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好好色之心何尝待虑何尝不出于自然如何却谓之人欲七情如此者甚多此犹易认也且有明似天理而细心体之实属人欲者此则难认矣当念之初动时学者何以辨别
先生日好好色之心固发于自然而好色之迹惟恐人知即此畏人知之心亦曷尝不自然乎可见一时之纵恣终不能汨良知之本体特明知而明昧之耳真似似真之辨天理人欲之界所差只在毫厘间非至明不能晰其几此君子之所以贵穷理也
问孩提爱亲谓之良知以其不虑而知也尝思之孩提爱亲似只为乳如早委之乳母则只爱乳母而反不知有生母矣若从乳起爱不过口味之性耳欲从生身处起爱似非学虑后不能也然孟子立言自确而瑸心实未晓然果何如与
先生曰知爱乳母而不知有生母乳为之也非天性之本然也及其一知生母而尚肯爱乳母若生母乎吾恐虽百乳母终不肯易天性一日之爱矣若谓由学由虑而后然则夫甫能言而便知呼娘亦孰使之然乎
问君子思不出其位据注是因上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类记之瑸窃思上章似是夫子有为而言指身所居之位而言也此章乃曾子称艮象之辞就君子之思而言也位字从来未晓果何所指与
先生曰位字与素位位字参看庶几知其所止而无越俎之思矣依然若思而无思朗然若觉而无觉学能臻此方是止其所而不动本体常现自无出位之?
问瑸从前留意词论未尝刻苦但偶然感物触情或因事应付兴会所到发而遂适常以此为乐事也自吾师指点后乃知玩物丧志遂一意屏绝浮习息心本真柰野鹰初拘困闷不堪心花枯萎时或稍弄文墨反觉机趣快恬不审吾师以为何如
先生曰此习性也程子有言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而象山亦云今人多是附物以为乐若一旦失其所附恰似猢孙失了树谅哉
问向者瑸讼坟一事蒙吾师见责以为无地理或权教之以息一时之讼与抑果全无地理与
先生曰程子云地美则神灵安朱子上孝宗山陵议尤娓娓言之则地理之说诚亦有之然有天理而后可以言地理未有天理不足专恃地理而蒙庥者也堪舆家茫然于天理而专讲地理于理便不通矣乌睹所谓理哉雪心赋青囊经人子须知地理正宗等书吾尝深研其说寻龙倒杖之法少时亦尝留心但恶夫世之人舍却天理而专靠地理以故生平绝口不谈一味主张天理天理若得则地理在其中矣
问参同悟真书人谓朱子晚年亦好观之瑸尝窃察其术似于养身有补未审可信否
先生曰汉末魏伯阳拟周易纳甲法作参同契一书其云二用无定位周流游六虚等语于易道互相发明是以文公晚年与其徒蔡西山间亦参阅其后张平叔又著诗数十首以为悟真篇中间抽坎补离药物火候婴儿姹女金公黄婆之言皆为金丹刀圭而设要之别是一术非知道者所贵也程子云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将济斯民而许鲁斋亦谓万般补养皆虚伪惟有操心是要诀
问子曰仁者寿而颜子乃夭窃谓此特言性与天道之常而不以身论也至讲大德必得其寿而朱注云舜年百有十岁是仅以身论矣瑸久惑之窃谓舜之寿当从宗庙享子孙保看出盖祖宗甚远子孙甚长而德足以享保无穷是以德言寿而不止身之百有十岁也不然盗跖老死岂仁于颜子哉老彭八百岂德之远过于舜哉愚意如斯敢祈剖示
先生曰君子修已要在有理遣欲久之欲尽理显耳目口鼻虽与人同而所以视听言动浑是天理可以达天可以参天天与之死不妨速还造化天与之生不妨久待天工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区区寿夭初非所计即以寿夭言之有形寿有名寿有神寿七十百年此形寿也流芳百世此名寿也一念万念此神寿也若气断神灭则周公不若旦多材多艺能事鬼神及文王在上之言皆诳言矣曾谓圣人而诳言乎哉信得此则盗跖期颐之死乃是真死而颜子三十二亡未尝真亡也
问福善祸淫显应者固多而明错者亦不少人谓天道难测固也窃谓人但见其小体而不见其大体耳如君子坦荡荡是大体已享其福矣即贫贱患难无入而不自得小体不足累小人常戚戚是大体已受祸矣即富贵荣华而魂梦多有不安小体何足羡鄙见如斯乞吾师指示
先生曰积善有余庆积不善有余殃此一定之理无足疑者天道固未易测而错则决不错也昔人谓此翁无急性却有记性此真知天者大抵吾人涉世一生祸福荣华只看各人存心何如耳存心若正身虽贫贱患难而自反无愧无异三公之贵陶朱之富心若不正身虽富贵亨通而自反多惭无异在囹圄粪秽中也荡荡戚戚大体享福受祸之言最为得之
先生答讫徐谓之曰所问疑端足征别来用心疑者悟之基也先儒谓大道本无阶级以疑为阶级故大疑则大进小疑则小进其画然而莫进者由漫然而弗疑者也然区区不患子不能疑患疑而非其所当急耳昔陆子静先生讲学于象山一士忽问如何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先生笑曰公是泛之问老夫却不泛然答既而又吟云自家主宰常精健逐外精神徒损伤寄语同游二三子莫将言语坏天常今所问中间多有疑乎其所不当疑问乎其所不当问者则亦近于泛然而坏天常矣非区区所望于子也
鼓棹集﹝清﹞王夫之撰
初集
十六字令[落花影]
落花影款款映春江终相就贴水不成双
又[前题]
落花影风飐小桥西掠素夹疑是染香泥
捣练子[晚春]
云似梦雨如尘花泪红倾柳黛颦也算人闲春一度明年莫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