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轻也。而臣何敢以无说而处于此?臣常以为天下之事,虽其甚大而难办者,天下必有能办之人。盖当今之所为大患者,不过曰四夷强盛,而兵革不振;百姓凋敝,而官吏不饬;重赋厚敛,而用度不足;严法峻令,而奸轨不止。此数四者,所以使天子坐不安席、中夜太息而不寐者也,然臣皆以为不足忧。何者?天下必有能为天子出力而为之者。而臣子之所忧,在乎天下之所不能如之何者也。臣闻善治天下者,必明于天下之情,而后得御天下之术。术者,所谓道也。得其道,而以智加焉,是故谓之术。古之圣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术制之也,万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于箱,马服于辕,鹰隼服于■。牛不可以有所触,马不可以有所是,鹰隼不可以背而高翔。此三者惟其喜怒好恶之情,发于外而见于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术,至于终身制于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异于治马也?马之性刚狠而难制,急之则敝而不胜,缓之则惰而不趋。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制其迟速,驱之有方而掣之有时,则终日燮々而不知止。此术之至也。古之圣人驱天下之人而尽用之,仁者使效其仁,勇者使效其勇,智者使效其智,力者使效其力。天下之人虽杂然皆列于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后任之?且虽有天下之善人,与之处而不知其性,御之而不中其病,则虽有好善之心,而不获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为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汉之际,奸宄猛悍之人,所在而为寇。高祖发于丰沛之间,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伦,皆抚而纳诸其中。所以制之者甚备也。玉帛子女、牛羊犬马,以极其豪侈之心;轻财好施,敦厚长者,以服其趑趄之怀;倨肆傲岸,轻侮凌辱,以折其强狠之气。其视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欢心而用其死力。至于元、成之世,天下久于太平,士大夫生于其间,无复英雄难制之风。天下之士,皆书生好儒,其才气勇力无足畏者,俯首下气求为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贤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性,不获其术。贤人君子,避谗畏讥,远引而去,而小人宦竖,纵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悯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盖非有深远难见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见其所害;欲其乐从,而见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悦;欲其惧,而致其所忌;欲其开心见诚,而示之以无所恐;欲其守死不去,而示之以无所往。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而至于治天下则不能用,且此过矣。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事,惟其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此观之,治天下愈不可以无术也。
○第二道
臣闻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已略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闻之,人有好为名高者,临财推之,以让其亲;见位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逼之,而不食其禄,力为谦耻之节,以高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为厚利者,见禄而就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屋,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强之以名高,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悦于其中。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斗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制天下之奸雄。盖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而其为迹也甚微。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之其君也,优游翱翔而听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之既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故其焉,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苟无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谓之恶,而天下之恶,固有可以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悦,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劫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丽姬之说献公,使之老而避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