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求己。 ———题篱竹衙斋
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
秋风昨夜渡潇湘,触石穿林惯作狂;惟有竹枝浑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场。
两枝高干无多叶,几许柔篁大有柯。若论经霜抵风雪,是谁挺直又婆娑。
一阵狂风倒卷来,竹枝翻回向天开。扫云扫雾真吾事,岂屑区区扫地埃。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予告归里,画竹别潍县绅士民
宦海归来两袖空,逢人卖竹画清风。还愁口说无凭据,暗里赃私遍鲁东。板桥老人郑燮自赞又自嘲也。
我被微官困煞人,到君园馆长精神。请看一片萧萧竹,画里阶前总绝尘。
一枝瘦竹何曾少,十亩丛篁未是多,勘破世间多寡数,水边沙石见恒河。
春雷一夜打新篁,解箨抽梢万尺长;最爱白方窗纸破,乱穿青影照禅床。 ———为无方上人写竹
缩写修篁小扇中,一般落落有清风。墙东便是行庵竹,长向君家学化工。 ———为马秋玉画扇
南北东西四面吹,此君淡若不闻知。雨晴风定亭亭立,一种清光是羽仪。
疏疏密密复亭亭,小院幽篁一片青。最是晚风藤榻上,满身凉露一天星。
二十年前载酒瓶,春风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片青。 ———初返扬州画竹第一幅
年年画竹买清风,买得清风价便松,高雅要多钱要少,大都付与酒家翁。
两枝修竹过墙来,多谢邻家为我栽。君若未忘虚竹好,请来粗茗两三杯。
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吩咐厨人休斫尽,清光留此照摊书。 ———题笋竹
竹里秋风应更多,打窗敲户影婆娑。老夫不肯删除去,留与三更警睡魔。
减之又减无多叶,添又加添著几枝。爱竹总如教子弟,数番剪削又扶持。
山谷写字如画竹,东坡画竹如写字。不比寻常翰墨间,萧疏各有凌云意。
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信手拈来都是竹,乱叶交枝戛寒玉。却笑洋州文太守,早向从前构成局。我有胸中十万竿,一时飞作淋漓墨;为凤为龙上九天,染遍云霞看新绿。
湘娥夜抱湘云哭,杜宇鹧鸪泪相逐。丛篁密篠遍抽薪,碎剪春愁满江绿。赤龙卖尽潇湘水,衡山夜烧连天紫。洞庭湖渴莽尘沙,惟有竹枝干不死。竹梢露滴苍梧君,竹根竹节盘秋坟。巫娥乱入襄王梦,不值一钱为贱云。 ———为黄陵庙女道士画竹
题画石
米元章论石,曰瘦、曰绉、曰漏、曰透,可谓尽石之妙矣。东坡又曰:“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彼元章但知好之为好,而不知陋劣之中有至好也。东坡胸次,其造化之炉冶乎!燮画此石,丑石也;丑而雄,丑而秀。弟子朱青雷索余画不得,即以是寄之。青雷袖中倘有元章之石,当弃弗顾矣。
何以谓之文章,谓其炳炳耀耀皆成文也,谓其规矩尺度皆成章也。不文不章,虽句句是题,直是一段说话,何以取胜?画石亦然,有横块,有竖块,有方块,有圆块,有欹斜侧块。何以入人之目,毕竟有皴法以见层次,有空白以见平整,空白之外又皴;然后大包小,小包大,构成全局,尤在用笔用墨用水之妙,所谓一块元气结而石成矣。眉山李铁君先生文章妙天下,余未有以学之,写二石奉寄。一细皴,一乱皴,不知仿佛公文之似否?眉山古道,不肯作甘言媚世,当必有以教我也。
西江万先生名个,能作一笔石,而石之凹凸浅深,曲折肥瘦,无不毕具。八大山人之高弟子也。燮偶一学之,一晨得十二幅,何其易乎!然运笔之妙,却在平时打点,闲中试弄,非可率意为也。石中亦须作数笔皴,或在石头,或在石腰,或在石足。
今日画石三幅,一幅寄胶州高凤翰西园氏,一幅寄燕京图清格牧山氏,一幅寄江南李鱓复堂氏。三人者,予石友也。昔人谓石可转而心不可转,试问画中之石尚可转乎?千里寄画,吾之心与石俱往矣。是日在朝城县,画毕尚有余墨,遂涂于县壁,作卧石一块。朝城讼简刑轻,有卧而理之之妙,故写此以示意。三君子闻之,亦知吾为吏之乐不苦也。
昔人画柱石图,皆居中正面,窃独以为不然。国之柱石,如公孤保傅,虽位极人臣,无居正当阳之理。今特作为偏侧之势,且系以诗曰:一卷柱石欲擎天,体自尊崇势自偏;却似武乡侯气象,侧身谨慎几多年。
顽然一块石,卧此苔阶碧;雨露亦不知,霜雪亦不识。园林几盛衰,花树几更易;但问石先生,先生俱记得。
老骨苍寒起厚坤,巍然直拟泰山尊;千秋纵有秦皇帝,不敢鞭他下海门。
欲学云林画石头,愧他笔墨太轻柔,而今老去知心意,只向精神淡处求。
题画兰竹石
终日作字作画,不得休息,便要骂人;三日不动笔,又想一幅纸来,以舒其沉闷之气,此亦吾曹之贱相也。今日晨起无事,扫地焚香,烹茶洗砚,而故人之纸忽至。欣然命笔,作数箭兰、数竿竹、数块石,颇有洒然清脱之趣。其得时得笔之候乎!索我画,偏不画,不索我画,偏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