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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欧阳修集-宋-欧阳修-第166页

高,且告鲁成公以晋必有祸乱。成公问之曰:‘天道乎?人事也?’单子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见晋侯之容矣。’又曰:‘观其容,知其心。’后卒如单子之言。”甚矣,丘明之好奇,而欲不信其书以传后世也!若单子之言然,则夫单子者,未得为笃论君子也,幸其言与事会而已。不然,丘明从后书之,就其言以合其事者乎?
何以论之?观其容,虽圣人不能知人之心,知其必祸福也。夫礼之为物也,圣人之所以饰人之情而闲其邪僻之具也。其文为制度,皆因民以为节,而为之大防而已。人目好五色,为制文物采章以昭之;耳乐和声,为制金石丝竹以道之;体安尊严,为制冕弁衣裳以服之。又惧其佚而过制也,因为之节。其登车也,有和銮之节;其行步也,有佩玉之节;其环拜也,有钟鼓之节。其升降周旋,莫不有节。是故有其服,必有其容。故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则外闲其邪,而使非僻之心不入而已。衣冠之不正,瞻视之不尊,升降周旋之不节,不过不中礼而已,天之祸福于人也,岂由是哉?人之心又能以是而知之乎?夫喜怒哀乐之动乎中,必见乎外,推是而言犹近之。单子则不然,乃以绝义弃德因其视瞻行步以观之,又以谓不必天道止于是,而祸福于是皆可以必。此故所谓非笃论君子,而其言幸与事会者也。
《书》曰:“象恭滔天。”又曰:“巧言令色孔壬。”夫容之与心,其异如此。故曰观其容,虽圣人不能知其心。尧、舜之无后,颜回之短命,虽圣人不可必。夫君子之修身也,内正其心,外正其容而已。若曰因容以知心,遂又知其祸败,则其可乎?
【三年无改问】
或问:“传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信乎?”曰:“是有孝子之志焉,蹈道则未也。凡子之事其亲,莫不尽其心焉尔。君子之心正,正则公。尽正心而事其亲,大舜之孝是也,盖尝不告而娶矣,岂曰不孝乎?至公之道也。惟至公,不敢私其所私,私则不正。以不正之心事其亲者,孝乎?非孝也。故事亲有三年无改者,有终身而不可改者,有不俟三年而改者,不敢私其所私也。衰麻之服,祭祀之礼,哭泣之节,哀思之心,所谓三年而无改也。世其世,奉其遗体,守其宗庙,遵其教诏,虽终身不可改也。国家之利,社稷之大计,有不俟三年而改者矣。禹承尧、舜之业,启嗣之,无改焉可也。武王继文之业,成王嗣之,无改焉可也。使舜行瞽之不善,禹行鲧之恶,曰俟三年而后改,可乎?不可也。凡为人子者,幸而伯禹、武王为其父,无改也,虽过三年,忍改之乎?不幸而瞽、鲧为其父者,虽生焉犹将正之,死可以遂而不改乎?文王生而事纣,其死也,武王不待毕丧而伐之,敢曰不孝乎?至公之道也。鲁隐让桓,欲成父志,身终以弑,《春秋》讥之,可曰孝乎?私其私者也。故曰凡子之事其亲者,尽其心焉尔。心贵正,正则不敢私,其所私者大孝之道也。”
曰:“然则言者非乎?”曰:“夫子死,门弟子记其言,门弟子死,而书写出乎人家之壁中者,果尽夫子之言乎哉?”
【诗解统序】
五经之书,世人号为难通者,《易》与《春秋》。夫岂然乎?经皆圣人之言,固无难易,系人之所得有深浅。今考于《诗》,其难亦不让二经,然世人反不难而易之,用是通者亦罕。使其存心一,则人人皆明,而经无不通矣。
大抵谓《诗》为不足通者有三:曰章句之书也,曰淫繁之辞也,曰猥细之记也。若然,孔子为泛儒矣。非唯今人易而不习之,考于先儒亦无几人。是果不足通欤?唐韩文公最为知道之笃者,然亦不过议其序之是否,岂是明圣人本意乎!《易》、《书》、《礼》、《乐》、《春秋》,道所存也。《诗》关此五者,而明圣人之用焉。习其道不知其用之与夺,犹不辨其物之曲直而欲制其方圆,是果于其成乎!故二《南》牵于圣贤,《国风》惑于先后,《豳》居变《风》之末,惑者溺于私见而谓之兼上下,二《雅》混于小、大而不明,三《颂》昧于《商》、《鲁》而无辨,此一经大概之体,皆所未正者。先儒既无所取舍,后人因不得其详,由是难易之说兴焉。毛、郑二学,其说炽辞辩固已广博,然不合于经者亦不为少,或失于疏略,或失于谬妄。盖《诗》载《关雎》,上兼商世,下及武、成、平、桓之间,君臣得失、风俗善恶之事阔广{宀遂}邈,有不失者鲜矣,是亦可疑也。予欲志郑学之妄,益毛氏疏略而不至者,合之于经,故先明其统要十篇,庶不为之芜泥云尔。
【二南为正风解】
天子诸侯当大治之世,不得有《风》,《风》之生,天下无王矣。故曰诸侯无正《风》。然则《周》、《召》可为正乎?曰:可与不可,非圣人不能断其疑。当文王与纣之时,可疑也。二《南》之诗,正、变之间可疑也。可疑之际,天下虽恶纣而主文王,然文王不得全有天下尔,亦曰服事于纣焉。则二《南》之诗作于事纣之时,号令征伐不止于受命之后尔,岂所谓周室衰而《关雎》始作乎?史氏之失也。推而别之,二十五篇之诗,在商不得为正,在周不得为变焉。上无明天子,号令由己出,其可谓之正乎?二《南》起王业,文王正天下,其可谓之变乎?此不得不疑而轻其与夺也。学《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