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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朱柏庐诗文选-明-朱用纯-第21页

行,以审风物、畅襟抱。”于是不畏风者留于舟,而予三人并步。举目见楼阁参差、湖山辉映,便令人作三山五城观。陟高冈,下平麓,自明月至石公,不啻五六里,寒林霜树,柑橘居多,苍翠交加,丹黄纷竞。一步一赏,无非蜀锦。而山家衡宇相接,杨坞为盛。然门无吠犬,途无走妇,负担偶值,静若夜行。予尝见俗逢元旦,率遍街里帘垂户闭如无事者,以为举世不知有此风土否,而岂期兹山果然。风大作,舟次晚酌,乃至庵宿。庵僧曰慧目,以爱山水而披缁,甚淳朴,暮诵可消洒思。
戊申,拟放回棹,寻云梯、云嶂故径。觇湖中风势,石公、石姥几欲漂坠,万浪澎湃,不敢言归。庵后皆石壁,东引夕光,西薄归云。有仙芦数茎产其下,坚似竹,冬夏皆抽笋,逾二三年乃枯,又名达摩芦。慧公邀观良久,移坐庵左右台。仰视,予欲大书“振衣千仞”四字于其上、及题同游名字于归云洞,既受复极旁赞。顾尝笑杜元凯立碑岘山为好名,无乃近是,遂止。
先是,闻王氏又有挟仙楼可登,寻其主人,不值。乃登朗西阁,亦王氏居,为叔介犹子,曰纶音,亦爱客。从慧公散步曲岑,其乔林皆乌桕、鸭脚,分明月、杨坞之一二,已堪瞻玩。过满愿庵,佛氏有四十八愿,庵阶之级适满是数,故以名。寻王氏墓,其兆域左右皆湖石累置,即墓碑亦嶙峋小湖石,所植皆春梅秋桂。虽不合古,故标“幽躅”。问之,即叔介葬其先人及生圹也。
日未下舂,再游杨坞,宋少师杨别墅之地。昨特涉其外径,兹更环瞩途巷,屋舍不殊,风景自别。里门之榜曰“仁里”,愚以为此直上古遗民,并无用分仁、义之为名也。问其居者,自西蔡东皆蔡氏。山中秦、王并著姓,而蔡为最。思访林屋山人之子孙,搜其逸事,又不敢不介而前,回翔久之。谋再醉归云,风未寂,乃已。
己酉,梦觉,诵放翁诗云:“颇忧昨暮云吞日,犹幸今朝雨压风。”盖亦有是忧而窃觊不验。及盥栉,果风雨俱不作。始知昨者山灵惜别,故特遣屏翳挽驾,更为一日周旋。顾乃迫于人事,不复能留。揖洞山,辞缥缈,谢石公,放舟乎中流,然犹首不停回,而自此魂梦皆西山矣!
袁中郎铨部《西山记》云:“一峦半壑,可列名山;败址残石,堪入画图……耳目听睹与之为配者,其惟圆峤、方壶。”此或者抑扬太过,然予固酷爱其山水,尤醉心于土俗,既邀幸俦侣之欢、风日之美,以有兹游。若夫杖履所未至者,犹多胜地,则俟重游于他日。而予雅有卜居西山之志,顾老矣,未知此生得栖迹于明月、杨坞之间,采山钓鲜,而与风月少共酬酢、故老少话羲皇否也。亦姑纪之,而特书一本贻朝宗,以志其逸韵。
甓斋陶表兄像赞
兄长于予七岁,以中表故,未髫龀从吾母过舅氏家,则便到兄读书处,往往乱翻书帙弄笔墨,舅氏辄以为喜,兄亦不嗔予也。其后予渐长,颇知学问通文义,舅氏益喜,兄亦辨论往复,居然视予为益友。
旋同受知于学使者江右宗公,先后为诸生,而舅氏又室予以次女。舅氏,别峰先生也。由是过从益数,尝对砚文战,予学不逮兄,然旗鼓不肯相下。是时意气伟然,指顾高远,不离骤致,若巍科上第近在足下然者。
讵知不转瞬而丧乱迭乘,山颓海沸,家君与舅氏同日殉难。覆巢之下,几无完卵,遂绝意尘世矣。矢志埋名,曩时豪兴尽逐烟飞,而坚授生徒以终吾生。兄前四年七十三岁而殁,予今亦年七十矣。虽比于孺子、幼安之高,未敢希附;而庶几所谓初终一节者,此予与兄生平之大概也。
兄独雅好禅悟,襟期通傥,绝不似予屑屑拘方,以故皋比亦早自谢去。茅檐著述,虽饭甑生尘,卒常晏如。而予至今犹潦倒于佔毕之间,以是为终不逮兄。然如兄旷怀,宜享多寿而不得,是又不可解也。
兄讳鄄,诸生之名曰甄,字康令,号甓斋,别峰先生之长子。子锷,持像请赞。赞曰:
邛邛其貌,穆穆其神。当夫少年豪上,莫敢逼视,几如救巨鹿之楚军。忽焉壮气销归何处,而如南郭子嗒焉不自见其身。固志节之穷且益坚,亦道力之老而弥醇。若以衣冠无新制,谓是避秦人,则但得其形似,而犹未遇其真。
不捕鼠猫说
偶来一猫,见人辄避。家人以其无从得食也,食之,遂渐与人亲。家人以为是可畜也,日食之。然所以食之者,以其能捕鼠也。而是猫饥则鸣,鸣则求食;食则饱,饱则徜徉暇豫,跳掷上下,或熟睡而已,不知有鼠之可捕,亦不知己之当捕鼠也者。家人又以为是可弃也。
予乃谓之曰:何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耶?孟子曰:“兽相食,且人恶之。”是猫于鼠固不当食也;又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人之有贵贱愚黠,犹物之有大小强弱也。人之不当以贵杀贱、以黠杀愚,犹物之不当以大杀小、以强杀弱也。何也?贵贱愚黠其为人类也,大小强弱其为兽类也。予固不解夫猫之何为捕鼠而以大食小、以强食弱也;予又恶夫天下之人之靡不以贵杀贱、以黠杀愚也!
谓是猫也,非独兽之异,抑亦人之所不如。是当奉之为嘉祥,宠之以异数,昔人所谓饰茵而栖、给鲜而茹者,而且弃乎哉?且嗜杀者,不嗜杀之所弃;不嗜杀,嗜杀者之所弃: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