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学也已。”取旧文藁悉焚之,杜门绝宾友,纟番诗书经传诸子百家之书,贯穿古今,由是著述根柢深矣。质直忠信,与人交共忧患,死则收恤其子孙。不喜饮酒,未尝戏狎。常谈陋今而高古。若先生者,非古之人欤?谓今莫如古者,斯焉取斯!嘉初,王安石名始盛,党友倾一时。其命相制曰:“生民以来,数人而已。”造作语言,至以为几于圣人。欧阳修亦已善之,劝先生与之游,而安石亦愿交于先生。先生曰:“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安石之母死,士大夫皆吊,先生独不往,作《辨奸》一篇。〈见第九篇。〉
当时见者多为不然,曰:“噫,其甚矣!”先生既没三年,而安石用事,其言乃信。夫惟有国者之患,尝由辨之不早,子言之,知风之自,见动之微,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至于此!尝试评之,定天下之臧否,一人而已。所著《文集》二十卷,《谥法》三卷,《易传》三卷。初,君将游京师,过益州,与仆别,且见其轼、辙及其文卷,曰:“二子者将从乡举,可哉?”仆披其卷,曰:“从乡举,乘骐骥而驰闾巷也,六科所以擢英俊,君二子从此选,犹不足以骋其逸力尔。”君曰:“姑为后图。”遂以就举,一上皆登进士第。再举制策,并入高等,今则皆为国士。仁宗时,海内安,朝廷谨持宪度,取士有常格,故羔雁不至于岩谷。奉常特召已为异礼,属之论撰,台阁之渐也。而君不待,惜乎其啬于命也。其事业不得举而措诸天下,独《新礼》百篇,今为太常施用。若夫乡党之行,家世之详,则有别传存焉。今举始卒之大概,以表其墓。惟其有之,是以言之不怍云。
【东坡谢张太保撰先人墓表书】
轼顿首再拜: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岁汩没,晚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有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唯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嬉其甚矣之谏,不论他人,惟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人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所以作而轼之所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淡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颜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唯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不宣。轼再拜。
●补遗
◎文九篇
【审敌】
中国内也,四夷外也。忧在内者,本也;忧在外者,末也。夫天下无内忧,必有外惧。本既固矣,盍释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古者夷狄忧在外,今者夷狄忧在内。释其末可也,而愚不识方今夷狄之忧为末也。古者,夷狄之势,大弱则臣,小弱则遁,大盛则侵,小盛则掠。吾兵良而食足,将贤而士勇,则患不及中原,如是而曰外忧可也。今之蛮夷,姑无望其臣与遁,求其志止于侵掠而不可得也。北胡骄恣为日久矣,岁邀金缯以数十万计。曩者,幸吾有西羌之变,出不逊语以撼中国,天子不忍使边民重困于锋镝,是以虏日益骄,而贿日益增,迨今凡数十百万而犹慊然未满其欲,视中国如外府。然则,其势又将不止数十百万也。夫贿益多,则赋敛不得不重;赋敛重,则民不得不残。故虽名为息民,而其实爱其死而残其生也。名为外忧,而其实忧在内也。外忧之不去,圣人犹且耻之;内忧而不为之计,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久安而无变也。
古者,匈奴之强,不过冒顿。当暴秦刻剥,刘、项战夺之后,中国溘然矣。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践中原,如决大河,溃蚁壤,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何则?中原之强,固百倍于匈奴,虽积衰新造,而犹足以制之也。五代之际,中原无君,石晋苟一时之利,以子行事匈奴,割幽、燕之地以资其强大。孺子继立,大臣外叛,匈奴扫境来寇,兵不血刃而京师不守,天下被其祸。匈奴自是始有轻中原之心,以为可得而取矣。及吾宋景德中大举来寇,章圣皇帝一战而却之,遂与之盟以和。夫人之情胜则狃,狃则败,败则惩,惩则胜。匈奴狃石晋之胜,而有景德之败;惩景德之败,而愚未知其所胜,甚可惧也。
虽然,数十年之间,能以无大变者,何也?匈奴之谋必曰:我百战而胜人,人虽屈而我亦劳。驰一介入中国,以形凌之,以势邀之,岁得金钱数十百万。如此数十岁,我益数百千万,而中国损数百千万;吾日以富,中国日以贫,然后足以有为也。天生北狄,谓之犬戎,投骨于地狺然而争者,犬之常也。今则不然,边境之上,岂无可乘之衅?使之来寇,大足以夺一郡,小亦足以杀掠数千人,而彼不以动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将以蓄其锐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败其远谋。古人有言曰:“为虺弗摧,为也奈何?”匈奴之势,日长炎炎。今也柔而养之,以冀其卒无大变,其亦惑矣。且今中国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犹恐恐焉惧一物之不称其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