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元献公以文章名誉,少年居富贵,性豪俊,所至延宾客,一时名士多出其门。罢枢密副使,为南京留守,时年三十八。幕下王琪、张亢,最为上客。亢体肥大,琪目为牛;琪瘦骨立,亢目为猴。二人以此自相讥诮,琪尝嘲亢曰“张亢触墙成八字”,亢应声曰“王琪望月叫三声”。一坐为之大笑。
杨文公常戒其门人,为文宜避俗语。既而公因作表云“伏惟陛下德迈九皇”,门人郑戬遽请于公曰:“未审何时得卖生菜?”于是公为之大笑而易之。
夏英公竦父官于河北,景德中,契丹犯河北,遂殁于阵。后公为舍人,丁母忧。起复,奉使契丹,公辞不行,其表云:“父殁王事,身丁母忧。义不戴天,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当时以为四六偶对,最为精绝。
孙何、孙仅俱以能文驰名一时。仅为陕西转运使,作《骊山》诗二篇,其后篇有云:“秦帝墓成陈胜起,明皇宫就禄山来。”时方建玉清昭应宫,有恶仅者,欲中伤之,因录其诗以进。真宗读前篇云“朱衣吏引上骊山”,遽曰:“仅小器也,此何足夸?”遂弃不读,而“陈胜”、“禄山”之语卒得不闻。人以为幸也。
杨大年每欲作文,则与门人宾客饮、博、投壶、弈棋,语笑喧哗,而不妨构思。以小方纸细书,挥翰如飞,文不加点,每盈一幅则命门人传录,门人疲于应命,顷刻之际,成数千言,真一代之文豪也。
杨大年为学士时,草《答契丹书》云“邻壤交欢”,进草既入,真宗自注其侧云“亏壤、鼠壤、粪壤”。大年遽改为“邻境”。明旦,引唐故事:学士作文书有所改,为不称职,当罢。因亟求解职。真宗语宰相曰:“杨亿不通商量,真有气性。”
太常所用王朴乐,编钟皆不圆而侧垂,自李照、胡瑗之徒皆以为非。及照作新乐,将铸编钟,给铜于铸泻务,得古编钟一枚,工人不敢销毁,遂藏于太常。钟不知何代所作,其铭曰:“粤朕皇祖宝钟。粤斯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叩其声,与王朴“夷则清声”合,而其形不圆而侧垂,正与朴钟同,然后知朴博古好学不为无据也。其后胡瑗改铸编钟,遂圆其形而下垂,叩之掩郁而不扬,其钟又长甬而震掉,其声不和。著作佐郎刘羲叟窃谓人曰:“此与周景王无射钟无异,必有眩惑之疾。”未几,仁宗得疾,人以羲叟之言验矣。其乐亦寻废。
自太宗崇奖儒学,骤擢高科,至辅弼者多矣。盖太平兴国二年至天圣八年二十三榜,由吕文穆公蒙正而下,大用二十七人,而三人并登两府,惟天圣五年一榜而已。是岁王文安公尧臣第一,今昭文相公韩仆射琦、西厅参政赵侍郎概第二、第三人也。予忝与二公同府,每见语此,以为科场盛事。自景元年已后,至今治平三年,三十余年十二榜,五人已上未有一人登两府者,亦可怪也。
?
●卷一二七·归田录卷二〈九射格附〉
真宗朝,岁岁尝花钓鱼,群臣应制。尝一岁临池久之,而御钓不食。时丁晋公谓应制,诗云:“莺惊凤辇穿花去,鱼畏龙颜上钓迟。”真宗称赏,群臣皆自以为不及也。
赵元昊二子,长曰佞令受,次曰谅祚。谅祚之母,尼也,有色而宠。佞令受母子怨望。而谅祚母之兄曰没藏讹ζ者,亦黠虏也,因教佞令受以弑逆之谋。元昊已见杀,讹ζ遂以弑逆之罪诛佞令受子母。而谅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讹ζ遂专夏国之政。其后谅祚稍长,卒杀讹ζ,灭其族。元昊为西鄙患者十余年,国家困天下之力,有事于一方,而败军杀将,不可胜数,然未尝少挫其锋。及其困于女色,祸生父子之间,以亡其身。此自古贤智之君或不能免,况夷狄乎。讹ζ教人之子杀其父以为己利,而卒亦灭族,皆理之然也。
晏元献公喜评诗,尝曰:“‘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未见富贵语,不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贵者也。”人皆以为知言。
契丹阿保机,当唐末、五代时最盛。开平中,屡遣使聘梁,梁亦遣人报聘。今世传李琪《金门集》有《赐契丹诏》,乃为阿布机,当时书诏不应有误。而自五代以来,见于他书者皆为阿保机,虽今契丹之人自谓之阿保机,亦不应有失。又有赵志忠者,本华人也,自幼陷虏。为人明敏,在虏中举进士,至显官。既而脱身归国,能述虏中君臣世次、山川风物甚详,又云阿保机,虏人实谓之阿保谨。未知孰是?此圣人所以慎于传疑也。
真宗尤重儒学,今科场条制,皆当时所定。至今每亲试进士,已放及第,自十人已上御试卷子,并录本于真宗影殿前焚烧,制举登科者亦然。
近时名画:李成、巨然山水,包鼎虎,赵昌花果。成官至尚书郎,其山水寒林,往往人家有之。巨然之笔,惟学士院玉堂北壁独存,人间不复见也。包氏,宣州人,世以画虎名家,而鼎最为妙,今子孙独以画虎为业,而曾不得其仿佛也。昌花写生逼真,而笔法软俗,殊无古人格致,然时亦未有其比。
寇莱公在中书,与同列戏云:“水底日为天上日。”未有对。而会杨大年适来白事,因请其对。大年应声曰:“眼中人是面前人。”一坐称为的对。
朝廷之制,有因偶出一时而遂为故事者。契丹人使见辞赐宴,杂学士员虽多,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