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颠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其风神豪迈,气势空灵,直逼古人。板桥工书,行楷中笔多隶法,意之所之,随笔挥洒,遒劲古拙,另具高致。善画兰竹,不离不接,每见疏淡超脱。画幅间常用一印曰:“七品官耳”,又一印曰:“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
板桥自序
板桥居士读书求精不求多,非不多也,唯精乃能运多,徒多徒烂耳。少陵七律、五律、七古、五古、排律皆绝妙,一首可值千金。板桥无不细读,而尤爱七古,盖其性之所嗜,偏重在此。曹将军丹青引、溯陂行、瘦马行、兵车行、哀王孙、洗兵马、缚鸡行、赠毕四曜,此其最者;其余不过三四十首,并前后打鱼歌,尽在其中矣。是左传、是史记,似庄子、离骚,而六朝香艳,亦时用之以为奴隶。大哉杜诗,其无所不包括乎!七律诗秋兴八首、诸将五首、咏怀古迹五首,皆由此而推之;五律诗秦州杂诗二十首、咏物三十余首、达行在所三首,皆由此而推之;五言古诗前后出塞、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北征、彭衙行,以及排律之经昭陵、重经昭陵、别严贾二阁老、别高岑,皆由此而推之。立志不分,乃疑于神。
板桥平生无不知已,无一知已。其诗文字画每为人爱,求索无休时,略不遂意,则怫然而去。故今日好,为弟兄,明日便成陌路。
紫琼崖主人极爱惜板桥,尝折简相招,自作骈体五百字以通意,使易十六祖式、傅雯凯亭持以来。至则袒而割肉以相奉,且曰:“昔太白御手调羹,今板桥亲王割肉,后先之际,何多让焉!”
板桥游历山水虽不多,亦不少;读书虽不多,亦不少;结交天下通人名士虽不多,亦不少。初极贫,后亦稍稍富贵;富贵后亦稍稍贫。故其诗文中无所不有。
陋轩诗最善说穷苦,惜其山水不多,接交不广,华贵一无所有。所谓一家言,未可为天下才也。板桥诗如七歌,如孤儿行,如姑恶 ,如逃荒行、还家行,试取以与陋轩同读,或亦不甚相让;其他山水、禽鱼、城郭、宫室、人物之茂美,亦颇有自铸伟词者。而又有长短句及家书,皆世所脍炙,待百年而论定,正不知鹿死谁手。
乾隆庚辰,郑燮克柔甫自叙于汪氏之文园,与刘柳村册子合观之,亦足以知其梗概。
叹老嗟卑,是一身一家之事;忧国忧民,是天地万物之事。
虽圣帝明王在上,无所可忧,而往古来今,何一不在胸次?叹老嗟卑,迷花顾曲,偶一寓意可耳,何谆谆也!燮又记。
○诗词
逃荒行
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来日剩一身,茫茫即长路。
长路迂以远,关山杂豺虎;天荒虎不饥,肝人伺岩阻。
豺狼白昼出,诸村乱击鼓。嗟予皮发焦,骨断折腰膂。
见人目先瞪,得食咽反吐。不堪充虎饿,虎亦弃不取。
道旁见遗婴,怜拾置担釜。卖尽自家儿,反为他人抚。
路妇有同伴,怜而与之乳。咽咽怀中声,咿咿口中语;
似欲呼爷娘,言笑令人楚。千里山海关,万里辽阳戍。
严城啮夜星,村灯照秋浒。长桥浮水面,风号浪偏怒。
欲渡不敢樱,桥滑足无履;前牵复后曳,一跌不复举。
过桥歇古庙,聒耳闻乡语。妇人叙亲姻,男儿说门户;
欢言夜不眠,似欲忘愁苦。未明复起行,霞光影踽踽。
边墙渐以南,黄沙浩无宇。或云薛白衣,征辽从此去;
或云隋炀皇,高丽拜雄武。初到若夙经,艰辛更谈古。
幸遇新主人,区脱与眠处。长犁开古碛,春田耕细雨;
字牧马牛羊,斜阳谷量数。身安心转悲,天南渺何许。
万事不可言,临风泪如注。
郑板桥于乾隆十一年由范县莅潍县任知县,正际潍县连年灾荒,出现“岁连歉”、“人相食,斗食值钱千百”的哀鸿遍野的局面,农民流离失所,流浪天涯。诗人目睹农民逃荒东北的惨景,写下了不朽诗篇。该诗辑录入《潍县志?通纪》卷三内。
还家行
死者葬沙漠,生者还旧乡;遥闻齐鲁郊,谷黍等人长。
目营青岱云,足辞辽海霜;拜坟一痛哭,永别无相思。
春秋社燕雁,封泪远寄将。归来何所有,兀然空四墙;
井蛙跳我灶,狐狸据我床。驱狐窒鼯鼠,扫径开堂皇;
湿泥涂旧壁,嫩草覆新黄。桃花知我至,屋角舒红芳;
旧燕喜我归,呢喃话空梁;蒲塘春水暖,飞出双鸳鸯。
念我故妻子,羁卖东南庄;圣恩许归赎,携钱负橐囊。
其妻闻夫至,且喜且彷徨;大义归故夫,新夫非不良。
摘去乳下儿,抽刀断我肠。其儿知永绝,抱颈索阿娘;
堕地几翻覆,泪面涂泥浆。上堂辞舅姑,舅姑泪浪浪。
赠我菱花镜,遗我泥金箱;赐我旧簪珥,包并罗衣裳。
“好好作家去,永永无相忘。”后夫年正少,惭惨难禁当;
潜身匿邻舍,背树倚斜阳。其妻径以去,绕陇过林塘。
后夫携儿归,独夜卧空房,儿啼夫不寐,灯短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