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德彝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疏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苟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苟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受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每岁溯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敝于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往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每侵盗,杂以他物,米之至京师者率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每岁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所欺盗败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滨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复较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将,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余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贫之源也。从其可恤而收之,无所不收,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于旧。臣不敢远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自嘉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废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之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丧不俟岁月而葬。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然苟自今从其可恤而收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远,听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苟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苟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好同而恶异,疾成而喜败,事苟不出于己,小有龃龉不合,则群起而噪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岁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苟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从,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栾城集卷二十二
◆书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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