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秋之世,亦必有以自处者。非谓仕止久速,泛无所适,而特任其所之。余谓孔子既出而不隐,则可以仕可以久者,孔仔之心;特其不可以仕,不得已而止,不可以久,不得已而速耳。速与止,非孔子之心;孔子所自处者,仕与久也。故自谓异于逸民,而「无可无不可」。「无可无不可」者,乃圣人出而应世,与物委蛇之道,非谓其不可而隐也。天佑下民,作之君师。自尧、舜、三代,圣人无不在位者。孔子之自待可知矣。要之,伯夷、伊尹、柳下惠,此三子者,伊尹于孔子为近。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自亳入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孔子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十四年而反鲁。其任天下何以异哉?但世无成汤,则伊尹必不能如孔子之出;此其所以不及孔子者。孔子盖自以文王之文在兹,有不容已,而自大贤以下,若曾、闵之徒,则固未尝使之仕也。其于逸民,亦无讥焉。呜呼!士生于后世,苟非圣人,则可与不可之间,宜知所审矣。敦书以予言有发论语、孟子之义,请书以览观焉
耐斋记
万安刘先生,来教昆山学。学有三先生,而先生所居称东斋。先是,两斋之衙,皆在讲堂东偏;近乃徙之西,颇为深远清閟。先生至,则扁其居曰耐斋。予尝访先生于斋中,于时秋风飒然,黄叶满庭,户外无履迹。独一卒衣皂衣,承迎左右,为进茗浆。因坐语久之。先生曰:「吾为是官,秩卑而禄微,月费廪米三石,具饘粥,养妻子,常不给,为耐贫;上官行县,吾于职事无所辖,往往率诸生郊迎,至则随令、丞、簿拜趋唯诺,为耐辱;久任之法不行,官无崇卑,率以期月迁徙速化,而吾官常不迁,为耐久:有是三耐,吾是以名吾斋。」予既别去,一日,使弟子沈孝来求斋记。
昔孟子论士不为道,至于为贫而仕,惟抱关击柝为宜。夫舍学者之职业而为抱关击柝,盖亦有甚不得已者矣。惟近代学官,与书院山长之设,以待夫士之有道而不任职者。盖为贫与为道兼行而不悖,此其法足以优天下之学士,为特愈于前世也。故当时号博士官为清高。虽然,求为清高,而其间容有不能耐者。夫使其不能耐,则虽博士官不可为矣;使其能耐,如孟子所谓抱关击柝可也。扬雄有言,非夷、齐而是柳下惠。首阳为拙,柱下为工。士之立身,各有所处。夫使其能耐,虽至于大臣宰相可也。因书其说,使孝归而质之先生云。
双鹤轩记余往年游金陵,识张氏诸贤于鸡鸣山。余鄙率,知称人之字,不知张君之号为鹤洲也。余家去华亭一舍,往往识其贤士大夫于数千里之外,而居家未尝相往来。岂九峯、三泖能隔绝人如此耶?故人陆宗道来,致张君之意,求记所谓双鹤轩者。
华亭故产鹤,土人于海上捕取养之。上海下沙有鹤巢村,所产鹤号为仙品。故秀州之地与水,多以鹤名。而张君初自号鹤洲。一夕梦东坡先生语之云:「子名鹤洲,不如双鹤之祥。」其意若望张氏当踵前世科名显于世者。东坡尝称鹤之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而梦中之意,乃若为张氏切切于世俗之荣名者。坡公以文字变幻,要不可测度。如为王氏三槐堂铭,谓:「修德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年之后,如持左券交手相付。」则其于今之「双鹤」云者,亦必有说矣。恨不得从张君亲质之。
初,君之考举进士,至都宪。而君以太学上舍,屡试不第,选调陕西都司幕官,未几,投劾归。今其子孙,彬彬然邦家之秀,鹤梦之符,庶其在是!抑张君乃能感坡公于梦寐之间,亦岂易得者?公尝云:「延州来季子、张子房,皆不死者也。」愚于公亦云。
雪竹轩记冯山人为予言:「吾甚爱雪竹,故人以雪竹呼吾。因以名吾轩,请子记之。」予不暇以为,而山人求之数岁,或以诗,或以书,日月一至。予以山人所以得于雪竹者,山人自知之,岂有假于予之言?是以旷岁而不答也。
山人少喜为诗,诗出而上海陆文裕公亟称之。先是,山人居昆山之安亭。及予来安亭,则山人已迁上海界中,与安亭隔一江。予尝过永怀寺,爱其古桂,坐久之。问寺中所往来者,僧曰:「地僻,绝无人。惟有冯山人时时过江来,独吟桂树之下。」予后数见之于张通参之座。通参与湖州刘尚书为社会,二公皆称山人为笃实君子。
去年,山人年老矣,与通参游匡庐、武夷,还而示予纪游诗一编。予戏曰:「冯先生之雪竹,必求之匡庐、武夷间耶?」今年,予买田青浦之嵩塘。山人与予书曰:「吾近卜筑盘龙,与嵩塘近,子来观我雪竹。」予性懒,不能谒青浦令,为其所怒,所买田几为夺去。予亦削迹兹土矣。
山人复遣其子来,曰:「吾前告子雪竹轩,复移盘龙也,吾年老于此。子许我记,几年不能得。今吾旦暮死,惟欲得子一言,是吾心也。」予问山人起居。其子曰:「去年与通参行郡中,老人目不能了了,道间有古井,无石栏,不觉越过之,几坠。自此不复出。每自叹曰:「匡庐、武夷,不可复至矣,雪竹,则何所无之?」其子去,又数数书来。会予方北上,思欲一造山人之竹所而不能矣。因书之以告别。且使揭之楣间,为雪竹轩记云。
清梦轩记余友王子敬,于其居之西构为书室,而