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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焚书-明-李贽-第84页

尤为大谬。舍稳便,就跋涉,株守空山,为侍郎守院,则亦安用李卓老为哉?计且住此,与无念、凤里、近城数公朝夕龙湖之上,虽主人以我为臭秽不洁,不恤也。所望兄长尽心供职业!
  弟尝谓世间有三等作怪人,致使世间不得太平,皆由于两头照管。第一等,怕居官束缚,而心中又舍不得官。既苦其外,又苦其内。此其人颇高,而其心最苦,直至舍了官方得自在,弟等是也。又有一等,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此其人身心俱劳,无足言者。独有一等,怕作官便舍官,喜讲学便讲学,不喜讲学便不肯讲学。此一等人,心身俱泰,手足轻安,既无两头照顾之患,又无掩盖表扬之丑,故可称也。赵文肃先生云:“我这个嘴,张子这个脸,也做了阁老,始信万事有前定。
  只得心闲一日,便是便宜一日。”世间功名富贵,与夫道德性命,何曾束缚人,人自束缚耳。
  狂言如此,有可采不?
  无念得会顾冲庵,甚奇,而不得一会李渐庵,亦甚可撼!邹公有教赐我,杨公有俸及我,皆当谢之。然我老矣,伏枕待死,笔墨久废,且以衰朽田野之老,通刺上国,恐以我为不祥也。罢罢!自告免状,知不我怪。向邹公过古亭时,弟偶外出,不得抠趋侍从,悔者数日。
  夫金马玉堂,所至蓬荜生光,既过三日,余香犹在,孰不争先快睹耶?鄙人独不得与,何缘之寡薄也!
  有《出门如见大宾篇说书》,附往请教,尚有《精一》题、《圣贤所以尽其性》题,未写出、容后录奉。大抵圣言最切实,最有用,不是空头语。若如说者注解,则安用圣言为耶!
  世间讲学诸书,明快透髓,自古至今未有如龙溪先生者。弟旧收得颇全,今俱为人取去,无一存者。诸朋友中读经既难,读大慧《法语》及中峰《广录》又难,惟读龙溪先生书,无不喜者。以此知先生之功在天下后世不浅矣。闻有《水浒传》,无念欲之,幸寄与之,虽非原本亦可;然非原本,真不中用矣。方庵至今在滇,何耶?安得与他一会面也!无念甚得意此行,以谓得遇诸老。闻山东李先生向往甚切,有绝类离群之意。审此,则令我寤寐尔思,展转反侧,曷其已耶!袁公果能枉驾过龙湖,明年夏初当扫馆烹茶以俟之,幸勿爽约也!杨复所憾与兄居住稍远,弟向与柳老处,见其《心如谷种论》及《惠迪从逆》作,是大作家。论首三五翻,透彻明甚,可惜末后作道理议论,稍不称耳。然今世要未能作此者,所谓学从信门入是也。自此有路径可行,有大门可启,堂堂正正,日以深造,近溪先生之望不孤,而兄等得良侣矣。弟虽衰朽,不堪雕琢,敢自外于法席之下耶?闻此老求友不止,决非肯以小成自安者,喜何如也!
  我已主意在湖上,只欠五十金修理一小塔,冬尽即搬其中。祝无功过此一会,虽过此,亦不过使人道他好学、孳孳求友如此耳。大抵今之学道者,官重于名,名又重于学。以学起名,以名起官。使学不足以起名,名不足以起官,则视弃名如敝帚矣。无怪乎有志者多不肯学,多以我辈为真光棍也。于此有耻,则羞恶之心自在。今于言不顾行处不知羞恶,而恶人作耍游戏,所谓不能三年丧而小功是察也,悲夫!
  近有《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说书》一篇。世间人谁不说我能知人,然夫子独以为患,而帝尧独以为难,则世间自说能知人者,皆妄也。于问学上亲切,则能知人;能知人则能自知。是知人为自知之要务,故曰“我知言”,又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于用世上亲切不虚,则自能知人;能知人由于能自知。是自知为知人之要务,故曰“知人则哲,能官人”,“尧、舜之知而不偏物,急先务也”。先务者,亲贤之谓也。亲贤者,知贤之谓也。自古明君贤相,孰不欲得贤而亲之,而卒所亲者皆不贤,则以不知其人之为不贤而妄以为贤而亲之也。故又曰“不知其人,可乎”。知人则不失人,不失人则天下安矣。此尧之所难,夫子大圣人之所深患者,而世人乃易视之。呜呼!亦何其猖狂不思之甚也!况乎以一时之喜怒,以一人之爱惜,而欲视天下高蹈远引之士,混俗和光之徒,皮毛臭秽之夫,如周、丘其人者哉!
  故得位非难,立位最难。若但取一概顺己之侣,尊己之辈,则天下之上不来矣。今诵诗读书者有矣,果知人论世否也?平日视孟轲若不足心服,及至临时,恐未如彼“尚论”切实可用也。极知世之学者以我此言为妄诞逆耳,然逆耳不受,将未免复蹈同心商证故辙矣,则亦安用此大官以诳朝廷,欺天下士为哉?毒药利病,刮骨刺血,非大勇如关云长者不能受也。不可以自负孔子、孟轲者而顾不如关义勇武安王者也。祗此一书耳,终身之交在此,半路绝交亦在此,莫以状元恐吓人也。世间友朋如我者绝无矣。
  苏长公何如人,故其文章自然惊天动地。世人不知,祗以文章称之,不知文章直彼余事耳。世未有其人不能卓立而能文章垂不朽者。弟于全刻抄出作四册,俱世人所未尝取者。世人所取者,世人所知耳,亦长公俯就世人而作者也。至其真洪钟大吕,大扣大鸣,小扣小应,俱系彼精神髓骨所在,弟今尽数录出,间时一披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