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使副以赃罪闻。上让公曰:「卿言孔子之教可行,儒者皆善人,何故亦有此辈?」公曰:「君父之教,臣子岂欲陷之于不义;而不义者亦时有之。三纲五常之教,有国有家者,莫不由之,如天之有日月星辰也。岂可因一人之有过,使万世常行之道独见废于我朝乎?」上意乃解。
戊戌,天下大旱蝗,上问公以御之之术。公曰:「今年租赋乞权行倚阁。」上曰:「恐国用不足。」公曰:「仓库见在,可支十年。」许之。初,籍天下户,得一百四万,至是逃亡者十四五,而赋仍旧,天下病之。公奏除逃户三十五万,民赖以安。燕京刘忽笃马者,阴结权贵,以银五十万两扑买天下差发。涉猎发丁者,以银二十五万两扑买天下系官廊房地基水利猪鸡。刘庭玉者,以银五万两扑买燕京酒课。又有回鹘以银一百万两扑买天下盐课,至有扑买天下河泊桥梁渡口者。公曰:「此皆奸人欺下罔上,为害甚大。」咸奏罢之。尝曰:「兴一利不若除一害,生一事不若减一事。人必以为班超之言盖平平耳,千古之下,自有定论。」
上素嗜酒,晚年尤甚,日与诸大臣酣饮。公数谏不听,乃持酒槽之金口曰:「此铁为酒所蚀,尚致如此,况人之五脏,有不损耶?」上悦,赐以金帛,仍敕左右日进酒三锺而止。时四方无虞,上颇怠于政事,奸邪得以乘间而入。
初,公自庚寅年定课税,所额每岁银一万定。及河南既下,户口滋息,增至二万二千定。而回鹘译史安天合至自汴梁,倒身事公,以求进用。公虽加奖借,终不能满望。即奔诣镇海,百计行间。首引回鹘奥都剌合蛮扑买课税增至四万四千定。公曰:「虽取四十四万亦可得,不过严设法禁,阴夺民利耳。民穷为盗,非国之福。」而近侍左右皆为所啖,上亦颇惑众议,欲令试行之。公反复争论,声色俱厉。上曰:「汝欲鬬搏耶?」公力不能夺,乃太息曰:「扑买之利既兴,必有蹑迹而篡其后者,民之穷困,将自此始,于是政出多门矣!」公正色立朝,不为少屈,欲以身徇天下,每陈国家利病生民休戚,辞气恳切,孜孜不已。上曰:「汝又欲为百姓哭耶?」然待公加重。公当国日久,每以所得禄赐,分散宗族,未尝私以官爵。或劝以乘时广布枝叶,固本之术也。公曰:「金币资给足以乐生,若假之官守,设有不肖者干违常宪,吾不能废公法而徇私情。且狡兔三穴,吾不为也。」
辛丑春二月,上疾笃脉绝。皇后不知所以,召公问之。公曰:「今朝廷用非其人,天下罪囚必多寃枉,故天变屡见。宜大赦天下。」因引宋景公荧惑退舍之事以为证。后亟欲行之。公曰:「非君命不可。」顷之,上少苏,后以为奏。上不能言,颔之而已。赦发,脉复生。冬十一月,上勿药已久,公以太一数推之,奏不宜畋猎。左右皆曰:「若不骑射,何以为乐?」猎五日而崩。癸卯,后以储嗣问公。公曰:「此非外姓臣所当议,自有先帝遗诏在,遵之则社稷甚幸!」
奥都剌合蛮方以货取朝政,执政者亦皆阿附。唯惮公诅其事,则以银五万两赂公。公不受,事有不便于民者,辄中止之。时后已称制,则以御宝空纸付奥都剌合蛮,令从意书填。公奏曰:「天下先帝之天下,典章号令自先帝出。必欲如此,臣不敢奉诏。」寻复有旨,奥都剌合蛮奏准事理,令史若不书填则断其手。公曰:「军国之事,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与焉?事若合理,自是遵行;若不合理,死且不避,况断手乎?」因厉声曰:「老臣事太祖、太宗三十余年,固不负于国家,皇后亦不能以无罪杀臣。」后虽怨其忤己,亦以先朝勋旧,曲加敬惮焉。
公以其年五月十有四日以疾薨于位,享年五十五。蒙古诸人哭之如丧其亲戚。和林为之罢市,绝音乐者数日。天下士大夫莫不茹泣相吊。以中统二年十月二十日葬于玉泉东壅山之阳,从遗命也。以漆水国夫人苏氏祔。先娶梁氏,以兵乱隔绝,殁于河南之方城。生子铉,监开平仓,卒。苏氏,东坡先生四世孙威州刺史公弼之女,生子铸,今为中书左丞相。孙男十一人,曰希征,曰希勃,曰希亮,曰希宽,曰希素,曰希周,曰希光,曰希逸,曰希□,曰希□,曰希□。女孙五人,适贵族。
公天姿英迈,回出人表。虽案牍满前,左酬右答,咸适其当。又能以忠勤自将,尝会计天下九年之赋,毫厘有差,则通宵不寐。平居不妄言笑,疑若简傲,及一被接纳,则和气温温,令人不能忘。平生不治生产,家财未尝问其出入。及其薨也,人有谮之者曰:「公为相二十年,天下贡奉,皆入私门。」后使卫士视之,唯名琴数张,金石遗文数百卷而已。笃于好学,不舍昼夜。尝诫诸子曰:「公务虽多,昼则属官,夜则属私,亦可学也。」其学务为该洽。凡星历、医卜、杂算、内算、音律、儒释、异国之书,无不通究。尝言西域历五星密于中国,乃作麻答把历,盖回鹘历名也。又以日食躔度与中国不同,以大明历浸差故也,乃定文献公所著乙未元历行于世。
既葬公七年,今丞相持进士赵衍状以铭见属。国家承大乱之后,天纲绝,地轴折,人理灭,所谓更造夫妇肇有父子者,信有之矣。加以南北之政,每每相戾,其出入用事者又皆诸国之人,言语之不通,趣向之不同,当是之时,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