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将小禆,操其余羸,以虏壮为幸,以师老为娯,是执兵者常少,糜食者常多,筑垒未干,公嚢已虚。此不责实科食之过,其败二也。夫战辄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上赏,或一日再赐,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爵命极矣,田官广矣,金缯溢矣,子孙官矣,焉肯搜奇外死,勤于我矣。此赏厚之过,其败三也。夫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跳身而来,刺邦而去,回视刀锯,菜色甚安,一岁未更,旋已立于坛墀之上矣。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夫大将将兵,柄不得专,恩臣诘责,第来挥之,至如堂然将阵,殷然将鼓,一则曰必为偃月,一则曰必为鱼丽,三军万夫,环旋翔佯,愰骇之间,虏骑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专任责成之过,其败五也。
元和时,天子急太平,严约以律下,常团兵数十万以诛蔡,天下干耗,四岁然后能取,此盖五败不去也。长庆初,盗据子孙,悉来走命,是内地无事,天子寛禁厚恩,与人休息。未几而燕、赵甚乱,引师起将,五败益甚,登坛注意之臣,死窜且不暇,复焉能加威于反虏哉。今者诚欲调持干戈,洒扫垢汗,以为万世安,而乃踵前非,踵前非是不可为也。
古之政有不善,士传言,庶人谤。发是论者,亦且将书于谤木,传于士大夫,非偶言而已。
守论【并序】
往年两河盗起,屠囚大臣,劫戮二千石,国家不议诛洗,束兵自守,反条大暦、贞元故事,而行姑息之政,是使逆辈益横【去声】,终唱患祸,故作《守论》焉。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鈇钺钝,含引混贷,煦育逆孽,而殆为故常。而执事大人,曾不歴筭周思,以为宿谋,方且嵬岸抑扬,自以为广大繁昌莫己若也,呜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顿颠倾而后为之支计乎?且天下几里,列郡几所,而自河已北,蟠城数百,金坚蔓织,角奔为寇,伺吾人之顦顇,天时之不利,则将与其朋伍,罗络郡国,将骇乱吾民于掌股之上。耳今者及吾之壮,不图擒取,而乃偷处恬逸,第第相付,以为后世子孙背胁疽根,此复何也?
今之议者咸曰:“夫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以为衔策,髙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挠,外而不拘,亦犹豢扰虎狼而不拂其心,则忿气不萌。此大暦、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以为快也。”愚曰:大暦、贞元之间,适以此为祸也。当是之时,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待之,贷以法故,于是乎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飬威而不问,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越録受之;觐聘不来,几杖扶之。逆息虏胤,皇子嫔之;装缘采饰,无不备之。是以地益广,兵益强,僭拟益甚,侈心益昌。于是土田名器,分划殆尽,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遂有淫名越号,或帝或王,盟诅自立,恬淡不畏,走兵西略,以饱其志者也。是以赵、魏、燕、齐,卓起大倡,梁、蔡、吴、蜀,蹑而和之。其余混澒轩嚣,欲相效者,往往而是。运遭孝武,宵旰不忘,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锄,小者惠来,不然,周秦之郊,几为犯猎哉。
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暦、贞元之间,尽反此道,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愚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
鸣呼!大历、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论相
吕公善相人,言女吕后当大贵,宜以配季。季后为天子,吕后复称制天下,王吕氏子弟,悉以大国。隋文帝相工来和辈数人,亦言当为帝者,后簒窃果得之。诚相法之不谬矣。吕氏自称制通为后凡二十余年间,隋氏自簒至灭凡三十六年间,男女族属,杀灭殆尽。当秦末,吕氏大族也,周末,杨氏为八柱国,公侯相袭久矣,一旦以一女一男子偷窃位号,不三二十年间,壮老婴儿,皆不得其死。不知一女子为吕氏之福邪,为祸邪?一男子为杨氏之祸邪,为福邪?得一时之贵,灭百世之族,彼知相法者,当曰此必为吕氏、杨氏之祸,乃可为善相人矣。今断一指得四海,凡人不欲为,况以一女子一男子易一族哉。余读荀卿《非相》,因感吕氏、杨氏,知卿为大儒矣。
樊川文集第六
燕将録
谭忠者,绛人也。祖瑶,天寳末令内黄,死燕寇。忠豪健喜兵,始去燕,燕牧刘济与二千人,障白狼口。【山名,契丹路。】后将渔阳军,留范阳。
元和五年,中黄门出禁兵伐赵,魏牧田季安令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赵,赵诚虏,魏亦虏矣,计为之柰何?”其徒有超佐伍而言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大呼曰:“壮矣哉!兵决出,格沮者斩。”忠其时为燕使魏,知其谋,乃入谓季安曰:“某之谋,是引天下之兵也。何者?往年王师取蜀取吴,筭不失一,是相臣之谋。今王师越魏伐赵,不使耆臣宿将而专付中臣,不输天下之甲而多出禁甲,君知谁为之谋?此乃天子自为之谋,欲将夸服于臣下也。今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是上之谋反不如下,且能不耻于天下乎!旣耻且怒,于是任智画策,仗猛将,练精兵,毕力再举渉河。鉴前之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