帝赐书曰:“为卿别治一汤,可会十月,朕待卿华清宫。”使至,禄山踞床曰:“天子安稳否?”乃送使者别馆。使还,言曰:“臣几死!”
冬十一月,反范阳,诡言奉密诏讨杨国忠,腾榜郡县,以高尚、严庄为谋主,孙孝哲、高邈、张通儒、通晤为腹心,兵凡十五万,号二十万,师行日六十里。先三日,合大将置酒,观绘图,起燕至洛,山川险易攻守悉具,人人赐金帛,并授图,约曰:“违者斩!”至是,如所素。禄山从牙门部曲百馀骑次城北,祭先冢而行。使贾循主留务,吕知诲守平庐,高秀岩守大同。燕老人叩马谏,禄山使严庄好谓曰:“吾忧国之危,非私也。”礼遣之。因下令:“有沮军者夷三族!”凡七日,反书闻,帝方在华清宫,中外失色。车驾还京师,斩庆宗,赐其妻康死,荣义郡主亦死。下诏切责禄山,许自归。禄山答书慢甚,叵可忍。贼遣高邈、臧均以射生骑二十驰入太原,劫取尹杨光翙杀之,以张献诚守定州。
禄山谋逆十余年,凡降蕃夷皆接以恩;有不服者,假兵胁制之;所得士,释缚给汤沐、衣服,或重译以达,故蕃夷情伪悉得之。禄山通夷语,躬自尉抚,皆释俘囚为战士,故其下乐输死,所战无前。邈最有谋,劝禄山取李光弼为左司马,不纳。既而悔之,忧见颜色,久而曰:“史思明可当之。”贼之未反,邈为谋,声进生口,直取洛阳,无杀光翙,天下当未有知者,贼不从。何千年亦劝贼令高秀岩以兵三万出振武,下朔方,诱诸蕃,取盐、夏、鄜、坊,使李归仁、张通儒以兵二万道云中,取太原,团弩士万五千入蒲关,以动关中;劝禄山自将兵五万梁河阳,取洛阳,使蔡希德、贾循以兵二万绝海收淄、青,以摇江淮;则天下无复事矣。禄山弗用。
时兵暴起,州县发官铠仗,皆穿朽钝折不可用,持梃斗,弗能亢,吏皆弃城匿,或自杀,不则就禽,日不绝。禁卫皆市井徒,既授甲,不能脱弓礻蜀、剑夬,乃发左藏库缯帛大募兵。以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郭子仪为朔方节度、关内支度副大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卫尉卿张介然为汴州刺史,金吾将军程千里为潞州长史,以荣王为元帅,高仙芝副之,驰驿讨贼。
禄山至钜鹿,欲止,惊曰:“鹿,吾名。”去之沙河,或言如汉高祖不宿柏人以佞贼。贼投草颓树于河,以长绳维舟集槎以结,冰一昔合,遂济河,陷灵昌郡。又三日,下陈留、荥阳。次罂子谷,将军荔非守瑜邀之,杀数百人,流矢及禄山舆,乃不敢前,更出谷南。守瑜矢尽,死于河。败封常清,取东都,常清奔陕。杀留守李憕、御史中丞卢弈。河南尹达奚珣臣于贼。时高仙芝屯陕,闻常清败,弃甲保潼关,太守窦廷芝奔河东。常山太守颜杲卿杀贼将李钦凑,禽高邈、何千年,于是赵郡、钜鹿、广平、清河、河间、景城六郡皆为国守,禄山所有才庐龙、密云、渔阳、汲、鄴、陈留、荥阳、陕郡、临汝而已。
贼之据东京,见宫阙尊雄,锐情僭号,故兵久不西,而诸道兵得稍集。尹子奇屯陈留,欲东略,会济南太守李随、单父尉贾贲、濮阳人尚衡、东平太守嗣吴王祗、真源令张巡相继起兵,旬日众数万。子奇至襄邑而还。
明年正月,僭称雄武皇帝,国号燕,建元圣武,子庆绪王晋,庆和王郑,达奚珣为左相,张通儒为右相,严庄为御史大夫,署拜百官。复取常山,杀颜杲卿。安思义屯真定,会李光弼出土门救常山,思义降,博陵亦拔,唯稿城、九门二县为贼守。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围饶阳,不克,引军攻石邑,张奉璋固守。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自云中引兵与光弼合,败思明于九门,李立节死,希德奔钜鹿;思明奔赵郡,自鼓城袭博陵,复据之。光弼拔赵郡,还围博陵,军恒阳。希德请济师于贼,贼以二万骑涉滹沱入博陵,牛廷玠发妫、檀等兵万人来助,思明益强,与光弼战,败于嘉山。光弼收郡十三,河南诸郡皆严兵守,潼关不开。
禄山惧,谷还范阳,召严庄、高尚责曰:“我起,而曹谓万全。今四方兵日盛,自关以西,不跬步进,尔谋何在,尚见我为?”遣尚等出。凡数日,田乾真自潼关来,劝禄山曰:“自古兴王,战皆有胜负,乃成大业,无一举而得者。今四方兵虽多,非我敌也。有如事不成,吾拥数万众,尚可横行天下,为十年计。且高尚、严庄,佐命元勋也,陛下何遽绝之,使自为患邪?”禄山喜,道其小字曰:“阿浩,非汝孰悟我!然则奈何?”乾真曰:“召而尉安之。”乃内尚等,与饮宴,禄山自歌,君臣如初。即遣孙孝哲、安神威西攻长安。会高仙芝等死,哥舒翰守潼关,为乾祐所败,囚之。贼不谓天子能遽去,驻兵潼关,十日乃西。时行在已至扶风,于是汧、陇以东,皆没于贼。禄山以张通儒守东京,乾真为京兆尹,使安守忠屯苑中。
禄山未至长安,士人皆逃入山谷,东西骆驿二百里。宫嫔散匿行哭,将相第家委宝货不赀,群不逞争取之,累日不能尽。又剽左藏大盈库,百司帑藏竭,乃火其馀。禄山至,怒,乃大索三日,民间财赀尽掠之,府县因株根牵连,句剥苛急,百姓愈骚。禄山怨庆宗死,乃取帝近属自霍国长公主、诸王妃妾、子孙姻婿等百馀人害之,以祭庆宗。群臣从天子者,诛灭其宗。虏性得所欲则肆为残虐,人益不附。诸大将欲有咨决,皆因严庄以见。御下少恩,虽腹心雅故,皆为仇敌。郡县相与杀守将,迎王师,前后反覆十数,城邑墟矣。
肃宗治兵灵武,天下日跂首待。长安相传太子西来矣,人闻辄东走,圜里至空,都畿豪桀杀贼吏自归者无虚日,贼斩刈惩之不能止。又贼将类剽勇无远谋,日纵酒,嗜声色财利,车驾危得入蜀,终无进蹑之患。
帐下李猪儿者,本降竖,幼事禄山谨甚,使为阉人,愈亲信。禄山腹大垂膝,每易衣,左右共举之,猪儿为结带。虽华清赐浴,亦许自随。及老,愈肥,曲隐常疮。既叛,不能无恚惧,至是目复盲,俄又得疽疾,尤卞躁,左右给侍,无罪辄死,或棰掠何辱,猪儿尤数,虽严庄亲倚,时时遭笞靳,故二人深怨禄山。初,庆绪善骑射,未冠为鸿胪卿。贼僭号,嬖段夫人,爱其子庆恩,欲立之。庆绪惧不立,庄亦疑难作不利己,私语庆绪曰:“君闻大义灭亲乎?自古固有不得已而为者。”庆绪阴晓曰:“唯唯。”又语猪儿曰:“汝事上罪可数乎?不行大事,死无日!”遂与定谋。至德二载正月朔,禄山朝群臣,创甚,罢。是夜,庄、庆绪持兵扈门,猪儿入帐下,以大刀斫其腹。禄山盲,扪佩刀不得,振幄柱呼曰:“是家贼!”俄而肠溃于床,即死,年五十馀罽,包以氈赩,埋床下。因传疾甚,伪诏立庆绪为皇太子,又矫称禄山传位庆绪,乃伪尊太上皇。
既袭伪位,改载初元年,即纵乐饮酒,委政于庄而兄事之.以张通儒、 安守忠等屯长安,史思明领范阳,镇恒阳军,牛廷玠屯安阳,张志忠戍井陉,各募兵。
于是广平王率师东讨,李嗣业将前军,郭子仪将中军,王思礼将后军,回纥叶护以兵从。通儒等裒兵十万阵长安中,贼皆奚,素畏回纥,既合,惊且嚣。王分精兵与嗣业合击之,守忠等大败,引而东,通儒弃妻子奔陕郡。王师入长安,思礼清宫。仆固怀恩以回纥、南蛮、大食兵前驱,王悉师追贼,庄自将兵十万与通儒合,钲鼓震百馀里。尹子奇已杀张巡,悉众十万来,并力营陕西,次曲沃。先是回纥傍南山设伏,按军北崦以待。庄大战新店,以骑挑战,六遇辄北,王师逐之,入贼垒。贼张两翼攻之,追兵没,王师乱,几不能军。嗣业驰,殊死斗,回纥自南山缭击其背,贼惊,遂乱。王师复振,合攻之,杀掠不胜算,贼大败,追奔五十馀里,尸髀藉藉满坑壑,铠仗狼扈,自陕属于洛。庄跳还,与庆绪、守忠、通儒等劫残军走鄴郡。
王入洛阳,大陈兵天津桥。伪侍中陈希烈等三百人素服叩头待罪,王劳曰:“公等胁污,非反也,天子有诏赦罪,皆复而官。”众大喜。于是陈留杀贼将尹子奇以降。庄妻薛舍获嘉,绐言永王女,诣营,及见王,辞曰:“庄欲降,愿得一信。”王与子仪谋,庄若至者,馀党可谕而下,乃约庄赐铁券。庄乃降,乘驿至京师,肃宗引见,释其死,授司农卿。阿史那承庆其以众三万奔恒、赵,或趋范阳,其从庆绪者,痍卒才千馀。
会蔡希德自上党,田承嗣自颍川,武令珣自南阳,各以众来,邢、卫、洺、魏募兵稍稍集,众六万,贼复振。以相州为成安府,太守为尹,改元天和,以高尚、平洌为宰相,崔乾佑、孙孝哲、牛廷玠为将,以阿史那承庆为献城郡王,安守忠左威卫大将军,阿史那从礼左羽林大将军。然部党益携解,由是能元皓以伪淄青节度使、高秀岩以河东节度使并纳顺。德州刺史王暕、贝州刺史宇文宽皆背贼自归,河北诸军各婴城守,贼使蔡希德、安雄俊、安太清等以兵攻陷之,戮于市、脍其肉。
庆绪惧人之贰己,设坛加载书、踠血与群臣盟。然承庆等十馀人送密款,有诏以承庆为太保、定襄郡王,守忠左羽林军大将军、归德郡王,从礼太傅、顺义郡王,蔡希德德州刺史,李廷让邢州刺史,苻敬超洺州刺史,杨宗太子左谕德,任瑗明州刺史,独孤允陈州刺史,杨日休洋州刺史,恭荣光岐阳令;自裨校等,数数为国间贼。而庆绪治宫室、观榭、塘沼,泛楼舡为水嬉,长夜饮。通儒等争权不能一,凡有建白,众共訾沮之。希德最有谋,刚狷,谋杀庆绪为内应,通儒以它事斩之,麾下数千皆亡去。希德素得士,举军恨叹。庆绪以乾佑为天下兵马使,权震中外,愎悍少恩,士不附。
乾元元年秋九月,帝诏郭子仪率九节度兵凡二十万讨庆绪,攻卫州,遂度河,师背水壁而待。庆绪遣安太清拒战,闻卫州已围,则鼓而南,作三军:乾佑将上军,雄俊、王福德佐之;田承嗣将下军,荣敬佐之;庆绪自将中军,孙孝哲、薛嵩佐之。既战,王师伪却,庆绪逐之,遇伏而溃庆。绪走,获其弟庆和,斩于京师。子仪引军蹑贼,战愁思岗,贼复败,自是锐兵尽矣。因婴鄴自固,使薛嵩以厚币求救于史思明。思明遣李归仁将兵万三千壁滏阳,未进,而王师围已固,筑浚城隍三周,决安阳水灌城。城中栈而处,粮尽,易口以食,米斗钱七万馀,一鼠钱数千,屑松饲马,隤墙取麦秸,濯粪取刍,城中欲降不得。贼更以太清代乾佑将。
于是思明有众十三万,三分其军趋鄴。明年三月,营安阳。庆绪急,乃遣太清奉皇帝玺绶让思明。思明以书示军中,咸呼万岁,乃约庆绪为兄弟,还其书,庆绪大悦。王师不利,九节度奔还,子仪断河阳桥,戍谷水。思明进屯鄴南。庆绪收官军馀饷,尚十馀万石。召孝哲等谋拒思明,诸将皆曰:“今日安得复背史王乎?”通儒、尚、洌皆请自往谢思明,庆绪许诺。思明见,为流涕,厚礼遣还。三日,庆绪未出,思明请庆绪歃血盟,不得已,以五百骑诣思明军。先此,思明令军中擐甲待,庆绪至,再拜伏地谢曰:“臣不克负荷,弃两都,陷重围,不意大王以太上皇故,暴师远来,臣之罪,唯王图之。”思明恚曰:“兵利不利亦何事,而为人子,杀父求位,非大逆邪?吾乃为太上皇讨贼。”顾左右牵出斩之。庆绪数目周万志,万志进曰:“庆绪为君矣,宜赐死。”乃并四弟缢。又诛尚、孝哲、乾佑,殊而膊之。思明改葬禄山以王礼,伪谥燕剌王。禄山父子僭位凡三年而灭。
初,禄山陷东京,以张万顷为河南尹,士人宗室赖以免者众,肃宗嘉其仁,拜濮阳太守。帝以贼国雠,恶闻其姓,京师坊里有“安”字者,悉易之。
高尚者,雍奴人。母老,丐食自给,尚客河朔不肯归。与令狐潮相善,淫其婢,生一女,遂留居。然笃学善文辞,尝喟然谓汝南周铣曰:“吾当作贼死,不能龁草根求活也。”李齐物为新平太守,荐诸朝,赆钱三万,介之见高力士。力士以为才,置门下,家事一咨之,讽近臣表其能,擢左领军仓曹参军。
力士语禄山,表为平卢掌书记,因出入卧内。禄山喜睡,尚尝执笔侍,通昔不寝,繇是亲爱。遂与严庄语图谶,导禄山反。陷东都,伪拜中书侍郎。大抵贼所下赦令,皆尚为之。严庄降后,尚独典政事,至伪侍中。
孙孝哲者,契丹部人。母冶色,禄山通之,故孝哲得狎近。长七尺,伉健有谋。禄山对侧门俟召,衣带绝,不知所为,孝哲箴缕素具,徐为纫绽,禄山大悦。尤能先事取情。禄山魁大,非孝哲缝衣不能胜。天宝末,官大将军。
贼僭位,伪拜殿中监、闲厩使,爵为王,与严庄争宠不平。裘马光侈,食辄珍滋。贼令监张通儒等守长安,人皆目之。杀妃、主、宗室子百馀人,穷诛杨国忠、高力士党与及与贼忤者不胜计,剔首析肢,流离道衢。禄山死,庄夺其使以与邓季阳。庆绪之奔,庄惧为所图,因降。
有商胡康廉者,天宝中为安南都护,附杨国忠,官将军。上元中,出家赀佐山南驿禀,肃宗喜其济,许之,累试鸿胪卿。婿在贼中,有告其畔,坐诛。事连庄,系狱,贬难江尉。京兆尹刘晏发吏防其家,庄恨之。俄诏释罪,庄入见代宗,诬晏常矜功怨上,漏禁中事,晏遂贬云。
史思明,宁夷州突厥种,初名窣于,玄宗赐其名。姿癯露,鸢肩伛背,偾目侧鼻,寡须发,躁健谲狡。与安禄山共乡里,生先禄山一日,故长相善。少事特进乌知义,以轻骑觇贼,多所禽馘。通六蕃译,亦为互市郎。顷之,负官钱,无以偿,将走奚。未至,为逻骑所困,欲杀之,绐曰:“我使人也,若闻杀天子使者,其国不祥,不如以我见王,王活我,功自汝得。”逻以为然,送至王所,不拜,曰:“天子使见小国君不拜,礼也。”王怒,然疑真使者,卒授馆,待以礼。将还,令百人从入朝。奚有部将琐高者,名闻国中,思明欲禽以赎罪,訹王曰:“从我者虽多,无足与见天子者,惟高材,可与至中国。”王悦,命高将帐下三百俱。既至平庐,遣谓戍主曰:“奚兵数百,外称入朝,内实盗,请备之。”主潜师迎犒,杀其众,囚高以献。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奇其功,表折冲,与禄山俱为捉生。
天宝初,累功至将军、知平庐军事。入奏,帝赐坐与语,奇之。问年,曰:“四十矣。”抚其背曰:“尔贵在晚,勉之!”迁大将军、北平太守。从禄山讨契丹,禄山败,单骑走师州,杀其下左贤哥解、鱼承仙自解。思明逃山中,再阅旬,裒散卒得七百,追见禄山平卢,禄山喜,握手曰:“计而死矣,今故在,吾何忧!”思明亲密曰:“吾闻进退在时,向蚤出,随哥解地下矣。”契丹取师州,守捉使刘客奴亡去,禄山使思明击走之,表平卢兵马使。
思明少贱,乡里易之。大豪辛氏有女,方求婿,窥思明,告其亲曰:“必嫁我思明。”宗属不可,女固以归。思明亦负曰:“自我得妇,官不休,生男子多,殆且贵乎!”
禄山反,使思明略定河北,会贾循死,留思明守范阳,而常山颜杲卿等传檄拒贼,禄山使向润客等代,遣思明攻常山,九日执杲卿。进薄饶阳,卢全诚拒守,河间、景城、平原、乐安、清河、博平六郡稍募兵自固。河间李奂以兵七千救饶阳,景城李持兵八千助河间,平原颜真卿以兵六千助清河,悉为思明所败,子杞死之,饶阳愈坚。会李光弼收常山,思明遽解围迎战,昼夜行二百里,相持久不决。郭子仪取赵郡,合兵攻贼。凡再战,皆大败,走入博陵。光弼追傅城,几拔。属潼关溃,肃宗召朔方、河东兵,光弼引还,使王俌守常山。贼尾追光弼于井陉,败归。攻平卢,刘正臣轻之,不设备,败保北平,兵赀二千乘皆没。思明得其锐卒,张甚,谋攻常山。俌欲降,诸将杀之,遣使至信都迎刺史鸟承恩镇守,不听。思明攻土门,城中伏甲诡降,贼登城,伏起,贼歼;思明中戟,扶以免。复攻陷之,焚庐舍,种诛其人。取稿城,守将白嘉祐走赵郡,思明围之五日,入之,嘉祐奔太原,思明再陷常山。贼别帅尹子奇围河间,颜真卿遣和琳将兵万馀往救之。于是北风号劲,鼓之,士不进。贼纵击,大败,执琳,引众攻城,禽李奂。又拔景城,李赴河死。招乐安,降之。遂攻平原,未至,真卿弃郡去。进破清河,执太守王怀忠,入博平,遂围信都。初,贼先获承恩母、妻及子,故承恩降,而兵尚五万,骑三千。击饶阳,李系自燔死。
思明兵所向,纵其下椎剽,淫夺人妻女,以是士最奋。是时,举河北悉入贼,生人赀产扫地,壮赍负,老婴则杀之,杀人以为戏。禄山伪署范阳节度使。始,麾下骑才二千,同罗步曳落河止三千,既数胜,兵最强,狺然有噬江、汉心。以精卒五万畀尹子奇,度河劫北海以震淮、徐。会回纥袭范阳,范阳闭不出,子奇乃还救,遂不克。至德二载,与蔡希德、高秀岩合兵十万攻太原。是时,李光弼使部将张奉璋以兵守故关,思明攻陷之,奉璋走乐平。思明取攻具山东,奉璋匿士广阳,改服绐为贼使者,责其后期,斩数人,引众得还太原。时光弼固守且十月,不能拔。而安庆绪袭位,赐姓安,名荣国,爵妫川郡王。
贼之陷两京,常以橐它载禁府珍宝贮范阳,如丘阜然。思明见富强,忄间然骄,欲自取之。已而庆绪败走相州,残士三万北归,无所属,思明击杀数千人,降之。庆绪知其贰,使阿史那承庆、安守忠、李立节诣思明议事,且共图之。判官耿仁智欲以大谊动贼,请间曰:“公贵且贤,无待下为之谋,然请一言而死。”思明曰:“为我言之。”对曰:“方禄山强,谁敢不服?大夫事之,固无罪。今天子聪明勇智,有少康、宣王风,公诚发使输诚,无不纳,此转祸入福之秋也。”思明曰:“善。”承庆等未知,以五千骑来,思明介而劳,前谓曰:“公等至,士不胜喜,然边兵素惮使者威,不自安,请弛弓以入。”从之。思明从承庆等饮,即拘之,收其兵,给赀以遣,斩守忠、立节以徇。
李光弼闻其绝庆绪,使人招之。前此乌承恩已归国,帝遣镌谕之,思明使牙门金如意奉十三郡兵八万籍归于朝,于是高秀岩以河东自归。有诏思明为归义郡王、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诸子并列卿;以秀岩为云中太守,亦官其诸子。遣承恩与中人李思敬尉抚,趣讨残贼。思明乃遣张忠志守幽州,假薛萼以恒州刺史,招赵州刺史陆济使降,授朝义兵五千守冀州,假令狐彰博州刺史,戍滑州。
然思明外顺命,内实通贼,益募兵。帝知之,以其常事承恩父知义,冀其无嫌,即擢承恩为河北节度副大使,使图思明。承恩至范阳,羸服夜过诸将,阴谂以谋,诸将返以告思明,疑未有以验。会承恩与思敬奏事还,思明留馆之,帏所寝床,伏二人焉。承恩子入见,因留卧。夜半,语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二人白思明,乃执承恩,探衣囊得赐阿史那承庆铁券及光弼牒,又得薄纸书数番,皆当诛将士姓名。贼大诟曰:“我何负于尔,至是邪!”故答曰:“此太尉光弼谋,上不知也。”思明召官吏于廷,西向哭曰:“臣赤心不负国,何至杀臣?”因榜杀承恩父子及支党二百馀人,囚思敬以闻。帝遣使谕曰:“事出承恩,非朕与光弼意。”又闻三司议陈希烈等死,思明惧曰:“希烈等皆大臣,上皇弃而西,既复位,此等宜见劳,返杀之,况我本从禄山反乎?”诸将皆劝贼表天子诛光弼。思明使耿仁智、张不矜上疏请斩光弼,不然,且攻太原。疏入于函,仁智辄易去。左右密白思明,执二人曰:“负我邪!”命斩之。既又欲贷死,复召责曰:“仁智事我三十年,今日我忘尔邪?”仁智怒曰:“人固有死,大夫纳邪说,再图反,我虽生不如死!”思明怒,捶杀之。九节度围相州急,庆绪间道求救,思明惧王师,未敢进。俄而萧华举魏州归天子,崔光远代守,思明乃引兵击魏,拔之,杀数万人。
乾元二年正月朔,筑坛,僭称大圣周王,建元应天,以周贽为司马;救相州,却王师,杀庆绪,并其众,欲遂西略,虞根本未固,即留朝义守相州,自引还。夏四月,更国号大燕,建元顺天,自称应天皇帝。妻辛为皇后,以朝义为怀王,周贽为相,李归仁为将;号范阳为燕京,洛阳周京,长安秦京。更以州为郡,铸“顺天得一”钱。欲郊及藉田,聘儒生讲制度。或上书言:“北有两蕃,西有二都,胜负未可知,而为太平事,难矣。”思明不悦,遂祠祀上帝。是日大风,不能郊。
留子朝清守幽州,使阿史那玉、向贡、张通儒、高如震、高久仁、王东武等辅之。兵四出寇河南,身出濮阳,使令狐彰绝黎阳,朝义出白高,周万志自胡良度河围汴州。于是节度使许叔冀,濮州刺史董秦,梁浦、田神功皆附贼,即命叔冀与李祥守汴州,徙秦等家属平卢,使浦、神功下江、淮,约曰:“得地,人取赀二舻。”思明乘胜鼓行,西陷洛阳,破汝、郑、滑三州,围李光弼河阳,不能拔。使安太清取怀州以守,光弼攻之,太清降。思明又遣田承嗣击申、光等州,王同芝击陈,许敬釭击兗、郓,薛萼击曹。上元二年二月,思明以计败光弼兵于北邙,王师弃河阳、怀州,京师震恐,益兵屯陕州。思明遂西,使朝义为先锋,身自宜阳继进。
朝义攻陕,败于姜子坂,退壁永宁。思明大怒,召朝义并骆悦、蔡文景、许季常,将诛而释之,诧曰:“朝义怯,不能成我事!”欲追朝清自副。又敕朝义筑三角城居粮,终日毕,未塓而思明至,怒不如约,辞曰:“士疲少息耳。”思明曰:“汝惜士而违我令邪?”据鞍毕塓乃去,顾曰:“朝下陕,夕斩是贼。”朝义惧。思明居传舍,令所爱曹将军击刁斗呵卫。骆悦等被让,即共说朝义曰:“向兵败,悦与王死无日,不如召曹将军同计大事。”朝义面不应。悦曰:“王诚不忍,吾等且归唐,不得事王矣。”朝义许之,令季常以言动曹将军。曹将军畏诸将,不敢拒。思明爱优诨,寝食常在侧,优者以其忍,恨之。是夜思明惊,据床叱咤。优问故,答曰:“我梦群鹿度水,鹿死而水乾,云何?”俄如匽,优相谓曰:“胡命尽乎!”少选,悦麾下周子俊射其臂,坠,问难所起,曰:“怀王也。”思明曰:“旦日失言,宜有此。然杀我太早,使我不得至长安。”大呼怀王三,曰:“囚我可也,无取杀父名!”复骂曹将军曰:“胡误我!”左右反接缚之,送柳泉传舍。悦还报,朝义曰:“惊圣人否?损圣人否?”悦曰:“无有。”时周贽、许叔冀以后军屯福昌,季常,叔冀子也,朝义令告之。贽闻,惊仆地。贼领兵还,贽等出迎,悦恶其贰,乃杀贽。次柳泉,悦畏众不厌,缢杀思明,以氈裹尸,橐它负还东京。朝义乃即位,建元显圣。
初,思明诸子无嫡庶分,以少者为尊。朝义,孽长子,宽厚,下多附者。及难起,阴令向贡、阿史那玉图朝清。朝清喜田猎,戕虐似思明,淫酗过之,养帐下三千人,皆剽贼轻死。贡绐计曰:“闻上欲以王为太子,且车驾在远,王宜入侍。”朝清谓然,趣帐下出治装,贡使高久仁、高如震率壮士入牙城。朝清问其故,或曰:“军叛矣。”乃擐甲登楼,责贡等,士阵楼下,朝清自射杀数人,阿史那玉军伪北,朝清下,被执,与母辛俱死。张通儒不知,引兵战城中,数日不克,亦死。贡摄军事,未几,玉袭杀之,自为长史,治杀朝清罪,乃枭久仁,徇于军。如震惧,拥兵拒守。五日,玉败走武清,朝义使人招之,至东都,凡胡面者,无长少悉诛。以李怀仙为幽州节度使,斩如震,幽州乃定。
朝义虚怀礼下,事皆决大臣,然无经略才。当此时,洛阳诸郡人相食,城邑榛墟,又诸将皆禄山旧臣,与思明故辈行,耻为朝义屈,召兵辄不至,欲还幽州。
会雍王以河东、朔方、回纥兵十馀万讨贼,仆固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先锋,鱼朝恩、郭英乂殿,入自黾池,李抱玉薄河阳,李光弼径陈留,合兵。始,代宗召南北军诸将问所以讨贼计,开府仪同三司管崇嗣曰:“我得回纥,无不胜。”帝曰:“未也。”右金吾大将军薛景仙曰:“我若不胜,请以勇士二万椎锋死贼。”帝员:“壮矣!”右金吾大将军长孙全绪曰:“贼若背城战,破之必矣;若闭城留死,未可取也。且回纥短于攻城,持久势且沮。我若休士张势以缀贼,使光弼取陈留,抱玉捣河北,先断其手足,然后纵间贼中,彼胁从者相疑,则灭可待。”帝曰:“善。”命潼关、陕戒严。师次洛阳,驰兵下怀州,王师部伍静严,贼有惧色。
朝义以师十万距横水,战大败,俘馘凡六万,委牛马器甲不可计。朝义烧明堂,东奔汴州,伪节度使张献诚不纳,自濮北趣幽州。东都再更乱,英乂、朝恩等不能戢军,与回纥纵掠,延及郑、汝,闾井至无烟。方冽寒,人皆连纸褫书为裳礻俞。贼走至下博,仆固瑒追及之,朝义复败。河东戍将李竭诚、成德李令崇皆背贼掎角战。至漳水,无舟,诸将劝降,朝义不悦。田承嗣请环车为营,内女子车中,以辎重次之,伏兵以待。既战而却,王师逐之,争赀宝,贼引奇兵绕出,又伏发,王师却数十里止。朝义遂走莫州,瑒追围之。阅四旬,贼八战八奔。明年正月,阅精兵,欲决死。承嗣谓朝义:“不如身将骁锐还幽州,因怀仙悉兵五万还战,声势外张,胜可万全。臣请坚守,虽瑒之强,不遽下。”朝义然纳,以骑五千夜出,比行,握承嗣手,以存亡为托.承嗣顿首流涕。将行, 复曰:“阖门百口,母老子稚,今付公矣。”承嗣听命。少选,集诸将曰:“吾与公等事燕,下河北百五十馀城,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公门华胄,为我厮隶,齐姜、宋子,为我扫除。今天降鉴,吾等安所归命?自古祸福亦不常,能改往修今,是转危即安矣。旦日且出降,公等谓何?”众咸曰:“善。”黎明,使人号城上曰:“朝义夜半走矣,胡不追贼?”信未信,承嗣将朝义母及妻孺诣瑒垒,于是诸军率轻兵追之。
朝义至范阳,怀仙部将李抱忠闭壁不受,曰:“顷既受命天子,一年之中,且降且叛,二三孰甚焉!”朝义告饥,抱忠馈于野。朝义饭,军亦饭,饭已,军子弟稍稍辞去。朝义流涕骂承嗣曰:“老奴误我!”去至梁乡,拜思明墓,东走广阳,不受。谋奔两蕃,怀仙招之,自渔阳回止幽州,缢死医巫闾祠下。怀仙斩其首传长安,召故将收其尸。怀仙改服出次哭之,士皆号恸。及葬,莫知其所。伪恒州刺史张忠志、赵州刺史卢俶、定州刺史程元胜、徐州刺史刘如伶、相州节度使薛嵩及怀仙、承嗣等皆举其地以归。思明父子僭号凡四年灭。朝义死,部送将士妻口百馀于官,有司请隶司农,帝曰:“是皆良家子,胁掠至此。”命禀食还其亲;无所归者,官为资遣。
赞曰:禄山、思明兴夷奴饿俘,假天子恩幸,遂乱天下。彼能以臣反君,而其子亦能贼杀其父,事之好还,天道固然。然生民厄会,必假手于人者,故二贼暴兴而亟灭。张谓讥刘裕“近希曹、马,远弃桓、文,祸徒及于两朝,福未盈于三载,八叶传其世嗣,六君不以寿终,天之报施,其明验乎!”杜牧谓:“相工称随文帝当为帝者,后篡窃果得之。周末,杨氏为作八柱国,公侯相袭久矣,一旦以男子偷窃位号,不三二十年,壮老婴儿皆不得其死。彼知相法者,当曰此必为杨氏之祸,乃可为善相人。”张、杜确论,至今多称诵之。如禄山、思明,希刘裕、杨坚而不至者,是以著其论。
列传第一百五十中 逆臣中
李希烈,燕州辽西人。少籍平卢军,从李忠臣浮海战河北有劳。及忠臣在淮西,因署偏裨,试光禄卿 ,军中藉藉高其才。会忠臣荒纵不事,得间众怒,逐忠臣听命。代宗诏忻王为节度副大使,使希烈专留后事,又诏滑亳节度使李勉兼领汴州。德宗立,加御史大夫,即拜节度使,名其军曰淮宁以宠之。梁崇义之反,敕诸道进讨,诏进希烈南平郡王、汉南北招讨处置使,又拜诸军都统。平崇义功多,拥兵欲有其地,会山南节度使李承至,不克,犹大掠而去。以功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纳叛,以检校司空兼淄青节度使讨之。希烈拥众三万次许州不进,遣李苣约纳为脣齿,阴计取汴州,即檄李勉假道。勉度所宜,出储陈留,治梁除道以须。希烈计得,因谩骂勉,勉严备以守。纳遣游兵导希烈绝汴饷路,勉治蔡渠,引东南馈。希烈遣使者约河北硃滔、田悦等连和,凶焰炽然。俄而滔等自相王,遣使者来奉笺,希烈亦自号建兴王、天下都元帅,五贼株连半天下。
建中四年正月,诏诸节度以兵掎角攻讨,唐汉臣、高秉哲以兵万人屯汝州。未至,贼将乘雾进,王师还,贼取汝州,执李元平,兵西首,东都大震,士皆走河阳、崤、渑。留守郑叔则壁西苑,贼按兵不进。帝听卢杞计,诏太子太师颜真卿谕贼,已行,又遣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讨之。希烈见真卿,傲桀不臣,敕左右訾侮朝政,即北侵汴州,南略鄂州。有诏江西节度使嗣曹王皋击之,拔蕲、黄两州,击贼将李良、韩霜露于白岩,二将走。
初,希烈自襄阳还,留姚詹戍邓州,贼又得汝,则武关梗绝。帝使陕虢观察使姚明昜攵治上津道,置馆通南方贡货。希烈遣董待名、韩霜露、刘敬宗、陈质、翟崇晖分掠州县,官军数奔。曜复取汝州,希烈遣周曾、吕从贲、康琳拒曜,次襄城,与王玢、姚詹、韦清合谋袭希烈,不克,皆死,清奔刘洽。希烈惧,还蔡州,上疏归罪曾等。帝不赦,诏斩希烈者,四品以上得其官,五品以下户四百,民赐复三年。遣神策将刘德信将节度、观察、团练子弟兵屯阳翟并力;以李勉为淮西招讨使,曜副之;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山南节度使贾耽与皋副之。德信去阳翟,入汝壁,贼取阳翟,覆伯仪军。曜战不利,屯襄城,希列怙其壮,举众三万围曜。时帝西狩,师气闉不能抗,城遂陷,曜奔东都。希烈资惨害,临战阵杀人,血流于前,而饮食自若也,以故人畏服,为尽死。乘襄城之捷,进攻汴州,入之,运土木治道,怒不如程,驱人填堑,号“湿梢”。勉奔宋州。
希烈已据汴,僭即皇帝位,国号楚,建元武成;以张鸾子、李绶、李元平为宰相,郑贲为侍中,孙广为中书令;披其地建四节度,以汴州为大梁府治,安州为南关。染石作玺。又于上蔡、襄城获折车釭,奉以为瑞,惑其下。因窥江淮,盛兵攻襄邑,守将高翼死之。于是汴滑副都统刘洽,率曲环、李克信军十馀万战白塔,不利,洽引还,卒柏少清揽辔曰:“公小不利遽北,奈何?”洽不听,夜入宋州。
贼骤胜,径薄宁陵,舟乘衔踵进,亘七十里。时洽将高彦昭、刘昌共婴垒以守,贼使妖人祈风,火战棚尽,坎堞欲登。彦昭按剑乘陴,士感奋,风亦反。昌计于众曰:“军法,倍不战。贼猥吾寡,不如退以骄贼,自宋出精锐,捣不意,功可成。”彦昭谢曰:“君少待,请尽力。”乃登城誓众曰:“中丞欲示弱,覆而取之,诚善。然我为守,得失在主人,今士创重者须供养,有如弃城去,则伤者死内,逃者死外,吾众尽矣!”士皆泣,且拜曰:“公在是,谁敢去!”昌大惭。彦昭击家牛犒军,士死战,斩首三千级。请援于洽,其属作书,言城且危,彦昭视曰:“君轻我耶?”取纸自为书。洽得书,喜曰:“健将在西,吾何忧?”选兵八百,夜艾而入,贼不知。诘旦傅城,士奋出,希烈大败,取其旆,斩首万计,追北至襄邑,收贼赀粮而还。洽表其功,拜彦昭御史大夫,实封百五十户。
希烈既沮却,而寿州刺史张建封亦屯固始,歊其旁。希烈惧,还汴州,遣崇晖以精兵袭陈,复为洽败,俘众三万,执崇晖,进拔汴州,禽郑贲、刘敬宗、张伯元、吕子岩、李达干,希烈遁归蔡。贼戍将孙液挈郑州降,帝即拜液为刺史。贞元二年,遣杜文朝寇襄州,为樊泽所破,获文朝。会皋、建封、环及李澄四略其地,势日蹙,希烈缩气不敢摇。啖牛肉而病,亲将陈仙奇阴令医毒之以死。
始,希烈入汴,闻户曹参车窦良女美,强取之。女顾曰:“慎无戚,我能灭贼”后有宠,与贼秘谋,能转移之。尝称仙奇忠勇可用,而妻亦窦姓,愿如姒扰者,以固其夫,希烈许诺。乘间往谓仙奇妻曰:“贼虽强,终必败,云何?”窦久而寤。及希烈死,子不发丧,欲悉诛诸将乃自立,未决。有献含桃者,窦请分遗仙奇妻,听之,因蜡帛丸杂果中,出所谋。仙奇大惊,与薛育率兵噪而入。子出遍拜曰:“请去帝号,如淄青故事。”语已,斩之,函希烈并妻子七首献天子,尸希烈于市。帝以仙奇忠,即拜淮西节度使,百姓给复二年。俄为吴少诚所杀,有诏赠太子太保。窦亦死。
硃泚,幽州昌平人。父怀珪,事安、史二贼,伪置柳城使。
泚资壮伟,腰腹十围,外宽和,中实很刻。少推父廕,籍军中,与弟滔并为李怀仙部将。轻财好施,凡战所得,必分麾下士,以动其心,阴储凶德。硃希彩为节度使,颇委信之。
大历七年,希彩为下所杀,众未有属,泚方外屯,而滔主牙兵,尤狡谲,乃潜谂数十人大呼军门曰:“帅非硃公莫可!”众愕眙,因共诣泚,推知留后,遣使至京师听命。有诏检校左散骑常侍,即拜庐龙节度留后。俄迁节度使,封怀宁郡王,实封户二百。泚上书谢,遣滔将兵西防秋。代宗悦,手诏褒美。
居三年,求入朝。自幽州首为逆,怀仙以来,虽外臣顺,然不朝谒,而泚倡诸镇,以骑三千身入卫,有诏起第以待。既行,属疾,或劝还,泚曰:“舆吾尸,犹至京师。”将吏乃不敢言。时四方无事,天子觭日视朝。泚以偶日至,见内殿,赐乘舆马二、战马十、金纟采甚厚,士校皆有赐,宴赍隆渥。泚之来,滔摄后务,稍稍翦落泚牙角。泚自知失权,为滔所卖,不得志,乃请留京师。帝因授滔节度留后,乃分防秋兵,使各有统:河阳、永平兵,郭子仪主之;决胜、杨猷兵,李抱玉主之;淮西、凤翔兵,马璘主之;汴宋、淄青兵,泚主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屯奉天,赐禁中兵以为宠。迁检校司空,代李抱玉为陇右节度副大使,仍知河西、泽潞行营兵马事。明年,徙王遂宁。德宗立,改镇凤翔,进封户三百。
建中初,以李怀光代段秀实兼节度泾原,徙屯原州。怀光前督作,泚与崔宁领兵继进。泾士素闻怀光暴,相恟惧,刘文喜因劫众以乱,请留秀实,又求属泚。诏泚代怀光。文喜合兵二万乘城,使裨将刘海宾入陈事。海宾请:“假文喜节,臣当斩其首。”帝曰:“尔诚忠,然我节不可得。”遣还,诏泚、怀光攻之,帝为减太官脯醢给军。文喜犹闭壁求救于吐蕃。吐蕃师兴,泚、怀光欲避之,别将韩游瑰曰:“戎若来,泾人必变,谁肯为反贼没身于虏者,少须之。面为异俗乎!”海宾果与其徒杀文喜,入泚军,泚一无所戮, 由是泾人德之。诏加中书令,还屯,进拜太尉。
滔合田悦叛,阴遣人与泚相闻,河东马燧获其书,帝召泚示之,泚惶惧请死。帝勉曰:“千里不同谋,卿何谢?”更以张镒节度凤翔,还泚京师,加实封千户,不朝请,中人监第。
李希烈围哥舒曜于襄城,诏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督镇兵千东救曜,过阙下,师次浐水,京兆尹王翃使吏供军,粝饭菜肴,众怒不肯食,群噪曰:“吾等弃父母妻子前死敌,而乃食此,庸能持身蹈白刃耶?今琼林、大盈库宝訾如山,尚何往?”乃尽甲反旗而鼓。帝闻,命中人持赐往,人二缣。士愈悖,射中人,中人返走。时令言尚论兵禁中,既上变,乃驰至长乐坂,遇兵还,引满向令言。令言大呼曰:“引而东,富贵可取,何失计为灭族事?”众劫令言以西行。帝复遣使者开谕,贼已阵通化门,杀使者。帝遣普王与学士姜公辅载金彩慰抚。贼薄丹凤门,诏集六军,无至者。先是,关东、河北战不利,禁兵悉东,卫士内空,而神策军使白志贞籍市人隶兵,听其居肆,私取庸自入,故遽迫皆不至。
帝出苑北门,羽卫才数十,普王前导,皇太子、王韦二妃、唐安公主及中人百馀骑以从,右龙武军使令狐建以数百人殿。夜至咸阳,饭数匕而去。贼已严何诸门,士人羸衣冒出,庐杞、关播、李竦皆逾垣走,与刘从一、赵赞、王翃、陆贽、吴通微等追及帝咸阳。郭曙与童奴数十猎苑中,闻跸,谒道左,帝劳之,恳乞从,许之。迟晓至奉天,吏惶惧谒于门。浑瑊以数十骑自夹城入北内,裒兵欲击贼,闻乘舆出,遂奔奉天。于是人未知帝所在,逾三日,诸王群臣稍稍自间道至。
初,令言阵五门,卫兵不出,遂突入含元殿,周呼曰:“天子出矣,今日共可取富贵!”噪而进,掠宜春苑,入诸宫。奸人因乱窃入内府盗赀宝,终夜不绝。道路更剽掠,居人严兵自保。贼无属,畏不能久,以泚昔在泾有恩,且失权久,庸思乱,乃相谋曰:“太尉方囚锢,若迎之,事可济。”令言率百馀骑见泚,泚伪让不答,留使者饮,以观众心。夜数百骑复往,泚知不伪,乃拥徒向阙下,炬火竟街,观者以万计。舍前殿,总六军。明日下令曰:“国家有事东方,泾人赴难,不习朝章,惊乘舆,百官三日并赴行在,留者守本司,违令诛。”逆徒居白华殿。或说泚迎天子,泚顾望愕然。光禄卿源休至,请间,教以不臣,诡称符命,泚悦。张光晟、李忠臣皆新失职怨望,亦劝成之。凤翔大将张廷芝、泾将段诚谏引溃兵三千自襄城来,泚自谓得人助,逆志坚决。因署休京兆尹、判度支,忠臣皇城使。又以段秀实失军,疑有怨,起之,委以谋。秀实与刘海宾愤,发挺击贼,忠臣护泚,才破面,得不死。
明日,大陈旗章金石于廷,传言立宗室王监国,士庶竞往观,泚僭即皇帝位于宣政殿,号大秦,建元应天。侍卫皆卒伍,诸臣在位者才十馀,逼太常卿樊系为册,册成,仰药死。泚下诏称“幽囚之中,神器自至”,以示受命。即拜令言侍中、关内副元帅,忠臣司空兼侍中,休中书侍郎,蒋镇门下侍郎,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蒋谏为御史中丞,敬釭御史大夫,许季常京兆尹,洪经纶太常少卿,彭偃中书舍人,裴揆、崔幼真给事中,廷芝、光晟、诚谏、崔宣、张宝、何望之、杜如江等并伪署节度使。以兄子遂为太子,以滔为冀王、太尉、尚书令,号皇太弟。
帝使高重杰屯梁山御贼,贼将李日月杀之,帝拊尸哭尽哀,结蒲为首以葬。泚得首,亦集群贼哭曰:“忠臣也!”亦用三品葬焉。泚既胜,则令都人曰:“奉天残党不终日当平。”日月锐甚,自谓无前,乃烧陵庙,卤御物,帝患之。浑瑊伏兵漠谷,引数十骑跳攻长安,泚大惊,踣榻前。瑊引却,日月尾追,遇伏斗,射日月杀之。泚怅怅。其母不哭,骂曰:“奚奴,天子负而何事?死且晚!”
泚自将逼奉天,窃乘舆物自侈。以令言为上将,光晟副之,忠臣留守,以蒋链、李子平为宰相。于是瑊率韩游瑰御泚,泚大败,死者万计,退三里而舍。修工具,毁庐室为楼车百尺,下觇城中。会杜希全以兵败漠谷,贼益张。又刘德信、高秉哲自汝州取沙苑马五百壁昭应,战思子陵西,三败贼,次东渭桥,出游弈军以逼都城。忠臣兵数衄请救,泚乃急攻城,驱民填堑,造云梁,令壮士居上,将傅堞,守者震骇。浑瑊乃使侯仲庄、韩澄穴地道,梁陷,纵火焚之,城上挥膏流数百步,众乱而嚣,城中兵出,皇太子督战,贼大败。然贼负其众,遂长围,以百弮弩射城中,不及幄坐者三步。城益急,帝召群臣曰:“朕负宗庙,宜固守。公等家在贼,可先降,以完亲族。”众泣下曰:“臣等死无贰。”帝亦太息嘘欷。城围凡三旬有六日,而李怀光以兵五万至,败贼于鲁店,遂战城下,自辰止昏,贼溃。帝下观战,传诏曰:“贼众亦朕赤子,勿多杀!”闻者感激。是夜,泚引去。初,帝至奉天,或言贼已立泚,必来攻,请治守具。宰相庐杞曰:“泚,大臣,奈何疑其反?”及泚围城,帝卒不诘言。
泚之归,令言方治攻具,忠臣坊坊团结,人皆厌苦。泚悉止之曰:“攻守我自办。”贼尝令士驰入曰:“奉天陷矣!”百姓相顾泣,市无留人,台省吏落落,郎官一二而已。
李怀光壁九子泽,李晟自白马津来,营东渭桥,尚可孤以襄、邓兵五千次蓝田,骆元光守昭应,马燧使子汇以兵三千屯中渭桥。
始,奉天围久,食且尽,以芦秣帝马,太官粝米止二斛。围解,父老争上壶飡饼饵,剑南节度使张延赏献帛数十驮,诸方贡物踵来,因大赐军中,诏殿中侍御史万俟著治金、商道,权通转输。群臣家在城者,贼犹给俸,中人硃重曜为贼谋曰:“执其家以招士大夫,不来者夷之。”孙知古谬曰:“陛下以柔服人,若夷其妻子,是绝向化意。且义士杀身,何顾于家?”乃止。
兴元元年,泚以本封遂宁,汉地也,更号汉,改元天皇。或曰:“王师欲潜坏京城四隅垣以入。”泚惧,诏金吾布士于衢,吏储五炬以防夜,城隅率百步建一楼,候望非常。凡祠房庙庐皆帷甲,戒曰:“军来则四面击。”太仓粮竭,贼督吏索观寺馀米万斛,鞭扑流离,士浸饥,而神策六军从行在及哥舒曜、李晟兵皆家禀不绝,或请停给,泚曰:“士在外,而弱稚绝食则死,岂吾心哉!”即厚敛居人。许季常曰:“一旦有急,请籍中人公侯三千族之。赀足矣。”或谓泚:“陛下既受命,而存唐九庙诸陵,不宜。”泚曰:“朕尝北面事唐,胡忍此!”又曰:“官多缺,请择才授之,胁以兵,使不得辞。”泚曰:“强授则人惧,但欲仕者与之,安能叩户拜官邪?”奉天所下赦令,凡受贼伪官者,破贼日悉贷不问,官军密榜诸道。
泚方宿未央,泾原士相与谋杀泚,泚知之,辄徙它处,众谋亦止。
光晟与怀光对壁,李希倩请以精骑五百犯之,光晟不许,曰:“西军方强,不可轻以取败。”日暮,两军退。希倩谒泚曰:“光晟有他志,视西军不战,臣请击之。”不许。请斩光晟,又不许,曰:“彼善将,所以不战,盖知未可乎!”希倩怒曰:“臣尽心以事君,不见信,愿乞要领归淮西。”泚许诺,以马十匹、缯锦百,曰:“以此东归。”希倩惭,复入曰:“臣愚褊,罪当死,愿死军前。”泚又许之。光晟见泚曰:“臣不敢反。”因再拜,泚慰勉之。
官军坏龙首、香积二堨,以决其流,城中水绝,泚役数百人治之。东出灞水,与王师战,大奔还,阖都门,士皆甲以待,久乃罢。李子平请修攻具袭怀光,取苑中六街大木为冲车,程役苦甚,人不堪。又禁居人夜行,三人以上不得聚饮食,上下惴恐。贼所用唯卢龙、神策、团练兵,而汉原军骄不可制,但完守所获,不出战,故泚数北,忧甚,欲出走。术家争曰:“陛下当不出宫,虽西军入,且自有变。”泚据以自安。
会李怀光贰于帝不欲泚平,按军观望。帝欲幸咸阳,趣诸将捕贼,怀光出丑言,乃诏戴休颜守奉天,尚可孤守灞上,骆元光守渭桥。进狩梁州,次渭阳,太息曰:“朕是行,将有永嘉事乎?”浑瑊曰:“临大难无畏者,圣人勇也。陛下何言之过?”怀光遂与泚连和。京师知帝益西,二叛胶固,谓乱且成,出受贼官者十八。始,泚多出金,兄事怀光,约平关中,割地为邻国,故怀光决反,因并阳惠元、李建徽军。泚知怀光反明白,即赐诏待以臣礼,督其兵入卫。怀光惭见欺,引其军保河中。泚数遣人诱泾原冯河清,河清不从,又结其将田希鉴,遂害河清以应贼,泚即以代河清,使结吐蕃。
李晟等兵浸强,士益附,而浑瑊又击破贼将韩旻、宋归朝于武亭川,斩计万级,归朝奔怀光。晟率浑瑊、骆元光、尚可孤悉师攻贼,晟薄光泰门,败贼将张廷芝、李希倩,贼弃门哭保白华。晟引军还,居三日复战,大败之,乃分道入。泚将段诚伏莽中,为王伉所禽。姚令言、张廷芝与晟遇,十斗皆北,遂至白华。
始,张光晟以精兵壁九曲,距东渭桥十里,密约降于晟。晟之入,光晟劝泚等出奔,故泚挟令言、廷芝、休、子平、硃遂引残军桅,光晟卫出之,因诣晟降。
泚失道,问野人,答曰:“硃太尉邪?”休曰:“汉皇帝。”曰:“天网恢恢,走将安所?”泚怒,欲杀之,乃亡去。泚至泾州长武城,田希鉴拒之,泚曰:“子之节吾所授,奈何拒我?”火其门,希鉴掷节焰中曰:“归汝节!”泚举军哭,城中人见其子弟,亦哭。宋膺曰:“某妻哭,斩矣!”众止哭。泚更舍逆旅,遣梁廷芬入见希鉴曰:“公杀一节度,唐天子必不容,何不纳硃公成大事?”希鉴阴可。廷芬出报,泚悦。廷芬请宰相不得,乃不复入。泚犹馀范阳卒三千,北走驿马关,宁州刺史夏侯英开门阵而待,泚不敢入,因保彭原西城。廷芬与泚腹心硃惟孝夜射泚,坠窖中,韩旻、薛纶、高幽岩、武震、硃进卿、董希芝共斩泚,使宋膺传首以献。泚死年四十三。令言走泾州,休、子平走凤翔,皆斩首。泚婿金吾将军马悦走党项,得入幽州。硃重曜者,事泚最亲近,泚呼为兄。会穷冬大雨,泚欲禳变,鸩杀重曜,以王礼葬。贼平,出其尸膊之。李希倩等诸将皆以次夷灭。
初,源休为京兆尹,使回纥,将还,卢杞畏其辩,能结主恩,次太原,奏为光禄卿。休怨望,故导泚僭号,为调兵食,署拜百官,事一咨之。时订其逆甚于泚,胁辱大臣,多杀宗室子孙几于尽,每王师不利,喜见眉宇。与姚令言劝泚围奉天,昼夜为贼谋,二人争自比萧何。休顾令言曰:“成秦之业,无辈我者。我视萧何,子当曹参可矣。”即收图籍,贮府库,效何者,人皆笑谓为“火迫酂侯”。本相州人。
令言者,河中人。始应募,隶泾原节度使马璘府。孟暤之为留后,表其谨肃任将帅,遂为节度使。既挟泚乱,颇尽力。
彭偃,锐于进,自谓为宰相所抑,郁郁不慊。泚乱,匿田家;既得用,辞令一出其手,故辞尤誖慢。
李晟爱张光晟才,表丐原死,置军中。骆元光怒曰:“吾不能与反虏同坐。”拂衣去,晟乃杀之。李怀光以宋归朝献诸朝,斩之。唯李日月母得贷。泚未败,号其第为潜龙宫,徙珍宝实之,人谓“潜龙勿用”,亡兆也。
晟恶田希鉴之逆,欲因事诛之。会吐蕃寇泾州,晟方帅泾原,故希鉴请救,晟遣史万岁以骑兵三千往,请晟行边。希鉴来谒,其妻李,父事晟,晟屡入宴,将还师,好谓希鉴曰:“吾久留此,诸将皆故人,吾欲置酒以别,可过营饮也。”希鉴等诣营,酒未行,晟曰:“诸君相过,宜自通姓名爵里。”诸将以次言,无罪者坐自如,有罪者晟质责,一卒引出,斩而瘗之。希鉴坐晟下,未知当死,晟顾曰:“田郎不得无罪。”左右执以下,晟曰:“天子蒙尘,乃杀节度使,受贼节,今日何面目见我乎?”希鉴不能对。晟曰:“田郎老矣,坐于床置对。”乃缢幕中,以李观代为节度使。
列传第一百五十下 逆臣下
黄巢,曹州冤句人。世鬻盐,富于赀。善击剑骑射,稍通书记,辩给 ,喜养亡命。
咸通末,仍岁饥,盗兴河南。乾符二年,濮名贼王仙芝乱长垣,有众三千,残曹、濮二州,俘万人,势遂张。仙芝妄号大将军,檄诸道,言吏贪沓,赋重,赏罚不平。宰相耻之,僖宗不知也。其票帅尚君长、柴存、毕师鐸、曹师雄、柳彦璋、刘汉宏、李重霸等十馀辈,所在肆掠。而巢喜乱,即与群从八人,募众得数千人以应仙芝,转寇河南十五州,众遂数万。
帝使平庐节度使宋威与其副曹全晸数击贼,败之,拜诸道行营招讨使,给卫兵三千、骑五百,诏河南诸镇皆受节度,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副焉。仙芝略沂州,威败贼城下,仙芝亡去。威因奏大渠死,擅纵麾下兵还青州,君臣皆入贺。居三日,州县奏贼故在。时兵始休,有诏复遣,士皆忿,思乱。贼间之,趣郏城,不十日破八县。帝忧迫近东都,督诸道兵检遏,于是凤翔、邠宁、泾原兵守陕、潼关,元裕守东都,义成、昭义以兵卫宫。
仙芝去攻汝州,杀其将,刺史走,东都大震,百官脱身出奔。贼破阳武,围郑州,不克,蚁聚邓、汝间。关以东州县,大抵皆畏贼,婴城守,故贼放兵四略,残郢、复二州,所过焚剽,生人几尽。官军急追,则遗赀布路,士争取之,率逗桡不前。贼转入申、光,残隋州,执刺史,据安州自如,分奇兵围舒,击庐、寿、光等州。
时威老且暗,不任军,阴与元裕谋曰:“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故蹑贼一舍,完军顾望。帝亦知之,更以陈许节度使崔安潜为行营都统,以前鸿胪卿李琢代威,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代元裕。
贼出入蕲、黄,蕲州刺史裴渥为贼求官,约罢兵。仙芝与巢等诣渥饮。未几,诏拜仙芝左神策军押衙,遣中人慰抚。仙芝喜,巢恨赏不及己,询曰:“君降,独得官,五千众且奈何?丐我兵,无留。”因击仙芝,伤首。仙芝惮众怒,即不受命,劫州兵,渥、中人亡去。贼分其众:尚君长入陈、蔡;巢北掠齐、鲁,众万人,入郓州,杀节度使薛崇,进陷军州,遂至数万,繇颍、蔡保嵖岈山。
是时柳彦璋又取江州,执刺史陶祥。巢引兵复与仙芝合,围宋州。会自勉救兵至,斩贼二千级,仙芝解而南,度汉,攻荆南。于是节度使杨知温婴城守,贼纵火焚楼堞,知温不出,有诏以高骈代之。骈以蜀兵万五千赍Я粮,期三十日至,而城已陷,知温走,贼不能守。于是诏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勒兵乘单舟入贼栅,贼大骇,相率迎降,遂斩彦璋。
巢攻和州,未克。仙芝自围洪州,取之,使徐唐莒守。进破朗、岳,遂围潭州,观察使崔瑾拒却之。乃向浙西,扰宣、润,不能得所欲,身留江西,趣别部还入河南。
帝诏崔安潜归忠武,复起宋威、曾元裕,以招讨使还之,而杨复光监军。复光遣其属吴彦宏以诏谕贼,仙芝乃遣蔡温球、楚彦威、尚君长来降,欲诣阙请罪,又遗威书求节度。威阳许之,上言“与君长战,禽之”。复光固言其降。命侍御史与中人驰驿即讯,不能明。卒斩君长等于狗脊岭。仙芝怒,还攻洪州,入其郛。威自将往救,败仙芝于黄梅,斩贼五万级,获仙芝,传首京师。
当此时,巢方围亳州未下,君长弟让率仙芝溃党归巢,推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署拜官属,驱河南、山南之民十馀万掠淮南,建元王霸。
曾元裕败贼于申州,死者万人。帝以威杀尚君长非是,且讨贼无功,诏还青州,以元裕为招讨使,张自勉为副。巢破考城,取濮州,元裕军荆、襄,援兵阻,更拜自勉东北面行营招讨使,督诸军急捕。巢方掠襄邑、雍丘,诏滑州节度使李峄壁原武。巢寇叶、阳翟,欲窥东都。会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以兵五千援东都,河阳节度使郑延休兵三千壁河阴。巢兵在江西者,为镇海节度使高骈所破;寇新郑、郏、襄城、阳翟者,为崔安潜逐走;在浙西者,为节度使裴璩斩二长,死者甚众。巢大沮畏,乃诣天平军乞降,诏授巢右卫将军。巢度籓镇不一,未足制己,即叛去,转寇浙东,执观察使崔璆。于是高骈遣将张潾、梁缵攻贼,破之。贼收众逾江西,破虔、吉、饶、信等州,因刊山开道七百里,直趋建州。
初,军中谣曰:“逢儒则肉,师必覆。”巢入闽,俘民绐称儒者,皆释,时六年三月也。儳路围福州,观察使韦岫战不胜,弃城遁,贼入之,焚室庐,杀人如蓺。过崇文馆校书郎黄璞家,令曰:“此儒者,灭炬弗焚。”又求处士周朴,得之,谓曰:“能从我乎?”答曰:“我尚不仕天子,安能从贼?”巢怒斩朴。是时闽地诸州皆没,有诏高骈为诸道行营都统以拒贼。
巢陷桂管,进寇广州,诒节度使李迢书,求表为天平节度,又胁崔璆言于朝,宰相郑畋欲许之,卢携、田令孜执不可。巢又丐安南都护、广州节度使。书闻,右仆射于琮议:“南海市舶利不赀,贼得益富,而国用屈。”乃拜巢率府率。巢见诏大诟,急攻广州,执李迢,自号“义军都统”,露表告将入关,因诋宦竖柄朝,垢蠹纪纲,指诸臣与中人赂遗交构状,铨贡失才,禁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者族,皆当时极敝。
天子既惩宋威失计,罢之,而宰相王鐸请自行,乃拜鐸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率诸道兵进讨。鐸屯江陵,表泰宁节度使李系为招讨副使、湖南观察使,以先锋屯潭州,两屯烽驿相望。会贼中大疫,众死什四,遂引北还。自桂编大桴,沿湘下衡、永,破潭州,李系走朗州,兵十馀万闉焉,投胔蔽江。进逼江陵,号五十万。鐸兵寡,即乘城。先此,刘汉宏已略地,焚庐廥,人皆窜山谷。俄而系败问至,鐸弃城走襄阳,官军乘乱纵掠,会雨雪,人多死沟壑。
其十月,巢据荆南,胁李迢草表报天子。迢曰:“吾腕可断,表不可为。”巢怒,杀之。欲进蹑鐸,会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壁荆门,使沙陀以五百骑钌辔藻鞯望贼阵纵而遁,贼以为怯。明日,诸将乘以战,而马识沙陀语,呼之辄奔还,莫能禁。官兵伏于林,斗而北,贼急追,伏发,大败之,执贼渠十二辈。巢惧,度江东走,师促之,俘什八,鐸招汉宏降之。或劝巨容穷追,答曰:“国家多负人,危难不吝赏,事平则得罪,不如留贼冀后福。”止不追,故巢得复整,攻鄂州,入之。全晸将度江,会有诏以段彦枌代其使,乃止。
巢畏袭,转掠江西,再入饶、信、杭州,众至二十万。攻临安,戍将董昌兵寡,不敢战,伏数十骑莽中,贼至,伏弩射杀贼将,下皆走。昌进屯八百里,见舍媪曰:“有追至,告以临安兵屯八百里矣。”贼骇曰:“向数骑能困我,况军八百里乎?”乃还,残宣、歙等十五州。
广明元年,淮南高骈遣将张潾度江败王重霸,降之。巢数却,乃保饶州,众多疫,别部常宏以众数万降,所在戮死。诸军屡奏破贼,皆不实,朝廷信之,稍自安。巢得计,破杀张潾,陷睦、婺二州,又取宣州。而汉宏残众复奋,寇宋州,掠申、光,来与巢合,济采石,侵扬州。高骈按兵不出。诏兗海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拜全晸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贼方守滁、和,全晸以天平兵败于淮上。宰相豆卢彖计:“救师未至,请假巢天平节度使,使无得西,以精兵戍宣武,塞汝、郑路,贼首可致矣。”卢携执不可,请“召诸道兵壁泗上,以宣武节度统之,则巢且还寇东南,徘徊山浙,救死而已”。诏可。前此已诏天下兵屯溵水,禁贼北走。于是徐兵三千道许,其帅薛能馆徐众城中,许人惊谓见袭,部将周岌自溵水还,杀能,自称留后。徐军闻乱,列将时溥亦引归,囚其帅支详。兗海齐克让惧下叛,引军还兗州,溵水屯皆散。
巢闻,悉众度淮,妄称“率土大将军”,整众不剽掠,所过惟取丁壮益兵。李罕之犯申、光、颍、宋、徐、兗等州,吏皆亡。巢自将攻汝州,欲薄东都。当是时,天子冲弱,怖而流泪,宰相更共建言,悉神策并关内诸节度兵十五万守潼关。田令孜请自将而东,然内震扰,前说帝以幸蜀事。帝自幸神策军,擢左军骑将张承范为先锋,右军步将王师会督粮道,以飞龙使杨复恭副令孜。于是募兵京师,得数千人。
当是时,巢已陷东都,留守刘允章以百官迎贼。巢入,劳问而已,里闾晏然。帝饯令孜章信门,赍遗丰优。然卫兵皆长安高赀,世籍两军,得禀赐,侈服怒马以诧权豪,初不知战,闻料选,皆哭于家,阴出赀雇贩区病坊以备行阵,不能持兵,观者寒毛以忄栗。承范以强弩三千防关,辞曰:“禄山率兵五万陷东都,今贼众六十万,过禄山远甚,恐不足守。”帝不许。贼进取陕、虢,檄关戍曰:“吾道淮南,逐高骈如鼠走穴,尔无拒我!”神策兵过华,裹三日粮,不能饱,无斗志。
十二月,巢攻关,齐克让以其军战关外,贼少却。俄而巢至,师大呼,川谷皆震,时士饥甚,潜烧克让营,克让走入关。承范出金谕军中曰:“诸君勉报国,救且至。”士感泣,拒战。贼见师不继,急攻关,王师矢尽,飞石以射,巢驱氏内堑,火关楼皆尽。始,关左有大谷,禁行人,号“禁谷”。贼至,令孜屯关,而忘谷之可入。尚让引众趋谷,承范惶遽,使师会以劲弩八百邀之,比至,而贼已入。明日,夹攻关,王师溃。师会欲自杀,承范曰:“吾二人死,孰当辨者?不如见天子以实闻,死未晚。”乃羸服逃。始,博野、凤翔军过渭桥,见募军服鲜燠,怒曰:“是等何功,遽然至是!”更为贼乡导,前贼归,焚西市。帝类郊祈哀。会承范至,具言不守状。帝黜宰相卢携。方朝,而传言贼至,百官奔,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趋咸阳,惟福、穆、潭、寿四王与妃御一二从,中人西门匡范统右军以殿。
巢以尚让为平唐大将军,盖洪、费全古副之。贼众皆被发锦衣,大抵辎重自东都抵京师,千里相属。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与群臣迎贼灞上。巢乘黄金舆,卫者皆绣袍、华帻,其党乘铜舆以从,骑士凡数十万先后之。陷京师,入自春明门,升太极殿,宫女数千迎拜,称黄王。巢喜曰:“殆天意欤!”巢舍田令孜第。贼见穷民,抵金帛与之。尚让即妄晓人曰:“黄王非如唐家不惜而辈,各安毋恐。”甫数日,因大掠,缚棰居人索财,号“淘物”。富家皆跣而驱,贼酋阅甲第以处,争取人妻女乱之,捕得官吏悉斩之,火庐舍不可赀,宗室侯王屠之无类矣。
巢斋太清宫,卜日舍含元殿,僭即位,号大齐。求衮冕不得,绘弋绨为之;无金石乐,击大鼓数百,列长剑大刀为卫。大赦,建元为金统。王官三品以上停,四品以下还之。因自陈符命,取“广明”字,判其文曰:“唐去丑口而著黄,明黄当代唐;又黄为土,金所生,盖天启”云。其徒上巢号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以妻曹为皇后,以尚让、赵璋、崔璆、杨希古为宰相,郑汉璋御史中丞,李俦、黄谔、尚儒为尚书,方特谏议大夫,皮日休、沈云翔、裴渥翰林学士,孟楷、盖洪尚书左右仆射兼军容使,费传古枢密使,张直方检校左仆射,马祥右散骑常侍,王璠京兆尹,许建、米实、刘瑭、硃温、张全、彭攒、李逵等为诸将军游弈使,其馀以次封拜。取趫伟五百人号“功臣”,以林言为之使,比控鹤府。下令军中禁妄杀人,悉输兵于官。然其下本盗贼,皆不从。召王官,无有至者,乃大索里闾,豆卢彖、崔沆等匿永宁里张直方家。直方者,素豪桀,故士多依之。或告贼纳亡命者,巢攻之,夷其家,彖、沆及大臣刘鄴、裴谂、赵濛、李溥、李汤死者百馀人。将作监郑綦、郎官郑系举族缢。
是时,乘舆次兴元,诏促诸道兵收京师,遂至成都。巢使硃温攻邓州,陷之,以扰荆、襄。遣林言、尚让寇凤翔,为郑畋将宋文通所破,不得前。畋乃传檄召天下兵,于是诏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诸军行营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营司马。数攻贼,斩万级。邠将硃玫阳为贼将王玫裒兵,俄而杀玫,引军入于王师。弘夫进屯渭北,河中王重荣营沙苑,易定王处存次渭桥,鄜延李孝昌、夏州拓拔思恭壁武功。弘夫拔咸阳,伐渭水,破尚让军,乘胜入京师。巢窃出,至石井。宗楚入自延秋门,弘夫傅城舍,都人共噪曰:“王师至!”处存选锐卒五千以白自志,綯夜入杀贼,都人传言巢已走,邠、泾军争入京师,诸军亦解甲休,竞掠货财子女,市少年亦冒作綯,肆为剽。
巢伏野,使觇城中弛备,则遣孟楷率贼数百掩邠、泾军,都人犹谓王师,欢迎之。时军士得珍贿,不胜载,闻贼至,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贼执弘夫害之,处存走营。始,王璠破奉天,引众数千随弘夫,及诸将败,独一军战尤力。巢复入京师,怒民迎王师,纵击杀八万人,备流于路可涉也,谓之“洗城”。诸军退保武功,于是中和二年二月也。
其五月,昭义高浔攻华州,王重荣与并力,克之。硃玫以泾、岐、麟、夏兵八万营兴平,巢亦遣王璠营黑水,玫战未能胜。郑畋将窦玫夜率士燔都门,杀逻卒,贼震惧。于时畿民栅山谷自保,不得耕,米斗钱三十千,屑树皮以食,有执栅民鬻贼以为粮,人获数十万钱。士人或卖饼自业,举奔河中。李孝昌、拓拔思恭徙壁东渭桥,收水北垒。
数月,贼帅硃温、尚让涉渭败孝昌等军。高浔击贼李详,不胜,贼复取华州,巢即授华州刺史,以温为同州刺史。贼又袭孝昌,二军引去。贼破陈敬瑄兵,走南山。齐克俭营兴平,为贼所围,决河灌之,不克。有题尚书省户讥贼且亡,尚让怒,杀吏,辄剔目悬之,诛郎官门阑卒凡数千人,百司逃,无在者。
天子更以王鐸为诸道行营都统,崔安潜副之,周岌、王重荣为左右司马,诸葛爽、康实为左右先锋,平师儒为后军,时溥督漕赋,王处存、拓拔思恭为京畿都统,处存直左,孝章在北,思恭直右。西门思恭为鐸都监,杨复光监行营,中书舍人卢胤征为克复制置副使。于是鐸以山南、剑南军营灵感祠,硃玫以岐、夏军营兴平,重荣、处存营渭北,复光以寿、沧、荆南军合岌营武功,孝章合拓拔思恭营渭桥,程宗楚营京右。
硃温以兵三千掠丹、延南鄙,趋同州,刺史米逢出奔,温据州以守。六月,尚让寇河中,使硃温攻西关,败诸葛爽,破重荣数千骑于河上,爽闭关不出,让遂拔郃阳,攻宜君垒,大雨雪盈尺,兵死什三。七月,贼攻凤翔,败节度李昌言于涝水,又遣强武攻武功、槐里,泾、邠兵却,独凤翔兵固壁。拓拔思恭以锐士万八千赴难,逗留不进。河中粮艘三十道夏阳,硃温使兵夺艘,重荣以甲士三万救之,温惧,凿沉其舟,兵遂围温。温数困,又度巢势蹙且败,而孟楷方专国,温丐师,楷沮不报,即斩贼大将马恭,降重荣。帝进拓拔思恭为京四面都统,敕硃玫军马嵬。温既降,重荣遇之厚,故李详亦献款,贼觉,斩之于赤水,更以黄思鄴为刺史。
十月,鐸浚壕于兴平,左抵马嵬,使将薛韬董之,由马嵬、武功入斜谷,以通盩厔,列屯十四,使将梁璩主之,置关于沮水、七盘、三溪、木皮岭,以遮秦、陇。京左行营都统东方逵禽贼锐将李公迪,破堡三十。华卒逐黄思鄴,巢以王遇为刺史,遇降河中。
明年正月,王鐸使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破贼于渭南,承制拜东北行营都统。会鐸与安潜皆罢,克用独引军自岚、石出夏阳,屯沙苑,破黄揆军,遂营乾坑。二月,合河中、易定、忠武等兵击巢。巢命王璠、林言军居左,赵璋、尚让军居右,众凡十万,与王师大战梁田陂。贼败,执俘数万,僵胔三十里,敛为京观。璠与黄揆袭华州,据之,遇亡去。克用掘堑环州,分骑屯渭北,命薛志勤、康君立夜袭京师,火廥聚,俘贼而还。
巢战数不利,军食竭,下不用命,阴有遁谋,即发兵三万扼蓝田道,使尚让援华州。克用率重荣迎战零口,破之,遂拔其城,揆引众出走。泾原节度使张钧说蕃、浑与盟,共讨贼。是时,诸镇兵四面至。四月,克用遣部将杨守宗率河中将白志迁、忠武将庞从等最先进,击贼渭桥,三战,贼三北。于是诸节度兵皆奋,无敢后,入自光泰门。克用身决战,呼声动天,贼崩溃,逐北至望春,入升阳殿闼。巢夜奔,众犹十五万,声趋徐州,出蓝田,入商山,委辎重珍赀于道,诸军争取之,不复追,故贼得整军去。
自禄山陷长安,宫阙完雄,吐蕃所燔,唯衢弄庐舍;硃泚乱定百馀年,治缮神丽如开元时。至巢败,方镇兵互入虏掠,火大内,惟含元殿独存,火所不及者,止西内、南内及光启宫而已。杨复光献捷行在,帝诏陈许、延州、凤翔、博野军合东西神策二万人屯京师,命大明宫留守王徽卫诸门,抚定居人。诏尚书右仆射裴璩修复宫省,购辇辂、仗卫、旧章、秘籍。豫败巢者:神策将横冲军使杨守亮、蹑云都将高周彝、忠顺都将胡真、天德将顾彦朗七十人。
巢已东,使孟楷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迎战,大败,即臣贼,与连和。楷击陈州,败死,巢自围之,略邓、许、孟、洛,东入徐、兗数十州。人大饥,倚死墙堑,贼俘以食,日数千人,乃办列百巨碓,糜骨皮于臼,并啖之。时硃全忠为宣武节度使,与周岌、时溥帅师救陈,赵犨亦乞兵太原。巢遣宗权攻许州,未克。于是粮竭,木皮草根皆尽。
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兵由陕济河而东,会关东诸镇壁汝州。全忠击贼瓦子堡,斩万馀级,诸军破尚让于太康,亦万级,获械铠马羊万计,又败黄鄴于西华,鄴夜遁。巢大恐,居三日,军中相惊,弃壁走,巢退营故阳里。其五月,大雨震电,川溪皆暴溢,贼垒尽坏,众溃,巢解而去。全忠进戍尉氏,克用追巢,全忠还汴州。
巢取尉氏,攻中牟,兵度水半,克用击之,贼多溺死。巢引残众走封丘,克用追败之,还营郑州。巢涉汴北引,夜复大雨,贼惊溃,克用闻之,急击巢河濒。巢度河攻汴州,全忠拒守,克用救之,斩贼骁将李周、杨景彪等。巢夜走胙城,入冤句。克用悉军穷蹑,贼将李谠、杨能、霍存、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往降全忠,而尚让以万人归时溥。巢愈猜忿,屡杀大将,引众奔兗州。克用追至曹,巢兄弟拒战,不胜,走兗、郓间,获男女牛马万馀、乘舆器服等,禽巢爱子。克用军昼夜驰,粮尽不能得巢,乃还。巢众仅千人,走保太山。
六月,时溥遣将陈景瑜与尚让追战狼虎谷,巢计蹙,谓林言曰:“我欲讨国奸臣,洗涤朝廷,事成不退,亦误矣。若取吾首献天子,可得富贵,毋为他人利。”言,巢出也,不忍。巢乃自刎,不殊,言因斩之,及兄存、弟鄴、揆、钦、秉、万通、思厚,并杀其妻子,悉函首,将诣溥。而太原博野军杀言,与巢首俱上溥,献于行在,诏以首献于庙。徐州小史李师悦得巢伪符玺,上之,拜湖州刺史。
巢从子浩众七千,为盗江湖间,自号“浪荡军”。天复初,欲据湖南,陷浏阳,杀略甚众。湘阴强家邓进思率壮士伏山中,击杀浩。
赞曰:广明元年,巢始盗京师,自陈“唐去丑口而著黄,明黄且代唐也。”鸣呼,其言妖欤!后巢死,秦宗权始张,株乱遍天下,硃温卒攘神器有之,大氐皆巢党也。宁天托诸人告亡于下乎!
秦宗权,蔡州上蔡人,为许牙将。巢涉淮,节度使薛能遣宗权搜兵淮西,而许军乱,杀能。宗权外示赴难,因逐刺史,据蔡以叛。周岌代能领节度,即授以州,有兵万人,乃遣将从诸军败贼于汝州。杨复光言之朝,擢防御使,宠其军曰奉国,即为本军节度使,进检校司空。
巢走出关,宗权与连和,遂围陈州,树壁相望,扰敓梁、宋间。巢死,宗权张甚,啸会逋残,有吞噬四海意。乃遣弟宗言寇荆南;秦诰出山南,攻襄州,陷之,进破东都,围陕州;使秦彦寇淮、肥;秦贤略江南;宗衡乱岳、鄂。贼渠率票惨,所至屠老孺,焚屋庐,城府穷为荆莱,自关中薄青、齐,南缭荆、郢,北亘卫、滑,皆麕骇雉伏,至千里无舍烟。惟赵犨保陈,硃全忠保汴,仅自完而已。然无霸王计,惟乱是恃,兵出未始转粮,指乡聚曰:“啖其人,可饱吾众。”官军追蹑,获盐尸数十车。
僖宗假硃全忠都统节以讨贼。秦贤略宋及曹,全忠好书约和,贤遣张调请分地,自汴以南归之蔡,全忠阴许,而贤引兵济汴,肆燔劫无孑馀。全忠大怒,斩调而还,曰:“我出十将,必破此贼。”进与贼战,杀获甚众。宗权急攻许,节度使鹿晏弘乞师于全忠,师未及出,已破晏弘,进攻郑州,取之。击河桥,遂守河阳,放兵侵汴西鄙、北鄙。
全忠壁酸枣,战不克。宗权屯边村,使秦贤营双丘,侵板桥,卢瑭引兵进屯万胜,夹汴而栅,将梁以济师。全忠诡击杀瑭,宗权悉军十五万列三十六屯,逼汴。全忠惧,求救于兗、郓,而硃瑾、硃宣皆身自将同拒贼。五月,全忠闭城大会,鼓闻于郊无置声,阴启北门击贼垒,士哗,趋中营,兗、郓整兵合击,大败之。宗权忿,过郑,焚郛舍,驱民入淮西,全忠遂有郑、许、河阳、东都。
于是合诸镇兵会上蔡,分为五军入其地。宗权召孙儒,儒不应。宗权素壁上蔡以扼险要,全忠拔其壁,遂围蔡州,傅城而垒,以羸兵诱贼。贼出,全忠尽斩之。宗权退守中州,未能下,全忠使大将胡元琮围之,身还汴。宗权间许无备,袭取其州,执守将元琮,引兵复收许。
宗权还,为爱将申丛所囚,折一足以待命。全忠署丛节度留后,丛中悔,夷其族。宗权至汴,全忠以礼迎劳,且曰:“公昔陷许,能戢兵赐盟,戮力勤王,乌有今日乎?”宗权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謷然无惧色。全忠以槛车上送京师,两神策兵縻护。昭宗御延喜楼受俘,京兆尹曳以组练,徇两市,引颈视车外,呼曰:“宗权岂反者耶?顾输忠不效耳。”观者大笑。与妻赵俱斩独柳下。宗权以中和三年叛,居六年而诛。
董昌,杭州临安人。始籍土团军,以功擢累石镜镇将。中和三年,刺史路审中临州,昌率兵拒,不得入,即自领州事。镇海节度使周宝不能制,因表为刺史。昌已破刘汉宏,兵益强,进义胜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僖宗始还京师,昌取越民裴氏藏书献之,补秘书之亡,授兼诸道采访图籍使。
始,为治廉平,人颇安之。当是时,天下贡输不入,独昌赋外献常参倍,旬一道,以五百人为率,人给一刀,后期即诛。朝廷赖其入,故累拜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爵陇西郡王。视诏书讫,字偿一缣,归当制官。而小人意足,浸自侈大,托神以诡众。始立生祠,刳香木为躯,内金玉纨素为肺府,冕而坐,妻媵侍别帐,百倡鼓吹于前,属兵列护门。属州为土马献祠下,列牲牢祈请,或绐言土马若嘶且汗,皆受赏。昌自言:“有飨者,我必醉。”蝗集祠旁,使人捕沈镜湖,告曰:“不为灾。”客有言:“尝游吴隐之祠,止一偶人。”昌闻,怒曰:“我非吴隐之比!”支解客祠前。
始,罢榷盐以悦人,丰衣食,后稍峭法,笞至千百,或小过辄夷族,血流刑场,地为之赤。有五千馀姓当族,昌曰:“能孝于我,贷而死。”皆曰:“诺。”昌厚养之,号“感恩都”,刻其臂为誓,亲族至号泣相别者。凡民讼,不视狱,但与掷博齿,不胜者死。用人亦取胜者。
昌得郡王,咤曰:“朝廷负我,吾奉金帛不赀,何惜越王不吾与?吾当自取之!”下厌其虐,乃劝为帝。近县举狂畐讠虖请,昌令曰:“时至,我当应天顺人。”其属吴繇、秦昌裕、卢勤、硃瓚、董庠、李畅、薛辽与妖人应智、王温、巫韩媪皆赞之。昌益兵城四县自防。山阴老人伪献谣曰:“欲知天子名,日从日上生。”昌喜,赐百缣,免税征。命方士硃思远筑坛祠天,诡言天符夜降,碧楮硃文不可识。昌曰:“谶言‘兔上金床’,我生于卯,明年岁旅其次,二月朔之明日,皆卯也,我以其时当即位。”客倪德儒曰:“咸通末,《越中秘记》言:‘有罗平鸟,主越祸福。’中和时,鸟见吴、越,四目而三足,其鸣曰‘罗平天册’,民祀以攘难。今大王署名,文与鸟类。”即图以示昌,昌大喜。
乾宁二年,即伪位,国号大越罗平,建元曰天册,自称“圣人”,铸银印方四寸,文曰“顺天治国之印”。又出细民所上铜铅石印十床及它鸟兽龟蛇陈于廷,指曰“天瑞”。其下制诏,皆自署名,或曰帝王无押诏,昌曰:“不亲署,何由知我为天子?”即榜南门曰天册楼。先是,州寝有赤光,长十余丈;虺长尺馀,金色,见思道亭。昌署寝曰明光殿,亭曰黄龙殿,以自神。以次拜置百官,监军与官属皆西北向恸哭,乃北面臣昌。或请署近侍,昌曰:“吾假处此位,安得如宫禁?”不许。下书属州曰:“以某日权即位,然昌荷天子恩,死不敢负国。”
初,官属不徇昌旨者,节度副使黄碣、山阴令张逊皆诛死。镇海节度使钱镠书让昌曰:“开府领节度,终身富贵,不能守,闭城作天子,灭亲族,亦何赖?愿王改图。”昌不听,焖悉兵三万攻之,望城再拜曰:“大王位将相,乃不臣。能改过,请谕还诸军。”昌惧,献镠钱二百万缗犒军,执应智、王温、韩媪、吴繇、秦昌裕送于镠,且待罪。焖乃还,表于朝,以为昌不可赦,复讨之,傅城而垒。昌又执硃思远、王守真、卢勤送镠军求解。昭宗遣中人李重密劳师,除昌官爵,授镠浙东道招讨使。昌乃求援于淮南杨行密,行密遣将台濛围苏州,安仁义、田頵攻杭州,以救昌。镠将顾全武等数败昌军,昌将多降,遂进围越州。
候人言外师强,辄斩以徇;绐告镠兵老,皆赏。昌身阅兵五云门,出金帛倾镠众。全武等益奋,昌军大溃,遽还,去伪号,曰:“越人劝我作天子,固无益,今复为节度使。”全武四面攻,未克,会台濛取苏州,镠召全武还,全武曰:“贼根本在瓯、越,今失一州而缓贼,不可。”攻益急。城中以口率钱,虽簪珥皆输军。昌从子真得士心,昌信谗杀之,众始不用命。又减战粮欲犒外军,下愈怨,反攻昌,昌保子城。镠将骆团入见,绐言:“奉诏迎公居临安。”昌信之,全武执昌还,及西江,斩之,投尸于江,传首京师,夷其族。于是斩伪大臣李邈、蒋瑰等百馀人,发昌先墓,火之。昌败,犹积粮三百万斛,金币大抵五百馀帑,而兵不及万人。镠遂为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云。
赞曰:唐亡,诸盗皆生于大中之朝,太宗之遗德馀泽去民也久矣,而贤臣斥死,庸懦在位,厚赋深刑,天下愁苦。方是时也,天将去唐,诸盗并出,历五姓,兵未尝少解,至宋然后天下复安。汉之亡也,天下大乱,至晋然后稍定;晋之亡也,天下大乱,至唐然后复安。治少而乱多者,古今之势,盛王业业以求治,可少忽哉!
●附录 进新唐书表
臣公亮言:窃惟唐有天下几三百年,其君臣行事之始终,所以治乱兴衰之迹,与其典章制度之英,宜其粲然著在简册。而纪次无法 ,详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实零落,盖又百有五十年,然后得以发挥幽沫,补缉阙亡,黜正伪缪,克备一家之史,以为万世之传。成之至难,理若有待。
臣公亮诚惶诚恐,顿首顿首:伏惟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德皇帝陛下,有虞舜之智而好问,躬大禹之圣而克勤,天下和平,民物安乐。而犹垂心积精,以求治要,日与鸿生旧学讲诵《六经》,考览前古,以谓商、周以来,为国长久,惟汉与唐,而不幸接乎五代。衰世之士,气力卑弱,言浅意陋,不足以起其文,而使明君贤臣,俊功伟烈,与夫昏虐贼乱,祸根罪首,皆不得暴其善恶以动人耳目,诚不可以垂劝戒,示久远,甚可叹也!乃因迩臣之有言,适契上心之所闵,于是刊修官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给事中、知制诰臣欧阳修,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尚书吏部侍郎臣宋祁,与编修官礼部郎中、知制诰臣范镇,刑部郎中、知制诰臣王畴,太常博士、集贤校理臣宋敏求,秘书丞臣吕夏卿,著作佐郎臣刘羲叟等,并膺儒学之选,悉发秘府之藏,俾之讨论,共加删定,凡十有七年,成二百二十五卷。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至于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传纪实,或增或损,义类凡例,皆有据依。纤悉纲条,具载别录。臣公亮典司事领,徒费日月,诚不足以成大典,称明诏,无任惭惧战汗屏营之至。臣公亮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
嘉佑五年六月 日
提举编修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臣曾公亮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