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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栾城集-宋-苏辙-第68页

人以上至于为舜,其所以治其身,上以事其父母,下以化服其妻子者不同,而其所以为生者,子耕于田,妇织于室,养其鸡豚,殖其菜茹,无失其时,以养生送死,虽舜与天下之良人均也。舜而不然,不得以为舜;天下之人不然,不得以为良人。何者?是亦治家之地焉耳,而至于为国而岂独无之?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故周公因之,建为步亩沟洫之制。何者?其所因者治世之成法也。孔子之治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何者?其所因者衰世之余制也。当战国之强,诸侯无道,然孟子亦以为有王者起,今之诸侯不可尽诛,惟教之不改而后诛之。故汉之兴也,因秦之故而不害其为汉;唐之兴也,因隋之故而不害其为唐。由是观之,则夫享国之长短,致化之薄厚,其地能容之而不能使之也。地不能使之长短薄厚,然长不得地则无所效其长,厚不得地则无所致其厚,故夫有地而可以空,有所为者举而就之可也。当今之世,祖宗之法或具存而不举,或简略而不务。具存而不举,是有地而不耕也;简略而不备,是地有所废缺而不完也。欲筑室者先治其基,基完以平,而后加石木焉,故其为室也坚。今之治天下则不然。盖尝论之,自五代以来,强臣专国,则天下震动而易乱。自吾祖宗削而渐磨之,则今世可以粗安。凡今世之所恃以为安者,惟无强臣而已。然恃其一之粗安也,而尽忘其余,故尝以为当今天下有三不立。由三不立,故百患并起而百善并废。何者?天下之吏,偷堕苟且,不治其事,事日已败而上不知使,是一不立也;天下之兵,骄脆无用,召募日广,而临事不获其力,是二不立也;天下之财,出之有限而用之无极,为国百年而不能以富,是三不立也。基未平也,加之以其所欲为是,故兴一事而百弊作,动一役而天下困,投足而遇陷阱,侧身而入河海,平居犹惧有患,而况求以驰骋于其上哉,固不可矣。今夫夷狄之患,是中国之一病也。吾欲拒之,则有以为拒之之具;和之,则有以为和之之费。以天下而待一国,其为有余力也,固亦宜矣,而何至使天下皆被其患?今也天下幸而无它患难,而唯西北之为畏。然天下之力,亦已困而不能支矣。一岁之入不能供一岁之出,是非特纳赂之罪也,三事不立之过也。故三事立,为治之地既成,赂之则为汉文帝,不赂则为唐太宗。赂与不赂,非吾为国治乱之所在也,治乱之所在,在乎其地之立与不立而已矣。天下之事因循而维持之,以至于渐不可举,犹曰是养之未至也。乘舟中流,释其楫而听水之所之,旋于洄γ,格于洲浦,以为是固然也,其为无具,亦已甚矣。以今之时,天子仁恕,士大夫好善,天下之风俗,不至于朋党乱正、诬罔君子也,世之清议凛然在矣。公卿之欲有为以济斯世,谁有言者,而曰吾有所待,是徒空言,非事实也。故为之说曰:居之以强力,发之以果敢,而成之以无私。夫惟有私者不可以果敢,果于一不果于二,天下将以为言。不果者不可以强力,力虽强而辄为多疑之所败。天下之人惟能为是三者,则足以排天下之坚强,而纳之于柔懦,扰天下之怨怒,而投之于不敢。惟不能为是三者,则足以败天下之贤才,而卒之以不能有所建。是故无私而果敢,果敢而强力。以是三者治天下之三不立,以立为治之地。为治之地既立,然后择其所以施之,天下将无所不可治。
【新论下】
天下之未治也,患三事之不立。苟其既立,则患其无以施之。盖君子为国,正其纲纪,治其法度,皆可得而知也。惟其所以施之,则不可得而知。周公之治周也,修其井田,封建百辟,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天下归周者,不可得而知也。孔子之治鲁也,堕其三都,诛其乱政,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羔豚不饰贾,男女别于道者,不可得而知也。孟子之所以治邾者,正其疆界,五口之家,桑麻鸡豚必具,可得而知也,其所以使之至于王者,不可得而知也。孔子、孟子之所汲汲以教人者,在其不可得而知,而其可得而知者,不详论也。曰:是有意于治者能之,然而亦不可去也,故其得为是国也,必举之以为先。由是观之,治国之地,圣人无之不得以施其圣。然而圣人之道,有所高远而不可及者矣。其于孔子之门,所谓政事,而冉有、子路之所能者,治国之地也。子路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是亦自以为能其地,而未有以施之云尔。然夫子许其能之,而不以为大贤,则夫子之道,深矣远矣。夫子平居朝夕孜孜以教人者,惟所以自修其身,而其所以修其政事者,未尝言也。盖亦尝言之矣,曰:“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所重民食、丧、祭。”是九者,凡所以为政而未足也。故继之曰:“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是四者,所以成之焉耳。其意以为既成而后,以其平居自修之身施之。故《记》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为有此具也。君子修其身,无所施之则不立。治其政事,无以施之则不化。当三代之治也,天下之事,无不毕举。虽后世之君,犹得守其法度,以为无过。惟无暴君,则天下可安。故伊尹之训太甲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