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人声由中而发,文德由中而畅,即吾之德也,何以言为也?又曰:「下而管象,示事也。」然则堂下管钥,武舞、文舞,次序而兴,又即吾之事也,何必身亲之也?浑然天地万物皆吾之体也,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也。荐俎非外,百官非彼。行非行,夫孰知其所以行而自中规?还非还,夫孰知其所以还而自中矩?和鸾,车之和鸾也,而即吾之中采齐也,客出以雍,其彻也以振羽,庄敬和乐之妙,又何其始始终终而不可致诘也!畎亩之中无两君相见之礼也,而即两君相见之礼也。无金声之乐也,无管象夏钥也,而管象、夏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于其前,而昧者不见不闻也。耒耜之器,耕艺之勤,良禾之欣荣,耘耔之仁,两目散日月之明,四体运天地之神,步中和鸾之节,声谐韶濩之音,此岂说合而强同之[哉?默而]识之当自知自信也,不可思也,不可言也,学道者(言)[率][据慈湖遗书改]以言而离,默而近。孔子引三子归之一默之中,庶乎默而成之矣。
引孔子闲居一段,亦从他说。只内中以天地万物皆吾之体,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以体用二字对说,便不是。谓天地万物同体,可也。而以为体用之体,则天地万物独无用乎?宫商节奏独无体乎?又谓畎亩之中,虽未尝有两君相见之礼,金声之乐,而管象夏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乎前,此便见怪的话,即此僧虽不言,其声如雷之说,天地间有只是有,无只是无,何必如此说!
大戴记公与孔子言而善,孔子曰:「君之言善,(就)[执]国之节也。」公曰:「是非吾之言也,吾一闻于师也。」子吁焉其色曰:「嘻!君行道矣。」公曰:「道耶?」子曰:「道也。」大哉圣言!发明道心,坦夷明白,至于此也。惜乎不载之论语,使万世人人知之庶其有觉者。道心人所自有,无俟乎求,惟私意蔽之,始昏、始惑。今公曰:「是非吾言也,吾一闻于师也。」私意尽无,纯诚著见,即道也。而公不自知其为道,故孔子吁焉其色,发叹而告曰:「君行道矣。」惟孔子知之,公乃不自知,故惊曰「道耶」,孔子安得不正言曰「道也」?此岂惟启明鲁公之道心,亦足以启明万世之道心。
以一言许鲁公以道,孔子恐未有如此谀佞之风,慈湖盖以附会其说尔。
简常读大戴所载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简不胜喜,乐其深切著明。简自总角,承大夫训迪,已知天下无他事,唯有道而已矣。穷高究深,年三十有二,于富阳簿舍双明阁下,侍象山陆先生坐,问答之间,忽觉简心精明,澄然无滓,又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用,此心乃我所自有,未始有间断,于是知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孟子曰:「仁,人心也。」其旨同。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为圣。」简谓人本心知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得圣贤之言为证,以告学子,谓「吾心即道,不可更求」。曾子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程伯淳求之太过,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简谓:「忠者,与人忠;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吾庸常之心即道。」孔子曰:「主忠信。」谓忠信即主本。渡河丈人亦曰:「吾之入于波流,忠信而已;其出也,亦忠信而已。」孔子使二、三子识之。呜呼!至哉!即吾与人忠、不妄语之心即道。丈人当日之言未必果曰忠信,往往曰:「吾出入波流,吾心如是而已,无说也,无术也。始吾之入也,如是而入;其出也,亦如是而出。」世以如是而往,实直无他之心,谓之忠信,故使二三子识之,或传录失真而微差欤!后读大戴记孔子忠信大道之言,如获至宝,盖深喜得圣言为证,正平常实直之心即道。孟子亦以徐行后长即尧、舜之道。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人心至灵至神,虚明无体,如日如鉴,万物毕照,故日用平常,不假思为,靡不中节,是为大道。微动意焉,为非为僻,始失其性。意消则本清本明,神用变化之妙,固自若也。无体无际,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之妙,固自若也。
大学:「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中为忠,实心为信,心中正故实也。有此实心,故有此实事,故曰:「忠信以得之。」今言忠信为大道,异于圣贤之指矣。又忠恕虽同一实,然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体用之谓,今不分别,反非程伯淳之言,盖未可以语此。其间「吾心即道」,「虚明无体」之言,尤害道。
「乾知大始」是读作太始,又曰:「易有(太)[大]极[据慈湖遗书改],是生两仪」,辞意亦音太。自作系辞者已失孔子大旨,而况于后世乎?又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裂易与圣人为二,岂孔子一以贯之之旨?简尝曰:「幽明本无故,何必仰观而俯察也?死本无说,何必原始而反终也?」皆指系辞之蔽易。天地一也,何必言易与天地准?准,平也,言二者平齐,其辞意谓实二物而强[齐]之也。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裂道[与]器,谓器在道之外耶?
易字指得甚广,在人心之动静变化亦是。在天地之日月万物变化亦是,在卦画之奇偶变化亦是。此「易与天地准」,易字指书尔,若指道,何必言准?易言仰观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